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0章 超级企业的未来
申元豹沉默片刻，直接摊牌。
“孟超，你到底想怎么样？”
申元豹问道，“和吕丝雅一样，非要把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不，我从来没想过要把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孟超缓缓摇头，“我只是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倘若坐拥两位数神境强者的九大超级企业，继续像现在这样发展下去，畸形膨胀到极限，彼时的龙城，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许是我白天思考这个问题太过用力，很多个夜晚，我都会梦见龙城的未来。
“申前辈，你想知道在我的梦里，未来的九大超级企业和龙城文明，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
申元豹微微一怔。
没想到孟超会莫名其妙，谈论起他的梦境。
不过，申元豹知道，孟超的梦境一定和他的抉择有关。
而一名不到三十岁的神境强者的抉择，注定会决定很多事情，甚至无数人的命运。
是以，申元豹耐着性子问道：“你梦到了什么？”
“在我的梦境里，九大超级企业的规模，比今天更加庞大三五倍，彼时的你们，已经彻底掌控了龙城文明的经济命脉和战略资源。”
孟超说，“不单单晶石和怪兽材料之类的修炼资源，就连水、电、公共交通甚至公共安全等普通市民赖以生存的必需品，全都由九大超级企业说了算，你们想怎么定价就怎么定价，普通市民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追逐利润是企业的本能，而不顾一切、不择手段地追逐利润，则是超级企业的本能，在占据了绝对垄断地位之后，你们当然是以敲骨吸髓、竭泽而渔的方式，榨干了普通市民的最后一滴血汗，并且将这些血汗，统统转化成修炼资源，让企业高层，也就是九大修炼世家的核心成员，也就是你们的子子孙孙，都变得愈发强大，愈发没有普通市民，能够和你们抗衡。
“彼时的赤龙军，因为在某场战役中遭到沉重打击的缘故，也沦为了你们的附庸，曾经无比骄傲的战士，现如今只能追随在绝世强者的左右，扮演家丁甚至炮灰一样的角色——这样一支仆从军，注定无法履行它原本应该履行的神圣使命，那就是不分高低贵贱，保护这个文明中的每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体。”
申元豹陷入深思。
一直以来，他都以生存的本能，尽量扩充家族和企业的实力，无所不用其极地膨胀，并不觉得这么做，有任何问题。
但他的目标，从孟超口中说出来，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榨干普通市民的血汗之后，以企业高层为首的绝世强者们，当然也想对外扩张。”
孟超继续道，“一开始，你们的扩张十分顺利，‘九大’四面出击，纷纷在异界各地，建立了大量的前进基地和拓殖点，又将这些拓殖点扩建为一座座崭新的城市。
“龙城文明烜赫一时，成为整个异界，所有势力都为之侧目的新贵。
“问题在于，这些城市既不受超凡塔的约束，也不受生存委员会的领导，名义上是龙城文明向异界四方伸出去的手臂，实际上，根本不受龙城这颗大脑的控制，而是九大超级企业的独立王国。
“在这些城市里，生存委员会颁布的法律，根本是一纸空文，九大超级企业的内部规则，换言之，也就是你们这些绝世强者的意志，才是真正的律令天条。
“普通市民只能以企业员工的身份，来到这些全新的城市，他们根本享受不到征服异界的好处，只能为了高额的生活开支，和一点点渺茫的修炼希望，没日没夜为你们打工，往往全年无休，加班时间超过正常工作时间的一半，都积攒不下半毛钱的薪水，反而为了自己或者子女的修炼，欠下公司长达二三十年的债务，彻底沦为公司的奴隶。
“在九大超级企业开疆扩土的过程中，当然会和异界土着爆发冲突，甚至旷日持久的战争。
“如果你们打赢了，就会将所有功劳都按在身为公司领导的绝世强者头上，就会吹嘘你们，还有你们的子子孙孙，究竟是多么强大，聪慧，风流，潇洒，一次又一次拯救了文明，守护了全人类，你们就是唯一的救世主，顺理成章，有资格享用99%的战争红利。
“如果不幸，你们打输了，你们就会开动被公司牢牢掌控的宣传机器，向公司员工们鼓吹——同胞们，我们的文明到了危急关头，所有人都要齐心协力，前赴后继，牺牲自己！
“结果，那些并没有在征服异界的过程中，享受到任何好处，反而不断被你们压榨的公司员工，就要莫名其妙冲上战场，去面对一群素未蒙面的，穷凶极恶的异界土着。
“总而言之，当公司蒸蒸日上时，一切都是你们领导有方，你们理所当然分到了最大块的蛋糕。
“而当公司遇到困难时，你们却会毫不犹豫，拖全体员工乃至整个文明，来给你们背锅甚至陪葬。
“可想而知，这样的龙城文明，根本没有真正的团结和战斗力可言。
“因为全体员工在吃你们画的大饼，吃得习惯呕吐之后，总会渐渐反应过来——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假的，尤其是你们这些公司高层的话，全都他妈是在放屁。
“只有自身强大才是真的。
“只有自身强大，才能在九大超级企业之间不断跳槽，升职加薪，甚至在‘九大’的夹缝间，获得一席之地，能稍作喘息。
“只有自身强大，才有可能弄到更多的修炼资源，让自己的孩子们早日觉醒，有那么一丁点的希望，不用再生生世世，当你们的孩子的奴隶。
“于是，再没人像是过去半个世纪那样，全心全意为文明而战。
“再没人会那么傻，被冠冕堂皇的口号，刺激得热血沸腾。
“再没人会为了所有人，前赴后继，死而后已。
“身为公司高层的绝世强者，固然只为了自己在公司的股份和家族的地位而战。
“普通员工也是能偷懒就偷懒，能占便宜就占便宜，哪怕手上只有绿豆苍蝇一样大小的权力，都要用这份权力，换取一丁点的修炼资源，换取一丁点，只会用在自己身上的战斗力。
“甚至——”
第1601章 越来越清晰的噩梦
孟超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眉头微微皱拢，似乎在搜索从脑域深处不断喷涌而出，如同水晶蝴蝶般的记忆碎片。
“甚至，很多九大超级企业的中下层员工，都选择了和异界土着合作，背叛了自己的文明！”
孟超终于确认了这一点，“刚开始，我觉得这个梦境，简直荒谬绝伦——无论如何，我们都是骄傲的地球人，哪怕内部有再多的差异和分歧，又怎么能自甘堕落，向异界土着俯首称臣？
“仔细想想，我却发现，这才符合事情发展变化的规律。
“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如果在未来的龙城文明里，1%的人占有了比99%的人更多十倍的力量、财富和权势，能够随意决定99%的人的命运，那么，所谓‘地球人’的概念，就彻底沦为一句谎言，1%和99%，彼此都不可能将对方，当成是自己的同类。
“在这种情况下，突破神境又掌握超级企业的绝世强者，和身为基层员工的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很可能比普通人和异界土着之间的差距都大。
“普通人又有什么资格，将彼时被绝世强者牢牢掌控的龙城，看成是‘我们的家园’，甚至，又哪来‘我们’这个概念呢？
“如果没有‘我们’，只剩下‘我’的话，那自然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只要能得到力量，管他妈的究竟向谁投降——反正都是当牛做马，难道给身为亿万富豪的神境强者当牛做马，就比给异界土着当牛做马，要光荣许多吗？
“我永远都不赞同这些‘地球叛徒’的所作所为。
“却逐渐能够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们走上了这条路。
“就这样，在九大超级企业不断开疆扩土，大杀四方，眼看要侵吞整个异界的时候。
“‘大公司病’这种不治之症，也悄无声息地侵入了你们的肌体。
“九大超级企业的结构不断臃肿，渐渐丧失了往日锐意进取的活力，无论高层、中层还是基层，都变成了依附于庞大企业之上的，大大小小的寄生虫。
“上层的寄生虫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中层的寄生虫尸位素餐，欺上瞒下。
“下层的寄生虫得过且过，浑浑噩噩。
