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因果轮回16
“不过没辙,”然而很快,费铭璋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咱们又不贩毒,没法儿跟赵冼贵比。”
蒋明杰和陶烨的眼神有些飘忽,他们大概猜到了费铭璋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法,这其实也是他们受老大指使来找费铭璋的原因。
“其实未尝不可一试。”陶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四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曹爷既然肯保你,比起赵冼贵当然会更愿意跟你做生意,这样的话……”
曹可达力保费铭璋的事不知是从谁那里泄露出来的,总之现在浮城黑道上人人都知道了。因此总有那些想撇开赵冼贵的毒枭和毒贩子们希望有机会获得费铭璋的牵线搭桥。
“住口!”费铭璋厉声打断陶烨。
多年不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对此,费铭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什么。但毒品,那是父亲生前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碰的东西,自己绝不可违逆。他之所以会发火,除了这个原因,更重要的是,自己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这是一个没有成形的想法,如果细细想下去,费铭璋或许能想到最终战胜赵冼贵的办法,但他不容许自己这么想。
费铭璋起身,“没办法,就等任人宰割吧!”撂下这么一句话,费铭璋拂袖而去。
“老陶,你老大怎么还干上这个了?”彭煜城和陶烨是旧识,出狱后也一直有联系,他是真没想到陶烨会沾上这样的生意。
“都是混饭吃,谁比谁高贵?”陶烨并没有气费铭璋喝止他,也并不介意彭煜城话里的不屑,只是平静的阐述一个事实。
“先说好,我老大可是不碰那玩意儿的。” 黄彪表明立场,见蒋明杰半天没吱声,“你呢?”
蒋明杰端起面前的啤酒冲黄彪举了举杯,“你跟了个好老大。”然后一饮而尽。
黄彪和蒋明杰私底下也有联系,他知道蒋明杰不是无恶不作之辈,但的确有些事无能为力。黑社会又不是什么正当职业,东家不干干西家,想跳槽就跳槽,即便是正当职业尚且条条蛇咬人,跳多了槽也会发现天下乌鸦一般黑。能干什么活儿干得开不开心,从来由不得自己选择。
费铭璋回到家,发现娄翼正在陪贾细珠吃饭。自从知道了娄翼的身份,贾细珠对他总是多了一份关心,前阵子太乱,直到回到浮城后,贾细珠总跟费铭璋提起让他多多邀请娄翼来家里吃饭。
娄翼不知是比较忙,还是不想让赵冼贵发现他跟费铭璋走得太近,之前一直没怎么来过,今天才第一次来费铭璋家。
费铭璋被黄彪他们拉出去,贾细珠以为他不回家吃饭了,便先招呼娄翼吃上了。这会儿他回来了,似乎缓解了一些尴尬,因为刚刚贾细珠一味的在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似乎除了这个,也不知该跟他聊什么好。娄翼不是个健谈的人,而他赵冼贵女婿的身份又太敏感。贾细珠几次想跟他聊聊这件事,终是把话吞了下去。
饭后,费铭璋送娄翼出门,娄翼这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跟我妈吃饭很累吗?”
“真怕你妈开口说让我赶紧跟赵敏离婚。”
费铭璋没想到娄翼主动提起这茬,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总不能回答你妈,赵冼贵还没死,我可不能跟赵敏离婚。”娄翼笑了笑,“这样说的话,你妈怕不是会再让你跟我来往了。”
此时,二人已经走出了住宅大楼。
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看似繁华平静的城市暗流汹涌,深藏的仇恨被黑夜撕开一条列缝,澎湃的窜上费铭璋心头。
“上次你跟我说的计划是什么?”
娄翼看向费铭璋的双眼,似乎在掂量他心中的仇恨是否足以支撑他配合自己的计划。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浮城的毒品销售已经全部被赵冼贵垄断,相信你父亲手上也曾有一张销售网,如果能重新打开那张网,就可以跟赵冼贵竞争。”
其实费铭璋猜到,娄翼的计划
跟陶烨提出的相差不多,但他想知道,完整的计划会是什么。
“怎么争,连货源都没有?”
“海/洛/因方面,他的供货渠道是金新月的曹爷,但金新月山长水远,远不如果敢的魏家方便。”
“魏家?他们不是全面禁毒了吗?”
娄翼微微一笑,“有钱,谁会不赚?”
“你有办法?”
娄翼没有回答费铭璋的问题,只是继续说:“制毒工厂,浮城可不只赵冼贵有,只是其他人不敢在浮城销货,那些毒贩子也不敢从赵冼贵以外的人手上买货。但你爸当年那帮客户一定敢,只要你能把他们找出来。其实这不难,邓磊、霍勇、温建国,他们都可以告诉你该怎么做。所以无论是合成毒品还是海/洛/因,咱们都能找到更好的货源更优势的销货渠道,到时,浮城的毒品市场就不再只是赵冼贵一个人的天下……”
“然后呢?”费铭璋打断了娄翼的壮志豪情,“我就成了一个可以和赵冼贵竞争的大毒枭?”
“这只是手段,不是目的。”娄翼听出费铭璋话里的讥讽,不急不徐的解释道,“铭璋,你有没有想过,那些为了将赵冼贵绳之以法的卧底警察,他也会参与贩毒、杀人,难道他就成了毒贩、杀人犯了吗?那不过是手段,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目的……”
“歪理。”费铭璋再次打断了娄翼的话,他不允许自己去思考的计划,经由娄翼的嘴里已经清晰呈现出来,但费铭璋仍然在第一时间否定了它。无论心中仇恨的火焰多么炽烈,他都没办法接受自己走上这样一条路。
费铭璋抬头,看向自己家中昏黄的灯火,那里还有他的母亲,那是他割舍不下的牵挂,也是规束他的最后一道防线。有些路他不能走,有些底线他不可逾越。
费铭璋看向娄翼,面对他,他总是没办法像对陶烨他们那样义正言辞、理直气壮。他明白娄翼心中的仇恨,更明白了当年父亲为什么必须要见到娄翼的母亲才肯接纳他。如今的娄翼再无顾虑,他很担心娄翼会变成一个没有底线的人。
“娄翼,报仇的事咱们可以从长计议,不必非得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是啊,从长计议,跟赵冼贵比命长嘛,我们都比他年轻,只要愿意任他宰割,理论是是可以活得比他久的。”娄翼嘲讽道。
费铭璋也知道,从长计议不过是自欺欺人。
“算了,”娄翼仍然不想勉强费铭璋,“快回去吧,伯母还在等你。”
娄翼挥挥手,独自走入夜色中。
费铭璋很想再说点什么,终究还是无话可说。
费铭璋返回家中,刚一开门,便见母亲焦急的拿着他的电话,似乎正准备出门。
“妈,怎么啦?”
“你可算回来了!”费铭璋出门没有带手机,母亲刚刚接了他的电话,“沙莎打电话来,说有人到医院去,他们……他们……”贾细珠有些慌乱,也不太记得沙莎具体说了些什么。
“翠翠?”费铭璋心中一惊,敢紧拿过电话给沙莎回拨过去。
不是贾细珠说的他们,只有一个人。沙莎告诉他,她发现时,那人正准备拨叶翠翠的氧气管,她喝止对方后,对方就离开了。她随后报了警,但警察说没有证据,立不了案。
看样子,赵冼贵的手已经伸到叶翠翠那里了。如娄翼所说,赵冼贵只说要保费铭璋的命,可没说会放过他身边的人。看来赵冼贵是想逼费铭璋主动离开浮城。
昭天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完,这成了费铭璋留在浮城的理由。然而必须要有人送叶翠翠离开,费铭璋以此为借口,请求母亲带着叶翠翠先走,并承诺,不日会去与她们汇合。母亲年纪大了,一路上最好有个照应,于是他也顺理成章的要求沙莎陪贾细珠一起走。
两个女人都知道他在找借口,但这些借口他们也确实无力反驳。临行前,贾细珠只说了一句话。
“铭璋,昕怡没了,阿哲也很久回不来了,别让妈一个人,好吗?”
短短几个月的时候,母亲的头发已经花白,一辈子笔直的脊梁似乎隐隐有弯曲的趋势。印象中,母亲从未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软话,这份恳求将费铭璋内心原本倾斜的天秤再次拉了回来。
“伯母,”沙莎搂住贾细珠,却看着费铭璋道,“我相信铭璋不会扔下你跟翠翠的。”
“妈,”费铭璋握住贾细珠的手,“赵冼贵不会杀我的,你放心。我也不会……不会扔下你们的。”
贾细珠知道让费铭璋放下仇恨跟她们一起走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儿子肯为了她、为了叶翠翠着想,不乱来,一切还可以从长计议,虽然她也不知该怎么计议。
“好,妈等你。” 贾细珠紧紧捏了捏儿子的手,虽然明知费铭璋在说谎,却也只能以此作为告别。
贾细珠只能接受这样的安排,留在浮城实在太危险了,她得活着,活着才能兜住费铭璋的底线,如果她死在了浮城,她不敢想像以儿子的性格,会滑向怎样的深渊。
护送三人的房车驶出浮城,大约1个钟头以后停在了服务区。贾细珠去了洗手间,沙莎到便利店买了点水和面包后回到房车处等待贾细珠。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她,沙莎只好去洗手间找她。
人来人往的洗手间内不见贾细珠的身影,沙莎急了,大声喊着“伯母,伯母”,却始终都不到回应。沙莎掏出电话打给贾细珠,却显示关机。一股不详的预感让沙莎从头冷到脚。
娄翼是凌晨一点半左右接到费铭璋电话的。喧闹的电话铃声吵得赵敏不满的咕哝了一句:“谁啊,这么晚了。”
娄翼看清来电显示,立刻走出卧室接听。
“我妈在哪儿?”电话里传来费铭璋混杂着几分恐惧的怒吼。
“什么?”娄翼这会儿算是彻底清醒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赵冼贵……你让赵冼贵把我妈好好还给我,否则,我一定和他同归于尽!”
“铭璋,你冷静点儿?”娄翼生怕吵醒赵敏,“你现在在哪儿?”
娄翼穿好衣服出门,迅速赶往费铭璋所在的镇上。
由于叶翠翠还在车上,沙莎通知费铭璋后,立刻就报了警,然后先同司机一道送叶翠翠去了大理的一家疗养院,随后心急火燎的赶回。
警察和费铭璋已经将服务区周边翻了个遍,只能离开高速去到附近的村镇四处打听。此处已经不归浮城市局管,但浮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周边地区的人也都有所耳闻。当地警方见到费铭璋,登记了他的身份证以后,就和他有着同样的猜测,但还是尽力在帮他寻找母亲。
娄翼见到了正和沙莎站在村口的费铭璋。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费铭璋瞪视着娄翼,显然有些迁怒于他。
“没有,警方那边已经出动了警犬,他们让我们在这儿等消息。”
“你跟赵冼贵说,只要我妈还活着,我愿意和她一起离开浮城,永远都不回来。”短暂的愤怒后,费铭璋似乎是想从娄翼这里得到最后一丝希望。
然而娄翼一脸为难的样子,这话让他如何去跟赵冼贵说。如果赵冼贵已经出手,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铭璋……”娄翼本来想说,事已至此希望你能有心理准备,但想到自己去世的母亲,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费铭璋的手机响了。
有结果了!
三人迅速赶往警察通知的地点,贾细珠已经被一袭白布遮盖全身。
费铭璋走到母亲身边,揭开白布,仔仔细细的确认身份。
“是她吗?”一边的警察低声询问道。
费铭璋点点头。
他看上去很冷静,比娄翼接到电话的时候冷静太多了,除了轻轻颤抖的双手迟迟未将白布放下覆盖上母亲的容颜。
费铭璋想再多看两眼,如果盖上,他就再也看不到了。
第17章 因果轮回17
贾细珠的眉头轻松的舒展着,尽管如此,仍有深深的川字烙印在眉心。那是多年风刀霜剑的生活磨砺出来的。费铭璋伸手去轻抚母亲的眉心,却怎么也抚不平。
年少时,他跟着母亲风里来雨里去,小小少年心中最大的不平与梦想都是为什么我的母亲要那么辛苦,我要快快长大,将来一定让她过上好日子。这是他的执念,也因这一直无法实现的执念,他长成了一个总爱炸毛愤怒的青年。从小到大,他感受过太多的恶意和太多的无力,那些扑向他扑向母亲的恶意,在他无能为力的时候,都被母亲用她羸弱的肩膀一力扛下。长大后,但凡他感受到他人的恶意,那是必须要好好教训对方一番,他用稚拙的方式向母亲展示他已经是一个可以保护她的男子汉。可母亲还是一直一直皱着眉,似乎不论他做什么都无法令她展颜。
直到日渐成熟的他终于理解了母亲想要的是什么,希望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努力成为这样的人,有父亲做靠山,他差一点就成功了。
一切功亏一篑。父亲、母亲接二连三的离开了他。
“费先生,”一旁的警察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的说,“我们需要将……将您母亲带回去做进一步检查,到时候会出一份详细的法医鉴定报告,才能确定具体的死亡原因。”
警察本来准备说将尸体带回去做尸检,然后给出尸检报告,想了想,还是选择了相对温和的用词。
费铭璋缓缓盖上白布,站起身。也不知是不是起得太急,整个人有些眼冒金星的晃了晃,幸好沙莎及时扶了他一把。
警方收队,带走了贾细珠。
“铭璋,我送你们回去。”娄翼提议到。
“你赶快回去吧,别再给你惹上什么麻烦。”费铭璋挥挥手,转身往回走。
“铭璋……”娄翼正想辩解。
“干掉赵冼贵还得靠你。”费铭璋打断了娄翼的话。
娄翼明白了费铭璋的意思,便不再多言,开车离去。
“我来开吧。”走到费铭璋的车旁,沙莎伸手找他拿钥匙。
费铭璋有些木然的将钥匙交给沙莎,自己坐上了副驾驶。
车辆开出去大约十多分钟,费铭璋本来一直看着窗外,蓦然间听到身边压抑的哭声。费铭璋回头,看见身边的沙莎已经泪流满面。
泪眼模糊了视线,沙莎不得不将车停在了路边。
费铭璋知道,沙莎对母亲的感情。这个从小就没有父母的女孩,经历人世浮沉,总算在贾细珠身边感受到了久违的母亲的温暖。即便贾细珠没有真拿她当女儿,她是真拿贾细珠当母亲的。
费铭璋轻轻靠过去拥住沙莎,让她在自己怀里哭泣。
“对不起,”沙莎抱着费铭璋宽厚的肩膀,“本来应该是我安慰你的,对不起……”
“我妈……”费铭璋一开口就忍不住落泪了,他本来想挺住,却在女孩的泪眼中决堤,“她终于不皱眉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说出的是这句话。大概他觉得母亲终于解脱了吧!她这一辈子没享过一天福,或许离开这地狱般的人间,真的是种解脱吧。
然而魔鬼在人间,他必须要让赵冼贵付出代价。
贾细珠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注射冰/毒过量。除了赵冼贵以外,谁还能,谁又会用这样的方式杀人。
办理完贾细珠的丧事,费铭璋终于正式和娄翼讨论起他们的计划。
自那以后,沙莎就很少能见到费铭璋。她被费铭璋安排去交接昭天的一系列工作和破产清算事宜。直到一个月后,何成案公开宣判,费铭璋都没有出现。
戴哲故意伤害罪名成立,判了7年,许睿故意杀人有自首情节,被判了无期。沙莎想打电话将判决结果告诉费铭璋,电话却显示关机。
不是费铭璋不关心两个弟弟的案子,只是此刻的他正和娄翼在死亡森林边境,准备劫下赵冼贵卖给魏家的一批军火。
近一个月以来,浮城出现了不少海/洛/因,价格比赵冼贵这里的要低得多,除了那些实在是不敢或不愿得罪赵冼贵的毒贩子们,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的从这个供货人手中拿货。更有甚者,那些受赵冼贵打压而一直不敢冒头的制毒工厂也蠢蠢欲动起来。一张不受赵冼贵控制的制、销毒品暗网在浮城展开。
赵冼贵一开始还很奇怪,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铺就这么大一张网。仔细调查后,才发现,这张网上都是当年费国华的旧部。那么,谁有这个本事把他串起来呢?难道是费铭璋?赵冼贵有点惊讶,费国华抵死不肯再触碰的生意,他的亲生儿子居然将之捡了回来。
不过这一点赵冼贵倒不是很在意。
当年费国华退出白货市场,赵冼贵在浮城虽然一家独大,却也算不上只手遮天,只有那些会站队的,站在了他这一边,那些没眼力见儿的,总会暗地里干点儿自己的营生。只是没有费国华给他们打通上下游,他们也只能小打小闹。如今有费铭璋帮手,他们倒是可以形成点儿气候,但对于现在已经只手遮天的赵冼贵来讲,这点儿气候很快就能让他给拍散。
这件事最让赵冼贵疑忌的,是海/洛/因。如果费铭璋愿意跟曹可达做生意,可能就没赵冼贵什么事儿,但如今曹可达并未终止与他的合作。即便曹可达做两家买卖,费铭璋那里出货的价格也不可能比赵冼贵有多大优势。毕竟依托于飞跃物流,赵冼贵的运输成本是远低于现在已经一无所有的费铭璋的。那么他的海/洛/因只有可能来源于果敢魏家。
魏家那边给赵冼贵的信息一直都是全面禁毒,这下,赵冼贵倒想问问他们是个什么意思?
其实双方合作一直都算愉快,除了前阵子端掉了一个交易点以外。但关于那一次的损失,赵冼贵也早在军火交易出找补回来。或许他们觉得这阵子让赵冼贵赚的钱已经足够补偿了,想找机会跟赵冼贵讨价还价,但为什么偏偏将海/洛/因卖给费铭璋呢?这是故意打赵冼贵的脸吗?
应该不至于。
赵冼贵了解魏家人。尽管比起赵冼贵,魏家人更愿意和费国华合作,但他们一向很会看风向,从没站错队,这也是他们能称霸果敢这么多年的原因。所以这一次,赵冼贵借着运送军火给魏家之机,安排赵拓去了解情况。
之所以会让赵拓去,一方面是他这阵子表现得确实很令赵冼贵满意,赵冼贵也觉得,如果终有一天得让赵拓接他的班,魏家这个客户必须得由赵拓亲自跟进。另一方面,直接由赵冼贵本人出面,难免让魏家觉得自己占得先机,赵冼贵想让赵拓传达一个信息,海/洛/因不只是你果敢王有,你可以不卖给我,但也绝不能卖给费铭璋。只有这样你来我往一番,再由赵冼贵出面,才好压价。
而对于赵拓来说,这是他努力争取的机会。
那日在赌场见到跟着贺伟离去的许芸娇,赵拓心中久久难平。或许像赵拓这样的二楞子未必真的会爱上许芸娇,但这个女人是这一生中唯一让他动过结婚念头的女人。当初她选择跟了赵冼贵,让赵拓非常愤怒,备感羞辱,但这毕竟是自己父亲为了棒打鸳鸯的偏招。赵拓自己怕赵冼贵都怕得要死,更何况是许芸娇。如今这个女人被父亲甩了,弟弟又坐了牢,不知为何,赵拓居然对她心生怜悯。赵拓打心底觉得她不论跟赵冼贵还是跟贺伟都是迫不得己。
这之后,二人莫名在不同场合相遇,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旧情复燃。许芸娇还是很害怕,她怕被赵冼贵发现,所以一直以来二人都是偷偷摸摸在酒店私会。其实赵拓也害怕,但他撑也得在许芸娇面前撑出几份颜面来。他告诉许芸娇,自己这阵子表现得非常好,很受父亲重用,总有一天,父亲会把赵家的一切都交给他,到时候他们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许芸娇则告诉赵拓,果敢魏家是赵家最重要的客户,如果赵拓真的想要接撑赵家的产业,搞定魏家是第一步。
这么有指向性的建议,换做脑子好使一点的,哪怕是谢浩然只怕也能听出不对味。偏偏赵拓的脑回路比直肠还直的,愣是没听出许芸娇这话里的弯弯绕绕?她一个外人,还是一个跟江湖事无关的女人,
怎么就能这么一针见血的指出赵家产业的重心,这背后莫不是有人指点?
然而色令智昏,赵拓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当赵冼贵提出需要派人去果敢问明原由,就立刻主动请缨。
袁飞鸿带着赵拓和一个跟班开车穿越死亡森林。
他们刚开出来,赵拓还没来得及从半晕车状态里缓过来,就突然出现一群身着特种兵迷彩服头戴钢盔的男人。
一开始,赵拓还以为是魏家派人来接他的。谁知,那伙人不由分说,打开车门就将他和袁飞鸿拖了出来。然后其中一人跳上卡车驾驶室,另有两人窜到后车厢清点。剩下三人,分别拿枪对上袁飞鸿和赵拓和那跟班。
赵拓也不知的确是胆子变大了,还是赵冼贵叮嘱过他,魏家人不会对他怎么样,让他千万别犯浑跟人家起冲突,他第一时间倒不是害怕,而是冷静的质问,“果敢王就是这样待客的吗?”
谁知那人一脚踹向他的膝窝,让他跪倒在地。此刻赵拓才开始感到害怕,不敢多言。
后车厢清点的人喊了一嗓子,“没错”。
跟班身边的枪手压着他上了货车后车厢。袁飞鸿身边的那位撤了枪,跳上卡车后座,卡车绝尘而去。
赵拓突然惊醒,意识到袁飞鸿有问题。他这辈子从来没这么聪明过,只可惜,跟他的生命一样,只是回光返照了一把。当他面前的持枪人揭下头上的钢盔时,赵拓整人都傻了。
“认识我吗?”
“认识……”赵拓讷讷的说。怎么会不认识,这不是他的好妹夫吗?这段日子频频给他支招,让他获得父亲欢心,帮他争宠。
“我是谁?”
这个问题让赵拓几分疑惑几分恐惧,“你……你是我妹夫。”
枪声响起,赵拓的惨叫声像杀猪一样,听得袁飞鸿直皱眉。
“错了,再猜。猜对了,我就不杀你。”娄翼像当初让赵拓留遗言一般,循循善诱,谆谆教诲。
“我……”赵拓捂着中弹的右腿,慌乱的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啊,那没法子了。”娄翼的枪口对准了赵拓的脑袋。“留遗言吧!”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赵拓鬼哭狼嚎般嚷嚷起来。
“除了这个以外呢?”说完这句话,娄翼突然想到了什么,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有没有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呢?”
