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团子
美人一路轻笑追猫儿出来,不曾想,又是碰见自家爷。
心头不禁一阵疑惑,当皇子的都这般闲么?整日跑她这儿来串院子...
陆子虞挪步上前,将他怀里的猫儿给抱出来,又娇嗔着道,“这猫儿可是爷送四娘的?”
言语间,她玉指不自觉地去替猫儿梳毛,显然是喜欢极了。
“嗯。”瀛夙腾出了手,便环在胸前,身子懒洋洋倚在榕树上。
他含笑抬眸,不动神色去打量着那专心逗弄猫儿的美人。
青丝披在玉肩之上,堪堪遮住一些露在外的雪肌。青莲色的肚兜衬着她更是娇香四溢,清甜可口。
瀛夙眸色暗了暗,一把将美人给拥入怀中,大掌锢着她的柳腰垂头轻问,“四娘是不是忘了该做什么?”
猫儿被两人挤在中间难受,赶紧蹬腿儿落地跑开。
顺势,陆四娘就被揽的更紧了些。
柔软玲珑的娇躯贴着挤过来。
馨玉满怀,君子难消。
瀛夙平生最是讨厌女子卖弄姿色勾他,可偏偏对这跟前的美色拒绝不来。
好像,还是他最近三番五次来勾的她?
陆子虞本就身娇体弱,刚刚那么一阵跑腾,这会儿气还没喘匀。
眼下,只能软软瘫倒在男人怀中,檀口中微微的香气喷在他耳边,略有饱满的胸脯紧紧挨着他一起一伏。
这不经意的挑逗,让瀛夙身上一阵酥痒。
不愧是打小便受了凤仙娘子的调教,这身姿风韵无时无刻都能不经意的展现出来。
陆子虞正欲说些什么,身子突然被人凌空抱起换了个方向抵在树上,唇瓣也被人给堵住。
瀛夙怕这树皮粗糙,又把美人细皮嫩肉的给折腾坏了,手臂托扶着她的腰与自己挨得近些。
若不是陆四娘从小习舞,这姿势柔韧的她还真做不来。
身子没了能支撑着的点,只好伸出玉臂看看攀附着他,嘴上还得放纵着去迎合。
她心想:这位爷如此如饥似渴,别以后登位了是个昏君呐...
若是瀛夙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一定会冷声回一句:那也是被妖精逼得。
二人身影交错,抵死缠绵。
约摸有着一盏茶的时间才消停下来。
瀛夙盘腿席地而坐,美人的头轻枕着他的腿而躺下。
发丝垂散开,柔软如云。
陆子虞依偎在他怀里,不知为何安心极了。
从昨夜祠堂之时,再到今日公堂之上的一场恶战,她都是心神不宁,浑浑噩噩。
直至刚才,这位爷把她给拥入怀里,待听到他那平静如水的心脉声,自己竟能随着他一同静下来。
好在这一世,他心里有她。
“想什么呢?”
“想着爷...”
“想爷做什么?”
“想爷替四娘梳发吧!”
陆子虞抬臂,将手中的檀木篦子给递了过去。
男子替女儿家梳发,这说出去估计会让人贻笑大方,可瀛夙却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檀木篦子。
从头顶至发梢,温柔以待替她丝丝缕缕梳整好。
“今日这翻身仗,打的很漂亮。”瀛夙一边替她梳着发,一边轻声夸赞。
那日,他将两本账簿搁置在她床头,本想着她会直接告御状翻案,到底还是他轻视了她。没曾想过这个小女人竟然会釜底抽薪,将所有的事儿都给算到了一起。既得了圣心,又获了民意,顺带还把白落松给拉下了马。
这局不但未出一丝纰漏,反而大获全胜。
“可若是没爷暗箱操作,估计想翻案还得等许久...”陆子虞心有感激,朝着他报之娇柔一笑。
“记得爷的好就成。”瀛夙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又补上一句,“你何时及笄?”
陆子虞怔住,没曾想他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明年开春。”
明年开春,她就满了十五,也便可以嫁人了。
“嗯...”瀛夙清冷冷回了一声,让人听不出他想些什么。
他这不清不楚的一声“嗯”把陆四娘给惹急了,支着身子坐起来,又抬腿霸道着骑在他身上,**勾着他的腰。
“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她手环住他的脖颈,笑的一脸的不怀好意。
瀛夙蹙眉问,“什么话?”
他想,总归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陆子虞笑的轻佻,小手不老实窜入他衣襟。触上里头冰凉凉的胸膛,一下下的用指甲去轻刮,“不娶何撩,不娶何耽?”
这般放纵大胆的模样,哪能是个贵族小姐干得出来的事儿?
可偏偏陆四娘恃宠而骄,勾着他,缠着他。
“这句话还真没听过...”瀛夙疑惑想了想,道出所以然。
他就算心里知道,可嘴上也是不会说的,谁让捉弄她也是有趣的事儿。
陆子虞心恼,可面上仍笑的千娇百媚,“这几日好几家媒婆都有来登门说亲的,不如四娘明日让母亲先给我定一桩?”
她这般一说,上首那张冷俊的面庞陡然阴沉了,“你试试看?”
瀛夙冷冽威胁着她,她敢嫁谁,他就毁了谁,再把她抢过来。
陆子虞气不过,朝着他胸前的茱萸的狠狠一掐,美眸里也氲开了雾色,“您又不娶,又不许四娘嫁,好生霸道脾气!”
说着说着就要开了哭腔,瀛夙赶紧揽着她轻哄,“娶,既撩便娶。”
美人破涕为笑,覆上他的薄唇,以示嘉奖。
滚烫的唇顺着她玉颈而下,辗转留恋锁骨之处。
“别,婉婉还在东厢房...”
“她自己点了自己的睡穴。”
陆子虞扶额,感情这丫头早把她给卖了。
难怪这院子这么大的动静,她也不出来瞧瞧...
睡了也好,省的知晓这位爷深更半夜闯女儿家的院子。
二人情浓意切温存了许久,雪白的猫儿才不知从哪儿窜了出来,懒洋洋拱了拱身,迈步朝着陆四娘走去。
原来这生灵之物也是爱美艳的人儿。
“给它起个名儿吧。”瀛夙怀中坐着美人,美人怀中卧着只猫,这景致怎么欣赏都觉得有些...怪诞?
“瞅着它胖乎乎的成了一团,不如就叫个团子?”陆子虞眉眼带笑,其实对自己起的这名儿满意的紧。
瀛夙失笑敲了敲她的脑门,“真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念书...”
“起个名全当喜好,难不成给它起个铁蛋、二狗、傻春,柱子?”
猫儿打了个颤,相比这些名儿,还是觉得团子好听些...
它赶紧乖巧甩了甩尾巴,似对“团子”这个称呼满意至极!
第一百一十九章:鹦鹉
翌日清晨,丫鬟们拎着扫帚在院子里清扫海棠残花。
入了五月,海棠的花瓣慢慢开始凋零,飘的青石板路上到处都是,若再一下雨踩成了泥,有人走路稍不留神就会栽个跟头。
一连几日,沈岚都是让丫鬟们早起把这青石板路上的残花给拾掇干净。
待落宁做完活,她小心翼翼推开自家小姐闺房的折子门时,一个圆咕隆咚的小脑袋伸了出来。
白色的软毛抖搂几下,尖尖的耳朵随之跟着咣当,这机灵鬼的模样怎么让人不喜欢?
“呦,这是什么?”落宁惊奇叫了一声,赶紧去追。
她误以为这是什么野猫钻到了揽月阁里,瞧着它那通身雪白的绒毛,跟个雪球似的,心头也是觉得漂亮极了。
惊蛰端着盆水过来,看着那活蹦乱跳的猫儿也是又惊又喜,赶紧放下盆子一同过去追。
“嘿!哪儿来的猫儿这般漂亮?”
“不晓得,恐是巷子里的野家伙,咱们跟它玩一会儿。”
团子懒洋洋扭了扭尾巴,瞧着一众虎视眈眈看着自己的丫鬟们,突然撒开短粗的小腿乱扑腾。
它这一出来,丫鬟们也不做活了,袖子高高挽起,准备逗弄它一会儿。
“哎,在那儿呢。”
“躲牡丹花儿下了...”
“快快,拦住它,别让它上树了。”
揽月阁里噗噗腾腾跟放鞭炮似的,女儿家们欢笑打闹的声音都能传到灰皮子墙外头去,更别说床榻上的陆四娘会听不见?
陆子虞迷迷糊糊睁开眼,瞧见床榻下的小东西没了影,赶紧披了件罩衣出门寻。
她刚走出门,就看见一众小丫鬟们气喘吁吁追着只猫儿。
一个个发髻跑的都有些蓬松了,反倒是那只猫儿身子轻灵,把她院子里的丫鬟给折腾够呛。
这团子,真是随了它主子的性,狡黠的狠。
陆四娘身子懒,不愿使出劲儿好好站着,她半倚在门上眯了媚眼欣赏着院子里有趣儿的事。
天气闷热,她手中还执着长柄的菱云牡丹团扇,翘着兰花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这般**惬意的模样儿怎能不让那宛若天人的九殿下惦记着。
她噙笑瞧了许久才朝那猫儿挥了挥香扇,“团子,过来。”
团子似乎也是捉弄够了一堆小丫鬟,粗腿儿一迈向着陆四娘跑来。
它没了刚才那股子撒泼的劲儿,肥滚滚的屁股稳当挨住地,软溜溜的尾巴一摇一摆。
陆子虞含笑执起团扇轻拍了它的脑袋,“大早上就不消停?”
嘴上似是责骂,可还是忍不住抻出手把它给抱在了怀里。
“小姐,这...这?”小丫鬟们赶紧都凑了过来,神色尽是疑惑。
昨夜它们院子里还没这小东西,怎么今日突然就蹦跶出来了?
“昨夜乘凉时捡的。”陆四娘说谎不打草稿,悠悠哄骗着众人。
白露年龄最小,对这软绵绵的东西也最是喜欢,她用手摸了摸团子的小爪上的肉垫,“嘿嘿,它可真软。”
“这是团子,往后就跟咱在一个院了。”陆子虞笑着挠了挠团子的脑袋,它一舒服,把肥嘟嘟的肚子给露了出来,惹得女儿家们一阵笑。
“小姐,那它吃什么呀?”惊蛰歪着头问。
“早上吃些水果,中午给它烤两条鱼,晚上就免了吧,瞧它这圆滚滚的模样。”
“啊?还得把鱼给烤了吃?”丫鬟们又是笑了,这是对待猫儿么?活脱脱是伺候主子。
陆子虞戳了戳团子的肚皮,也是无奈叹了口气,“估计在上一任主子哪儿给这嘴养刁了,不是烤鱼它还不吃呢。”
打今儿起,揽月阁就算是住进来了一位小主子,往后在这陆国公府它可是能横着走路的。
陆子虞似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忙问道,“苏家娘子呢?怎么也没瞧见?”她朝东边厢房侧了侧头,面上有些担心,“不会还没起呢吧?”
昨夜她自己点了自己睡穴,别今日醒不了喽...那她可不好跟穆府那位娘子交差。
落宁凑出脑袋,“一早便收拾东西走了,离去的时候我瞧她那脸色煞白白的。”
陆子虞纳了闷,但还是差人去穆府上问候一番。
苏婉婉天没亮就睁开了眼,她想起昨夜那桩事儿还隐隐后怕,顾不得跟陆四娘去辞别,借了一驾马车赶紧回了穆府。
她刚到家到不久,又是一驾马车跟着过来了。
从里头下来了一位灰色衣袍的中年男人,面上和颜悦色,笑起来口鼻纹深的很。
来人苏婉婉认识,那是九皇子府上的江总管,看起来最是人畜无害,可这心里难测。
“苏姑娘妆安。”江总管笑眯眯上前见了礼,又挥手招着小厮过来,“这是咱殿下孝敬姨母的东西。”
姨母,自然指的是她母亲——穆青云。
这种事儿苏婉婉见怪不怪,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她表哥来给母亲送些东西。
估计也都是穆贵妃的意思,不想让他同穆氏疏远了。
江管家一挥手,小厮们并成一列有序迈过穆氏门槛儿进了里头。
苏婉婉疑惑,她见小厮们都进去了,可为何这位江总管却仍是含笑看着自己?
“苏娘子,这是殿下为您亲自准备的礼。”
“啊?”
她也有?这表哥破天荒给自己也送了一份礼?
苏婉婉心里犯嘀咕,她不知道那位表哥整的什么幺蛾子,只好瞪着大眼直勾勾盯着那位江总管。
江总管笑了笑,从马车上提溜下来一个鸟笼子,里头装的是两只红翡鹦鹉。
“送我两只鸟?”苏婉婉接过鸟笼,瞧着里头那鹦鹉颜色也是鲜艳多姿,自然明白价格不菲。
可为何会送她动物?莫不是知晓了自己同四娘是闺中密友也巴结她来着?
