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要说这京城还真是消息灵通,不过一刻钟,九皇子亲自前去城门口迎陆国公进京一事儿就被传了个遍。
那些正寻思怎么能巴结上九皇子的一众文武官员,也是掂量了清楚,想着改日等陆国公府安顿好,定要前去拜会。
一行人的车驾移至清水巷里,陆子虞透着帘子向外瞧,只见这一条巷子里只有几处府门,显的人烟稀薄,有些疏落。
她本还想着能是什么好地处,原不过就是一座小别院,拿这样土阶茅屋来搪塞他们,还真把他陆国公府当成要饭的了?
心中正是恼怒,马车却停了下来。
掀开车帘子,陆子虞先是看到一处府门外,坐立着两处汉白玉雕的石狮,面容威风,胡鬓升冉。再瞧着里侧是三间连坐兽头大门,中间为正门,两侧为角门,角门旁还有几个拴马用的木桩。
难怪这一路走来都只能瞧见红砖绿瓦,和倒全是这宅院。
百里尧一路上并未露面,只坐在车驾里粗略估下这宅子大小,怕是有三十亩地。
陆瑾延望着这处宅院,瞠目结舌,他真是不知要说这九皇子什么好,这么大的院子五百两就卖给自己了?
陆府众人下马,都是一个个呆愣在原地。
陆之庭为人老实、忠厚,还是觉得这便宜不能占,刚要上前回绝了九皇子好意,却听见自家小妹传出的一道柔声:“这西府海棠树,本小姐瞧着甚是喜欢!”
齐齐抬首朝着红墙上头去望,果然见这墙外伸出了团团锦簇的几枝艳丽芬芳小花骨朵儿,那花瓣儿颜色略比杏花红,比桃花粉,正羞羞答答地望着他们。
柔蔓迎风,垂英袅娜,一眼望过去还真是有种置若仙境。
海棠树上偶滚落了三三两两片的花瓣下来,轻扫过美人香腮玉面,这景色在瀛夙眼里更是美不胜收。
众人赏花,他却赏人。
陆子虞收回那望着海棠树一双美目,流转波光望了眼那对自己平日里淡薄如水的男人。
只这一眼,她是分明看到了那男人幽暗地眸子里带着的是一丝侵略而来**。
一瞬即逝,可还不是被她抓住了。
陆子虞心中不由讽笑,她就知道自己这容貌,怎会有男人见了不动心的?
只要不是个暖不热的冰窟窿,她多的是法子蚀了他的心。
抬起手中执着的凌云刺绣飞鹤团扇轻掩着朱唇,只留了含情脉脉的双瞳在外,继续撩拨。
她这欲语还休的娇涩样子,把凤仙娘子教的功夫给学了个十乘十。
果然见那心性寡欲的男人,眸子又是深邃了几分,修长的玉颈上喉结缓动。
瀛夙心里是明白这女人就是故意趁机挑逗着自己,可他却忍不住嗓子发干,只能透过薄纱团扇,想着那娇唇里蜜津的味道。
光天化日调戏着他?
可这诱人的美色,他还真抗拒不了。
“这西府海棠怎到了四月还能开的如此多娇?”陆子虞放下手中团扇,眉眼带笑瞧着面前这沉稳如斯的男人。
软声细语,将众人目光也是挽了回来。
心里虽被勾的不得安宁,可瀛夙仍是面不改色道:“这府中有一处温泉眼。”
温泉眼?那可是天地馈赠之物,这便宜更是占不得。
陆家三个男人急着想法子如何推辞,倒是沈岚和陆子虞二人对这宅院处处满意。
温泉可是对女人皮肤调养有着大大辅助,要是能在入些草药进去做成药浴,定能起到不凡的功效。
也没给正绞尽脑汁想法子的三个男人留后路,陆子虞推开正门,朝着瀛夙微微欠身,直径先走了进去。
沈岚也忙向这九皇子道了谢,催促一众婆子、丫鬟,拿些行礼先进去收拾。
这一下,轮到陆府三个男人有些凌乱,不知如何是好,面带讪色,眼里相互推搡。
最后,还是陆之辰平时打商话惯了,硬是要再给九皇子添上五百两,这事儿才能作罢。
陆瑾延和陆之庭心里佩服至极,明显人家这宅院要是没个万两银子怎么也买不下来,他张口就只给添了五百两,这么不要脸皮的话,也能说出口?
两人只想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得了,省得站在泼猴子身边丢人现眼!
瀛夙笑了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命茯筠接过银票,翻身上马与陆瑾延几人告辞。
马蹄踏了几步,又折回来。
“公爷先进去安置吧,饭后就会有人牙子登门,到时可再往府中添些奴仆。”瀛夙并未下马,匆匆交代一番,才携人离去。
眼见人马拐了几道弯,都看不见了,三人才敢好意思拾掇东西进了正门。
从正门进去,先是能瞧见一处约摸有百丈长,倒着成“几”字形的内河,那西府海棠便是顺着河旁两侧栽种的,正值春时,海棠树开的极好,似被人刚修整过,郁郁葱葱貌如伞状。
河面上悬着几处雕刻精美的小桥,河中修着几道曲水复廊,这平日闲暇之余还可以摆个流觞宴席。
赏花饮酒,倒是快活。
河前两侧是两座宽敞的主院,主院还带着正院、侧院、套院、跨院,个个修葺精美,风格不同。
绕过河边朝后面走,又是别有洞天,不少形状各异的假山石侧用宽竹子做成沟渠,里面泉水涌动,时不时还能看见三两只锦鲤甩着尾巴,翻着水花。
假山石旁有的种了青葱翠竹,有的团簇了牡丹、芍药,总之不管走到何处都能见着情趣。
陆家父兄三人,一边沿着凉亭走,一边想着下次若是见着九皇子定要再补些银子,要不然他们这脸皮儿,以后都要揣在裤裆里过日子了。
走了好一会儿,大家都是有些轻喘,眼瞧可算到了正堂里。
沈岚母女二人已经是忙的不可开交,想着如何归置这院子。
该买些什么活物,放在什么地处生养,还有这主子和奴仆的住处都安排妥当了,才吩咐丫鬟去了灶房烧火。
匆促用过午膳,丹芝就前来禀报,说是门口侯着人牙子,还带着一众小厮和婢子。
陆子虞陪着沈岚一同去了前厅看,就见乌泱泱一群人,穿着相近的缎子衣物,垂首屏息,规矩甚好,像是受过精心调教。
选了十几个看着性子朴实,干干活麻利的小厮,又选了些相貌清秀,会些手艺的丫鬟添置在府里,一时间这偌大的宅院里也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
第四十四章:殊荣
次日清晨,一对野喜鹊站在海棠枝头叽喳不停,唤着日头赶紧从山底里钻出来。
清水巷子刚搬来的陆府宅院,一众小丫鬟刚醒就去了四小姐那儿训话。
昨日她们只顾着规矩,不敢仔细了去瞧这大户人家的女眷。
这丫鬟、小厮们说来也是奇怪,都进了这府宅一天了,还不知道住进来的到底是什么派头的老爷,不过看这院子可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大府邸,怕是不会比那四族差上多少。
陆四小姐房门前,正站着十几个小丫鬟,身穿百合素锦袄,下着浅粉襦裙,面容清秀,貌似桃羞。
涟漪今日穿着水绿雾色齐胸襦裙,头上带着一只精巧的蝴蝶钗,立在青阶上似是用心打扮了一番,神色高傲地望着着接阶下站着的小丫鬟们。
她与这些丫鬟身份不同,自是要显出几分独特。
落宁替自家小姐在闺阁中收拾好了妆容,先推开折子门走了出来。
她穿的不过是那普通的交领襦裙,见着涟漪今日这打扮只愣了下神儿,敛目垂头,重重吆喝:“四小姐,晨起!”
小丫鬟们从没见过这规矩,慌张低下头,大气不敢出。
一股子媚而不俗地女人香,从房中散出来。
“都抬起头吧。”
软糯妙音,带着苏州特有的婉转调子,淡淡开口。
小丫鬟抬了头,一个个惊住了神,瞪着眼,半张着唇,痴痴望着青阶上的女人。
白皙的脸蛋上嵌着一对狭长好看的丹凤眼,左眼下的一粒朱砂痣,跟着女人丹唇这往上扬了扬,更是春水初生,波光艳艳。
一袭牡丹薄水云烟裙,映的那媚里藏娇的小脸,一时赛若神仙妃子,发间用檀木钗轻绾起来,留了一缕青丝垂在耳侧,轻摆步子,如弱柳扶风,自带韵味。
一众小丫鬟也是受过掌教嬷嬷赠的规矩,可今日碰见这等娇娘子,这规矩什么也是忘了个干净。
“咳!”落宁压着面上的笑意,出声提醒。
她就知道自家小姐这相貌,男女通吃呀。
小丫鬟们回了神微微欠身,声音欣喜,一同齐声道:“奴婢,见过小姐。”
自家小姐如此美貌,今后定能有个大造化,要是能嫁进高门大户,她们选入了陪嫁,也可跟过去享福。
“本小姐自知,你们心里打的什么腌注意。”陆子虞收了刚才那和睦神色,眼中泛冷,口气发凉又道:“从今日起,本小姐就是你们的主子,别妄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要不然难免一顿好果子吃~”
小丫鬟们见状,也是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手段,心中只想着今后无论干活做事,万不可懈怠,于是匆忙应声道:“是,谨遵小姐教诲!”
陆子虞轻轻颔首,眼尾一挑,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小姐也是打听了,这京中世家里的丫鬟每个季度两套衣裙,首饰每年可挑选一件,可还是普通的品相,胭脂水粉平日里要用自己月钱另买,更别说什么吃食住处了。”
小丫鬟们静心等着自家小姐继续说,可这一双双眼睛却是亮了起来。
青阶上的女人把玩着耳边发丝,笑着又道:“在我这儿尽心伺候的丫鬟们,且不论吃穿用度,就单说每个季度四套衣裙,再配首饰,月钱也是她们的一倍,到了春节时,还能再选个足金的镯子,胭脂水粉可每月去自家铺子里领一盒,如此这般规矩,你们认为可好?。”
这不是可好,这是真真切切大好啊,皇宫里都不一定能有这待遇。
可这到底是那户人家啊?
小丫鬟们齐齐跪地,出声朗道:“请小姐赐名。”
女人嗤笑一声,轻拍了拍头道:“这么些人,本小姐懒得想,就按着顺序用二十四节气命名吧,去了三暑、两寒和两雪还余十七个,刚好够分了去。”
“四小姐宫里来人了,夫人差我唤您去府前迎候。”阿禄小跑着进了这处院子,匆匆禀报。
陆子虞点着头应了,甩了帕子让丫鬟们起来,整理一番姿容才道:“!今日就到这儿吧,你们也随我一同去府门口。”
宫里?莫不是皇宫?
难不成她们侍奉的是皇亲国戚,还是达官显贵?
还想个什么劲儿,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小丫鬟们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尘土,恭敬垂首,跟在自家小姐身后。
来至府门前,陆子虞便见着一个身穿灰蓝褂子上绣蟒纹,头带红色内侍官帽,心下即知这人在宫里身份定是德高望重。
面颊带着梨涡,迎上前婉声浅道:“小女来迟了,未曾能迎接公公。”
姜贤与陆瑾延自是老相识了,听说他归京一直想借机来探望,刚巧今日得了圣人口谕来这儿办差,也能与旧友团头聚面说上几句体面话。
听到有声儿与自己说话,姜贤笑着抬眼去寻,神色一顿。
“哎呦?这是哪家的闺秀,这相貌这品行,真是仙女儿般的人物呐。”姜贤自称这辈子见过美人无数,可这种骨子缝里都透风流的佳人还真是头一遭见。
陆子虞手捏兰花,挡唇一笑未应声。
“这是我家小四,在苏州落地的,想来大总管不曾见过。”陆瑾延爽朗一笑,回过头又朝女儿介绍道:“这可是圣人旁的大红人姜总管,也是父亲的老友。”
陆子虞笑着颔首,向姜贤深欠行礼,言语带着敬重道:“陆家四娘子虞,见过姜叔叔。”
话一出,又是将关系拉近了些。
姜贤笑得眼眯成了缝,直夸陆瑾延教养了个好女儿。
家常唠了半晌,也是想起该办正事了。
挥挥拂尘,让一众小太监端着手里东西上前来。
陆瑾延一头雾水,他还真想不到这宫里送来的是什么东西,要动用这么些人手。
“这是?”
“您自个儿瞧瞧不就知道了?”
姜贤笑着卖了关子,手朝着那长方形状的物件做了个“请”。
大掌抚上,用力一揭。
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映在众人眼里,上面刻着陆国公府四个斗大的鎏金字。
后面还有着一行小字,写着几月几日赠与陆国公陆瑾延,上头盖着圣人的宝印。
这气派和殊荣,便是那四族都不曾享誉。
这下,新进府的丫鬟、小厮也才算明白,自己到底伺候的是哪户人家。
阿禄一向是颇有眼力见,朝着身后一众仆人递了眼色,齐声说道:“恭贺公爷,喜得圣匾。”
陆瑾延脸上喜色溢于言表,“噗通”一声跪下,朝着匾额行了三拜九叩之礼。
姜贤拍了拍老友的肩,弯身扶着他站了起来,宽慰一笑道:“今年初碰上了战乱,这春闱科考便是推延了三个月,国子监备与下月初再办,圣人听说您家大公子才学渊博,特许参加春闱科考。”
陆瑾延一连被两个好消息给砸的有些发懵,脚底打滑,颤着声道:“真...,真的?”