“他们既不考虑龙城文明的整体利益，甚至也不考虑企业的长远利益，只考虑自身和自身所在派系的利益，满脑子盘算着，如何利用手里的权力，从硕大无朋的企业身上，割下一丁点微不足道的资源，层层转手，甚至和异界土着合作，最终，巧妙转化成自身的力量。
“当然，身为大股东的神境强者们，仍旧维持着天下无敌的战斗力，也希望自家名下的超级企业，能够基业长青。
“但神境强者实在站得太高，高到看不清楚地面上的状况，听不到地面上的声音，也不可能事必躬亲地处理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一切事务。
“最终，九大超级企业演变成了九头畸形膨胀的恐龙。
“哪怕尾巴已经着火，肢体已经溃烂，疼痛感也要很久，才能顺着漫长的神经，传输到大脑里。
“身为大脑的神境强者们，渐渐品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一个个都变成了光杆司令。
“可想而知，这样的九大超级企业，就算暂时制造出了无比强大的武器，培养出了叱吒风云的强者，但从长远看，注定不可能完成‘征服异界’的宏图伟业，等待你们的，只有毁灭的结局。
“我不在乎九大超级企业的毁灭。
“但以我对你们的了解，和这几天的亲眼所见来看，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你们绝对不会犹豫，一定会拖整个龙城文明，和千千万万普通市民，来给你们陪葬的！”
申元豹静静听着。
或许是孟超的目光实在太灼人。
也或许是孟超的声音，自带振聋发聩的雷霆之力。
明明是虚无缥缈的梦境，这位身经百战的老一辈至强者，仍旧听得冷汗淋漓。
“这只是你的推测。”
申元豹声音沙哑道，“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而已，你要为了一个梦境，就在龙城大动干戈？”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这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孟超道，“但是，随着我一路走来，见过越来越多的人，经历过越来越多的事情，这个梦境的细节，就越来越丰富和清晰。
“你知道吗，有一次，我甚至梦到九大超级企业已经彻底垄断了修炼的权力——你们牢牢掌控了所有的晶石矿脉、怪兽资源以及修炼功法。
“那时候的网络上，不再像今天这样，有各种生命科学论坛和自由下载修炼功法、交流战斗视频的站点，所有关于修炼的信息，都被你们控制。
“普通龙城市民想要修炼，要么花高价从你们手里购买修炼资源和修炼功法，价格比现在的黑市更加离谱，除非背上二三十年贷款，和你们签订卖身契，才能买得起。
“要么，就加入九大超级企业，沦为你们的包身工，没日没夜地大干特干，干到吐血，干到昏厥，干到形容枯藁，丧失自我，在年终考评中，评上‘优秀员工’，才能参加企业内部的‘武道进修班’。
“而在这样的武道进修班里，优秀员工也无非是打熬筋骨，强壮体魄，变得更能吃苦耐劳，更经得起你们的压榨而已。
“至于最顶尖的功法和最宝贵的资源，当然是永远掌握在你们——九大修炼世家的手里。
“别说这只是梦境，永远不会化作现实。
“申前辈，刚才在议事厅里，你的骨肉至亲们的表现，我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如果说，像你这样的老一辈强者，在强横霸道的同时，还愿意坦然面对竞争和提携后起之秀，你的亲骨肉，那些‘修二代’们，只会比你更加不堪十倍。
“他们绝对干得出来，垄断一切修炼资源和信息，打压所有潜在竞争对手的事情！”
第1602章 刮骨疗伤
申元豹陷入深思。
凝视着孟超的目光变得格外不同。
像是头一回认识这个龙城风头最劲的后起之秀。
“所以呢？”
他单刀直入，“在噩梦中推演出这一切之后，你和也吕丝雅一样，想要将九大超级企业赶尽杀绝？”
“我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九大超级企业对龙城文明是有贡献的。”
孟超说，“从那个秩序崩坏，无法无天，弱肉强食，人人自危的时代，到血盟会统治龙城，是一种进步——就算血盟会再邪恶，终归给穿越后的龙城带来了全新的秩序，至少，是秩序的曙光。
“而从视人命如草芥的血盟会，到九大超级企业，又是一种进步，正如申前辈你所说的，九大超级企业带来了‘游戏规则’，无论这套规则是否公平，总比血盟会那样，毫无规则，全凭暴力来得好。
“更不要说，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都是捍卫龙城数十年的神境强者，超级英雄，无数人心中的偶像。
“你们或是在尸山血海的第一线，和怪兽殊死搏杀，牢牢守护着人类最后的家园。
“或是像擎天集团的吕中奇，吕前辈那样，没日没夜地奋战在晶石矿脉的最深处，强忍着远超极限的辐射和细胞变异的痛楚，奠定了灵能学和晶石学的基础。
“或是身处各大实验室和研究所，研发出了各种不可思议的基因药剂和灵能机械，让我们的世界，变得比科幻小说更加精彩。
“无论你们的初心究竟是什么，是纯粹为了守护龙城和同胞，还是野心勃勃，追求利益和权势——即便真是后者，我觉得也无可厚非，动机不重要，只要客观上你们的贡献，能帮助更多人活得更好，那就足够了。
“问题是，任何事情都有极限，正所谓‘过犹不及’，就好像超凡者的力量越强就越容易走火入魔一样，当一个组织突破极限，畸形膨胀到自身都无法承受的程度时，遭到反噬，自内向外，逐步崩坏，就变成了大概率事件。
“申前辈口口声声，吕丝雅如何居心叵测，兴风作浪。
“这未必不是事实。
“但申家和寰宇集团的问题，并不是吕丝雅搞出来的。
“看看刚才，那些人不堪入目的表现。
“义子和血裔分成两大阵营互相攻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噼啪乱响的小算盘，所有人在不择手段往上爬的时候，都留下了各种把柄和污点，而这些把柄和污点，又变成了他们明争暗斗的武器，只要能把对方打垮，他们丝毫不在乎家族和企业的整体利益，更别说整座龙城的大局。
“而且，他们中间还潜藏着一个勾结血盟会，刺杀父亲大人的阴谋家。
“难道，是吕丝雅把这些人，变成这副德性的吗？
“吕丝雅顶多算是撕开了鲜血淋漓的痂壳，让人看到隐藏在下面的溃烂。
“就算没有吕丝雅，溃烂仍旧存在，并且在不断深化和扩大。
“就算没有吕丝雅，没有我，没有蔚蓝联盟，也没有武神殿和赤龙军，就凭刚才这些人的表现，申前辈，你真的相信，他们能够劳师远征，气吞万里，和异界土著中的英雄豪杰——那些将怪兽驱赶到这里的绝世强者们，决一死战？
这番话，戳到了申元豹的痛处。
过了很久，才长叹一口气，黯然道：“申某教子无方。”
“我觉得，这和教子有没有方，并没有太大关系。”
孟超道，“问题出在‘九大超级企业’这个概念本身，大企业病不是依靠个人的道德操守或者绝强无匹的武力，就能治好的。”
申元豹看着孟超，恢复了最初的称谓：“孟小友，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帮你。”
孟超认真道，“你我并不是势不两立的关系，寰宇集团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犯罪团伙，我并没有将你们赶尽杀绝的意思，恰恰相反，我和你一样，都希望能够最大限度，稳定局面，保住龙城的元气，才能面对更加辽阔的世界，更大规模的惊涛骇浪。”
“继续说。”
申元豹道，“我很想知道，你准备怎么稳定局面，保住元气？”
“这不取决于我，而是取决于申前辈你自己，取决于你有没有刀刃向内，刮骨疗伤甚至壮士断腕的勇气。”
孟超说，“申承义说得没错，时代变了，随着出身寒门的中低阶超凡者越来越多，利用无处不在的网络，出现了高度的组织化和自组织化。
“修炼技术和设施，也越来越普及化、智能化、‘傻瓜化’，超凡力量渐渐走进了千家万户。
“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能够一手遮天，而且永远一手遮天的时代，注定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不想被时代浪潮撞得粉身碎骨，就只能主动拥抱变化，站在时代浪潮之上。
“如果不想让别人拿寰宇集团开刀，就只能主动对自己开刀，进行一场深入骨髓，触及灵魂的手术，彻底挖掉寰宇集团的病灶。”
“怎么开刀，才能挖掉病灶？”申元豹真心实意地请教。
“这个问题，太过庞大和复杂，我思考了很久，始终没有完美的答案，或许，也根本没有完美的答案。”