江总管伸手朝着鸟笼比划了一下,“苏娘子大可以猜猜这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就是爱屋及乌么。”苏婉婉腼腆笑着,她没想过那位冷清的表哥也会巴结她送礼来。
江总管报之宽慰一笑,略有歉疚摇了摇头,“殿下的意思是,希望苏娘子不要同这鹦鹉一般,多嘴多舌...”
拎着鸟笼的苏婉婉有些凌乱,她觉得手上这东西宛如烫手的山芋...
最是记仇者,她表哥是也!
第一百二十章:圣心
皇宫,朝辉阁。
香炉袅袅焚着安神香,可坐在椅子上的昭帝半分不觉得心安,反倒是眉心直跳。
自从陆国公府进京以来,这事儿一桩桩的就没消停过。
当然,他倒不是觉得陆国公府多事,反倒认为是京城不少暗中的势力蠢蠢欲动。
不过几日,朝中便折了两位大员,这显然是被人给针对了。
昭帝枯瘦的面庞上笼罩着一层寒霜,虽说龙威浩荡,可这会儿却透着三分病气。
姜贤打从外头进来就瞧着昭帝面色不爽利,轻咳了两声提个醒,笑道,“陛下,白大人哪儿需得做何处置?”
听得他这般提醒,昭帝更是心中动怒牵扯了一阵咳,“乱臣贼子朕绝不姑息,让他当了京兆尹竟然对着百姓喊打喊杀?他当自己是贼匪不成?”
那日,姜贤去了京兆尹府理案,他便是坐在朝辉阁中听着暗卫报来的消息。
直到最后听见白落松敢差衙役棒打百姓,当时他便动了杀心。
再听得白落松做的那一件件肮脏的丑事,他岂会再留他霍乱朝纲?
“眼中无君无民的家伙,当斩!”
姜贤听见昭帝此话之后,面上为难啧啧有声。
“你想说什么便说,可别憋坏了。”昭帝看了看姜贤两眼,匆匆催促他赶紧把肚子的话给讲出来。
姜贤弓腰陪笑,一时有些欲言又止。
“说罢,朕恕你无罪便是。”
“那奴才就说了啊?”姜贤小心翼翼站了起来,“奴才瞧这户部尚书之位同京兆尹府之位空缺,估计得好一阵子遭人抢夺。”
“高湛同那白落松皆是右相府之人。如今情形,这右相府算是元气大伤,估计朕耳根子难免又得被皇后叨扰...”昭帝显然是个明白人,对京中各方势力皆有掌控。
王家这几年可算在京中一手遮天,如今倒好,左膀右臂尽失,估计又得费心机扶持着党派里的人上位。
那李家、魏家、穆家也不会坐以待毙,这一场腥风血雨又不知刮到什么时候。
一想起这糟心事儿来,他这头风之疾就隐隐作痛,谁让四族之中没一个好省心的。
“陛下何不考虑陆家?”
昭帝虎躯一震,冷冷瞧着姜贤,墨色的瞳孔闪烁厉色,“你想说什么?”
姜贤赶紧伏地叩首,垂下去的眸子丝毫不见慌乱,可声音却是胆怯,“奴才狗胆包天,枉自揣测圣心。”
朝辉阁静的能听见绣花针落地之声。
昭帝看着地上的姜贤眯了眯眼,忽然放声大笑,“你啊你啊,这么些年还是这般胆小...”他收回了威压,朝着地上之人摆摆手,“起来吧,朕还分得清忠奸。”
姜贤颤颤巍巍从地上站起来,虚浮擦了擦鬓角,又轻拍着胸脯,“陛下刚才可把奴才给吓死喽。”
昭帝端起书案上的茶盏小呷了一口,“你是说让陆瑾延官复原职?”
他这一问,姜贤又是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才可没说过,奴才只是觉得如今局势陛下可以动用陆家来稳定棋局...”
昭帝未曾说话,他只凝着眉静静盯着书案上的一张供词。
那是高湛在大理寺中写下的。
十年前,那两桩灾银失窃案刚发生之时,其实他心里也是怀疑过陆瑾延的。
待十年后再看到这封供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自己竟会欠陆家许多。
昭帝嶙峋的手指一下下的叩在书案上。
姜贤悄悄抬眼,将昭帝面上呈现的神色尽收眼底。
许久,听得上首传来一阵暗哑之声,“你退下吧,且容朕在好好想想。”
“喏。”
姜贤退步离开朝辉阁,待回到自己的住处趁着没人功夫,便赶紧朝宫外放出了两只信鸽。
入夜,京城的一处府邸隐隐传出些丝竹靡靡之音。
院子里烛火通明,美人无数。
奢艳的波斯毯上,十几名貌美的舞姬随着器乐声扭动腰肢。
她们舞姿绰约,时不时朝着上首的男人暗送秋波,期望得到贵人的垂怜。
四皇子瀛栖坐拥两位美人,张嘴享用着她们斟来的美酒。
瀛栖模样确实生得好看,皮肤白净,面容阴美,一双翩翩桃花眼迷了京中不少贵女。
有些还未出嫁,便被他给要了身子。
他生性风流,最喜欢玩弄女人。
“殿下,瑶姬喂您喝酒。”美人执起酒被送入瀛栖唇边。
“你说,本殿下瞧着像孔雀么?”瀛栖弯了弯桃花眼,笑着问他身旁的瑶姬。
瑶姬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僵着脸答道,“殿下如此俊美,人家怎好用俗物去相比?”
“哦,你的意思是说本殿不像孔雀?”瀛栖故作装懂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阴厉,“这回答本殿不满意,你到阴曹地府想好了再说一次。”
手起,酒盏崩裂。
青花瓷片直直没入那瑶姬的七窍之中,血花四溅。
乐师同舞姬们似乎对这情况见怪不怪,仍是奏乐起舞,风月无度。
阴暗处走出来一个躬腰驼背的男人,他怪笑着道,“主子想陆家那位娘子了?”
瀛栖冷笑,眼中是势在必得狠劲儿,“骨仆,你话太多了...”
被叫骨仆的男人发出一阵阴桀桀的笑声,弯着腰把地上那个叫瑶姬的美人给拖走了。
“柳卿,本殿过些日子在桃花坞要举行诗宴,你可得好好把桃花坞里外再修葺一番,不容有半分差错。”瀛栖揽着美人朝着下首一位身影高瘦的男子说到。
“殿下放心,该整的东西皆的准备齐全了。”工部尚书柳元举笑着端起了酒盏。
桃花坞是京郊一处有名的皇庄,四周皆是栽满了桃树,每到三至四月便能看见灼灼桃花香,故而也会邀请京中不少贵女,公子们来此会诗。
今年受了战事牵连,不仅这春闱往后推迟了些日子,就连这桃花坞诗宴也是推后许久。
桃花坞属工部掌管,年年设宴之人也便是最会享乐的四殿下——瀛栖。
酒宴过后,瀛栖送别了柳元举便被小厮们架起来朝着后院行去。
他口中喃喃自语,若不仔细听便不知道他到底喊的什么。
陆家四娘,陆家四娘,呵呵...
瀛栖脑海中似乎又现出了那一张似妖似仙的面庞。
朦胧之时,能看见美人就在自己面首,她不说话,只是笑盈盈瞧着他。
眸色阴暗,他更想得到她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放榜
立夏这日,京城出了两件大事儿。
一是春闱放榜,二是太后归京。
陆国公府内,一大早就能听见下人们烧火切菜的声音。
刀刃在那砧板上发出一连串儿快速的闷响。
放榜这日,凡是家中有子孙科考的,都得临早吃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老人说,这是纳福。
平日里烧火做饭都是在灶房里,今日却是把一摊子东西都给搬到了外头,显得出有几分庄重。
陆四娘子坐在妆台前正梳妆,白露端着一碗冒烟的饺子走了进来,边走还边“嘶嘶”抽气。
“还热乎着呢,小姐快吃喽沾沾喜气儿。”白露把碗放在桌案上,发红小手赶紧捏了捏耳朵。
“你也不晓得端个托盘呈来。”陆子虞蹙了下眉,撂下手中的黛笔,抓起白露的小手摊开来看,“可烫红了?”
白露咧嘴一笑摇了摇头,“厨娘们忘了拿托盘,我想着给小姐吃个热乎的,也就不便再拐回后厨拿了。”
揽月阁这一众侍女们对自家小姐那是个顶个的好,什么喜好什么挑剔也都是心知肚明。
这带馅儿的东西,自家小姐是只吃热的,稍微放了凉些便就不爱尝了。
陆子虞接过落宁递来的玉箸,夹着一个放入口中轻咬,“不错!羊肉馅儿的,鲜的很。”
她这般一夸奖,白露那头可就笑眯了眼,“奴婢就说,这东西趁热的最好吃。”
卧在地上的团子叫了一声,引了众人的眼光过去。
它用小粗腿碰了碰自己的玉碗,又吐出来粉嫩的舌头在嘴上转了一圈儿。
摆明了意思是说,它馋了。
自从这几日团子入住了陆国公府,那小腿儿都没歇停过,每每进了揽月阁都是灰头土脸。
不知道,还以为它去钻狗洞了呢。
偏偏它生的模样好,那小脑袋瓜一耷拉,谁见谁都想揉两把。
前些日子,阿禄手里捧了把瓜子儿,它看见就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阿禄。
好家伙,阿禄给这位小主剥了一下午的瓜子儿。
还有昨日,百里尧拿来了许多专门给它做的小玩具,又是闹着疯玩了一整日。
如今陆国公府提起来受宠,估计除了陆家四娘,就是这位圆滚滚的小东西。
“怎么着,你也想吃?”陆子虞含笑,懒懒睨了眼地上卖乖讨食的小家伙。
团子伸着小脑袋,蹭了蹭美人的**。
一屋子的丫鬟们都忍不住笑出声。
“得嘞,跟着你白露姐姐去,让她给你盛些。”陆子虞把地上的撒娇的小团子抱起来,又递给了白露。
本来它还想再折腾两下,一看见白露弯腰拾起了自己的小碗,霎时可老实多了。
今儿个天好,陆四娘袭了件藕丝祥云翠纹裙,料子轻薄软绵,走起路来如踏着云彩般,袅袅生香。
发髻中,插了一只芍药玉钗。
这是她去年生辰,大哥送她的。
阿禄来报时,陆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外头候着了。
今日,除却当差的陆之沐被调遣至朱雀门迎护太后,其余人都是要去贡院看榜的。
三驾马车从清水巷中驶出去。
陆瑾延同沈岚共乘在最前头,中间是陆家两个哥儿,最末是陆四娘和百里尧。
三驾马车停在贡院门口之时还没开始放榜。桐允有些等不及,便先跑去榜前占了个好位置。
若是他仔细些扭个头,便能瞅见左相府的吉祥也在挤着看榜。
约摸日头快赶上正阳,贡院的门才算是开了。
礼部侍郎林攸之从里走出来,面容上摆着清高,声音吊的响亮,“吉时已到,放榜。”
贡院门口有个专门张贴榜次的木牌。
几个礼部的杂役拎着一桶面糊从贡院里走出来,先在木牌上头刷了一层,后才将那黄纸给贴在上头。
春闱榜单一出,整个街道上都是乱糟糟的声音,能听见哭笑怒骂,也能瞧见哀忧喜愁。
“中了,我中了...”
“爹娘,孩儿不孝呐,唔唔...”
“再也没机会了...再也没了...”
陆子虞听着马车外的声音觉得心里不踏实极了,心想这桐允怎么还不回来递消息。
“公爷、夫人、公子、小姐,中了,咱们少爷中了!”不等陆子虞这心提起来一会儿,桐允便是兴高采烈挤出人群朝着陆家马车这儿跑来。
他这一吆喝,三驾马车的帏裳都是掀开了。
“中了?真是中了?你可看仔细了么!”陆瑾延朝着桐允忙问。
桐允红着眼眶不停颔首,高兴得说不出话。
陆瑾延收回探在外头的脑袋,坐在马车里大喘了几口气,沈岚也是淌着泪不说话替他顺着背儿,二人相视凝噎。
自家儿子多,可只有一个愿意踏实读书的。
谁都知道世间最为枯燥无趣的便是读书。早上晨起,半夜入睡,一连十几年照搬如此,日复一日。
可为纵使千百般无趣,陆之庭仍愿耐着心性跪诵四书...
他为的是家族百年筹谋,为的是父母年迈享乐,为的是手足能有一片树荫乘凉。
陆之辰听得阿禄一席话后在自家兄长耳边笑着叨叨,那模样似乎是他中了一般。
可陆之庭耳朵发麻嗡嗡直响,听不进去陆三少说的半个字。
中了,他知道自己能中。
可得到这消息后,他还是忍不住身子发颤,膝盖上的衣袍被他紧紧攥在手中。
寒窗苦读十余载,终是不负有心人。
后首的陆子虞笑着唤来桐允,“可是瞧见榜几?”
