第一百八十四章 请兽医帮忙 求粉红票
皇后娘娘知道消息还真快,真是不遗余力地为母家办事,父女两个里应外合配合的天衣无缝,皇帝站起身,“贤后,朕有此贤后,还怕大周江山不够稳固?”
不过是安庆府这样的小案子,冯家都已经上下安排,若是军国大事岂不是直接替他做主。皇帝抬起头看向穹顶的张天师画像,“这个江山还没有易主。”不知道是在自顾自的说话,还是在反问旁人。
内侍只觉得皇帝的声音比平日里要粗很多,但是却极轻,只有他能听到,皇帝低下头目光凌厉,让内侍打了个哆嗦,“这个江山还是朕的。”
内侍吓了一跳忙跪下来,“天家,江山永远是天家的江山。”
“你说对了,但也要看看,是谁来做这个天家,谁是天家谁握着江山,”皇帝站起身,“朕可以丢了皇位,但是谁也别妄想将朕做一个傀儡。”
内侍不停地叩头,“天家对谁不顺心大可以废了他们,千万不能动气,天家要以玉体为重啊。”
皇帝没有说话,大殿里寂静无声,皇帝踏着清晰的脚步声从内侍身边走过,长长的袖子在殿内飘荡,一转眼的功夫已经走了出去,消失在大殿的尽头。
内侍正要起身,皇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人去看着,看杨氏能不能治好韩季,要一字不漏地向朕禀告,朕十分好奇杨氏的医术,朕要看看外面传的神医,到底是什么模样。”
内侍明白,皇上想要查冯阁老,却不想打草惊蛇,其实皇上对杨氏的医术没有半点的好奇,一切不过是借口罢了,否则调用侍卫禀告。无论谁都会心惊。
内侍站起身去安排。
……
胡灵和魏卯仔细地听杨茉吩咐。
“一会儿你们两个用鸭肠管给病患导尿,我们要清楚地记录每日排出的尿量,这样才能知晓要补多少盐水。”
胡灵、魏卯两个人点点头,可是导尿这种事,他们从前只是听说过,有郎中用葱杆导尿,现在真让他们用鸭肠管,两个不禁有些茫然。
男女授受不亲,杨茉也无法向弟子讲解,可是既然补液就不能不导尿。
杨茉看向魏卯。“去将成老仵作请来,问问老仵作有没有法子。”
魏卯听说要请师父,立即应下来,“我就去请成师父。”
下好了医嘱,杨茉从内室里出来,赵御医看了一眼杨茉,拿着腔道:“杨大小姐可相处了治疗法子?”
杨茉道:“也是试探着用药,大人可有新方子?”
赵御医莫名其妙地看着杨茉,“单方已经下了。还要用什么新方?破伤风又非难辨的病症,院使大人进宫前吩咐要按照单方给韩大人用药,”赵御医说着拉长了音调,“杨大小姐还有什么异议不成?”
赵御医这是在告诉她。朝廷已经不在意韩季的病,尤其是皇后娘娘是冯家人,皇后娘娘出面自然是护着冯党。
胳膊扭不过大腿,赵御医警告她不要和冯党逆着来。
别说韩家和杨家早就相识。韩季这次上京又是为了父亲的案子,就算韩季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病患,她也要尽全力为韩季诊治。
杨茉向赵御医行礼。“皇上命我给韩大人诊病,若是我不尽全力,岂非犯了欺君之罪。”
这丫头伶牙俐齿,竟然说到欺君之罪上,赵御医冷笑,“杨大小姐能治好破伤风,那自然是大功一件。”
不知是谁憋不住笑“嗤”地一声,紧接着很多人脸上露出轻视的笑容。
大家笑声过后,赵御医发现杨氏没有因羞耻躲进房中,而是施施然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虽然没有激烈的言辞,礼数上也十分规矩,但是那种态度就如同一根针,扎的人不舒服,这不是顺从的女人该有的神情。
说这女人胆大妄为一点也没错,可是在明面上又让人挑不出错处。
看向朝廷指派来的官员,过去行了礼,“大人能否将京内给马匹治病的先生请来几个。”
赵御医正揣摩杨氏的心思,耳边豁然听到这话,诧异地道:“杨大小姐要给畜生治病的人做什么?”
竟然将给畜生治病的人也称为先生,赵御医愈发弄不明白,这个杨氏到底在想什么,虽然他紧跟着杨氏,要将杨氏的作为一字不漏地禀告冯阁老,可是他发现,他根本不能将杨氏的举动攥在手里。
杨氏岂止是惊世骇俗,她所想所做根本就和常人完全不同。
杨茉轻巧地道:“我和大人一样,都是在想法子给韩大人治病。”
只是说治病,却不说用什么法子,那极度自信气势,很快就能掌控整个局面,就像在宫中诊断时,杨氏直接诊出破伤风,让整个太医院都围着她转。
给畜生治病的人到底要不要找来,毕竟现在是给人治病啊。
韩氏听得这个消息也怔愣起来,“杨大小姐莫不是要那些人来治我弟弟。”那可怎么行啊。
旁边的妈妈道:“御医们都说了,杨大小姐是治不好病了乱来,都是因为亲家少爷能替杨家翻案,杨大小姐只是存了私心啊,若是亲家少爷能活,杨大小姐赚了名声又落得了好处,若是亲家少爷不能活,也和杨大小姐无关……所以杨大小姐宁可去冒险。”
韩氏听得越来越心凉,不禁站起身来去前院看情况。
御医们都去了前院说话,后院里只有保合堂的郎中和来伺候的下人。
屋子里传来杨大小姐的声音,“将我要的东西都准备好,孔巾、消毒的布巾、高浓度烈酒、冲洗用的盐水,要仔细消毒然后将布巾、孔巾铺在病人身上,然后等成老仵作来将导尿管放进去。”
杨茉说到这里,“千万要仔细,尤其是你们要用水反复冲洗手指和指甲,病患现在本就病重,不能再有半点的失误免得对病患造成伤害。”
“我们无论做什么,都要告诉韩家人,不能自作主张,我们是来治病的,是否要医治、怎么医治都要听病患家人的,只有他们有决定的权利,要尽可能细致地讲给病患家人听,请他们权衡利弊。”
杨茉的话让胡灵几个连连点头,济子篆也觉得杨大小姐说的很仔细。
韩氏本来慌跳不停的心慢慢平稳下来,杨大小姐并不像下人说的那样,一心只是为了自己将弟弟的性命做儿戏,她应该相信杨大小姐。
本来弟弟的病就已经让御医们束手无策了,如果信杨大小姐的,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下人上前去敲门,韩氏走进去向杨茉行礼,“大小姐,我弟弟的性命就交给您了,”韩氏说着眼泪掉下来,“您一定要救救我弟弟,我实在……想不出,就这样眼睁睁地让他去了会是怎么样。他年纪还小,家中又有一双高堂要奉养,韩家不能没有他啊。”
韩氏说完就拜下去,杨茉忙上前将韩氏扶起来,“韩大人虽然不能说话,整个人却很清醒,太太不妨过去和韩大人说几句。”
病患都希望家人能陪在身边,这样也能多几分坚持和勇气。
成老仵作让魏卯请了过来,眼看着安老仵作净手进了主屋,赵御医不禁皱起眉头,不知道杨氏怎么想,竟然让一个仵作来帮忙。
民间郎中就是民间郎中,找来的也是这些人,堂堂一个太医院还比不上他们不成。
“兽医请来了。”官员带进来几个三四十岁的男子进门。
这些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请他们来做什么。
赵御医道:“杨大小姐就是要让他们给韩大人治病?”说着看向院子里的兽医,“你们谁会给人治病?”
能叫兽医都是给马匹医病的,若是给人治病早就去医馆坐堂,其中一个年轻的开口道:“在下只会医马。”
另外几个人也道,“只会医马,别的不会。”
赵御医不明白,杨氏这样的举动意欲何为,干脆挥挥袖子,“去将杨氏请来,就说她要的兽医到了。”
现在大家都想知晓杨氏到底请兽医来做什么。
杨茉让人将几位兽医请进屋子,兽医们好奇地打量着杨氏,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只是戴了幂离就来和男子说话。
“我请大家来,是想要问问,有没有人治好过锁口风。”
锁口风,就是马匹得的破伤风,马匹比人更加容易患上这种病症,钉马掌和马笼套都有可能形成伤口,这种伤口很容易感染破伤风菌。
听到杨茉的话,院子里的御医一阵哗然,杨氏真的向兽医问破伤风病。
屋子里的兽医互相看看,其中一个试探着问,“杨大小姐是要治病马?锁口风有轻有重,没有看到病马也不知道能不能治。”这是事实,就算一样的病不同的马表现也是不一样。
魏卯也不明白师父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真的要用兽医治病马的药方来治韩大人的病,不要说兽医的药不能用,就算能用,也都是那些治破伤风的草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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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马血清
“我治过一匹马的锁口风。”年轻的兽医想了想开口。
杨茉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希望,“那匹马现在可在?”
那兽医点点头,“在,那就是我家拉车的马。”
“能不能将马带过来。”杨茉试探着提要求,有些事她还说不准,不能就敞开了说清楚。
那兽医思量片刻点了点头。
送走了兽医,杨茉吩咐魏卯做好准备,“将取血,分离血清的东西准备好。”
“我还要一匹刚好得了锁口风的马。”
魏卯点点头。
杨茉交代好了一切,刚才走了的兽医也将自家的马牵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杨茉询问那兽医。
“裴度。”
杨茉点点头,“能否从你的马身上取些血来用?”
裴度这次没有多想,径直道:“杨大小姐是要做新药吗?”
新药,也算是吧,杨茉点头。
“是治锁口风的?”
杨茉没有任何迟疑,颌首,“对,是治锁口风的。”
治锁口风的药,这是裴度想的最不可能的解释,因为一个给人看病的医生不太可能会用到牲畜,杨大小姐既然这样说,能做出治锁口风的药,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裴度道:“那……杨大小姐随便用吧。”
杨茉向旁边的胡灵点点头,胡灵看着马有点无从下手。
“就是用这个东西取血?”裴度好奇地看向胡灵手里的小竹管。
胡灵道:“给人取血是用这个,扎入人的血管里。”胡灵说着伸出手来比划,给马取血肯定和人不同。
“要不要我来帮忙。”裴度看向杨茉。
这样自然最好,这里的人谁能比得上一直给马看病的裴度。
杨茉点头,胡灵将方法教给裴度,裴度很容易就将针扎入马的血管中,然后就有血涌出来。
“大小姐,好了。”胡灵捧着尚温热的马血。
“等着凝固。然后分离血清。”杨茉催促胡灵,胡灵立即捧着血跑出院子。
……
马血浆准备好了,魏卯用马车将一匹病马拉过来。
裴度看着淡黄色的东西,这真的是从血里面弄出来的?真让人不敢相信,他见过那么多血,怎么从来没有人弄出这个。
“杨大小姐要怎么做?”裴度好奇地问。
“要将血浆打给病马,看看有没有效用,”杨茉仔细地看魏卯拉来的病马,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马得破伤风的样子。
“杨大小姐这是要给马治病?”赵御医带着人赶过来,看到保合堂郎中们的作为。吹胡子瞪眼睛,“荒唐,如果这马好了,杨大小姐就要用这个来救韩大人不成?”
杨茉抬起头,对她就是要用这样的血清来救人,“如果有效果,在紧急情况下我是准备试探着用。”
听得这话赵御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本来他只是有些怀疑,没想到杨氏真的准备这样做。
“那是牲畜。你要用给牲畜的药来治人不成?”
杨茉道:“救急疗骨折,接令如故,不限人畜也方,这是里写的。里也有载治喘嗽砒剂鲫鱼丸功效,要先用猪肺一枚吹胀,入数枚于肺脘内,顷刻渐痿。方表其效。”
“这些还不都是用了牲畜,怎么前人能用,我们便不能用。”
赵御医一下子吹起嘴边的胡子。“你这是要用药,和别的怎么一样。”
杨茉不慌不忙,“我用了验药的方法有什么不对。”
“我要上报朝廷,在朝廷没有答复之前,你们就不许动。”赵御医说着伸出手来四处指点。
“来人,来人……”赵御医不停地叫。
杨茉没等赵御医说出话,一针扎向病马缓缓将血浆推了进去。
“你……”赵御医抖着手说不出话来。
杨茉站起身,不管她是不是顺着太医院的意思,太医院总会找到借口来妨碍她治韩季,太医院的意图都这样明显,她也不用跟他们客气。
“大小姐,”秋桐有点担心,“太医院真的上折子我们怎么办?”
太医院肯定会上奏折,不管什么时候她只要提出用牲畜的血给人治病,定然会受到争议和阻扰,现在韩季得了难以治愈的破伤风,她提出用马血清治疗,一是走投无路,二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皇上会传她给韩季治病,是对太医院有了怀疑,不是怀疑太医院的医术,而是因为太医院和冯党有牵连。
皇帝让内侍将她领去养心殿,听到了政事,知晓韩季是为了给她父亲翻案才上京,就是要她知晓,她一定要竭尽全力治韩季,不但韩季能活,她父亲的案子说不定也能翻过来。
否则她一个女人凭什么能“恰好”听到政事。
太医院想要韩季病发身亡,她想方设法救治,这样一来从某种程度上也是迎合了圣意。
现在赵御医仿佛信心十足,可是在她看来,也是她和韩季最好的机会。
她必须要放手一搏。
……
赵御医将方才杨茉做的事禀告给冯阁老身边的管事,“您没看到杨氏有多猖狂,我明明说了不准她动,她却仍旧给病马用了药。”
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也不将他放在眼里。
“您一定要和冯阁老说说,请来公文压压那杨氏的气焰。”
管事的应承着回到府中禀告冯阁老。
冯阁老没说话,乔文景将茶碗丢在桌子上,“赵文成这个废物,连一个女子也不能对付,还有脸来求阁老。”
杨氏,先不论她总是和他们逆着干,就说女儿的婚事和常家他就恨不得将杨氏当做巫医抓起来。
“随便找个借口,将杨氏抓起来,不管是流放还是病死在牢中……不过就是对付一个女子……”乔文景皱起眉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杀一个女子能有多难。
“早在杨氏从常家出来时,你怎么不这样想?”冯阁老动了动手指,立即就有下人来推摇椅,冯阁老很是舒坦地闭着眼睛。
那时候杨氏治好了他的病,再者,谁也没有将一个孤女放在眼里,如果能想到今日,他早就已经下手。
“如今杨氏治好了疟病,平瘟又立了功,上过养心殿救活了醇郡王世子。葛世通妻子平安,你去药铺那条街上打听看看,有多少人每日要论杨氏写出的择徒考题,皇上命杨氏给韩季诊治……皇上都已经知晓杨氏的医术,你想随便找个借口杀杨氏?”
冯阁老缓缓地说话,“真想要杀人,不能手上沾血。”他也是没有在意杨氏,杨秉正手中握着那么重要的证据又闹出了多大的事,他的一个孤女。从前是依附常家,现在出来行医,再怎么样也不过就是治病救人罢了。
却没想,眨眼的功夫。杨氏就闹出这么大的变化,常家因为她的事几乎被拖垮了,不止是赔了银钱还丢了脸面,一个小小的人物。身边连个可依靠的男人都没有,竟然能做成这样的大事。
“一个人的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用不着这样费神。”冯阁老睁开眼睛,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辈教谕晚辈,“现在该担心的不是杨氏,杨氏不过是一个女子,做不出什么大事,关键是杨氏身边的人。”
“只要握着朝局,一切都任由你安排,政事都是如此,何况是人。”
乔文景应了一声。
冯阁老道:“近来事多,多看着点,殿试马上就要到了……要事事小心,明面上不要太过插手,免得让皇上忌讳,皇后娘娘毕竟没有子嗣,地位还不稳固,没到高枕无忧随心所欲的时候。赵御医要上奏折就让他上,毕竟是太医院的事,我们管不着。”
乔文景点头。
……
赵御医写了折子,让人送去御前,皇帝看到折子里的内容不禁也扬起眉毛,年轻的脸上多了几分的兴趣,“这个杨氏,真的要用牲畜来治韩季?”