孟超道，“不过，我觉得有几件事情，是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必须做的——就算你们不做，形势也会逼迫你们去做，否则，就是一拍两散，大家一起完蛋。”
“哪几件事情？”申元豹道。
“首先，九大超级企业必须全面退出水、电、合成食物等，涉及公共服务的行业。
孟超斩钉截铁道，“龙城市民的吃饭喝水和用电用气，属于最基本的权利，绝不能掌握在一小撮绝世强者手里，必须掌握在龙城市民自己手里，掌握在受到全体市民支持的生存委员会的手里。”
申元豹不置可否。
寰宇集团主营矿业开采、冶炼和金属加工制造。
对水电气等公共服务领域，介入并不算太深。
如果做出小小让步，就能得到孟超这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的支持。
这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
第1603章 怀璧其罪
但孟超的下一条建议，就让申元豹笑不出来了。
“第二，晶石是修炼的基础，也是龙城的命脉，绝不能掌握在一家一姓的手里。”
孟超说，“为了龙城的未来，必须拆分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这两大掌握在私人手里的超级采矿企业，引入第三方检测和审计机构，强化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的监管，在采掘、仓储、冶炼等多个环节，都引入归全民所有的新公司来招投标，确保没有一颗晶石，能够在未经申报的情况下，流入私人口袋里。”
就算申元豹身受重伤之后的脾气再好，听到这段话，还是从医疗舱里跳了起来。
“你这是要掘了老申家的根？”
他眼里放出幽光，冷冷盯着孟超。
“红溪沟项目究竟亏空了多少，你比我更清楚。”
孟超心平气和地说，“老话说得好，当你发现屋子里有一只蟑螂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千只蟑螂，躲藏在你看不到的地方。
“红溪沟项目是龙城文明在怪兽山脉之外，开发的第一批项目，属于示范工程，被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申家内部的某些人，都敢上下其手，大捞特捞，甚至被血盟会腐蚀，干出火龙烧仓，自毁长城的事情。
“我简直不敢想象，在怪兽山脉之内，那些被擎天和寰宇两大私人采矿集团牢牢控制，已经有些年头，不再引人注目的晶石矿场里，究竟隐藏着多少龌龊的东西。
“到底有多少原本应该属于全体超凡者和全体龙城市民的晶石，通过这样那样的龌龊手段，流入到了申家人和吕家人的手里，已经无法计算。
“或许，这座金碧辉煌，价值亿万的‘寰宇大观’，就是一个答案。
“但是，在申家人和吕家人损公肥私，大捞特捞的时候，你们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得罪了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人——当你们真的站到包括千千万万超凡者在内的所有人的对立面时，就算一两个神境强者的战斗力再强，寰宇大观这样的邬堡再坚固，都不可能抵挡住怒焰滔天的民心和民意。
“想想聚集在鑫辉商贸大厦外面的那些超凡者，想想他们充满了愤懑的眼神！
“您真觉得，他们是单纯为了地下黑市的事情，才集结起来的吗？
“不，刺激这么多寒门出身的中低阶超凡者，团结起来，高举臂膀，发出怒吼的，是弥漫在龙城内外，无所不在的垄断和不公！
“从这个角度来说，并不是我想掘了老申家的根，恰恰是你们自己，在自寻死路！
“更何况，现在申家还遇到了新的麻烦。
“如果说，擎天集团的创始人，龙城晶石协会的会长，龙城首席探矿师和晶石专家，龙城学历最高的神境强者，吕中奇吕老爷子，仍旧是老当益壮，龙精虎猛，看样子还能在巅峰境界活蹦乱跳个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足以用强横无匹的实力，渊博的学识，儒雅的风度和深邃的智慧，维护擎天集团的既得利益。
“那么，寰宇集团的创始人，申元豹申老爷子您呢？
“遭到刺杀的事情是瞒不住的。
“身受重伤的事情也是瞒不住的。
“发生在寰宇大观的争吵，更是瞒不住的。
“说不定现在，您和申家的虚弱，已经传遍了整座龙城。
“正所谓‘秦失其鹿，群雄逐之’，又有句话叫‘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您猜，现在龙城内外，究竟有多少英雄豪杰，正在磨刀霍霍，准备宰割你们申家这头‘鹿’？
“而在群龙无首，风雨飘摇的时刻，坐拥这么多晶石矿场，这些晶石矿场究竟算是申家的财富，还是申家的‘罪’呢？”
申元豹咬紧牙关。
双眼深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熊熊燃烧。
如同一头身受重伤，肢体残缺，却依旧牢牢护食，不愿让任何人抢夺的鬣狗。
但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厢情愿，就能解决的。
“创业难，守业更难。”
孟超盯着申元豹，道，“如果没有急流勇退的智慧，这么多晶石矿场，留给子孙后代，非但不是财富，反而是后患无穷。
“再说了，就算没有我的提议，也没有第三方监管机构和更多的竞争对手，仍旧是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双雄对峙，互相竞争。
“在您身受重伤，黯然退场之后，您的孩子们——无论血裔还是义子，又有哪一个，能够和擎天集团的吕中奇竞争？
“与其把市场份额白白便宜了一辈子的竞争对手，倒不如便宜了全体龙城市民，这都算是帮子子孙孙，和全体同胞结个善缘，落个好名声，顺便还能恶心竞争对手一把，是不是？”
申元豹愣住。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似乎，孟超异想天开的提议，倒也不无道理。
“说下去。”
申元豹声音沙哑道，“让我听听，你还有多少鬼主意？”
“有的。”
孟超心平气和地说，“战争时期，超凡塔实施过很长一段时间的‘贡献点制度’，也就是承接和颁布各种作战任务，让超凡者来完成，并积累贡献点数，而经过超凡塔流通的所有修炼资源，包括但不限于晶石原矿、怪兽材料、修炼舱和医疗舱的入舱时间、强者的修炼和战斗视频甚至强者的亲自指点，统统都需要贡献点才能兑换。
“我觉得，这是一项非常不错的制度，最大程度确保了公平性，哪怕是家财万贯的超级富豪，以及富豪的孩子们，想要享受关系到整个文明未来的战略资源，都要确保自己对文明，做出了相应的贡献。
“但在实际操作中，贡献点制度却存在不少问题。
“诸如地下黑市大行其道，导致并不是所有修炼资源，都需要贡献点才能兑换；也不是所有任务都公开发布，很多豪门子弟完全可以自行发布简单任务并瞬间完成，绕过游戏规则，以超过寒门子弟百倍的速度，刷战功，刷贡献，刷荣誉。
“等到怪兽战争胜利之后，很少有人继续发布作战任务，贡献点制度更是处于半瘫痪，半废除的状态，这实在太可惜了！”
第1604章 全新的任务体系
对于这一点，申元豹倒是赞同的。
他这种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杀出来的老一辈强者，从来都不会拒绝执行最危险的任务。
对于子孙后代里面，那种好吃懒做，偷奸耍滑，钻空子，刷战功，躺在他的功劳簿上睡大觉的家伙，申元豹自己，也是恨得牙痒痒。
“你觉得，贡献点制度，应该怎么重启和改进呢？”申元豹向孟超虚心求教。
这个问题，孟超思考过很久。
在他看来，贡献点制度，是确保超凡者的战斗力以及精神风貌的最重要的环节。
如果不能踏踏实实，为文明做出贡献，而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战的话，超凡者的力量再强，什么超凡入圣，超越神境的存在，甚至和日月齐辉，天地同寿，对整个文明，和生活在文明里的每一个普通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首先，当然是要将贡献点制度公开化，透明化。”
孟超说，“应该建设一个和任务体系相关的官方网站，所有任务的内容、评级、完成情况以及完成后的奖励，都要事无巨细地实时发布到网上，接受全体市民的监督。
“这样，某个超凡者具体完成了什么任务，这个任务的难度如何，完成后又得到多少奖励，全体市民都一目了然。
“如果还有豪门子弟，想通过刷战功的方式，完成简单任务，却获得高额奖励，他就将成为千夫所指，被全体市民鄙夷的对象。