桐允挠了挠头犯了迷糊,“人多,没瞧清。”
陆子虞知晓看榜人多桐允能挤进去实乃不易,朝着他安抚一笑,“你等等。”她钻回了车驾里带了一顶帷幔下了马车,“走,咱再瞧瞧去。”
倒不是她非得要个什么名次,春闱后头还有殿试呢,若能摸清楚这榜一的来路,也可花些功夫让自家兄长在殿试上压他一筹。
若真能中状元,想来去那左相府上求亲会容易些。
琼姐姐的性子品貌皆为上乘,又与自家兄长情投意合,实属一桩良缘。
桐允挤在人前头,风风火火替自家小姐“开路”。
陆子虞跟着他身后,小心翼翼护好帷貌。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看向那木牌之上寻着自己家兄长的名字。
名次靠前,排在第三。
再朝着前位的名字看去,那便是春闱会试第一——言怀瑾。
陆子虞娇声念了他这名字,似乎把这人给记在心里。
她不知,自己身后有一位玉面清瘦的公子,在听她娇语喃喃叫了那一声“言怀瑾”时,身子陡然僵住不动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接人
京城朱雀大街在西,往日从这儿出入的人数不少,今日却把门给封了。
不为别的,只不过是因当今太后从普陀寺礼佛而归。
朱雀大街上,百姓热情相迎。
除了想沾一沾太后功德无量的福气,更多也是想见着这位素有东瀛第一才女之称的——瀛烟郡主。
听闻这位瀛烟郡主自小养在太后身旁,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模样也甚是如莲脱俗,端庄华美。
东瀛百姓人人皆以此为傲,更把瀛烟郡主的事迹传的出奇。
有人说她一心向佛,不问红尘俗事。
也有人说她高雅清流,性子温柔,对身旁侍奉的仆人也是以礼相待。
瀛烟郡主已是十之有七,及笄两年还未曾嫁人,圣人同太后为她挑选了许多勋贵儿郎,可也都被她一句“无心红尘”给应付了回去。
太后心焦不已,此次归京更是要打算替瀛烟郡主寻得一门好亲事。
金缎莲花底的马车缓缓停下,车驾旁的仪仗也赶紧规矩立好。
朱雀门大开,守门的城防营将士朗声高呼,“太后归京。”
百姓双膝着地跪拜,金吾卫持刀单膝跪地,昭帝携王皇后同一众妃嫔出门相迎。
姜贤命人赶紧把金梯搭好,站在马车旁恭敬道,“奴才姜贤,恭迎太后娘娘修得金身归京。”
车帘一挑开,走出来位年迈的老妇人,满头银丝梳整,戴了十二枚金凤钗,着湘红色的牡丹织锦宫装,整个人瞧上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她笑容可掬扶着姜贤的手颤颤巍巍下了金梯,昭帝也赶紧朝着她躬了躬身,面上一派祥和亲近,“母后这些日子可好?”
“好着呢,礼过佛后更觉得身子松快。”老太后拍了拍昭帝的手,又回身朝着马车笑道,“烟儿,快下来吧。”
她话一落,又瞧见车帘一动,一双宛如珠玉的素手从里伸手,接着就瞧见一身白衣素纱的妙龄女子从马车里端庄而下。
她发中无繁琐的饰品,单插了一只乌木钗,身袭朴素的衣裳,脚下也是白莲样式儿的绣鞋,整个人打扮的有些素气。
“瀛烟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白衣女子含羞福身,面上挂着红霞隐隐朝着人群后探去。
她似寻着什么人。
“烟儿好歹也是郡主,这打扮不能总这么素气。”王皇后笑着上前轻扶了她一把。
王家女都是天生精通算计,她一双慧眼自然是明白这瀛烟郡主打的什么算盘。
能骗得了太后,可骗不过她。
小小年纪就能养在太后膝下,还总借着送糕点的噱头去跟皇子们攀扯关系,如今长大了些更是心思不凡。
她可不想让瀛烟这孤女给她当儿媳妇,于是处处盯防着。
“回皇后娘娘的话,烟儿自小失去双亲,太过艳丽的衣裳都不想添在身上,恐怕...恐怕...”瀛烟本是清秀如玉的小脸霎时变了颜色,贝齿紧紧咬着唇,有一下没一下的吸溜鼻子。
瞧瞧这变化快的,不过是问了两句话,还非得拿出一副这作死的模样来。
“皇后,哀家刚带着烟儿回宫,你便是这般蓄意戳人心窝子的?”太后凤眼冷了冷,将瀛烟给遮在了自己身后。
王皇后心头冷笑,面上却赶紧陪笑,“太后说的什么话,臣妾不过是关心两句罢了。”
昭帝眸子沉了沉,朝着王皇后冷冷一瞥让她注意分寸,“宫中接风宴已经摆好了,还请母后移步。”
老太后冷哼一声,扶着姜贤的手走在了前头。
瀛烟郡主还是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小心翼翼跟在后头,一双杏眼瞧着迎驾那群皇子公主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不见他...
自己知晓他最是喜欢清雅脱俗之物,这些年来不肯穿华服戴金玉之饰,本想能一点一滴得到他的垂怜,可今日未曾相见,还是失望了些。
陆国公府内院,这会儿只有伸长了耳朵去听,才能隐隐闻得几声欢笑。
陆四娘子有过交代,不许府上任何人放鞭燃炮竹,敲锣打鼓的声音都不准传到巷子里去。
他们府上刚翻过案,若是这会儿敢大张旗鼓的放肆庆祝大公子春闱告捷,恐叫人针对。
晌午的宴席刚散去,陆子虞回到揽月阁还没多久,门童阿禄就赶忙跑来传消息,说是京郊九皇子府上的马车在外头迎着。
陆四娘仿佛早就知道它会来,只笑吟吟吐露四字,“让他等着。”
这话听着得多霸理,那可是九皇子府的马车,您说等就等?
等阿禄出去回禀话时,那车夫高兴得递给他了好几颗金瓜子,“等...能接住人,多久都等。”
阿禄神色奇怪瞧着他,心里头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九皇子府的人,怎么这么怂气...
揽月阁里的陆四娘子明白自己今日恐怕是要“羊入虎口”了,可若是去送给人占便宜,那咱也得拾掇的让他不好消受。
“伺候沐浴吧。”陆子虞轻解罗裳,**迈入木桶中。
落宁、惊蛰在里头撒了些花瓣,遮住那嫩生生的雪肤。
待美人出浴时,熏香擦粉又做的极为细致。
“小姐这趟出门子,好似会情郎般。”惊蛰手上挽着发,嘴上却笑吟吟的打趣自家小姐。
陆子虞媚眼轻勾,笑的艳如胭脂。
会情郎,可不就是如此么...
落宁听见惊蛰这般一说,赶紧也随着附和,“也只有那天人般的九皇子才值得咱家小姐一会。”
“你们两个就没什么个好话说,就会编排人家?”陆子虞盈盈起身,把落宁熏好的那件衣裳给拿了过来,步入屏风后开始更衣。
一袭桃花银霓齐胸襦裙,衬得陆四娘身段更是妖娆风流。她这束胸扎的低,半个酥圆露在外头,走起路来颤如雪兔。
这打扮真是能勾了人的魂。
偏偏陆四娘是个爱作妖的,又执了一柄湘妃竹的薄雾云团扇挡在胸前。
那若隐若现,令人口干舌燥。
“怎的,走呐?”眼瞧着两个丫鬟失魂,陆四娘只好笑着用扇子拍了拍这两个呆楞楞的人。
团子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小腿扑腾着让人抱。
“看样子,它是不忍心咱们这仙娥娘子离它远去。”落宁回过神儿,朝着团子莞尔轻笑。
别说它舍不得,落宁自己都有些舍不得呢。
美人见它这撒娇的模样有些无奈,只好把它抱在怀里,“那本娘子带着你一道去了,若是乱跑,回来可就没有鱼吃喽。”
团子甩了甩尾巴,乖的不行。
一人一猫出了府,坐着马车朝京郊九皇子府行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花萼
从清水巷赶至京郊九皇子府,怎么着也得半个时辰的路程。
更何况今日车驾里坐的是九皇子的心尖儿宠,车夫不敢驶的快,怕把人给颠的厉害。
陆四娘一向是有个毛病,她吃罢了午膳都得小憩一会儿,这突然乱了规矩让她在车驾里有些昏昏欲睡。
一人一猫依偎在一起酣睡,缱绻如画。
“陆四娘子,九皇子府到了。”车夫勒马停下,恭敬朝着帏裳里头轻道。
车驾中传来几声捣鼓,不过一会儿便是瞧见位桃衣薄裳的美人从里款款而出。
掀裙迈步如莲翩翩,一手抱着只雪白猫儿,一手拎着精致的食盒。
守门的将士们虽不知道这位女郎同他们殿下有何渊源,可就凭这般样貌风流,他们用脚指头想也能窥得其中隐秘。
五大三粗的侍卫们都不敢抬起头来打量,一个个垂首盯着自己的鼻尖儿。
谁敢抬头,那便是不要命了...
陆子虞站在门外有些不知所措,她这步子该往哪儿迈?自家爷给哪儿等着呢?
她正愁着慌,忽然瞧见茯筠从里头急噔噔跑了出来,“四娘子您可来了,我都来来回回跑了三四趟,总算是把您给盼来了。”
自从他家爷知道了陆家大郎中榜的消息,马车前脚刚去陆国公府,他后脚就被派遣到大门口来迎人。
站一会儿,没人来,再站一会儿...实在是日头毒烈,把他给赶到了里头阴凉地等着。
这不,一听见马车声,他便赶紧出府来瞧。好在这一次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人给盼来了。
陆子虞瞧他那喋喋不休的样子也是忍不住勾了唇,真是个活宝般的人。
“茯大人辛苦了,咱们这是往哪儿去呢?”陆子虞把怀中耐不住性子的团子放在地上任它疯闹去了,总归这地方它比自己熟。
茯筠幽幽一笑,迈着关子道,“那地方,恍若仙境。等您去了亲眼瞧见就知道了。”
打不远,一顶红帐软轿轻轻驶来,稳稳当当又停在了陆四娘的身旁,茯筠掀开纱幔,笑嘻嘻做了个请的动作,“这天气热,爷怕您累着,就差了小轿送您过去。”
一顶香轿,四个轿夫。
陆子虞错愣,她在自己府上时也没曾这么娇气过,去一处院子还得让人抬着去。
不过她身子懒,能被人伺候着享清福,倍儿好。
看来那位爷真是打心底宠着她。
软着身子坐在轿上,陆子虞透过纱幔去往外打量。
这条路似乎是九皇子府上一处小路,来来往往也就几个扫院子的小厮在忙活。
看来她要去的,应该是什么鲜为人知的地处儿。
这感觉,隐隐就像是金屋藏娇?
禁忌,刺激...
轿子抬了差不多有半炷香的时辰,最后停在了一处小径上。
轿夫躬身离去。
再往里,他们是进不得的。
陆子虞拎着食盒下了轿子,她抬目朝远去看。
眼前这处宅院郁郁葱葱皆是古木,枝叶繁茂搭成了绿荫,夏日走进去也能感受着一丝清爽。
还未进门,便能隐隐嗅到一股子牡丹清香,想来院子里头种了许多。
大门高处,挂着一块儿牌匾,红底黑字——花萼相思楼。
这名字,起的娇香...
莲步迈过门槛儿,陆子虞捏着香扇朝里头走去。
湖池两侧,成簇开的牡丹和芍药枝径盘在一起,缠绵悱恻,青艳的空前绝后。
除了这两种,其余花株再也见不到。
合抱而粗的榕树长出的枝条没入池底又结成了新根,榕树籽不经意掉入池中还引得不少鱼儿扇尾争抢吃食儿。
院子中旖旎流芳,生机盎然,让人进去后还真是如临仙境。
穿过绿荫,隐能瞧见一处五层阁楼。
琉璃瓦,红粉墙,比得过宫中任何一处院落。
陆四娘暗暗打量,她这步子也比平常慢了许多。
差不多穿过了一隅林子,她终是瞧见不远处的木榻上侧躺了一位闲情惬意男子。
他双眸轻阖,薄唇微抿,似是还在梦中。
陆子虞美眸流转,蹑手蹑脚朝他走过去。
食盒轻轻放在石桌上,美人伸出小手去正欲去挠痒痒,不料腰间被一双大手扶着把她也给扯到了榻上。
一张木榻,一男一女。
瀛夙顺势把人给拥在怀里,“娇娘真是让爷好等。”
陆子虞抬首朝着他那俊美的下颚咬了一小口,“爷就惯会骗四娘?”
“谁骗你了?”
“那为何人家来了还不睁眼?”
“早早挣了眼,还有这般温香软玉在怀么?”