姜贤撇了嘴,戳戳手臂,神色不满道:“你还信不过咱家?”
还真是得了圣人恩宠。
可这祸福相依,万不能自得招嫌。
府门前众人神色皆是带着欣然,只有那穿着牡丹云烟裙的娇娘子,眼里透着不安和揣摩。
第四十五章:丰腴
这京城里坐落的宅院都是风格以恢宏大气为主。
就单说这墙体颜色,京城都是“粉皮子”墙带了些富丽之美,苏州多是“白皮子,灰皮子”墙,配上黑色琉璃瓦,更是显出三分精秀之姿。
沈岚本就在苏州生活惯了,一入京城,反倒是处处别扭。
刚搬来不过四五天,便就请了漆匠,愣是把粉墙给修葺成了婉约派的苏州灰。
陆府中地方也是忒大了,虽添进府那么些丫鬟、小厮可还觉得人丁单薄,沈岚便又匆匆使唤大管家,去买些供人消遣的活物。
如今这清水巷的陆国公府,也成了京城百姓们闲津乐道的对象,有的人说这府内豢养了狮虎、秃鹫和骆驼,这等夸夸其谈,不过是有心之人编的造次话。
凶掠的活物倒是没养,反倒是养了些心气儿高的,像那翠屏雀,鹭鸟和花鹿都是放在府中散养,沿着内河便能随处而见。
内河里也养了些乌鲤、羽白和赤金叶,日光一照,鱼群从荷叶底下探出头,一甩腰身,荡着碧波游去。
后院假山石被陆之辰那个泼猴子,给请了匠人,凿出几个洞,穿了麻绳后,便把一些画眉、乌鸫,金丝雀给挂在上面。
一时,这陆国公府里妙趣横生,处处透着典致和意境。
刚来至京中也没个由头能让陆四小姐露面,干脆整日里卧在府中描些春装,等着三哥寻到了好铺子便把这暮苍斋的生意再给张罗起来。
暮苍斋在苏州城时便能引得京中贵女追捧,若是开在城内,她怕是以后做梦都要数银子。
“傻着个什么劲儿?”百里尧身穿织锦暗花直裾长袍,穿过月亮门,正见着陆子虞托腮在凉亭里痴傻般的笑着,不由也跟着轻笑出声。
小丫鬟们躬身行礼,退到了凉亭几丈外。
放下手中的勾线狼毫毛笔,陆子虞笑意不减,瞧见来人穿的衣裳,带着逗趣道:“尧姐姐怎么在自己家里,还穿着男人衣物呢?”
百里尧懒得搭理,找了凳子坐下来,拿着折扇悠哉道:“我说,这宅院都已经是规整妥了,二公子怎么也不回府瞧一瞧?”
“怎么突然问起二哥?”陆子虞面带异色,支着下巴盯着她。
百里尧心下暗道不好,是自己大意竟忘了这女人狡猾如狐,能顺着杆子摸到她的破绽。
面前女人又是往她身前凑了凑,眼里带着蛊惑,声娇如蜜:“莫不是,尧姐姐看上了...”
“谁看上你二哥了?”言语急切,桃羞杏让,分明带着女儿家的娇羞。
话落,百里尧恨不得捂着嘴不再张口,她刚刚像是被套了话?
“人家可没说是二哥呐,也许是三哥嘞?”得到了答案,陆子虞捏了碗里腌制好的杨梅放入口中,酸甜味儿让她舒了黛眉。
想着那小时候在府里蹿上蹦下的泼猴子,百里尧打了个颤。
正在城里寻铺子的陆之辰,一连串儿打了好几个喷嚏,气的骂街。
趁着杨梅的甜劲儿,陆子虞挑高了眉,口吻腻歪道:“你上次在苏州问我二哥何时归府的时候我便上了心,只当是只顾着去勾搭男人,今日你又如此开门见山关心二哥,这事儿我便十拿九稳了。”
百里尧皱着俏鼻,那略带英气的面容,呆愣地望着内河里的一对交颈鸳鸯。
陆子虞伏在案上,呜咽出声道:“我拿你当我姐姐,你竟然想...”
回神,百里尧有些手足无措,站起身来急言辩解:“我...我以后不肖想你二哥还不行?”
不肖想会行,依照她二哥性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去求取女儿,难不成当一辈子鳏夫?
陆子虞用力拍案而起,怒声又道:“不行!”
那到底什么意思?
只见正被气着的女人,破涕为笑道:“反正我这二嫂位置给你留着,你可必须把我二哥给收在你的直襟长袍下。”
百里尧一怔,合着弄了半天,是在这儿给她摆一道?
只不过她当惯了商人,一向奉行“礼尚往来”。
“虞儿...唉...”百里尧面带难色,幽幽开口。
陆子虞眉黛轻蹙,不解的问道:“有何不妥?”
百里尧直勾勾盯着她仔细瞧了一阵,又绕着走了几圈,一边发出“啧啧”声,一边又是晃着头,把她唬的一愣。
白皙的脖颈向上扬了扬,壮着胆子问:“有什么便说,别整神棍那套。”
“我瞧着你最近这腰肢丰腴了不少,似乎长了两寸。”
“胡说!”
落宁端着祛火的凉茶,上了石阶,笑着搭话:“百里掌柜这眼睛真是神了呢,这几日我给小姐穿小衣,确实是缎子绳比以往要少出来两寸。”
凉茶搁在石案上,百里尧顺手执起一杯,饮下后像是吃了蜜饯,笑的开怀。
能在这妖精身上沾一回光,还真不容易。
陆子虞咬紧了唇,两手捏在腰侧,想起前不久穿这裙子都是松快,今日听她们一说怎么有些喘不过来气。
凤目圆睁,带着不敢置信:“我这几日并未贪嘴啊,怎么会...”
落宁摇着头,苦苦笑着道:“我的小姐,您是没贪嘴,可您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坐在凳子上描花色,可不是会...丰腴些么。”
陆子虞气急,她最是持重自己这容貌,若是成了“杨妃”,可遇不上“明皇”,那真是要了她的命。
娇喝一声“哎呀”,提着裙子跑出了凉亭。
落宁转首,忙问:“小姐您去哪儿?”
“还能去哪?绕院子去了呗。”百里尧一甩折扇,笑的欢畅。
反将一军这感觉,还真是妙哉。
陆子虞提着罗裙从后院一路小跑至前厅,香汗淋漓轻微喘着气。
模样虽说有些狼狈,可还是招人怜惜。
刚跑至前厅,便是瞧阿禄领着九皇子瀛夙和茯筠两人正迈门而入,朝着自己这方向走过来。
花容失色只在一刹,忙转了身,疾步跑远了去。
阿禄将那抬起一半的手给悄悄收了回去,到嘴边的话也给咽下,大气不敢出,更不敢去看这身边贵人面上是何表情。
茯筠笑着上前对他道:“这四小姐怎么今日看见我家主子,跟大白天见了妖怪似的?”
“这...这...”阿禄欲言又止,他也不知今日小姐为何如此反常。
瀛夙刚才看的真切,那小女人确实一见自己便撒腿就跑,不似往日风情万种凑上来招惹自己。
清浚的眸子里带着疑虑,莫不是这女人又耍把戏?
可瞧着她那干脆利落的转身,瀛夙还是皱了下眉,面色沉沉,不似刚进陆国公府那般和善。
“主子,这宅院还真是凉快啊,这会儿我怎觉得冷飕飕?”茯筠搓了搓臂膀,冲着自家主子一笑。
阿禄脸憋的发绿,这个近侍就没发现这凉意是从他家主子爷身上散出来的?
第四十六章:心思
一连两次,瀛夙去陆国公府上拜访,都巧遇了陆家四娘子。
可这娇娘子只要一瞧见来人是九皇子,顾不得容仪转身就跑了没影。
这让瀛夙有些恼怒,袍袖里的大掌将手腕上檀木串子捏的“啪啪”作响。
这女人撩拨了自己,还想逃不成?
转念一想,毕竟她现在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算跑到了天边也能把她给逮回来。
想沾了他便宜就走的人,怕是都躺在北邙乱葬岗了。
陆子虞这几日最是怕见着那男人,可偏偏逛院子时都能碰着面,真让她心里道“晦气”。
整日在这府中逗鱼遛鸟的,这头一回进京,都不曾出去逛一逛。
陆子虞也是心知自己矫情,不想凑合着抛头露面,她向来注重排场,可要再不出去透透风,她自己都觉得要憋出个好歹来。
刚是晨起,小丫鬟白露推开揽月阁折子门,端着茉莉泡好的净面水走了进来。
穿过八扇青花瓷板插屏,进了内室,落宁正聚神给小姐梳齐了青丝,见白露端着铜柄鱼洗盆进来轻笑道:“你便是伺候小姐梳洗的白露丫头吧?”
被叫白露的小丫头年龄不过十一有二,握着铜耳的手有些颤,神色略带紧张道:“是...奴婢是叫白露。”
落宁放下桃木梳子,朝着她招招手道:“不必紧张,咱们小姐又不会吃人。”
小丫鬟白露忙端着鱼洗快步上前,躬身施礼,怯怯地道:“请小姐洗漱。”
陆子虞坐在妆奁前,携了惺忪倦意瞧了眼那鱼洗中盛着的水,懒懒问道:“为何是茉莉?”
这话问的不疼不痒,可还是把白露吓的一惊,跪在地上忙道:“是因为...,这几日奴婢瞧小姐夜里挑灯描花,晨起后容易犯困,便掺和了茉莉,心想能有提神静气的功效。”
落宁眼里带着赞赏,将鱼洗接过来,安抚她道:“你也是有心了。”
正给陆四娘熏香的涟漪瞧了地上跪着的小丫鬟一眼,撇撇嘴,神色不悦。
陆子虞扬了扬丹凤眼,带着兴趣轻淡淡地问道:“听你这口音,可是京中人?”
“奴婢是凌安人,只不过祖上三代入京做活,倒也可算半个京中人了。”白露弯了弯眼,笑着回了话。
撩了几捧水洗净了面,接过落宁递来的帕子擦拭手,陆子虞随意又问道:“你可知,这京中有什么人少又好玩些的地处?”
白露皱着眉,食指抵在下颚想的出神,突然两手一拍忙道:“西边城郊翠微山上,有一处法海寺,人是颇少,可景色算得上秀丽。”
法海寺地处偏僻,鲜为人知,据说这寺庙里求佛拜神不灵,可庙中壁画栩栩如生尤其是水月观音,文殊、普贤菩萨身披青纱,花纹精细,一点也是不逊色四大石窟陈列的惊世之作。
落宁最是明白她家小姐心思,这会儿定是心里纠结,今儿要不要出去放放风。
若是不去这整日憋着也不是事儿,要是出去了又怕是抹了面子,被人说她这刚进京的贵女没闺阁礼仪,没见过世面乱晃悠。
落宁也是心疼小姐这几日总是睡得晚,不曾松活,眼下打定注意,上前柔声道:“小姐,这两日夫人总说想去个寺庙替大公子烧烧香,讨个春闱好彩头,这夫人忙着打点院子,不妨咱们先去瞧瞧?”
这话算是说道了陆子虞心坎里,她也是正想寻个借口。
只见陆四娘娇哼一声,捏起了螺子黛轻描着眉道:“你个鬼精,我瞧还是你想去!”
涟漪将袖炉用力放在案上,语气带讽:“我瞧也是你们这两个丫头片子想忽悠小姐出去呢!”
小丫鬟白露毕竟年龄小,没个心眼什么的,被人一说忙臊红了脸,低下头去。
落宁听了她这口气身子一顿,忙又恢复如常,面上堆着笑道:“就当是我要去吧。”
这硬钉子碰在棉花上,整的有心之人心里愤愤不快。
涟漪朝自家小姐施了一礼,匆匆忙忙道:“奴婢身体不适,先退下休息去。”
说完也不等主子应声,小跑着推门出去。
“小姐可瞧见她这几日到了京中的规矩?”落宁气呼呼地从木施上选了件澹青色的窄腰攒珠薄绫裙,又挑选了双百合娟鞋来配。
陆子虞面带深意望了眼涟漪那小跑而去的背影,轻笑一声道:“随着她去罢。”
没规矩是她缺乏管教,可若是心里掺了不该肖想的念头,那她决不轻饶。
涟漪走了,落宁只好是差使白露帮她一起为小姐妆点芳容。
幸好白露这小丫头描妆手艺极巧,不过一会儿,便是给那芙蓉玉面又添了几分好颜色。
陆子虞对着妆奁前的镜子瞧了瞧,似是极为满意,朱唇一扬,媚入七分。
从案上摆着的一众香扇里挑了个长柄流苏绣花团扇,轻摇着到:“走吧,咱们今日出府去逛逛。”
墨涯冷着一张脸,双手环长剑,飞身掠过陆国公府的宅院,无人察觉。
“主子,您今日都糟蹋了十几张白鹿纸了。”茯筠端着茶碗进了书房,便是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倒不为何事,就是见了一屋子揉碎了的纸团,觉得可惜。
从前也没见过主子爷这急躁样子,自从去了陆国公府哪儿几次,这眉头拧的越来越紧,就差打个结了。
今日一早,说是要描画,可他分明瞧了,那白鹿纸上一丝墨点未落,便被人给揉成团丢在地上去。
这都造的什么孽?