赵拓福至心临,突然来了一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对哦,”娄翼俯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拓,用最温和的语调说着最寒冷的言词,“我救过你的命,你却强暴我的女人,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赵拓终于意识到娄翼想干什么,也终于明白他这些时日阿谀奉承、谦和有礼下的真面目原来这么可怕。
抢劫黑货是费铭璋的意思,无论他有什么手段从赵冼贵手中夺食,都必须要有跟赵冼贵火拼的实力。因此他需要留一部分军火给自己,而另一部分可以卖给魏学东。
抢劫完,后续该如何行事,娄翼声称可以交给他。只需要一个赵拓,他就能让魏家和赵冼贵永远势不两立。
从魏家手里购买海/洛/因的事情一直是娄翼在帮忙接洽。娄翼对魏家声称找到了更好的买家,出价比赵冼贵高20%,但没有提买家就是费铭璋。毕竟魏家人也不糊涂,卖给其他人可以,卖给费铭璋,那是故意跟赵冼贵过不去。
魏学东觉得是时候跟赵冼贵讲讲价了,要么赵冼贵得在黑货的出价上让步,要么就在白货的入价上让步。他料到此举必然引来赵冼贵派人来跟他谈判,他等的就是这个人。
但有两件事他没有料到,一,买家是费铭璋。费国华当年执意退出白货市场,甚至明令禁止魏家将货卖给他的手下,他们自然想不到费国华的儿子会染指这档生意;二,赵冼贵派来的人还没跟他们打照面,就让人给劫了。
第18章 因果轮回18
宋忠泽看到费铭璋的第一眼就笑了。
“如果我是你爸,第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还犯得着费那个老劲儿折腾。”
一句话,费铭璋也跟着笑了。
的确,他其实长得是有几分像费国华的,更重要的是父子二人的气质极其接近。难怪当年费国华对他一见如故。
眼前的宋忠泽是一位年近五旬中年人,长久的伤病折腾得他背脊微弯,似乎稍一挺直就会扯到某处的伤口。
宋忠泽居住在浮城市郊某处依山傍水的别墅区,这片别墅看上去不像富人区那种富丽堂皇的风格,倒更像是疗养院,安静、怡人。
这是费国华给他这位保镖安排的后半生。
干保镖这行,要么转行,要么死,能全身而退的没有几个,宋忠泽是其中之一。他带着一身为保护费国华而落下的伤病,来到了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想清楚了吗?真的要重操你爸的旧业?”宋忠泽端起他那不知用了多少年的,看上去像上世纪80年代产的保温杯,坐到客厅的藤条椅上,静静看着费铭璋。
这是霍勇指给费铭璋的方向。当费铭璋告诉霍勇,想要战胜赵冼贵,就必须断他的根,霍勇就知道费铭璋想干什么。他说了一句“如果你爸还在世,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干。”
“可他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必须要为他报仇。”
仇恨,他们心中都有着相同的仇恨。
霍勇沉默了片刻,就报出了宋忠泽的名字和联系方式。
“如果你爸还在世,一定不会同意你这么干。”不约而同,宋忠泽说了和霍勇相同的话。
“我没有选择,我只想报仇,除掉赵冼贵我就会收手。”
宋忠泽轻笑一声,“年轻人,有些事不是你想收手就能收手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藤椅上的男人轻轻阖上双眼,将藤椅摇得吱呀作响。
“你知道你父亲当年为什么能成功脱离白货生意吗?”宋忠泽没睁眼,也并不需要费铭璋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因为他坐稳了浮城的头把交椅。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会伤害很多人的利益,但没有人敢向他发难。想要制伏那些恶人,就得比他们更恶。就像想要战胜赵冼贵,就得做和他想同的生意一样,等有一天你想要摆脱这档生意的时候,又得做些什么呢?”
费铭璋明白宋忠泽的话,可他觉得父亲的路没有选错,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父亲依然是浮城的老大,如果有些路自己非走不可,那他完全可以效仿。
宋忠泽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这个因仇恨而走向偏执的男人。
“你父亲曾对我说过,这世上有两样生意最伤天害理,一是贩毒,二是贩卖人口。铭璋,做人要有底线啊!”
尽管如此,宋忠泽还是将费国华从前贩毒时使用的秘密仓库、地下通道以及上下游人员信息都给了费铭璋。他理解费铭璋的仇恨,将最终的选择权交给费铭璋自己。
陶烨和蒋明杰因此得到了极好的进出货通道,他们的老大自然十分满意。黄彪和鼓煜城对此也只能眼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在除掉赵冼贵之前,他们谁也没法劝费铭璋停下来。
劫持军火一事,便是费铭璋叫上四人伙同娄翼一起为之。
完事后,费铭璋暂时将军火藏在了父亲当年贩毒时设在果敢的某处货仓,待需要的时候再通过秘密通道分批运回浮城。
一行五人便乘车返回浮城。
“那小子真的信得过吗?”黄彪指的是娄翼,“他毕竟是赵冼贵的女婿。”
关于娄翼的真实身份,费铭璋并没有对他们提及。
“这世上多的是窝里反,想要谋朝窜位,当然得先干掉太子爷。”蒋明杰倒觉得娄翼的行为合情合理。
“小心!”
正当五人闲聊时,一个少年突然窜出公路,几乎是一头撞向他们的商务车。副驾的陶烨大叫一声,司机蒋明杰一脚急刹,总算没将那少年撞得脑袋开花。
“他妈的,碰瓷儿碰到爷爷头上来了。”彭煜城粗人易上火,拉开车门,就准备冲下车去揍人。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一起下了车。
刚一下车,几人就闻到一股异样的味道——那是类似于尸臭的皮肤溃烂、浓流遍身的腐臭。
眼前的少年身体腐烂的程度,连见惯生死的粗人彭煜城都不禁吓了一跳。
“这……”彭煜城捂住口鼻,有些不知所措的愣在一边。
少年倒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的痉挛抽搐着,口吐白沐,双眼翻白,不久便没了声息。
“这孩子应该是吸毒,而且感染了艾滋。”蒋明杰显然有经验。
“等等,”费铭璋仔细辨认了一番那孩子的面貌,那布满烂疮的脸上依稀有些熟悉的感觉,“这孩子……”费铭璋想了起来。
正是这少年右脸颧骨处突起的脓疮勾起了他的记忆,他见过这个少年。
那还是大约四年前,那时他还是个11、2岁的孩子。费铭璋和许睿在浮县一家玉器制造厂等从缅甸进货的原玉。他等得有些犯困,随口抱怨了一句,“怎么还没到货。”这个孩子就偷偷摸摸走到他身边,问他要什么货,他这儿都有。
费铭璋瞥见孩子脸上刚刚长出的烂疮,心中几分厌恶、几分难受。他告诉那孩子,我们要的不是你说的那种货,孩子便讪讪的走了。
在浮县,有不少以贩养吸的瘾君子,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会让自己未成年的孩子出来贩毒。那孩子当时不满14岁,就算被抓到,也定了不罪。
如今,这少年死了,不到18岁。18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但愿他下辈子投胎能活到18岁。
费铭璋记得,他当时跟许睿说,如果他将来有钱了,一定办所学校,把这些没有爹妈管的,或者爹妈没资格管的孩子都接过来,一定不让他们碰毒品。
是啊,这是一门多么伤天害理的买卖啊!
几个人把那少年的尸体抬到公路边的小树林里,找个地方埋了。他们不知道这种荒郊野地里,这少年是怎么一个人跑来的,也不知道该把这具尸体交给谁处置。这名无来处、无归途的少年,就这样被埋尸荒野。
接下来的路途中,五人都不再说话,直到路过云浮山脚下。费铭璋突然叫停了车辆。
“你们先回去吧。”费铭璋拉开车门,不由分说跳下车。
“铭璋哥,你干什么去?”黄彪对着费铭璋的背景问了一句。
费铭璋走得很快,几步就跑出去老远,听不到黄彪的问话。
“算了,”蒋明杰似乎理解费铭璋的心情,“这生意他做不了多久了,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这样的生意本就他娘的断子绝孙,”彭煜城本就反感费铭璋现在做的事,奈何拗不过义气二字,他回头问蒋明杰和陶烨二人,“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收手啊?”
陶烨突然笑了,“等铭璋当了老大,咱们跟他混,就收手不干了,如何?”
这本是一句戏言,但车上四人似乎一下子都有了这种期盼。
费铭璋记得,遁空禅寺就在云浮山上。果然,没走多远,他就看到了景区入口的指示牌。
现在但凡是个庙就被围成了一个景区,隔着老远就先收一张入园门票。到了正景区,还要一把一把的给香火钱,把个佛门清静地弄得跟钱窜子似的。这是费铭璋从不来这里求神拜佛的原因,总觉得这些香火钱那就是智商税,也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愿意交税,连自己的父亲也把多年贩卖军火的收入全捐到了这里。
其实遁空禅寺是很冷门的寺庙,香火不旺人也不多,这会儿非年节假日又是旅游
淡季,这里就显得格外冷清。费铭璋在景区入口买票的时候,售票员都睡着了。醒来后,也只是怏怏的提醒他,淡季景区没有付费交通工具,只能自己步行上山。
费铭璋军人出身,跋山涉水不再话下,很快便上到了山项。进入寺庙,来到大雄宝殿,费铭璋也不拜,直接找到大殿右侧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给人抽签算命还是在打座的一个和尚,“大师,我找……”费铭璋想了想,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涂兴强的法号,“呃……薛尚。”正当尴尬,他突然灵光一现,脱口而出。
那和尚抬眼看了看费铭璋,慈眉善目的样子,倒确实像个佛门中人。
“施主,您是?”
“我叫费铭璋。”
没过多久,一名60多岁的和尚来到费铭璋面前。
“铭璋,我是涂兴强。”涂兴强没有报法号,这份亲切,仿佛这人是费铭璋自幼认识的叔叔,从来没分开过。
“涂叔叔。”或许是佛门中人自带的慈祥,费铭璋竟也真的不觉半分生疏。
二人选了一处偏殿坐下。涂兴强给费铭璋泡了一杯普洱茶。不同于当年费国华办公室那一套齐齐整整的茶具,涂兴强只给费铭璋拿了一只大茶缸,给他倒了满满一杯,而且是已经泡好许久的凉茶。
反正费铭璋这种人也品不出一大茶缸和一小杯,劣质和优质有什么区别,只觉得好像比在父亲那里喝过的苦一点。他爬了一路的山,正口渴,便咕噜咕噜一气喝下。
“怎么想到来这儿?”涂兴强看着费铭璋,露出慈爱的笑容。
费铭璋端着茶杯,“涂叔叔,您的法号是什么?”
“定隐。”
“定隐,”费铭璋若有所思,“是隐居的意思吗?”
费铭璋这人没什么慧根,幸好读过两年书,不算是个文盲。
“算是吧,那时候我只想躲起来,把这佛门清静地当成个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费铭璋皱皱眉,“世外桃源门票那么贵?”
他出门是来抢劫的,可惜不是抢银行,是抢军火,身上没带手机,也没带什么钱。120元的上山门票,耗光了他身上的所有现金,他还发愁一会儿怎么回去。心说,总不能找涂叔叔借钱吧。
涂兴强闻言大笑了起来,“没有门票香火,和尚们吃什么喝什么?又哪儿有闲钱去收/养那些孩子们呢?”
提到收/养孩子,费铭璋便顺着话头问道,“是您让薛尚去接近赵冼贵和我爸的吗?您想让他干什么?”
“让他替我看看这两位兄弟,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回头是岸。”
“赵冼贵这种人,怎么可能?”
“可你爸是有这个心愿的。”
“所以他翻船了。苦海无崖,回头,就是逆流而上。”费铭璋显得很是激愤,但随即他便想到,其实父亲是因为他才翻船的。“您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从未想过回头,或许死的就是赵冼贵?”
“人都会死,尘归尘,土归土罢了。重要的是要怎么活,你想清楚了吗?”涂兴强语速极缓,每句话都给了费铭璋思考的机会。
“当然,”费铭璋紧紧握住手里的茶缸,赌气似的说,“我活着,就是为了要赵冼贵的命。难道等他自己尘归尘,土归土?那你们佛门中人所谓的善恶有报呢?”
涂兴强用力扯过费铭璋手里的茶缸,走到桌边,又给他倒了一缸茶递还给他,“如果你真想清楚了,又为什么会来找我?”
费铭璋接过茶缸,深褐色的茶水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水面微晃,让他的脸也显得有些扭曲,良久,水面终于平静下来,费铭璋才算看清了自己的那张脸。
“涂叔叔,您知道薛尚在哪儿吗?”费铭璋抬眼看向涂兴强,眼神终于不复刚才的激愤,“我爸曾对我说,如果我想报仇,薛尚可以帮我。”
第19章 因果轮回19
涂兴强见过费国华最后一面,是费国华的代理律师联系上他的。他也是那时候,将已经万念俱灰的薛尚带回了遁空禅寺。
三十年不见,反而是这个清灯古佛相伴的小弟看上去变化最小,除了没有头发。
“佛门中人,心境平和,看上去倒不显沧桑。”费国华感慨到。
对面的涂兴强有些百感交集道,“三十年了,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费国华揭过这层略显伤感的氛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窍的,怎么会去出家?”
“觉得恐惧,更觉得空虚,你们曾是我最好的兄弟,我又没有其他家人,结果你们却要杀我,还要叫我去杀了我另一个兄弟……从前我贪恋酒色财气,可到那一刻才知道,我之所以可以活得那么没心没肺是因为觉得你们会罩着我,原来我所有的安全感都来自于你们。然后突然,这些安全感都消失了,我只好另寻庇护。”涂兴强淡淡的笑道:“我是不是很没用?”
费国华摇摇头,“你是最勇敢,也是最聪明的。你是我们当中最早知道什么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也是最早敢于放弃一切世间荣华追寻心灵净土的人,我们都不能跟你比。”
“其实,三哥也知道。”三哥,是涂兴强对娄百川的称呼,四个人里,娄百川年龄排在第三。“所以当年他不肯和你们同流合污,不像我,那时候根本没什么立场。只是没想到,他的儿子会变成赵冼贵的女婿。”
浮城的事,薛尚大多数已经告诉了涂兴强,他也是前阵子才得知娄百川已经离世。
“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费国华感慨一句。
“那孩子会怎么样?”涂兴强指的是娄翼,这话问得很是突兀,听薛尚提及娄翼的事情后,他和费国华有着一样的担忧。佛门中人,他总希望能救一个是一个,他害怕娄翼走上不归路,只能求助于费国华,他相信费国华的判断。
“不知道,我担心他会成为第二个赵冼贵。”
这是涂兴强最不想听到的。他双手合十,紧闭双眼,嘴里默默念着什么,良久,才缓缓睁开。
“铭璋一定会回浮城报仇,到时候只能靠薛尚帮他了。”这是费国华要求见涂兴强的第二个目的。“我没有告诉他薛尚的身份,他在警察手上吃过亏,信不过警察。”
“戴昕怡死了。”
“怎么会这样?”费国华很是震惊。
涂兴强也是从精神恍惚的薛尚那里断断续续问出了事情经过,这会儿也只能给费国华说个大概。未了,他轻叹一声,“这件事对那孩子的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一时半会儿振作不起来。”
费国华不无惋惜,“他会振作起来的,薛尚是这几个孩子里最有正义感也是最有信仰的,就算是为了证明戴昕怡没有爱错人,他也不会一直消沉下去的。”
“薛尚回浮城了。”涂兴强回答费铭璋的问话,“昨天刚走。”
薛尚待在遁空禅寺的几个月里日日颂经,为戴昕怡超渡。他曾问涂兴强,是否真的有轮回转世,如果真有,怎么样才能在来世见到今生舍不下的人?
这些问题本不需要涂兴强回答,佛门中人自然相信因果轮回,但更应懂得凡事都强求不得。只是他的执念太深,这似乎成为了他往后人生的动力。
“你的心愿,佛祖都能听见。现在你能做的,就是为来生的缘份修一份功德。”涂兴强不得不像薛尚小时候一样哄他,“别忘了,你今生的使命。”
夜里,薛尚做了一个梦,梦见蔚蓝的海边,他和戴昕怡带着他们的女儿一起追花玩耍。第二天,他就走了。
涂兴强很难想象现在的浮城是个什么样子,更不敢去想,如今的费铭璋和娄翼都在做些什么。
费铭璋的到来,安了他的心。不论他们做过什么,他相信费铭璋终究是有底线的。
娄翼和袁飞鸿藏匿好赵拓后,就返回浮城等消息,而袁飞鸿则只身前往魏学东处。
“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魏学东派人在约定的交货地点等了一天,也没等来赵冼贵送来的军火,此刻见到袁飞鸿很是惊讶。
“赵冼贵让我把货先扣下来。”
“什么意思?”
“意思是,要你们多出一倍的价以补偿你们给他造成的损失。”损失自然是指把海/洛/因卖给其他人的损失。
“怎么,就许他坐地起价,没这么做生意的吧?” 魏学东心头火起,本以为赵冼贵会派人来跟他谈条件,想不到姓赵的这么霸道。
“老板,”袁飞鸿突然跪在地上,语带哽咽道:“赵冼贵仗势欺人,我不想再跟他了,您让我回来吧!”
“怎么啦?”袁飞鸿的表现让魏学东很是摸不着头脑。
“你看……”袁飞鸿撩起耳边的头发。
“你的耳朵?”
“他们怀疑翼哥的身份,怀疑我跟他的关系,逼问我以前认不认识他,我不承认,就被他们割下来了,还拿去喂了狗。”袁飞鸿声泪俱下的控诉赵冼贵的恶行。
“王八蛋,我把人借给他用,他真当是自己的狗了!”打狗也得看主人,赵冼贵割的不只是袁飞鸿的耳朵,也是魏家人的脸面。“那他现在还是不知道娄翼的身份?”
“我没说,说了,我和翼哥就都没命了。”
“好小子,”魏学东扶起袁飞鸿,“看不出,你还是块硬骨头。那批军火现在在哪儿?”
“被费铭璋劫走了。”
“什么?”魏学东有点绕糊涂,这事儿怎么和费铭璋扯上关系了。
“齐天被赵冼贵耍了,现在在广西,那些当兵的根本就不听他调遣,从前和他们齐家做生意的,有不少都另寻买家。他现在手头很紧,赵冼贵又压他的价,还要先拿货,等卖出去以后再付钱,他早就对赵冼贵不满了。费铭璋找上他,同意先付款买他手上的货,他就把咱们交易的时间地点卖给了费铭璋。”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齐天和赵冼贵的矛盾在浮城都传开了。费铭璋劫货的时候说,这批货赵冼贵没付钱,是他付钱买下的,现在就是他的,如果魏家想要,他可以成本价卖给魏家,条件是,魏家将来的白货只卖他,不卖赵冼贵。”
“费铭璋也要做白货生意?”魏学东有些惊讶,随即狐疑的看向袁飞鸿,“娄翼从我这儿拿走的货,是卖给了费铭璋?”
“嗯。”袁飞鸿丝豪不打算否认。
魏学东嘴角轻轻扯出一抹冷笑。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被娄翼和费铭璋联手算计了。但此刻已经被架到了火上,除了跟他们合作,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选择呢?难怪赵冼贵这么霸道,只怕他以为魏家是故意跟他过不去。此刻再找赵冼贵解释这中间的种种误会,一来赵冼贵未必相信,二来魏家称霸一方多年,总不至于处处受制于人,那也显得太怂了。
“这两小子,是想让浮城翻天啊!”娄翼和费铭璋能否翻浮城的天,魏学东本来没有把握,但如果齐家、魏家都来助力,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而他们的所作所为逼得魏家不得不为他们助力。“果然后生可畏。”
他俩的账,以后再算。魏学东心想。
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先解决赵冼贵再说。
跟着赵拓和袁飞鸿一起运送军火的那个小跟班被费铭璋等人带到一个偏僻小径后推下车,便不管不顾了。他走了好远的路,才找到赵家在果敢地区的一处据点,终于联系上秦喜,将赵拓和军火被劫一事告知秦喜。
费铭璋他们抢劫时头戴钢盔,身着迷彩,小跟班根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毕竟是在果敢王的地头儿,而且交易的时间、地点、路线,外人应该也无从得知,他便无意识的对秦喜说出了果敢王劫货扣人这样的信息。
当晚,赵冼贵、秦喜、华骏一同聚在华骏的别墅里商量对策。
“这事儿不对,魏家难道拿这一次货,以后都不要了吗?”秦喜提出质疑,“除非……”
“除非他们窜通齐天?”华骏跟上了秦喜的思路。
“中间必然有人牵线搭桥,否则他们没法儿搭上齐天。”这是赵冼贵的判断。
秦喜和华骏对视一眼,共同说出了一个名字,“费铭璋。”
很明显,费铭璋不只通过魏家获得了海/洛/因,还想从赵冼贵手里夺过齐天这条线。
赵冼贵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有些后悔的叹道:“小看他了……”
如果只是为了做生意,他们也没有必要扣下赵拓,魏家向来做人做事都会留有余地,不至于做得这么绝。赵冼贵始终不相信魏家人会办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觉得有必要面见魏学东。秦喜提出反对,他担心魏家此举不留后路,赵冼贵亲自前往会有危险。
然而唯一的儿子在人家手上,赵冼贵不得不冒这个险。
他带上娄翼和几个身手最好的手下一起前往果敢。
与魏学东的会面安排在老街一家叫聚福楼的饭店,这家店是赵冼贵在老街的产业。魏学东欣然应约,因为即便去的是赵冼贵的地方,那也是果敢王的地头。魏学东底气十足,一副根本不把这些小事放在眼里的主场架式。
“赵爷,好久不见。”
来之前,魏学东就想好了,如果赵冼贵兴师问罪,他就理直气壮把费铭璋的那句话还给赵冼贵,你没付钱凭什么说是你的货。如果赵冼贵愿意放低姿态谈条件,那正好。如今赵冼贵和费铭璋鹬蚌相争,他魏家正好做一回闲散的渔翁。
谁知赵冼贵一眼看到他身后的袁飞鸿,就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
“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也敢用?”赵冼贵指着站在魏学东身后的袁飞鸿道。
魏学东淡淡一笑,带袁飞鸿来一是示威,二是收买人心。死亡森林是不可多得的最佳运货通道,魏学东也早想要回袁飞鸿。赵冼贵割耳之恨,魏学东虽不能为袁飞鸿讨回公道,却也不介意带着他削赵冼贵的脸面,替他出口气。
“赵爷说笑了,飞鸿一直都是我的人。”宣誓主权,一重意思是对赵冼贵——你打狗也得看主人:另一重意思是对袁飞鸿——有主人罩着,没人再敢欺负你。
“这么说那批货真是被你劫了?”赵冼贵本来还觉得这当中是否有误会,看魏学东这态度,是打算撕破脸了。
“笑话,我付钱买的,赵爷你给钱人家齐天了吗?”