官员据实禀告,“杨氏只说紧急情况,没有选择的时候,只能一试。”
皇帝本来兴致勃勃却忽然皱起眉头,从莲花座上站起身,豁然转过头来看内侍,“让杨氏治,朕也想看看,牲畜能不能治好人的病。”
皇帝的声音平平,让人听不出其中隐藏的含义,官员听了旨意退下去。
大殿里又重新静寂,皇帝半晌看向内侍,“这杨氏长得是什么模样?可和常人不同?”
皇上传见杨氏两次,却都没有正眼瞧杨氏,现在听说杨氏用牲畜治病,才真正有了兴趣,皇上让杨氏治韩季,到底是想要让冯党和太医院有些讳忌,治不治得好都无所谓,所以凡事不能看事情的表面,而是要看深一层的意思。
皇上惯用心术,心术是看透身边的人,而不是这个人做的事。
安庆府的案子是假,冯阁老一党的反应才是真。
所以现在杨氏要做什么,皇上都会应允,这场戏还没有唱完。
……
赵御医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皇上竟然应允让杨氏用牲畜治症。
一个堂堂的太医院竟然输给民间的医生。
杨茉心中豁然开朗,既然朝廷让这样治病了,她也就能放开手脚,杨茉看向魏卯,“再去找一些得了锁口风痊愈的马匹,记得马匹不能得过别的重病。”
魏卯点点头,旁边的裴度道:“恐怕不好找,我也去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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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大背景的时候剧情交代的很多,过去一段会有更开阔的视野,大家表着急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董昭的信任
忙碌了半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匹病马上,为了测试马血清,其他的药都已经停下,就看病马对血清有没有反应,
“有没有起色?”杨茉看着裴度。
裴度仔细检查了一番,摇摇头,“没有,看样子更严重了。”
没有起色,这不可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病马是锁口风没错,那就是血清没有功效,杨茉看裴度,“你家中的马是什么时候得的锁口风?”
“去年。”裴度记得很清楚。
去年,是不是马血中的抗体失效了?杨茉拿不准,她从来没有做过动物药理实验,现在只能寄希望找到最近得过锁口风痊愈的马。
“又有马送过来了。”魏卯匆匆走过来道。
杨茉听了忙过去看,这回这匹马明显和之前的不一样,杨茉虽然不识好马却能看出来,这马四蹄踏雪,个头比普通的马要大上两圈,昂着头雄赳赳地站在那里轻嘶。
杨茉刚想问这马从何而来,转眼就看到穿着一身蓝色长袍,身姿高大挺拔相貌英俊的男子。
杨茉上前行礼,“世子爷。”
董昭点点头,一双眼睛明亮,又透出几分沉稳、端凝,“杨大小姐要找得过锁口风的马,我这匹马刚好二个月之前患过病。”
杨茉的目光刚放在那匹马上。
董昭就接着道:“这马的血统好,从小培育,体格健壮,随着我上过战场,这次是因马蹄受伤才得病,现在病亦痊愈,又恢复从前,杨大小姐看它如今可还像有病在身?”
董昭本来说的是马。可是杨茉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董昭病在床上的情形。
“要给马抽血。”杨茉说完抬起眼睛看董昭。
武将爱惜自己的坐骑,不管怎么小心对马肯定都会有损伤,这匹马从头到尾被打理的干干净净,董昭对它定然十分爱惜。
董昭站在树影下,微微点头,“我知道你们要抽血,我的马别人不容易近身,我在这里你们方便动手。”
董昭为人很严肃,这样的人沉稳很难接受新鲜事物,对于用马血治病。杨茉可以肯定董昭一定不会相信,这样的理论放在现代,很多人乍听过去也会觉得匪夷所思,像是出自一个人的幻想。
董昭为什么相信,还亲自将马送来,难不成就是因为她救过他,其实在她心里,治病救人是她应该做的,算不上什么恩情。
杨茉想着又看向董昭。
深沉的目光中有十分的信任。
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有怀疑、惊奇、愤恨、琢磨种种。很少有这样让她一眼就看到的信任。
不知道为什么,杨茉忽然觉得没有什么好再询问的,转过身吩咐魏卯,“将裴度请来取血。我们再试试。”
魏卯颌首,转身去前院。
“这是你收的弟子?”董昭低声道。
杨茉点头,“魏卯是成老仵作的徒弟,成老仵作让他跟着我学些医理。”
董昭道:“已经有正式的拜师仪式了?”
“还没有。”杨茉道,“还准备再收几个弟子,一起行礼。”
杨茉奇怪的是董昭没有惊讶。也没有觉得不合道理,在这里女子收弟子都是养在内宅的大家闺秀,哪里有收男人的,这段日子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都在说她不知礼数,她不求着别人能理解,可难以避免还是和周围有些格格不入。
董昭身姿笔挺,虽然面色深沉,却没有因她的话有半点的不快,显然不是礼节上的没有反驳她。
转眼的功夫魏卯和裴度拿着工具赶过来,董昭轻轻地拍拍身边的马。
裴度照着之前的做法在马身上找血管,马匹显然有些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活动着四肢。
“兽医给这匹马看症,也要我在旁边。”董昭的手始终没有离开马头。
马似是安静了些。
裴度忙接过魏卯递过来的小竹管,慢慢地扎向血管,有血流进瓷罐,大家都松了口气。
小瓷罐很快装了七八分,杨茉向裴度点点头,裴度利落地将小竹管拔下来。
“这段日子让它好好养着,给些好的草料,若是……马血有用,说不得还要用来救韩大人。”
董昭颌首,吩咐旁边的小厮,“就按杨大小姐说的做。”
小厮急忙应下来。
血已经取好,董昭却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杨茉吩咐魏卯去取血清,裴度也跟着一起退下,梅香谨慎地看向左右,周围没有旁人。
董昭低声道:“进宫之前你可是收治了一个病患?”
杨茉想到了白氏,“是,半夜一个怀孕的妇人。”
“她有没有说夫家姓氏?家住在哪里?”
杨茉道:“没有说的很清楚,自称白氏,身边带的人也不多,只有四个家人和一个老妇人。”杨茉一直怀疑那老妇人并不是白氏的亲眷。
杨大小姐这样聪明,不会一点没有觉察到奇怪的地方,却还是将妇人收下治病,董昭想到这里道:“那妇人可是病的很重?”
妊娠晚期合并心衰,是重症,要不然她也不会请白老先生妥善照应,董昭并不董医术,却能想到这一点,定是知晓其中的内情。
“是不是和政事有关?”杨茉试探着询问。
董昭点头,“白氏夫家姓王,你可知王振廷?”
王振廷,不就是现任的安庆府知府,从前父亲的同知,举报父亲贪墨,就是前几日还在养心殿细数父亲的罪过。
真是冤家路窄,王振廷的女眷怎么会找到她家中。
董昭道:“王振廷的女眷和他一起入京,在通州失散,朝廷派出人手寻找几日无果,王振廷已经让家人回去报丧。”
这么急着报丧,杨茉听出董昭的意思,整件事真的很奇怪,莫说白氏已经要生产,就算白氏没有怀孕,以她的身体也不该舟车劳顿,到底是什么原因要让白氏冒着危险进京。
莫不是冯党对王振廷不信任?
董昭犹豫了片刻,还是直言不讳,“这几年王振廷在安庆干的不错,三年考满后要提拔,内阁却没有将他拟在升迁的名单中。”
内阁一直是冯阁老做主,冯阁老不愿意提拔王振廷就是对王振廷有所怀疑,这次王振廷进京作证带了家眷,说不定并不是他所愿。可是王振廷在养心殿明明是唯冯阁老马首是瞻。
也许某些程度上证明王振廷还良心未泯。
杨茉的思绪被拉远,眼前浮现出白氏奄奄一息的模样。
“别的我不知晓,”董昭道,“冯党一直在找王振廷的女眷,如果知晓王振廷的女眷在你家中,定会想方设法将王振廷女眷的病情怪在你身上。”
董昭已经将话讲的清清楚楚。
这样一来,她也可以是握着白氏的性命要挟王振廷,那她该安排才能周全。
“我不能让人在你家周围守着,这样一来可能会留下把柄,冯党会攻击我们故意限制白氏,这件事只能告诉王振廷,让王振廷来选择是否让你医治。”
董昭这是在询问她的意思。
杨茉感激地看向董昭,“多谢世子爷帮忙,现在白氏的情形不好,又是双身子的人,许多事本就该让家人知晓,”她不是一个迂腐的人,分不清轻重缓急,“劳烦世子爷将消息放出去。”
董昭眼睛里闪过一抹的赞赏,外面人对杨大小姐的看法太过偏颇,都觉得这个女子疯癫的如同巫医,却不知她稳重、聪慧,就算针锋相对也懂得要站足了立场,董昭刚要挪开目光,不知怎么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杨茉耳垂上,珊瑚的耳钉衬得她脸颊绯红,十分的漂亮,她就适合鲜艳的颜色,那样站在人群中明亮、显眼。
送走了董昭,杨茉将心思全都放在韩季身上,马血清打进病马身上,现在就看疗效到底如何。
杨茉这边才让裴度检查病马,那边秋桐急着过来道:“韩大人的情形不好了,小姐过去看看吧!”
韩季整个人弓起,已经是明显的角弓反射,不能再等,这样下去就算马血清对病马有效用在韩季身上也太迟了。
赵御医嘴角含着讥讽,“大小姐,现在该怎么治?”杨大小姐用的方法明显不行,连马都治不好,更遑论治人。
“用马血清,”杨茉看向魏卯,“将剩下的马血清拿来。”
赵御医听着瞪大了眼睛,“你就不怕治死了人,这种药不一定有效你就敢拿来用。”
马血清不是她发明的,在现代用人血制成的抗破伤风血清虽然比马的更好,但是得到人血清工序太过繁琐,供不应求,很多大医院根本就没有,所以能大量使用的还是马血清,在现代都是这样,更何况没有很高医疗技术的古代。
只能用马血清。
杨茉吩咐秋桐,“准备消毒水。”
“疯了,杨氏,你疯了,你竟然敢这样。”赵御医指着杨茉脸色难看,大声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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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血清的功效
“赵大人,不是有旨意在吗?”杨茉抬起头来针锋相对。
“脉案写的清清楚楚,现在就是紧急情况必须要用药。”杨茉说着将脉案递给赵御医。
“你这是徇私。”赵御医看也不看脉案一眼。
杨茉站起身来,扬起头看赵御医,“赵大人说对了,我是徇私,能治好韩大人有益于我的名声,救人一条性命有益功德,韩大人醒了之后说不定能说出我父亲罪案的内情,大人若说徇私,我就是徇私,只要韩大人好起来,我就能得利。”
杨大小姐居然会这样说。
不等赵御医再找到其他理由,杨茉伸出手接过魏卯手中的血清,拿起水晶针筒将血清抽出来,另一只针筒抽了少许的盐水,分别注入韩季的两只胳膊的皮内。
用血清之前都要先做过敏试验,希望韩季不要过敏,韩季若是血清过敏她就不能用马血清来治疗。
一刻钟很快过去,双手比起来没有什么太大不同,杨茉这才抽出血清,将马血清缓缓地注入韩季的上臂。
别说古人想不到,她在现代也无论如何不能想象,有一日她会自制马血清救得了破伤风的病患。
韩氏在一旁看的惊心动魄,紧紧握着帕子生怕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还好一针下去韩季没有明显的变样。她心里不停地念,杨大小姐是治病救人,又不是害弟弟,她应该相信杨大小姐。
杨茉从韩季床边离开,韩氏立即扑了过去,立在韩季跟前半晌,身边的妈妈才提醒,“给亲家少爷擦擦汗吧!”
韩氏恍然惊醒,忙拿起了旁边的帕子。
“要注意病患的尿量是不是和平日里一样。”
魏卯点点头。
胡灵道:“这样的药要用几次?”
杨茉道:“如果韩大人的病情能好转些,我们还要将马血清和盐水比配输给韩大人。”
正说着话。裴度来道:“马血不够了,还要另采血,”说着微微一顿,“可是那匹马不让我近身。”
杨茉想到了董昭,现在不能缺马血清,尤其是韩季对血清还没有排斥,“我让人去请世子爷过来,今晚不采血等到明日也来得及。”
裴度点点头,想到杨大小姐用马血来治病,心中充满了好奇。“大小姐,为什么牲畜的血能救人?”
杨茉几乎没有想,“因为这是人畜共患的疾病,对人和对牲畜病症都是一样的。人和牲畜再身体上有很多相同之处,对于疾病的反应也很相似,如果牲畜得了病能痊愈,它的血里就应该有抵抗这病的东西,我们是将这东西拿出来做药给人治病。”
“所以不能光看着,人和牲畜的区别。要看相同的地方。”
裴度听了这些话,难以描述心中的感觉,此时此刻好像是他此生最愉悦的时候,他有些庆幸朝廷将他找来。否则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兽医,哪里能知晓这些。
感谢让他这时候遇到杨大小姐。
人这一生能细数出多少个让自己终身难忘的经历,这一次见到杨大小姐,他日后必定会时常回想。永远都不会忘记。
杨茉和裴度说完话就转身又去看韩季。
血清过敏反应会在注射完数分钟或者数十分钟之后发生,只要过了半个时辰就应该没有大碍。
杨茉将针拿出来像平日一样给韩季针灸。
……
比起韩家人,还有很多人想要知晓韩季的病会不会好转。杨茉明显感觉到进来探看的人多起来。
杨茉看向韩氏,“能不能多找几个家人过来照应韩大人。”
韩氏立即听了明白,她只顾得担忧,没有想到这一点,多亏了杨大小姐,韩氏向杨茉福了福身,“多谢小姐提醒,我就去安排。”
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就是韩家人,这次治韩季的病涉及到了朝廷,她不但要想着怎么治破伤风,还要防着有人伸手干涉,冯党的势力毕竟很大。
杨茉吩咐秋桐,“我要在屋子里配药,让人将旁边的屋子收拾出来。”
大小姐为什么突然要挪到这个屋子里,秋桐虽然一时不能弄清楚,还是立即下去安排。
将侧室收拾好,杨茉才吩咐旁边的下人,“有我们留在这里,你们都下去吧!”
这里的下人是官府安排的,难免其中有冯党的眼线。
下人们互相看看,杨茉谨慎地将药箱合上交给秋桐。
杨大小姐的样子,仿佛是怕别人看到她配的药方,每个医生都有自己的秘方,如果方子外泄传出去,就等于是少了饭碗。
看着屋子里的人一脸明白的神态,杨茉不禁心中轻松,她是故意这样安排,就是让人误以为她是为了药方才防备这些人。
屋子里的管事妈妈反应过来,“总要留几个人伺候茶水、饭食,这样您也能安心看诊。”
杨茉早就知晓这些人不可能都退下去,但是能走几个是几个,剩下的她也能想方设法地瞒着。
杨茉点点头,管事妈妈立即挑了三个伶俐的丫头留下。
才安排妥当,韩氏带了人进来道:“大小姐忙了一整天该去歇歇,这里有我照应。”
今晚最关键,如果血清起效韩季的病情就会好转,她不能在这时候放松,杨茉摇头,“还是我留下,韩大人如果有了症状我也能立即处置。”
望着面容疲惫,眼睛却依旧清澈的杨大小姐,韩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杨茉微微一笑,好让韩氏安心,“太太回去吧,韩大人的病不是一日两日,你这样熬着也不是办法,今晚就放心交给我。”
韩氏又惊又吓,身上已经提不起力气,现在就是勉强支撑,不时地用帕子擦汗。旁边的妈妈看着心疼,“太太就听大小姐的吧,您还怀着身孕呢,若是出了差池可如何交代。”
原来韩氏还怀着身孕。
管事妈妈不停地劝说,韩氏这才答应回去家中,杨茉就留在屋子里定时去检查韩季。
这一晚上,京中内宅中很多人都在议论保合堂杨氏用的方子。
董昭很晚才回到府中,京营的几个参领请宴席,酒足饭饱之后他和几个参领去了一趟京营,才知道京营里的情形比外面传的还要差,官兵们聚在一起赌博,掀开营门的帘子一股冲鼻的酒气立即飘出来。
营中如此,将来如何打仗。
董昭思量着换了衣服躺在床上,看到床头挂着的红色荷包,他立即就想起杨大小姐来,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比起那些混混度日的男人,真是天壤之别。
董昭这样想着,天还不大亮就命下人备马出府。
到了韩季暂住的院子,董昭将马鞭扔给小厮,大步走进去。
魏卯和裴度没想到文正公世子会来的这么早,匆匆忙忙从前院跑过来,见到魏卯,董昭立即就问,“韩大人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魏卯摇摇头,“没有,还不见好转。”
董昭脸上没有特别的神情,“之前打了血的病马呢?”