墨涯抖了抖黑袍,推开书房进去,拱手施礼:“主子爷,陆四姑娘马车朝着法海寺去了。”
瀛夙撂下毛笔,从书案前绕出来,冷声吩咐:“备马!”
话闭,先是走了出去。
“唉~主子爷,您这茶不喝了?”茯筠朝着门外一喊声,见着没人理自己,腹诽又道:“这可是人家亲手冲泡的。”
墨涯冷眼望着他道:“主子让你去备马。”
这话一听,茯筠像是急了眼的兔子,鼓着嘴回到:“明明是让你去。”
懒的再争辩,抖落了黑袍,也是直径迈门而出。
茯筠气的牙痒,冲着黑影又是一吆喝:“我说你这整日都这件衣服,难不成不洗澡么?”
谁知这黑影一闪到了他面前,贴近了他阴恻恻笑着道:“你这是邀我共浴?”
本是想逞能,谁知吃了鳖,被自己口水呛的喘咳半天,才缓过劲儿,大骂墨涯这厮是个混账东西。
第四十七章:送铺
法海寺前种着合抱粗的菩提树,光斑隐动,带了些虔诚味。
沿着青莲石板路向上行去,隐是能听见有小沙弥念着令人舒展心神的禅经。
陆子虞和落宁走了好一阵,总算瞧见了那铺着琉璃瓦的庙顶,两人心头一悦,也是加快了步子走去。
旁边有挑水的和尚路过,见着她们也是双手合十行礼。
陆子虞逗弄心起,冲着那小和尚也是明艳艳地一笑,直让小和尚羞的把身旁盛满水的木桶给打翻了去。
“小师傅没事吧?”好心上前两步,想是伸手去帮他把木桶给扶起来。
小和尚哪里见过这等媚色的娘子,结结巴巴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干脆拎起木桶,落荒而走。
方丈可交代过,凡容貌艳丽,姿骨风流的女人,都是妖。
“小师傅,您这扁担...”
葱郁的林子里哪里还能见着和尚一点儿影子?
落宁砸吧砸吧嘴,拿着帕子扇了风,也是可怜那小和尚,打个水也能被自家小姐逗趣一番。
进了佛寺内,陆子虞找了一处香火缭绕的观音像,便跪坐在蒲团上,恭敬叩首上了柱香。
她不求富贵,只求平安。
心里想起在苏州城,昏厥之时梦到的情景。
那封通敌叛国的书信究竟是谁放的,放在哪儿?
她没头绪,恐是担忧上辈子灭门的遭祸又重演一番。
好在如今身处京中,离那扑朔迷离的梦魇,也进了些。
三拜之后,拾了团扇起身。
落宁迎上来,见小姐面色苍白,心中担忧:“小姐可是爬山累了?”
陆子虞还不愿把这消息道出去,倒不是她信不过谁,只怕引了来人心恐慌。
“无事,就是脚磨的痛。”宽解一笑,不在多说什么。
落宁见小姐拜佛后心里揣着事,下山路上也是少语了些。
挪至车驾前,落宁见车夫神色躲闪,但也未曾多想,撩开帘子请小姐先进去。
陆子虞拱身进了车舆内,便急急出声惊叫。
落宁赶忙掀开帘子去瞧,只瞧见自家小姐娇弱弱跌坐在软毯上,青葱白指对着一袭黑紫蟒袍,貌似秋夜凉寒的男人。
这人可是九皇子?
等不及她多打量,那寒意又是对着她扫过来。
落宁缩缩脖子,朝小姐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儿,忙是退出去,又将帘子给理好,叫着车夫一同下了车,避过车舆中的两位主子。
“过来!”瀛夙先是出了声破了这寂静。
陆子虞吸着鼻子,抻手揉了揉自己臀瓣,她刚被这男人吓的脚软,摔疼了,心里也是生气,一动不动仍是杵在地上。
见她这受气包可怜样,眸子里的凉意也是褪去,大掌覆上袅娜腰肢,往怀中一带。
娇躯轻颤,抬头脉脉看着上方的男人。
瀛夙拥着她,底头对上那含着春雾的媚眼,沉了声又问:“为何躲着我?”
陆子虞压着心里的窃喜,可面上还是那娇滴滴的委屈样,轻咬着胭唇,小声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人家...”
见她支支吾吾说不出,冷冽的俊脸上薄唇微抿带着不悦。
伸出手轻扯了扯男人的袖口,桃颊羞红,小声嘀咕道:“人家最近丰硕了些,不好意思与君相见。”
瀛夙怔了怔,面色凝重起来,抬手敲了敲怀中女人的小脑袋瓜,自顾自地道:“不是西瓜啊?”
好啊,这是变了花样侃戏自己呢?
陆子虞一阵恼怒,指尖儿轻挑,便是将自己衣领往下褪些,露出里面湖禄色的小衣,指着一处被缎子绳被勒红的肌肤,气鼓鼓地道:“你瞧瞧,人家这儿都被勒出印子了。”
真是大胆,敢这样明晃晃的勾引着他。
瀛夙匆匆抬手就把那衣服给拉拢上,遮住春光。
这车舆里的雪松香和檀木香融在一起,渐渐生了旖旎之姿。
“别动。”头顶上传来一声冷喝,吓的她忙又缩回男人怀里。
似觉得没面子,龇牙咬了一下男人的前襟,糯怯怯地开口责问道:“你凶我!”
“我没有。”
“明明就有!”
“...”
瀛夙扫了眼自己袍衣上那水渍,又看着怀里的小女人的赖皮样,扶额叹气道:“看来今日只能破财消灾了!”
这话让她来了兴趣,抬手环住男人的脖颈,笑得妩媚生艳:“什么财啊?”
这**样子,活脱脱一副宠妃做派。
瀛夙对她这讨好自己的动作,也是受用,挑起怀中美人的下颚轻笑问道:“城内三间铺子可好?”
真是手段了得,捏住了她的软肋。
京城里的铺子可不好寻,多是一些世族私产,他们陆家初来乍到,虽说是圣人新晋宠臣,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道理还是懂些的。
铺子她要,可三间还不够。
环着男人脖颈的小手轻柔柔顺着耳侧滑至颈前,缓缓厮磨。
“七间可好?”
瀛夙瞧着她朱唇轻启,与自己讲着条件,不知怎么丢了魂,应了一声:“十间呢?”
若是能在多些,不是更好?
她一向是贪心。
陆子虞笑着坐起身,明眸里似携了万种风情,楚楚望着身前男人,一双手也没老实,不知什么时候又移到了男人胸口,画着小圈。
“十五间?”
她提了这要求,着实过了些,十五间铺子折算成银子也是几万两。
这人家刚送了宅子,又张口要铺子,要是让外人知道,还指不定背后骂他们陆国公府有多不要脸面呢。
瀛夙用力握住那在自己胸前作乱的小手,不露喜怒,沙哑着声应道:“好。”
这出美人计,他享受至极。
见着男人答应,陆子虞也是怔了怔神,又朝着他嫣然一笑。
瞧见怀里女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瀛夙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刚才失态:“可高兴了?”
未应话,笑着将娇唇轻碰了他的下颚,似给了答复。
瀛夙也未料到她如此大胆,莫不还真就把他当正人君子不成?刚要开口训斥一顿,便听见小女人肚子里“咕咕”叫着。
陆子虞这会儿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她又在这男人面前失了脸面。
这几日为了减两寸肉,晨起也就喝了一碗米粥,谁曾想今日爬了山,这肚子是饿的快了些。
可偏偏这么不合时宜。
瀛夙一本正经,盯着她肚子问道:“饿了?”
胭脂遮不住脸上的红霞,抚了抚瘪着的肚子,娇滴滴“嗯”了声,又是羞了起来将头埋入男人怀里。
第四十八章:钦慕
美人在怀,他也舍不得松开手,可已是正午也到了饭时。
拖着柳腰的大手轻抬,便是把美人放在车舆中的蒲团子上。
陆子虞用袖子轻掩着脸,羞怯怯地不敢看他。
瀛夙理了理袍衣,看着那像是只受惊了兔子般的娇娘子,面带笑意,肩头轻耸着道:“想你也是挑剔,城中有家吃食做的不错的地方今日带你去尝尝。”
这是不打算放人回府了?架子摆的还真霸道些。
素手执着绣花团扇摇了摇,挡住了欲说还羞的俏脸,只轻点了几下头,算是应了。
她是对吃食极为讲究,揽月阁里的厨娘可是花了大价钱从苏州第一楼里请来的,不仅得会做一手好菜,就连煲汤、茶点也要显出几分精致才行。
还有那盛盘也是有所考究,什么时节用什么花样,正如这春季,就只能用芍药、海棠、杏花和紫荆,颜色也只许挑了粉白、馨黄和姚紫用才行。
陆四娘子娇贵的很,衣食住行这规矩定的颇高。
瀛夙撩了帘子欲要出去,似又想着了什么,转身道:“舆中可备了帏帽?”
他心念着娇娘,但总归碍着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让人见了叨扰闲话。
陆子虞也明白他心中所想,坐起了身子,脸上带着正色道:“自是有的。”
她今日穿这薄绫裙领口开的稍敞些,娇躯一动便能让人看清了贴身小衣的款式和花样。
瀛夙蹙眉,面上带着凝重,厉声道:“还没入夏,不可多贪凉。”
掀了眼皮儿,懒再去理。
这阴晴不定的脾气,还真是难伺候。
瀛夙不在多说,挑了帘子下马招呼了不远处落宁和车夫过来,又指着旁边阴凉处停歇着的一架马车道:“一会跟着便可。”
落宁忙是欠身施礼,急急应声道:“全凭贵人吩咐。”
眼角瞧着那青俊的背影远去,才敢轻吐了一口气,收拾好心思回到马车里。
这刚是一掀开车帘一角,便听见自家小姐开口抱怨道:“你这溜的快,留下主子我一人被占尽了便宜。”
落宁眼里带着嬉笑将自己手伸了过去,赔着不是:“您别生气了小姐,那可是九皇子奴婢哪里惹得起?您要是生了气,朝这儿打两下。”
说完话,又是捂着脸转过了头去,手臂一扬往着自家小姐跟前送了送。
陆子虞抬起团扇照着上面一拍,又怒又笑道:“去,你家主子可是菩萨心肠!”
落宁哑然一愣,赶忙附和:“是是是,就跟咱们刚在那庙里拜的一样。”
这可不止是拍马屁了,分明就是霞霓屁。
陆子虞被她糊弄的又是忍不住掩唇失笑。
马车轱辘动了起来,朝着城内驶去。
从这法海寺到京城内也没多远的距离,几炷香的时间便是到了食肆门口。
迎客的小厮见着前面停下的马车乃是九皇子府的,忙是恭敬高声喊道:“不知贵人到访,小的伺候晚了。”
请过了安,又是挥手招来两个粗使伙计,放了木梯过来。
茯筠先是从马车上蹦着跳了下来,对着迎客小厮笑着摆摆手,吩咐道:“我家主子在外不喜规矩,你只管先叫伙计把雅间收拾好。”
迎客小厮忙点头哈腰,奉承道:“大人放心,贵人用过的雅间咱一直都留着呢。”
两人正是说着话,身穿黑紫蟒袍,年龄约有双十,眉目修长却如寒潭冷俊的男子下了地,直径又朝着后面一辆颜色素浅的马车走过去。
“到了。”瀛夙轻淡淡地道。
迎客小厮带着好奇目光瞧过去,却是被一身黑袍给挡住了,向上看去,只看见了一对凶煞阴冷的眸子,吓的他心肝乱颤,不敢再去窥视。
陆子虞戴着帷帽从马车上走下来,抬眼扫了下这食肆的招牌涣阳楼。
名字倒是不俗。
若是做的合她心意,便也叫揽月阁里小厨房的秦嬷嬷来学个京味儿菜。
眼下先想那么多作甚,得填饱肚子再盘算。
顾不得规矩,陆子虞抬脚先迈进了涣阳楼,又招呼门外众人跟着进来,像是这地儿她多熟悉似得?
迎客小厮低着头,只瞧见了女人裙摆上攒着的珠子。
这是奇了怪,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知道九皇子为人严肃冷冽,从不近女色,他刚要是眼睛没花,过去的分明是个娇娘子。
也不知今日这刮得是东南西北,哪路妖风。
转念一想,能让九皇子平和相待的姑娘也只有宫里那位十三公主。
十三公主瀛宛,穆贵妃之女,瀛夙胞妹。
定是这小公主偷溜出来,缠着九皇子带其来游街。
他是没想过这九皇子虽同十三公主乃是兄妹,可依照九皇子那寡淡的性子,连同他母妃都不见得有多亲近,何况是妹妹?