“同样，任务难度应该和境界挂钩，所有超凡者每年都必须完成若干个保底任务，境界越高，保底任务就越难，哪怕神境强者都不例外，绝不能用‘日理万机’之类的借口来推诿，更不能用金钱来代替任务。
“如果完不成保底任务，那么，超凡塔就不该对这名胆小如鼠，推卸责任的超凡者继续开放，他既不能使用超凡塔里的修炼设施，也不能参与超凡塔组织的一切活动，甚至不能再次登陆超凡塔的官网。
“这样的家伙，甚至配不上‘超凡者’的名号，应该被超凡者协会除名，在龙城‘社会性死亡’！
“而他所在的家族、企业和团体，也将因为他，蒙受莫大的耻辱。”
申元豹缓缓点头：“有点意思，说下去。”
“现在龙城的无人机技术、网络技术和动态摄像捕捉技术都这么发达，从技术上来说，执行90%任务的时候，完全可以安排几架无人机在旁边全程跟拍，就算无人机动静太大，至少能在头盔或者护肩上搭载几个摄像头，全程拍摄超凡者完成任务的全过程，并且上传到网络上，供全体市民随意下载。”
孟超说，“这么做，有三个好处。
“首先，当然是进一步确保公开、公正、透明，没有任何人能在事关龙城未来的任务上偷奸耍滑。
“其次，这些第一视角的任务视频，是非常好的学习资料，有可能帮助那些无力进入高等学府深造的普通人，开启通往超凡之路的大门。
“第三，如果任务确实非常危险和艰巨，超凡者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的话，通过第一视角，让普通市民都能身临其境，也能让大家对超凡者的付出，对‘贡献’二字，产生更深层次的领悟，从而，更加钦佩、理解和支持超凡者。
“申前辈，刚才我听到，有好几位申家子弟都在抱怨，普通市民和寒门子弟小题大做——他们不就是花天酒地，穷奢极欲，随便拿基因药剂来泡澡吗？至于这么怒气冲天，大动干戈吗？
“我想，如果采用我说的这套办法，而申家子弟又真的有种，去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诸如和末日凶兽近身肉搏，盘肠大战，杀到天昏地暗，血流成河，最终，整段战斗视频都被拍摄下来，放到网上，让全体市民学习和欣赏。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位做出卓越贡献的申家子弟，爱怎么花天酒地，穷奢极欲，大家都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言之有理。”
申元豹一点都不心疼自己的子子孙孙，“这些不争气的家伙，没事时喊得一个个震天响，真到了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真刀真枪大干特干的时候，一个个都哆嗦得和小鸡崽子一样，有时候我真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我老申家的子孙。
“的确，应该有一套更加严厉的制度，把这些混蛋都丢进去，好好摔打摔打，正所谓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不经过千锤百炼，怎么在异界称王称霸？”
“另外，我们还应该强化贡献点系统里的‘排行榜’环节。”
孟超说，“我看到超凡塔里原本就有各种各样的排行榜，但制作都相当粗糙，而且只在超凡者圈子里，小范围传播，这是远远不够的。
“我认为，就应该将各种各样的任务，和各种各样的排行榜挂钩，什么日榜、月榜、年榜、新人榜，最高完成度榜，最危险任务榜，等等等等。
“所有榜单，都通过摩天大楼外立面上的大屏幕，二十四小时无间歇地轮流滚动，让全体市民抬头就能看到，用这种方式，激活超凡者之间的竞争意识。”
“这条，你想得太简单了吧？”
申元豹道，“超凡者怎么可能因为区区榜单，就被耍得团团乱转？”
“这个嘛……”
孟超道，“申前辈，您可以想象一下，倘若在某张榜单上，您屈居第二，擎天集团的吕中奇老前辈排在第一，放眼望去，整座龙城起码有上百张超巨型屏幕里面，‘申元豹’三个字，都被‘吕中奇’三个字死死镇压，全体市民都看到了这条消息，甚至连他们的电脑和手机，都会时不时跳出弹窗。
“您觉得，您真能忍受这样的场面吗？”
申元豹想了一下。
他的拳头开始发硬。
“就算您本人淡泊名利，那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之间的较量呢？”
孟超继续道，“毋庸置疑，哪个超凡者在这种榜单上站得越高，他代言的产品，和他名下公司在金融市场上的表现，肯定就越好，反之亦然。
“如此一来，所有超凡者都会争先恐后，为全人类而战，九头牛都拉不住他们为龙城做贡献的心。”
第1605章 你才是激进派
“有道理。”
申元豹感叹道，“如果这套体系，真能完美运行的话，的确很能激发超凡者的积极性啊！”
“还有一点，我注意到，过去的贡献点体系，大部分任务都是由九大超级企业发布的，奖励也是由九大超级企业提供的。”
孟超说，“这样一来，超凡者是为超级企业完成任务，也是从超级企业手里领取犒赏，很容易就沦为超级企业的附庸甚至走狗，完全是为超级企业而战。
“这是不行的。
“全新的贡献点体系，一定要强化超凡塔的主体地位，任务内容要多样化，奖励也不能来自超级企业，只能来自超凡塔。”
“怎么‘多样化’？”申元豹饶有兴致地问。
“很简单，让普通市民，都有机会参与到任务的设计中去。”
孟超说，“过去，超凡塔太注重超级企业和军事任务的需求——当然，战争年代，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但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们至少需要五到十年来调整和蓄力，才有足够的力量，应对下一阶段更大规模和更高烈度的超级战争，在这一时期，倾听普通市民的声音，提升普通市民的满意度，促进整个龙城文明的和谐和团结，才是重中之重。
“我建议，定期随机抽取普通市民，让他们说出生活中遭遇的最大困难，和他们最希望超凡者去做的事情，后续的任务，至少是一部分任务，都要围绕他们的所欲所求来设计。”
“随机抽取？”
申元豹深思熟虑道，“让普通市民参与到任务设置的环节里，这个想法倒是不错，但是不是应该有一个筛选机制？
“很多普通市民，既没什么文化，更没什么格局，根本就是鼠目寸光，只顾眼前一点蝇头小利，他们能提出什么靠谱的任务？
“别误会，不是我看不起普通人，事实上，普通市民里面也有很多高学历的人才，工程师，企业主，甚至大学里的老师，如果是选择他们，作为普通人的代表，参与任务设计，我不反对。”
“不行，必须随机抽取，定期轮换，尽可能确保每一位龙城普通市民，都有渠道能够向绝世强者，发出自己的声音。”
孟超道，“普通人一直处于龙城文明这座金字塔的最底层，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见识和格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脑子，不知道什么事情对自己有好处，什么人表面上打着‘为民请命’的幌子，实际上却是利用他们，满足一己私欲。
“你口中的‘蝇头小利’，在他们身上，很可能就关系到一个家庭的悲喜，一个孩子的未来，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怎么就不值得安排一些任务，让超凡者为之而战呢？
“至于遴选‘高层次普通人’，呵呵，任何事情，一旦走到‘遴选’环节，就有太多猫腻，我敢保证，用不了多久，这些‘高层次普通人’，肯定会被超级企业收买，他们抛出的任务，只会对超级企业有好处，而不是满足普通市民的利益。”
“好吧，我有些被你说服了。”
申元豹嘴上这么说，脸上可没有丝毫‘心悦诚服’的表情，他不紧不慢地说，“你的建议，不无道理，但最大的问题是，一厢情愿，无法落地。”
“听你的意思，是要以‘贡献点制度’为切入点，对整座超凡塔都进行大刀阔斧的革新。
“姑且不说这种革新的成功率有多大，就说，任何类似的革新，都需要天文数字的资源，才能有效推进。
“试问，你的资源，想要从何而来呢？”
“加税。”
孟超毫不犹豫地说，“对超凡者加税，境界越高，税率越高，特别是遗产税。
“过去数十年间，龙城的绝世强者——主要是天境巅峰强者和神境强者们，利用自己移山倒海，覆雨翻云，一手遮天的力量，积累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庞大财富。
“在普通人只能蜗居在杂乱无章的贫民窟里的时候，绝世强者们统统住在金碧辉煌的‘龙城壹号’，甚至气势恢宏的‘寰宇大观’里面。
“在普通人为了一支基因药剂，都要节衣缩食的时候，绝世强者却能用地狱凶兽的鲜血来洗脚。