果然,魏家搭上了齐天,就可以甩开他这个中间商。海洛
“行,废话就不说了,我儿子在哪儿?”要不是为了赵拓,赵冼贵早就发作了。
“你儿子?”魏学东闻言一愣。
“魏学东,没必要装蒜吧,货你拿走就算了,反正我也没付过钱,你扣人算怎么回事儿?”
魏学东想了想,突然看向袁飞鸿,袁飞鸿一脸的无知与无辜。魏学东眼角一阵抽蓄,他娘的,他这是被费铭璋耍了吗?
“我没有扣你儿子。”这句话虽是事实,叫魏学东说出来却显得异常苍白。
“砰”的一声,赵冼贵拍岸而起,他已经赔上了十二分的忍耐,“魏学东,敢做不敢当是吧!”
这一拍不打紧,门外突然闯进几个士兵,立即端起枪对准娄翼和赵冼贵,以及在场所有赵冼贵的人。
这毕竟是人家的地头,这也是秦喜不愿让赵冼贵亲身犯险的原因。
赵冼贵俯下身,死死盯着魏学东,“别以为你搭上了费铭璋,就能做浮城的生意。你别忘了,浮城现在是我说了算。我要让魏家的货进不了浮城,让齐天的货送不出浮城。我看你到时候还拿什么跟我叫板儿!”
这是事实,除非费铭璋能一鼓作气端掉赵冼贵的势力,否则鱼死网破,赵家和魏家只会两败俱伤。
原来费铭璋才是那个渔翁。
“我魏学东从来敢做就敢当,赵拓不是我扣的,但如果他还在果敢,我一定把他给你找出来。”
这是魏学东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一幕,不论想和赵冼贵谈什么条件,前提是得确保赵拓的平安。
第0章 因果轮回0
魏学东一回府,转身就踹了跟在他身后的袁飞鸿一脚。袁飞鸿吃痛,跪倒在地。
“到底怎么回事?”魏学东大吼到。
袁飞鸿痛得咳了两嗓子,赶紧忍住,“老板,我……我不知道……”
魏学东解开扣子,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气急败坏的指着袁飞鸿道,“你把事发经过,从头到尾,一字不差的给我讲一遍!”
“是,”袁飞鸿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当天,我跟赵拓把车开出死亡森林,原本准备开到赵冼贵在老街的一个货仓,结果费铭璋就带着几个人出来劫我们的货。他们带走赵拓,说让他给赵冼贵传话,让我来给您传话。”
魏学东闻言,双眼微眯,不知在想什么。一群手下都围在他身边,个个如临大敌,等待着魏学东的指示。
良久,魏学东对袁飞鸿道,“你联系娄翼,让他找费铭璋,问清楚,赵拓到底在哪儿!”
魏学东预感到,赵拓可能已经死了。以费铭璋对赵冼贵的仇恨,干掉他的儿子,的确是绝佳的复仇方式。而费铭璋的目的如果是要挑拨魏家和赵家的关系,那赵拓的尸体很有可能还在老街。那么,绝不能让赵冼贵先找到。
薛尚回到浮城,去找赵冼贵时,才从秦喜处得知赵冼贵带着娄翼去了果敢,原因是魏家劫走军火还扣了赵拓,而且这件事与费铭璋有关。
薛尚来到费铭璋家,敲开门。
“你回来了。”费铭璋看到他并不惊讶,似乎一直在等着他。
时隔多日,二人再次相见,气氛短暂的冷场。
二人走进屋内,薛尚已经从谭靖那里得到了贾细珠的死讯。
“阿姨她……”
“赵冼贵杀了她。”费铭璋平稳的语调中透露出森森的杀意。
“所以,你劫了他的货,绑了他的儿子?”薛尚始终记得,费国华的底线——祸不及家人。虽然不能说赵拓无辜,但用伤害别人家人的方式来报复,绝不是费国华的作风。
“货是我劫的,赵拓是娄翼绑走的。”
“娄翼?”
此刻的娄翼正帮着赵冼贵在老街找赵拓,一天下来却毫无头绪。当他将其他兄弟们寻找的结果汇总报告给赵冼贵时,他第一次在赵冼贵眼中看到了无助。
“爸,你别着急,”娄翼安慰道,“魏学东那边我会盯着,如果大哥真在他手上,我们一定能把人找出来。”
此时此刻,赵冼贵甚至有些庆幸娄翼在他身边。这个他威逼利诱来的女婿,没想到却越来越贴心。
“铭璋,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薛尚问道,“娄翼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想报仇,还是想取代赵冼贵?”
这个问题,费铭璋不是没有想过。贾细珠死后,他曾向娄翼提出,让他为自己安排,哪怕同归于尽也要干掉赵冼贵。然而娄翼耐心劝解,声称无论是费国华还是贾细珠都不希望见到自己走到这一步,声称他有办法除掉赵冼贵而不用搭上自己的性命。然而就连蒋明杰都指出娄翼的作为是想谋朝窜位,费铭璋又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都一样,反正结果是赵冼贵死就行了。”这是事实,对于费铭璋而言,他关注的也仅仅是这样一个结果。
“然后呢?”薛尚质问,“现在你们目标一致可以合作,等他除掉了赵冼贵,会不会掉转枪头对付你?”
“不会的。”这话,费铭璋说得很心虚,但毕竟方杏梅的死责任全在他,他欠娄翼太多,没法儿将娄翼当成敌人。
“好,”薛尚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费铭璋争执,“看样子赵拓现在凶多吉少。那等赵拓死后,你们下一步计划是什么?接手浮城的白货市场,跟赵冼贵打持久战?”
这的确是他们原先的计划,但此刻,费铭璋心中已经将其否决,他不想再贩毒了。
“你有没有别的办法?”这正是费铭璋期待薛尚回浮城的原因。
娄翼是跟随赵冼贵来到果敢的,如果他能第一时间从费铭璋
那里打探到赵拓的消息,究竟会先告诉自己,还是告诉赵冼贵呢?
魏学东一夜未眠,对这件事的结果毫无把握。
娄翼的目的是取代赵冼贵,费铭璋的目的是挑拨魏家与赵家的关系,坐收渔利。他们两个仅仅只是在贩毒和抢劫军火这两件事上有合作,还是所有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二人共谋的局?但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即便魏家和赵家反目,赵冼贵也没那么容易倒。如今魏学东又已经知道被算计的事,不可能让他们得到什么好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魏学东不禁自言自语起来,他总觉得这二人的计划没有那么简单。
如今,他手上唯一的筹码只有袁飞鸿,他相信娄翼跟袁飞鸿是过命的交情,有袁飞鸿在身边,娄翼做任何事都会有所顾虑。
“老板,”袁飞鸿的电话打了过来,“翼哥问出来了,赵拓现在在马其道8号货仓里。”
“是死是活?”
“不知道。费铭璋说几天前就将他扔在那里自生自灭了。”
魏学东挂断电话,叫上兄弟们出了门。
袁飞鸿那里一直有人盯着,他可不会让这小子回到娄翼身边。
魏学东领着兄弟们刚出发,守在他府邸不远处的娄翼便掏出电话打给了赵冼贵。
“爸,魏学东带着一帮手下出发了……我发个位置共享给您,您一会儿带兄弟们来找我……”
挂断电话的娄翼,悠闲的坐在车里抽了一根烟,嘴角噙着笑,心情很是愉悦。
魏学东找到赵拓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满身溃烂的死尸,伤口腐肉不知是被什么残食一口,但见森森白骨的死尸。魏学东让人将他的尸体抬出货仓,准备找个地方赶紧处理掉。谁知一出货仓大门,就看到赵冼贵带了一帮人乌乌泱泱的将他们团团围住。
看到赵拓尸体的赵冼贵明显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赵拓带着一千万跑到果敢闹事,魏学东都没拿他怎么样,这次为什么非得要他的命。魏家就真打算跟赵家翻脸吗?
“魏学东……”赵冼贵咬牙切齿的叫出这个名字,还不待做出下一步指示,一声枪响。
枪法极其精准,直击魏学东头部,开枪的人正是站在赵冼贵身边的娄翼。
“兄弟们,今天在场的,全都是害死大少爷的人,一个都别让他们活着离开这里。”
魏学东倒下,群龙无首,他的兄弟们短暂发懵的片刻,娄翼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他们本来就准备充分,人数上有压倒性优势,再加上指令明确,又是带有复仇性质,很快,魏学东的人被清理了个干净。赵冼贵这边只有几个人受了不重的伤,被兄弟们带走。
对于娄翼突如其来的命令,沉浸在丧子之痛中的赵冼贵震惊了片刻后,再没有多余想法。此刻他正伏身在赵拓身边,轻抚儿子那张苍白的脸。
“爸,咱们快走,魏家那边收到消息,会派出军队的。”
赵冼贵已经彻底失了主意,全由娄翼安排。几个手下抬起赵拓的尸体,上了准备好的厢式货车。娄翼亲自驾车,赵冼贵在后车厢陪伴着赵拓。
事发突然,从头到尾,赵冼贵都处在一种混乱中,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混乱过。仿佛此次的果敢之行,就是一场梦。
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从前对赵拓太苛刻了。也许赵拓一开始做的事虽然不是那么令他满意,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如果他多夸赵拓几句,或许也可以越做越好。可他只会骂赵拓,骂得孩子胆子越来越小,做事瞻前顾后,又总是突发奇想,想给他惊喜。
赵冼贵突然笑了一下,想起了赵拓做过的那些乌龙,现在想来很好笑,甚至会让他觉得儿子有那么几分憨傻的可爱,怎么当时他就只知道生气发火呢?
赵冼贵忽然泪眼朦胧,他这才意识到,赵拓这短短的一生中从没从他这位父亲身上获得过片刻的温言软语。他就这样孤独的走了,临死前他有没有想再见一见自己的父母,他是否会怨恨自己,认为自己从来没有爱过他。
“你让我……怎么跟你妈交待啊……”
姚雪芹跟着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晚年唯一的愿望也不过是儿女幸福安康。他自诩是妻子的依靠,却连她唯一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魏家得到消息的时候,赵冼贵一行人早已回到浮城。
果敢王长子被杀,唯一知道来龙去脉的人只有袁飞鸿。他给出的版本自然将娄翼撇了出去,那么罪魁祸首就变成了费铭璋,直接凶手则是赵冼贵。由于魏学东来不及将他的猜测和安排人看住袁飞鸿的理由告诉家人,魏家人也只是认为魏学东此举是为防赵冼贵再将袁飞鸿抢走。
至此,魏赵两家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赵冼贵此生都不可能再踏足缅甸一步,而魏家经由浮城打开的中国市场通道也被彻底堵死。袁飞鸿则必须得留在魏家,死亡森林成为了魏家撇开赵冼贵唯一的生意通道。
娄翼心里盘算着,下一步该用什么办法捞回袁飞鸿,眼下却人模狗样的担起了赵家的担子,操办着赵拓的丧礼。
姚雪芹并没有像赵冼贵想像中那样崩溃,她的轮椅静静停放在家属位上,对来吊唁的宾客一一见礼。反倒是平日里总为娄翼跟哥哥不对付的赵敏哭得天晕地暗。她和赵冼贵的伤心是一样的,恨自己在赵拓生前对他不够好。而姚雪芹知道儿子不是那块料,从来也没对他有过不切实际的期待,自然也就不曾苛责过儿子。此刻的她,全当儿子是出国读书去了。反正人都有一死,她这把身子骨,没准过不了多久就能跟儿子见面了。
只有赵冼贵知道,这件事对妻子的打击比她表现出来的大太多。几乎是一夜之间,妻子的头发就全白了,仿佛这些年精心照料打下的健康底子一夜间都败光了。
参加赵拓丧礼的多半都是赵冼贵的自己人,那些江湖上的人本来也想来露个脸,讨个人情,通通被娄翼挡在了外面。在赵冼贵和他的兄弟们看来,娄翼此举显得十分懂事。毕竟这种情形下,赵冼贵不可能有心情借此与江湖人连络什么感情。他不可一世了一辈子,临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以他的心性,怕是不愿意外人看到自己此刻的落寞。
于娄翼而言,此举一来是不想那些赵冼贵的江湖朋友扎的更紧,另一方面,也是不想听到什么闲言碎语令到赵冼贵疑心自己。毕竟赵拓一死,就等同于扫清了他上位的障碍。目前为止,赵冼贵似乎并没有怀疑这一切是他精心策划的结果,但那些趋炎附势之辈若是在丧礼上表现出对他不该有的热络,不知道赵冼贵会作何感想。
谢永/康来了。身着得体的黑色风衣,显得悲戚又庄重。
出狱后,谢永/康几乎不再参与赵冼贵的任何活动。赵冼贵让娄翼接手他的下线,他也都心甘情愿的放手,甚至赵拓被劫时,他也没有参与兄弟们营救赵拓的探讨。此刻却突然出现在了灵堂。
仅式结束后,由赵敏捧着赵拓的骨灰,赵冼贵、姚雪芹、谢永/康、华骏、秦喜、娄翼跟随其后,直到他入土为安。
“都结束了,”蒙蒙细雨中,谢永/康走到赵冼贵身边,“一辈子打打杀杀不都是为了孩子们吗?他们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这是谢浩然死后,谢永/康第一次开口跟赵冼贵聊起这个话题。
“怨我吗?”丧子之痛,感同身受,赵冼贵对待谢永/康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换作过往,他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更不会管其他人怎么想。
“怨过。”谢永/康坦言,“程/凯的枪是我给他的。”
赵冼贵有些惊讶,不是惊讶于这件事的真相,而是惊讶于谢永/康的坦白。
“可能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总要杀个人替浩然报仇,我这个当爹的才算对得起他吧!后来你让邓永贤的妈偿命,我谢谢你!”谢永/康看向娄翼,“你有个好女婿。”
这是谢永/康对赵冼贵说的最后一句话。自那日以后,这个人就从浮城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是否还活着。
有一点,谢永/康说得不对,对于赵冼贵而言,还没有结束,因为他还有一个女儿,他得为女儿铺就一个未来。
第1章 因果轮回1
谢永/康跟了赵冼贵很多年,仰仗赵冼贵,他发了财,在浮城也享受过好些年呼风唤雨的生活。但他了解赵冼贵,那从来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兄弟两肋插刀可以和兄弟们共同进退的老大。跟着赵冼贵的,与其说是他的兄弟,不如说是他的打工仔。
显然,赵冼贵是一个大方的老板,这也是那么多打工仔愿意跟他的原因。如果仅仅是基层员工,大概不会觉得这样的老板有什么不好。但越混上高层,越会发现,这位老板的专横与跋扈。与其没有利益冲突时,自然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一旦牵涉到老板的利益,那退步的永远只能是员工,不论你是层级多高的员工。
当年,谢永/康被仇家追杀不得不跑路暂避风头,他曾请求赵冼贵派人保护他的妻儿老小。如果那时候赵冼贵有今天的实力,自然是愿意行这举手之劳。只是那时候的他跟曹可达争夺浮城大毒枭的位置打得不可开交,无睱他顾。他不是没想到疏于保护谢浩然母子可能会发生的后果,但他选择了放任。在这件事上,谢永/康也没法儿太过怨他,毕竟是他自己得罪了人,自己跑了路,把老婆孩子置于危险中。然而,谢浩然的死,撕碎了他跟赵冼贵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谢浩然,因为赵拓和邓永贤的冲突,为了给赵冼贵找回面子,诱使邓永贤自断一手。然而东窗事发,赵冼贵为了保自己的儿子,将所有的锅都推给了谢浩然。邓永贤的狠,在道上是出了名的,将谢浩然置于看守所,就等同于让他去送死。
程/凯受邀参加娄翼和赵敏的纸婚宴,通过各种途径寻找能将枪带入会场的方法。这个信息被常年在谢永/康手里买货的一个毒贩子转告给了谢永/康。其实谢永/康的很多下线,是不买赵冼贵的账的。他们跟谢永/康合作多年,有不少甚至是看着谢浩然长大的。谢永/康的心思,没对任何人提过,但不等同于其他人没有同样的想法。
就在娄翼送醉酒的谢永/康去休息室准备拿他的枪时,他一把抓住了娄翼的手。一开始,他是真醉,真把眼前的这个人认作了自己的儿子。但过后,他回想起来,才意识到赵冼贵的这个女婿远不像看上去这般乖顺。
那之后,赵冼贵安排娄翼打入谢永/康内部,接手他的下线生意。这可不是一件容易完成的任务。谢永/康的下线对着娄翼阳奉阴违,私下里却让谢永/康拿主意。拿什么主意?反了不成?自己哪有那个实力。
想到娄翼明明对赵冼贵心怀不轨,却又为他挡子弹,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恐怕有着更大的野心。
浮城这个江糊,谁能坐在老大的位置上寿终正寝呢?谢永/康突然很想看看,这个年轻人能不能反了赵冼贵,于是选择了给他开绿灯,让下线们从今住后都跟娄翼合作。
娄翼知道这是谢永/康放的水,照单全收的同时,常常借学习江湖规矩接近谢永/康,在谢永/康身边有意无意表现出儿子一般的孝顺。对此,谢永/康也照单全收。他不点破娄翼,也不与他共谋更深的计划,只是像一个垂暮老人般享受着晚年生活。
为了弥补与谢永/康的嫌隙,赵冼贵杀了邓永贤的母亲。到此为止,谢永/康也实在没什么可做的了。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到头了,他杀不了赵冼贵,所以在赵拓的丧礼上,他最后推了娄翼一把。那句话,更加巩固了娄翼半子的地位。
如果,薛尚没有回来,娄翼就真的可以开始在赵家的步步为营了。
再次见到薛尚出现在赵冼贵书房里的那一刻,娄翼多少有些惊讶,或许像他这样的人永远都不明白什么是信仰,所以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薛尚还要回来。然而让他更惊讶的,是赵冼贵安排给他的新任务。
薛尚声称上次去金新月时,曾无意中和杨连生聊起过他们手上黑货的来源。杨连生曾在新疆服役,他手上的黑货都是来自于新疆一家神秘的兵工厂,如果能够接上这条线,至少黑货的货源不再那么单一,就不怕齐天再搞什么小动作。
“这阵子我在杨连生曾经服役的特克苏军区打
探了一圈,能找得到零星出货的一些下线,不过想要大量从兵工厂买货,恐怕还是得从曹可达或者杨连生那里着手。”薛尚将这段时间的消失描述成替赵冼贵寻找黑货货源。
赵冼贵的确有寻找其他黑货货源的想法,正如他有制毒工厂,不必因海/洛/因过分受制于魏家或曹可达一样,他也不想自己在黑货上受制于人。
魏家劫货杀人这件事,齐天声称一无所知,赵冼贵暂时不打算追究,他需要寻找能替代齐天的人,再来跟这小子算账。
自己建立兵工厂?成本和风险都太高。薛尚带回来的这条消息,的确是赵冼贵现在最需要的。
华骏别的本事不大,最厉害的或许就是看人的眼光。赵冼贵想。
“曹可达会给咱们牵这条线吗?”这是赵冼贵最大的疑虑。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您给他钱赚,又给足他面子,让费铭璋在浮城这么蹦达,他卖您一个人情也应该。而且这件事,多半不必惊动曹可达本人。他的军火生意一向由杨连生打理,只要买通杨连生就够了。”
“杨连生贪财吗?”
“没有人不喜欢钱,更何况,是赚一笔没有风险、甚至不违背道义的钱。”
薛尚的分析很有道理,杨连生不过帮个忙牵线搭桥,既不需要自己出生入死,更不必出卖曹可达。他完全可以在不惊动曹可达的情况下,自己就把这笔钱赚了。
于是,赵冼贵安排娄翼和薛尚再去一趟金星月。
如果说,赵拓死前,赵冼贵对娄翼和薛尚二人的信任和重视不过是五五开的话,现在的他显然更信任和重视娄翼。让娄翼一起去,也是希望将来这些重要的生意都由娄翼来接手。
从赵府出来,娄翼开车送薛尚回去的路上。
“你真的帮赵冼贵找到了新的货源?”娄翼问道。
他知道薛尚在说谎,他也知道薛尚知道他知道薛尚在说谎。
“你真的想让赵冼贵死吗?”薛尚答非所问。
“当然,我和铭璋都想让他死。”娄翼毫不避讳,停顿片刻后,话锋一转,“那你呢?”
他把问题抛给了薛尚。娄翼和费铭璋都跟赵冼贵有仇,那薛尚呢?他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我是涂兴强的养子。”
这个名字尽管娄翼没听过几次,却已经深深印入了自己的脑海里。正是在涂兴强的帮助下,他们一家人才能在这世上多活了这些年。
“涂叔叔……”娄翼想问,涂兴强现在怎么样了。有那么片刻,他心中甚至有了一丝温暖,就像无亲无故的孤儿发现自己在这世间上可能还有亲人存在一样。
“他已经去世了。”薛尚的答案给娄翼浇了一盆冷水,“赵冼贵杀了他,这也是我接近赵冼贵的原因。我和你们一样,我也想让他死。”
薛尚编了一个故事,作为佛门中人的涂兴强,不会介意在他的故事里自己是个什么模样。
这样一来,一切似乎就变得合理了。然而,要怎么才能干掉赵冼贵呢?