落宁和茯筠、墨涯三人,进了涣阳楼不约而同坐在了一楼散厅,给主子们腾了空闲地方。
瀛夙和陆子虞两人移步至二楼雅房。
推门进去,轻启朱唇带着惊愕。
这雅房被布置的颇有意境。
进了门先是瞧见一张花梨木案,上头摆着汝窑花囊,里面只单插一枝杨柳。绕过珐琅十二扇插花屏,是半人高的老榆木,雕刻成了荷花样式的小鱼池子,几只金兜倒是扑腾的欢快。
最里侧是紫木雕花床,上面铺着藕白缎子毯,供人小憩。
用膳的屋子要从这间寝房的暗门走过去。
涣阳楼能在二楼雅间服侍的伙计都是被调教过的,也明白这儿是京中第一楼,上这儿用膳的人不是权势滔天也非富即贵,这心思要剔除干净才能服侍贵人。
不该打听的事万不可自作聪明,省的祸从口出。
“贵人,菜布好了。”暗门敲了两下,店伙计委声来报。
“嗯,退下吧。”瀛夙沉声一应,转首望着身旁已是饿的直不起腰的小女人,挑了眉笑着道:“走吧,可别说本殿虐待了娇娘。”
陆子虞有些迫不及待,急着从暗门出去,可这门半天也鼓弄不开,咬着贝齿有些恼怒。
瀛夙执起她的手,放入鱼池里,握住一条木头雕刻而成的金兜向上一提,便是见这鱼池里的水和鱼都没了踪影,暗门却开了。
“嘿!这机关真是妙,也不知是何人所设的。”明如萤惑的丹凤眼里带着称赞和惊奇。
听见无人应声,陆子虞朝着瀛夙脸上看去,便见其一副淡定自若地模样,可那寒眸中自得的神色怎么也遮不住。
“莫不是殿下所做?”要如此她可真是佩服急了。
瞧见小女人真切的钦慕之姿,再是冷冽之人也抵不过这丝丝入扣的绕指柔。
无奈展眉,颔首应之。
第四十九章:娇气
过了暗门,是一间够容下十人有余的宽敞雅房。
八仙桌上已是摆好了菜肴,香气四溢,惹的人食欲大开。
陆子虞先入为主也不跟他客气,抚过裙摆,自顾自的坐在了一处木凳上,手撑着桌边,闭着眼沉醉似的嗅了嗅味儿。
这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分明就像几日没用饭的小叫花子。
一旁的男人对她这头一遭率真模样也是看着诧异。
陆四娘子曾说人有三急,用膳、解手和勾搭男人。
眼下她连肚子都填不饱,还端着那一副矫情样子做何?折腾自己不成?
见着门口男人迟迟不落坐,她有些急了,快步走至他跟前儿,牵住那略是粗糙的大掌,一同入了席位。
瀛夙怔怔瞧着那染着红色丹蔻的好看指甲盖儿,跟这女人一样颜色娇艳。
真是配这主人的喜好。
还没哪个姑娘家如此大胆,敢去拉扯他的手,就连母妃也是知晓他这清寡性子,同自己说话做事也是点到为止。
京城里不少闺秀就算有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招惹自己,怎么这小女人就不知怕?不知怯?
可那如玉的柔夷,朝着他手心递着的暖和劲儿真让人遂心满意。
见他愣神,陆子虞倒是媚眼轻笑,软声问道:“殿下奈何深情款款?莫不想着虞娘?”
瞧瞧,哪家闺秀能有这撩男人手段。
可她陆子虞就是天生媚骨,这辈子生来就要做瀛夙心尖儿上的朱砂痣。
男人轻喝一声,可眼里却不见半分怒意:“规矩用膳!”
得,见好就收。
她也知晓这调教男人不在一朝一夕,咱们来日方长。
薄菱红唇一抿,轻幽幽敛去艳光。
陆子虞执起银筷子,先是去夹了桌中的那色泽油亮,香味扑鼻的果木烤鸭。
烤鸭被厨子片成了一百单八块儿,大小同样,厚薄一般,有头有尾皆可食,可见刀功了得。
刚摊好的荷叶饼还冒着热气儿了,只好先放置盘中,抹上些特制面酱再把烤制好的鸭肉给放进去卷好。
陆子虞讨厌那带着气味儿的东西,没放葱丝,只添些黄瓜丝裹成段儿,满满地塞了一口,细细咀嚼。
这味道甚是妙。
香、脆、酥、嫩。
勾着人的味蕾。
真不愧有着“天下第一味”的美称。
她吃的享受,甭管是唇边还是眼角都荡漾着满足。
瀛夙瞧着她那大快朵颐的模样,跟着也是裹了片烤鸭放入口中。这东西他是常吃,早是腻歪,可今日再品,却带了些往日不同的味道,芳香满溢。
陆子虞暗定打算,这果木烤鸭无论如何也得让秦嬷嬷学会了,好以后贪个嘴。
波光流转,又是瞧见了近处笼屉上热腾腾的灌汤包,这可是她的心头好。
银筷夹住面褶,向上一提,略是沉甸的灌汤包落入青瓷碗中。
粉嫩的唇瓣凑近。
瀛夙瞧着,正欲出声去止,便是听见娇娘子吃痛惊呼。
“嘶~”
陆子虞一心念着吃,却忘了食这灌汤包要是先咬开个小口,吸吮里面的煨汤,她今日是心急了些,刚才口子咬大了,可把她给烫的不轻。
本是惬意明媚的小脸,这会儿却是皱的让人心疼,好看的眸子雾蒙蒙携着水色,唇瓣被烫的泛红,微微嘟起不停发出“嘶嘶”声,小手也没闲,扇着凉风。
娇弱弱地转头,正对上瀛夙那一对含笑的眸子。
这男人竟然还笑话自己?
正是嗔怒,却瞧见修长地身子朝她这凑过过来。
檀木香味儿,也裹着她身。
惊华冠玉之容,慢慢呈予她眼前。
心乱,不知为何。
男人薄唇轻启在她面前吹着凉气,嘴角扬了三分。
这般动作别说陆子虞,连他自己恐怕这辈子也不曾想过。
棱角分明的下颚顿了顿,可见着小女人眼里仍是痛意,轻叹一声,又对着粉白的唇瓣不停吹气。
过了片刻,娇唇上红印子已是淡了些。
瀛夙停下,正要直腰,前襟却被一双小手攥着不让他离开。
“还痛。”陆四娘子娇娇嗲嗲,软着声道。
怎还是痛?这印子都消了!
瀛夙狐疑抬眼,见她眼里笑盈盈,明如皓月。
好呀!差点又是上了这小女人的当。
面上渐怒,阴如骤雨。
软若无骨身子突然撞入他怀里,手环着他的腰。
红艳的小嘴,如蜻蜓点水般在他轻抿的薄唇上落下。
怒意全无。
这作死的妖精,真是有折磨自己的本事。
尾骨酥麻,他像是失了魂。
大手欲扣住女人的脑袋,加深这吻。
陆子虞哪里会一下子让他好处占尽,忙是折了回来。
女人勾搭男人,无非就是欲擒故纵的把戏。
这道理她动。
瀛夙被她勾的上火,可偏偏碍着两人身份,也不在做逾越的事儿。
喘了几下粗气,压下身子里**,怒瞪了一眼正笑的开怀的女人,语气里带着冷彻道:“可别得意,本皇子向来‘知恩图报’。”
这话不掺假,多年后的龙榻上,就只能听见这娇娘子哭声嗲嗲喊着“不要”,只把守门的太监和丫鬟羞的没处藏。
事后陆子虞也是窝在男人怀里,问他为何床笫间对自己百般揉搓,谁知他只有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是“替天行道”。
眼下陆子虞也没仔细去琢磨他那“知恩图报”究竟是何意思。
“叩叩”暗门被敲响。
门外有一道女声急言语切:“小姐不好了,二公子在楼下被人欺负了。”
陆子虞侧耳听之,分辨了这声儿是落宁的。
可她竟说,二哥被人欺负?
何人这么不要命?敢去触她的逆鳞?
“腾”陆子虞站起身子。
面上已全无了刚才那娇媚之姿,只有凛冽刺骨的寒凉。
谁敢动她家人一根汗毛,她拼了命也会让其粉身碎骨。
一言未发,戴上了帏貌推开暗门。
落宁本是跟茯筠和墨涯同桌一处同膳,她心惧墨涯,一顿饭下来心思都用在别处。
正是乱瞅着,似看见自家二少爷独自坐在一旁小桌。
落宁想着,若是二少爷和小姐能在此一聚不是美哉,刚要上前去打个招呼,却是瞧见一个身穿盔甲威风堂堂的男人走到二少爷桌前,身后还跟着不少将校,都一脸找茬样子。
她心怕自家二少爷吃亏,忙是上来去请小姐。
说是请陆子虞,其实还是想让九皇子出面帮衬解决此事。
瀛夙这时候心里别提多窝火,他今日好不容易能逮着小女人与她独处,竟还叫人搅和了?他也想瞧瞧哪个没皮没肉的,敢在他宠着的女人这儿放肆。
第五十章:记仇
涣阳楼散厅里,涌进了不身穿亮甲银盔的将校,个个面色不善。
为首男子年龄约莫二十有七,身穿紫色朝服,腰间挂着金鱼坠子,身姿魁梧,剑眉星目生的倒是颇为俊朗,可就是神色阴戾气太重。
此人正是骠骑大将军魏峒,性格跋扈,刚愎自用。
自从北塞一战,陆之沐有胆有谋,俘获了不少没有家世背景的散兵相随,反倒是魏峒这骠骑将军被人戳着脊梁骨恶狠狠骂的狗血淋头。
这口气他忍不下。
今日出街邀了众弟兄们喝酒,没曾想竟然是遇见了自己的眼中钉,那便今日把这钉子拔出来,好好教训一番。
陆之沐也是觉得巧了,他新官上任,难得空闲便是想出来尝一尝这京城特色,可这菜肴没入到嘴里,反倒被人打扰了兴致。
放下酒盏,不悦抬了眼皮子,瞧着桌前面带不善的紫袍男人,缓缓起身道:“下官见过魏将军。”
魏峒嗤笑一声,抬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望了眼桌上摆着的三四道羹肴,懒散着扭了扭脖子道:“呦~我当是哪个混账,没想到是陆军爷啊?这几盘子烂菜怕是花了一个月的俸禄吧?”
说完话,又是端起了一盘地三鲜扣在桌案上,扬了扬眉瞧了眼比他官低多级的陆之沐。
“将军若是喜欢吃这一桌子烂菜叶,那下官便请了。”陆之沐不卑不亢,身躯如松,眸子里让人分辨不出喜怒。
“大胆,不过五品将尉敢如此与将军说话?”从一旁走上前个年龄稍小的将士,怒声呵斥。
陆之沐并未看其一眼,端起了一盘烧桂鱼也是扣在桌上,冷笑道:“若是诸位喜欢尝个鲜,这鱼下官也请了。”
“你...”年轻将士被他这挑衅动作激怒,指着那狂妄的男人正要开口怒骂,却被魏峒扬了扬手挡下。
“想你怕是不知道这京城里官场的规矩吧?”魏峒笑着弯腰,从桌上描花精致的小瓷瓶里拿了根柳木签儿,叼入嘴中剔着牙。
陆之沐硬冷开口道:“愿闻赐教。”
正与陆子虞站在楼梯口一同向下观望着的瀛夙面带兴趣,他也是想见识这魏晟煜除了教儿子兵法,莫不成还教了权术?
只见魏峒对着桌上轻啐了声,收了脚下来,双拳捏的“噼啪”作响。
“规矩就是,强者为尊!”话一出,身后所有将校皆是拔刀对着陆之沐。
陆子虞带着帷帽,可面上不见丝毫慌乱,她刚收到了二哥给的信号,示意她自己能应付,不要妄自出手。
倒不是因为落宁,陆之沐才发现的自家小妹行踪,只是瞧见了小妹衣裙上挂着的樱瑙双鲤佩,这是她十岁生辰自己送的物件。
他已是知道陆家搬入回京,可军务缠身一直脱不了空能归家瞧一瞧。
涣阳楼中的食客们瞧了这剑拔弩张的气势,那还有功夫吃饭凑热闹,皆是鼠窜而逃。
陆之沐慢条斯理,将自己袖子往上挽了绾,径自点了点头道:“下官也是认同将军这话。”
魏峒狰狞咧嘴,抬手一挥。
十几个将校便是拔刀而上,尽显杀招。
看你还怎么逞能。
瀛夙瞧着身边的小女人这沉沉稳稳的气质到与往日不同,见自家兄长遇险也不向自己开口求助,可他还是有些担心,正想命墨崖上前搭手,却被拦住。
是身旁小女人阻止的。
她轻笑着低语道:“我陆家儿郎,威武不屈。”
她相信兄长,会用双手将祖父曾经的戎马战功,重新夺回来。
陆之沐无心害人,只用了一双竹筷与十几个将校周旋过招,不落下风。
忽然一道剑光从暗处袭来,直逼他要害之处,只见其轻轻一跃,躲过剑光,手腕又是一转,用力向持剑人的手腕刺去。
“当啷”刀剑坠地。
紧接着是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啊~”
正是魏峒的。
此时他狼狈至极,捂着手腕跌坐在地上,哪里还有刚进涣阳楼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正与陆之沐纠缠的将校见将军受了伤,急忙停手,围在魏峒身边。
魏峒颤着身子,如一条毒蛇阴狠瞧着把自己打伤的男人道:“你怕还不知我魏家在京城是何身份?今日这账老子定要你血债血偿。”
这该死的混账东西,竟然断了自己手骨,要是不赶紧治怕是会留下病根。
剑入鞘,魏峒推开扶着自己的两个将校,撑着身子迈过门槛扬长而去。
陆之沐坐回凳子上,从容不迫给自己酒盏斟满,望着那萧寂的背影皱了皱眉,抬手饮下佳酿。
见将军离去,他们十几人还留在此作甚?