“如果这种强弱分化愈演愈烈的趋势，不加以遏制的话，用不了多久，龙城文明中的强者和弱者，必将演化成两个截然不同的物种，导致文明的破裂和崩溃。
“如果说，绝世强者为龙城文明做出了莫大贡献，从尸山血海中积累的偌大战功，让你们理所当然能够穷奢极欲，享受一切的话，那么，你们的子嗣，又凭什么天然就能享受到比旁人丰富百倍的资源呢？
“超额累进的遗产税，能最大程度，解决这个问题。”
申元豹哑然失笑。
“看来，老夫看走了眼。”
申元豹笑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是温和派，吕丝雅是激进派。
“现在看来，你才是真正的激进派，和你这个疯子一比，就连吕丝雅那个野心勃勃的小丫头，都显得那么温和，那么人畜无害。
“超额累进的遗产税，你真觉得，这种荒谬绝伦的提议，有那么一丝一毫实现的可能性，真会有超凡者，支持你的提议？”
“绝大多数天境巅峰强者和神境强者当然不会支持，绝大多数豪门子弟和超级企业的高层也不会支持。”
孟超平静地说，“但我相信，除了这些绝世强者和既得利益者，其他人都会支持我的。”
“也就是说……”
申元豹盯着孟超，“为了做成这件事，你不惜和龙城大多数绝世强者为敌？”
“是的。”
孟超淡淡道，“为了做成这件事，就算要和龙城大多数绝世强者为敌，我都在所不惜。”
“为什么？”
申元豹实在不明白，“要知道，你也是绝世强者，你名下的超星集团，也拥有天文数字的财富，如果实施超额累进的遗产税，意味着你自己也跑不了，不可能将辛苦打拼，积累的一切，统统传承给你的子孙后代！”
“如果不这么做，放任强弱差异越来越大，龙城文明一定会完蛋大吉。”
孟超说，“等到龙城文明灰飞烟灭，我的子孙后代都变成奴隶和尸体，所谓‘天文数字的财富’，又有什么意义？”
第1606章 退而求其次
“这番话，真是叫人肃然起敬。”
申元豹说，“孟小友，你知不知道，古往今来，无数像你一样让人肃然起敬，试图以一己之力，改天换地的人物，最终都落到什么下场？”
“知道，无非是千夫所指，身败名裂，遗臭万年，或者干脆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精神病人，一枪爆掉脑袋，死得干干脆脆。”
孟超说，“不过，申前辈又知不知道，我和历史上那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革新者，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申元豹缓缓摇头。
“论理念和手段，我当然远远比不上历史上那些深谋远虑的革新者，然而，我相信地球上从未出现过这样一个革新者，能拥有我的力量。”
孟超举起拳头，掌心发出了钢铁烧融般的声音，从指缝中冒出一缕缕幽蓝色的火焰，外焰周围还缭绕着一圈圈淡金色的电弧。
这枚闪电和烈焰交错的拳头，距离申元豹的眼睛还有半米远。
龙城最资深的神境强者之一，就被扑面而至的压迫感，刺激得眯起了眼睛，面部肌肉像是被巨石搅动的湖水，泛起一道道的波纹。
“我只是一个刚刚踏入神境的初学者，当然不是各位前辈的对手。”
孟超微笑，一字一顿道，“不过，如果谁想要从物理上把我消灭，那就至少应该出动三到五名神境强者，而且要做好付出惨烈代价，此战过后，三到五名神境强者统统报销的准备。
“再说，我并不是孤立无援。
“在我身后，还有武神殿，还有赤龙军，还有吕丝雅领衔的蔚蓝联盟，还有千千万万中低阶超凡者，我不觉得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这三到五名神境强者，和我在龙城上空大打出手，斗得日月无光，天崩地裂。”
“……”
申元豹沉声道，“你说过，你并不赞同吕丝雅的做法。”
“如果诸位能够顾全大局，展现出老前辈、老英雄应有的高风亮节，我的确不赞同吕丝雅的做法。”
孟超说，“但如果诸位始终执迷不悟，将自身和家族利益，置于龙城文明的整体利益和千千万万龙城普通市民的利益前面，那么，我只能选择吕丝雅的做法，甚至会做的比她更绝。
“反正，根据我的推演，被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彻底控制的龙城文明，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再怎么烜赫一时，终究要在熊熊烈焰中毁灭。
“那么，无论我的手段有多么偏激和极端，都是死马当活马医，不会让局势变得更加糟糕的！”
“哼……”
申元豹说，“这么说，你是承认自己和吕丝雅藕断丝连，就算在虎怒川中下游探索的时候，也没有忘记暗中观察龙城的局势了？”
孟超咧嘴一笑：“所谓‘藕断丝连’，至少表面上要先有一个‘断’的过程，我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吕丝雅‘断’过了。”
申元豹沉默不语，思索着孟超字里行间透露出来，和吕丝雅联手的可能性。
光是一个野心勃勃，手段狠辣，善于蛊惑人心，本身实力也不差的吕丝雅，就已经够头疼的了。
如果再加上龙城最年轻的神境强者……
很多时候，年轻并不仅仅意味着稚嫩。
还意味着潜力无穷，有着无限的可能性。
更意味着，当申元豹等等老一辈强者，终究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纷纷陨落的时候。
孟超极有可能，刚刚踏上他的巅峰期，开始在龙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
就算一时之间，来自九大修炼世家的绝世强者们，可以镇压孟超和吕丝雅。
十年后呢？
二十年、三十年后呢？
申元豹叹了口气。
头一次生出力不从心之感。
他觉得自己败了。
不是败给孟超和吕丝雅。
而是败给时间，该死的时间！
申元豹认真思考了很久，再次将目光投向孟超。
孟超满脸坦然，眼神在平静中透露着一丝丝疯狂，将“光脚不怕穿鞋”的心态，展现得淋漓尽致，分毫不让地和他对视。
对视了十秒钟后，申元豹忽然笑了起来。
“好了，孟小友，不要兜圈子了。”
申元豹说，“你究竟想在哪里开窗子，快说出来吧？”
孟超眨眼，道：“什么‘开窗子’？”
“人类是最善于妥协的生物，倘若有一间四面高墙，密不透风，看不到阳光的屋子，贸然说想要在墙上开个窗子，则里面习惯了黑暗的人们肯定不会同意，但如果先说，要将屋顶彻底掀开，再退而求其次，说不掀屋顶也行，至少要开个窗子，则屋子里的人，十有八九就会同意了。”
申元豹道，“你刚才提出，针对天境巅峰强者和神境强者的超额累进遗产税，实在太过激进，只会激化矛盾而不是解决问题，根本无法落地，很明显是一个‘掀屋顶’的方案。
“除此之外，你肯定还有一套更加稳妥，更加保守，更能照顾到各方利益，能让大家坐下来慢慢谈的‘开窗子’的办法，是不是？”
孟超也笑起来。
“很多人都说，申元豹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赳赳武夫，只是赶上了那个敢打敢拼就能一飞冲天的好年月，才打下偌大一片江山——谁相信这种愚不可及的论断，谁才是真正的傻子。”
孟超道，“不错，我的确还有一个想法。
“想要让天境巅峰强者和神境强者，在临死之前，痛痛快快交出自己一半以上的身家，这自然是极难办到的事情。
“那，如果是成立一个基金会呢？
“以绝世强者的名义，理论上，基金会永远掌控在绝世强者的后裔手里，只是由职业经理人来运营，受特殊法律条款的制约。
“只要龙城文明存在一天，基金会就能保证绝世强者的后裔，至少能过上舒舒服服，踏踏实实的小日子。”
“基金会……”
申元豹慢慢咀嚼着这个概念，道，“现在九大修炼世家，已经成立了各式各样的基金会。”
第1607章 “寰宇市”
孟超道：“现在九大超级企业旗下的基金会，说白了，仍旧是赚钱的工具，在普通市民眼里，和企业本身又有什么区别呢？”
申元豹道：“那你说的基金会，又是干什么的？”
“我设想中的基金会，主要执行五大方面的功能。”
孟超掰着手指头道，“第一，负责向龙城的中小学校和学前教育机构，提供各种支持，包括并不限于提供修炼器械，更新校园环境，直接输出教师或者为教师提高待遇，为贫困学生提供助学金，承担营养午餐的费用，等等等等。”
申元豹皱眉道：“现在九大企业名下，已经有了不少教育机构。”
“现在你们名下的教育机构，要么是专门面向有钱人的贵族学校，要么就是唯利是图的各种培训班。”
孟超回答，“在我看来，贵族学校和培训班，虽然不是什么洪水勐兽一样的存在，但想要真正捍卫龙城，依靠的还得是千千万万从位于贫民窟和老旧小区的普通学校，走出来的辛辛学子们。
“现在龙城很多有识之士，都在呼吁要提高普通学校的教育质量，让每一个孩子，都拥有觉醒超凡力量的机会，却苦于没有足够的资金和资源。