这次是裴度回话,“也不算太好。”
董昭点点头算是知晓,这样说来杨大小姐的药是没用了。
裴度准备好了采血的东西,董昭扶着马好让裴度方便动手,血刚采完,董昭抬起头看到杨茉带着丫鬟走过来。
杨大小姐还穿着昨日穿的褙子,发髻虽然重新梳了,上面的发簪却没有变,眼睛下有明显的阴影,脸色看起来也有些苍白。
她身边的丫鬟也是一脸紧张。
杨茉让魏卯去取血清,抬起头来发现董昭正望着她,董昭的神情有些复杂,杨茉一时之间并不能完全读懂。
杨茉上前给董昭行礼道谢。
董昭大步走过来,“是不是马有问题?还是马血用的不够?”
杨茉微微一怔,思量片刻这才明白过来,董昭是听说了马血清没有起作用才会这样问,杨茉看向董昭。
董昭有些严肃,微微皱着眉头,“不然再去让人找匹得过锁口风的马。”
面对董昭这样话不多,做事又严谨的人,可能一不小心会被他吓到,还当他因此不悦。
杨茉嘴边不禁露出些笑容。
董昭只觉得眼前杨大小姐的样子格外的明亮,那微微的笑容如同春茶舒展在清澈的水中,转眼之间就清香四溢,茶水有些甜,更多的却是回味。
“韩大人的病有起色了,”董昭这么仔细的人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如果马血清不管用,为什么这次让裴度抽这么多血,杨茉缓缓道,“我只是不愿意这时候说出来,免得节外生枝,那些人太聒噪。”
太聒噪,亏她想得出来用这样的字眼。
董昭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王振廷已经知晓白氏的下落,想必他今日定会去杨家,大小姐心中要有个准备。”
虽然这边的病还没有治好,杨茉心中也在惦记杨氏的病,昨晚迷迷糊糊中还梦到帮杨氏缝合伤口。
杨茉颌首,“我已经让人捎信回去,如果王大人一定要将白氏带走,让家人也不必太过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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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过敏
董昭似是有什么话没说清楚,他沉静的时候就会让人感觉到一股超越他年轻的稳重和天生的威武,仿佛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所以做事严谨又富有责任。这一点和周成陵十分不同,周成陵聪明、高傲,冷静理智多谋善断,容不得半点的勉强和屈就,周成陵身边的人对他都是百分百的顺从、效忠,如蒋平如阿玖,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的谨慎,不会半点忤逆他的意思。
杨茉微微失神,不知怎么的竟然想到这些。
“要小心着些,韩季醒了不光是要说你父亲的案子,他主要是弹劾王振廷和南直隶总督,在这些大事面前,你父亲的案子未必会被平反。”董昭的神情平淡如水,让人捉摸不透,好在他不会让她猜测。
杨茉仔细想董昭这些话的意思,董昭在跟她讲政局,试图告诉她这件小事背后是什么样的大局。
杨茉迟疑片刻,也决定要和董昭直言,这是她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将心中所想,“我不管他要弹劾谁,我只是尽力治好他的病,并不是我治他只是为了他帮我父亲平冤屈,所以就算没有结果,我也不会心中难过,只要父亲是被冤枉的,我日后就有机会为父亲伸冤。”
这世上万物都不是围着她转的,她不可能期望整个大周朝所有的决定和政局都对她有利,所以她不着急,她要做的就是等待时机。
宣王一派现在是要借着此事争取最大的利益,所以不可能将整件事局限在一个小小的安庆府,党派之争从来就不是谁有错就治谁的罪,而是谁能倾轧另外一方,政局如此。
“我会尽量想法子,”董昭低声道,“毕竟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往常皇上是不会问政事的。更不会去问你父亲是谁,到底有没有蒙受冤屈。”
杨茉听得这话很自然地上前给董昭行礼,“谢谢世子爷。”其实是不是罪臣之女她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另一桩事,这件事在她心里很久,却不能和旁人说,包括姨娘在内,有好几次她都忍不住想找个人说说,可是对朝廷和外面的事,她不太清楚。
在现代还好。在古代总有一个女人顾及不到的地方,她想过程家或是闫家,可是她这样去求不但没有一点的理由,而且,她的事听起来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他们之间还相交甚浅,她没有
杨茉脸上有一丝矜持和踌躇。
董昭望向她,等着杨茉开口。
魏卯这时候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小姐。”魏卯压低声音,“韩大人不太好,您过去瞧瞧吧。”
破伤风抗毒素能将血液里的破伤风毒中和,既然有了好转迹象怎么会又不好了。
杨茉顾不得和董昭说话。忙跟着魏卯去看韩季。
杨茉伸出手去检查韩季注射血清的地方,伤口很红肿。
这是过敏了。
破伤风血清毒素很强,她本来是在紧急的时候使用,却没想到还是没熬过这一关。只要发生了过敏的症状,破伤风血清就不能用了。
她现在用的是粗制的马血清没有经过降低毒性处理,才会更加容易过敏。
韩氏正好从外面进来。看到韩季的模样睁大了眼睛,“刚刚他还要说话,怎么转眼的功夫他又……”
韩氏扑过去,“父亲来了,我去接父亲,你怎么不等等父亲过来,我们不是说好了,等父亲过来说话,你怎么……”
韩氏正说着,杨茉看到门口进来一个年过五旬的老人,看到床上的韩季韩老爷的神情没有像韩氏那般激动,而是十分镇定地看向杨茉,“是杨大小姐?”
杨茉颌首。
韩老爷道:“我儿是破伤风症?”
杨茉道:“已经肯定是破伤风。”
韩老爷点点头,“破伤风病不能治,我儿是不是不能再好了?”
那种沉着的语调,是因为已经觉得没有办法改变眼前的情形。
杨茉道:“我还在想法子,希望能做出新药来治韩大人。”
韩老爷看着韩季点头,“劳杨大小姐费神,我替犬子谢谢大小姐,破伤风这种病,就算治不好,我们心里也会感激大小姐。”
和杨茉说完了话,韩老爷走去窗前看韩季,片刻之后伸出手来缓缓地抚摸韩季的发鬓,手很坚定没有颤抖,只是弓着身子显得十分老迈。
韩氏受不住走出来哭泣,“我父亲……”韩氏看到杨茉,忍不住说话,“我父亲说,感觉弟弟在京中会有事,就在弟弟动身来京不久也赶了过来……要不是这样……说不定就不能见弟弟一面。”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氏哭个不停,杨茉轻声劝慰,不知过了多久,韩氏才平复下来,屋子里也传来韩老爷和韩季说话的声音。
“你从小就喜欢做危险的事,家中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你经常爬上去,每次我见到都嘱咐你母亲,不要突然喊你,说不定你听到之后会分心,反而不小心失足掉下来,我会静静地站在旁边,希望万一你掉下来,我能一把抓住你。”
“你母亲说,为什么不将那棵树砍掉,我说那是你欢喜的东西,拿走了你会不高兴,就算今日我砍掉那棵树,明日你在外面遇到危险我还能都替你挡着?也许就是因为我不是一个严父,才有了今日的你。”
“我始终想着,若是有一日你在外面有了危险,就像从老槐树上掉下来,我不能抓住你,但是我会在你受伤的时候,拉住你的手,告诉你,你做的是对的,你应该有自己的志向,不因苟安而退步,我必定要在这里告诉你,你是对的,不要难过,不要伤悲,不要惧怕,径直向前走,父亲就在这里握着你的手……”
韩氏咬着嘴唇哭泣,杨茉也怕惊动屋子里的父子,无声地掉下眼泪。
擦了泪水,杨茉看向韩氏,“我再用别的法子试试。”
韩氏惊喜地看着杨茉,“杨大小姐还有办法?”
杨茉道:“我也不能保证就能有用,我们尽量想想法子。”
韩季的过敏症状不是太严重,说不定用脱敏注射法能有用。
杨茉说完走出来吩咐魏卯,“将血清和注射用的盐水拿来。”
魏卯忙去准备。
……
杨茉准备用血清脱敏治疗方法最后试一试,因为破伤风病的特异性,就算在现代也不能放弃用血清治疗,于是就有了一套应对过敏的注射方法,正好用在韩季这样过敏不太严重的人身上。
杨茉将血清用盐水稀释,让魏卯仔细地称量以便于更精确地配比,然后边注射边将治疗过程讲给魏卯和胡灵。
“因为有过敏,就要稀释血清分四次进行注射,过程中如果病患出现脸色苍白、气促、全身、口唇发紫、隐疹的情形就要立即停下治疗。”
给韩季治病,杨茉特意没有让韩老爷离开,她心里盼着韩老爷的父子之情能够激励韩季。
前两次注射都是皮下注射,然后才是肌肉注射。
屋子里的人紧紧地盯着韩季,生怕他会出现杨大小姐说的情形,韩氏看得尤其仔细,“杨大小姐,我弟弟是不是脸色不好看?”
杨茉抬起头来看,很肯定地向韩氏摇头,“没有。”
韩氏这才松了口气。
最后一针打下去,基本上已经是治病的药量,现在就看韩季到底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韩家人在屋子里陪韩季,杨茉写好了脉案,梅香几个这时候从杨家过来。
“大小姐,”梅香上前道,“之前来看症的白氏被人接走了,姨娘让我来和小姐说一声。”
杨茉点头,“我知道了,既然病患不愿意留下来治病,我们也不能强迫。”
梅香道:“姨娘问,大小姐今天回不回去。”
她还不能走,杨茉吩咐梅香,“你告诉姨娘,韩大人病的厉害,我走不开,等韩大人有了起色,我再回去。”
梅香应了一声去传话。
杨茉跟着裴度去看之前拉过来的病马,马的情况明显比人好了许多,裴度很是兴奋,“真的好转了,没有吃别的草药,只是用杨大小姐的药,就好转了。”
杨茉看着努力要从地上站起来的马,马蹄子一弯跪下又复挣扎着要起身,不管是动物还是人都有求生的**。
杨茉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没有离开那匹马,思维却已经飘的很远。
董昭走进来看到杨大小姐的神情,杨大小姐在人前特别是病患面前永远都是十分有把握的模样,不会因为谁的话而退缩,也不会有半点的害怕或是恍惚。
现在她的目光里却透着几分的茫然,旁边的人只顾得看那匹马,谁都没有发现她那落寞的神情。
杨大小姐的目光似是看过来,董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或许现在开口就会打断她的思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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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大功告成
之前董昭也看到杨大小姐是这个神情,他没有询问,若是她想要他帮忙,一定会开口,明显的她在犹豫,杨大小姐是一个性子独立的人,她不喜欢旁人随便插手她的事。
杨茉半晌才回过神来,抬起头发现董昭,忙上前行礼。
董昭道:“还要取血,我现在过来,免得明日你要急用。”
杨茉点点头,吩咐裴度去取血来,“这次取出两天的用量。”只要没有过敏就能按照今天用的剂量继续治疗。
裴度应了一声和董昭一起取了血,杨茉坐在廊下看到几个人过来站起身。
魏卯和裴度离开,杨茉抬起头看向董昭,本来一心的迷惑,如今却清明起来,“韩季的父亲来了,是感觉韩季会出事早早就从安庆府动身来京。”
如果韩季的病不能治,韩老爷也赶上见儿子最后一面。
董昭颌首,看着杨大小姐明亮的眼睛,仔细地听她接下来的话。
杨茉正色道:“我就是觉得,我父亲可能没有死,”这种对家人的感觉,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她虽然不是杨茉兰,但是承继了杨茉兰所有的感情,“我母亲不是懦弱的人,父亲没了,她应该会回京,因为祖母身子不好,我又尚自年幼,若母亲不是被人所害,我总觉得其中必然有内情。”
杨茉说完抬起头看向董昭。
董昭没有做声。
也许董昭会认为她的想法很奇怪,很多时候家人之间的默契,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董昭目光深邃,“若是杨大人还活着,不管是在哪里,现在案情有了波动,就应该有他的消息。”
董昭虽然是武将,但是却不只是空有威武的外表。一眼就看透她心里想的。
对,她就是这样想,所以才急于想找人帮忙打听。
杨茉点点头,“我知道这是没有根据的猜测,但是我想请世子爷帮忙留意这些消息。”所以她才踌躇,或许说出去的时候会被人笑话。
董昭静静地等杨茉说完,他的神情沉静而踏实,“我会让人出去仔细打听,只要有了消息就让人来告诉你。”
没想到这样顺利,杨茉松了口气。仿佛是真的有人帮忙将她心头的大石抬起来几分,让她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韩季怎么样?”
杨茉点点头,“明日接着用药,若是有效会很快好转。”
董昭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很快大步从院子里出来,尤其是周围有许多御医在,见到了定会多些麻烦,杨大小姐整日在院子里来来去去地忙碌,人熬的疲倦不堪。他本是来帮忙,别反而添了麻烦。
董昭出了院子,杨茉回去主屋里,韩季的情形已经稳定下来。旁边又有韩家人照应,杨茉就去外面的屋子歇着。
春和从杨家带来了铺盖,杨茉躺在上面闻着熟悉的熏香,转眼的功夫就睡着了。
……
韩季也觉得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他睡的很沉,整个身体如同灌了水般,怎么也提不起力气。好不容易他动了动手指,然后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迷雾中是一个清丽的脸庞,那双明亮的眼睛正在看他,嘴角含着温和的笑容。
“醒了,将韩老爷请进来。”
声音由远至近到他耳边。
韩季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想,他为何在这里,眼前这个女子又是谁?还好他没有茫然很久,就看到父亲那严肃又慈祥的神情。
韩季想要张嘴说话却说不出来。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来,“别急,还要过三五日才能说话。”
现在韩季的嘴能张开一个缝隙,再过三五日就能和平常一样说话。
“是杨大小姐救了你,没有杨大小姐你的病怎么能治好。”
韩季听得越来越清楚,渐渐想起之前的事。
“杨大小姐你知道吗?就是杨秉正大人的女儿。”
韩季听得这话觉得惊奇。
是杨秉正的女儿,杨大小姐。
是那个一直在杨老夫人身边,陪杨老夫人说笑的杨大小姐,没想到转眼之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不但学了医术,还能治太医院也治不好的病症。
看着韩季说不出话来,韩老爷看向杨茉。
杨茉道:“不要着急,慢慢来,总会这样的。”
韩老爷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杨茉和胡灵、魏卯仔细说了要怎么照应韩季,这才从屋子里走出来,她伸手推开屋门,顿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安静。
院子里本来站着不少的人,现在都齐刷刷地向她看来,脸上已经没有了讥笑,而是惊奇、难以置信略带惶恐的神情。
破伤风症让杨大小姐治好了,快看看杨大小姐用的都是什么药吧,是一匹马的血,用马的血能治好破伤风症。
这样的话谁说出去,外面的人都会认为他疯癫了。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却在这里发生了,杨大小姐治好了韩季,这个女子,日后再说这女子会治什么病症,反驳之前要再三思量,这女子或者真的是外面人说的神医,什么都会治。
神医啊,穷其一生也争不来这样的名号,如今却冠在一个女子头上。
还有什么病,是她不敢治的。
还有什么药,是她不能用的。
赵御医正想要进屋去看个究竟,看看杨大小姐是否真的将韩季治好了,就听到有内侍说话的声音。
大家忙过去行礼。
内侍道:“皇上让咱家来看看,韩大人的病是不是好了,皇上那边还等着韩大人去回话呢。”
赵御医想要凑过去说话,内侍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似的,径直走向杨大小姐。
赵御医顿时被甩在一边。
不能再尴尬了,输给了一个女子,连这个阉人也不给他留半点的情面,现在他有最后一线希望,盼着韩季立即就死,杨大小姐说治好了病症实则是欺君……
对,犯了欺君之罪。
一定要是欺君之罪,这样他就可以张开嘴大笑,看这女人还敢伶牙俐齿地狡辩。
赵御医苦苦地等着,终于等到内侍从屋子里出来。
内侍脸上满是高深莫测的神情,没有说一句话便向外面走去,“咱家有皇命在身,不敢耽搁,各位大人留步。”
赵御医转过头来甩甩袖子让旁边的人退开,然后猫着腰如同狗一般凑过去,“公公,韩大人的病真的好了?前两日我看那病症明明是不能治了,杨氏……”
赵御医话还没说完,内侍转过头眯起了眼睛,“赵大人,皇上有命让太医院和杨大小姐一定要尽力医治韩大人,赵大人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赵御医一怔,正不知道要怎么说。
内侍道:“赵大人如今和咱家这样说,是想要韩大人的病治不好?”