得,她辩不过他。
这哪里是明月清辉般的九殿下,活脱脱就是登徒子。
陆子虞挤开他坐起了身子,红艳艳唇轻轻撅着,“爷若是困了四娘就打道回府。”
衣裳被她这般一折腾,又是往下垂了垂。
瀛夙支着头睁开眼。
眼前春景艳艳,直叫人心燥。
他不动声色蹙了下眉,“这衣裳甚是配你。”
得了吧,说到底还不是合了您的心意。
陆子虞娇嗔着瞥了他一眼,顺手将她做好的那一碟子芙蓉酥给从食盒里拿了出来,“呶,人家应了给爷捎来的东西。”
食盒打开,一股子清甜的香味儿从里头散了出来。
“这次肯定比上次要甜些,爷尝尝?”
瀛夙支着脑袋没起身,薄唇半张,等着美人主动喂食。
陆子虞笑的美艳,玉指从食盒里拿出了一枚芙蓉酥喂给他。
临近嘴边,她赌气似的狠狠往他嘴里一塞,谁知指腹被人给吸吮住。
这...这也太轻佻了。
她赶紧将指尖给抽了回来。
“好吃。”瀛夙轻轻夸奖道。
什么好吃?
是这芙蓉酥好吃,还是美人的手指好吃呐...
陆四娘又羞赧,又愠怒。
明晃晃的调戏她?这仇得报。
笑吟吟又捏起了一块儿芙蓉酥,俯身朝着那榻上的男子徐徐轻道,“爷这吃芙蓉酥的法子不对。”
瀛夙含笑,不知她又要使什么勾人的伎俩,“怎么不对了?”
他俊眉微挑,眼睁睁瞧着美人先是把那芙蓉酥放入玉口中半咬着,后又低下头送在他嘴中。
芙蓉香溢。
二人分吃一食。
半晌,陆四娘懒懒撑着身子起来,媚眼含羞睨了他一眼,“这般,才好吃呐。”
瀛夙一本正经的颔首认同,他把那食盒都给拎到了榻上,“这般吃法甚是妙,咱们继续?”
等贪吃的团子从树底下窜出来时,它心心念念的芙蓉酥已经差不多被“玷污”完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蔻丹
团子对九皇子府可谓是熟悉。
虽然没来过花萼相思楼,可毕竟自家主子身上的香味儿太好过分辨,撅着鼻子嗅嗅就能顺着味儿寻到人。
它身上沾着灰溜溜的尘土,脑袋顶上夹着几片细长的竹叶。
瞧见了自家主子,小粗腿就急匆匆朝人扑过来,可怎么感觉不对...
这木榻上两个纠缠的身影,是做什么...
地上掉了许多芙蓉酥的碎末,团子伏下圆咕隆咚脑袋瓜舔了两口。
甜,就是不够吃。
这芙蓉酥是自己最喜欢吃的点心,如今都被榻上的那个男人吃的精光,还霸占了它主子的香怀。
这...哪只猫能受得了?
陆四娘懒懒从男人怀中坐起来,瞥见地上正用眼神儿可怜巴巴瞅着自己的猫儿,指尖儿勾了勾示意它过来。
团子扑腾着跳进美人的怀里,圆溜溜的眼睛颇为傲娇睨着跟前的男人,又摇着尾巴蹭了蹭美人的酥胸。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让瀛夙也挑了眉。
他修长的手指从玉碟里捏起最后一块儿芙蓉酥,在团子垂涎的目光下缓缓放进了自己口中,还享受般眯了眯眼。
陆子虞全然当没瞧见这一人一猫的较劲儿,“你可是饿了?”
这话显然不是对瀛夙说的...
团子瞅着碟中空空如也,它委屈翻了个身儿又抚了抚自己“干瘪”的肚子。
瀛夙从怀中掏出一块儿帕子给自己净手,似对它饿不饿无甚在乎。
“爷这院子里可有吃的?”到底是自己的猫儿,她陆四娘可得心疼着。
男人支着头想了会儿,瞧着不远处的那池子若有所思,“池子里似是养着鱼。”
花萼相思楼是他从苏州归京时吩咐人修葺的,里头除了这些古树,其余的都是另外建的。
这儿时长没人住,为了添些生机,专门修了处池子又养了些鱼儿。
团子似能读得懂人心,它赶紧跳到榻下朝着池子扑过去。
陆子虞跟着过去,朝着那池子底一瞧。
金波荡荡,镀着一层琉璃的霞光。
“都是金兜?”美人惊叹了一声。
金兜这种龙鲤最是难寻,尤其是水中这种不掺杂一丝黑斑,估计千万锦鲤中才能寻这一条。
看似九皇子府摆设清淡雅致,原来也是个金窟窿,造孽烧钱的很。
团子冲着水池直流口水,这让陆四娘有羞脸。
你说它吃什么不好,非得吃这般贵的金鲤,那一条估计都顶上百两银子了,谁敢这么奢侈去喂它?
“会钓鱼么?”男子清冽的声音响起。
“啊?这...这四娘不会。”陆子虞咬着唇,觉得耳臊极了,难得碰上一个自己不会的东西还被自家爷给逮住。
池子边有几副早早备下的鱼竿,瀛夙执了其中一把席地而坐,平心静气在岸边垂钓着。
陆子虞有模有样学着,将线绳抛入池中等着鱼儿上钩。
她等了许久都见不得有鱼过来,卧在身边团子懒懒打着盹儿,显然是准备好饿肚子了。
这等无趣的事儿陆四娘最不愿意做。有这磨蹭的功夫,还不如褪去鞋袜踩踩水。
身旁的男人专心致志盯着池底,显然不曾发觉边上的磨人精开始不老实了。
陆子虞悄悄褪去鞋袜,莹白圆润的脚趾踩在地上,如芍药般清雅却不失媚态。
小巧玲珑的指甲上还染指淡淡的蔻丹。
不愧是娇养出的美人,从上到下处处都是精致。
玉足探入水中,冰凉凉的舒服劲儿送到人心窝里去了。
养金兜的池子被人拿来踩水,要是江管家瞧见,估计得气的喝两盅烈酒。
陆子虞用手捧着裙子,露出一小截**在外。
晃眼,勾人。
她小心迈步朝着男人哪儿走去。
嫩生生的玉足缓缓入水,轻轻一勾,荡了些水花儿把一池子的鱼都给吓跑了。
“呵呵...呵呵呵”美人一手提着裙边,一手拈做兰花放在唇边,娇笑连连,如莺啼鸣。
胸脯一起一伏,颤着人心痒。
瀛夙身上溅了水,他也不恼怒。
对着番捉弄似乎早就料想到了。
放下鱼竿儿起身,走到美人身旁将她打横抱起往木榻那儿去走,“鞋袜都褪去了,看来你今日是不想回国公府了?”
美人笑声戛然而止,赶紧一副害怕的模样揪住男人衣襟,“别别...四娘错了还不行?”
她要是不回去还得了?揽月阁里头那一堆八卦的丫鬟们还指不定乱猜什么。
瀛夙似若惘闻,将人放下后又执起两只玉足揣入怀中,“还没正经入夏,切勿贪凉了。”
他一边说教着,又一边替美人暖着脚。
陆子虞双手撑在身后桃腮羞红,她岔开话,“这院子修的别致,名字起的也好。”
九皇子府她上一次来时还不觉得有何出众,可今儿个来逛,真是能瞧见不少有趣的之物。
就说那牡丹,品种样貌皆是不凡,遒劲的花枝高而招展,大朵大朵开得如火烧般旺烈,普通的株品岂会有这等风姿。
“这是给爷的王妃备下的。”瀛夙把玩着怀中的玉足,说的漫不经心。
可他这话在陆四娘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陆子虞美眸含春水,雾氲腾腾瞧着跟前的男人,“爷...这话同四娘说是什么意思?”
瀛夙垂首,清冷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认真,“留下来爷就告诉你,嗯?”
他尾音如钩子,在她的身上激起了一阵酥麻之意。
陆子虞心神微漾,“四娘不能留。”脚从他怀里抽出来,瞅见指甲上那略有暗淡的蔻丹灵机一动,“晚上还得让落宁染指甲呢。”
这借口说得荒谬。
瀛夙压过身子,将她给逼着往后躺去。
大掌拦住美娇娘的退路,冷俊的面庞凑近在她鼻尖前,吐气清幽,“爷给你染。”
陆子虞愕然抬首,朱唇轻扫过他的唇间,“爷...爷说...”什么?
瀛夙启唇,将她后头的两个字给卷入腹中。
他掠夺着这份香甜,哪怕心中告诉自己千百遍这不合规矩,可他就是忍不得。
谁让跟前这位美娇娘,太好“吃”了...
九皇子府后院,幽兰苑。
姚侧妃吃罢午膳无事儿便躺在院子里小憩。
她心里烦的很,手指一下下地敲打在膝盖上。
不为别的,单想起那位瀛烟郡主今日归京这事儿就觉得糟心。
要说自己现在是侧妃,在府邸里还能过的滋腻,可往后迎来了正妃,她还能这般如此么...
尤其那位瀛烟郡主,总是借表兄妹之情来这儿逛园子。
那拐弯抹角的脏心思,真当她瞧不出来?
看来九王妃这位置,怕是空悬不了多久了。
她心里怨愤发不出来,打算找着丫鬟秋水说说心里话。
寻了一圈,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最后唏嘘长叹一声又阖上了眸子。
她不知,秋水已经咽了气儿了。
不为旁的,就是瞧见了不该瞧的东西。
江总管笑眯眯站在已经没了活气儿的秋水身旁,“赶紧抬走吧,别让墨大人嫌弃你们干活慢了。”
身旁的小厮们垂眸照做,对这活,他们已经烂熟于心。
这府上处处都是眼睛,处处也都是耳目,可唯独什么也都瞒不过这位慈眉善目的灰袍男人。
至于秋水,往后自会有“影子”扮成她的模样回到幽兰苑继续做活...
第一百二十五章:撞破
陆子虞面上不可置信,似乎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是说...替自己挑染指甲?
这等粗鄙的活,让清雅尔卓的九皇子来做,传出去不让人笑话死...
她瑟瑟望着他。
“做什么事儿得专心。”瀛夙挑起她的娇颚,身子欺压更甚,几乎是让美人半躺在榻上了。
说罢,继而又覆上那艳生生的唇。
陆子虞先是怔了神,莞尔轻笑着用四肢勾住他的脖颈和腰,如那芍药花枝攀附在牡丹的花根上。
她弓起玲珑有致的身子去迎。
放纵,贪恋。
团子早就觉得两人模样晃眼,屁股一撅,迈开小腿儿去河边捞鱼。
还不如不它来,尽当着它面儿撒猫粮...
美人有些喘不上气儿,伸出小手推搡他,“爷...别...”
跟前的男人看似身影不魁梧,可手上的力道却大的出奇,双臂跟个藤蔓一般,将她牢牢禁锢在臂弯中。
瀛夙放开她的身子,凉丝丝的玉指将她那扎在胸上玉带朝上提了提,“衣裳乱了。”
那股子凉意倏然窜入她心底,声音软腻腻道,“四娘自己来就好。”
她今日穿的这一身齐胸襦裙颜色太过美艳。
桃色的薄纱衬着那白如酥的肌肤更是娇嫩,又经刚才男人那么一疼爱,整个人这会儿跟个春泥般软和。
“拿些染蔻丹用的东西。”男人清朗如玉的声音响在耳畔。
陆子虞慌了,这话是对谁说的?莫不然这院子除了她二人还有旁的?
瀛夙似笑非笑,“这时候知道羞了,刚才可还那般放的开...”
美人听得他这一席话自然粉腮如桃,羞答答抬起脑袋佯装嗔怒,“爷当时在苏州时可不是这般没个正行。”
“还不是被你这磨人精折腾的,你得负责。”
“...”
瀛夙将她身子放好,执起莹润小巧的玉足仔细打量。
“爷要是不会,就放四娘回去吧?”陆子虞觉得脚心发痒,贝齿微微咬住下唇。
“谁说爷不会?”
她用力睁着眼,想从男人脸上寻得一丝破绽,哪怕是露怯,可终归是失望了。
跟前这男人胸有成竹,像是对染蔻丹这活当成了用膳睡觉般的简单。
墨涯身影不知从哪儿闪了出来,搬来了一张木案。
案上放了些许凤仙花和明矾碎石,还有专门用来捣花汁的药杵、包指甲的绢布,可谓是一应俱全。
除了有染蔻丹的东西外,木案上还放着一封信。
待一切东西拾掇好了,黑影一闪又是没了人。
陆子虞羡慕至极,她也想会了武功窜上翻下,可习武太累,不适合自己这懒散的性子。
瀛夙见她目光留恋瞧着远处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轻轻咳了一声,正襟危坐,“爷也是会功夫的。”
她心不在焉嗯了声,甚是敷衍。
瀛夙不同她计较,漂亮修长的手将案上的那一封书信拿起来,“你肚子疼么?”
陆子虞回过神,被他问的莫名其妙,摇了摇脑袋,“不疼呐。”她古怪扫了两眼男人手里的书信,“爷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他是瞧了那书信才来问自己的,莫不是上头写了什么?