将校们纷纷夺门而出,到街上寻自家将军人影。
陆子虞在楼梯口看的真切,刚才紫袍男人是对兄长下了杀招,若是兄长不能应付怕是会伤了性命。
不论那人是谁,这仇她陆家四娘也是记下了。
“殿下可否告知虞娘,那紫色朝服人是哪家少爷,竟是如此凶恶之人?”陆子虞莞尔笑着,拉扯住身边男人的大掌,在他手心一下又一下轻划着。
瀛夙用力反握住那作乱的小手,在她耳边沉声道:“就知道你这小女人报复心强,那是大将军魏晟煜之子,你要是觉得麻烦大可丢给本殿处理。”
他宠着的人,想闹他也愿意陪着一起。
陆子虞心里笑的像是刚饫甘餍肥过的小狐狸,果然是抱着大腿的感觉好,可她还是愿意给自己找点乐子。
“多谢殿下,可虞娘还是想自己动手。”
“好,依你。”
正在将军府里就医的魏峒,怕是还不知自己惹住了什么人。
陆子虞并未在涣阳楼与自家兄长再碰面,只差了落宁去带个话,让兄长得空归家一趟。
她也知道,二哥与父亲之前因去北塞从军一事闹了嫌隙,二哥也是有心想避着父亲的意思,可总归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的见了面一说这心结不就解开了么。
日落时,瀛夙护送着陆子虞归府,瞧见了马车进了正门,他才离去。
回京郊宅院的路上,瀛夙侧躺在软毯子上揉搓着珠串,漫不经心地问:“如何?”
墨崖跪坐施礼,手握紧了腰间佩戴的龙纹长剑,眼里带了少许钦佩,正色道:“不比我之下。”
其实早已知晓了答案,可听此墨崖口气,瀛夙轻怔了神儿。
眨眼间又是恢复如常,从马车小案上端起的茶碗,放入鼻尖轻嗅道:“这魏家倒是霸着兵权许久了!”
茶碗上描着墨色牡丹,随风开的极艳。
第五十一章:邀宴
自从陆子虞打九皇子哪儿要来十几间铺子,这几日便忙着赶紧把暮苍斋给张罗起来。
京中不少贵妇、闺秀也不知从哪儿寻的路子,打听说暮苍斋要开在京城里,可这幕后掌柜也不清楚是何人。
若是能得了这暮苍斋掌柜的青睐,以后什么衣物首饰,可就能占得头一份儿。
陆子虞这几日忙着赶制春装图样,她思来想去挑了好几个花样,可都是觉得不满。
瞧着桌案宣纸上描写的十种裙装样式,最后那娇媚敛艳的丹凤眼看着纸上尽显风韵的齐胸襦裙笑着勾了红唇。
东瀛民风虽说开放,可这齐胸襦裙未曾有人敢穿于身上。
女为悦己者容。
这美貌是供自己赏悦的,更是侍奉男人的利器。
天底下谁敢说有哪个郎君喜欢无颜女的?倘若是有,也是虚情假意的伪君子。
男儿本“色”,这可不就是至理名言。
陆子虞笑着伸手,抚了抚她那画作中身穿对襟齐胸襦裙的美人,只见美人酥胸半露,香腮含春,这等突显了极致风流的衣裙想必可以让她在这京城中赚个盆满钵盈。
可她得先找个合适的契机能把这裙子给推出去才行。
这日,陆四娘子正是刚用过早膳,娇懒懒地窝在自己阁子里吃酸梅。
沈岚身旁侍奉的贴身侍女丹芝,面上喜色连连进了揽月阁的大门。
刚瞧见那海棠树下,正捏着一把玉米豆子喂养着孔雀的四小姐,丹芝这表情就跟抹了蜜似得,笑如簇菊。
“四小姐,好事儿唉!”丹芝小跑着钻进了海棠树底下,手里帕子一甩一甩的。
陆子虞眼里带了疑色,将那玉米豆子一把洒了出去,拍拍手上的碎渣,挑了眉问道:“丹芝姑姑,何喜之有?”
地上那高抬着脖颈的孔雀也不知怎么回事儿,尾羽噼里啪啦一阵抖落,没让人留神儿就突然绽开尾巴如一把锦绣艳丽的宫扇轻轻摆动着,再顺着光斑一照,更显雍容华贵,姿色夺目。
嗬,这倒是奇了怪?
这孔雀买回来近有快半月,竟是头一次开屏?
不仅是一院子的侍女们都停了手里活,呆呆愣愣地看着,就连丹芝和陆子虞也是有些傻眼。
毕竟丹芝跟在主子旁的老人了,这说话的本是也是厉害,眼珠子转了几个弯,笑着忙道:“哎呦!这可真是好事临门,连同这脾性高傲的仙物都跟着高兴。”
落宁拿出一条净手的帕子,递给自家小姐,又将装着酸梅的银盅子放在圆石桌案上,一把拉住丹芝的手臂,一边晃着一边打趣道:“好姐姐,可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好事儿速速招来。”
丹芝可搁不住她这磨人的功夫,扑哧笑了声才道:“上午阿禄哪儿拿来一封折子给夫人,你们猜怎么着?”
落宁瞪大了眼,忙问:“怎么着?”
女人家都是喜欢些八卦趣闻,一听丹芝说了一半,陆子虞也是凑近了些身子,等着她道下文。
只见丹芝幽幽卖着关子,压低了声道:“那折子竟是四族中的穆家送来的,说是后日穆家大娘子在府上设了春日宴,邀请京中名门家的大娘子和贵女前去赏玩。”
陆子虞听完,眸中带着几许玩味儿。
这穆府邀她们陆家女子参宴,倒时定会有人来滋事。
而她自然会给那些不知深浅的贵女们,好好上一课!让她们知道,陆国公府可不是想象中的软柿子,那么好捏。
不过这穆府想来是看在九皇子的面上才会递帖子来,是善是恶也要交过手才能定夺。
消息送到,丹芝又是嗦着交代了后日何时启程前去穆府,给这穆家大娘子见什么礼,一番苦口婆心劝说后才肯离去。
瞧了眼丹芝出了院子,落宁才神色犹豫着道:“小姐,后日这裙子怕是还赶制不出来啊。”
陆子虞倒是不以为然,勾着那红艳艳的朱唇轻笑着道:“你去咱们屋里头把那铁寒秋水剑拿去给尧姐姐,她定会想法子。”
这剑可是铸铁奇匠隆林子之作,削铁如泥,寒凉如秋。
这把剑自家二哥明目张胆问她要过不止一次。
这一回倒是换了主人。
也算是给百里尧个借花献佛的机会。
落宁拿着自家小姐绘制的襦裙图纸,大着胆子去了百里尧的别院。
图纸往前一递百里尧未看一眼,只定睛瞅着落宁另外一只手里捧着的长匣子。
落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怕这百里掌柜看见刀剑之物不喜,让自己吃了闭门羹,这回去可没办法给自家小姐交差了。
颤着抬手打开了那长匣子,百里尧见后青俊秀丽的脸上露出喜色,忙是接过了匣子,又从落宁手里抽出了图纸。
落宁见状,只觉这心里包袱卸了一半,可仍面色犹豫开口道:“百里掌柜,这襦裙小姐说后日便要。”
说完话,只听房门“嘭”的一声阖上了。
房间里头一连串儿的碰撞声,过了许久才传出一道女声:“叫你家小姐放宽心,这剑我是先收下了,替我谢过!”
这事儿就成了?
两日就能给这裙子制出来?
是该说百里掌柜手艺厉害,还是该说自家小姐手段高明呢?
总之小姐交待的差事是办好了,她得赶紧复命去。
落宁折返回揽月阁的路上,瞧着抄手廊一侧立着个身穿青色襦裙的侍女,像是涟漪。
试探叫了声,果然那青色身影转首朝她这边望过来,可不是涟漪那厮。
自从涟漪上次在揽月阁里闹了脾气,便时常见不到人影,今日怎么会在这抄手廊里站着?
涟漪扭头见是落宁喊她,忙吓的提起裙子跑远了。
这一下落宁倒是傻了眼,摸了摸自己脸蛋,心想:自己应该生的不似如此怖人吧?
又轻抚上自己唇间。
对了!刚才涟漪那俏丽的小脸上嘴唇极为颜色好,像是涂了口脂娇嫩欲滴。
可她打扮了妆容,站在这抄廊上作甚?
落宁留了心眼,抬头望着涟漪刚站着那抄廊的地处儿。
往东探去,竟是公子们的住所,若是大公子和三公子要出府办事定要路过这处抄手廊。
涟漪莫不是...
其心可诛!
落宁但愿这都是自己的猜测,毕竟她与涟漪共处也有个不少时日,多了感情。若是这事儿如自己猜想般,敢让小姐知道,定不会有她什么好果子吃。
第五十二章:美人
日头春响晴,又和着清风徐徐,舒爽劲儿送了人心窝子里。
落宁在揽月阁门口急得团团转,袖子口被她紧紧绞着,额上多了些薄汗。
不为别的,就是百里掌柜给小姐做的齐胸襦裙的春装还没送来。
眼看再过几个时辰就要上轿子,这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莫不是百里掌柜给忘了去?
还是自己再去小院里催一催吧。
落宁踮着脚,瞧了眼小姐闺房折子门还没开,忙唤过一旁端着净面水去正要去叫小姐起床的白露道:“好妹妹先别去。”
白露见落宁神色匆匆唤自己,忙欠了身子恭敬问道:“姐姐可有别的吩咐?”
落宁摆摆手将她拉在一边,手指了指不远处那雕花折子门,轻着声道:“百里掌柜那儿的春装还没送来,先别急着唤小姐起。”
白露会意,忙轻点了脑袋,又朝着落宁俏皮眨巴了眼。
这可爱的机灵劲儿,也是讨人欢喜。
落宁莞尔一笑,叫她先离去,自己反倒又拧巴着柳眉在院子门口踌躇不决。
打定注意正要去百里尧的小院里,就瞧见一个穿藕粉对襟襦裙的小侍女,急匆匆朝这边儿走来,手里捧着红木托盘,步子迈的轻快但却多了三分稳重。
瞧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落宁眼里也投去几分赞赏,心里不由自叹:“这丫头,好生规矩!”
不过几息,小丫鬟就恭敬现在落宁跟前儿,躬身行礼道:“见过落宁姐姐。”
素手一抬,又将红木托盘朝前一递。
落宁接过,面上透着一股和气,嗪着笑问道:“你可是新来的,我怎不曾见过你?”
小丫鬟倒是微皱了眉,又赶紧恢复如常答话:“奴...奴婢是新召进府的,名为韩...惊蛰。”
二十四节气,春分之前便是惊蛰。
“哦,是惊蛰妹妹!瞧我这记性,小姐想必已是醒了,你同我一道进去吧!”说罢,执起惊蛰的手,进了内室。
陆四娘子有规矩,除了贴身服侍的一等丫鬟,其余二等丫鬟只可在院内做活,能进了内室的都是可在小姐前说上话的。
惊蛰愣了神儿,一时还不明白落宁此番用意。
其实不过是落宁瞧她规矩仔细,人也出落大方,想往小姐跟前捧一捧罢了。
推开暖阁厢门,一股子清透心脾的荼芜香便从里面溢了出来,如绵绵细雨缠住了人心。
这是三公子从西域所得,听闻指甲盖的一块便千金不换。
自打陆四娘子第一次焚它起,便是感觉这丝丝惑惑的雪松之气与自己甚配,几乎日夜都点着熏,虽说荼芜香名贵,可这好东西不就是需要美人相配才堪有价值。
“可拿来了?”白色帷幔后传出女人慵懒轻问声。
落宁没答话,用胳膊肘顶了顶身侧发呆的惊蛰,见她朦胧望着自己,又把下巴朝里一扬,使了个眼色。
惊蛰这才明白,原来是落宁想抬举自己,感激的朝她点了点头,捏紧裙摆喘了口气道:“回小姐,百里掌柜日夜不休终是赶制好了,还请小姐更衣。”
“哦?二等丫鬟为何不在屋外伺候?”女人不过轻描淡写的问话,便把屋里侍奉的几个丫鬟惊出了一身冷汗。
落宁正要答话,便又听室内女人轻笑出声道:“既是如此,你进来吧!”