听得这话赵御医吓得满眼金星,就算他心里这样想也决计不敢这样说,这样直接的询问让他全身的血液冲到脸上,光张嘴说不出话来。
“咱家会将赵大人的话一字不漏地向皇上禀告。”
赵御医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眼睛里满是恐惧,“雷公公……雷公公……”赵御医哆嗦着,觉得心脏仿佛就要从嘴里钻出来。
雷公公心里冷笑,冯党就用这样的人和宣王爷斗,不要说宣王爷,就算连不问政事的皇帝都休想哄骗。
眼看着雷公公向前走,赵御医如同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胸口疼得要爆开般,却还要伸出手来,“雷公公……雷公公……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
赵御医嘴一合顿时咬住自己的舌头,他顿时闻到一股的血腥味,他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雷公公上了轿子。
赵御医想要将轿子拦下来却一下子扑了个空,摔在地上,门口的下人见了忙上前搀扶赵御医。
赵御医口鼻、额头上满是尘土,脸庞突出的部分一片黝黑,只有颊边还是雪白的颜色,如同摔的嘴啃泥的猪,看起来格外的可笑。
赵御医偏还不自知,想要在下人面前摆出几分的体面,用手抻平官服蹒跚地进了院子。
下人再也忍不住转过身偷笑起来。
……
又过了两日韩季能说话,朝廷派了更多的人手去小院子,杨茉这才回到杨家。
陆姨娘早就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洗一洗也舒服,好好歇着,瞧你越来越瘦了……”
杨茉兰这副身子就是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加上在病床上三年,基本已经是柔弱不堪,大补小补的药不断,却不见有什么起色,倒是自从她去保合堂行医,身体莫名其妙地好起来,饭吃的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
也许这就是命该如此,她就该这样为医术奔忙。
杨茉洗了个澡进屋换衣服,陆姨娘吩咐厨房端饭菜上来,却迟迟不见杨茉过来,刚要吩咐人去看,春和走进来禀告,“姨娘,大小姐换衣服的时候睡着了。”
陆姨娘眼睛顿时红起来,“这孩子,怎么……”说着看杨名氏,“可怎么好?让她歇着却又怕她饿着。”
杨名氏笑,“姨娘不用着急,到底怎么样还是大小姐自己清楚,等到歇好了气色也就跟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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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恩情
“这孩子,怎么……”陆姨娘说着看杨名氏,“可怎么好?让她歇着却又怕她饿着。”
杨名氏笑,“姨娘不用着急,到底怎么样还是大小姐自己清楚,等到歇好了气色也就跟着好了。”
陆姨娘这才点头看向春和,“让谁也别去吵小姐,让小姐自己睡醒……”
春和应了声慢慢退下去。
陆姨娘才坐下又站起来,“我放心不下,还是去看看。”
杨名氏陪着陆姨娘去看杨茉,见到杨茉睡的很安稳陆姨娘才放下心来,两个人就回到陆姨娘院子里说话。
杨名氏喜欢直来直去的说话,“那个韩大人好了之后,定然会讲出实情,等家里翻了案,就算对老夫人、老爷、太太也是莫大的安慰。你啊,就在旁边看大小姐安排,不要太多干涉,说到底我们这些人,谁能比得上大小姐的聪慧。”
陆姨娘点头,这样的大事面前,她怎么敢有什么主意,当然一切都要看大小姐的。
杨名氏想起大小姐这几日的辛苦也怪不得陆姨娘会心疼,谁身上掉下来的肉谁不担忧,女孩子在外行医不易,容易治的病症定都会去请有名的医生或者太医院,只有治不得的才会想到大小姐,但凡是走投无路的病症,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好治。
杨茉回到家中,整个杨家仿佛也踏实下来,杨茉睡到了天黑才醒来,草草吃了一顿饭就又去睡了,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大天亮。
杨茉忙坐车去保合堂,江掌柜笑着让人捧来一大堆书函,“这些都是一早递来应题的。”
大家从开始的不闻不问到有人悄悄托孩童递书函,现在都是光明正大地将书函送来,虽然数目不算太多,但也足够杨茉从中选出五六个弟子。
杨茉道:“将书函让人送去杨家。晚上我在家中看。”
江掌柜颌首,杨茉走去白老先生旁边坐下,问起白氏的事,“病情怎么样?可有好转?”
白老先生摇摇头,看向身边的沈微言,让沈微言将脉案拿出来给杨茉看,“照大小姐说的,病患只能端坐或者半卧,不能移动,少饭食。饭菜里少盐,病情也不过是暂时稳定下来,白氏的家人用马车将她带走……”
如果坐马车,就不可能注意这些事。
不管怎么说,这是病患和家人的选择,杨家和王振廷有这样一层死敌的关系,本来就是互相不信任。
杨茉点点头和白老先生一起看了近来在保合堂看诊病患的脉案,然后吩咐梅香拿好药箱去看韩季。
韩季住的院子门口多了兵卒把守,显然是韩季醒过来对朝廷有了用处。朝廷才这样重视起来。
杨茉进了院子,韩氏忙迎上来向杨茉行礼。
杨茉和韩氏说着话进了屋,韩老爷在和韩季说着话,听到脚步声站起身来。虽然保合堂的医生说韩季的病好多了,他们还是放心不下,只有杨大小姐点头他们才能松口气。
杨茉坐下来,看向韩季。“韩大人尽量张嘴,让我看看。”
这样的检查方法很奇怪,不过韩季没有半点怀疑。立即照做。
齿间距大约有两厘米以上,确实好了不少,杨茉看向韩老爷点头,“已经好多了,今天开始减药量。”
韩老爷抑制不住地露出欣喜的表情,人的伤悲可以掩饰,喜悦却是难以隐藏。
韩季张开嘴,向杨茉道:“谢谢,杨大小姐……”
杨茉还没说话,身后的韩氏已经哭出声来,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韩季拉住韩老爷的手,韩老爷道:“你好好养着,来日方长,不要着急。”
父母对儿女总是这样,一心一意付出,杨茉站在一旁看着韩季和韩老爷,不由地想到父亲、母亲和陆姨娘,陆姨娘会因为姨娘的身份不愿意和她走的太亲近,平日里她对陆姨娘有半点的关切,陆姨娘都会躲闪,仿佛是受了她多大的恩惠,其实她能为生母做的,不过就是问个安,靠在一起说个话而已,和祖母、父母、陆姨娘相比,她能做的是多么微不足道。
天下子女都是这般,年少时不觉得,等到长大了却发现父母已经老迈,父亲将最好的时光都给了子女,可是子女能回报的却不多。
愿时光能慢些走,留给父母、子女更多在一起的时间。
刚到古代的时候,她还不适应,就是身边这些感情让她渐渐觉得这里就是她的家,这里真真实实地存在,不是她一个梦。
杨茉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转身从屋子里走出来,梅香忙跟上来。
两个人上了马车,杨茉看向梅香,“也不知道春和那边都准备好了没有?”
梅香笑道:“小姐放心吧,昨日奴婢还问呢,春和姐姐说都已经妥当了。”
杨茉算了算,“姨娘的生辰是明日没错吧?”
梅香道:“没错,没错。”大小姐很是在意姨娘的这个生辰,早就开始悄悄布置,虽然不会做女红却和春和一起学做针线给姨娘做了一件斗篷。
“明日没事我就留在家中,要照我写的准备饭菜,”杨茉说着顿了顿,“只是怕姨娘会察觉。”
陆姨娘的性子若是早些发现是怎么也不会让她张罗的。
“不会,不会,”梅香笑着,“这几天家里要准备秋菜和冬衣,姨娘来回忙碌,今天还沈家的小姐一起跟着出门。”
沈梦芸?原来沈梦芸常来家里走动,她都不知晓。
趁着现在天色还早,杨茉道:“我们早些回去,说不得还能安排安排。”
梅香点头,“难得今天药铺里不忙。”
也不是不忙,现在韩季的病告一段落,她也要顾顾家中,在现代时她已经是一个等着长辈打电话的不肖子孙,两世为人,现在有了机会重新来过。她哪里能还像从前一样。
……
车马在杨家门口停下,杨茉进了门,杨名氏迎出来,“大小姐今儿回来的早。”
杨茉看看内院,“姨娘呢?还没有回来?”
“没有呢,”杨名氏笑容满面,“带着慧姐一起出门了,说是要买些料子和棉花,让管事出去买姨娘放心不下,怎么也要亲自给大小姐挑选。”
杨茉转头看杨名氏。“婶娘,我想给姨娘做生辰,”在杨茉兰记忆中,陆姨娘从来没有在家中庆生过,一是生了夭折的孩子,二是地位不过是个妾室,“也不算怎么操办,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个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是最重要的。
杨名氏一怔,大小姐和陆姨娘很亲近。和寻常妾室与子女不同,可是她没想到大小姐会给陆姨娘做生辰,片刻之后才露出笑容,“大小姐现在不准备告诉姨娘?”
杨茉笑着点头。“要准备好了,给姨娘一个惊喜。”
杨名氏心里不由地感叹,陆氏也算命好,能有大小姐这样不在意身份的女儿。陆氏为人好,她才不在乎什么身份,要不是陆氏。她哪里能这样踏实地住着找铺面,“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大小姐尽管说。”
“要婶娘帮忙看看单子,我还不太会做中馈。”
杨名氏欣然颌首。
杨茉将大厨房的厨娘叫来看明日要做的菜单,大家说说笑笑,屋子里的气氛很轻松。
“我看大小姐的菜单好,都有好名字。”
“是啊,姨娘喜欢吃素,这样再好不过了。”
比起做中馈,杨茉还是喜欢治病,作为一个有多年经验的医生,她很快就能掌控全局,如果什么都能用治病救人来解决就好了。
杨茉一边想着一边留意学中馈,很快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本来杨茉还担心陆姨娘这时候回到家中,她就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地张罗,没想到厨娘们都离开,陆姨娘还没有回来。
按理说,都快要到晚饭的时辰,陆姨娘应该到家了。
杨茉正有些担忧,门口的婆子道:“大小姐,有人来看诊了,请您出去看看呢。”
杨茉奇怪,“怎么不送去保合堂?”
上次白氏来敲门,毕竟是夜里,现在药铺还开着门,怎么会径直找到家中来。
下人摇摇头。
杨茉道:“病患来了吗?”
下人道:“说是急症,一定要让大小姐诊治。”
她刚想着来个病例,没想到就来了,有些事还真的不能盼。杨茉去换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走到前院还没有仔细看病患,杨名氏走过来道:“是白氏。”
白氏?王振廷将白氏带来了?
杨茉迟疑着抬起头,对上一双黑不见底的眼睛,神情中没有普通人的灵活和明亮,如同一潭死水,其中却发着凶光。
杨茉顺着王振廷的眼睛看向被抬着的白氏,白氏仿佛已经没有了呼吸。
“抬进去。”王振廷伸手指向屋子。
下人立即将白氏抬进屋门。
“杨大小姐。”王振廷的声音很轻,轻的只有杨茉和身边的梅香能听到。
“你的生母姨娘和你的族妹回来了没有?”
这样的询问让杨茉心底顿时冰凉。
“救活我妻子,我让她们回来。”王振廷的眼睛里满是血光。
杨茉想要说话,王振廷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杨大小姐,不愿意让别人知晓吧?否则我不能保证会有什么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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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为了剧情紧凑想略写韩季和韩老爷之间的父子之情,写着写着就多写了几句。
谨以此章献给父母,祝他们幸福安康。
你若安好,就是晴天。
第一百九十一章 救沈微言
杨茉抬起头看到门口停着的马车,又有人将车内的人抬下来,那人身上蒙着布单,单子上有鲜血渗出来。
病患被径直抬进屋子里,王振廷看向杨茉,旁边的下人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梅香脸色苍白,手不住地颤抖。
杨茉一把拉住梅香,梅香手指冰凉,她的手也没有暖和多少。王振廷抓住了她的弱点,她确实担忧陆姨娘和慧姐,尤其是看到渗着血的单子,她整颗心似是被揪起来。
杨茉的目光禁不住望向屋子里,之前抬进去的是白氏,后面抬进去的又是谁?
陆姨娘?或是慧姐?还是跟着一起去的沈梦芸。
杨茉拉着梅香的手紧了紧,声音低沉,“去准备水、工具和药。”
梅香刚要动,王振廷道:“杨大小姐少不了这丫头身边伺候,还是让别人去吧!”
这是怕梅香四处喊开,王振廷倒是想的周全。
杨茉正在犹豫,又有人走进院子,杨茉抬起头就看到了沈梦芸,沈梦芸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似是立即就要落下来,目光惊恐,如同失了魂魄,看到杨茉神情就更加慌乱,张开嘴唇要说话,却又因为惧怕没有出声。
沈梦芸是和陆姨娘一起走的,见到沈梦芸就等于证明了王振廷的话是事实,王振廷不是在虚张声势,他真的握住了陆姨娘和慧姐。
梅香只觉得天一下子压下来,让她喘不过气,腿也有些发软,要怎么办?心里来来回回想着这几个字,出去求救说不定陆姨娘会有危险,就这样任由人拿捏,小姐会怎么样?
梅香正思量着,杨茉提起裙摆走向内室。与其这样耽搁时间,她不如亲眼看看那单子下面到底是谁。
“大小姐。”梅香禁不住大喊。
杨茉停下脚步侧过头,沉着脸,“照我说的去拿东西,快去。”
说完话,杨茉径直走进屋子,站在外面的沈梦芸也跟着进来。
抬人的木板就摆在一旁,如今单子已经揭开,病患半靠在那里喘息,血从腹部流下来染红了他身上的袍子。
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汗液,眼睛还算清澈,正满是歉意地望着她,“大小姐……我没能……救下……陆姨娘和慧姐。”
如果静静地听他说话,能听到其中的惆怅,他的脸上有种种复杂的情绪,唯独少了受伤的人应有的痛楚。
沈梦芸哭出声,扑过去,“哥哥。哥哥你怎么样了。”
见到沈微言,听到他说的话,杨茉一直怔愣着,半天才反应过来。惊讶、愤怒通通从心中涌出来,王振廷为了让她医治白氏,绑走了姨娘和慧姐,还伤了沈微言。
做了这么多无非是让她乖乖就范。她曾想过救白氏,是因为她是一个医生,现在王振廷这样伤害她身边的人。她已经无法单从一个医生角度出发,为白氏着想,她要想方设法从王振廷手里争取最大优势,保护好她和她身边的人。
来不及思量太多,杨茉转头喊下人,“将煮好的布巾拿来,快……还愣着做什么。”
沈微言怔怔地看着杨茉,手微松,就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从指缝里冒出来。
“沈微言,你捂住伤口,别放手。”杨茉大声呼喝。
自从和沈微言认识之后,她一直请沈微言帮忙,尽管沈微言是周成陵药铺的坐堂医,却利用余下的时间帮她查看她治过的病患病情,在疫区还冒着染上痘症的危险,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做的不过就是帮帮沈梦芸,给予一些微少的照应,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沈微言会因为她遇到这样的危险,甚至失去性命。
“沈微言,”杨茉道,“你要醒着,一定要清醒,不能闭上眼睛,不能屈从于身体,我要你支撑着,支撑着我将你救活,你听到没有?”