瀛夙扬了扬手里的纸,笑的一脸高深莫测,“你院儿里来的信,说是你这几日癸水将至,怕肚子疼了来回折腾,今日便先把你托付给爷了。”他略微沉吟了一会儿,欣赏着美人面上复杂的神色又补了句,“换洗衣裳同你用的那些脂粉,也一并托人捎带来了。”
陆子虞半信半疑,翻身坐起来把他手里的信给抢走去看。
还真是她院子里来的信...这狗爬的字只有落宁写的出来...
这“顺水人情”做的好呐,她前脚刚出来,后脚一众丫鬟就将她给卖了?
她不知,其实落宁也是被逼的...
瀛夙慢条斯理挽起袖子,将那凤仙花放到药杵里捣碎,
待捣地花汁殷红鲜嫩,便朝着木榻上独自生闷气的美人清淡淡着开口道,“来,爷给娇娘的指甲染的再艳些。”
他神色清然无比,可说出的话却让人觉得有趣极了。
陆子虞憋住笑轻踹了他一脚,语气故作诧异,“您这正人君子的姿态装不下去了?”
她本有心刺他,谁知这男人捧着她的小脚义正言辞着道,“君子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她被咽的语塞,只好俯下眼瞧他,修长的指尖替自己圆润脚趾上敷着捣烂的花泥。
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此生有君如此娇纵疼爱,足矣。
瀛烟自从晌午归京没见到想见的人时,她这心里头就不舒坦极了,像是踹了个兔子不停乱撞。
她长年宿在太后的庆华宫里,侍女们待她也如同对公主般伺候。
洗罢了香浴,她特意命侍女找了件素色的衣裙,又拔下木钗换上竹钗,不施粉黛,不涂口脂,清淡素雅出了皇宫。
听闻侍女说,他今日未曾迎驾是因为着了风寒在府邸休息。
这等温情送暖的时机她可得抓住喽。
那人喜好清雅高洁之物,她便打扮成如此去讨他的欢心。
过了些时辰,九皇子府门外停了一驾宫内来的马车。
茯筠跑出来迎,待看见来人的那张白净的面颊时他差点舌头都咬下来了。
这位难缠的姑奶奶怎么来了...
扯了扯嘴,上前招呼,“见过瀛烟郡主。”
瀛烟和气笑着,如水中淤泥不染的白莲,“茯大人不必多礼。”她拎着了些名贵的药材递过去,“听说夙表哥病了?”
茯筠不知怎么应她,只好装傻充愣,“啊?是...是病了!”
“那我进去探望一番。”瀛烟温柔浅笑,拎起白如雪的裙子就要往里迈。
“您,您今日进不得...”茯筠伸手拦住她的去路。
平日里也就算了,今儿陆家那位娇娘可是在里头呢,这位再一进去...好大一出戏。
态度反常必有妖。
瀛烟自小在宫里长大,什么样的动作神态她一瞧就知道是不是有鬼。
茯筠这些举动令她生疑,可也只好佯装离去。待茯筠疏忽之时,提了裙边往府中跑了进去。
她心思缜密,专门挑下人少的地方行去。
茯筠跟着拦,可偏偏这位是郡主,身份尊贵。
“郡主,那边什么都没有。”他拦在一处小道前,死死不让瀛烟过去。
瀛烟温柔笑着,可那杏眼里已经慢慢涌上了森然怒意,“还请茯大人让开。”
茯筠一动不动,笑话,让她过去了自己不也玩完?
瀛烟不知是哪儿来的力气,用力一推,把茯筠给推坐在地上,她步子急急往里头跑去。
她笃定,这里头绝对有见不得人的事儿。
穿过一片风景翠秀的萌荫,来到一处阁楼前。
瀛烟定了神儿,缓缓看清了眼前这幅令人惊世震俗的景象。
顾不得什么礼仪,她放开声惊叫,“你们在做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结梁
金雕玉栏的花萼楼前,牡丹芍药成株开在院子两侧。
院里有池,波光粼粼;池中有水,青漾荡荡;水中有鱼,嬉戏闹闹。
楼前摆着一张木榻,榻上横卧着一位美艳的娘子。
那娘子衣裙凌乱,香鬓松散,白嫩嫩的小脚被人捏在手里,宛如上等羊脂白玉。
妩媚较好的面容上朱唇藏笑,唇瓣似刚被人蹂躏过,粉又娇。
她身子旁边还趺坐着一位男子。
男子面如玉,身如松,姿态华贵慵懒。
他正替着木榻上的娘子染脚趾上蔻丹。
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被花汁给染红了,衣衫不少处也被溅上了色。
夕阳碎落,透过密林的光斑撒在地上,如同铺了层碎金。
男人眉目如画,心无旁骛的替榻上的美人染甲。
二人身影缠绵悱恻,如同戏里唱的神仙眷侣。
突然,不知男人说了什么,榻上的娘子被痴痴逗笑了,丰满的身子随着甜丝丝的笑声一起一伏,让人遐想成的六月的多汁蜜桃。
腻腻,香香。
瀛烟只觉得脑袋里似放烟花般炸开,先是觉得不可置信,后又惊慌失措的叫了出来,打断了楼前那旖旎的气氛。
“你们在做什么?”她一手捂着唇,另一只手指着不远处的两人。
瀛夙本是轻勾起的唇角霎时抿住。
他没起身,只是冷淡淡的转过头来,待瞧见门前那浑身素白的女子时,黑眸中闪过一丝厌恶。
“你来做什么?”口吻凉凉。
茯筠气喘吁吁追着瀛烟过来,他正准备跟自家爷请罪,身子突然一空被人掠走了。
不用看也知晓,是神出鬼没的墨涯...
榻上的陆子虞有种被抓奸在床的羞赧。
她不认识此人,只把眼前这位当成了自家爷后院的女人。
素手赶紧执起蒲扇,半遮着自己的面,只露出一双美眸打量着门前那穿了一身“丧服”来闹事儿的女子。
她打量着瀛烟,瀛烟又何曾对她放下了戒心。
榻上的女子,肤白貌美,娇容艳艳,身上穿戴的不比她俏万分?
他说,他喜爱高洁圣雅之物。
她抛弃了奢华的宫装,整日以素色装扮,可如今她瞧见了什么?
不近女色的表哥,竟然俯下身子替个女子挑染蔻丹?
瀛烟委屈着含泪,“烟儿听说表哥病了便赶紧从太后宫中赶来,谁知...谁知...”
她如那雨中白莲,哭的柔柔弱弱,直叫人心怜不已。
可陆子虞听出来了,这是有意无意旁侧敲击着自己,告诉自己她的身份。
宫中,太后?
她媚眼一眯,明白了。
当是谁呢,原来是苏婉婉曾经跟她提到过的“白毛鸡”,瀛烟郡主。
既然不是这府邸的人那她又何必羞愧?
更何况,这位还是来跟她抢男人的。
团子瞧见自家主人被欺负,小腿一跳卧在美人膝上,满是怒气的圆脸也直溜溜瞪着瀛烟。
陆子虞一手轻摇扇柄,一手轻抚着团子身上的软和的毛,模样慵懒矜贵,“这位姑娘见谅,人家脚上刚被爷给染上了蔻丹,不方便起身想迎了。”
她懒懒朝着门边的女子轻道,话里话外也拉扯着自己同九皇子间的关系暧昧。
瀛烟虽气愤,可毕竟从小生活在宫里,知晓利用自己的长处来占取优势,“烟儿同太后离去这些日子,日日惦记表哥。”
她杏眼婆娑,口吻悲痛断肠,对着情郎诉说衷情,似乎对榻上女子的一席话全然没听见。
“呵呵...”陆子虞轻轻笑出声,引得一男一女皆是不满朝她看来。
瀛夙是觉得这等情况下她还能笑得出来?
瀛烟全然是恼羞成怒,觉得那女人浑然未把她放在眼中,莫不是真不明白她的身份?
“你笑什么?”瀛烟噙着泪珠儿怒问。
她以为那榻上的女子不过是府中的美妾,出身也定是贫贱的,说话腔调都带了上位者的姿态。
瀛夙不帮她,也是掀起眼皮儿等着她作答。
陆四娘忸怩了半天才软着声道,“我瞧姐姐一身白衣,来了不管不问先哭的肝肠寸断,我还当您奔丧来了。”
她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个一下子。
“一天到晚,尽胡说八道。”瀛夙自然知她无心调侃自己,可仍是忍不住在那小巧的脑袋瓜上轻拍一掌。
他二人这般动作,在瀛烟看来如同打情骂俏。
尤其是她瞧清了自己心仪的男人看向榻上娘子时那般温润宠爱的目光,她心慌了...
“你...你,可知晓我的身份?”瀛烟热泪沾襟,哧溜着鼻子。
“瀛烟郡主还是从哪来,打哪去吧。”男人明白她欲要仗着身份压人,想赶紧把她给轰走。
“表哥?”
“烦请郡主唤本殿为九皇子。”
若不是看在已逝皇叔的面上,他真是半分脸面都不愿给她...
瀛烟咬唇看着那冷清的男人,他之前就算对自己不理不睬可也不会这般言语无情。
一定都是因为榻上的小贱人。
眼眸一转,神色更是哀怨凄凄,“表...九皇子竟如此对烟儿?”
陆子虞见她哭哭啼啼也是心烦。
都是千年的狐狸,你跟我玩什么聊斋?
真当她看不出来这一套一套扮相?
“今晚爷不如同四娘在外头睡?”陆子虞当着瀛烟的面儿把那玉足伸进了男人的衣襟里。
尽管那脚趾上头绑着绢布,可仍是让人觉得迷乱,香软。
瀛夙紧了紧喉咙,眼神看向她愈发暗沉。
门口的瀛烟听见这露骨的话忘了要继续装惨,素净的脸上红滚发烫。
陆子虞冷笑,这就受不了了?那她接下来的话还得继续受着,“风清月明,今夜四娘想在上边。”
上边?什么上边?
闺房情趣罢了。
瀛烟终是顶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再站在这儿简直是丢人现眼。
幽幽怨怨再看了一眼二人,含恨气冲冲地离去了。
陆四娘同她的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瀛夙眯眼,“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嘛?”
他怎么把这么个祸害人的妖精给放在了心里?
在上?她玩的花样倒是多...
看来自己得去找一些画图小册来看了。
美人笑的似如花娇,小脚在那胸膛上继续撩拨,“这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接下来不就剩...”
“你今夜睡二楼,爷在一楼。”瀛夙劫住她的话,将怀里乱扑腾的小脚给拿出来,神色略有迟疑,“你该不会对爷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啊?”美人讪讪错过脸,只觉得丢人丢到法海寺了。
原来是她想多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动情
待瀛烟离去后,瀛夙便专心把美人脚趾上那些剩下的指甲都给挑染完了。
他瞧了眼那包的跟粽子似的脚趾不禁好笑,“你这还能下地走么?”
陆子虞被他的桃花刚刚来寻过事儿,这会儿赌气般的耍无赖往榻上一躺,“走不成,今夜去哪儿都得让您抱着呢。”
她说完,还娇傲傲的把脸扭过一侧。
“怎么这么大一股子醋味儿,谁家醋缸洒了?”
陆子虞听之,腾地一声坐了起来,娇滴滴学着瀛烟刚才那一番做派,“表哥...人家想你了嘛,你怎么趁着人家离去这几日另有新欢了?”
她声音腻歪的发甜,比不得瀛烟刚才那般凄惨幽怨。
瀛夙站起身,双手环在胸上,居高临下瞧着榻上的闹人精。
他眉骨舒展捎有嬉侃,“别胡说,表哥哪有新欢可寻。”
他顺着她的话,故意激她。
若是对别的,陆四娘子是个有定力、有谋略的。可唯独这事儿真能把她给惹急眼了。
小脾气一上来倔的很。
她从榻上站起来,扑在男人怀里闹腾,小嘴呲着怒凶凶,“你再说,你再说。”
她不准他心里有个什么小表妹,就算说的都不行。
瀛夙怕她掉下去,赶紧顺势拖住她的臀瓣,声音如珠落玉盘好听极了,“爷的心里只有娇娘,旁的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连撒娇闹人的模样都这般娇气,他真是捡到了宝贝。
“真的?”
“嗯。”
瀛夙单手托着她,另一只手伸进衣裳里头,不知拿出来个东西戴在她细白的脚裸上。
陆子虞觉得脚裸一凉,垂头朝下看去。
是一串细如银丝的链子,链上还坠了颗粉色的东珠。
那东珠色泽光润,形硕饱满,纵使见多识广的她也被唬住了。
“这么大的东珠?”她半张着小嘴,有些吃惊。
“喜欢么?”
东珠珍贵不亚于贡品,何况是这么大的一颗,估计皇后娘娘都不一定有。
她气意尽消,可有些好奇。
这位爷送了这般贵重的东西不打成璎珞让她戴在脖子上,偏偏打成了脚链戴在脚上。
是何寓意?