费铭璋、娄翼和薛尚三人再度出现在金星月,依然是由张赫将三人从瓜达尔港带到曹府,一路蒙着眼罩。
见到曹可达后,依然是坐在那扇落地窗前,普什图女佣这次奉上的是蓝山咖啡。
比起茶,费铭璋更喜欢喝咖啡,尤其是不加奶不加糖的黑咖啡。曹可达跟他就着咖啡的口味聊了好一阵。
“你爸喜欢喝茶,我不喜欢。什么红茶、绿茶、生茶、熟茶,在我嘴里就一个味儿。”曹可达从咖啡又聊到了茶,越聊越有兴致。
薛尚和娄翼坐在一边插不上话,也似乎没有打断二人的意图。
未了,曹可达放下喝空了的咖啡杯,“赵冼贵疑心那么重,他真会离开浮城吗?”
薛尚告诉娄翼和费铭璋的计划是,利用
购买军火这件事,引赵冼贵去特克苏,只要能让他离开浮城,他们就有机会。
大宗军火买卖,要求见到真正的买主是行规,然而能让赵冼贵放下戒心走出浮城的前提,必须是他信任的人告诉他,此行可靠。
“赵冼贵现在最相信的就是他的女婿。”薛尚看向娄翼。
娄翼在三人的目光中正色道,“我一定会想办法引赵冼贵去特克苏。但是有一件事,曹爷,你身边的人靠得住吗?”
曹可达微微皱眉,不知是不是因为跟费国华做了多年兄弟,他看人的直觉和费国华也极其相似,从第一次见到娄翼的时候起,他就不大喜欢这个年轻人,总觉得他首鼠两端,极不可靠。奈何费铭璋似乎非常信任娄翼,拿他当朋友,他也只得给费铭璋几分面子。想不到这会儿,娄翼竟然怀疑起自己身边的人是否可靠。
“杨队长跟了很多年……”曹可达仍然耐着性子回答娄翼,娄翼却打断了他的话。
“我说的是张赫。他从前是个警察,原名叫鲍育民,十年前家遭灭门,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干的。他现在在您身边,不知道有什么目的。”
此言一出,三人都很是惊讶。
薛尚想起谭靖对他提过的,那个差点拿下赵冼贵的卧底,被赵冼贵灭了满门家小后,就失踪了,莫非就是现在的张赫。
“现在的浮城公安局局长贺伟,跟鲍育民是警校同学。我也是在他的相册里看到了鲍育民的照片,才对上号的。”娄翼解释道。
曹可达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听人汇报了晚餐吃什么一般。
“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
俾路支最近不太平,连着发生了几起自杀式爆炸袭击。纵使这个人人不怕死的犯罪天堂,也因此冷清了不少。不怕死是愿意拿命换钱,但拿命换不到钱的时候,也没有人去找死。
张赫,也就是鲍育民,正是在这样一个冷清的夜色下出现在了卡拉奇一家暂停营业的咖啡馆。有人约他来谈生意,递话的中间人是普什图人,跟张赫混了很多年。在金星月,想要搭上曹可达极其不易,想要找到张赫却并不难,通过这些本地的小毒贩们递递消息就行。
费铭璋他们并没有张赫的联系方式,向来都是张赫主动跟他们联系,而且联系一次换一次电话号码。张赫的谨慎赢得了曹可达的信任,此刻的他却不知道曹可达已经知道了他从前的身份。
“鲍育民。”薛尚的声音从幽暗处传来。
张赫不禁吃了一惊,警惕的摸到了腰间的手枪。
“我的上线说十年前你家遭灭门后就失踪了,想不到你一直在曹可达身边。”
“你……”张赫盯着薛尚良久,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依然不愿意多言。
“曹可达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最好当心。”
作为同僚,薛尚无法置身室外。尽管这位消失多年的卧底身上还有很多迷团,薛尚仍然选择出言警醒。
咖啡厅的灯光瞬间点亮,这次吃惊的不只是张赫,薛尚立刻掏出了枪,却在看清来人后愣住了。
薛尚被跟踪了。普通马仔很难不被薛尚发现,但换作是费铭璋就不一样了。当兵的那些年,他本就是作为侦察兵进行训练的。
“你果然是警察。”费铭璋看向薛尚的眼神有难掩的愤怒,“为什么?为什么不救昕怡?”
薛尚拿枪的手缓缓垂下,这个问题他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能重头再来,为了救戴昕怡,他会不会放下自己的使命,承认自己的身份?
可惜没有如果。
张赫的枪口对准的了费铭璋,似乎打算灭口。
薛尚按住张赫,“你走吧,我来拖住他。”
张赫离开咖啡厅后,薛尚走向费铭璋,将手中的枪递给他,“我知道是我害死昕怡的,如果你要杀我,就动手吧!”
第章 因果轮回
薛尚在费国华的帮助下搭上了曹可达这条线,他们第一次的计划被齐仲衡无意中破坏了。
特克苏的确有一家兵工厂,这条线已经由警方安排的卧底跟了许多年,本就打算趁机收网,如果能引赵冼贵去交易,正好一网打尽。
如果说曹可达和杨连生在这件事情当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大概也就是放给赵冼贵和娄翼的烟雾弹。薛尚不相信娄翼,也不愿意在费铭璋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曹可达一直都知道薛尚的身份,杨连生也的确是负责曹可达黑货生意的,但他究竟跟谁做交易,是不可能让薛尚知道的。
费铭璋打从心底里希望薛尚是警察,这样他们就可以用合法手段将赵冼贵绳之以法,但如果薛尚真的是警察,会眼睁睁看着戴昕怡送命吗?而且,薛尚的目的只是赵冼贵?他会不会还打算将曹可达拖进来?
带着这些疑问,在得知张赫身份后,他选择跟踪薛尚。如果薛尚真的是警察,没准他和张赫本就打算里应外合,共同对付曹可达。这是费铭璋不愿意看到的。
当薛尚将枪递给费铭璋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愿意把命还给他,这样或许还能早日与戴昕怡相聚。然而费铭璋不可能杀他,只能愤怒又无奈的转身离去。
回到酒店后,薛尚坐在床沿上,翻开钱包,看着戴昕怡的照片,陷入深深的思念。直到房间外细密的脚步声打断了薛尚的思绪。他收好照片,拿好枪,侧身藏进衣柜里。
门锁被一枪崩坏,随即房门被人踹开。一轮绵密的枪声后,几名杀手走进房间,发现根本没有人。此时,薛尚突然从衣柜中钻了出了,出其不义崩掉了两名杀手,待到最后一名杀手反应过来时,将枪口对准薛尚时,却被人从门外一枪击杀。
开枪的是娄翼,他和费铭璋听到枪声后,也赶了过来。
“谁要杀你?”娄翼问道。
“曹可达知道了你的身份?”费铭璋想到了曹可达。
不,曹可达早就知道了薛尚的身份,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杀他。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张赫变节了。”这是薛尚的判断,毕竟消失10年,很难说张赫现在的立场究竟是什么。
张赫变节,第一个想杀的人是薛尚,留着娄翼和费铭璋,是打算继续跟他们做生意?他的这些打算,曹可达知道吗?如果曹可达知道,又会是什么态度呢?如果曹可达不知道,张赫敢私自行动吗?
费铭璋将薛尚的身份告诉了娄翼,比起其他人,他始终非常信任娄翼。为了不连累曹可达,他决定终止计划。但他担心告诉曹可达真相后,曹可达不会放过薛尚,二人正商讨着是否先让薛尚离开金星月,再通知曹可达计划取消,便听到了枪声。
三人收拾好东西,刚出酒店大门,张赫便领人围住了他们。看来他预料到一击不成,早已留有后手。
张赫对着薛尚微微一笑,脸上的伤疤因这笑容牵扯显得格外狰狞。
“你像极了10年前的我。”
“所以你要杀了我。”
“对,因为鲍育民10年前就死了。”张赫收敛了笑容,“不过既然你活了下来,看在同僚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一次脱胎换股的机会。”
说罢,张赫将枪指向费铭璋,“杀了他,留下来帮我。”
看来,他也没打算放过费铭璋,连费铭璋都要杀,莫非曹可达……
“曹爷不会放过你的。”娄翼开口试探道。
张赫又笑了,“你是赵冼贵的女婿,你想让他死,是想顶他的位吧!我也可以帮你,以后金新月的生意,就你和我做,如何?”
重重包围下,三人犹如瓮中之鳖,任他们身手再好,枪林弹雨下也难逃出生天。除非,有外援。
一轮密集的枪声在外围响,瞬间将包围圈撕开了一条裂缝。三人趁乱分别矮身向两侧闪避寻找掩体,同时与外围里应外合,同张赫的人展开火拼。
费铭璋和薛尚转向右侧,娄翼转向左侧。很显然,张赫的确不打算取娄翼性命,却并不打算放过薛尚和费铭璋。火力集中攻向二人。
酒店门口,除却一人宽的立柱再无其他掩体,若不是外围火力甚猛拖缓
了杀手们进攻的速度,二人早就被打着筛子了。
只听外围连珠炮的枪声中,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铭璋哥,薛尚,你们在吗?”是曹宏。
张赫果然已经和曹可达翻脸了。
费铭璋和薛尚这边的火力越来越猛,二人的子弹也打光了。就在这时,一名杀手冲到了费铭璋身后,举枪射击。
“小心!”薛尚一把推开费铭璋,在击中杀手面门的同时,颈部后侧中弹。
“薛尚!”
薛尚捂住后颈,痛苦的倒地哀嚎,鲜红的血液从他指缝中汩汩外涌。
就再第二个杀手再度将枪口对准费铭璋时,一颗子弹飞来,将杀手击毙。曹宏的人终于杀进了包围圈,控制住了场面。张赫只得带领残兵败将匆忙撤退。
“薛尚……”曹宏俯下身和费铭璋一起查看薛尚伤势,此刻的薛尚已因失血过多陷入休克。“他伤得很重,赶紧跟我走。”
杨连生过来,和费铭璋一起将薛尚抬上车。
曹宏带着三人来到了一家私人诊所。三更半夜,曹宏敲开诊所大门,接诊的是一名40多岁的中年男人。男人样貌不显老,却已两鬓斑白。见曹宏深夜造访,也不如何惊讶,只指挥着他们将薛尚抬进诊所里间的手术室。
“祁大夫这些年来一直帮我们曹家,他医术了得,相信薛尚不会有事的。”
直到此刻,费铭璋才发现,曹宏满身血污。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与他想象中的小公主差距太大了。
“这是我们大小姐曹宏,铭璋是第一次见吧!”一旁的杨连生解释道。
“曹爷呢?”费铭璋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却仍希望自己猜错了。
“被张赫杀了。”曹宏的声音平静极了,完全不似一个刚刚丧父的小姑娘。
她这样小小的个子,短短的头发,一张永远张不大的娃娃脸,配上这样冰冷的声音,说不出的违和。
作为一个大毒枭,曹可达的一生可谓传奇。在浮城坐过头把交椅,被人一锅端了,还能逃出升天。来到异国他乡,又能混得风声水起。道上的人谈起曹可达无不啧啧称奇。然而年过半百,他也慢慢变得跟所有父亲一样,希望为女儿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这个长得像小男孩的女儿,是曹可达的心头肉,也是他的心病。从小跟随自己,小姑娘一身的戾气。平日看上去像个不谙世事的未成年,却动不动扛着比她人还高的枪、炮出去跟人火拼。出来混,哪有不用还的。曹可达深深理解费国华的心思,当费国华联系上他请他帮忙时,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因为费国华告诉他可以借此机会向国内公安投诚,或许晚年可以像坤沙一样。是否能挣得像坤沙一样的后半生,曹可达不愿意强求,他只希望能将曹宏平安送回浮城,让她能光明正大的生活在阳光下,就够了。
然而事未成,费国华就锒铛入狱,剩下的大概就只能指望薛尚了。在得知张赫的身份后,曹可达既不生气,也不惊慌,反而希望这是另一个机会。
当晚,曹宏跟人火拼完回到家,刚把手中的67扔到沙发上,灯就亮了,曹可达一直在等她。曹可达将张赫和薛尚的身份以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你想学坤沙?”
“这是你费伯伯生前给我指的一条路,也是我当时安排你去浮城跟薛尚交易的原因。那里是你出生的地方,我希望你回去看看,或许你会喜欢那里的生活。”曹可达看向面无表情的女儿,“宏宏,薛尚和张赫,或许就是我们改邪归正的好机会。”
“改邪归正?”曹宏冷哼一声,“何谓邪,何谓正?”
女儿的反应让曹可达有些无措。
“从我出生以来就跟着你走江湖路,吃江湖饭,我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要改?”
“宏宏!”曹可达有些陌生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把我带到这世上,让我过上了这样的生活,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就又想改变我的生活。爸,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吗?”那张未成年的脸上写满了与外貌不匹配的不忿。
曹可达这才意识到,女儿早已成年,长得再显小,她也不是小孩子了
,她有自己的想法,而这想法早已与他这个父亲南辕北辙。
“确实自私。”突然,张赫的声音响声。
张赫带领了十几个人闯进了曹可达的庄园。
“张赫?”曹可达有几分惊讶,然而很快意识到对方来者不善,“你想干什么?”
“大哥,不如让我问问你想干什么?你知道了我从前是警察,是打算杀我灭口还是想让我带着你改邪归正?”
曹宏警惕的看向张赫。
“现在看来,杀你灭口,似乎也没那个机会了,如果选后者呢?你又打算怎么样?”
“我从前是警察,不过十年前起就已经不是了。”张赫掏出枪对准曹可达。
“爸!”曹宏飞身去拿起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枪。
张赫见状,调转枪头对准曹宏,枪响,曹可达挡在了曹宏身前。就在曹可达倒下的一瞬间,突然沙发掉转了个儿,父女两似乎被盖到了沙发下面。几个人枪上去补了几枪,却是没有动静,大家拉开沙发,却看到平地上没有任何人。
沙发下有一条密道,曹可达父女就是从这条密道里逃走的。张赫立刻命人寻找开关,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他安排人留下来掘地三尺,自己再带人去围堵费铭璋他们。
曹可达伤得很重,还来不走逃出密道就咽气了。临走前,曹可达交待让曹宏去找到费铭璋和薛尚,不能让张赫伤害他们,他终究是希望薛尚能帮曹宏争取一个未来。
曹可达对曹宏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就是爸希望你退出江湖的原因……因为这里充满了杀戮……任何人,都难得善终。”
也不知道这话是否能触动曹宏。
堡垒总是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传奇一生的曹可达最终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薛尚痛苦的呻吟声打断了曹宏的思绪,祁大夫走了出来。
“吗啡或者海/洛/
因。”祁大夫简洁明了。
“我去取。”杨连生替曹宏答道。
“他怎么样?”费铭璋关切的道。
“子弹打在了他颈椎的两节椎体之间,如果手术的话,多半会半身不遂。但如果不取出来,伤痛发作会让他生不如死,只能用吗啡或者海/洛/因来缓解疼痛。”
费铭璋整个人都愣住了。薛尚这是真想把命还给他。
“可他是个警察,你这是在让他吸毒。”娄翼的话让费铭璋更不是滋味。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费铭璋不甘心的问道。
“我这里是没有了。”祁大夫并不理会这些人什么身份,他只听从曹家人的命令。“另外,注意让他远离磁场较强的地方,子弹是金属制品,遇磁场会有波动。”
杨连生拿来了海/洛/因,薛尚终于在毒品帮助下获得了短暂的平静。
曹宏独自走到诊所门外,杨连生静静的陪在她身边。
“有烟吗?”曹宏问道。
“我不抽烟,你知道的。”
杨连生刚说完,一根烟递到了曹宏眼前。费铭璋也跟了出来。
“谢谢。”曹宏接过烟,费铭璋顺手帮她点燃。
杨连生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对不起。”费铭璋觉得,这一夜,他需要道歉的人太多,“如果不是我,曹爷或许……”
“如果宇宙没有爆炸,地球没有人类,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曹宏仰头,冲费铭璋笑了笑,露出了那两颗小虎牙。
她的表情配上她的话,让费铭璋很是不适应。
曹宏吸了一口烟,淡淡的道,“冤有头债有主,我知道该找谁偿命。”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曹宏问费铭璋。
“冤有头债有主。”费铭璋也来了这么一句。
曹宏完全明白费铭璋的意图,点点头道,“薛尚得留下来养伤。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眼前的曹宏,让费铭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一个身高刚过一米五年龄不足25的小姑娘,身上居然已经有了江湖大佬的气质。不知道作为父亲的曹可达在九泉之下,可能瞑目。
第3章 因果轮回3
阴霾的天空仿佛沉重的铅块般压向地面。那是一片小树林,树木不再郁郁葱葱,光秃秃的矗立在迷雾里,矗立在阴霾的天空下。
这是哪里?薛尚觉得这场景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枯枝败叶四处飘飞,让他头晕目眩。在这仿佛失去色彩的灰败中,一抹雪白映入眼帘。薛尚这才想起这是他初遇戴昕怡的那片丛林。当时他受了伤,戴昕怡给他做手术。可那时候绿草茵茵、鲜活翠嫩的树林怎么会如此衰败,没有一点活气?
薛尚迷蒙的睁开眼,戴昕怡正忧心的看着她。他一把的抓住戴昕怡,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突然,后颈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疼痛,疼得他再次紧闭双眼,然而握住戴昕怡的手却攥得更紧了。当他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眼,却看见戴昕怡正站在远处含泪望着他。
“昕怡……”
他明明抓得那么紧,戴昕怡怎么还是离开了他身边,还在一步一步往后退。
“昕怡……别走……”疼痛更剧烈了,“救我……”
他苦苦支撑,不让自己闭上双眼,却只能看见戴昕怡满眼不舍的,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曹宏的手被薛尚抓得生疼,腾出来的另一只手正在为他注射海/洛/因。终于,在毒品的帮助下,薛尚慢慢恢复了平静,松开了曹宏的手。
曹宏捏了捏自己有些青紫的右手,这时,杨连生推开门走了进来。
这些日子,杨连生和曹宏带着他们的一帮私兵和薛尚四处东躲西藏,好容易找到这个郊外的这个藏身之所。
原本,曹宏以为,她和张赫之间不说她能全面压制,至少也是势均力敌。想不到,张赫背叛曹可达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编纂的故事是大小姐受杨连生蛊惑谋朝篡位,弑父夺权。
这故事有人信吗?有,为数还不少。曹宏和曹可达之间的矛盾,曹可达的那帮手下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曹可达一心希望女儿能走一条正路,而曹宏却偏偏比父亲还要野心勃勃。再加上她长期和杨连生混迹一处,时不时违背父亲的意愿去跟人火拼争地盘。跟随曹可达的有不少都是长期视女人为摆设或宠物的当地人,想到曹可达如果把身家交给曹宏打理,一群大老爷们儿受制于一个身长不足五尺的小丫头,怎么想怎么受不了。
被蛊惑也好,心中本就不满也罢。曹可达死后,他们大多数选择了站在张赫这一边。
形式一下子变得对曹宏非常不利。好在军火线一直握在杨连生手上,张赫想找黑货货源,怕是有点难。所以只要能保住手下的私兵,打持久战,她们就有机会翻盘。
杨连生看着躺在床上的薛尚,问曹宏,“有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他是警察。”
“他是我爸让我保下的人。”曹宏掏出一根烟点上,父亲去世后,她渐渐爱上了尼古丁的味道。曹宏这辈子没听过父亲几次话,曹可达最后的遗言,一是让她改邪归正,她做不到,二是让她保护费铭璋和薛尚,她必须做到。
曹宏冲杨连生一笑,“你是不是想说,我爸活着的时候也没见我这么听话?”
杨连生从前喜欢看曹宏笑,喜欢她对他露出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可她那时候除了爱笑,也爱生气、爱发火,有时候还会孩子气的嘟嘴。曹可达去世后,曹宏不再生气,不再发火,甚至从未流露过悲伤,只是笑起来再也不是从前的感觉。每次她一笑,杨连生就觉得心里被人揪住了一般。
“其实,薛尚和我很像。”曹宏看着薛尚,正色道,“我们认定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娄翼回到浮城,带给赵冼贵的信息是,他们通过杨连生搭上了特克苏的军火商哈里克。此人在当地名头不小,表面上是个生意人,主要经营一些农副产品,但极其富
有,还对当地百姓颇多照顾,听上去倒像个大慈善家。此前薛尚在特克苏也听过此人的名头,但没想到他还有一门地下生意。
有杨连生作保,哈里克倒不如何防备二人,给他们看了自己手里的货,也同意做交易。
“条件是您得亲自去一趟。”
赵冼贵皱着眉,颇有些为难。他太多年没离开过浮城了。这些年来,连魏家的生意都主要是交给秦喜在跑。上次若不是为了赵拓,他也不会亲自跑一趟果敢,谁知这一出浮城,赵拓就交待出去了。他心中隐约觉得,离开浮城就会发生些无法预料的事。
但他也懂江湖规矩,大凡拥有兵工厂的军火商,是不跟没名头的小买家做生意的。如果不是赵冼贵的名头,哪怕有杨连生担保,哈里克也不会愿意接见娄翼和薛尚。想要大量入货,就必须得亲自会一会这个哈里克。
其实到目前为止,赵冼贵还治得住齐天,如果单纯的想要黑货,他没有必要冒险找其他人。但赵拓的事让他不得不筹谋其他路子,就像没有海/洛/因,他还有自己的制毒工厂,在黑货上,他也不想仰人鼻息,这个险,只怕得冒一冒。
短短两周不见,娄翼发现赵冼贵又老了许多。自从赵拓死后,赵冼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颓下来。许多人几十年如一日的青壮有力,却可以在一夜之间迅速苍老。
看到这样的赵冼贵,娄翼心中升起难以抑制的快意,可这还远远不够,这么一点点的快意,抵消不了他心中万分之一的仇恨。
“薛尚留在哈里克身边,一方面多跟他套套近乎,另一方面也好察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问题。”
赵冼贵点点头。虽然表面上看上去,他仍然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大毒枭,但娄翼明显感觉到赵冼贵的反应力和判断力都不如从前。换作从前,对于薛尚没有回来这件事,他多少会有些起疑,但现在他却轻易接受了娄翼的解释。
“你联系薛尚,让他安排会面的时间地点吧!”