杨大小姐从来没有过这样急切的神情,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那么的平静,稳重、温和,现在犹如源源不断的怒火从眼睛中冒出来,脸上还有一丝的惊慌。
沈微言看着杨茉,缓缓地点点头,他从来对杨大小姐言听计从,他相信她,从来不曾有过半点的怀疑,就如同现在,她不过说了几句话,就仿佛让他有了些精神,仿佛那些血不是从他身体里涌出来。
这样的感觉一直让他感觉到快乐,这样的感觉也许还能救他一命。
虽然他觉得无比的疲倦,可是他还是答应,“听到了。”对于杨大小姐,他不能求太多,只有答应她的一切要求。
下人拿来巾子,杨茉伸手将巾子接过来,压住沈微言的伤口,然后用布条缠绕在沈微言的腹部。
感觉到杨大小姐费力地将手臂从他腰间穿梭,沈微言想要伸手帮忙,浑身上下如同一团软软的棉花,提不起半点力气。
“止血药,消毒水,针筒……”杨茉头也不回地吩咐。
秋桐带着丫鬟将杨茉平日里用的工具都拿来。
“先去看我妻子。”王振廷的声音传来。
杨茉没有停下手,“盐水……”
梅香从药箱里拿出盐水递给杨茉。
杨茉抬起头看沈微言,“会有些疼,忍着点。”
沈微言颌首。
盐水泼在伤口上,仿佛有更多的血冒出来,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有了之前救治病患的情形,下人已经很熟练地拉起了幔帐,王振廷将白氏抱在怀里,凶狠地看着杨茉,“你不想让他们活了?我说让你将我的妻子救活,你听到没有?”
杨茉眼前闪过陆姨娘和慧姐的脸,她的手禁不住有一丝颤抖,眼前是不停冒出来的血,她没有办法停下,转头看向愣在那里的梅香,“填压布巾,太多血,我看不清楚。”
“你,”王振廷伸手指向沈梦芸,几乎吼叫,“和杨大小姐说说那两个人是什么情形。”他以为会轻易地让杨氏就范,等杨氏看到手上的沈微言就会立即变了模样任他左右,没想到杨氏会将所有精力都花在沈微言的伤口上。
隐约听到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外面的杨名氏已经开始焦躁不安,不可能沈梦芸回来却不见陆姨娘和慧姐的影子,沈郎中还受了伤,那个王大人说话遮遮掩掩,杨大小姐眼睛里又有惧怕的神情。
出事了,是出事了。
旁边的婆子也缓过神来,低声道:“怎么办?要不要让人去官府……”
这样轻轻地说话,仿佛还惊动了王振廷带来的人,杨名氏按住慌跳不停的心,不行,要听大小姐的安排,不能擅作主张,这里面说不得有什么事是她不知晓的。
“姨娘……陆姨娘……”沈梦芸结结巴巴,惊恐地睁大眼睛,眼泪不停地流下来,“陆姨娘和慧姐被带走了,他们说明日会让人来京中打探,若是大小姐救不活王太太,就不会将姨娘带回来。”
“他们带走了人,说是谁也不知道的地方,连王……王……大人……也不知晓……他们说,这样大小姐……就不能要挟王大人……先放人再治病……”
沈梦芸边说边哭,说到后面泣不成声,“他们……他们……伤了哥哥……算是给大小姐传个口讯。”
王振廷听着沈梦芸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杨氏,杨氏已经有了迟疑和害怕,毕竟被抓走的是她的生母,杨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她和生母相依为命,如果她不看重生母,就不会这样光明正大地和生母住在一起。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杨氏,你救了我妻儿,我就让你姨娘和族妹完好无损地回来。”王振廷额头两侧青筋爆出,手却轻轻地放在白氏脸上。
沈微言抬起手拉住杨茉,“杨大小姐,去救病患……不用管我……我……能忍住。”
沈微言这样的伤口如果不治就会失血而死,白氏那边的情形也不容乐观,白氏已经完全昏迷过去,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情形。
王振廷恶狠狠地看着她,眼睛里藏了一柄刀,随时都会杀人。
她现在让下人出去求救,或许大家能逃过一劫,那么陆姨娘和慧姐怎么办?
杨茉的手没有离开沈微言,“我是医生,我来判断哪个伤需要紧急处理,我来分出先后,这是我的责任,旁人无权插手、评判,”杨茉说着看向王振廷,“如果你不伤他,我会先看你的妻子,我曾答应你妻子一定会尽量救治她和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将她从杨家带走,如今又拿两条性命来要挟我,这世上的事,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
不等王振廷说话,杨茉看向梅香,“拿止血的药粉。”
王振廷头一偏,身边的人立即上前将梅香手里的药粉打翻在地。
“我说过,你不听我的,大不了多几个人为我妻儿陪葬。”
杨茉抬起头,就有一柄刀抵在她腰间。
“王振廷,你妻儿除了我没有人能救,你若是敢杀,就杀了我。”杨茉明显看到王振廷目光一阵瑟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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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破水 lunarjoe和氏璧加更
王振廷可以将她劫走去救白氏,他却冒险将白氏抬来杨家,就是怕她少了杨家的工具和药救不活白氏,所有一切安排都是以白氏为先,陆姨娘和慧姐、沈微言是她的弱点,白氏就是王振廷的把柄。
她可以利用这一点和王振廷讨价还价。
“如果你不能杀我,那就各退一步,我会尽力救你妻儿,不过我也要救沈微言,你还要照我的要求去济家取工具和药,没有药我也不能救不了人。”
不等王振廷回答杨茉低下头来将麻药酒敷在沈微言伤口上,然后去找出血点,她要将断了的血管结扎起来。
杨茉看向梅香,“给白氏和沈微言取血,现在所有的人都要抽血配型。”
梅香是跟着她学过抽血和配型的,现在没有胡灵就要依靠梅香来做这些事。
梅香看着大小姐身后的利刃,似是什么也听不到。
杨茉转过头尽量不去看那柄刀到底在哪里,任谁看到一柄刀在身上都会惧怕,“梅香……梅香……”
梅香先看到大小姐嘴唇一张一合,然后才听到大小姐的声音回过神来。
“梅香,我要你什么也别想,照我的话去做。”
梅香打了个冷战,却整个人清醒过来,“去给白氏和沈微言抽血,现在所有的人都要抽血配型,先将沈微言和白氏的血相配,如果不相合,就可以用排除的方法,快速找出两个人合适的血。”
梅香仔细地听着。
“一定要仔细,不能弄错,这次是两个人,会有些繁琐,不过我要求你很快拿到结果,因为我立即就要输血。”
梅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杨茉道:“用不用我将配血的方法再讲一遍?”
梅香摇头。“大小姐放心,奴婢已经学了几次,都学会了。”说着立即去药箱里拿针管,走向王振廷和白氏。
白氏口唇青紫,呼吸仿佛已经断断续续,王振廷看到梅香过来采血,立即顺从地将白氏放在炕上,却仍旧坐在一旁防备地看着屋子里所有的人。
梅香手有些发抖,王振廷瞪大眼睛看向杨茉,“你休想随便糊弄我。”
梅香吓了一跳差点就将手里的针筒掉在地上。
杨茉道:“针筒只有两个。若是掉在地上摔坏了,就不能采血,王大人来找我,就知晓我是用血治病,没有东西采血,会有什么后果?王大人还是不要吓唬我的弟子。”
这个杨家的女孩子王振廷不是没见过,他的记忆却和眼前这个不能重合,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在这个时候仗着气势说话他不清楚,但是他知道。杨氏定是唯一的女子。
梅香镇定下来很快找到白氏的血管抽出了血。
不知是不是因为抽了些血,白氏缓缓地醒过来。
杨茉知晓现代有抽血治心衰的病例,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白氏,然后用止血钳夹住沈微言破损的血管。
“我需要济家的工具。”杨茉说着将目光挪到王振廷身上,“王大人让人去济家取,还是要我家的下人过去拿。”
“很多病症都是有济先生从旁帮忙我才能诊治,王大人应该知晓这一点。现在济先生不能过来,我需要济家的工具。”
王振廷看着白氏,本来板着的脸孔有了些许松动。“你将东西写下来,让外院的下人去取。”
外院的下人不太知晓内院的情形,杨茉心里一松,不过很快王振廷皱起眉头,“不能去取,就用你现在的东西诊治。”说着目光掠过屋子里的几个药箱。
王振廷太过小心,杨茉想要通过济先生传递消息,现在看来没有那么容易能过王振廷这一关。
“皇上在重九秋猎前会让上清院道士读道法,京中的宗室、达官显贵明日都要去上清院听道,杨大小姐可知晓这个?我知道杨大小姐治好了不少显贵,恐怕他们明日帮衬不上。”
杨茉不禁诧异,王振廷连这个也算计进去,这个人的心机可谓深不见底。
白氏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王振廷道:“没事,没事,我们在杨家呢,让杨大小姐给你看看,你一定能将孩子生下来。”
王振廷的话安抚了白氏,白氏紧紧地攥着王振廷温暖的手,这个男人将她娶进门之后,就一直是她的依靠,她不管他在衙门里如何,她只知道他对这个家,对她都很好。
“老爷,老爷……”白氏的力气小的可怜,“老爷有没有和杨大小姐说……”
“说了,说了,”王振廷声音轻软,“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检举了杨大人。”
白氏轻轻颌首,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说着在屋子里找着杨茉,“杨大小姐,我们家老爷……咳咳……我们家……老爷……”
白氏想替王振廷辩解却说不出话来。
杨茉看向秋桐,“按住沈郎中的伤口。”
秋桐颌首立即将手按过去,杨茉站起身净了手去看白氏。
白氏喘不过气来,她紧紧地攥着手咳嗽,随着咳嗽声,鲜血落在她前襟上。
“扶她坐起来,”杨茉看向王振廷,“让她坐起来会舒服些。”
王振廷将白氏扶着靠在身上,白氏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杨茉吩咐下人,“照我开的药方去抓药熬来。”
白氏的病,很难将孩子生下来还安然无恙。
“我还能抱抱孩子吗?”白氏轻声问杨茉。
杨茉没有说话,王振廷道:“能,你能,我答应你了,一定能让你抱着我们的孩子。”
白氏嘴角翘起,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紧接着她却皱起眉头,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低头向身下看去。
杨茉低下头,半晌看到了白氏湿了的裤子。
王振廷也感觉出来,立即劝白氏,“没事,没事,一会儿让人给你换干净的衣裤。”
白氏开始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不是我……”
王振廷看着焦躁的白氏,“没事,没事,不是你……”
“不是失禁,是羊水。”杨茉忽然道。
白氏要说的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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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彼此
“太太要生产了,将太太挪去内室里。”杨茉看向王振廷。
男人不能进产房,王振廷应该在外面等,杨茉吩咐旁边的婆子,“将太太小心抬进去。”
杨茉话音刚落,王振廷弯腰抱起白氏大步向内室走去。
趁着这个时机,杨茉转身去看沈微言,沈微言流血不少,肯定已经到了需要输血的情况,杨茉看了看王振廷带来的人,“去看看血配好了没有?”
那人一怔,不知道该不该走。
杨茉不给他留时间考虑,“王太太要生产了,需要血,快去。”只有牵扯到王白氏这些人才会听她的安排。
那人果然向门外走去。
见那人暂时离开,杨茉特意垂下脸压低声音,“梦芸,你还记得王振廷是怎么将姨娘和你带走的?”
沈梦芸怔愣片刻才道:“是……是……家中的下人,说……说大小姐在城外接诊出了事,让姨娘我们赶过去,我们才……”
果然是买通了家人,不然不会做的这样悄无声息。
杨茉尽量将声音放轻,“都去了哪里你还记不记得?”
沈梦芸脸上仍旧是惊恐的神情,毕竟年纪尚小,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没有缓过神来,“记得……”很快却又摇头,“不……不记得……”
杨茉用手压着布巾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沈梦芸,“你看他们的样子,真的像王振廷所说,会……杀了姨娘和慧姐?”