瀛夙看出了她的疑虑,揽紧了她轻道,“把你被拴住就跑不了了。生生世世,岁岁年年。”
他说的认真,清冷的气息喷在她面上,黑眸中的神色如同碎玉流火,灼的人心窝发烫。
陆子虞迷离瞧着他,这会儿只觉得浑身被他烧着了般。
都说她是美色,那他又何尝不是?
这般清风朗朗之人对她说出这种话,又怎能让她不沉沦,不贪恋。
颤了颤如花红艳的唇,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滚烫烫的覆在他较好的菱唇上。
瀛烟一路哭哭啼啼回了宫中,她没去向太后请安,自顾自回了自己的寝殿中。
侍女们不知这位郡主因何哭的如此伤心,但也都不敢上前劝慰。
世人皆说她们郡主好脾气,可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也只有她们这一众身边贴身侍奉的人才知晓。
这位,虽不是公主的命,可脾气却比公主们大了不少。
她们有何小错都是打罚,偏偏还在世人面前装出一副高雅圣洁的模样。
“郡主,您这是怎么了?”瀛烟贴身侍女荷夏从殿外走了进来,见着自家郡主哭的伤心,赶紧把小侍女们先打发了出去。
待殿门紧紧阖上,荷夏才小心问道,“郡主可是为了九皇子而伤心的?”
荷夏自小跟在瀛烟身旁,两人关系算得上是在这宫里最为亲近的。
瀛烟抬起头,神色怨毒,“我离宫这几个月,表哥可有纳了谁入府?”
她出宫陪伴太后礼佛数月,京中许多事儿皆是不知,今日在九皇子府中见到陆子虞时也不认得此人,全然把她当做了府邸里的美妾。
那般妖娆风情的模样,怎可能会是哪家贵族教养出来的女子?
一定是花楼里的。
荷夏仔细想了想,她并未随着自家郡主离京是有原因的,其中一项便是要留下来窥探九皇子府中一举一动。
“纳妾倒是没有,就是前一阵子四皇子同六皇子送了许多美姬过去。”
她这般一说,瀛烟更是气的将贵妃榻上的矮桌中摆置的一摊东西都给砸在地上,“本郡主就是知道,那女子定是不入流的贱货。”
“郡主,您听我说完呐。”荷夏赶紧劝阻她,生怕动静太大传入了太后耳中又生事端,“前两日九皇子府说是进了刺客,十几名美姬全数被杀尽了。”
瀛烟怔住,她熟悉九皇子府后院的人,除了侧妃姚氏不好对付,其余不过的陛下同贵妃赏赐的玩物罢了。
可今日碰见的那个女子,她不熟。
谁呢?到底会是谁?
瀛烟如临大敌,她知道自己表哥瞧那女人的眼神分明就带着情愫。
指甲深深陷在掌心里,她神色涌上了一股子杀意。
若此时太后碰巧来了,瞧见那近乎阴毒疯狂的女子定以为认错了人。
这哪里还是伴在她膝下温柔孝顺的瀛烟郡主?
月华皎皎,风袭沉香。
入了夜的花萼相思楼徒添了层朦胧之色,伴着清辉让人误以为临到了仙境。
夏风眠眠,可躺在床榻上的陆四娘却了无困意。
她精神抖擞,谁让换了地处儿她就睡不着了。
窗子外头,隐隐能听得一丝水流声,在这静谧的院落中让人想一探究竟。
美人下了地,支开窗。
随着光斑,似瞧见自己下午钓鱼的那处池子里有个人影赤上身沐浴,好生惬意懒倦。
池子里雾腾腾她虽看不真切,但心里十之**知晓那是自家爷。
团子宿在她榻下,乌漆墨黑的鼻子轻轻打着鼾,不知睡得有多舒服。
陆子虞披了件青罩纱衣悄悄下了榻,她打算去那池边逛逛,顺带消消食。
晚膳贪吃了些,这会儿小肚子还是胀鼓鼓的。
月下,男人背对着她倚在池中,如披了身星华般冷冽。
洁白的身躯没在水中,虽不魁梧但也是精壮的。
圆润的肩头,瘦健的腰肢,背影清冷的让人想忍不住凑上娇躯为他取暖。
陆子虞鬼使神差朝着他走去,觉得眼前这幅光景甚是诱惑人。
她静静蹲下身子,神色狡黠伸出手来打算去抚他的背。
倏然,身子一空。
柳腰被人拦着带入池中,掀起了一层涟漪...
第一百二十八章:心疼
月下,美人纱衣轻荡漾在半空中。
繁星羞赧躲在云后。
陆子虞踉踉跄跄落在水中,她本就没个支撑东西。
又因为小时候被人给推过水里头,这心里后怕万分,一个劲儿的乱扑腾。
小手不知摸到了什么的东西便赶紧揪着爬起来,“啊,救命...救命。”
她攀附着男人的肩娇娇喘气。
衣裳湿漉漉紧贴在身上。
陆子虞似没瞧见跟前这位爷看自己的眼神,仍是心神慌乱的朝他身上挤着。
“还不松手,嗯?”男人声音暗哑拖长,不同于以往的清冽舒爽。
她回过神儿,也觉得这动作暧昧极了,赶紧松开那只勾在他肩头的手。
“另一只?”瀛夙饶有兴趣看着她,眼风愈发深沉。
另一只?
陆子虞懵了,她顺着他目光朝池里瞧去。
自己另外一只手没在水里,手中还紧紧握着个什么。
她浑然不知是何,伸着小手还捏了两下。
滚烫的温度递在她掌中。
“唔...”头顶是一阵喟叹的满足。
她如同对待烫手的山芋般将那物赶紧丢开,身子往后缩了缩。
“刚才不是它救了你的命?”若不是瞧见娇娘脸上的慌乱无措,瀛夙都以为她是故意来折磨自己的。
真是个磨人精。
陆子虞半咬着唇,小手赶紧攥住自己的前襟。
这番动作殊不知在瀛夙看来多是充满撩拨的。
男人迈腿,慢慢朝她走来。
陆子虞不敢乱瞄,也小心朝后退着。
身后一凉,碰着池壁了。
瀛夙把她圈在怀里,笑意连连,“你怕什么?”
美人暗骂:还能怕什么,怕你“吃”了人家呗。
嘴上一阵语塞,只好怯怯开口说着不挨边儿的话,“爷,四娘...四娘衣裳湿...湿...了。”
话落,她简直想把自己舌头给咬下来。
不等她狡辩,瀛夙劫过话茬,言语尽是打趣,“哦...什么...东西湿了?”
还能是什么。
衣裳啊,她衣裳湿了...得赶紧回房换,这瞧不出来么?
陆子虞直勾勾瞧着眼前宛若白玉般的胸膛,一时忘了答他的话。
瀛夙含笑坐在水中,将她身子正对着自己搁在腿上,“怎么不睡?”
您这儿哗啦啦的沐浴,听的人心痒,怎能有心思睡?
陆子虞自然不敢讲实话,她噘着嘴揉了揉肚子,“疼,吃的太多了。”
瀛夙又气又笑瞧着她,“晚上那些东西没人逼着你吃吧?”
是没人逼她呐,可这府邸的吃食也做太好了,她没忍住嘴馋就折腾了这个下场。
大掌伸过来抚在她的肚子上,一下又一下,带着浅浅的力道替她消食。
“爷怎么钻到鱼池里洗澡来了?”陆子虞觉得肚子稍微舒服了一些,便继续赖在他怀里不忍离去。
“这是阴阳池。”
“唔?”
怀中这小女人显然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瀛夙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儿石板,“那是处机关。白日开开就能和府中的内湖相接,晚上放水关上,也能当做一处温泉。”
这设计甚妙,倒是让陆子虞有些大开眼界。
“那您也不该晚上还来泡池子,若是让人看见怎么办。”
瀛夙不明白她这话,静静等着下文。
美人伸出玉臂揽住他的脖颈,又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您这美...色,太勾人了。”
这话说反了吧?
瀛夙挑眉看着池中那如花开的烂漫娇躯,他亦在她耳边喃喃,“你才是美...色。而爷,贪图美...色。”
怀中娇躯一阵轻颤,搂着他愈发的紧。
“四娘。”他喊她。
“嗯?”美人抬首,迷离瞧着他。
“等你明年及笄爷就能娶你了。”
他感受着怀中的娇软,不紧不慢又补了句,“娶了你,就能欺负你。”
陆子虞伏在他肩头笑得如吃了蜜,撑着男人的肩坐起来一脸的戏侃,“现在也可欺负的...”
她又故意招他。
瀛夙淡声,“是么?”
自然是假的...
美人肠子都悔青了,正欲站起身来逃跑,却被人死死按在怀里。
“你这么说,爷就不客气了...”瀛夙伸手去撩她那**的衣裳,看样子是打算动真格了。
陆子虞如惊弓之鸟,吓得赶紧娇声细语着求饶,“四娘错了,四娘错了...爷快饶了人家吧。”
瀛夙手上动作不停,似乎铁了心。
“爷,好哥哥,情哥哥...”她紧紧抱住他的腰,面颊贴在胸口,一连串儿的讨好唤他。
瀛夙停住,手臂懒洋洋搭在池边,“继续说。”
对于她陆四娘的讨好,他总是抗拒不得。
陆子虞见这位爷不动自己了,心里头还微微有些失落,可嘴上叫的更甜,“九爷,夙哥哥,瀛哥哥,小郎君,九郎~”
随着她一声“九郎”掷地,瀛夙尽乎猛烈噙住她的嘴。
不能躲,不能逃。
一泼接着一泼。
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瀛夙才堪堪放过她。
陆四娘轻轻抚着唇,笑的娇艳,“爷好生疯癫,装了大半辈子的清心寡欲都快得道成仙了,没曾想被四娘给坏了修行吧?”
瀛夙唏嘘着啧啧两声,面上又恢复如那清修如玉的模样,“以后,咱还能双~修不是么?”
陆子虞这劲儿跟打在棉花上似的,心里头不舒坦就照着他的手臂拧过去。
皎月昏暗,她虽看不清,可自然能感觉到他那手臂上似乎有一道崎岖的印痕。
她没了功夫继续跟他耍嘴皮,眼睛直愣愣看过去。
男人结实的小臂上拓印了一圈令人心惊肉跳疤痕。
那么大块儿,那么狰狞。
虽然已经成了暗粉色,可仍能感觉到这里曾经发生了多么血淋淋的事儿。
“这...这是怎么弄的?”陆子虞抿着唇,指腹轻轻在那伤疤之上打着圈儿,像是要替他消去那里的疼痛。
“有一年秋围狩猎时弄的,已经过去了好久,不碍事儿。”瀛夙抚了抚她的脑袋,算是安慰。
不碍事儿,这怎么会不碍事儿?
她平时里磕着碰着个什么都能疼的死去活来,可况他手上这么大一块儿伤,怎么能说不疼呢?
那样子,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咬的。
不知怎么,眼眶子就涌上来一股子酸意,她跟自己伤了似得呜呜咽咽啜泣。
也不说话,就是娇娇哭着,伤心极了。
瀛夙心暖,笑着哄她,“疼的又不是你,你还哭上了?”
陆子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紧紧抱着他,“还好,不是右手。”
“是右手你就不嫁了?”
“不是,不是。”
男人突然严肃起来倒让她忘了哭,赶紧急言争辩,“我嫁,谁说不嫁了。”
她只是心疼罢了,若是右手留下了病根,他那般才华横溢的人定会徒生挫败。
瀛夙抱着她起身,替她擦拭干净身上的水珠。
直至他站起来,陆子虞才发现他自始至终都穿了亵裤的...
瀛夙将美人打横抱起朝着花萼楼二层上去。
将人放在榻上,锦被盖好。
临出门时又叮嘱了一遍不让她半夜踢被子。
陆子虞满面桃羞躲在被窝里,他怎么知道自己睡相差的...
门轻阖上。
月梢高高照纱台,春夜绵绵无归期。
一晚香梦...
第一百二十九章:受伤
人定之时,九皇子府后院有一处孤零零的小苑显得寂寥渗人。
且抛开那些光秃秃的枯树不论,单想想这小苑的主人...就有够可怖。
茯筠哆嗦着腿站在荒苑门口,他一手拎着药箱,一手去推那黑漆漆的木门。
“咯吱。”老旧的木门被他推开。
那声音,听的直让人毛骨悚然。
茯筠死死压住想扭头狂奔的冲动,他咽了咽口水,喊道:“墨...墨崖...”
荒苑空旷无比,他这一嗓子喊出去,还能听见回声。
没人应,更没人出来。
茯筠想不通,墨崖这厮为何非要住在这儿,这是人住的地处么...
怎么说也是府邸管事儿的,非要整的这么寒酸?
若不是答应了替他看伤,这鬼地方,自己这辈子都不愿来。
眼睁睁瞧着没人来接应自己,茯筠只好硬着头皮朝里头走去。
细白的手指死死抓住药箱的挎带。
从门口行至墨崖寝居的门前不过几十步,可茯筠却如同瓜牛般走得极慢。
他身子发颤,俊俏的脸上不停滚落着汗珠。
过了许久,终是到了...