“倘若九大超级企业能够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在这方面发挥作用的话，一定能得到大部分普通市民的欢迎和支持，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洗刷‘地下黑市’造成的负面影响。”
申元豹不置可否：“继续说，第二呢？”
“第二，这个基金会可以用来发掘新人。”
孟超说，“很多寒门子弟修炼到十七八岁，已经初露峥嵘，却苦于没有名师指点和充足的修炼资源，临门一脚，始终差点火候，要不然就是像当年的我一样，胡练瞎练，把自己练得走火入魔，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险些前途尽毁。
“我想，如果有一个基金会，可以专门发掘并且帮助这样的新人，帮他们打破黎明前的黑暗，顺利踏上超凡之路的话，不但龙城的整体战斗力能变得更强，你们还能收获这些新人的感激，顺理成章，有了吸纳他们，投入自己麾下的机会，这岂不是双赢吗？”
这条建议，倒是很符合申元豹的胃口。
事实上，他当年招揽了这么多的义子，和孟超说的“发掘、支持并吸纳新血”，都是一个道理。
虽然义子里面出现了申承义和申承秀两兄弟，这样吃里扒外的叛逆。
但申元豹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义子们敢打敢拼，帮寰宇集团撑过了最艰难的时刻，就凭他那几个当时还乳臭未干的亲儿子，申家早就完蛋了。
“这条问题不大。”
申元豹说，“还有呢？”
“还有，我觉得这个基金会，可以将部分基础设施建设承担起来，诸如在整个异界范围内的修桥铺路、建设学校和医院，甚至是从零开始，建设一座座全新的城市。”
孟超说，“别误会，我知道很多基础设施建设，都大有油水可捞，但我指的是那些相对偏远和穷困的地方，投资下去，很可能三五十年，甚至百十来年都回不了本的那种。”
“百十来年都回不了本？”
申元豹哑然失笑，“那我图什么？”
“图名啊！”
孟超理所当然道，“如果申前辈名下的基金会，真的愿意在异界深处的某个穷乡僻壤，修桥铺路，兴建医院，开办学校，为当地的贫困异界土着带来地球人民的友谊，帮他们脱贫致富，积极主动，加入地球文明的大家庭的话，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
申元豹说，“我看上去像是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能够被你三言两语说服，将自己辛苦打拼一辈子的心血，白白送给异界土着去修桥铺路的蠢货么？”
“那，如果加上这些基础设施的冠名权呢？”
孟超说，“想想看，一座座以申前辈或者寰宇集团来冠名的医院、学校、大桥，甚至城市本身，在异界深处拔地而起，无数未来的贤者、魔法师、大剑士，都是从‘元豹小学、元豹中学、元豹大学’毕业的，甚至，他们就生活在一座名为‘寰宇市’的，融合了地球文明和异界文明的双重特点，又将符文机械和灵能科技发挥到极致，宛若未来降临的超级城市里。
“即便有朝一日，您死了，骨头渣子都烂成泥，泥都烧成灰，灰都被扬得一干二净了，您昔日激战怪兽的丰功伟绩，也都湮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被新的英雄和新的传奇取代了，但‘元豹大学’和‘寰宇市’仍旧存在，和龙城一起，化作熠熠生辉的群星，象征着地球文明之火，在全新的世界生生不息。
“这不是比单纯留一大笔钱，一个罹患大企业病还饱受争议的超级企业，给那帮野心大于能力，还不懂得团结的子子孙孙，要好得多吗？”
“寰宇市……”
申元豹陷入深思。
这个提议，显然钻进了他的心里。
“为什么要成立基金会？”
申元豹眯起眼睛，“凭借寰宇集团的实力，我们原本就能在怪兽山脉之外，打造一座完全属于我们的城市！”
“的确，这我承认，你们正在这样做。”
孟超说，“但这样一座完全由寰宇集团控制的城市，注定不可能得到全体龙城市民的支持，也注定不可能得到除了申家之外，千千万万出身寒门的超凡者的支持，甚至极有可能，和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分别建设的城市，一座座画地为牢的独立王国，发生摩擦甚至激烈冲突。
“而且，这样一座生于追逐利润的城市，也注定不可能照顾到异界土着的利益，只会用竭泽而渔的手段，疯狂压榨异界土着，激起异界土着的仇恨，迎来他们的反击。
“最终，当异界土着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座‘利益高于一切’的城市里面，聚集的都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家伙，又怎么能找到千千万万，愿意誓死捍卫它的人呢？”
第1608章 遗产还是火药桶
因为孟超说的完全是他在末日梦魇中看到的实情。
这番话就显得格外强硬、有力。
申元豹沉默。
在他深邃如海的眼眸中，仿佛真有一座座以“元豹”为名的医院、学校、大桥乃至城市，拔地而起，屹立不倒。
“继续说。”
申元豹道，“还有两条。”
“还有两条相对简单点。”
孟超说，“我觉得这样的新型基金会，很应该关注伤残市民的复健和灵械义肢的采购、安装、使用、维护问题，或者干脆说吧，很应该往我们残星会，多投一点钱，我在这里先代表龙城千千万万残障市民，感谢您的慷慨解囊。
“还有，这个基金会，还应该多多关注在过去几十年的怪兽战争期间，以及未来必将进行的开拓战争期间，立下战功的英雄——无论是不是退伍老兵，他们的深造、就业乃至抚恤问题。
“现在龙城有三大功勋体系，分别针对普通市民、超凡者和赤龙军人。
“按理说，只要立下战功，都能得到荣耀和实打实的好处。
“问题是，龙城的市场毕竟太小，从战时经济体制转向正常经济体制的过程，难免磕磕绊绊，有着诸多压力和阻力。
“而为了尽快向怪兽山脉之外突破，我们的财政压力已经大到无以复加。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立下战功的英雄们来说，荣耀倒是勉勉强强给够了，实打实的好处，就少了一些，难免会寒了英雄们的心。
“其实龙城不是没钱。
“只不过，钱都在九大修炼世家的某些超凡者手里，用来建造‘寰宇大观’这种注定要毁于末日烈焰之中，大而无当的‘奇观’上了。
“要我说，与其消耗天文数字的资源，造什么‘寰宇大观’，指望这座钢筋混凝土的王八壳子，能庇护申家千秋外代，倒不如把这些资源都拿出来，和战功卓著的英雄们结个善缘。
“等到灾难真的降临，指望这些英雄们拉申家一把，都比指望‘寰宇大观’这座还未建成，就开始散发出腐朽没落气息的邬堡，要靠谱得多。”
“你……”
申元豹的脸色，白里透红，红里发青。
建造寰宇大观是他的主意。
一方面，这是九大修炼世家的潮流，大家都在大兴土木，申家不跟上的话，反倒叫人小觑。
另一方面，申元豹这个从矿洞最底层一路打拼到巅峰的土包子，也未尝没有几分，用寰宇大观给自己波澜起伏的一生盖棺定论，在自己陨落之后，为这个世界留下些什么的意思。
没想到在孟超这个新生代强者的口中，这座富丽堂皇又坚不可摧的邬堡，仅仅是“钢筋混凝土的王八壳子”而已。
更致命的是，申元豹看得出来，孟超并不是心口不一，故意刺激他。
孟超是打心眼里，真的认为，寰宇大观挺不过几十年，就会和申家一起，灰飞烟灭。
倘若申元豹年轻几十岁，他一定不会服气，而是会豁出一切，和孟超争个高低。
但，还是那句话。
他已经老了。
不剩多少时间。
在他陨落之后，龙城注定是孟超、吕丝雅等等新生代的天下。
他已经在心里，将自己的子嗣，翻来覆去挑了三五遍，实在挑不出几个，能抵挡住孟超和吕丝雅联手一击的人物。
所以，孟超的意见，就算再荒谬，再刺耳，再过分，他都要忍，他都要听，而且要慎重考虑。
“这五条，是行不通的。”
申元豹慎重考虑之后，缓缓摇头，“按照你的意思，这五条完全是要九大超级企业白白掏钱，去做生存委员会应该做的事情。”
“过去几十年，九大超级企业在龙城一手遮天，牢牢控制了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并借此赚取了超额利润，才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
孟超说，“从某种意义上说，你们就是生存委员会，这原本就是你们应该承担的责任！
“刚才在议事厅里，那些含着金汤勺出身的申家子弟们，不是还一口一个‘我们才是龙城的掌舵人’，‘龙城是我们的天下’么？
“既然龙城是你们的天下，你们不扛起这份责任，谁来扛？