“爸,”娄翼谨慎道,“要不这次让喜叔和骏叔去吧?”
赵冼贵有些疑惑的看着娄翼,随即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禁倍感欣慰。他的确是老了,居然变得如此轻率,倒是女婿,思虑越来越周全。
秦喜是赵冼贵的左膀右臂,这一点江湖上的人都知道,有许多下线的毒贩子们都见过秦喜;江湖上知道谢永/康的也不在少数;但华骏就没那么大名头了。一来他这人算不得有多大本事,更没有多少野心,帮着赵冼贵打理一部分生意的同时,更多的时候是给他寻找能办事的人才。薛尚就是华骏推荐给赵冼贵的。
作为大毒枭,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曹可达当年在浮城那么嚣张,也没几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更何况赵冼贵。娄翼的意图是让华骏冒充赵冼贵,只要哈里克找个毒贩子来认人,能确认秦喜的身份,是能相信来人就是赵冼贵的。这样赵冼贵不必离开浮城,也能更安全一些。
跟着赵冼贵干活,免不了要出生入死。秦喜也好、华骏也好、谢永/康也好,刚跟赵冼贵的那些年,他在浮城的地位远不如现在这样牢固,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如果说秦喜和谢永/康能爬得出死人堆,成为赵冼贵的左膀右臂,很大程度上是靠本事,那华骏就几乎全凭运气了。也正因为如此,尽管这些年来华骏在赵冼贵这里并没有立过多大的功劳,单凭这份狗屎运,也让赵冼贵十分乐意重用他。似乎只要是派华骏上场,老天爷就专给他开了绿灯。当然,赵冼贵能混到今天,也不可能纯靠玄学,过于没有把握的事,他不碰,真得凭本事才能办到的事,他不会让华骏碰。但这次这件事,看上去似乎也没有多少难度。既然是为求心安,华骏这个吉祥物,正好能派上用场。
然而,人的运气总有用到头的时候。华骏在腥风血雨里吃喝瓢赌
了这么多年,怕是早就把下辈子的运气都花光了。当他在特克苏约定的货仓见到费铭璋时,他就知道连秦喜的运气怕是也被他用光了。
折他的左膀右臂,这是赵冼贵当初对付费国华采用的招数。不新鲜,甚至可以说是打boss的必然之举。只不过这次费铭璋费的劲比当初赵冼贵可小得多。赵冼贵在浮城犯了众怒,包括黄彪他们四个人的老大在内,这次跟着费铭璋到特克苏的浮城大大小小的地头蛇们,人数是秦喜和华骏带去的三倍之多。每一个人都希望在这件事上出一份力,邀一份功。他们当中不乏有人想顶替赵冼贵坐上浮城头把交椅位置的,却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难以服众,坐上这个位置,反倒成了靶子。既然如此,不如把这个位置送给费铭璋。等扳倒赵冼贵,再韬光养晦个几年,什么时候养好精蓄好锐,再把这位二世祖薅下来。
加上有娄翼里应外合,秦喜和华骏以及他们带来的小弟,还没来得及开口表达自己的震惊,甚至连枪都没来得及掏出,就直接死于乱枪之下。
只可惜,来人不是赵冼贵。这一点,娄翼提前就告知了费铭璋,以赵冼贵的谨慎,费铭璋也料到没那么容易能干掉他。但他相信,待他回到浮城后,这便不再是一件难事。只是他心中总有隐忧,如果娄翼的目标真的是干掉赵冼贵并让他们二人全身而退,那么在他收到自己已经干掉秦喜和华骏的消息后,就该动手了。
从特克苏回到浮城,距离不短,他们又要尽量避开高速和卡口,弯弯绕绕的开了接近30个小时,其间发生在特克苏的火拼已经上了新闻,定性是民族冲突。赵冼贵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但费铭璋仍然没有收到娄翼的任何信息。
“铭璋,”看着在车内一直翻来覆去看手机的费铭璋,黄彪忍不住开口道,“那小子怕是要现形了。”
“怕他个鸡/巴!”粗人彭煜城嗓门如铜锣,“咱们这么多人,他敢对铭璋下手试试!”
费铭璋拿手机的手紧了紧,他始终不愿意像其他人那样去看待娄翼。
就在这时,娄翼的电话打了进来。费铭璋接起电话时,心中多少是有些欣喜的,然而……
“铭璋,赵冼贵认为是你和薛尚窜通算计他,沙莎现在在他手里。”这是娄翼的开场白。
“你说什么?”费铭璋的手心开始发凉。他不愿意去怀疑娄翼,不代表他没有这个智商去窜连起全部的前因后果,只是他没想到,会把沙莎拖下水。
“你现在别回浮城,我怕你现身了,沙莎会更危险。”
“铭璋,怎么啦?”看到费铭璋的手轻轻颤抖,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车上的几个兄弟们都关切的问道。
“娄翼,咱们别绕圈子了。”费铭璋努力平覆着自己的心绪,用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你一定会干掉赵冼贵的,对吗?那么我要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沙莎?”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铭璋,我们是朋友,我不想伤害你,更不会伤害沙莎。但是魏家的生意我要继续做下去。”
“好!”费铭璋咬咬牙,“就当是我欠你的,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停车!”就在距离浮城界碑二十公里的地方,费铭璋叫停了自己的车。
黄彪他们几个是见过沙莎的,纷纷表示一定会想办法救她出来。费铭璋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要去哪里,只说了声“拜托了。”
在黄彪等人看来,娄翼不希望费铭璋回去跟他争,才绑架了沙莎,但并不知道暂时不回浮城的费铭璋接下来会去哪儿。
当他们回到浮城时发现沙莎的确失踪了,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什么法子去救她,他们甚至不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娄翼。就在他们向纷纷向老大汇报了特克苏的事情后再聚到一起准备商量怎么救沙莎时,才发现费铭璋也联系不上了。
第4章 因果轮回4
沙莎是主动联系的黄彪,那也是因为在她被放出后就联系不上费铭璋。尽管这段时间联系不上费铭璋是常态,但这次是发生在沙莎被绑架之后,她意识到这次的绑架事件怕是冲着费铭璋去的。
绑架她的人蒙住了她的双眼,却没对她做任何事。期间还有人专门照顾她,除了被蒙住双眼绑住双手外,她要吃饭、喝水、睡觉、上洗手间,只要喊一声,就有人帮她。
几天以后,她就被放出来了。扔在费铭璋家筒子楼下,当她扯下眼罩,只来得及看到一辆远去的面包车,车牌都被遮住了。
她报了警,警方却声称监控坏了。她猜到事情跟赵冼贵有关,但如果是赵冼贵绑架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吗?他们倒底想利用她逼费铭璋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沙莎心中生出杂的心绪。费铭璋真的会为了她接受赵冼贵的条件吗?她心中是期待他会接受还是不会呢?
联系不上费铭璋,沙莎只得找到黄彪。
与四人见面后,沙莎才知道绑架她的人是娄翼,也才知道这些联系不上费铭璋的日子里,他都干了些什么。
知道了这一切以后,沙莎第一个想到的是贾细珠,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对不起贾细珠,尽管她没有责任规劝费铭璋必须走一条怎样的路。
“你们说,铭璋会不会去了魏家?”陶烨提出自己的猜想。
其实在沙莎到来之前,四个人就已经在分析娄翼到底会让费铭璋去做什么。
蒋明杰应道,“如果那小子的目的是取代赵冼贵,魏家这门生意他可舍不得放手。当初赵拓是被他带走的,赵拓的死引发了赵冼贵与魏学东的火拼。必须有人扛下这件事,将那小子撇得干干净净,魏家才有可能在赵冼贵倒台以后接纳他。”
“他娘的!”彭煜城一巴掌拍在面前的饭桌上,路边摊本就短了一角的饭桌被他拍的摇摇晃晃。
黄彪吐了一口烟圈,“这小子早就算计好了,步步为营,咱们全都成了他的棋子。简直比赵冼贵还要可怕!”
他就这样毫不犹豫的去自投罗网了吗?沙莎心中波澜起伏。他总是这样,想护住身边所有人,就算不是为了自己,换作其他人,他也会这么做的吧?其他人?他身边还有谁呢?对,还有翠翠。那是阿源的妹妹,是他的妻子。他不能有事,他还照顾翠翠。
沙莎霍然起身,四人不约而同抬头看向她。
“我会想办法把铭璋换回来,只是……”
“你有什么办法?”蒋明杰问道。
他们没有人知道沙莎来自何方,有过怎样的经历。他们认识的沙莎已经是一个洗尽铅华的普通女孩。他们这群粗线条的大老爷们儿甚至没有注意到沙莎话里的那个“换”字。
“我从前跟过魏学庆,相信在他那里还能说得上话,希望来得及。”
此言一出,四人都是目瞪口呆。费铭璋和叶翠翠结婚的时候算是挺轰动的,特别是结婚当天叶翠翠还出了意外。尽管他们都知道该叫谁嫂子,但习惯了跟在费铭璋身边的沙莎,不自觉的已经把她当成了费铭璋的女人。
“在浮城我帮不了他什么,”沙莎接着说道,“他走上了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们都是他的好兄弟,等他回到浮城,希望你们能站在他这一边。”
短短几分钟里,沙莎已经理清了思路。尽管她也会替贾细珠惋惜,但她知道,走到这一步,费铭璋必须赢,否则他就只能死。
其实沙莎自己最清楚,她在魏学庆面前还说不说得上话。当初是她给魏学庆戴绿帽子,还坚持离开了他。尽管魏学庆不是一个会浪费时间跟女人死嗑的男人,但送上门儿的机会,他又怎么会放过。
秦喜和华骏的死再次给了赵冼贵沉重的打击。坐上浮城头把交椅不到两年,他尽失羽翼。有那么一刻,他怀疑身边所有的人,包括娄翼。然而仔细一想,如果不是娄翼阻止他去特克苏,死的人就会是他。赵
拓已经没了,赵冼贵一死,赵家的一切还不都在娄翼掌控之中?那么不是娄翼,就是薛尚了。他终究为了那个戴昕怡倒向了费铭璋。
薛尚、费铭璋,赵冼贵恨不能把这两小子碎尸万段。然而,赵冼贵突然心虚的想到,现在的自己还有能一脚踩死他们两个的把握吗?
赵冼贵一下子体会到了费国华末路时的感受……不,不会,他不会走到费国华那条路上,他还有钱有势,他还有……娄翼。
赵冼贵决定向娄翼交底,然后再腾出手来,亲自解决掉费铭璋这个心腹大患。
娄翼跟着赵冼贵去到他的制毒工厂当天,正是沙莎跟魏学庆谈判交换费铭璋的时候。
魏家早就发出悬赏,只要费铭璋现身果敢,必然无所遁形。然而当娄翼派人押送费铭璋交给魏家时,魏鹤来却并没有一怒之下干掉费铭璋替魏学东报仇,而是选择将他关了起来。用尽各种手段详细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费铭璋不擅长撒谎,为了沙莎他束手就缚,理论上来说他应该认下一切,但毕竟不是他做的,他倒不是不愿意顶下这口锅,只是怕自己说漏嘴,反而给沙莎带来麻烦。于是干脆彻底做了一回哑巴。
沙莎出现在魏学庆面前时,魏学庆有些匪疑所思的盯着她,“叶源不是那小子的兄弟吗?你不是叶源的相好吗?你们俩什么时候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魏鹤来的几位公子里,魏学庆平日里算得上是最闲的,他有大把的时间花天酒,也有足够的闲心八卦是非。
沙莎自然听得出他言语里的嘲讽和奚落,却完全不打算理会,“庆哥,我只是希望你想清楚,在这件事情里,谁能得到最多的好处?娄翼耍了你们所有人……”
“如果我相信你的话,”魏学庆打断了沙莎,“放费铭璋回去,并且跟他合作对付赵冼贵和娄翼,他不就成了得到最多好处的人吗?”
魏学庆看着被自己堵得一句话说不出的沙莎,不紧不慢的叼出一要烟,却并没有要点燃的意思。
沙莎愣了半晌,立刻走到魏学庆右侧,打开抽屉拿出打火机,熟练的给他点上火。
此刻的她半跪在魏学庆身边,魏学庆吸了一口烟,伸手揽过沙莎的头,在她耳边低语,“庆哥是个念旧的人,既然你开了口,怎么我也得给你一个面子不是?”
沙莎嘴角牵了牵,想给魏学庆一个微笑,尽管她知道魏学庆不会这么好说话,尽管她知道魏学庆一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不过……你毕竟给我戴过绿帽子,回头我还这么听你的话,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
“庆哥,”沙莎直接双腿跪地,“当初是我不懂事,你要怎么罚我都好……”
“别把庆哥说得那么小器,”魏学庆拍拍沙莎的脸,“我怎么舍得罚你呢?只不过,我们出来混的,跟兄弟们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是翡冷翠头牌,费铭璋都可以跟叶源共享你,我当然更不能亏待我的兄弟,你说是不是?”
沙莎平视着魏学庆,眼神中仿佛毫无波澜。
“乖,把我的兄弟们伺候舒服了,我自然会放费铭璋一条生路。”
浮城地处中国南方大陆,山多林多,是典型的亚热带丛林气候,没有冬天,气温常年在18度到30度左右。湿热的气候容易滋生细菌,各种罕见的蛇虫鼠蚁在浓密的丛里的穿行。
赵冼贵的制毒工厂就建在这样一片丛林深处,别说开车,就是两个轮子的自行车都无法在这样一片丛里行进。
娄翼跟着赵冼贵途步走在这片丛里中,仿佛走进了传说中的八卦阵,在赵冼贵的耐心讲解下,娄翼才算摸清了这里密道的行进规则。和死亡森林不一样,这片密林是用固定的距离仗量方位,只要记住对应方位的步数,就能成功穿越。
制毒工厂其实就是几幢依山而建的土坏砖房,外观看上去有些像西北那边的窑洞。赵冼贵告诉娄翼,这些砖房背靠的深山已经被他们打通
了,万一此处据点被发现,此地的工人和货物就可以通过深山的密道转移。
老姜是这个制毒工厂的负责人,那是一个在娄翼看来已经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仅有一边的眼眶已经空了,让他看上去有些骇人。通过赵冼贵的介绍,娄翼才知道,这位老人其实还不到50岁,从10年前开始为赵冼贵打理制毒工厂。老姜衣着朴素,不苟言笑,只在赵冼贵向他介绍娄翼这位女婿时,才淡淡的冲娄翼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娄翼和赵冼贵一起参观制毒工厂。
制毒工厂除了工作区,居然还有住宿区,尽管条件简漏,但一切看上去都仅仅有条。
让娄翼惊讶的是,工厂里居然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儿童。虽然这些人一个个看上去都有些麻木,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作奸犯科的那种。他们各司其责,平静的干着手里的活儿。
“老姜是浮县马头村人,就是咱们省著名的贫困村,这工厂里干活的都是他们村里留守的老人儿童。他们一般都住在这儿。偶尔谁家里回来了人,就让他们回去和家人见见面,老姜会安排。”赵冼贵向娄翼解释道,“世人都说我干的事伤天害理,其实我从来不会逼人吸毒,那些人愿意染上毒瘾那是他们自甘堕落,有需要才会有买卖。我做这样的买卖,何尝不是提供给了这些没有生路的人就业机会,你让他们到外面去,有几个能养活自己?”
娄翼点点头,打从心底里认可这一点。这让他不禁觉得从前的自己有些可笑,居然会说这样的事伤天害理。“天”哪会跟你讲理?
赵冼贵和老姜带着娄翼参观完制毒工厂,详细讲解了所有事情,未了,赵冼贵交待老姜,以后制毒工厂的生意全权由姜翼负责。
至此,娄翼终于接管了赵家最核心的生意,他的嘴角情不自禁牵出一线弧度。他知道,是时候可以手刃仇家了,而这一切,早在赵冼贵告诉他准备带他去制毒工厂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回程的车上,赵冼贵坐在后坐,不知不觉合上了双眼。这些日子以来,他越来越容易疲倦。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而这在不到1年前,离他还是一件十分遥远的事。原来人真的不是一天一天慢慢变老的,而是一瞬间就老了。
当赵冼贵睁开双眼时,发现似乎走岔了道。
“咱们这是在哪儿?”
驾驶座上的娄翼没吭声。
即便是衰老的猛虎依旧有着百兽之王敏锐嗅觉,赵冼贵突然意识到此刻的娄翼身上散发出他许久未见的气场,那是他初见娄翼时就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的,危险的气息。
那时候的赵冼贵如日中天,丝毫不会被这样的气息震慑,反而欣赏这份危险,想要将他收归己用。相反,初出茅庐的娄翼被赵冼贵的气场压得死死的,像个扯线木偶一般被他玩弄于股掌这么多年。
赵冼贵下意识的去摸自己身上的枪,发现枪还在。
“你的枪还在,”前排的娄翼终于开口道,“枪里的子弹也已经上膛,你随时可以杀了我。”
这是直接翻脸的节奏。然而听到这话的赵冼贵反而不敢轻易动手。
娄翼太笃定了,这与赵冼贵一切尽在掌握时的笃定如出一撤。某种程度上来说,娄翼和赵冼贵实在太像了。赵冼贵不禁想到,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自己会说出这么笃定的挑衅之言。
赵冼贵拿出手机打给了姚雪芹,无人接听;又打给赵敏……
“你把她们娘俩弄哪儿去了?”赵冼贵几呼将牙根咬断。
娄翼淡淡一笑,却没有回答。
车辆驶进了一处废弃的仓库,车一停稳,赵冼贵就迫不及待的冲下车,冲进仓库内。
“雪芹……敏敏……”刚喊了两声,赵冼贵就愣住了。
仓库内没有别人,正对大门的墙壁正在播放投影,尺寸堪比正规影院银幕。这让赵冼贵一眼就认出了投影里的人——赵拓。
第5章 因果轮回5
幕布上先是播放赵拓的全景,可以看得出他受了很重的伤,倒在地上无助的呻吟。随后镜头慢慢划向他的伤口,给了一个大特写,伤口处已经溃烂,脓与血混在一起,间或还能看见白色的小点在蠕动,那是蛆虫。
突然,一只脚狠银的踩在赵拓伤口上,赵拓发出虚脱却又声嘶力竭的惨嚎。而后那人松了脚,一把镊子伸向赵拓的伤口处。
镊子夹着赵拓伤口溃烂的血肉,连皮带肉一点点外撕扯。
赵拓全身开始抽搐,喉咙里发出断气一般的呜咽,身体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扭曲……
这就是赵冼贵的独子,风光一世,从没受过苦操过心,却是在这样一种炼狱般的折磨中走向死亡。
赵冼贵把他带回浮城时,看到了他身上已可见骨的伤口,以为那是在他死后,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被蚕食的。即便当时,都让赵冼贵心如刀绞。此刻,他才知道,那是儿子活着时被故意放蛆虫啃咬,再吸骨食髓一般从他身上一点点剥落的。
赵冼贵觉得自己的心都要麻木了,似乎都感受不到血液回流。他双腿颤抖着,感觉下一刻就要跪倒在地。
不,他这一世天地父母都不曾跪过,怎么能在那臭小子面前……赵冼贵终于回过神来,怒视着跟他走进仓库的娄翼。
“你……”赵冼贵气得浑身发颤,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在那段影像的刺激下一时无法组织好语言,“你是……”
娄翼斜靠在门框上悠哉的叼着一根烟,“你终于想起来了?”然后一步步进走向赵冼贵,“其实你当初既然有怀疑,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一向不给自己留后患的吗?”
是啊,他就娄翼,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为什么当初赵冼贵没有杀了他,因为怕自己的女儿难过吗?真是一辈子儿女债,费国华因为费铭璋栽在了赵冼贵手里,如今,赵冼贵也因为女儿栽了娄翼手里。
女儿,他还有女儿和老婆,娄翼到底把她们怎么样了?
娄翼将烟含在嘴里,走到幕布下方,提起一个方桶,打开桶盖。赵冼贵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汽油味儿。娄翼将汽油泼向他,赵冼贵避无可避,便不再闪躲,自古成王败寇,他终于也走到了今天。
“还有什么遗言吗?”
赵冼贵看着银幕上依旧备受折磨的赵拓,备感绝望的问:“我老婆和女儿呢?”
娄翼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下笑出了声,“你比你儿子有种,他就知道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难怪你们赵家会绝后,简直一代不如一代。”
赵冼贵突然掏出枪,他认定娄翼不会放过他的妻女,既然如此,不如杀了他跟自己一家人陪葬。
然而枪声响起,中枪的却是赵冼贵。他是真的老了,再也没法儿比年轻人更快了。
赵冼贵膝盖和拿枪的手各中了一弹,噗通跪倒在地,枪也远远的飞了出去。就在他跪倒的同一刻,墙上的幕布被娄翼一把拽了下来,模糊不清的投影上是两张清晰遗照——娄百川和方杏梅。
天地父母都不曾跪过的赵冼贵终于跪在了娄翼和他的父母面前。
看着故人照片,赵冼贵有片刻的晃神,如果说最开始他是因为女儿喜欢娄翼,觉得自己拿捏得住他,才将他留在自己身边,那么后来娄翼一点一点获得了他的信任,他开始慢慢把娄翼当成了自己半个儿子。特别是在赵拓死后,他甚至是真的想将赵家、将女儿都托付给他。他不是不记得娄翼的狠,但他想,娄翼少年时一定吃过很多苦,所以才会这么狠,这么不留余地,就跟年少时的自己一样。他甚至打从心底里心疼起娄翼来,将已经没法给到亲生儿子的关爱,尽数给了娄翼。
这小子可真能忍啊!多疑如赵冼贵,也被他耍得团团转。
“按顺序来,毕竟你还有合法财产,”仿佛是回应赵冼贵对老婆和女儿的询问,娄翼居然耐心的向他解释道,“你先死,你老婆和女儿继承你所有的财产,然后你老婆再死,你女儿继承她所有的财产,最后你女儿死,我,娄翼,继承你们家所有的财产。真感谢你给了我赵家女婿的身份!”