“叩叩...叩”没敲几下,折子门自己倏然开了。
一股子血腥气儿从里头涌了出来。
茯筠忘了害怕,他赶紧走了进去,“墨崖?”待看清床榻上那黑袍男子的模样时,声音不由拔了高度,“你受伤了?”
床榻上趴着那位男子赤着上身,脊背之处血肉模糊。
远远瞧着非但不让人觉得心疼,反而还透着一股子粗犷,野性。
墨崖瞧见茯筠来倒也不意外,“带药了么?”
他声音嘶哑,让人听了不由心之颤栗。
茯筠搁下药箱,急噔噔给了倒了杯水递过去,“带...带了,有专门治皮肉伤的。”
他把杯盏给放在榻边,扭身去药箱里摸索着玉虚膏的药瓶。
玉虚膏——治疗皮肉伤最为上等的膏药,亦是最难配制的。
“你怎么不喝呐?”茯筠拿着玉虚膏过来。
“怎么喝?”
墨崖趴在榻上,懒懒回道。
他背上皮开肉绽,动一下就能扯动伤口,还喝水?
茯筠羞愧,赶紧把药瓶搁在地上,执着杯盏送到墨崖嘴边,“你...你喝吧。”
墨崖瞥了他一眼,张开嘴...
茯筠觉得这般有些奇怪,匆匆又把杯盏给挪开。
“没喝到。”
“唔...”
无奈,又把杯盏给递了过去。
墨崖就着喝了一口,又趴在榻上。
他脊背之上那些伤口,丝丝又朝着外头冒血。
“你这是怎么弄得啊?”茯筠轻问。
“替你挨的。”
“啊?”
“你忘了府邸的规矩?不该瞧得秘密若是被人瞧见,那是失守之罪,享鞭刑。”
茯筠怔住,手里还端着杯盏。
他今日没能拦住瀛烟郡主,被她给撞破了自家爷的好事儿...这算不算失守?
可他没被刑房的人给叫去受罚呐。
“你...你替我受了?”
“不然呢?”
墨崖冷笑瞧着他,就那小身板挨,两下估计都要昏过去了。
茯筠心里过意不去,轻声问他,“多少鞭子?”
“不多,三十。”
三十鞭子还不多?要是他自己,三鞭子这条小命都得被交代进去了。
刑房里的那些暗卫,哪个不是心狠手辣?
“本是约好今夜替你治脸上的疤,看来得等着改日了。”茯筠拿起地上的玉虚膏,将那塞子拔了出来。
墨崖这后背伤的太过严重,若不及时上药了,恐会遭及筋骨。
茯筠坐在榻边,用手指挖了些膏药在墨崖伤处轻轻涂抹,“你要是觉得疼,就吱一声。”
“吱。”
屋子里气氛诡谲。
好半晌茯筠小心才开口,“忍忍吧,毕竟你受的是皮外伤...”
墨崖懒得理,他轻轻阖上眸子。
透着皎月,榻上男子的面庞虽有些狰狞骇人,可那棱角分明的轮廓仍是俊的惊心动魄。
背上伤痕累累,涂上了药膏也应该会有钻骨之疼,可他却一言不发,连句闷哼都没有。
此等坚毅性子,着实让茯筠钦佩。
不知不觉,茯筠将脑袋凑在榻上男子的脸前。
他有些好奇,墨崖脸颊这伤痕是怎么来的。
愈来愈近...
甚至连睫帘都能瞧清楚。
墨崖倏然睁眼,“你作何?”
“我...我...我看看你...”
茯筠被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说话都不利索。
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墨崖,最后干脆不说话了。
玉虚膏的药香慢慢挥发了出来,带着苦味,又掺杂着些月桂的芬芳。
清雅淡淡,沁人心脾。
墨崖暗暗盯着狼狈摔在地上的少年,“这三十鞭子,你打算怎么还?”
他口吻淡淡,可却又不像开玩笑。
茯筠愣住。
还?还得还?
难不成,也让他被打三十鞭子...
“我...我不是答应给你治脸上的疤了么?”茯筠从地上爬起来,揉了揉自己摔疼的臀瓣。
他皮笑肉不笑看着墨崖,生怕这厮非让他还恩情。
床榻上的墨崖听他这般说着,不动声色轻挑了俊眉,“一码归一码,我上次不是也给了你护身符?”
他不说还好,这般一说茯筠就怒了。
那破护身符,一点屁用都没有,他放在怀里不仍是照做噩梦...
茯筠正欲出口讨价还价,且听榻上之人又道,“你回去吧,这恩情可以先欠着...”
谁欠他?
可望向那凉幽幽的眸子,他嘴边的话怎么也不敢吐露出来。
茯筠气呼呼的收拾好药箱,又朝着榻上之人冷哼一声宣愤自己的不满,终才磨着牙离去。
不知为何,离去路上他竟然分毫不再惧怕这处荒苑。
墨崖看着那瘦弱的身影愈行愈远,内里一震将房门阖上,慢悠悠又从榻上坐起来。
“颜如玉。”他低声道。
话音刚落,房梁之上一道红衣俊影悄然落地。
来人身着大理寺官服,面容略带阴柔之美,“墨统领,您让我们刑房的暗卫抽了您三十鞭子就为了得到一份恩情?”
颜如玉阴声怪气,撩开衣袍坐在了凳上。
他虽掌管大理寺,可也监管九皇子府邸的刑房。
下午自己接到暗卫秘信,说墨崖统领非让人抽他三十鞭子,还是皮开肉绽的那种。
他一好奇,就趁着晚上过来瞧瞧。
谁知,瞧见了什么?
墨崖冷着脸任由他打量,“瞧完了,就滚。”
颜如玉撇嘴,随手将一封信搁在桌上,“主子爷与美人共度良宵,我不方便把这信给传过去,劳您明儿个代劳喽。”
红影一闪,踪迹渺无。
走在路上的茯筠自顾自生着闷气,药箱的挎带都快被他给扯断了。
自己好心去给某人治伤,竟然还被要挟着欠了个人情?
墨崖,就是个混球。
可那脸...治好了疤,应该也是同自家爷一般俊美的。
脚步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刚才墨崖睁眼之际,他像是瞧见了那瞳孔里隐隐还藏着一抹暗光...
第一百三十章:心急
翌日,天色刚蒙蒙亮,陆四娘便拾掇好东西,抱着团子离开了九皇子府。
并非是她不辞而别,只是怕等着日头高涨时再乘车回陆国公府恐叫人看见唠闲话。
她如今,也算得上是京中豪门闺秀。
况且,陆国公府刚翻了案子何必又徒添事端。
瀛夙从陆子虞离去之时便也离开了花萼楼。
他一夜无眠。
佳人就宿在自己楼上,可温香暖玉不能拥入怀中。
这一颗心跟被猫儿挠着般,悸动、烦躁。
左右不过就是再等一年,到时候便可明媒正娶后好好“欺负”她了。
瀛夙移步书房,身子懒散散沉在圈椅中。
修长的玉指揣在衣袖里摩挲着一块儿牡丹紫的云纹肚兜。
那是昨夜,他抱着美人回房时“光明正大”拿的。
这本非君子所为...
笑话,他碰见她还能当君子么?
不由自主将那云纹肚兜拿出来放在鼻前轻嗅。
撩人的媚香还掺着一股子娇软的甜腻。
他气息絮乱,骨子缝里都是酥麻之意。
书房里挂有一副《月松寒山图》,图后头还藏着一处暗格。
瀛夙把玩了那肚兜许久,才将它待若珍宝放了进去。
陆四娘显然还不知自己的小衣被人给拿了去,她下了马车,满面春色回了揽月阁。
刚一进院子,便能瞧见门口等候自己回府的落宁正在闷头扣树皮。
那模样,委屈极了...
“小姐,您...您回来了?”落宁一瞧见自家小姐抱着猫儿进了院子,赶紧可怜嗖嗖跑了过来。
陆子虞挑了眉,却不见怒意,只是一扭腰身吩咐道,你进来回话。”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内。
陆子虞坐在八仙桌旁给自己添了盏茶水,笑吟吟地看向门边耷拉着脑袋的落宁,“说吧,那信是不是有人逼着你写的?”
落宁瞪大了眼,“您真是神了。”她乐呵呵拍着马屁,“莫不是仙女下凡?”
“你可别整吃了蜜那一套,赶紧跟我说道说道。”陆子虞嗔着断了落宁的话。
她知晓落宁对自己最是忠心,断然不会把她这般给卖了。
可昨夜思前想后了许久,觉得那封信还是有些蹊跷的。
落宁咬了咬唇,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昨儿下午小姐刚走,后脚就来了个男人。他非得让我寻个借口,晚上把您给留在九皇子府。”她喘了两口气儿,继而又道,“我这正思量犹豫着,那人便拔了刀...”
话至此处陆子虞有些恼怒了,她就知道是自家那位爷使了手段...
什么癸水,就是想尽法子让自己晚上留在皇子府呗。
你说这留也留了,还偏偏故作矜持分了床睡?
若不是昨晚上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她都要怀疑那位爷是不是下半身不行...
惊蛰端了些早膳进来探风,瞧见屋子里的气氛如常才放下了心。
她也是怕自家小姐冤枉了落宁。
昨日翻墙进来的那位,如同阎王殿里爬出来的妖魔邪祟般瘆人。
他一拔刀,惊蛰便是能感觉出来,那刀下亡魂没有数万,也就九千...
好在那人对她们也没什么敌意,不过就是吓唬着写了封信。
陆子虞自是明白她们苦衷,不愿多计较这其中二三。
可自己“秀色可餐”,但放在那位爷跟前,一夜竟然都不对她动手?
这般寡淡让她心生挫败,这事儿没完...
到底是美艳绝色的陆四娘,生气不是因为丫鬟卖主,反倒气的是昨夜九皇子对自己“手下留情”。
气呼呼拿起桌上的玉箸,从笼屉里夹了个小笼包塞入口中愤恨咀嚼。
“小姐您慢点儿,又没人跟你抢。”惊蛰噙着笑,赶紧给自家小姐盛了一碗粥,又把团子那一份吃食也给仔细摆好。
陆子虞随口一问,“怎么今日前厅这么安静?”
平常这时候,她爹娘应该坐在前厅用膳。可她刚才小心绕着前厅过时,发现哪儿空无一人。
一听是这事儿,落宁同惊蛰都是眉梢带喜,“公爷、夫人同咱们大公子,一早就去了左相府求亲呐。”
“哎呀,坏了...坏了...”陆子虞微微一怔神,赶紧撂下玉箸,撩起裙子朝着府门外小跑而去。
她边跑边嘀咕,似乎对这求亲之事有些不满。
落宁和惊蛰面面相觑,二人皆不明白,这么件喜事儿怎么她家小姐瞧着没半分高兴的模样?
左相李家,四族中的旺门。
他们陆家是刚翻了案,虽也算勋贵大户,可毕竟在朝中没有多少实权,怎能贸然这个时候去结亲。
李阙此人性子古怪,又极重情义。
他身为六皇子府的幕僚,定是不会允许嫡女嫁入陆国公府...
何况前些日子,陆国公府宴席上九皇子还亲自前来道贺,这其中枝叶末节怎能瞒得过李阙?
在他心中,怕是早就把陆府与九皇子党派论为一体了。
大哥刚刚春闱告捷,这会儿不过是个贡士罢了,这般贸然前去求亲定是要遭人数落,若耽搁了几日后的殿试,那才是得不偿失...
李家姐姐她也明白那是个妙人,又与自家兄长情投意合。
哪怕这亲事不好凑成一对,她也想等大哥殿试拿了功名后,再去李家试试。
可眼下这步骤全乱了套了,她怎能不心急。
陆子虞急冲冲赶到府门前,正欲吩咐阿禄备车,却听见巷子里传来马车的辘辘声。
不过一会儿,两驾马车停了下来。
陆瑾延自顾自先下了车。
他面容铁青,一下下地喘着粗气。
“父亲,怎么样?”陆子虞迎上前轻问。
陆瑾延长叹了一口气,撩袍进了府里。
显然是不愿旧事重提...
看来,左相是不同意这门亲事的。
沈岚咬了咬唇,神色有些凝重。
半晌,她蠕动了下嘴皮,有些艰难开口道,“你大哥,不知能不能受得了这份苦。”
陆子虞见着母亲双眸泛红,不由心疼安慰道,“您先回去歇着,甭操心了,这儿有四娘呢。”
沈岚面色动容,吸溜了两下鼻子也进了府里。
待外头稍微静了些,陆之庭才掀开帏裳下了马车。
他双目失神。
下了马车似没自家小妹般,垂头耷耳的朝府里走。
那模样,失魂落魄。
多瞧几眼,就能让人觉得止不住心疼。
陆之庭脚步虚浮无力,他刚跨过门槛儿,便听着身后响起一道女声,
“大哥。你读了多久的书?”