见小姐并未怪罪,落宁朝惊蛰吐了吐舌,将手中托盘塞到她手里,又拍了拍她肩头,报之宽慰一笑。
惊蛰抿紧了唇,鼓起勇气掀开帷幔,朝着里侧雕花床上,穿翠荷嬉鲤肚兜女人的身上望去。
肤如凝脂,颜如幽兰。
一双媚眼初醒含着朦胧春水,正带着三分笑意盈盈看着她。
女人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挽着胸前青丝,绣着富贵花的锦被仅遮住了女人浑圆翘臀,纤腰漏在外面勾着婀娜的体态。
惊蛰一进来便是瞧见这香艳之景,不由小脸一红,急急低垂下去,不敢再看第二眼。
匆匆打开红案上放置的盒子,从里头拿出一件松花色齐胸襦裙。
床上女人秀眉一挑,心下赞叹百里尧这颜色选的极为巧妙,今日宴会本就是争奇斗艳。
正值春季,女儿家多会选用俏丽颜色制衣,这松花色放置在那些嫣然杂色中可谓是清爽如风,到让人赏心悦目,再说这松花色极为挑人,须要皮肤白净细腻之人才可衬托出这松色的典雅。
“恩,不错!百里掌柜眼光甚好。”床上美人掀开锦被,赤足下榻,朝着桌案前走过来。
惊蛰赶忙小心翼翼,把衣裳抖落开,让自家小姐瞧得更仔细。
除了抹胸上用瑰紫和琼黄两色绣了几朵初开的海棠花作为点缀,并再无其他繁琐花纹,就连束腰也是素色缎子。
“还真是独具一格的设计。”陆子虞眯着眼轻笑出声,心里不知对百里尧又是敬佩几分。
这好嫂嫂是别想跑了。
“百里掌柜巧手生花,这衣服真真裁的极好。”惊蛰望着那桌上摆放的精秀的衣裙首饰,眼里带了丝哀忧,又赶紧敛去。
“奴婢替小姐更衣吧,若是轿子晚到了穆府怕是那些贵家夫人们又要碎语叨叨,坏小姐名声!”惊蛰恭敬垂头,微施一礼,轻声细语说着京中夫人们玩的小把戏。
陆家刚到京中不久,今天定是其他望族试探针对的对象,这一丝一毫的礼节都不能有差错。
若是今日陆子虞晚到,她们定会抓住这短处不放,造谣编句说陆家小姐不懂规矩,实属乡野丫头。
陆子虞知晓这京中夫人们的腌手段不稀奇,可这其中诡道竟然有身边丫鬟能看破倒是要让她费费心了。
“那就洗漱吧!”陆子虞伸出染着丹蔻的葱指抚上抹胸处的海棠花,眼里带了趣味瞧着身旁垂头的惊蛰吩咐道。
惊蛰施礼退步到外厅后朝落宁颔首,示意小姐已起身。
落宁神会,推开折子门轻拍掌心,便从回廊远处走来一行侍奉丫鬟。
若是平时,三两人伺候小姐更衣便也够使唤,今时不同往日,这可是陆府归京后,小姐替陆府打的第一仗,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当下人的心里都门儿清。
丫鬟们也知晓今日小姐外出有要事,侍奉的也比往常要细致三分。
先是焚香沐浴净身,又穿了素服坐在镜前绞面,涂脂抹粉,更衣挽发,这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小姐今日出嫁呢。
待一番梳妆打扮停当后,也堪堪错过了用早膳的时辰。
白露正欲要拿起桌上的最后一支金丝海棠钗,插入高挽的发髻中,却被一只素手拦住。
“插这支吧!”陆子虞抚上丹唇打了个哈欠,将一只碧水琉璃流苏钗递给一旁的惊蛰。
白露自认自己这妆扮手艺不错,去看了惊蛰手里的那一支发钗才知道自家小姐不愧是娇养出身的,金丝海棠钗虽与抹胸上的样式同类,却没了点缀突出不了初开海棠之美,可若换成了琉璃钗不仅让抹胸上瑰紫、琼黄两色娇艳多姿,还增添了几分灵动。
惊蛰接过发钗插入髻中,果真让镜中美人似柳生艳,轻弱盈盈。
镜中美人似是对这妆容满意至极,丹唇轻勾,眉眼藏笑。
可这笑里藏的是娇还是刀,便让人分不清了。
第五十三章:迷局
折子雕花门被推开,小巧精致的攒珠绣鞋迈过闺房门槛儿,莲步翩翩朝着府门外方向行去。
揽月阁门口,一团嫣然粉色娉婷立在暖东风中。
陆子虞刚走两步便又停下,朝身后惊蛰和白露吩咐道:“你二人先行去备轿!”
寻常人家,若是主子外出时只有贴身丫鬟能跟随伺候,可偏偏今日陆子虞参加宴会挑选了两名二等丫鬟,放在其他丫鬟眼中也是小姐赏赐的极大体面。
落宁一向心大,处处以小姐为重,只要小姐高兴,旁若其他也无心顾及。
可涟漪不同,她向来恃宠而骄,仗着自己颜色清秀又得小姐厚爱,平时没少苛待这些小丫鬟,今日自己不能在小姐跟前侍奉,定会被她平常欺负的那些贱蹄子,背地里笑话。
一想到这儿,姗姗来迟的涟漪便觉得脸上刚涂的脂粉像是被巴掌拍红的一般,刺痛戳骨。
涟漪昨日听闻穆府递了名帖来邀自家小姐今日赴宴,她一晚上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件平日舍不得穿的衣裳,今日早晨又耐着性子特意给自己打扮一番,想着小姐定会带她去穆府。
谁曾知,她喜悦冲冲赶来,听闻的倒成了噩耗。
头上的金蝶钗压的她抬不起头,修剪圆滑的指甲紧紧攥在手心里。
惊蛰和白露听到小姐吩咐,二人对视一眼,委身应下,提了裙摆快步先朝后院轿棚行去。
陆子虞凤眼半眯,看向惊蛰的背影似有深意,抬手唤落宁附耳过来,低语喃喃交代一番。
落宁听过自家小姐话后,脸上略带凝重,秀眉一拧,颔首轻点了几下,急匆匆离开揽月阁。
待事情都安妥毕了,陆子虞才撇眼去看站在阁楼门口,从头到脚都精细妆点过的涟漪。
涟漪站立难安,一时揣测不清小姐的意图,抬了头去探。
台阶上的女人,穿着她从未见及的裙装,松花色衬着阶上之人肌如白雪,束胸扎低,若隐若现露出胸前春光,青丝高绾,一只碧水流苏钗横钗发间,更显的顾盼生姿,明艳如月。
这衣裳领口开的极低,浑圆挺翘的酥胸露了一小半在外,****更让人忍不住想继续窥探。
涟漪痴醉瞧着,前一秒还觉得伤风害俗、有辱斯文,可越看越是喜爱,若是这衣裳穿在自己身上,是不是大公子和三公子也能成为她裙下之臣?
双目相对,一个痴痴怨怨,一个似笑非笑。
“噗通”一声,涟漪忙是跪下,俯首在地。
她看的清楚,那一双凤眼如寒光秋夜的寂井,映出了她的贪、她的恶。
那是妖魔看着无助之人的眼神,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就那么无波无澜远远瞧着她,却让她心里发寒,像被扒光扔在雪地里一般。
陆子虞敛目,柳腰轻摆,从跪在揽月阁门口的涟漪身边走了出去。
一言未发,更叫人头皮发麻。
瞧了那松花色离自己越来越远,涟漪才微微抬头朝陆子虞行去的方向诡秘一笑,刚才怯懦的模样涣散不见,取而代之是疯妒和怨恨。
京中穆府门外,这会儿已是门庭若市,不少达官显贵的马车、轿厢都已经陆续而至。
穆府不愧有着京都“第一府”之美誉。
门前伫立两座汉白玉石狮,一雌一雄威严形怒,红漆木门顶处挂着鎏金大匾,上有四字“精忠报国”,倒是好生气派。
陆子虞安坐在轿中,透着纱帘又朝穆府深宅大院的上方瞧去。
阁楼高耸,松枝峥嵘。
垂目深思,再睁眼时晴明了许多。
她好像有些懂了,为何这穆府要如此挥金如土,骄奢淫逸。
乱世之中,处静观势才会受帝王猜忌,将自己推入火坑!想破局,便要露出短处让帝王瞧的仔细。
有财者罪不至死,可若是贪权,便是犯了圣人大忌。
毕竟有权的人,还会担心钱财去处么?权能让人富可敌国,也可让人千金散尽。
眼瞧着穆氏一族是不知收敛,其实不过顺势而为,实乃大智。
不知穆府如今做派,可是九皇子所安排?
她现在倒是觉得京中越发有趣,这秘密多的像雾,让人看不清,可又勾弄着人想抓住真相。
樱唇轻勾,略带嘲讽。
穆府中,已是艳芳相聚,谈笑调侃之声不绝于耳。
今日是春日宴,说的好听些不过是闲暇的夫人们带着自家哥儿,姐儿一处玩闹罢了,要是说的不好听就是打着幌子互相交流官场的情报。
权谋便是这样,一人之力岌岌可危,若是有了党派,这仕途才可走的顺。
穆府设宴之处在洪沧院,也是府内最大的一处院子,依山傍水、花开四时,既有靶场可驰骋步射,也有鞠城可驱马挥杆。
男女可同席,毅然可相伴游玩。
不少善男信女,最是爱这不拘一格的“春日宴”,若是能跟四族的公子小姐搭上关系,说不准也可举家荣焉。
洪沧苑一处八角垂铃亭,一位梳着高椎髻,头戴八宝翡翠簇菊钗,身着乌金织缎烟萝裙的妇人正坐在中央。
这妇人年龄约四十左右,可双目巧盼,明亮如镜,容貌竟与宫中那位穆贵妃出奇的相似,可不同的便是亭中妇人和气友善,不比穆贵妃传闻中那凌厉明艳之姿。
此人便是今日摆宴的庄家,穆贵妃胞妹穆青云!
穆老太爷共有三子,皆为正妻所出,长子穆阳明如今已是当朝吏部尚书权倾朝野,长女穆青歌惊才绝艳,已是宫中贵人。
唯有次女穆青云,虽已出嫁可仍住府中,统管府中大小事宜,就连长嫂也无二话,将管家之权倾付于自己的夫妹。
可见这穆青云还是颇有手段,要不怎能按捺住这么一大宅院的人。
此时穆青云乘凉于亭中,身旁不少官吏夫人谗言献媚,有的夸穿着打扮,有的夸妆容出众,还有的夸头发丝儿茂密,就差来个夸她放屁都是香的人了。
一众夫人聒噪不止,可这穆青云从头到尾竟无一丝不耐烦,反而还受用至极,面容乐呵的如菩萨。
“呦~怀青,我找你半天谁曾想你躲这儿清闲呢?”笑语先至,未见其人。
怀青是穆青云闺名,何人如此嚣张竟然敢直呼穆贵妃胞妹的小名?
素手轻掀开幔帐,一位身着翠湖双燕窜丝装的貌美贵妇进了来,身后还跟着名不过二八年华姿容秀丽的女子。
这女子穿了琵琶浅色绫罗裙,衬的温婉高雅,可眼中藏了狠厉与她今日这装扮倒是不搭。
“见过王大娘子。”
众夫人盈盈拜礼,面上更露讨好之色。
来人不是旁的,正是当朝丞相之妻,王李氏。
身后跟着的是嫡出二女,王若,如今正待嫁闺中。
穆青云未起身,抿笑朝身边侍女道:“快给王夫人看坐。”
她用的词是“王夫人”并不是“丞相夫人”,身旁的夫人们都是骨子里融了算计的,这时候谁要还看不出二人不和,那就是傻子,活该丈夫高升不得。
第五十四章:议论
凉亭里似有些烟火之气,各家官僚夫人们也摸不清局势,只能低眉顺眼攥紧手帕站在旁侧。
一个个精明的眸子提溜转,恐说错了什么话引火上身。
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虽不如战场上真刀真枪拼的惨重,可悄无声息仅凭一张巧嘴也能挑拨出硝烟。
“怀青,我瞧你今日这宴席摆的甚是高雅。”王夫人抬袖掩唇轻笑又不冷不热道:“可怎听闻,你还去那刚从乡野之地返京的陆府上递了名帖?这不是羞辱我等京中大族么?”
此话一出,不少亲近右相的幕僚内室也纷纷附和。
“是呀,这陆国公曾犯下大错,如今圣人体恤让其返京,可这身上还是背负着重罪!”
“可不就是,让我等与陆国公府上家眷同宴一处,真是打脸。”
“听说今日来的是陆府四小姐,一个从偏僻之地生的臭丫头怎配与我等结交!”