“总不见得，有蛋糕可以分的时候，你们就挥舞着刀叉，嗷嗷直叫，冲得比谁都快。
“等到要为蛋糕付钱的时候，你们就视而不见，推三阻四，逃之夭夭了吧？”
申元豹老脸一红。
他和申家子弟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他并不是一生下来，就享受到了锦衣玉食，天文数字的资源，数以千计的员工们半真不假的服从、敬畏甚至崇拜。
所以，他也就不会将这些东西，都当成天经地义，不用付出半点代价的事情。
“但是，太多了。”
申元豹说，“按照你提出的这五条，这个基金会的规模得有多大，申家得往里面丢多少钱？把整个家族和企业都填进去，都未必填得满！”
“没错，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申家的长久存续，也才能保证申元豹申老前辈你的名字，在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以后，还能被所有人记住啊！”
孟超说，“要不然呢，申前辈想给你的孩子们，留下一份什么样的遗产，才能保证他们一辈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一辈子，还有他们孩子的孩子的一辈子，都锦衣玉食，威风八面，甚至永远凌驾于龙城之上？
“难道，就靠您辛苦打拼一辈子，拼回来的那些晶石矿脉？”
申元豹哼了一声。
意思很明显：“晶石矿脉还不够？”
“别开玩笑了。”
孟超说，“晶石矿脉上面，又没刻上你们申家的名字，你叫它一声，它又不会答应，无非是天材地宝本无主，兵强马壮者得之而已。
“当年您兵强马壮，打遍龙城无敌手，自然能霸占这么多晶石矿脉。
“但在霸占晶石矿脉的同时，您肯定也得罪了不少人，结下了不可化解的怨恨，还积累了无数人的嫉妒。
“就拿这几天的事情来说，哪一个没钱购买修炼资源的寒门超凡者，不在心里默默诅咒寰宇集团和擎天集团？
“你活着，自然一切问题不大。
“一旦您不幸陨落，您觉得，这么多年的怨恨、嫉妒和利益之争，不会反弹甚至反噬的么？
“所以，您根本不是给子孙留下一份丰厚的遗产，简直是给子孙后代，在他们的屁股下面，留下了无数个随时爆炸的火药桶啊！”
第1609章 千金散尽
申元豹无言以对。
他是依靠晶石采掘起家。
简单粗暴说，就是矿老板。
任何一个矿老板，都不敢腆着脸说，自己是依靠人格魅力、丰富的学识或者专业的技能，才得到了晶石矿脉的开采权。
哦，或许擎天集团的吕中奇，有资格这么说。
毕竟人家是龙城首屈一指的探矿师和晶石专家。
但申元豹夺取的每一条晶石矿脉底下，的确蕴藏着无数不可告人的秘密，以及竞争对手的尸体。
但他不可能将所有竞争对手都赶尽杀绝。
仍旧有无数竞争对手，正在黑暗中舔舐伤口，就像饥肠辘辘的鬣狗，等待着老狮王倒下，就扑上去咬断幼狮的喉咙。
事实上，这也是申元豹不惜血本，大兴土木，建造“寰宇大观”的原因之一。
这里不但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
更是一座自给自足的庄园和坚不可摧的堡垒。
在寰宇大观的地底深处，甚至蕴藏着一条规模不大，但品质极高的晶石矿脉，采掘和冶炼设施都一应俱全。
申家子弟躲在寰宇大观里，完全可以好几年都不出去，闭关潜修，突破极限！
孟超仿佛看穿了申元豹的心思。
“申前辈该不会觉得，光靠这座‘寰宇大观’，就能永远庇护你的族人和血裔吧？”
孟超嗤之以鼻，“没错，寰宇大观就像是一座现代化的邬堡，进可攻，退可守。
“但邬堡这玩意儿，注定只能守护一时，不可能守护一世的。
“历史上，依托多如繁星的邬堡，曾经涌现出过无数权势滔天，甚至能够决定王朝命运的豪门大族，个个都比现在的九大修炼世家要威风许多。
“结果又如何呢？到今天，这些豪门大族还存在吗？他们处心积虑，耗尽钱粮，压榨百姓，精心构筑的邬堡，还存在吗？
“甚至，就不说豪门大族了，哪怕是某个盛极一时的强大王朝的统治者，在巅峰时期，谁不是统御万千兵马；谁不是坐拥天下财富；谁不是轻轻一声咳嗽，就有千万人头落地；谁不是征服了无数异族，将疆域拓展到了当时的能力，能够拓展的极限；谁不是拥有比寰宇大观更奢华和坚固百倍的宫殿，作为自己的屏障；谁不想凭借这一切，千秋万代，永远统治下去？
“可是，又有哪个皇帝，又有哪个王朝，真的千秋万代，永远统治下去了呢？
“革旧鼎新，历史规律，这世上没有千年不移的邬堡，也就没有千年不灭的豪族。
“百年前的王侯将相，百年后的冢中枯骨，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更何况，今天的九大修炼世家，在某种层面上，又远远不能和昔日的豪族还有皇帝相比。
“首先，九大修炼世家崛起得实在太快，根基实在太浅薄，家族的人丁太不兴旺，很多时候都要靠赘婿和义子来撑场面，而赘婿和义子是最容易动摇甚至背叛的——今天申承义和申承秀两兄弟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白了，所谓九大修炼世家，仰赖的都是九个，最多十几二十个神境强者的绝世武力。
“所谓九大超级企业，也只是神境强者利用绝世武力，垄断某项资源或者某个关键领域之后，顺理成章，发展起来的畸形产物。
“但是，很多神境强者都已经老了。
“而且在年轻时，胡乱摸索，鲁莽行事，留下诸多暗伤，其实整个修炼体系都是不科学的。
“别误会，申前辈，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包括‘武神’雷宗超在内，现在龙城所有的神境强者，你们的修炼体系都是不科学的，顶多算是‘神境1.0’。
“而且，到了你们的年纪，以你们千疮百孔，外强中干的身体，也很难升级成‘神境2.0’了。
“试问，等你们纷纷陨落，甚至都不用等到生命终结，只要稍稍露出颓势，依靠绝世武力支撑起来的九大修炼世家和九大超级企业，又将何去何从呢？
“连古人都知道，小儿持金，招摇过市，是自取杀身之祸的蠢行。
“难道申前辈还没有意识到，您依靠绝世武力积累下来的庞大财富和关键领域的垄断权，就是‘金’，而你的孩子们，就是‘小儿’，把这么多金灿灿的资源都塞到他们手里，不是帮他们，反而是害了他们吗？
“还有，更加重要的是，时代变了，现在不是腐朽没落的封建时代，而是人人都接受教育，人人都拥有独立人格，富有战斗和抗争精神的后工业、信息化时代。
“倘若说，古代的黎民百姓面对身披重甲的豪族武装，别无选择，只能匍匐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话。
“一名现代社会的普通市民，就算面对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神境强者，他也绝不会卑躬屈膝，他也绝不该卑躬屈膝的！
“或许，普通市民和神境强者，在力量和财富上，存在极大距离，但在人格和人权上，彼此都是平等的。
“倘若龙城文明不断发展，发展到最后，竟然出现了普通市民必须匍匐在神境强者脚下，就像几千年前的黎民百姓，必须匍匐在豪族脚下的情况，那么，我们不断战斗，不断发展，究竟在发展个什么鬼呢？”
一席话，说得申元豹满脸肌肉抽搐，齿缝间“咔咔”乱响，火星乱冒，却是想不出反驳之语。
“那么，依你之见，我该怎样才能保全家族和企业？”申元豹咬牙切齿地问。
“千金散尽还复来！”
孟超斩钉截铁道，“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将财富尽可能散出去，和方方面面的英雄豪杰以及普通市民都结个善缘，通过兴建医院、学校和修桥铺路，还有帮扶困难市民等等举措，将申家的利益和龙城文明的利益牢牢绑定在一起，掏出真金白银，邀请中小企业和寒门超凡者，和申家一起做蛋糕、分蛋糕。
“这样，不但能保全家族和企业，还能将您的名字和光辉事迹，流传到千年之后去！”
第1610章 身外物和身后名
申元豹默然无语，过了好久，才不甘心地说：“眼下寰宇集团坐拥天文数字的资源，焉知我的血裔当中，不能再涌现出几个神境强者呢？”
孟超说：“从普通人到超凡者，从地境到天境，甚至从四星天境到天境巅峰，或许都能用海量资源，勉强堆砌出来。
“但从天境巅峰到踏入超凡入圣的至高境界，非得有大毅力，大机缘，熬过千难万险不可——这一点，相信申前辈比我更加清楚。
“事实上，‘神境强者的子孙还是神境强者’，这原本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小概率事件，巅峰之后，必然要走下坡路，哪有巅峰之后还是巅峰，子子孙孙无穷匮的道理？
“爱因斯坦的孩子，肯定不如爱因斯坦聪明，牛顿的孩子，也没听说有什么出类拔萃的才能，那些曾经开天辟地的伟人，能够生一个中人之姿的孩子，碌碌无为度过一生，已经算是非常幸运的事情，更有可能是一个人将家族几代人的气运统统吸走，刹那辉煌之后，就只剩下一地鸡毛，黯然落幕。