他耐心讲解的样子,像极了大学教授。衣冠禽兽四个字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娄翼的心情似乎越来越好,未了,竟带着安慰的语气对赵冼贵说:“你放心,我会吸取你的教训,就算是老弱妇孺,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很快,你们一家人就会团聚了。”
赵冼贵闭上了双眼,他再也站不起来,再也无力反抗。
即使无力反抗,也无法违背生理的本能,烈火加身时,赵冼贵扭曲着身体在地上无意义的翻滚着。
娄翼站在安全距离外,拿手机拍摄着这骇人的一幕。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这些精彩的画面足够他慢慢回味,他可得完整的记录下来。
娄翼通知贺伟来处理擅后。这些时日以来,娄翼早就把贺伟收归己用了。方法很简单,给足够的好处,再施以适当的威胁。威胁就是许芸娇。贺伟接受许芸娇的性贿赂,把许睿的案子办成了自首。娄翼的态度很明确,只要贺伟肯帮他办事,他会让贺伟坐稳浮城公安局局长的位置。
赵冼贵怎么死的,由贺伟想法子圆,死了一个大毒枭总不是坏事。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他可以有一千种一万种死法儿,也没有谁会去怀疑查证。
姚雪芹和赵敏被娄翼派人绑了,关在了一栋破旧的小村屋里。在娄翼现身之前,赵敏还异常愤怒的大骂绑匪,“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找死啊!”
然而绑匪们毫不理会,丝毫不露怯,把赵敏绑在一张凳子张,不蒙她的眼,也不堵她的嘴,任由她骂。姚雪芹坐在一边的轮椅上,她可没赵敏那么乐观。
等赵敏终于骂累了,消停了,听到把门的几个人不知冲谁喊了一声“老板”,赵敏又来精神了,准备再战一轮。然而当她见到进门儿的居然是娄翼,她一下愣住了。但很快她乐观的冲娄翼道,“老公,你终于来救我们了,外面那群挨千刀的都不长眼……”
“我是谁?”娄翼走到赵敏跟前,俯下身,平视着赵敏,面带微笑打断了她的话。
赵敏莫明其妙,“你……你是我老公啊?”
娄翼摇摇头,直起身,又看向姚雪芹,“果然是你生的,和你儿子一样蠢。”
母女俩双双盯住眼前人,姚雪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娄翼打了个响指,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想不到破旧的村屋里居然还装上了投影仪,投影的内容是赵拓和赵冼贵临死前的片断。
影片开始没几秒,赵敏就崩溃了,“你干什么……”直到播放到赵冼贵时,赵敏扯着嗓子大喊到,“爸——”
银幕上这个像一条被人虐杀的野狗般挣扎的男人是她一生的倚仗,最后的希望,此刻碎成了尘埃。
姚雪芹支撑不住,几近晕厥,却还是强撑着看向娄翼,“你……你倒底是……”
“我是娄百川和方杏梅的儿子,我叫娄翼,记住我的名字!”娄翼的眼中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却又隐含着某种悲凉,那悲凉转舜即逝,让他整个人的表情有些许扭曲。
“娄翼……”早已满面泪痕的赵敏喃喃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这是一个对她而言毫无意义的名字,只有姚雪芹才明白这名字里的仇恨和她们将要面对的一切。
“不急,一个一个来。”
娄翼让他的手下在这栋村屋里安装好了摄影机,这母女二人的影片将会比那父子二人都要长,娄翼要慢慢记录下这一切。
自从范兴帮,也就是费国华第二任夫人范舒的父亲强势统领浮城开始,几经迭代,头把交椅的位置总有人坐着。然而这次赵冼贵一死,似乎一时之间难有真正强盛的势力能一鼓作气的取代他。
娄翼经过短短两年的经营,握住了赵家的势力,也培养了自己的实力。然而赵家在经历了这一系列的折腾后,远不如从前那般能呼风唤雨了,而娄翼本人在道上自然没有赵冼贵那样说一不二权威。
娄翼不是一个心浮气燥的毛头小子,他城府深,又能忍。即便沉浸在大仇得报的快意中,他也没有志得意满得不知天高地厚。赵冼贵已经被除掉了,费铭璋也回不了浮城了,他还年轻,有
的是时间慢慢经营。
他聚扰浮城大大小小的毒贩们,给出比赵冼贵当年优惠得多的条件跟他们做生意。合法生意里,他也允许那些不碰毒品的蛇头们入股,雨露均沾,谁也不亏待。赵家家大业大,够他去铺自己的人情网。他来这么一手,一时间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坐上浮城头把交椅的大佬们倒也不好意思跟他对着干了。
黄彪他们几个因费铭璋的事早想找娄翼算帐的,也因此被他们的老大压住了。
娄翼来到娄百川和方杏梅的墓地,这个位置,是费铭璋早前告诉他的。这是在方杏梅死后和娄百川迁坟后,他第一次来,来的时候还找了好一会儿。他之所以放过沙莎,也是真心感念费铭璋拿他当朋友。费铭璋是他在浮城唯一的朋友。
看着墓碑上父母那小小的照片,娄翼忍不住落眼了。他从小跟着母亲去到果敢,他自觉那里不是家,怎么都待不惯,因此也交不到什么朋友。后来方杏梅出了事,他去了那所搏击学校。那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地方,更不可能让他交上朋友。直到捡到袁飞鸿,他才算是有了一个除父母以外可以交心的人,再后来遇到了万琪。他发现自己骨子里是孤僻的,似乎并不在乎朋友少。但再孤僻的人,也不可能独自一人在这世间存活。从前支撑他的是父母、兄弟和爱人。现在父母孤寂的躺在这里,尘归尘土归土,他当真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袁飞鸿还在果敢,他会借着重新跟魏家做生意,想办法把他弄回来。还有万琪……
经历了这么多以后,他发现他还是放不下,越是顺遂越是空虚。父母、袁飞鸿和万琪都是刻在他生命的人,他没有办法像放弃费铭璋一样放弃他们。
拜别了父母,他来到了万琪开的花店。
许睿给万琪和许芸娇留了一大笔钱,然而历经沧桑的两个女人拿着这么一大笔钱又能做什么呢?
对于许芸娇而言,正在监狱里服刑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她至亲,一个是她亏欠太多的爱人。许芸娇准备好好过日子,等他们出来。
那万琪呢?
娄翼想找机会问问万琪知不知道许睿的所作所为,知不知道在这冥冥的命运中,许睿也是那将他推下深渊的魔掌之一。如果知道,她会放弃对许睿感情,重新接受自己吗?
“欢迎光临……”刚刚开门就有人光顾,万琪自然的拿出了接待客户的亲切态度,却在看清来人后愣住了。
进门前,娄翼想了好久要跟万琪说什么,怎么打招呼,怎么告诉她他已经干掉了赵冼贵,没有人会再伤害她,然后再怎么挽回她。可当见到万琪错愕又戒备的眼神时,心里的腹稿搅成了一团浆糊。
他握了握拳,压住心中的愤怒,他恨透了万琪这样的眼神。
“你开花店的钱是许睿给你的吧?”这句尖刻的质问,成了他们重逢的开场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嘲讽万琪傍大款。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万琪以牙还牙。
她从前爱娄翼的时候可没这么厉害,果然,女人不爱一个男人的时候,智商和自信都回来了。
“当然有关系,”娄翼猛的抬高音量,他在万琪面前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哪来的钱给你开花店?是卖金幽珏的钱吗?”
万琪闻言,眼神突然暗淡了上去,她低下头,沉默了半晌。
“你都知道了……”
万琪的态度一软下来,娄翼也跟着软了。
“你不也知道了吗?”娄翼看着万琪,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到她对过去还有留恋,看到自己还有机会。
万琪没有回应他灼人的目光,而是转身打理起身边的百合。
“这大概都是命吧!”万琪长叹一声,“他也坐牢了,也算有报应了。”
话说到这里,气氛总算有了一点缓和。
娄翼终于想起来自己的腹稿,开口道,“赵冼贵已经死了……”
“我知道,”万琪打断了娄翼的话,侧头冷冷的看着他,“所以,你顶了他的位置,成了浮城新一代的大毒枭?”
第6章 因果轮回6
娄翼似乎始终没弄明白,他和万琪为什么会走散。表面上看,是因为他娶了赵敏,在赵冼贵父子百般伤害万琪时没有及时为她报仇,也没有跟她一起离开,才让万琪终于心灰意冷。
但在万琪这里,娄翼这所有行为背后的动机才是万琪彻底死心的原由。
万琪生长在浮县一个贫困村,22岁之前,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在她奶奶还活着的时候,她曾随奶奶一起去县城卖过菜。她有着底层劳动人民吃苦耐劳的品质,却没有沾染底层穷山恶水中的卑劣与恶毒。这都是奶奶对她耳濡目染的影响。
奶奶是一个纯朴善良的老人,有着最质朴的三观,虽然老人家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三观。万琪分得清是非善恶,甚至由于单纯她理解不了所谓的灰色地带。只是在爱上娄翼后,她曾一度变得迷茫。因为太爱娄翼了,在爱情与是非面前,她开始一点一点放低自己的底线,只为守住那份爱。直到娄翼彻底让她失望。
之后,她接受了许睿的感情,以为自己爱上了一个真正的好人。然而天不遂人愿,许睿居然也是个杀人犯。但到底许睿从没伤害过她,因此在突然得知许睿犯下的罪行时,她第一时间还是不希望许睿因此偿命,她舍不得。所以她会开口求娄翼。
然而时过境迁,当她冷静下来后,她明白,她和许睿也走散了。和与娄翼走散的理由一样,娄翼对不起她,许睿没有。然而两个人都和她的三观差距太大,她没办法再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万琪的质问让娄翼愣住了。他这才想起万琪从前常常夸他是个好人,而现在的他又算什么呢?可是这重要吗?至少在娄翼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他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再被人踩在脚下,也可以保护万琪。
蝼蚁一般卑贱的人,哪有资格去谈什么是非善恶,生存才是第一位的。尽管这样想着,娄翼开口却依然撒了谎。
“我,我没有碰赵家那些……那些非法的生意……赵冼贵手上还是有很多合法生意的……”
“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
万琪彻底变了,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在他面前柔柔弱弱没有主心骨的少女了。
或许有些女性的成长就是这样,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后,她不再依赖任何人,不光是经济上,也包括精神上。
其实娄翼质问她开花店的钱是不是许睿给的纯粹是找碴,开花店要不了多少钱。万琪的这间花店,店铺是租的,租金和进货的钱一部分是她辛辛苦苦攒的,一部分是她向银行借的。花店在她的辛勤打理下已经慢慢还清了银行的贷款。她是不屑再花许睿的钱的,更何况那还是卖金幽珏的钱。尽管许芸娇一而再再而三的想给钱她,她却一直不肯要。
“这重要吗?”娄翼无奈,只得转移话题,“赵冼贵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可以保护你,我们……”
“一直以来伤害我的人只有你。”说出这话,万琪不禁想到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一阵难受,只好别过脸去,不愿意再看娄翼。
娄翼自知理亏,却也被万琪这句话打了个结实,他何曾想过要伤害万琪,没想到在万琪心里居然是这样想的。
“我承认我对不起你……我也没有办法……”娄翼组织着语言,他不想和万琪争辩,他只是想挽回这份感情,“琪琪,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
万琪微微仰头,深吸一口气,终究没让眼泪掉出来。
“娄翼,为什么你还不明白?我们回不去了。你不再是从前的你,我也不再是从前的我了。”
“怎么回不去,”娄翼有些急了,“许睿都坐牢了,你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万琪无语,怎么男人的思维里,女人的命运一定要和某一个男人绑在一起吗?这个不行就换一个。如果身边没有其他男人,就必须得再找一个。
万琪冷笑了一声,觉得两个人根本讲不到一块去,“你走吧!”
下了逐客令,万琪不再理会娄翼,开始忙前忙后
的干自己的活儿。
“琪琪……”娄翼不甘心,跟在万琪身边,“到底为什么?”
万琪不予理会,娄翼又叫她一声,无奈,娄翼一把拉过她,强逼着她面对自己。
“告诉我,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好不好?”娄翼想过万琪没那么容易原谅他,自己一定要沉住气,控制好节奏,不要着急,不要逼她。但万琪的态度让他又一次乱了方寸,在万琪面前,他永远都沉住不气。
“放开我……”万琪显然很排斥与他的身体接触,奋力反抗着,却又怎么有力量与娄翼抗衡,只得说:“好,那你现在放弃浮城的一切,跟我走,你做得到吗?”
为什么又是这个?娄翼实在不解。当初因为有赵冼贵在,他们在浮城活得胆颤心惊,万琪几次三番想让他走,他能理解。可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为什么还要走?
“为什么要走?”娄翼觉得万琪不可理喻,“我可以让你在浮城活得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想要你走正路,这也是妈所希望的……”如果说,万琪对娄翼还有什么感情,那也是基于共同生活过的一份亲情,那亲情连接着她已经改口叫“妈”的方杏梅。
其实,万琪也不确定,假如娄翼肯听她的,她是否真的愿意和娄翼重归于好,但是她太了解娄翼了,娄翼根本不可能听她的。
“什么是正路,你告诉我啊?”娄翼松开了万琪,愤怒的看着她,“我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都是拜你的许睿所赐!”
许睿的存在让娄翼嫉妒得快要发疯。尽管他娶了赵敏,可他心里由始至终只有万琪一个人。然而万琪心里却装下了另一个人,不论这个人现在是否在万琪身边。只要想到这个人,哪怕只是曾经在万琪心里有过的位置和份量,他就受不了。只要万琪表现出对他的半分抗拒,他就会联想到许睿,再加上是许睿连累他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就恨不得把这小子千刀万剐。
万琪被娄翼气得的翻了个白眼,反正在娄翼的认知里,万琪不愿意接受他只能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好,你的路都是别人逼你走的,你走到今天都是别人的错。”为了挣脱娄翼的纠缠,万琪只得把话说绝,“那我告诉你,即便是这样,即便是许睿害你走到今天的,如果一定要让我在你和许睿之间做出一个选择,那我宁愿选择许睿。因为无论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至少从来没有对不起我。就这一点,你永远都比不上他。”
娄翼的表情彻底僵住了,仿佛一个快要饿死的流浪汉,好不容易看到一点食物,却在伸手去捡的一瞬间被人一脚踩碎。这句话实在太伤人了。
半晌,他才仿佛找回呼吸一般,垂下眼,胸口剧烈起伏着。
见他终于不再说话,万琪连看都懒得看他,继续干起店里的活。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万琪都没注意到。直到发现店里已经没人的时候,万琪方才松了一口气。
干完店里的活,万琪坐了下来。闲下来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去回想一些事。她想起从前那个有正义感有同情心的娄翼,想起去世的方杏梅和娄百川,还有,不知道现在怎么样的袁飞鸿。
共同经历的岁月,让她对这些人都有一份关心和牵挂。她知道自己已经不爱娄翼了,可想到娄翼现在走的路,她依然会忍不住心痛。可是她没有办法,她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改变不了娄翼,只能与他划清界限,她不想卷进他的生活。
花店门口风铃轻脆的叮呤声拉回了万琪的思绪,万琪条件反射的起身道,“欢迎光临。”
薛尚终于从金星月回到了浮城。
在他终于清醒后,才知道为了帮他缓解伤痛,曹宏给他注射了海/洛/因。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他是一个缉毒警察,自己却吸毒,这算什么?有一段时间,他憎恨曹宏,拒绝使用毒品,妄想凭借自己的意志战胜毒瘾和伤痛。终于,他失败了。**凡胎原来是那样不堪一击,再坚定的信仰,再强大的意志力,在生不如
死的痛楚面前轻易就能土崩瓦解。
每一次当他痛到意识模糊的时候,嘴里就会喃喃的叫着戴昕怡的名字。他终于妥协了,接受了自己必须依靠海/洛/因才能活下去的事实。
曹宏曾经问过他,昕怡是谁?她猜测一定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因为她总听见薛尚喊着这个名字说“救我……”。
“她……是一个天使……”薛尚回答曹宏的问题,然后半晌说不出话来。
“再也没有人可以救我了……”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彻底毁了。爱人、信仰、健康,什么都没了……
薛尚回到了浮城,带着海/洛/因。
回到浮城后,薛尚才得知,赵冼贵死了,费铭璋也失踪了。他想,这一切多半都是娄翼的手笔。
接到薛尚电话的时候,娄翼正冲贺伟发了一通脾气。他让贺伟解决掉许睿,不管用什么办法。贺伟解释监狱系统不归他管,娄翼才管不了那么多。他本不是一个会颐指气使,勒令他人服从命的人,对贺伟他向来是客客气气,即便是威胁也是笑里藏刀,但此时的他简直就像疯了一样。
贺伟又不是娄翼的狗腿子,对娄翼此刻的发作很是不满,但无奈把柄在人家手上,只好尽量压着火儿。
“只要你翼哥想办的,多的是人愿意替你去办,何必找我呢?”
贺伟想把自己摘出来,说得也的确有道理。一个重刑犯在监狱被人打死了,尤其是被那些死刑犯打死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许芸娇也闹腾不出什么水花来。
娄翼挂断电话,正思索着找谁去办这事儿,薛尚的电话就进来了。
“张赫问我,你想不想跟他做生意?”
娄翼心下一惊。薛尚是警察,理论上来说不应该对娄翼说这样的话,然而他提到了张赫。张赫,也就是鲍育民,从前也是警察,现在却接手了曹可达的生意网,在金星月当起了大毒枭。现在的薛尚究竟是敌是友,他对费铭璋的失踪会是个什么的态度。
“曹宏死了,张赫赢了。”
两人约在一家咖啡厅的包间见面后,薛尚先告诉了娄翼这样一个结果。改朝换代,成王败寇,就像他赢了赵冼贵,除掉了赵家余孽一样,张赫在金星月也做到了。
当时是曹宏救走了薛尚,如果张赫成功除掉了曹宏,为什么放过了薛尚?
“我出卖了曹宏,”薛尚毫无愧色的说道,“曹可达的生意大体分做两块,军火和练兵由杨连生负责,毒品由张赫负责。曹宏手上没有多少海/洛/因,我只能向张赫妥协。”
薛尚一番轻描谈写的描述,如果换作从前,娄翼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但现在的薛尚只是一个伤病缠身,离不开毒品的瘾君子。他太知道那些毒瘾发作的人会变得多么没有人性。和万琪的争执让他偏执的记恨着像薛尚这种所谓走正路的人。如今看着从前正义高尚的警察堕入泥沼,娄翼心中升起小小的快感。但他毕竟谨慎,并没有立刻接受薛尚的说辞。
“我记得你从前是一个信仰坚定的人,连戴昕怡的死,都没能改变你。”
一句话就能戳中对方的心窝,这是娄翼最擅长的,他就是用着这种诛心的手断对付赵冼贵的。
“是啊,”薛尚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所以才更加后悔。”
娄翼静静的看了薛尚几秒,然后微微一笑道,宽慰道,“每个人都难免走弯路,你能想通是最好的。”
“能多一重货源当然不是坏事,”娄翼接着道,”但是我想先解决一件烦心事,你能帮帮我吗?”
娄翼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分寸,他面前的薛尚绝不是他的手下,他永远不会指使对方做任何事,只会请求对方帮忙。
“怎么了?”薛尚知道,自己的考验来了。
“我要杀一个人,他现在在蹲监狱。我知道监狱不归公安系统管,但你现在也不再是警察了,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第7章 因果轮回7
出乎娄翼意料之外的是,薛尚居然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丝毫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如果我干掉许睿,你愿意跟张赫做生意吗?”这句话居然是薛尚问娄翼的。
“你看上去挺着急?”
“我手上的存货不多了,张赫不会无条件的给我供货,我必须以贩养吸。”
娄翼点点头。再见薛尚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符合一个毒瘾渐深的瘾君子的全部特点,理论上他是可以相信薛尚的。
“当然,如果你能再搭上魏家那条线,我也可以帮你跑货,就未必非得山长水远的找张赫。”
薛尚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几分急切,几分谄媚,显得真诚无比。可娄翼就是不敢相信他。这些戏码他从前在赵冼贵面前实战过无数次,而且成功的骗过了赵冼贵。薛尚从前就是个八面玲珑,四处讨喜的人,这样的表演对他来说没有难度。
“铭璋去向魏家认罪了,我也正在跟他们接洽,相信难度不大。”娄翼适时抛出了费铭璋,他相信薛尚已经得知费铭璋失踪的消息。
“向魏家认罪?”虽然知道费铭璋失踪,却不知道他居然是去向魏家认罪,“是你让他去的?”
薛尚的语气隐隐有质问的味道。这才正常,他现在没有毒瘾发作,不至于这么没人性。
“是,”其实是娄翼绑了费铭璋交给了魏家,但前提是费铭璋自愿配合他,“没有人顶下劫货杀人,挑拨魏赵两家关系的罪名,魏家人未必肯同我做生意。”
薛尚皱了皱眉,看上去是真的有些不满,“我以为你拿他当朋友。”
“你呢,他是你的朋友吗?”
薛尚似乎是被问住了,良久,才轻轻叹道,“曹宏也是我的朋友。”
出卖朋友,损人利己,在这一点上,二人似乎达成了一致。
“可是魏家人就不会怀疑吗?”薛尚问道,“他们已经杀了铭璋?”
这一点,娄翼一直没法儿确认。魏家杀不杀费铭璋,只怕都不会大张旗鼓。然而站在他的立场,似乎也不太适合去寻问这个问题。
就在二人沉默之间,娄翼的电话响了,居然是万琪打来的。
娄翼脸上的阴冷和算计一扫而空,取而待之的居然是短暂的空白,接着是小心翼翼。
“琪琪……”
薛尚拾趣的站起身,往包间门口走去,临出包间时,回头看着娄翼,伸手在自己脖子上一划,意思是去杀人去了。杀谁?自然是娄翼让他解决的许睿。
娄翼知道薛尚的意思,只是此刻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因为电话里,万琪居然提出想要见他。这让娄翼太意外了。挂断电话后,娄翼呆坐了片刻,然后又火急火燎的起身赶去赴约。
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万琪约他时说话的语气,似乎依然是冷漠的,他想努力通过这冷漠的语气猜测万琪可能会跟他说些什么。尽管从理性上知道不应该有太多期待,可他仍忍不住去期待,忍不住觉得事情是否会有转机。毕竟,万琪约他见面的地方是娄百川和方杏梅的墓地。
万琪并不知道娄百川和方杏梅具体葬在哪儿,为了害怕被赵冼贵盯梢而暴露娄翼的身份,在此之前她也是不敢打听的。如今,赵冼贵死了,她才敢去看二人一眼。
娄翼告诉万琪娄百川和方杏梅葬在了浮城最大的公墓区,本来说去花店接万琪一起去,万琪却要求二人直接到墓园门口碰头。
万琪的花店顾了一名员工,待那员工到岗,万琪便抽身赴约。
见到娄翼后,万琪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带我去吧。”
娄翼便引着她走到了父母坟前。
万琪从花店里带来了一棒白菊,轻轻放在二人碑前。
“刚刚让你气糊涂了,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万琪似乎在解释自己的反常之举,随即却又转移话题道,“你是什么时候把你爸的坟迁回来的?”