她现在要知道这些,她不能完全不去想,那是她的生母和族妹,她做不到不闻不问心如止水。
尤其是看到沈微言,她就能想到那些人的所作所为。
沈梦芸想起让她恐惧的一幕,想到那些凶狠的人。想到陆姨娘害怕的浑身颤抖竭力护着慧姐,她耳边还有慧姐哭泣的声音。沈梦芸点点头,会,他们一定会,他们会想对待哥哥一样杀了陆姨娘和慧姐。
会的。
从沈梦芸的眼睛里杨茉已经得到了答案。
明日就是陆姨娘的生辰,她已经想好了要如何为她庆生,她不能就这样等着,等到最后得到一个噩耗,如同父亲、母亲在安庆所遇到的,等到祖母和她知晓。一切都已经晚了。
沈梦芸说完将目光挪到沈微言脸上,哥哥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嘴唇没有了半点的颜色,手也是那么的凉,母亲没了的时候也是这样,手很凉很凉,就像冰一样,怎么也捂不热。
沈梦芸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已经不能去想别的。她眼前和心里只有哥哥,“大小姐,救救我哥哥,大小姐。救救我哥哥吧。”
沈梦芸的声音越来越大。
杨茉拉住沈梦芸的手,“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办法。”
血透过了布巾,这样止血没有达到很好的效果。这只能证明刀锋伤到了血管,她要进行扩开伤口,血管结扎术。还要检查是否有内出血。
这就要输血、补液,保证循环,用尽量无菌的屋子来做手术,不能有半点的差池,这样沈微言才能活下来。
可是她不能心中牵挂着姨娘和慧姐,还要一边顾着沈微言和白氏。
沈梦芸攥紧了沈微言的手,眼泪不停地掉下来。
沈梦芸只有这一个哥哥相依为命,现在沈微言这样的情形,沈梦芸定是已经怕的不得了,就像刚才她无论做什么,沈梦芸都始终拉着沈微言,不肯放开她的手。
“梦芸,你现在听我说,”杨茉顿了顿,“你要仔细回想你们都去了哪里,一会儿找个机会离开杨家,去济子篆先生府中,将姨娘和慧姐的事告诉济先生。”
沈梦芸没有等杨茉说完话就慌张地摇头,“不,我……我记不起来了,我不能去,我去也没用……”
不能让旁人去,这里的情形外面很快就知晓,就算没有人注意杨家,以现在的政局周成陵早晚会发现王振廷的举动,她这里虽然危急,姨娘和慧姐那边的情势更是迫在眉睫,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安心于眼前的事。
沈梦芸拼命地摇头,眼泪不停地从脸颊上淌下来,她知道她应该照杨大小姐说的去做,但是她做不到,她不能离开哥哥。
“梦芸……”沈微言虚弱地开口,“我没事……”几个字就让他冷汗淋漓,声音颤抖。
“杨氏。”王振廷的声音传来。
杨茉看着沈梦芸,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停下来说服沈梦芸,沈梦芸的眼睛盯在沈微言的伤口上,她的眼睛已经被血映红了。
“我要看着哥哥,我要陪着哥哥,让我这样走,我怎么办?”如果失去了哥哥她就失去了一切,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梦芸,你挡着我了。”
血,全都是血,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血,血流光了人就会死,一定会死。
杨大小姐也没有办法,她也没有办法,她不能让血停住。
沈梦芸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忘记了所有事,她所有力气就用来攥着沈微言的手,哥哥会死,就要死在她面前。
不知道是谁拉了她的手。
不,不,她不能让人抢走哥哥,沈梦芸甩掉胳膊上的手,那只手却反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攥的生疼,将她从恍惚中扯回现实。
她抬起头对上杨大小姐深沉的目光。
沈梦芸不停地摇头,她不能离开哥哥,她谁也不相信,她要亲眼看着哥哥。
“梦芸,你在这里帮不上忙,只会妨碍我诊治,”杨茉的声音微微严肃起来,仔细地看着沈梦芸,“治你哥哥的伤我是最好的,现在大周朝只有我能诊治,只有我能让他好起来,除了我,没有人能救他,但是现在我担心我的母亲和妹妹。你能帮她们,你出去找人帮忙救她们我才能安心。”
“我在这里救你哥哥,你也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你要去帮我的母亲和妹妹,让我没有后顾之忧,让我不用一直牵挂,我相信你会尽全力,你也必须相信我。”
沈梦芸看向沈微言,沈微言点点头,眼睛里满是鼓励。
王振廷等不及从内室里出来,杨茉和沈梦芸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低下了头。
沈梦芸攥紧了手指,然后整个人摇晃起来。
“梦芸,梦芸,你怎么了?”杨茉忽然喊一声,伸出手来搀扶沈梦芸。
沈梦芸软软地倒了下去,声音微弱,“不用管我……快……救救……我哥哥……”
王振廷皱起眉头,就要伸手去拨开沈梦芸。
“让她去歇着,她身体素来不好,不能这样折腾。”
王振廷看过去,沈梦芸是一副已经支持不住的模样,一个骨瘦如柴的丫头,脸上布满了吓人的红斑,如今紧闭着眼睛仿佛奄奄一息。
王振廷不说话,杨茉立即喊外面的下人将沈梦芸扶下去歇着。
杨茉伸出手拉握了一下沈梦芸的手指。
眼看着沈梦芸被扶出去,杨茉长长透了口气,梅香要给人采血,沈梦芸一定会有机会离开杨家。
秋桐这时候拿来了孔巾和缝合用的工具。
杨茉先跟着王振廷检查白氏的情形,白氏端坐在那里勉强支撑,“要请一个稳婆来,”杨茉看向王振廷,“稳婆才能接生,这方便我不行。”
王振廷凶狠地看向杨茉,“醇郡王世子……”
“也是稳婆接生我才给世子爷看的病症,我不是稳婆,我不能接生,”杨茉说着道,“京里有不少的稳婆,大人要立即请来一个。”
王振廷皱起眉头,杨茉平静地和他对视。
“太太的凶险是在生产的时候,我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能照看。”
“去请稳婆来。”王振廷大步走出去吩咐下人。
王家人立即应了出门。
“你最好别骗我。”
“我就在王大人眼皮底下,还能做出什么事。”杨茉低声道,“我要出去安排。”
杨茉从内室里出来,梅香和秋桐已经等在那里。
梅香将配血的结果给杨茉看,“大小姐看看,有没有错。”
正反配型都做好了,杨茉点点头,“立即去采血。”现在半点不能耽搁,说着从梅香手里接过生理盐水,立即利落地将针头扎在沈微言血管上。
输上了生理盐水,梅香立即下去采血。
杨茉看向秋桐,“消毒,铺布巾,将刀准备好。”她不能再等了,否则一会儿白氏的病情越来越严重,王振廷就不可能让她来医治沈微言。
杨茉一刀下去,立即又有血涌出来,布巾被杨茉填进去,很快又拿出来,她要最快的速度找到受损的地方缝合,沈微言不能再失血了。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并不像她想的那么顺利,越是着急越是看不清楚。
“杨氏。”王振廷的声音又传来,这次带着惊恐。
再给她一点时间。
再一点点时间。
梅香捧着一瓶血进门,眼看着王振廷从内室里出来,几步直冲杨茉走去。
梅香正不知道要怎么办,只觉得身边有一个人走过,然后挡在王振廷跟前。
是杨名氏。
“稳婆来了,稳婆来了,让稳婆先去看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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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求救
王振廷看向门口,却不见有任何人走进来。
杨茉不停地从止血钳翻看沈微言的伤,所有地方她都要检查一遍。
沈微言看着杨大小姐紧张的模样,她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但是她依然没有放弃,她一直都是这样遇到任何病患从不曾轻言放手。
他这次不但没能帮还拖累了她,沈微言只觉得胸口沉闷,越来越喘不过气来,眼看着王振廷冲过来,他想伸出手来替杨大小姐阻挡,却用不上力气。
“找到了。”
杨茉忽然喊了一声,血管被刀刃割伤了一个缺口,让她找到了出血点,杨茉利落地拿起止血钳夹住破损的血管。
眼前大量的血让王振廷也不敢直视,杨氏怎么还敢用这些东西在伤口里动来动去。
沈微言忍着疼痛,汗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来。
“秋桐,你要用盐水给沈郎中冲洗伤口,然后用干净的布将伤口盖起来,等着我来缝合。”
秋桐点点头。
杨茉立即站起身将梅香拿来的血给沈微言输上。
有了血有了生理盐水,希望沈微言能撑过去,沈微言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他却仍旧对杨茉颌首。
……
董昭训营回来府前已经亮起了灯笼,明日皇上让朝中文武聚在上清院,子时一过大家就要沐浴更衣去上清院门口等候。
董昭进府换了衣服,立即将府中的管事叫来,“王振廷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事?”
管事的低声道:“王大人今天出京去了,还不见人回来。”
王振廷出京?王振廷虽说是被叫进京问话,还没有罪责定下来,却也不能轻易就出京去,董昭总觉得哪里不对,“让人再去看看。”这时候不能大意。
董昭吩咐完去董夫人那里请安。董绩正和董夫人说话,“都准备好,明日进宫最好少说话。”
董夫人点头,“又不是头一次了,妾身省得。”
董昭上前给父母行礼。
董绩看了看儿子,“只是去巡防?皇上这些日子不少用勋贵子弟担差事,有没有听人说会让你做什么?”
董昭道:“皇上不问政事已久,就算想有所安排,也不会这样快。”
董绩就皱起眉头,“你要想想。为何我进京这么久,皇上还没有召见,边关的军务耽搁不得……”
董夫人小心翼翼看了眼老爷,老爷这次回来格外的不一样,透着一股不耐烦的焦躁。
“宣王爷那边怎么说?”
董昭摇头,“王爷将精力都放在税银上,要借此压制冯党。”
“早就应该有这一天,”董绩脸上透出些喜色,“你怎么样?王爷可说要我们帮忙?”
董昭道:“这件事我们帮不上忙。”
董绩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你和王爷从小就相识,现在是关键时刻,将来……”将来宣王坐上皇位,他们就是从龙之功。
两父子话说两句屋子里的气氛就紧张起来。董夫人不禁有些担忧,在这个时候她就是插不上嘴,也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董昭显得有些过于冷静,“我知道父亲的想法。论交情外面人不知晓,我们和宣王爷的确走的亲近,但是。现在的宣王或是日后的宣王,都已经不是那个小时候和我一起,跟您学狩猎的那个宣王世子。”
不论宣王将来能不能登上皇位,他要得到的都是“君”,“我们永远都是臣子,臣子要有臣子的本分,不但要有前程,也要保家宅平安。”
董夫人看着老爷眼睛中的怒气,心里不禁焦急,她是眼看着这个家四分五裂,族中的关系没有维护好,如今父子见面也没有半点的情分似的。
“若是你哥哥,不会像你一样无能。”董绩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儿,眼睛中有股怒气。
董昭沉下眼睛半晌才道,“儿子以为,现在朝廷不用我是好事。”
董绩不禁嗤笑出声,然后抬眼看向董夫人,“你养的好儿子,都说外甥随舅,跟我们董家人果然不一样,自从上次在战场上受了伤,留在京中就无所事事,还和那个杨氏牵连上,”说着顿了顿,“都是因为你,竟然不顾礼法让一个未出阁的小姐给他诊治,若早知有这样的祸根……”
董绩冷冷地哼了一声。
言下之意不如那时候就死了。
董夫人听得眼睛发红,胸口如同压了一块重重的大石,老爷竟然会这样想。
她想要反驳这句话,却张开嘴之后说不出话来。
父子两个对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扭转如今的情形。
“世子爷,”外面的管事妈妈进来道,“前院的管事来向世子爷回话了。”
董昭站起身来走出屋子,管事的立即上前道:“有个丫头在府外,说杨家出了事。”要不是提到保合堂杨家,他断然不会理会。
董昭皱起眉头,“人在哪里?”
管事的忙上前引路。
……
她会扭转现在的局面,只要沈微言的情况稳定下来,她就有了时间和王振廷周旋,杨茉心中透亮,这样一来她的顾虑就少了大半,杨茉想着就要进内室,杨名氏紧张地拉住杨茉的手,“大小姐……”欲言又止。
杨茉明白杨名氏的心思,“放心,有我在,谁都会没事。”
杨名氏道:“我已经让家人准备了棍棒,若是他们敢动手,我们就和他们拼个头破血流,大小姐放心,我见过不少又坏又狠毒的混账,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他们。”
杨名氏不提慧姐,而是摆出一副张牙舞爪的模样,是怕她再为慧姐担心。
杨茉上前走几步,到了杨名氏身边道:“他们都是软柿子,我吓唬吓唬他们就怕了,这是杨家的内宅,还是我说了算。”
王振廷喊道:“还愣着做什么?过来啊!”
杨茉让梅香拿了血袋进了内室。
白氏浑浑噩噩地半靠在炕上,看上去仿佛已经快要断气了。
杨茉上前检查白氏的情况,手放在白氏肚子上仔细地摸,确实有宫缩,只是白氏情况不好,宫缩的力度也不太正常。
王振廷目光里有几分的凛冽,屋子里的气氛仿佛也很冷,“现在能不能生产?问你呢听到没有?”
屋子里所有的人胆战心惊。
杨茉道:“现在还不清楚。”
所有的目光落在杨茉身上,王振廷鬓角不停地跳着,“你能清楚什么?”
杨茉停下手来,转头看向王振廷,“我握着你妻儿的性命,你妻儿找上我那晚,如果不是我给她治病,她们如今早就不能在你眼前,你还能有机会为了治她们来威胁我?”
杨茉冷冷地看着王振廷,“王太太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你想要她或者就要依赖我,我说什么你就要照做,否则我也救不活她。”
“我若是没有了活路,你以为我还会救她?”
王振廷青筋暴起,咬紧牙关,一副要将杨茉碎尸万段的模样,却也只能紧紧攥起拳头。
杨茉看向梅香,“将碾碎的药拿来。”
梅香忙从药箱里拿出小盒子,里面是已经焙好碾成碎末的药粉。
“这是什么?”王振廷道。
“救命的药,吃下很快就会好转。”她不会告诉王振廷,这是夹竹桃的叶子,白氏救命的药在她手中,王振廷只能照她说的做。
梅香手指颤抖,这是夹竹桃,夹竹桃是有毒的,人吃了会死,她村里有个孩子拿了夹竹桃树枝做筷子夹菜吃就被毒死了,现在大小姐将夹竹桃叶子喂给白氏,白氏这样虚弱定会……定会立即送命。
大小姐这是要玉石俱焚?王振廷害了杨老爷,大小姐趁着这个机会报复。
如果白氏死了,盛怒之下王振廷会做出什么事来,谁又知晓,梅香一下子想了许多。
药送进白氏嘴里,梅香脑子顿时轰地一下如同重重地撞在墙上。
杨茉仔细地给白氏诊脉,夹竹桃里含强心苷,这几天她就思量要如何给白氏诊治,用夹竹桃叶子是最好的办法,只是剂量上不能掌握准确,只能用小剂量来尝试。
被请来的稳婆见到屋子里的情形,哆哆嗦嗦地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老爷,太太……太太……的情形……可不好说啊。”
比起束手无策的稳婆,杨茉镇定了许多,“一个时辰,孩子只动了一次,若还是情形没有好转,孩子就有危险。”
王振廷脸上露出恐惧来,“那要怎么办?怎么才能将孩子生下来。”
“用针灸催生,我有办法,”杨茉说着抬起头,“不过我有要求,第一,你带来的人要退去我家门外,第二,要给我时间缝合沈微言的伤口,第三,要听我安排,你不能有半点异议,否则我定然不治。”
王振廷惊讶地看着杨茉,现在她竟然向她提起要求来。
杨茉没有看王振廷,“我敢保证,除了我,你找不到别人能让太太生下孩子,”说到这里,杨茉顿了顿,“你还要告诉我,我姨娘和族妹在哪里。”
看着杨氏轻蔑的神情,王振廷怒喝出声,“杨氏,你别以为这样就能要挟我。”
杨茉转身欲走,“王大人,另请高明吧!太太这病我不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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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救人
不管是对她还是王振廷,现在就如同赌博,将别人重要的东西拿出来赌自己想要的,杨茉看向白氏,白氏的病并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她也没把握白氏能撑多长时间,孩子是否能生下来,但是,她想,王振廷比她更害怕白氏会死,所以就算最后一搏,她也要尽全力,现在就期望沈梦芸能搬来救兵。
“你姨娘和族妹在哪里我不知晓,”王振廷冷冷地道,“我就知道你会用医术来要挟我,才做这样的安排,你治好韩季不就是为了给你父亲翻案。”杨氏一个女子定是受了人点拨才会如此,京中之前传杨氏和宣王的事,乔文景提醒过他,虽然那件事像是妇人嚼舌,但是谁都知晓无风不起浪的道理。
一个小小的杨氏,根本翻不起那么大的波浪,所以他才会想到这个法子对付杨氏。一个小姑娘,最害怕的就是身边没有了唯一能依靠的亲人,只要她慌张,他就可以将她攥在手里任意摆弄。
谁知道杨氏却这样和他谈条件,这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和乔文景告诉他的也不尽相同,乔文景将话说的很轻松,他误以为杨氏再厉害,不过就是和姻语秋一样。
姻语秋可没有杨氏这样的胆子。
“老爷……”床上的白氏缓缓醒过来,气息微弱地喊王振廷。
王振廷皱起眉头大步走过去。
“老爷……不要为难……杨大小姐……我们本就对不起……杨家……”白氏听到杨茉的话,不禁惊讶,老爷为了救她竟会威胁杨大小姐。
王振廷声音放柔和,“你好好养着,这里有我安排。”他告倒了杨秉正,早就知道杨氏不可能会心甘情愿地给妻子看病,他只是没想到,没想到大周朝这么大。能救他妻儿的偏偏就是杨秉正的女儿。
偏偏就是杨氏。
为什么,他要将妻儿的性命交给杨氏。
为什么,他本来已经想好如何进退,却闹到现在的地步,不管妻儿是否能活着,他都已经没有第二条路要走。
如果不是几年前他选择了冯国昌参奏杨秉正,他就不会走到今天这地步,不但被冯国昌紧紧地捏住,对冯党言听计从,现在杨秉正的女儿治活了韩季。若是韩季的话皇帝相信,他就要被拉出来做替罪羊。
到处都有杨家人,就如同妻子嘴里的话。
报应,也许真的是报应来了。
但是在别人逼的他无路可退时,他也要做最后的反抗。
不管杨氏多么得意,他就是准备告诉她,现在还轮不到她做主,她不能做主她会不会给仇人的妻儿治病,她不能做主。他妻儿的命是不是能救得回来。
他要做主,他威胁杨氏,要杨氏用治韩季的手段将他妻儿救活。
可是看到杨氏转身向外走,脸上没有出现他想要的惧怕。那种无力和恐惧又回到他的心里。
他颤抖了,他只能开口妥协。
“不过你可以治沈微言,”王振廷说着吩咐身边人,“我也可以让人从院子里出去。”
这样算是让步。
杨茉刚转过头。床上的白氏忽然痛呼出声。
旁边的稳婆急忙撩开单子看白氏,片刻拿出染血的布巾,“快打热水来。”
……
董昭走到前院。沈梦芸立即上前行礼,“世子爷。”
看着沈梦芸慌张的模样,董昭面沉如水,“可是有什么事?”