穆青云听着她们愤愤之词,仍是温柔有度,抬起桌上的茶碗呷了一口道:“姐妹们若是议论这事儿,还是出了穆府的门到大街上去谈吧,如今人人皆知,陆国公对边塞一战立了大功,得了圣人的恩宠,还劝咱自个儿不要逞口舌之争,当心祸从口出呢。”
这是明面上的提醒,也是警告。这人是她穆青云邀来的,若是不满还是出了穆府的门楣再吆喝。
穆青云虽柔声细语,可说出来的话却是剑刃出鞘,句句透着寒光。
王夫人柳眉高挑,保养甚好的芳容上带着三分不屑,冷哼一声道:“听闻那陆氏女到了京中十余日还不曾出门见人,想必是仪容德行粗鄙不堪,还望不要辱没了今日这‘春日宴’的美名。”
话毕,便领着次女王若起身离去。
待她身影愈远,穆青云清亮的眸子里暗流涌动,藏着玄机。
洪沧苑一处花圃,四五位俏丽佳人结伴而行,为首的女人青丝束起,一身瑰紫色的骑装,配着勾花鹿皮小靴,英姿飒爽与其他女儿家的娇羞之姿不尽相同。
“怎还不开宴?难得今日能骑着马儿在那蹴鞠城上折腾一会。”骑装女人柳眉倒竖,杏眼里带了三分不耐。
后侧,走上前一位穿粉藕交领绣绫裙的妙龄女子温婉出声道:“好妹妹你有所不知,听闻今日这宴会与往年大不相同呢!”
骑装女子神色高傲,下巴抬高冷声问她:“有何不同?”
“我听家母说,今日陆国公府那位刚入京的小姐也会到此。”粉衣女子讨好的一边说,一边斜过头嘲弄的望着身后其余四位女子。
那小人得志的样子,直让身后身后几人气的咬碎银牙。
“嚯哟?不亏是礼部侍郎家的庶女,这消息真是灵通!”骑装女子眼皮子一翻,冷嘲热讽开口又道:“你当本小姐是傻子?这点消息京中有谁不知?”
粉衣女子名林彩儿,礼部侍郎家的庶女。
春日宴一般都是官眷夫人们携嫡子嫡女前来,林彩儿倒是特殊,庶女也可混入这上流圈子。
礼部侍郎林攸之,宠妾灭妻之事在京中谁人不知?但凡有这等好事都让正妻必须带着庶女林彩儿一同前往,若不是看在脸面,这正妻夫人定是要将林彩儿和她那小妾生母活生生给撕碎了。
眼前见这林彩儿碰壁,众人倒是欣喜,她们这群嫡女虽身份不如四族中的小姐们贵重,可最看不起的便是这小妾所出的庶女。
宁做寒门妻,不为高门妾!
“彩儿这消息莫不是把大家都当成三岁小孩耍了?我这倒是有一个不知你们听说了没?”一位皮肤白净,身姿略微高挑的女子卖着关子小声道:“听闻那日陆国公刚进城,九皇子便携城中不少锦衣卫亲自去迎,那陆家四小姐不顾脸面从车舆上下来,还与九皇子说了话呢!”
此话一出,这一群女子们顿时面色狰狞,言语大骂。
“九皇子品行皆为上等,怎会与那村姑搭话?”
“是啊!我瞧,定是那女子不要脸面,处心积虑想(勾)引九皇子!”
“真是蛮乡之地来的贱人。”
骑装女子听她们七嘴八舌嚷嚷没完,一甩手中的长鞭朝着一处柏树抽去。
“啪!”
几片叶子纷散轻落。
争吵声骤然停了下来,那群喋喋不休的女子们被吓的一激灵,吞了几下口水将那未说完的话都给咽了下去。
骑装女子好笑着瞧着她们道:“没想到平日里瞧你们几个教养的人模狗样,一遇上我表哥的事儿就开始口吐芬芳了?别以为本小姐傻的,指望着我替你们在表哥前说话,倒不如回家再去请嬷嬷领规矩!”
这骑装烈性的女子正是穆青云之女苏婉婉。
穆青云所嫁之人乃是桃林隐士苏卿,曾是东瀛出名的文学大家,与穆青云结亲以后便归隐山林,偶尔到穆府陪同妻女小住。
苏婉婉乃穆青云和苏卿的独女,一生下来便是娇宠着,可偏偏此女性子刚直,不喜爱女红文典,对刀枪棍棒倒爱不释手。
穆青云也是对此头疼,可偏偏自家夫君交代过,让苏婉婉凭自己喜好来,只要一生快乐无忧便好。
苏婉婉这性子不讨人喜欢,也没交到过什么朋友,不少贵门嫡女见到她都是避如蛇蝎。
听闻有一次,宫中编撰何大人的嫡女因为和苏婉婉有了口角之分,这苏婉婉也不顾别人身份,二话不说甩了鞭子朝女儿家的脸上挥去,顿时皮开肉绽,直把人给打昏过去。
等第二天何大人嫡女起床照镜,瞧着自己脸被毁了容,哭着喊着要上吊寻死,最后还是穆贵妃拿出了冰雪玉容膏,将那疤痕彻底消了干净此事才作罢。
从此苏婉婉便在京中凶名赫赫,无人敢惹。
今日这几个不开眼的,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然敢与她一道,真以为她苏婉婉有勇无谋不成?
林彩儿和一众小官吏家的女子被苏婉婉这么一吓唬,哪里还有什么献媚之心,不顾容仪纷纷逃窜。
苏婉婉朝着她们离去的身影轻蔑一笑,可又不知怎么心里头失落落的,这十六年来,她无论做什么事都始终是一人。
她已经适应了孤独,也愿与孤独为伴。
穆府门前,陆子虞轿厢已经到了。
白露从袖口掏出名帖,朝府门外正招待宾客的小厮处走去。
小厮瞧着白露品行容貌不凡,以为是哪家贵人而至,忙迎着笑问道:“姑娘是哪家的?”
白露委身又起背挺如松,笑的矜持且大方,朗声道:“清水巷,陆国公府!”
第五十五章:冠艳
轻卷起珠帘,一股醉人的女儿香便从轿中满溢而出。
不少贵胄停下步子,带着探究的神色瞧那远处碧莲小轿。
陆国公一家进京,不知内幕的人总觉得这背后颇有神秘之色,眼下遇到了陆府之人,怎能按耐住心里的好奇!
青葱素指探出,轻落在惊蛰的手背上,嫣红丹蔻泛着妖冶,像捏住了在场众人的心脉,呼吸紧促。
女人勾着腰肢从轿上走下来,青丝高挽,碧水琉璃钗在光洁的脖颈后轻摆动着荡漾生姿。
松花色的齐胸襦裙,随着女人弯腰的动作让胸前玉峰挤出了蜿蜒小径,薄纱外衫罩住了双肩,可却怎么也挡不住这风流之骨。
穆府门前的众人就这样痴楞楞的瞧着那穿着打扮惊世骇俗的女人,可不知为何这般露骨的衣衫穿在她身上竟然会觉得相配万分。
年轻气盛的儿郎们哪里见过此等艳色,赶紧低下头颅,羞红了脸偷偷去看那妙龄娘子,心里也想着法子怎能跟她搭上话。
女儿家们气愤的跺脚咬唇,这“春日宴”本就是拼的才艺、容貌,可眼下瞧见陆子虞这等好容颜怎能心里快活?可又无可奈何,咬牙切齿的命身边丫鬟去打探陆子虞身上穿的是京中哪家裁缝铺制的衣裳。
陆子虞将手中的檀木折扇轻挥,遮住了泛笑的嫣唇。
显然是对这些人的模样很是受用!
一双狭长的眸子娇羞的望着众人,收起折扇提着裙摆抬步上阶。
只见她下颚轻挑,目不斜视,双手轻叠放在肚脐两寸之上,衣决飘飘宛如神仙妃子,步子不紧不慢轻缓迈进,这走路的礼仪规矩周全,比上宫中的贵人们丝毫不差,甚至过犹不及呐!
那些本就心生妒忌的女儿家们见状,更是不愿相信,这从苏州而来的女子竟会比她们这京中名门闺秀气质还出挑甚倍。
她们不知,这规矩和气质都是陆子虞打小费了苦功夫练出来的,不论是酷暑还是冬寒,她一日不落的去凤仙楼求学,为了让身子柔软跳舞轻盈,每夜都要弓腰伸腿到浑身酸痛,想学弹琴诗画,便是三更起身练至天明。
她陆子虞吃的所有苦楚,便是为了今日替陆国公府打好这一仗。
要想人前显贵,定要背后受罪。
临进府门时,陆子虞招手唤白露上前,在她耳边轻声言语道:“你可速去通知我三哥和百里掌柜,若是有人问暮苍斋之事,万要口径一致,不可出了岔子!”
白露忙应声,跟惊蛰使了眼色才迈开小步而去。
虽说暮苍斋是陆子虞私人势力,可毕竟一介女流在京中有这等势力恐会招来祸事,不如对外称暮苍斋管事与他家三哥相交甚好,这样也能让两家攀上关系,暮苍斋也算是在京中有了依傍。
心中暗暗盘算,可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是一副娇艳模样,抬足跨过穆府门槛儿。
佳人身影渐远,门外人才回过神来,心中各异自叹:“这京中看来是要祸乱了!”
“刚那是谁家小姐?”一辆金绸缎子色的车驾停在离穆府远些的位置,
车厢传出一道阴柔暗哑之声。
车驾旁的侍从神色呆滞,面上无其余表情,硬声道:“回禀主子爷,那是京中新贵陆国公府上的四小姐。”
车驾中男子沉默片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陆国公府养了个好女儿,可别这么容易被玩坏了!”
黑袍侍从漠然抬首,面如死色毫无生灵之气,轻声喃喃道:“九皇子曾在苏州与她相识。”
“老九?他怕是享用不了这般美色了。”车驾帘子未曾掀起,可那帘子后的一双桃花眼半眯起来,像是藏在暗处的野兽盯上了猎物一般,幽幽望着那抹松花色的倩影。
良久撤回目光懒散躺在车厢中,朝里侧正瑟瑟发抖跪在软榻上的女人轻笑道:“还不动手?等着我帮你么?”
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倒如纨绔子弟。
听见他的吩咐,女人颤着手抚上自己的束腰哆嗦着解开绳结,薄唇紧抿着,一双眼里充满了委屈和痛苦。
阴柔男子见她万般不愿,慵懒靠在车厢一侧,不怒反笑道:“你父亲敢将爷私收田地的簿子报给朝廷,怎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女人闻及,小心啜泣着答:“家父受人蒙蔽,实非心中所愿啊!”
话音刚落,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掌便用力擒固着女人的下颚,将她拽进了自己身前,俯身在女人耳边蛊惑轻轻地道:“那你告诉我,是受何人所蒙蔽?”
女人腰带已解,裙袍散乱,白嫩的肌肤露在车厢中,耳边酥麻一片,眼中带着迷离恍惚之色:“是...是...”
瞧见女人红唇半张,轻喘着气,男人又是添了把火。
大掌从小衣领口探入,在女子胸前揉搓:“是谁?告诉我!”
女子本就情窦初开,身体甚是敏感,眼下只能软着身子,反抗不得,可这身上就像着了火一样,想往男人的身上靠去,让那清凉的指尖抚摸自己每一寸肌肤。
“是...是六皇子!”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男子便停下手上的动作,恢复如常,从怀中拿出素白帕子仔细擦着自己的双手。
反倒是女人不知为何,像是入了魔,一个劲儿的躬身讨要,将媚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倒是把你给忘了。”男子擦净了手,低眉浅笑着瞧身下扭着身体的女人,脸色骤然一变阴冷无情。
抬袖,理发。
一息之后,女人便一动不动,只不过脖颈之上多了条红色的血线。
男子将素帕随手一丢,落在榻上已是无气息的女人面颊上,轻幽叹声道:“你们女子就是心口不一,非要使些手段才能老实?”
一眼未瞧,仿佛地上躺着的不过是堆破烂衣裳。
过了好半晌,男子又是恢复如阴柔之色,大掌托着下颚,舌尖轻舔唇角喃喃自语:“不知那陆四小姐滋味如何?真是想赶紧尝尝。”
车驾外的侍从似是对男子办的事习以为常,冷声夸赞道:“主子的魅术又有精进了。”
“哼!别说没用的了,这尸体赶紧抬走,省的把本皇子的马车给染上了晦气!”
黑袍轻动晃身,再看车厢内,哪里还有那衣着不堪的女人身影?
第五十六章:麻烦
穆府小丫鬟领着陆子虞和惊蛰朝洪沧苑行去,一路上暗暗打量着陆国公府四小姐的规行仪德。
从府门步行至此,已过半柱香的时间,可这陆家四娘子仍是一副笑颜,就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若是搁在其他贵女身上,这会儿都怕是盛气凌人的在她们下人身上发火埋怨。
小丫鬟还从未见过如此好脾性的贵女,不过她也猜测,这陆国公府是前些日子才归京,府上的小姐怕是没见过此等世面,恐出岔子被人笑话,故才小心翼翼装着名门闺秀的架子。
可心想又不对,若是摆架子怎么着眼神儿这东西会露怯,可她瞧了啊,那一双媚眼里除了三分娇,其余便再也看不清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人便是到了洪沧苑的正门前。
苑中欢声笑语,群芳嬉闹打成一片,也能隐隐听见男子高谈阔论之声,白马嘶鸣之声,拍手叫好之声,杯盏交筹之声。
这苑子中的盛世旷景怕是不亚于苏州城的上元佳节。
小丫鬟停步门前,躬身施礼道:“姑娘,到了!”