“不是我迁的,是铭璋帮我迁的。”娄翼一时脑子短路,选择了实话实说。
“听说,他失踪了?”万琪居然就着话头,又问了一个娄翼想要回避的话题,“和你有关吗?”
娄翼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因为不管怎么接话,他们都有可能又吵起来。
“算了,”万琪漠然道,“你不可能承认,我也不会相信。”
万琪的几句话,让面对生死一线都不曾慌乱过的娄翼,手心冒出一层冷汗。
“飞鸿在哪儿?”
好在,万琪再次转移话题。
“他……还在果敢,”娄翼赶紧接上这个他唯一可以接上的话题,紧张的开口都有些磕巴了,“我很快会把他救回来的。”
万琪点点头,再次见面,他们第一次在一个话题上达成了某种默契。
“飞鸿为你失去了一只耳朵,希望你不会亏待他。”
“当然,他是我的亲人……你也是……”
万琪直视着娄翼,“你会对你的亲人好?”
“当然。”娄翼觉得看到了转机,这样的问话似乎是万琪在让他表态,他正想着要用怎样誓言让万琪相信他。
“那么外人呢?你会怎么对那些外人?”谁知道这又是一个圈套,万琪是在套的话。“比如说,像铭璋哥,还有……许睿。”
提到许睿,娄翼的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她到底想说什么?
“你会杀许睿吗?”原来,这才是她的重点。
“你很在乎他吗?”小心翼翼转变成了针锋相对。
万琪冷笑一声,“我在乎,你就不杀他了吗?你这种人,双手沾满鲜血,我还能指望,向你求情,你就能放过一个人吗?”
说完这番话,万琪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并没有为许睿求情,算是短暂的安抚了娄翼愤怒的想要毁灭一切的心绪。然后娄翼又不得不怀疑,其实她的目的依然是想保许睿,只是换了一种他能接受的方式。那么他要不要顺她的意呢?如果许睿真的死了,万琪会怎么样?
娄翼心中突然一惊,其实如果许睿突然死了,不论是不是娄翼干的,万琪都会算到他头上。而只要万琪把这件事算到他头上,他们之间就算是彻底没戏了。想到此处,娄翼咬咬牙,虽然极不甘心,却也不得不妥协。
他拿出电话打给薛尚,取消了让他杀许睿的行动。
“那张赫那边……”薛尚似乎反而不太情愿,当然他在乎的不是许睿的生死,而是自己的海/洛/因。
“我会先从魏家进货,放心,少不了你的。”
如果说先前娄翼只有一分相信薛尚,现在算是升到了三分。因为毒品的确可以让一个正常人变得面目全非。只不过薛尚不只是一个正常人,他是一个强于正常人的警察。尽管以娄翼的多疑,不论薛尚有怎样的表现,都不应该给他机会,但娄翼又特别享受看着正义之士堕落的快感,所以他选择有保留的与薛尚合作。
赵冼贵死后,娄翼第一次与魏家做生意,为表诚意,他亲赴果敢,接待他的正是老熟人魏学庆。
“你到底是办到了。”坐在老街市最大酒店包间的落地窗边,魏学庆说道:“赵冼贵那么多疑的人都让你给骗过了,真有你的!”
“这还要感谢魏家相助,”娄翼谦恭的起身给魏学庆斟茶,“当初赵冼贵一定是查过我的,如果不是你们换了我的资料,我早就没命了。”
魏学庆的手指在茶盏上轻轻画着圈,“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魏家?”
“我会以比赵冼贵出价高20%的价格从魏家收购海/洛/因,还会比赵冼贵低20%的价格向魏家供应军火。”
前后相加,魏家的收益一下子高出了近50%。
魏学庆微微一笑,显然是很满意的。“这次你要多少?”
“1吨。”
“这么多,你怎么运回去?”魏学庆故作惊诧,“赵冼贵可比你谨慎多了。以他的通道一次走不了这么多货,目标太大,很危险。”
“不是有死亡森林吗?”娄翼说这话时显得理所当然。
魏学庆挑了挑眉,“袁飞鸿是个宝,他跟你关系那么铁,我可真怕他跟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娄翼笑了笑,“怎么会,咱们做的是长远生意。”
魏学庆沉默了两秒了,点点头,“说得对。既然是做长远生意,我这里就需要有一个长远的保证。袁飞鸿就是这个保证。”
娄翼依然保持着笑容,“可是袁飞鸿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走死亡森林运货吗?庆少你把他这么束之高阁,不觉得暴殄天物吗?”
“娄翼,”魏学庆似乎有几分语重心长的道,“做人啊,不能那么贪心。货,得一点一点买。你一次要一吨,老弟,你这么瘦,也不怕撑爆肠胃?”
娄翼的笑容像是画在脸上一般,丝毫没有波动,“庆少,既然您不打算用飞鸿了,不如让他跟我走。”
魏学庆冷笑一声,“你小子,给我装傻呢?”
娄翼但笑不语。
“你这次来,不是来跟我做生意的,是来带走袁飞鸿的,对吗?”魏学庆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如果,我就是不放人呢?”
娄翼终于收敛了那画皮般的笑容,身体前倾靠近了魏学庆几分。包间内没有其他人,只有个摄像头,一直监控着里面的动静。
娄翼抬眼看着摄像头,开口道,“我是整个老街最好的拳手,以你我现在的距离,神仙也救不了你。”
话音未落,娄翼一把将魏学庆拉到身前,整个人晃到墙角,避开了所有可能狙击他的范围。
魏学庆受制于人,却不显惊慌。这里毕竟是果敢。
“我大哥是你设计害死的吧?”
不只,魏学东是娄翼亲手枪杀的。
“这么冲动,不像你的行事风格,为了一个袁飞鸿,值得吗?”
“他是我的人,必须跟我走!”
“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就在同一个时间,魏家包含翡冷翠和金皇庭在内几处重要的产业都遭到了炸弹袭击。魏家军开始四处灭火。
娄翼的手机响了两声后,便挟持魏学庆往包间外走。
“你最好打电话,让人把袁飞鸿送过来,否则别指望有人来救你。”
直到此时,魏学庆才感到了危机。监控室的人很显然已经被制伏了,否则娄翼不会这么大胆,也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他的人还不出现。
包间门开,薛尚带着一帮身着迷彩服全副武装的军人亮相,这让魏学庆更加觉得不可思。
“你找了雇佣军?娄翼,为了救袁飞鸿,你花了多少钱?”
“不劳庆少操心,赵冼贵有的是钱。打电话!”最后三个字,娄翼的声音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
十分钟后,酒店门口,魏学庆的手下开车将袁飞鸿送了过来。然而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果敢军人跟来。看样子,果敢王的军队是被牵制住了。
袁飞鸿被那手下用枪指着站在了魏学庆他们对面。
“放了庆少。”那手下冲娄翼道。
薛尚径直走向袁飞鸿,那手下一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他既不敢杀袁飞鸿,又不敢放袁飞鸿,一会儿看看魏学庆,一会儿看看薛尚。
“你……你别过来……”
薛尚一把拉过袁飞鸿,那手下的枪还悬在空中。
娄翼倒是不为难魏学庆,袁飞鸿走过来的时候,他便松开了魏学庆。
“庆少,海/洛/因我就不问魏家买了,但如果您要军火,还是可以找我,只不过为保安全,下次,我本人就不来了。”
说罢,娄翼带着袁飞鸿上车,薛尚带着雇佣军垫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翼哥。”
车内,久别重逢的二人相视一笑。
此次来果敢,他做了两手准备。他知道一旦他提出要袁飞鸿运货,魏家就很有可能意识到魏学东的死跟他有关。
营救袁飞鸿,几乎掏出了赵冼贵一半的家底。不过娄翼不在乎,钱可以慢慢赚,但兄弟只有一个。
第8章 因果轮回8
回到浮城,娄翼直接开车带袁飞鸿去了他的新居。那是浮城现在价位最高的楼盘——颐园天下的顶层。那栋楼一梯一户,500多平米,360度全景观,要多豪有多豪,是娄翼送给袁飞鸿的,合同都是以袁飞鸿的名义签的,只等着他回来办过户。
袁飞鸿在500多平的房子里跑来跑去,哇哇声时远时近,乐得像个孩子。等到袁飞鸿终于参观完毕走回娄翼身边,娄翼又从玄关的抽屉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递给他。
“刚刚你说特酷的那辆特斯拉。”
娄翼刚才特意将车停在了原本就准备送给袁飞鸿的特斯拉旁边,袁飞鸿当时忍不住赞了一声,原来那车也是他的。
“翼哥,”袁飞鸿接过钥匙,“你这霸道总裁范儿得迷倒多少姑娘啊!”
袁飞鸿说者无心,却让娄翼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反正是迷不倒他想要的那个姑娘的。
“现在你也算有房有车了,可以考虑正儿八经的找个女朋友了。”娄翼迅速揭过了这个话题。
“那我以后可以帮你做什么?”袁飞鸿一直觉得自己身无长物,唯一的价值就是会走死亡森林,如今跟魏家闹掰了,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用。
“我名下有一家投资公司,我打算让你入股,再在里面挂个董事的名,愿意去你就去,不想去你爱干嘛干嘛。反正会固定给你发薪,还会有分红。这样说起来,你也算是有房有车又有好工作,姑娘们肯定喜欢。”
“那你呢?”袁飞鸿眨眨眼,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我?”袁飞鸿的意思,娄翼有点明白,又不想明白,只得淡淡一笑,“我该干嘛干嘛呀!”
袁飞鸿低下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怎么说,然后抬起头盯着娄翼,“翼哥,现在没了赵冼贵,你也有那么多正当生意可以做……”
娄翼的面色显出几分不虞,他不明白,为什么连袁飞鸿也是这么个态度。走正路?谁不想走正路?可正路有多难走?尤其是走上了歪路再想掰回来,那可不只是脱一层皮那么简单。
“费国华是怎么死的?”娄翼希望用费国华的前车之鉴断了袁飞鸿天真的念想。
“可赵冼贵也死了……”
娄翼没有想到,他眼里一直傻白甜的弟弟,心中也有这样沉重的思量。一条道走到黑和中途变道都充满风险。
“我不是想让你走什么正路,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但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的,对不对?”
娄翼看着袁飞鸿,欣慰的笑了笑。
“其实别的事都没关系,我都支持你,只有一件事……”袁飞鸿鼓起勇气,“能不能不要贩毒。”
袁飞鸿贩过毒,那是为了救娄翼的性命,但他的双亲死于毒品,娄翼完全能理解他的要求。
“好,我答应你。”
袁飞鸿比万琪好哄得多,基本娄翼说什么他都相信。
二人回到停车场,娄翼让袁飞鸿开上特斯拉,二人准备去大吃一顿。
做保镖的职业习惯让娄翼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条件反射的扫一扫可能设伏的一些死角,这个习惯救了他一命。就在他目光扫过安全门时,感觉有个影子往后退了一步。他警觉的伸手掏枪,同时一把推开仍在兴奋的絮絮叨叨的袁飞鸿。然而正是推袁飞鸿的这个动作,让他掏枪的速度慢了一秒,就这一秒,装有销声器的手枪已射出一发子弹。娄翼艰难的旋身避让,子弹击中了他的右大腿外侧,同时他向安全门处连开几枪,那边毫无动静,不知那杀手是跑了,还是在继续隐匿。
“翼哥!”被推了一个趔趄的袁飞鸿见娄翼受伤倒地,赶忙冲到娄翼身边。
娄翼掏出电话,打给了自己的手下。在等待的过程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安全门处,同时让袁飞鸿将他扶到一处石柱背后躲避。
袁飞鸿眼见娄翼大腿血流如注,立刻用手死死按住,他真担心娄翼的手下没来,他先失血过多而死。好在,没过几分钟,停车场内突然来了几十名黑衣人。他们团团将娄翼和袁飞鸿围住,并扶娄翼上车,送他去医
院。
娄翼知道一定有人想要他的命,但他想不通,是谁能这么精准的跑到颐园天下来杀他。来到颐园天下前,连袁飞鸿都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要说有人能出卖娄翼,那只能是娄翼自己。除非有人在娄翼身上安装了追踪器。等等……
就在娄翼几乎快要失血性休克的时候,他突然吩咐手下给袁飞鸿买全套的新衣服,然后让袁飞鸿赶紧将身上的所有衣物全部脱下来烧掉。之后就不醒人世了。
直到这一刻,袁飞鸿才明白,这是魏家给自己留的后手。娄翼不惜血本的从果敢带走了袁飞鸿,而魏学庆却不知什么时候在袁飞鸿身上装了追踪器。
娄翼醒来的时候已经夕阳西下了,袁飞鸿正守在他床边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米线看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白莲女二陷害圣母女主,渣男男主正在犹豫不知该信谁。
袁飞鸿看得很痴迷,痴迷到夹了一筷子米线悬在碗边,愣是没往嘴里送。
从前在缅甸,袁飞鸿就爱看这种没有什么营养的言情剧,娄翼一直没搞明白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那么少女心。后来,万琪来了,袁飞鸿一度因为万琪“抢”了他的床有点酸,但很快二人在追剧上达成同盟,似乎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这一幕,让娄翼回想起过往温馨的生活,不自觉的轻笑了一声。
“翼哥,你醒了。”袁飞鸿听到声音,回过头。
“我都快要死了,你还有心思看剧。”娄翼从中午就没有吃饭,现在做完手术,24小时内不能进食,这小子却捧着一碗香喷喷的米线,愣是让他叫香味儿给馋醒了。
“不是啊,医生说你的伤不致命,就是失血过多,现在输了血,慢慢调养就没事了。”
“……”娄翼心想,要不是为了救你小子,我至于失血过多吗?“所以你就心安理得了是吧!”
袁飞鸿呵呵傻笑了两声,突然将手上的米线怼到娄翼脸跟前儿,“你饿不饿,给你吃。”
“……”
“哦,忘了,你现在不能吃东西。”
说完,又把米线收了回去。然后更加心安理得的大声唆起了米线,娄翼真想让他滚出去。
这样烟火的生活太久违了,娄翼忍不住想起父母,想起万琪。
“翼哥,琪琪现在怎么样?”袁飞鸿似乎也和娄翼想到了一处,然后突然意识到,他俩早闹掰了,“对不起啊,我是不是问了不该问的?”
“她在苗江路开了一家花店,叫解语花店。我去果敢前,她还问你来着,你有空可以去看看她。”
“真的,”袁飞鸿听这话,以为他俩复合了,有些喜出望外的道,“那我能不能告诉她,你受伤了,让她来看看你。”
娄翼摇摇头,“她不会来的……”
娄翼所在的这家医院,也是赵冼贵名下的产业之一。当年他为救赵冼贵挡下程/凯那一枪的时候,就是在这家医院里救治的。如今,这家医院也成了他的产业,这里的安保条件自然是顶尖的。
在听到袁飞鸿提起要告诉万琪自己受伤,让万琪来看望自己后,娄翼就让手下人认准万琪的照片,如果她来了,不必设卡盘问,可以让她直接进来。这么吩咐下去后,娄翼觉得自己有些自作多情的好笑,却仍然忍不住期待。他知道袁飞鸿虽然有时候傻呼呼的,但其实外憨内秀,在重要的事情上心里很有数,他一定会去找万琪。袁飞鸿是他们连接过去记忆的桥梁,他希望这能成为打动万琪的机会。
然而等了一个多星期,万琪都没有来。袁飞鸿每天都会来看他,跟他不着边际的聊天,就是不曾提起万琪。娄翼知道,袁飞鸿在万琪那里也碰了钉子,便把那些奢望暗自压下了。
娄翼遭遇暗杀,原本在赵冼贵死后,他的那些旧场子娄翼就不是很罩得住,这会儿那些早想跟他争地盘的毒贩子们逮着机会使劲蹦跶了起来。
趁着袁飞鸿不在,娄翼的手下开始给他报告近来一些糟心事,娄翼听了两圈决定揪出两个重点杀鸡儆猴。
正当娄翼点出人名,对手下说了句“杀了他”时,门外一个身影晃过,熟悉的碎花
裙让娄翼心下一惊,立马不顾腿伤追了出去。
娄翼觉得自己应该没有看错,那是万琪。
“琪琪!”
空旷走廊里并没有看见万琪的身影,娄翼快速走向电梯,发现电梯刚刚下去,这下他似乎更确定,转身就向楼梯间跑去。剧烈的运动让腿上的伤口崩的一下裂开了,他仿佛不知道疼一样,以比没受伤更快的速度往楼下跑,终于赶在电梯开门的一瞬截住了刚刚到一楼的万琪。
万琪看到娄翼先是一惊,然后避开他伸向自己的手,想要离开。
“琪琪……”娄翼原本惊喜的看着万琪,见她要走,又焦急的抓住她,“你别走……”
“你放开我……”二人在电梯门口拉扯起来。
“你不就是来看我的吗?我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别走,求你了……”好不容易看见一丝希望,娄翼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是,我也没有想到我还关心你,”万琪无奈的承认道,“我更没有想到我还关心的是一个开口就能要人命的恶魔……”
真糟糕,刚刚那句话让万琪听到了。
“是……是那些人想害我……”娄翼磕磕巴巴的找着借口。
万琪不愿意听他解释,猛得推了他一把。
娄翼撞到墙上,伤口算是彻底崩成了个窟窿,仿佛医生只是把他的子弹取出来,忘了给他缝上一样。
“琪琪……”娄翼还是死死的抓着万琪,但右腿已经彻底失去了知觉,在万琪的反抗中再也站不住,单膝跪在了万琪面前。
这间医院是娄翼的产业,他所住的楼层只有他一个人,然而一楼还是有不少医生护士和病人的,他们都胆颤心惊的看着这鲜血淋漓的求爱场面。
娄翼的血已经铺满了他和万琪所站的方寸之地,万琪终于被这片鲜红震住了。她回身看向娄翼,娄翼正虚弱看着他,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抓住她的那只手上。
“别走……”说完这句话,娄翼再也坚持不住,整个人倒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倒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万琪倒底没舍得扔下他。
万琪不知道,她怀里的人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的确是气力不继,但还没有丧失清明。他来浮城学到的最大的本事就是算计,他可以算计身边所有人。
从进手术室重新缝好伤口,到回到病房继续输血,娄翼始终死死抓着万琪的手。
直到娄翼再次睁开眼,只见万琪正冷漠的看着他。
“琪琪,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这话时,他既虚弱又无助,终于令万琪心生怜悯,产生动摇。
“你可以不再做坏事了吗?”娄翼正要开口,万琪打断他,“如果你和我对好坏的判断标准不一样,那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
“我答应你……”娄翼艰难的支起上半身,双手将万琪拉到身边,紧紧的抱住她,“我全听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良久,万琪终于伸出双手回应了他的拥抱。
失而复得,娄翼觉得自己整颗心都沸腾了。他这一生在乎的人屈指可数,已经没剩几个,所以他只能死死抓住。
袁飞鸿来看娄翼时,见万琪正在陪娄翼吃晚饭,他在门口呆呆的站住了。
“没人让你当门神,你那面相不辟邪,快进来吧!”娄翼难掩喜色的揶揄道。
“我觉得我好像买多了一份。”袁飞鸿提起手上的外卖冲他二人道,“翼哥,这可是你点的辣子鸡。”
“你现在受伤,不能吃辣。”万琪皱皱眉,看向袁飞鸿,“你平时就是这么照顾他的?”
“呃……是他自己要吃的……”袁飞鸿辩解道。
“什么都听我的?”万琪看向娄翼。
“嗯。”娄翼乖乖点头。
“那这阵子不许吃辣。”
“这辈子不吃都行。”
本已迈进病房袁飞鸿选择默默退了出来。
谁说岁月不可回头,时光不能往复?
第二十九章 因果轮回9
娄翼找到薛尚,打算跟他聊聊金星月的生意。
“张赫信得过你吗?”
“应该信得过,”薛尚盯着娄翼看了两秒,“那你呢,你信得过我吗?”
“当然,你比我更需要海/洛/因。”
“是啊……”薛尚淡淡一笑。
娄翼没有放弃毒品生意,因为他需要钱,卖白货肯定是来钱最快的。
赵冼贵死后,他本就在浮城立足艰难,为了救袁飞鸿几乎散尽家财。没有足够的钱,谁会听你的,最起码,现在听命于他的那班马仔就有可能收了谁的钱,反过来给他一刀。他有飞跃物流庞大的运输血脉支撑,只要能从金星月大量进货,就能抗衡魏家的海/洛/因对浮城的蚕食。他不能让魏家在浮城扶植新的势力,因为一旦魏家的代言人在浮城做大,一定不会放过他。
至于万琪和袁飞鸿,不让他们知道就好了。连赵冼贵都能让他骗过,其他人自然不在话下。
薛尚再次来到金星月,当他见到张赫时,张赫似乎有些焦头烂额。
“曹宏可能没死。”张赫将这个结论抛给薛尚。
那时候,张赫根据薛尚给出的消息埋伏曹宏,他亲眼看见曹宏和杨连生走进一栋别墅。中间他的人一直盯着,并没有其他人进出。夜里,他发动了伏击,是简单粗暴的炸弹加火攻。张赫手里的军火不多了,他只能孤注一致。
随后,他亲自清理现场,找到了一具不足一米六的女性尸体。在金星月,这样体型的女性不好找,除非曹宏处心积虑准备一具。然而曹宏真有可能早有准备。曹可达当年不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金蝉脱壳的,谁知道那栋别墅有没有密道。
这阵子,张赫几个加工海/洛/因的秘密据点被人袭击,除了曹宏谁,能这么精准打击?