若是往常,见到文正公世子爷这张严肃、深沉的脸,她定然不敢说话,可是现在她已经顾不得了,沈梦芸立即道:“世子爷,快救救杨大小姐吧,杨大小姐那边出事了。”
董昭眉头一蹙,寒意从眼底闪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仔细说清楚。”
沈梦芸点点头,将陆姨娘和慧姐被劫,王振廷威胁杨大小姐的事说了,“杨大小姐让我来求救,我算了算,先来世子爷这里,然后去找济先生,因为……因为……我哥哥也……也受了伤……”
董昭看向旁边的管事,“去将朱百叫来,我有事吩咐他。”杨大小姐让沈梦芸来求救,定是想要先将陆姨娘和慧姐找到。
“你还记不记得马车出城去了哪里?仔细想还能不能找到?”
沈梦芸长长地吸一口气,声音颤抖,“我很少出门,我也不知晓能不能认出来,我……”
一个不经常出门的女子,定然对周围不是很熟悉,现在这个时辰立即就要关城门。
朱百急匆匆地赶过来,董昭吩咐朱百,“拿我的帖子去找卫禹,他对京外各处的庄子都十分熟悉,让他带人悄悄地找找杨家的马车。”
朱百点头很利索地出了门。
董昭让人将沈梦芸带下去歇着,自己进内府换衣衫。
董夫人正好等在那里,看着儿子匆忙换衣服,立即道:“不是还有几个时辰就要进宫了,你这是要出去?”
董昭颌首,“外面有些事,我要去处理。”
万一赶不回来不能按时去上清院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董昭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又有小厮进来道:“世子爷,宣……周十爷来了。”周成陵在同辈中行十,现在没有了王爷的爵位,只能叫十爷。
董昭转头看向董夫人,“我和成陵去书房说话。”
董夫人点点头忙安排下人准备茶点伺候。
董昭将周成陵迎进书房内,周成陵穿着宝蓝色直缀,一双黑缎云靴看起来装扮十分简单,站在那里比平日里更威严慑人。
“杨家的事,你也知晓了?”周成陵看向董昭,董昭一身干净利落,显然是要出府去。
董昭道:“是沈微言的妹妹来说的。”他不用问周成陵如何知晓,济子篆是周家的常客,只要那边得了消息定会立即去找周成陵。
“韩季在安庆府上缴朝廷税银的账册中找到了错漏,今日已经进宫在皇上面前禀告,”周成陵淡淡地道,“皇上向来看重内库岁入。”
皇帝虽然想要超脱成仙,却看重银钱,因为没有岁入就不能让上清院的炉子一直烧着,就不能盖他的登天台,就不能解他的谶书。
周成陵接着道:“皇上更知晓冯国昌贪墨,却以为冯国昌不过贪的小头,大头还是要入内库,现在安庆府的账面清清楚楚放在那里,皇上就看了清楚,内库银虽然每年入不少,皇上能支配的银子却还及不上冯国昌每年贪墨的,皇上并不是一国之君,而是在吃冯家的残羹剩饭。”
董昭道:“冯国昌知晓出了大事,定会说被人诬陷。”只有喊冤才能解开现在的局面,才能让皇帝相信他,冯国昌一直都是这样应对。
若说诬陷,定然会牵扯到周成陵身上,皇帝用冯国昌对付周成陵,周成陵以退为进让皇帝怀疑冯国昌,冯国昌也可以用同样的计谋,让皇帝以为安庆府的事是被周成陵一手操控,不过是为了离间冯国昌和皇帝之间的关系。
董昭思量片刻,“那你准备怎么办?”皇帝向来多疑,现在定会让人盯着周成陵。
周成陵看了一眼书房墙面上挂着的宝剑,“杨大小姐治好了韩季,安庆府的案子又和杨家有关,如果我插手杨家的事,就会被认定是同谋,光靠一个王振廷不可能在京中闹出这样的事来,定是冯国昌示意安排。”
听说杨家的事,董昭首先想到的也是冯国昌。王振廷在安庆府能闹出这样的动静,在京中他只能依靠冯党。
周成陵转过身看向董昭,政权两个字就要有耐心,权谋更是要谋无遗策,“我现在就会出城,冯党会一直盯着我,你就有了机会行事。”
董昭神色如常,目光比平日里深沉些,“冯党在京外的庄子大多我都知晓,想要藏匿人八成就在那些地方,杨家我会带着人过去。”
这次周成陵回京之后,两个人很少这样说话,如今因为这件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周成陵说完话正准备走。
董绩赶过来,径直看向周成陵说话,“我让人准备了点心,现在时辰尚早……”
周成陵眉眼舒展,让董绩看着十分的舒服。
周成陵道:“还有事,改日来陪公爵爷说话。”
董绩将目光诺到董昭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成陵替董昭道:“衙门里有些事,早些办了免得误了去上清院。”
董绩笑容浮现在脸上,之前董昭说的那些君臣的话让他心生疑虑,以为董昭和宣王疏离了,如今看来宣王依旧看重董家,毕竟打小的情分,宣王将来登上皇位,也必然是要依仗董家。
周成陵和董昭一起出门,董绩不禁叹气,若董昭能及上王爷半分他也不必总是动怒。
……
周成陵快马加鞭出城,京中立即就有人跟了上去。
莲花座上的皇帝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禁睁开眼睛,“是忠是奸明日就能见分晓,最好因此两败俱伤,我也免得再斟酌。”
内侍道:“天家说的是,奴婢看,这世上谁也没有天家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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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董昭来了
内室里传来白氏微弱的喊叫声,稳婆不停地道:“太太现在只能忍着,还不到用力的时候。”
杨茉不停地看向旁边的沙漏。
“能治好吗?”沈微言输了血情形已经明显好转。
王振廷用他来吓杨大小姐,杨大小姐却没有害怕,而是想尽方法医治他的伤。说到底还是他不自量力要救陆姨娘和慧姐,反而惹来这样的麻烦。
杨茉抬起眼睛和沈微言对视,沈微言立即明白那目光中的深意。
白氏的病是治不好的,就如同白老先生之前诊断的那样,这病根本不能治。
杨大小姐争取时间只是为了他。
沈微言眉头皱在一起,眼睛中流露出担忧的神情。
杨茉缝好最后一针,将药粉敷在伤口上然后简单地包扎,然后站起身来。
沈微言的眼睛格外的亮,有一种看起来让人很难过的情绪,杨茉轻轻颌首,尽量地轻松,就算没有等到沈梦芸找来人,她也会想到法子脱身。
王振廷控制不住地怒吼,让稳婆吓得惊叫起来,“老爷,是真的没到时候,生产哪里这样容易啊……不是……不是我不想法子……”
然后是一阵碗盏落地的声响。
杨茉皱起眉头撩开帘子,看到角落里的稳婆瑟瑟发抖。
“王大人没有听说过瓜熟蒂落吗?硬让稳婆接生能有什么结果。”
杨大小姐的声音传来,屋子里的人仿佛都舒了口气,不再那么胆战心惊,也只有杨大小姐能暂时压制住王振廷。
杨茉看了白氏的情形,宫缩会让心脏搏出血量增多,如果白氏没有吃药、针灸,现在早已经昏死过去,望着白氏勉强睁开的眼睛。目光正在一点点的涣散,“太太若是昏睡过去孩子就生不下来了。”
听得这话白氏攥紧了手指,勉强又抬起了眼睛。
王振廷看着那个毫不畏惧的杨氏,反而拿不出呼喝稳婆的气势,而是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白氏。
“将热水准备好,消毒的刀剪,布巾……”杨茉看向稳婆,“怎么样?可能生产了?”
稳婆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心衰病患不能用力,否则心脏承受不住巨大的负荷。
屋子里的下人都来回忙碌,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本来下人们对现在的情形不是很明白,可是这样胆战心惊地看了一晚,也发现了些许苗头,几个年纪小的丫鬟已经忍不住哭声。
万一大小姐救不活这母子该怎么办。
稳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躬身看着杨茉,“大小姐,太太这样的情况。我可从来没做成错,您说怎么办,我都听您的安排。”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杨大小姐了。
不止是她要依靠杨大小姐,这里所有的人都要依靠杨大小姐。
杨茉看向稳婆。“就照平常用的法子接生,等露出胎头的时候告诉我。”
稳婆连连点头。
大家都准备好了,杨茉看向白氏,“现在要按照我说的长吸一口气。缓缓地用力。”
白氏颌首。
杨茉将手放在白氏的肚子上,仔细感觉着宫缩,“照我说的用力。”
白氏攥住王振廷的手。尽量长长地吸气将所有的力气下沉。
“对,就是这样,现在放松,我说用力的时候再用力。”
白氏有些喘不过气来,杨茉看向稳婆,“怎么样?能不能看到胎头?”
稳婆摇头。
“那就揉,不管用什么法子,帮着她一起将孩子推下来。”
稳婆用布单将白氏肚子裹起来,杨茉道:“用力推。”
白氏闭上眼睛使足了力气,稳婆在一旁道:“看见了,看见头了。”
杨茉立即走过去从工具箱里拿出用布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稳婆忍不住出声。
是她做的产钳,心衰病患第二产程不能用半点力气,要医生用产钳帮忙将孩子牵引出来。
稳婆眼看着杨茉将产钳拿过来,站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帮忙。
看到杨氏手里奇怪的东西,王振廷倒吸一口冷气,顿时手脚冰凉,整个人如同僵在那里。
他将妻儿的性命交到仇人手里,此时此刻他却不能张口喝止,也不知道杨氏这样做到底会有什么结果,是会救了他的妻儿,还是害死他们。
杨茉将产钳放在婴儿产出的头部,然后慢慢用力。
稳婆睁大了眼睛。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只是停不下来,“出来了,出来了,出来了……”
那奇怪的东西将孩子夹出来了。
稳婆伸出手来接孩子,屋子里登时传来婴儿哭喊的声音。
床上的白氏脸上露出笑容,整个人顿时轻松下来,偏头看向王振廷,“老爷……我总想着……要生个孩子……总算是……如愿以偿……老爷……”
白氏说着咳嗽起来。
王振廷道:“你安心养着,不要说话,好好养着。”
白氏抬起头,“孩子……让我看看孩子……”
王振廷立即催要孩子,“快将孩子抱过来。”
有婆子将孩子送过去,稳婆正要看胞衣,却发现白氏血流的有些多,不禁要惊呼,却发现有人拉住了她的手腕,稳婆转过头看到了冷静的杨大小姐。
稳婆松开手,白氏腿上立即出现淤血,这是皮肤出血的症状。
梅香手里拿着血瓶,只等着大小姐说话。
杨茉道“输血。”
梅香立即将血瓶放在架子上,杨茉利落地将针头扎入白氏的血管。
白氏目光贪婪地看着襁褓里的孩子,她以为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肚子里的孩子来到这个世上,现在这软软的小身体就离她这样的近。
趁着白氏和王振廷将目光放在孩子身上,杨茉向秋桐点了点头,秋桐咬紧嘴唇,悄悄地走到一旁将几个年纪小的丫鬟遣下去。
之前牵扯她的是沈微言,她不能逃走是因为沈微言受了伤,她必须立即给沈微言止血,现在沈微言伤情暂时稳定,她也该想个法子暂时躲开。
白氏生了孩子,孩子的哭声响亮,却让所有人都松懈的下来,这就如同完成了一件事,是该喘息、休息的时候,只有做医生的杨茉最知晓,白氏的身子已经撑不过一盏茶时间,所以要趁着王振廷还没有反应过来,大家要悄悄地离开。
杨茉正想着,旁边的小丫鬟忽然大叫起来,“血……血……”
王振廷顺着小丫鬟的目光看过去,白氏的耳朵里有血流出来,只是一瞬间,白氏的鼻子也开始淌血。
杨茉抬起头向屋子里看了一眼,如今整个内室里只剩下她和梅香、稳婆还有这个大喊大叫的丫鬟。
只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们就可以离开这个屋子,走到院子里至少有地方可以躲藏。
“杨氏,”王振廷如同被激怒的野兽站起身向杨茉走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将血止住,快……将血止住……”
不是她不想止住血,白氏心衰,经过生产后出现弥漫性血管内凝血,已经没救了,就算在现代的手术室,有肝素和足够的氧气以及各种凝血药,也不一定能救活白氏……白氏身体许多部位很快都会流血。
白氏眼看着王振廷要挟杨大小姐,用尽力气,“多亏了杨大小姐……老爷……你还不明白……是老爷错了……老爷对不起杨家……现在为了我又……对不起杨大小姐……老爷……老天有眼……不会放过我们的,”白氏说着喘息,“妾身……一直……都不曾劝说老爷……妾身也有罪过……老爷……就当……为……妾身积福……不要再……不要再……”
白氏脸色苍白,咳出鲜红的血来,却用漆黑的眼睛望着王振廷,“老爷……”
鲜血不停地从白氏嘴里淌出来,白氏喘息困难,如同离开水的鱼,全身上下都在努力跳跃着,却得不到半点的氧气。
见到白氏的眼睛渐渐没有了光亮,王振廷仿佛发了疯,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短刃抵在杨茉吼间,狰狞着脸,“将她治好,我让你将她治好。”
杨茉试探着去药箱里拿工具,王振廷的刀没有挪开反而逼的更紧,仿佛知晓她想要脱身。
王振廷抬眼发现屋子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凶狠地看着杨茉,“你骗我,你这个贱人,你骗我。”
“你不马上治好她,我就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冰冷的刀刃仿佛随时能刺破她的皮肤,王振廷的手紧紧地攥着刀柄,只要再轻轻用力,她的血就会溅出来,杨茉顿时感觉到一股的凉意顺着刀锋一直传到了她脚底。
一瞬间两世为人的种种一下子涌进她的脑子。
她不能死,不能就死在这里。
杨茉偏过头去,旁边的帘子轻轻的掀动,杨名氏焦急的脸孔在帘子后,杨名氏身边还有一片宝蓝色的衣襟。
就差一步,她就可以走出去。
董昭握住剑柄,王振廷将刀抵在杨大小姐脖子上,他还是迟来了一步,哪怕早一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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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折腾老王
杨茉手一松将帕子掉在地上,白氏那边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眼角也淌出血泪来。
稳婆麻木地喊着,“七窍出血,七窍出血,治不得了,治不得了。”
人在慌乱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会说些什么。
杨茉强迫自己不要像屋子里别人一样方寸大乱,她现在已经被王振廷握住了性命。
王振廷的刀向前送了几分,“救她。”
“她现在很害怕,”杨茉长长地透一口气,尽量不去看王振廷而是看白氏,“她自己能感觉到恐惧,所以她才会一直望着你。”
王振廷将目光落在白氏脸上,白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等到她感觉不到难过了,她的身体放松下来,做好准备,但那时候她的整个人却还紧绷着,她……会用目光询问你,是不是还有让她遗憾和害怕的事,她这一生是不是已经十分完满,你要等到那时候,对她点头,让孩子依偎在她怀里,让她安然阖上眼睛。”
“那时候她才能完全松弛,神情舒缓,然后她会完全放手,守着她度过最后这一刻,你也会相信,你已经尽了全力,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王振廷手微微颤抖,仿佛已经忘了手里还有柄刀子,而是径直拿下来去哄怀里的孩子,脚下也向白氏那边走去。
杨茉忙拉扯旁边怔愣的稳婆,两个人向门外跑去,没跑两步,王振廷似是就反应过来,立即回过头。
杨茉只觉得被人轻轻拉扯,便转到了一个人身后,紧接着就是王振廷被踹跌出去的声音,等杨茉反应过来,董昭已经将手里的孩子交给稳婆。稳婆抱起孩子快步走了出去。
王振廷捂着肚子缩在地上,想要站起身却使不上力气,抬起满是冷汗的额头看向白氏,白氏那双眼睛变成了灰死的颜色,怔怔地看着他,目光中满是恐惧和不安。
杨氏说的那一刻,就是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不能将孩子送进她怀里,不能让她安心地离开。不能……
王振廷努力想要撑起身子,白氏的身体却沉了下去,不再颤动和喘息,王振廷张开了嘴,眼看着白氏死不瞑目的模样,忽然之间嚎啕大哭起来。
王振廷奇异的哭声在屋子里响起来。
董昭吩咐身边人,“将王振廷送去顺天府,王振廷强持人为质,本官是人证。”
董昭说完转身要看杨茉的伤口。却屋子里有太多人,他一个男子毕竟不方便,转头看向旁边的婆子,“快将大小姐搀扶下去。看看有没有伤到。”
杨名氏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去搀扶杨茉。
杨茉抬起头看一眼董昭,有董昭高大的身影遮挡在那里,屋子里进来抓王振廷的下人几乎看不到她。
杨茉走到屏风后。杨名氏忙拿了灯来看杨茉的脖颈,不禁惊呼了一声。
董昭皱起眉头来,阴沉着脸看向王振廷。
王振廷不肯离开。手牢牢地抓着八仙桌,突然的变化让他顾不得,“董昭,你这是……诬陷……本官,无凭……无据,你……”
董昭道:“王大人不用急,顺天府衙门上,等着大人过去说话。”
王振廷话未说完,上前拉扯他的下人似是手上力道不对,王振廷的手腕顿时传来清脆地“咔嚓”声,王振廷顿时脸色苍白,厉声尖叫起来,再也顾不得去看白氏。
王振廷被拖去院子里,董昭这才看向屏风,“杨大小姐的伤怎么样?”