第一百三十一章:蓄势
陆之庭从左相府出来,一直到上了马车时身子都是僵直的。
他呆愣愣坐在马车里,耳朵边始终萦绕着一句话,“你如今不过是个贡人还敢来求亲?”
他前日刚春闱告捷,寒心苦读了十几年的书终是初见成效,本想满心欢喜去了左相府迎她,谁知竟被人数落的什么也不是...
贡人?朝廷那些为官做臣的,谁又不是从贡人升上来的?
陆之庭自小被教养的极好,他性子温润,遇事不骄不躁。
可偏偏今日被人贬低至此,让他大受挫败。
下了马车,瞧见自家小妹,更觉得抬不起头。
那日祠堂中,小妹谋略深深让他折服,不仅帮了父亲翻案,更是把贪官污吏给拉下了马。
再看看自己,身为长子却这般无用...
陆之庭硬生生朝着自家小妹展了个难看的笑容,低头耷耳从她身旁走过。
“大哥,你读了多久的书?”悦耳的女声唤住他。
多久的书?显是连他自己都算不清了。
陆子虞瞧见自家兄长转过身来,可面上却是那副丢了魂的模样,心头不由担忧。
“从您三岁起,娘亲就为你请了开智先生。”陆子虞慢步他身旁,轻声安慰,“算上如今,差不多已经读了六千余天的书,足足十七年。”
陆之庭恍惚,他从未想过已经过了这么久。
“四娘学的第一句论语还是大哥教的呢。”陆子虞低声浅吟,满是怀惜,“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自打四娘出生起,无论严寒酷暑还是雨雪倾盆,大哥都没有一日耽误功课的。我同二哥、三哥打闹着玩,你也是心无旁骛的苦读圣贤。”
陆子虞深吸了一口气,神色安然轻问,“倘若那日大哥春闱落榜了,可愿放弃?”
陆之庭脱口而出,“自然不愿。”
他志向远大,读书既是为了重振门楣,也是为了效忠朝堂。
陆子虞步步紧逼,又问,“那若是殿试也落榜了?”
陆之庭犹豫了番,还是咬着牙坚持道,“也不愿。”
他既然读了这么久的书,又怎能因为一次挫败便就放弃了呢?
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破茧而出,让他困苦的心事迎刃而解。
“对呐。十七年的苦,大哥都能坚持,能吞咽下去。为何因为这李家给予的一次挫折就放弃了?”陆子虞伸出小手轻搭在自家兄长那攥紧的拳上,“贡人不行,咱们就拿了状元再去一次,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便三次...”
陆之庭听她这般说着,眼前的睫帘一阵快速的颤动。
他想了想,觉得自家小妹这话说的甚是有道理。左相不过几句话语,又怎能动摇了他的本心。
若是这般的打击都遭受不住,他又有和颜面去跟琼娘提“情爱”一词?
“若是左相说了什么不中听,大哥也要谅解。”陆子虞含笑瞧着他,伸出白嫩嫩手点了点自己的下颚,“倘若有个没什么功名的穷秀才,来跟爹娘说娶我,你觉得他们可会同意?”
别说爹娘了,他这当兄长的都同意不了。
自家小妹打出生起,那便是娇养。
府中上下疼爱全给了她一人,怎能被一无是处的小子给娶走了?
陆之庭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陡然可就沉了下去。
“你看,这便也是左相心中所想。四娘是爹娘兄长们的娇娇,那琼姐姐自然也是呐。”
陆之庭抚了抚她的脑袋,眼中刚才那股子苦闷劲儿全然消散,“就你鬼主意多。”
事已至此,他明白自家小妹是在劝慰自己。
陆子虞嬉笑着朝他吐了吐舌头又赶紧跑开了,裙摆翩飞如花。
能想开就好,就怕自家兄长这榆木脑袋始终不开窍。
春闱不过是小试牛刀,过几日的殿试才有的看呢。
这时候,兄长的心思绝不能乱...
左相今日那一番话,将她兄长这自信打碎的是稀巴烂,那她只好借这股子劲儿送兄长——直上青云揽日月。
腐朽也可为神奇。
陆之庭胸腔里涌动着一丝热血,若他平时是不争不抢,那如今这争强好胜之心亦被燃起。
殿试,他定要登榜。
刚吃罢午膳,陆四娘正躺在院子里榕树底下乘凉。
一张躺椅,摇摇晃晃。
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只“泼皮猴”,笑嘻嘻从椅子后吓唬她,“嘿,小妹。”
陆子虞替团子顺毛的手连抖都没抖,显然是对她三哥捉弄人这把戏见怪不怪了...
“无趣。”她懒懒张了张唇。
陆子辰摸了摸鼻子,顺手将她怀里的团子给抢了过来,“胖团子,几日不见你又肥了些?”
团子欲哭无泪,您斗不过我家主子就来蹂躏我?
陆子虞睁开了眼,软软打了个哈欠,“什么事儿?”
“还能是什么事儿,明个暮苍斋不就开张了么!”
一听这话,陆子虞翻身坐了起来,“帖子都散出去了?”
她怎么把这么大的事儿给忘了。
暮苍斋可谓是她同尧姐姐的心血,更是往后陆家的钱袋子。
开张这事儿不可马虎。
“都散出去了,但凡是京中能叫上名的贵女和公子我都塞了帖子过去。”陆之辰笑的欢快,嘴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也是,暮苍斋一开张能见着银子了,他陆三少又掌管着陆家的财政,躺在床上数钱的差,能不让人高兴么?
“九皇子府也送一份去吧。”陆子虞将发丝放在手中把玩,漫不经心地说着。
“啊?那贵人会去么?”
“你甭管去不去,帖子得送,人家可是掌管着城防营呢。”
陆之辰瞪大了眼,城防营?
管理着京城治安的城防营?
那他得好好巴结,暮苍斋里平日放的可都是贵重物,若是能跟城防营攀扯上关系,看哪个贼人敢来招他们。
闷头不吭声,朝着院门口走去了。
“三哥,你去哪儿?”
“吩咐人去九皇子府递帖子呗!”
陆子虞娇笑着朝外喊,“那你把猫儿给我还回来。”
这呆猴,心里头装了事儿,手上的活就给忘了去...
暮苍斋这名头已经在京中排的上号了,也算不枉费她这么些年来煞费苦心的经营...
第一百三十二章:怒意
五月初九,暮苍斋便在南街闹市正式挂牌开张。
南街算得上是京城最富裕的一条街巷,不少大臣府邸皆位于此。
暮苍斋本就是面向贵女、公子圈儿开的铺子,卖出去的东西有品又精致,这价格自然也是昂贵些。
可那些当官做臣的,哪个不是腰缠万贯,富得流油?
自是高门大户,便对这些小钱也是不往眼里拾。
暮苍斋的名头早在苏州之时已经传入京城,可真正被京中贵人圈子熟悉,还是因为“春日宴”上,陆家四娘那一身行头艳压了京中诸女。
自那日起,齐胸襦裙这等最能展现女儿家娇态的衣裳,便在京城里彻彻底底流行了开。
从前,贵女圈的穿搭都是效仿瀛烟郡主,以素净清雅为美,可如今...
王若茀笑吟吟地挽着瀛烟朝南市行去,二人那模样好的跟亲姊妹似得。
“郡主刚归京,恐怕还不知晓这暮苍斋今日开业吧?”王若茀展颜对着身旁的瀛烟道。
“暮苍斋?可是苏州那个暮苍斋?”
“是呐,碰巧今儿就开张了。茀娘便是想着郡主不也爱热闹?便邀了您一道来玩玩。”
这话王若茀说的违心,她同瀛烟本没多少交际,若不是为了打压陆家那位,自己才懒得找这么个伪善的女人来当靶子。
何明月已是嫁人,白可卿她父亲犯了事儿如今都自身难保,更别说有心思出来瞧热闹。
王若茀一连几夜都没睡踏实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把心眼儿用在了瀛烟的身上。
这位郡主爱慕九皇子,对她也没什么威胁。
更何况...瀛烟持才自傲,以秀美闻世,若是知晓京中出了位陆家那般娇艳的美人,这争斗的劲儿能弱了去么?
瀛烟不明她心中所想,面上挂着淡淡笑意,“左右不过是个民间铺子,又有什么好瞧的?”
她口吻轻轻,像是对这事儿多么不感兴趣似。
王若茀抿嘴轻笑,未曾多语。
忽然,二人身旁掠过一位衣衫轻薄如翼的美娘子。
瀛烟眼神一动,痴楞楞扭过头瞧着那位美娘身上穿着的衣裳,“那...那是什么衣物,怎如此不雅观?”
白日昭昭,就穿成那副风流的样子来街上逛?
还有那料子颜色,艳俗极了...
脑海里一闪,猛然想起那日在他皇兄府邸中,那个贱人好像就是这般穿的衣裳。
王若茀先是佯装吃惊瞧了眼瀛烟,后又叹气笑了声,“哎呦,那可是咱们京城,这段日子最流行的妆扮了。”她故意补了句,“这衣裳,还是陆家那位娘子先穿的。春日宴上还迷倒了不少公子哥儿呢。”
瀛烟这一段日子虽不在京城,可却知晓今年春日宴是在穆府举办的,若是穆府...那就是说他皇兄也去了?
“陆家娘子?”
“昂,就是前个月刚归京的陆国公家。”
瀛烟先是呼吸一滞,后又勾唇冷笑。
她皇兄最是厌恶女人穿着妖艳去勾他,那陆家娘子想来是个庸脂俗粉罢了,怎可能会入了他的法眼?
可这昔日京城穿衣打扮都是效仿自己的,眼下换了人,搁谁谁好受?
何况,她瀛烟还贵为郡主。
“她那衣裳倒是大胆,不知哪家铺子敢裁?”
王若茀扑哧一乐,素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楼,“暮苍斋呗。”
二人谈话间已是步子渡到了南街。
瀛烟顺着她的手指处去瞧,只见那暮苍斋门庭若市,来往皆是她熟悉的贵女、公子们。
她离开京中许久,好些圈子里人都生分了,若能衬着这椿热闹事儿跟她们熟络起来,想来也是好的。
更何况,来都来了,进去瞧瞧也无妨。
暮苍斋门口,陆子虞同苏婉婉站着迎客,陆之辰在楼上与一众小姐、公子们打的热闹。
百里尧本是该到场的,但她讨厌这繁琐的场面,便让陆三少替她做了今日这庄。
反正对外宣称,陆三少同百里掌柜乃是至交好友,这暮苍斋的开张要事,让陆家来做众人也不稀奇。
宾客们都差不多到了,零零散散不过还缺了几位。
苏婉婉站在陆四娘身旁,她瞧了眼不远处正走来的二人,目露鄙夷,“真是如你所料,王家娘子找了个厉害的盟友。”
陆子虞眯着媚眼不吭声,艳生生的唇倒是先堆上了笑。
“呦,王家姐姐来了?”她走了两步迎上前,与那王若茀好不亲近。
王若茀一愣,连忙也是做戏笑道,“陆家娘子多礼了,这不是无事来凑热闹么。”她顿了顿声,又介绍起了身旁人,“这位是刚归京的瀛烟郡主。”
陆子虞装作不认识,规规矩矩行了个礼,“见过郡主。”
等了半晌,却听得无人搭话。
王若茀侧目过去瞧身旁的瀛烟,只见她双眸怒火冉冉,眼睛似要把陆家娘子给烧穿了。
这是怎么了?
突然就生了这么大的气...
瀛烟简直想撕碎了跟前这位陆家娘子。
她不就是那天与自己皇兄缠绵悱恻的小贱人么?
挑染蔻丹那么亲密的事儿都做了,还...还说晚上要在上头?
那岂不是说,二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瀛烟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她看着那陆家娘子的眼神更是恶煞。
王若茀不明其中缘故,神色怪异瞥了眼瀛烟,“郡主?”
“我瞧着郡主可是饿了?盯着四娘这眼神,似要把人家吞入腹中般?”
苏婉婉心里嘀咕:人能不想吃了你么?勾搭了半辈子的都没勾到的人,竟然被你勾个指头魂都没了,不啃你骨头都不错了...
早在刚才,陆子虞便把她同瀛烟已经见过面这事儿仔细说与苏婉婉听过了。
让苏婉婉震惊的不是她表哥金屋藏娇,而是能俯下身子替她四娘染脚上的蔻丹...
若不是娇宠如此,怎能做的了这般事儿?
瀛烟气得说不出话,王若茀只好笑着打圆场,“郡主可是认识陆家娘子?”
何止是认识,梁子都结下了...
瀛烟欲要张口将这位陆家娘子贞洁已失丑事昭然示众,且瞧见一辆马车悠悠停在了她身旁。
帘角一动,从里走下来了位英姿玉面的男子。
身俊如鹤,风姿翩翩。
他不同以往穿着墨色的衣袍,今日不知怎么改了性子,换上了身月蚕缎子的直裾衫。
清傲的白,衬着他的气势更是冷冽。
男人张口,声沉悠扬,“路上堵,晚到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