“该不会是你和她窜通好的吧?”张赫本能的怀疑薛尚。
“我要是和她窜通好,就应该直接要你的命,这样她就有足够的海/洛/因可以给我。”
瘾君子的身份可以帮薛尚挡掉很多怀疑,更何况他这次来还带来了张赫最想要的——军火。
娄翼接手赵冼贵的生意后,也迅速搞定了齐天。那几乎不用费什么劲儿。当年赵冼贵从齐天手中将军火转卖给魏家,都是等到魏家将钱付给了他,他才会支付给齐天。娄翼只需做一个厚道的商人,就能得到齐天的支持。有生意没人不愿意做,但这种生意只能跟信得过的人做。齐天在江湖上的名声臭到他自己都天天害怕上门来找他做生意的人跟他那个失踪的大哥有什么关系,因此也没几单生意是他真正敢做的。起码接手赵冼贵生意的娄翼,不可能跟他哥有关联。
曹宏到底死没死,毕竟只是张赫的猜测,现在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能买到军火。他很快就答应了娄翼的条件——2吨海/洛/因。
交易意向达成,娄翼却生出几分担忧。张赫从前是警察,薛尚也是,想到自己居然是在让一个警察找另一个警察跟自己做生意,就觉得有些荒诞。原本他是应该亲自跑一趟金新月的,但他不敢离开浮城。他用军火交易坑了秦喜和华骏,也清楚的知道费铭璋的那帮兄弟有多想要他的命,如果他离开浮城,很难说会不会半道上让人给劫杀了。
比起薛尚,张赫相对可信一些,毕竟他失踪这么多年,最后为了夺权弄死了曹可达,没有理由这时候反水向警方投诚。但……如果他想学坤沙呢?杀了曹可达,会不会是他立的投名状?
娄翼摇摇头,觉得自己似乎是太多心了。但他又想,那薛尚呢?薛尚是真的堕落了吗?毒品的确可以腐蚀人心,但它是真的可以战胜薛尚吗?张赫现在对薛尚又是个什么态度?他相信薛尚吗?
其实事到如今,他和张赫都是进退两难。不相信薛尚,派其他人去,张赫只怕更信不过。除非娄翼本人能亲自参与交易,但那样对娄翼来说风险又太高。
娄翼看着眼前电脑屏幕里飞跃物流的货仓图,这是当初为了跟曹可达做生意,赵冼贵特意在边境修建的货仓点。赵冼贵给他留下了一张大网,这张网只要他舞得好,是能帮他大展鸿图的。
只要不让薛尚参与到最后的交易……
娄翼正思索着,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万琪。
娄翼见状,立刻关闭了电脑上的货仓图。
“今天正式解禁,我给你准备了辣子鸡。”万琪笑咪咪的将餐盒一一摆开。
自从他二人复合后,万琪就坚持照顾娄翼的一日三餐,声称在他伤愈前,决不允许他在外面吃饭。于是娄翼也就乖乖听话,几乎推掉了所有应酬,实在不得不去,也尽量少吃东西,留着肚子回家吃万琪做的饭。如果在公司上班,万琪就会像现在这样给他做好了送过来。
有人说,一段关系如果断得久了,很多东西都回不去了。就像断指再接,时间久了就接不回去一样。然而娄翼觉得他和万琪之间,仿佛这些年的分离从未发生过,一切竟是与从前毫无差别。若说真有什么不同,那就应该是他现在有钱有势,再也不用忍受贫穷和恐惧了。
“好辣好辣……”万琪辣得不停吸着气,手在嘴边呼扇着。
她从前就不是很能吃辣,那时候餐桌上总是一半辣菜一半不辣的。
“你怎么不做几样你能吃的。”娄翼赶紧给她倒水。
“大老远提过来很重的,我还不是想多做些你爱吃的。”万琪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不行不行,这水都不冰,不解辣。”
“那我给你去买瓶冰的。”
“快去快回……”万琪辣得直飙泪,赶忙催促娄翼。
娄翼有些懊恼的想,要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放一台冰箱,冰箱里要备好所有万琪喜欢的饮料,这样就不至于万琪需要的时候还要等那么久。
现在的娄翼几乎是把万琪捧在手心里的,生怕自己不够细心满足不了对方的需求。
他匆匆跑下楼又匆匆跑回来,前后加起来不到三分钟。跑得快了,刚拆线不久的伤口又扯得有点痛了。不过没关系,不会再崩开,不会再流血了。有些痛是令人甘之如饴的。
吃完午餐,万琪就回花店了。尽管他们现在不缺钱,但万琪自食其力惯了,娄翼也由着她。
晚上,娄翼来到花店,接上万琪去了电视塔的旋转餐厅。
这里,是浮城的约会圣地,没有哪对谈恋爱的情侣没来过的。然而,娄翼和万琪却是第一次来。从前那份情见不得光,让万琪受了不少委屈,娄翼现在只想一点点补给她。
“我小时候第一次来这儿,觉得特别神奇,当时也不肯好好吃饭,就围着这个餐厅一圈圈的跑,我妈就跟在后面追。”娄翼边吃,边跟万琪聊起了自己的童年,那短短几年时光,是娄翼一生中唯一可以称之为无忧无虑的日子。“从前在瞭望塔那儿,得我爸把我抱起来,我才能看得到浮城的夜色,那时候我就想快快长大,以为长大了,我就能看自己想看的东西,做自己想做的事。可是原来,越长大就会失去的越多……”
说着说着,娄翼不禁有些伤感,他看向万琪,心道:还好没有失去你。
“琪琪,我们结婚吧!”没有任何准备,娄翼就说出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愿望,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太唐突了。
“对不起,我应该先准备好戒指再向你求婚的……”娄翼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万琪突然从脖颈处掏出一条项链,那上面坠着的,是当年娄翼送给她的婚戒。
“你早就向我求过婚了。”
看到万琪居然还将那玫戒指带在身边,娄翼心中涌起巨大的暖流,他一把握住万琪的手,几乎有些语无伦次,“琪琪……你……我们……”,想了半天,终于理顺了一句话,“我们明天就去结婚。”
“以什么身份?”万琪显得很冷静也很无奈,“靳鹏吗?”
一句话,让娄翼愣住了。
总有些东西,是真的回不去的。
“算了,”万琪安慰道,“咱俩现在不是好好的在一块儿吗?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有。娄翼想说。不结婚,分手是不需要经过对方同意的,甚至不需要知会对方,就像当初的万琪,拖着行李就可以一走了之。
这些话他没能说出口,他没有办法将心中的这些不安告诉万琪。他从小就活在各种各样的不安与恐惧中。从方
杏梅带着他逃亡缅甸开始,他曾担心方杏梅养不活这个家,他会没有饭吃会饿死;后来他担心没法儿从博击学校毕业,会被其他人打死,更害怕那些死在他手上的孤魂野鬼会来找他索命;再后来,来到浮城,则一直活在被赵冼贵支配的恐惧里。他这一生都逃不开内心的恐惧,害怕到头来想要的一样都留不住。
可他能怎么办呢?他已经不是娄翼了,这一点,他永远也改变不了。
他只能赚更多更多的钱,只有足够多的钱才能让他有足够的势力,只有足够的势力才的抚平他心中的恐惧。
和张赫的交易安排在红其拉甫达坂。飞跃物流在这里有100多个货仓点。这次交易,娄翼选择以分散据点的方式来降低风险,从这100多个货仓点中选出30个做为交易点,这就需要有更多的人力投入。
他从齐天那里收到货后,安排了三十辆小面包车,沿飞跃物流的运输路径,绕开高速与卡点,将军火分别运至红其拉甫达坂的货仓。而张赫则需派人将2吨海/洛/因分成30份带入红其拉甫达坂后等待娄翼的指示。
毒品入境由张赫负责,这对于他来说虽有风险,但他自有法子可以办到。而娄翼则要求自己的30个手下和张赫的30个手下每人准备一部手机,并准备一张全新的电话卡。双方进入红其拉甫达坂用全新的电话卡给一个号码发送一条短信,什么都不用写,此后每个人都会收到一个编号,每个编号对应了一个货仓的地址,这些地址在交易前全都记在了参与交易的人脑海里。此时众人只需按编号去到对应的货仓点,即可完成海/洛/因换军火的交易。即便事情败露,单凭手机短信的编号也什么都查不出来。这几乎是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
至于张赫如何再将军火弄出境,娄翼也不管。
这个交易张赫既得军火也能收到娄翼购买海/洛/因的货款,所以尽管他要承受更高的风险,他也选择了接受。
娄翼从来不贪心,他相信只要有足够大的网,钱可以慢慢赚。
双方交易的时候,娄翼正在家陪伴得了胃病的万琪。也不知道是不是这阵子陪他吃了太多辣,万琪这两天胃难受得厉害。让她去医院她又不肯,她害怕做胃镜。娄翼只得买了些治胃病的药,在家陪着她。
此时,薛尚和张赫在巴控克什米尔与红其拉甫达坂边境塔了个账篷,他们身边停了两辆厢式货车。将军火运出境比将海/洛/因运入境可麻烦得多。境内的小面包车没法翻山越岭的开出来,走陆路运输通道很容易被发现。保险起见,张赫只得让他的人用最原始的手推车将军火一批一批送出来。这前后怕是得花上个几天时间。于是张赫和薛尚便在这里耐心的等着。
薛尚没有参与最后的交易,娄翼对他始终没那么放心。
“有没有想过来金星月跟我混得了?”张赫发出邀请,“娄翼那小子看来也不是很信得过你嘛。”
“等这次交易成功了,他不就能信得过我了吗?”薛尚笑了笑,“更何况,你就信得过我吗?”
“等这次交易成功了,我就信得过你了。”张赫也笑了。
薛尚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并没回应张赫的邀请。
“怎么?浮城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我父亲还在那里。他年纪大了,需要人照顾,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乡跟我去别的地方生活。”
张赫沉默了。他并没有仔细调查过薛尚,这是第一次听到薛尚提起自己的父亲。他不禁也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全都死在了赵冼贵手里。
他曾痛不欲生,浑浑噩噩,他觉得对付赵冼贵真的太难了,简直是痴心妄想。那些他曾经的同袍战友,连他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当警察究竟有什么用?
原本赵冼贵是揪不出他的,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灭门的那家人究竟是不是身边某个卧底的家人。他只是根据警方的动向就做出了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即便错了,他也没有损失,但如果对了,那个被他诛心的卧底一定会以某种方式暴露出来。果然,跟了他许久的鲍育民突然失踪了,可惜了,没能让他斩草除根。
很快,浮城黑道上出现了鲍育民的革杀令,自此,鲍育民便再也没有回过浮城。
第三十章 因果轮回30
张赫回头想想,自己是怎么走上这条路的。对,是因为他没有勇气去死,要活下去就得找个营生,他是怎么都不愿意再去做那个无能为力的小警察,而他这么多年来最擅长的,居然是贩毒。
夜色深沉,积云压顶,薛尚的眼睛却在这浓浓夜色中闪着明亮的光。
手机铃声骤响,张赫猛然有些心惊,接通电话的那一刻,张赫的脑子里还有些乱,有些什么东西就快抓住却被打断的乱,直到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
“老板……警察……警察……”
张赫猛然回头,薛尚已举起枪口瞄准自己。黑色的眼珠闪着耀眼的光芒。
张赫终于抓住了那飘忽的思绪,没有哪个迷失人生方向的瘾君子会有那样明亮的眼睛。
“为什么?”
张赫实在不能理解,眼前的薛尚有什么理由还要坚持下去,就因为还有一个父亲吗?假如当初他哪怕还有一个亲人在,他是否就不会走上这条路呢?
“你已经脏了,回不了头了。”张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一个染上毒瘾的警察,有什么资格来执行所谓的正义。
“我从来就没有走错路,不需要回头。”
薛尚曾想过放弃,但他可以放弃,却不可能背离。更何况他曾信誓旦旦的让戴昕怡相信他是个好人,相信自己没有爱错人,他怎么能让戴昕怡失望?
“值得吗?”张赫依然不甘心,“这世上的罪恶是不可能被除尽的。当初有曹可达,后来有赵冼贵,现在没有曹可达和赵冼贵,就有我和娄翼,你能抓得了几个?”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有人前赴后继,否则这个世界将会被罪恶吞噬。”
“所以你宁愿做炮灰?可你有没有想过,没有海/洛/因,你将会生不如死。”
“那也总好过做一个如你一般的行尸走肉。”
交易失败,30个据点被一锅端。这个消息对于娄翼而言简直五雷轰顶。他立刻起手,卸下手机里的电话卡扔到马桶里冲掉。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尚。但是薛尚根本没有参与最后的交易,他怎么可能知道具体的交易方式和货仓点。
娄翼拧开水龙头,捧起凉水狠狠冲了冲自己的脸,让自己冷静下来。警方能做到如此精准打击,必须要有飞跃物流在红其拉甫达坂的仓库图,但即便如此,警方不可能将警力分散到这么多个据点上守株待免,他们必须得知道具体的交易点。也就是说,他或者张赫身边有内鬼。
那天夜里,万琪睡着后,薛尚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他在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有些狼狈。
“怎么回事?”
这正是娄翼想问他的,但娄翼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于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来,陪着薛尚演戏。
“张赫差点要了我的命,他说肯定是你出卖了他。”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这当然不可能,你就算出卖他,也不可能是卖给警方。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了,才总算肯放我走。但只怕以后他都不敢再跟你做交易。”
娄翼叹了口气,“有人出卖我们,或许是他的人,也或许是我的人。”
“你是说这些人里面有警方的卧底?”
娄翼心中冷笑,你和张赫不都是警方的卧底吗?但他没有说出口。他相信自己找的人没有问题,因为那全是杀人越货的在逃通缉犯,反正是死路一条,个个都敢玩命。最重要的是,娄翼在交易前分别给了他们的家人一大笔钱,让他们安心,同时也是警告他们,他知道他们家人在哪里,随时可以要他们家人的命。这是娄翼从赵冼贵那里学到的。为了搜集这样一群亡命徒并让他们安心卖命,娄翼花了不少钱,想不到一次交易就全给折进去了。
至于张赫的人有没有问题,他没法儿理会。但直觉上他觉得有问题的就是薛尚,但薛尚也一定是通过买通他身边的人才能得到这么具体的消息,那么他身边那个真正出卖他的人会是谁?
他看了一眼床
上熟睡的万琪,立刻在心中掐灭了这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觉得恐惧,这绝不可能。
“不知道,你先回来再说吧。”
娄翼挂断了电话,站在阳台上,让凉风吹散心中的焦躁。许久,才重新走回卧室,走到床边蹲下,轻轻摩挲着万琪的侧脸。
“琪琪,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爱你……”
张赫被缉捕归案的消息以最高级别进行保密,但曹宏却仍然猜到了。张赫的行踪她一直盯得很紧,于是薛尚的出现自然也进入了她的视野。
薛尚从来就没有出卖过她,反而劝她收手。他告诉曹宏,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将这个败类绳之以法。
曹宏看了薛尚一眼,小孩般的挑起眉,露出小虎牙笑着说:“好啊,那咱们比比看谁快?是你先抓住他,还是我先杀了他。”
其实薛尚之前没见过曹宏几次,却在那段时间的相处中,感受到了这个女孩身上的仗义,这让他想起了费国华。一个看上去像未成年小子一样的小姑娘,居然让他想起当年的浮城大佬。
“为什么帮我?”他曾问曹宏。
其实他很快就不恨曹宏了,他知道,是曹宏救了他的命。但他们终究不是一条道上的。就像不论当初他对费国华是怎样的态度,都改变不了他们彼此敌对的立场。
“因为你不是国际刑警,轮不着你来抓我。”曹宏俏皮的怼了他一句。
“你有没有想过……”
“没有!”曹宏打断薛尚打算给他建议的另一种人生道路,“需要海/洛/因,随时找我,你知道怎么找我。我不会劝你贩毒,所以,也别劝我弃恶从善。我曹宏的字典里没有善恶,只有我高兴,和我不高兴。所以,别说让我不高兴的话,明白?”
从外表上看,她就像一个学着大人放狠话的熊孩子,但薛尚却能明显感觉到她这番话的气势与份量。
始终站在她三步以内的杨连生在一旁淡淡笑了。
其实薛尚没有别的意思,他只是希望曹宏能好好活着,同时希望这世上少一个毒枭,少一些毒品。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而且很多时候这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就像他自己,何曾想过会有成为瘾君子的这一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曹宏转变口吻,淡淡的道,“我希望你能治好伤,戒掉毒。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向你承诺,没有毒品会从我手上流入中国。但如果你的伤治不好,毒也戒不掉,我可以帮你以贩养吸。回去想清楚了,要不要来找我,你自己看着办。”
在又一次遭到张赫暗杀导致曹宏损失了几个兄弟后,曹宏决定要由明转暗,不然太被动了。于是她派人从难民营找了一具和自己身型相似的女尸,这真是件极困难的事。最终他们找到了一个13岁的女童尸体。还好,这一带从不缺这些夭折的孩子。然后曹宏让薛尚以缺少海/洛/因为由向张赫“出卖”她,最终成功金蝉脱壳。
分别时,曹宏对薛尚说,“回去找到你的上级,或许他能帮你找全中国最好的医生,治好你的伤。”
她终究不希望薛尚走自己这条路,而她也绝无可能放弃自己的路。
回到浮城见到谭靖,薛尚后颈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以及必须依赖海/洛/因镇痛的事实,让谭靖几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让他放弃执行任务,赶紧先去治疗。他听不进薛尚的解释和计划,脑子里只想着怎么写报告,请上级想法子找最好的专家为薛尚治伤。
薛尚只得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计划,“我好不容易找到切入口,我不可能这时候放弃。”
“你的任务是逮捕赵冼贵,他已经死了,你的任务完成了!”
谭靖焦躁不已,这些年来只有他一个人与薛尚保持联系,他太清楚薛尚为了完成任务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做出了怎样的牺牲。易地而处,他实在不忍心再让薛尚犯险。
“我的任务不是完成了,而是失败了。而且作为警察,我的任务是防止罪恶发生,不仅仅是逮捕一个赵冼贵。”薛尚冷静而真诚的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至少让我做成
点什么,不然我这些年的卧底不就白做了吗?”
谭靖紧紧握着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于公,他有一万个理由拒绝薛尚,于私,他知道薛尚付出了太多,他只是需要一次成全,成全自己的付出。
“你的海/洛/因够用吗?”未了,他只是干干的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够。”薛尚淡淡一笑。
“戒毒很痛苦。”
“我一定能戒掉。”
张赫被捕后,曹宏很快凭借自己的铁腕手段收复了从前曹可达打下的江山。或许很快,金新月会崛起一位声名赫赫的女毒枭,那除不尽的恶等待着后人继续奔赴战场。
薛尚猜到娄翼会怀疑到自己头上,但他依然不想放弃。娄翼并不知道张赫已被捕,那么只要他不肯收手,就一定还会想法子跟张赫做生意。
回到浮城后,娄翼并没有安排给薛尚任何事情,薛尚知道不能急,他得给娄翼一段时间,让他考验自己。这段时间,他通过各种途径在黑市上购买海/洛/因,他知道娄翼会派人跟踪他,这戏得做足。他有信心,以他的反侦察能力,只会在想让娄翼的人跟踪得到的时候才会被跟踪到。
然而,他高估自己了。严重的伤病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五感,在一次与重要线人会面的时候,还是被娄翼的人盯上了。
娄翼接到电话的时候,那盯梢的手下有些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
“老板,跟薛尚见面的人是……是……”
“是谁?”手下的态度让娄翼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感觉手里拿着的不是手机,而是自己的心。
“是嫂子。”
手机滑落,屏幕磕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碎成了渣。
薛尚当初从金新月回来的时候听说费铭璋失踪和赵冼贵死亡的消息时,心中是有些沉重的。因为那意味着娄翼终是走上了他和费国华都猜测过却不希望看到的路。毕竟,娄翼是娄百川的儿子,尽管薛尚没有见过娄百川,但在养父的描述中,那是一个绝不会与罪恶同流合污,宁死也要坚持原则的人。
薛尚跟踪了娄翼,原本是想看能不能寻找到跟费铭璋失踪有关的线索,却看到娄翼走进了万琪的花店。他悄悄躲在花店外偷听了他们二人的争执,那一日,万琪决绝的拒绝了娄翼。
他意识到,或许万琪能成为一个突破口。那时候的他还希望给娄翼一个机会,如果万琪真的能影响娄翼,他希望娄翼能回头。
万琪从前没有见过薛尚,他表明自己的身份并希望万琪能配合他是十分冒险的,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支撑不了太久,长期使用海/洛/因迟早会毁掉他的意志,他必须抓紧时间。
万琪从惊愕到拒绝,她不想卷入娄翼的人生,不认为自己能让娄翼回头,也不希望由自己亲手送娄翼上断头台,以娄翼的累累罪恶,一旦归案是免不了死刑的。
“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很难,但我希望你能考虑考虑。你刚刚那样拒绝他,我担心他会因此报复许睿。即便你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至少得想办法稳住他。”
“什……什么?”这一点,万琪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杀许睿。”
“一会儿我会去找他,没准儿他会让我去做这件事,我全程跟你保持通话,你可以听听他会说什么。”
万琪心中惶恐又凄凉,娄翼已经这么丧心病狂,无药可救了吗?之后,薛尚与娄翼的谈话通过电话传入万琪耳中,让她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她知道娄翼变了,为达目的可以违法犯罪,但那毕竟更多的是针对仇人赵冼贵一家,在那之外,娄翼坏到什么程度,万琪是没有想过的。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打电话约娄翼见面,地点选在娄百川和方杏梅的墓地,希望借此唤醒他一点点良知。
与娄翼见面前,她寻问薛尚该怎么做怎么说。薛尚教她千万不要为许睿求情,那样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她在薛尚的指导下,成功阻止了娄翼杀害许睿。
最终,她接受了薛尚的安排,重新回到了娄翼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