惊蛰快步上前,从袖子口掏出来个贡缎底子的刺绣荷包,拿了四五粒金瓜子,悄塞入小丫鬟的手心里。
“多谢姐姐引路。”惊蛰放好荷包,整理妥袖口,便朝小丫鬟还了一礼,敬声谢语。
第一次瞧见这做派,小丫鬟也是愣神,但总归是聪明之人,忙将金瓜子藏好,推门而立,高声通传:“陆府四小姐,到!”
宴会上常有丫鬟通传门外何人到访,苑里头玩闹兴起的人们本不该在意,可偏偏这小丫鬟的一声卖力吆喝,反倒让门内寂然无声。
丫鬟通传代表着对到访之人的敬重,可刚刚那声音如此响亮分明是拿了好处,还以恩情。
这几天她在宅子里也听了不少关于陆家娘子的糟心流言,今日见之倒觉的如此曼妙的美娇娘实属不该承受那般造谣,想让蜚语而止,便要让人们亲眼见之。
八角垂铃亭中,穿着交领落梅裙的清秀侍女轻在穆青云耳边轻声言语。
穆青云听后,拍了拍手上沾落的瓜子皮儿碎屑起身,轻蔑看了一眼身边的夫人们,眉梢轻挑笑着道:“走呗,去瞧瞧苏州来的小娘子!”
洪沧苑院庭,不少相熟名门闺秀悄声讨论,有的时不时提起心爱的儿郎,面颊泛着红晕羞涩难言,可这提及次数最多的还是那陆四小姐。
魏潇湘手里捻着一朵迎春,撇着嘴道:“若,我刚让丫鬟去府门口探消息,听说这陆四小姐可是生的花容月貌呢!”顿了顿,将那嫩黄色的花骨朵儿揉碎了又厉声道:“也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贱蹄子报来的。”
魏潇湘自持貌美,又是大将军魏晟煜的幺女,性子娇纵善妒,京中闺秀中无人敢触她霉头,如今听说了陆家娘子容貌甚好,她怎能不幽怨在心。
坐在案前轻酌桂花酒的王若,听她之言神情自若,可眸子中带了阴沉:“听闻今日九皇子会到。”
果然,魏潇湘面色更是不好看了些。
“啪!”女人素手用力拍在案上。
“她若敢招惹九殿下,我便先毁之!”
听此,王若抬杯遮面,一口饮下桂花酿。
计成。
洪沧苑正门前被人堵的水泄不通,有名门闺秀,也有贵胄才俊。
“来了,来了!”
“嘿,别挤着我!”
今日这春日宴,倒是跟看大戏似的,平日里那些清高的才子佳人,今日没了分寸,都想瞧一瞧这刚归京的“破落户”。
正说话,便见小丫鬟领着一人进来。
一袭月色的百褶长襦裙,头梳双环髻配着一支素玉钗,灵秀雅致的小脸略施薄粉,神色端庄优雅,瞧见众人轻微一愣,随即恢复如常。
虽说不上难看,可也称不上绝色呐?这模样也算是小家碧玉,众人相互瞧着,眼里的嘲笑不言而喻。
只因为这女子穿着打扮太过朴素,头上就一支素玉钗,虽说这玉种不错,可比上那大族小姐头上戴的玩意儿终归是差强人意了些。
“怎么陆四小姐穿戴的如此素气?这可是穆府,如此打扮怕是不妥,要是国公府银财吃紧,也可知会一声,我等在京中与陆国公府募捐一些,也让陆四小姐添置些衣物?”说话之人是朝中五品官员之女,这言辞刁钻刻薄,倒是引起了不少哄笑声。
咯咯咯...
伴着众人调笑,似是有环佩相碰的清脆声,隐隐而来。
“如此,便多谢贵小姐了!”
莺声笑语,酥软勾人,带着特有的江南婉调,像是唱着小曲儿,盈盈从门外进来。
女子风姿绰约,挥着檀香木扇而来,松花色的裙摆如踏雪迎春摇曳生香,素色绸带扎在胸前,衬托出双色海棠的娇艳,更显的白如酥的胸脯丰盈挺翘。
瞧见苑前围了如此多人,蛾眉轻蹙又展,抬目娇声朝女宾席道:“陆家四娘见过各府大娘子,小姐们。”福了福身,又朝男宾席娇羞一笑,双唇轻启:“也见过各位公子。”
血气方刚的儿郎们,瞧那胸前颤晃着的雪兔,吞咽了口水,面红耳赤。
倒是不少女宾议论渐起,冷眼打量着陆子虞的衣着,心下只觉得不堪入目,简直是有辱大家风范。
魏潇湘咬着红唇,眉眼携了狠厉,心中暗道:“这女人留不得!”
似是听见耳边有人轻声道:“这陆家四娘,确实人比花艳。”
轻声嗤笑,魏潇湘推开前面的人,站与陆子虞身前,狠声冷嘲:“陆小姐这衣着甚是不妥,如此放浪形骸怎配来今日之宴?”
陆子虞面上不露山水,可心里确是乐呵的,她还就怕今日没人会来找场子,让她白跑一趟。
“这是哪家千金?”陆子虞微微侧头朝身后惊蛰问声。
“大将军,魏晟煜幺女!”惊蛰委身回禀,丝毫不惧,可低下头的眼中深藏恨意。
陆子虞嫣唇轻勾,心中大呼畅快:“你家哥哥魏峒欺我二哥,今日你又来惹我?那今日这账便要同你好好算算。”
“魏娘子可觉得这打扮有何不妥?”陆子虞笑眯眯瞧着她发问。
魏潇湘刚见那婢女对她便无一丝敬重态度,眼下她陆子虞分毫不知廉耻,还反问她来?直叫人觉得像被抽了耳光。
心中一怒,挺首厉色道:“你这般打扮与那勾栏瓦舍之女有何不同?简直是有辱斯文!”
此话一出,不少妒忌陆子虞的贵家小姐们纷纷附和。
“就是!光天化日,竟会如此不要脸面。”
“你说可不是?果然是乡下来的女子,不知廉耻。”
与魏家交好之人,出声帮衬,反倒是刚与魏潇湘同坐一处的王若静观不动,像是瞧戏。
不少公子见美人被欺,也是怜香惜玉,刚要出声论证便见美人柔声细语道:“有辱斯文?如何见得?”
“你衣不蔽体,难道不是有辱斯文?”魏潇湘见有人帮衬她说话,也是心高气傲。
陆子虞神色发冷,柳眉轻挑,讽声入骨到:“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心中有屙,所见皆是屙!”
话毕,再瞧一众人都如吃瘪似得闭口不言。
魏潇湘被气的浑身发颤,手指着陆子虞半晌说不出话来。
第五十七章:比试
魏潇湘身为将门虎女,何曾受过此等屈辱,此时她杀了陆子虞的心都有,若是在她魏府,今日定要眼前这放肆的女人好看。
“呵呵呵!你倒是有胆,听闻陆府曾也是武将世家,今日不妨与我魏家切磋一番?”魏潇湘眼中精光闪烁,收回素指,挑衅笑着发问。
她就不信,今日让陆子虞出不了丑。
魏潇湘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她精通的兵器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想要用此来灭陆子虞的威风倒是意料之中。
果然,陆子虞听及后柳眉轻颤,瞧了不远处的藤编靶子,目露深思,颇是为难。
魏潇湘是个聪明人,当下便看出来了破绽,冷哼一声道:“不如就比试步射!”
宽袖一挥,指向靶场。
在场之人都知,年轻一辈中男子武艺超群的是魏家长子魏峒,可这女儿翘楚的便是魏潇湘。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么?
陆国公府虽说以武将立门,可老国公早已经过身多年,现如今掌家的是曾任户部尚书的陆瑾延,可这也是以文臣自诩呀!
难哉,难哉!
这一场戏,怕是这陆府四娘子要难以收场了。
“你,要同我比试步射?”这话陆子虞说的漫不经心,像是问今日天气如何一般。
魏潇湘心里有些摸不定注意,她怕着女人耍诈,可眼下容不得她思量了,若是这时候退了,便是打她魏家的脸面。
强撑着一笑,她料定陆子虞不过是猪鼻子插葱罢了。
挺直了脊梁骨,嗤笑讽刺道:“怎么!不敢了?”
面前美人轻展颜笑,抬着莹白素掌理好发丝,婉声道:“你若执意如此,本小姐奉陪。”
众人让开道,皆是搓手看戏
靶场之上,已有下人备好良弓藤靶,等着两位官家小姐比试。
往常春日宴都是男子比试这些粗糙玩意儿,女儿家都是弹琴对诗,可今日却调换了个,让人兴趣大增。
靶场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有的甚是私下里开始压庄了,赌着今日哪家小姐能箭术超群。
“嘿!你们这样玩有何意思?”人群中一身瑰紫色骑装女子,双手环胸幽幽开口。
陆子虞正拉弓试弦,听闻有人不满,举目去看。
台下女子英姿飒爽,手持精巧短鞭,青丝佩冠束起,五官灵秀,可这模样倒显出些桀骜不驯。
有闺秀认出她忙是往人后瑟缩,像极了老鼠见猫。
躲不过的就只好俯身规矩行礼,可也是谨小慎微。
也有讨好的姑娘迎上来,细声细语道:“见过苏姑娘!”
“滚!”
只这一字,便让那讨好之人吓得魂飞魄散,忙捂着羞耻的脸躲到一边去。
陆子虞暗暗盘算,思前想后也找不出这京中有姓苏的高官。
惊蛰见状,上前耳语:“这是穆贵妃的侄女,穆家次女穆青云的独女。”
此女陆子虞听说过,传闻说她性子毒辣,又甚是飞扬跋扈,今日见之倒是不假。
“姑娘有何高见?”陆子虞专心调试着弓箭。
没带敬称,苏婉婉倒也不恼,抬手点了点下巴,似是想出了好主意,微睁着杏眼瞎想道:“不如你二人互射?这般才有意思。”
说完了话,又佯装无辜侧着头环顾众人,眨巴着眼睛问:“难道不是么?”
这时候何人敢搭理这小魔女。
“不可!”
魏潇湘固然性子高傲,可绝不愿堵上自己性命去拼这脸面,听见苏婉婉想出这阴损主意,二话不说便直接勃了回去。
“既然不敢我也不强求,那便用你们的侍女当靶子吧,头上顶苹果三局两胜便可。”苏婉婉眉头一扬,嬉笑看着魏潇湘,显然嘲她不敢。
没等两人说话,继而又道:“不过是个奴才,左右死了便厚葬得了。”
魏潇湘捏紧拳头,冷眼瞧着自己丫鬟竹青,显然是打算赌这一把。
竹青吓得小脸煞白,哆嗦着身子,一个劲儿的摇头。
可她们天生命贱,死活在主子的眼里都是一样。
陆子虞皱眉,并不愿以婢女的身家性命做戏。
月白色的衣袍轻动,转眼便登了靶台之上。
是陆子虞的婢女惊蛰。
只见惊蛰面容淡然自若,似是待会儿要的不是她的命。
清风自来,吹着她微落颊边的青丝。
叫好声一片,可只有陆子虞面如幽霜,凝眉瞧着惊蛰道:“你可信我?”
“信!”惊蛰淡笑着重点了首,从一旁侍女的托盘里举起红艳圆润的苹果,顶在自己头上,似是安慰又道:“惊蛰的命本就在小姐手中。”
陆子虞双瞳轻缩,一言未发,拿起弓箭踱步上台,立于五十丈外。
这杀伐决断让人暗竖拇指,可众人仍是不信,这陆家四娘子会有本事胜过大将军之女。
相比惊蛰的爽快,魏潇湘的婢女竹青倒是满脸恐惧,始终不肯登台。
“快滚上去,你这是打我的脸?”魏潇湘见这不争气的玩意儿磨蹭半天终是不敢上去,气的跺脚,最后只好阴恻恻的威胁道:“若是我赢了便抬你做大哥的侍妾,若是我输了你便等着让你那苦命的妹妹下半生在窑子里过吧。”
竹青最舍不得便是她家小妹,魏潇湘如此行事便是捏住了她的七寸,不由她反抗。
仇恨的种子已是埋在心里,离开花结果的时日还会远么?
眼下容不得竹青多想,她只想保全妹妹。
她颤着身子,扶台阶而上,与惊蛰并排而立。
一个稳如泰山,一个身抖如糠。
竹青吸溜着鼻子从托盘那起苹果顶在头上,可奈何身子发颤,这苹果掉落了好几回。
“魏姐姐这丫鬟看来是不想比试?”苏婉婉撅着小嘴不不情愿地说着话,可这眼神分明邪恶的狠。
“啪!”
清脆的巴掌落与竹青的白净细腻小脸上。
似乎是被划破了脸,红丝可见。
魏潇湘的指甲尖利,刚那一巴掌显然是攒足了劲儿。
“我若是今日败了,你那妹妹便等死吧!”魏潇湘气声愤恨,也不顾和竹青的主仆之情,转首便取弓搭箭。
轻拉弓弦,眯眼瞄准了片刻,才匆匆出手。
“蹭!”
箭羽撕破了空气,快速朝竹青所处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