王振廷的刀割破了些皮肉,看起来吓人,其实伤的不重,杨茉道:“看着没什么大碍,多谢世子爷。”话说到这里,杨茉正要问姨娘的事。
董昭道:“大小姐的姨娘和族妹已经让人去寻了,若是王振廷知晓,一会儿就能问出来,大小姐不用着急。”
杨茉点点头。
董昭接着道:“今晚的事,是我母亲身子不适,家中人来请大小姐过去看脉才发觉异样,正好我和步兵营的参领路过才过来看看。”
董昭是在交代她要怎么和外面人说。
杨茉颌首。
董昭吩咐人将白氏抬走,“王振廷的家眷我去安排,”说着顿了顿,“姨娘和族妹被掳的事不宜声张,毕竟是女眷,若是能悄悄将人接回来是最好。”
董昭说的是姨娘和慧姐的名声,女眷被掳走就算接回来也是名声受损。
听到文正公世子爷这样说,本来十分紧张的杨名氏也松了口气。
杨茉道:“我吩咐家人不要出去乱说,正好我们家在京外有一处庄子,就说姨娘昨天去了庄子,明天一早就回来。”这样就算是安排周到。
董昭看着屏风后绰绰人影,顿了顿,“内宅里我不能久留。”
董昭说出这话,不知怎么的让杨茉觉得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很多人以为她治病救人不顾礼数,出入杨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但是董昭始终都不曾轻视过她,也不曾越过礼教,就像刚才将她挡在身后,而不是伸手搀扶她,将她救下之后就让下人护着她去屏风后。
时时刻刻都想要维护她的名声。
表面上看,似是无关紧要,其实是人心中的一种态度。
杨茉蹲身向董昭行礼。
董昭道:“这事过后,要多找几个护院才妥当,毕竟是一院子的女眷,晚上有人求诊也要慎重些,京中虽有巡捕营,也多在达官显贵所在的东城,年底下偷盗不过是小事,入室伤人不在少数。”毕竟是纤弱的女子,不知道外面的险恶,杨大小姐撑着家,家中又没有长辈帮衬,顾东不能顾西,京里许多人又知晓杨家的情况。
董昭说的这些,杨茉不是没想过,所以才多安排了家人,可是信得过的人实在不多,怕疏忽了反而引狼入室,正如董昭所说,她和姨娘都是女子,这方面算是先天的欠缺。
董昭想了想,“还是我荐个护院给你,教家人布置里外的防备。”
杨茉点点头,那是最好不过,她能信得过董昭。
董昭说完转身出去,王振廷还在门前挣扎,旁边的下人道:“世子爷,王大人可能中了癔症,可怎么办才好。”
董昭没有思量道:“让王大人清醒清醒,免得一会儿顺天府说不清楚。”
听得这话王振廷抬起头,皱起眉头跳脚,“董昭……你敢……”
话才说到一半,不知道哪里来的凉水顿时泼在他脸上。
“王大人,我们这些人不会别的,只知道巡夜的时候,有人中了疯癫就用这些粗笨的法子,您可忍着点。”
王振廷想要开口大骂,不知道嘴里只觉得塞进咸臭的东西,然后有东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紧接着仿佛身体所有柔软的地方都被人踹了一脚说不出的疼,他的鼻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
“王大人,您有什么话想说就动动手指,哥儿几个听着呢。”
这些人是要问出杨家女眷在哪里?
王振廷豁然想了明白,只不过是几个兵卒就敢这样对他这个朝廷大员,王振廷想要忍着不说话,偏偏那些人拳脚都知晓应该落在何处既不会让他死,又能让他疼的死去活来。
王振廷忍不住伸出手来,立即就有人将他嘴里的东西掏出来。
东西离开嘴才尝出味道来,又酸又臭的袜子,王振廷忍不住呕起来,仿佛要将肠子都吐干净,“董昭……”
王振廷忍不住大呼,“董昭……”
“王大人别喊了,世子爷让哥几个将大人送去顺天府,他和我们卫大人哪有功夫管这些,早就走了。”
这是故意将他留在几个兵卒手里,这样董昭没有过失,就算他追究起来,恐怕也不能从京营中找到这几个真正对他下手的人,何况他的眼睛被蒙上,看不见周围的人。
军营里那些兵卒的手段他不是没听说过,王振廷想到这一点就瑟瑟发抖,尤其是他身上已经被水淋透了。
“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热的打摆子?”
“来来来,再来一盆冷水,王大人别担心,有我们哥儿几个照应,管叫大人浑身通泰。”
笑声从周围传来。
本来不想去顺天府的王振廷,现在期望能呆在顺天府大牢里。
“大人,您不知道吧,今晚可有大事,一会儿京里各位老爷们要去上清院,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跟你磨。”
臭袜子又塞过来,王振廷忙道:“我不知晓到底在哪里。”这话说完,那袜子径直塞进了他的喉咙,让他想呕呕不出来,想吞吞不下去,梗在那里让他不停地跺脚,手指搓在一起。
好不容易那袜子又掏出来,王振廷大口大口地喘息,“我……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知道……在哪里……碰面……你们只要去……”
……
王振廷受了三次折磨就将知晓的都说出来,卫禹冷笑,“原来是欺软怕硬的软骨头,”说完看向董昭,“时辰不早了,世子爷进宫去,城外的事交给我。”
董昭点点头,“我先去顺天府,再回府安排,”说着看向杨家大门,“杨家这边,日后……”
卫禹道:“我让人多多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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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不如死的老王 see_an和氏璧
看着董昭上了马,卫禹看向旁边的下属,“别让他好受了,别也弄死,最好是半死不活扔进顺天府。”
下属笑道:“大人您就瞧好吧,咱们兄弟正找不到消遣,皇上要上清院讲道,京里禁了歌舞,可没说不让自己找别的乐子啊。”
卫禹似笑非笑,“别让人说出去。”
“出生入死的兄弟,心里没有旁人只有大人和世子爷,放心吧。”
王振廷仔细地听着周围的脚步声,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谅他们也不会再做出什么事来,刚想到这里,不知谁提起了他的领子,紧接着什么东西就倒进来。
开始他倒没觉得如何,慢慢的他却觉得奇怪的痒,又痒又痛说不出的感觉像有千万只蚂蚁一起在啃噬他,他刚要张口叫,立即就有脏臭的袜子塞进嘴里。
“王大人,现在咱们要去顺天府了,哥几个好好护送您,咱们小心着走。”
王振廷恨不得立即就走到顺天府,只是这几个人就如同逛大街一样,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就算是妇人也比他们走的快些。
“王大人,您家里可有姐妹么?”
“王大人,您这几步路走的可真慢,可是家中姐妹教来的?”
“哈哈哈。”笑声四处响起。
“呦,这是哪里啊?”王振廷觉得已经足足有几个时辰,浑身痒的他忍不住想要去撞墙,想死却不能死的滋味他如今是尝到了。
就算做恶梦也不会有的境地,他如今是体会到了。
已经是他的极限,他再也受不了,现在总算要到顺天府,他终于撑过来了。
“呦,这不是杨家吗?”
杨家?哪个杨家。
“杨大小姐家里?”
“可不是。”
听得这话王振廷只觉得喉头一甜,血就要从嘴里喷出来。却嘴被堵着呛得他想要咳嗽却咳嗽不出,几乎喘不上气。
王振廷正死去活来,膝盖不知被谁踹了一脚,整个人噗通跪下来。
“王大人摔倒了。”
“还是停一停,万一累坏了王大人,咱们可是担待不起的。”
王振廷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想要倒下来蹭蹭痒的要死的后背,不知是谁从绑着他的绳索后插进一根棍子,将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王振廷不知道该怎么才能从痛苦中解脱,沉默了良久他突然呜呜咽咽地哭出来。
……
“大小姐。”
杨茉正看沈微言的伤。杨名氏从进来道,“那王振廷在门口跪着呢。”
刚才威胁大小姐的人,如今就跪在杨家门口。
杨家的门打开了,大家都向外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王振廷口中的臭袜子被拿出来。
“痒,痒。”王振廷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想要伸手去抓手却被绑缚住。
“王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痒,痒……”王振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大声吼叫着。
“大人病了,可有药吗?”官兵装作一无所知向杨家下人道。
杨家管事道:“咱们家小姐是这京中最好的医生,若是咱们小姐不能治,大约京里也没有人能治了。”
王振廷只听到耳边不知谁叹了口气。“王大人,这可怎么办,您还是先去衙门里,小人们再想法子给您请郎中来。”
王振廷痒的受不了终于挣扎着起身。却紧接着背后被踢了一脚。
这一脚却让王振廷觉得说不出的舒服,不由地叹一声。
“王大人如此受用啊!”
哄笑的声音传来,王振廷顿时觉得羞耻。他这辈子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如今他不过是威胁了一个小小的杨氏,他们竟然会这样对他。
“大人,要不要我们再来两脚。”
王振廷已经忍不住想要说,要,这样的痒,痒的他想要将骨头抓出来,王振廷再也受不住一头就向地上磕去,没想到额头一软,一股恶臭从鼻端传来。
“王大人,您怎么摔进狗屎里去了。”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他的境遇就天差地别,为什么会这样,董昭真的不要命了,敢这样折腾他,早晚他要报复回来,他会报复回来。
董昭,居然会因为一个杨氏这样……他要牢牢地记得。
“王大人,您这是跟谁发狠呢?别着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很多人开始都是这样……您是不是想着会报复回来?再过几日您就不会这样想了。”
卫禹站起身,挥了挥手,那些人立即提起王振廷向前走去。
王振廷几次痒的昏死过去,但是很快却被人发现,将他折腾醒过来。
“这是何人?”
听到低沉的声音,旁边有人到:“府尹大人,这是安庆府知府王大人。”
王振廷听得这话顿时来了精神,已经到了顺天府,只要到了衙门,众目睽睽之下就没有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不过就是个民女罢了,他是堂堂的知府,朝廷命官,一个官字两个口,是要他否认看他们能将他如何。
王振廷眼前一亮,看到了灯火,然后是葛世通的脸。
王振廷呜呜咽咽,正盼着葛世通能将他嘴里的臭袜子拿掉。
“听说王大人的家眷得了病,如今病症可好了?”
王振廷顿时想起死了的白氏。
“孩子可生下来了?”
王振廷耳边仿佛传来婴孩哭泣的声音。
“杨大小姐救过我的妻儿,”葛世通淡淡地道,“葛家正不知如何报答,王大人的孩子也是因杨大小姐才活下来,王大人可想到了要如何回报?”
又是杨氏,王振廷的眼睛豁然睁大。
葛世通似是嘴边有了些笑容,眼睛里却格外的阴暗,“拙荆可是每日都要说起杨大小姐,我可是不能怠慢。”
王振廷这才注意到,屋子里的人少的可怜。微弱的烛光下,这里如同阴森的阎罗殿,一阵风吹过,他感觉到彻骨的凉意,要不是嘴里有东西已经牙齿颤抖。
别,别,千万别再来一次。
有一个董昭已经让他生不如死,再来一个葛世通,他……
杨氏到底都做了什么,让这些人这样帮她……
她到底都做了什么……
王振廷想起威胁杨氏时。杨氏说了类似的话。
“你若是敢杀,就杀了我。”
他终于知晓这句话的意思,现在他切身体会到这话的意思,杨氏不光身后有宣王,她身后不知还有多少人……
董昭、葛世通,天知道还会冒出谁来,早知道他应该用架在杨氏脖子上那柄刀抹了自己的脖子,他想死,他多么想死。可是他没有办法去死,王振廷试着屏住呼吸可是却在最后关头又忍不住喘息。
他死也死不了。
……
“王大人,下官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徇私枉法。就委屈王大人先收监,下官已经写了奏折,就看上面如何批复。”
收监两个字说出来,王振廷腿也忍不住抖起来。作为父母官他当然知晓监牢里都会有什么。
葛世通说完看一眼沙漏,特意让人将王振廷收监的时辰提前,这样一来王振廷路上受苦的时间就被抹去了。
葛世通交代完整一整衣领。他已经忍不住要立即回府,得意地和妻子讲这件事,免得每当妻子提起杨大小姐的恩情,他都想不出要怎么报答才好,他从来没有折腾一个人这样欢乐过。
葛世通哼起了小曲儿,王振廷大约不知晓,韩季那边已经将安庆府的事抖了干净,冯党只能将他当做替罪羊,不可能来搭救他。
想到王振廷一脸的狗屎,葛世通冷哼一声,害了杨秉正还不够,还去害杨大小姐,这样的人,只是吃屎,太便宜了他。
“别让他死,千万别让他死。”葛世通低声吩咐,人死了到底有没有阎罗殿的酷刑他不知道,所以他要在王振廷死之前,让他尝尽酷刑的滋味,让王振廷想起今晚做的事就会后悔,悔的下辈子不敢再做人。
王振廷这个畜生。
……
沈微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杨茉的笑容。
“好了,伤口没有感染,养几天就好了。”杨茉站起身来让沈梦芸上前。
沈微言正要说话,杨名氏走进来,“大小姐,姨娘和慧姐回来了。”
杨茉松了口气忙和杨名氏一起迎出去。
看着杨大小姐走出屋子,沈微言望着仍旧晃动的门帘发呆。
“哥哥,你说了没有?”沈梦芸想起一件事看向沈微言,“你有没有跟杨大小姐说,你……愿意入赘?”
沈微言半晌才回过神来,茫然地摇头。
“哥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怎么还不明白,你……你……”
沈微言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妹妹,“我……明白了……为何我说不出口……因为我和大小姐,是天人之别。”
是天人之别啊。
他这辈子都要仰望的人,这辈子永远都要供奉在心里的人,他愿意为她肝脑涂地,暴骸于中野,却不能说出那两个字……
妹妹不明白,那已经不是单单的喜欢。
“哥哥,”沈梦芸眼睛一红,“你可真傻,你怎么这样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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