“所以，古人才说，‘创业难，守业更难’嘛！
“退一万步说，就算您的血裔里面，真的涌现出几名神境强者，而这些血裔的血裔，依旧是神境强者，甚至突破生命极限，修炼成了超越神境的存在，又如何？高处不胜寒，飞得更高，到头来，只会摔得更惨！总不见得，申家能永远以战无不胜，甚至毁天灭地的绝对武力，掌控整个龙城文明，千千万万人的命运吧？只要你们的绝对武力无法维系，那就是反噬和毁灭的降临！”
申元豹闭上眼睛，默默思索着孟超的话。
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比自己想得更加深远。
“我忽然有些羡慕‘武神’雷宗超。”
申元豹发自内心地感慨道，“当年他以无敌之姿，却在最巅峰之时，谢绝一切职务，推去了所有权力，选择了半退隐的生活方式。
“当时我还曾笑话这位‘龙城第一高手’，空有一身蛮力，却没有半点雄心壮志，正所谓‘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他简直对不起自己的通天彻地之能。
“现在想想，雷宗超固然没有我所积累的财富，却也不必面对我所必须面对的烦恼！”
“这句话，您说错了。”
孟超说，“雷宗超银行账户里的数目字，肯定没有申家和寰宇集团账上那么多，但他的财富，却远远超出申前辈您的百倍。
“您的财富只是一串数字。
“雷宗超的财富，却是千千万万龙城市民的敬仰，崇拜，信任，感激和支持。
“正所谓‘存财失人，人财皆失，存人失财，人财皆存’，人类本身就是最大的财富，在这方面，您，甚至九大修炼世家的所有人加起来，又拿什么去和堂堂‘武神’比呢？
“别看现在九大超级企业烜赫一时，我敢保证，三五百年之后，倘若龙城文明还存在的话，那时候的龙城人，一定会记住雷宗超这个名字，却未必还会记得，曾经有个‘九大超级企业’，还有个绝世强者叫做‘申元豹’。
“即便他们真的知道申元豹，您猜，您在史书上会是一副怎样的形象？是舍身往死，捍卫龙城文明的大英雄，还是操纵地下黑市的奸商，欺行霸市的恶棍，腐朽没落的封建家族的大家长？
“申前辈，修炼到了您的境界，已经站上了超凡者的巅峰，总该有些不同凡响的追求，那些身外物，真的比身后名还重要吗？”
这番话，像是一颗颗电弧缭绕的钢钉，深深钉进了申元豹的心缝里。
他，或者说，来自九大超级企业的所有神境强者，无论地位再怎么崇高，实力再怎么强横，财力再怎么雄厚，始终都有一个心结。
那就是他们在广大龙城市民心中的地位，远远，也永远比不上“武神”雷宗超。
无论九大超级企业膨胀到什么程度，在各大媒体打多少广告，在金融市场上如何呼风唤雨，在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里安插多少工作人员乃至议员。
他们几乎能够操纵一切。
却无法操纵口碑和人心。
在过去，申元豹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重要。
那时候他还年富力强，还有着无限的野心和欲望，还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征服整个异界。
他相信，只要自己征服了异界，一定能在龙城文明的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时候，所谓“口碑和人心”又算什么，“武神”雷宗超的迂腐甚至虚伪，又算什么呢？
但现在，申元豹已经老了。
老得对绝大多数物质刺激都失去了兴趣。
老得必须承认，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征服异界。
到了这份上，“武神”雷宗超那副风轻云淡，无欲无求的形象，就一次次出现在申元豹的眼前。
申元豹想起有一次他出席一场盛大的慈善晚会。
当时雷宗超也在。
申元豹和大部分神境强者，都将慈善晚会当成了另一种形式的高端社交场合。
当着各大媒体的面，向某个帮助战争孤儿的慈善基金慷慨解囊之后，就忙于商务应酬，杯觥交错了。
唯独雷宗超，对他们这些境界不相上下的绝世强者都不屑一顾，随意敷衍几句之后，就跑去陪几名战争孤儿玩耍。
申元豹看到雷宗超蹲在地上，和几个六七岁的战争孤儿一边高，还偷偷扮鬼脸，逗战争孤儿发笑。
看到战争孤儿们纯洁无瑕的笑容，雷宗超自己也乐不可支。
当时，申元豹还在心里连连摇头，心说雷宗超真是“胸无大志”的典型。
现在想想，还是这家伙活得，既潇洒，又通透！
“如果……”
申元豹想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盯着孟超，慎重道，“如果成立这样一个基金会，申家和寰宇集团，就能得到孟超你，以及超星集团的支持——不需要公开结盟，只需要暗中合作，互通有无，互成掎角之势的话，我会考虑，尽最大努力去推动和促成此事。
“除了基金会，你还有别的想法吗？”
第1611章 国之大事
“还有一条。”
孟超说，“我认为应该成立一个全新的调查机构，专门调查超凡者的违法犯罪问题。”
这条建议，让申元豹微微一怔。
“不是已经有裁判庭了吗？”
申元豹说，“裁判庭就是专门处置超凡者犯罪的机构，过去十年间，逮捕甚至当场击毙了不少走火入魔，危害普通人安全的害群之马，作风和成绩，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我承认，在处置走火入魔的失控超凡者的问题上，裁判庭的确称得上秉公直断，铁面无私。”
孟超说，“但我这里，指的不是超凡者的刑事犯罪，而是商业犯罪，以及民事违法问题。
“事实上，走火入魔，失去控制，肆无忌惮使用超凡力量来破坏城市的家伙，毕竟是极少数，他们造成的破坏再大，也是摆在明面上，可以计算出来的。
“但是，利用超凡力量，谋取商业上的不法利益，侵害普通人的合法权益、安全感和获得感，这样的经济犯罪，往往更加频繁、隐秘，也更加和普通人息息相关。
“过去数十年间，龙城一直忙于应付丧尸和怪兽的侵袭，对超凡者的控制，也仅仅局限在‘不得危及普通人的人身安全’这一层面，对于很多侵权和不公平竞争的行径，既没有足够的力量去调查清楚，也缺乏这方面的条例和动力，反而将某种意义上，高人一等的特权，当成挂在超凡者面前的胡萝卜，吸引超凡者去拼命修炼和战斗。
“这种策略，不能说错，只能说是生死存亡关头的权宜之计。
“但既然战争已经结束，龙城即将进入爆发式的黄金发展期，权宜之计就不能永远‘权宜’下去。
“特别是，按照我刚才的建议，九大超级企业都要成立基金会，深度参与龙城文明的基建和拓殖，这里面可以钻的空子实在太多，能捞到的油水实在太丰厚了，如果不把丑话说在前面，成立‘超凡商业罪案调查科’之类的机构，杀一儆百，整肃纪律的话，我很怕所谓的基金会，又会变成超凡者谋取私利的工具，而吃得脑满肠肥的超凡者，和饥肠辘辘的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将会越拉越大，最终，彻底演变成撕裂我们这个文明的鸿沟啊！”
申元豹本能抗拒这个提议。
也不觉得孟超，哪怕再加上吕丝雅，真能成立这样一个“超凡商业罪案调查科”，将全体超凡者，特别是来自九大超级企业的绝世强者，统统关进笼子里。
但孟超的话，让他没来由想到了自己的家事。
想到了自家那帮不争气的家伙。
其实寰宇集团内部，那些勾心斗角，损公肥私，乌烟瘴气的事情，就算他一直待在怒涛山脉深处闭关疗伤，没有亲眼得见，猜都能猜到。
毕竟，都是他这个当老子的，当年玩剩下的勾当。
只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纵然他是无敌强者，又怎么挡得住底下的人，为自己捞取好处呢？
“要是能在寰宇集团内部，成立这样一个‘商业罪案调查科’，好好杀一杀这帮败家子的歪风邪气，倒是不错。”
申元豹心道，“只是，这样一个机构，总要牢牢掌控在自己手里。
“光是一个调查局加一个裁判庭，已经够麻烦了，哪有再成立一个强力机构，往自己身上，再捆一道枷锁的道理？”
脑中这么想着，脸上却没有泄漏丝毫情绪，申元豹满脸木然道：“除了这条，还有吗？”
“还有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孟超说，“如果最后一条不能实现，那咱们前面聊的所有建议，就都是空中楼阁，根本实现不了，龙城还是在劫难逃，注定要在末日烈焰中熊熊燃烧！”
“哦？”
申元豹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最后一条，那是什么？”
“最后一条，关于武力。”
孟超说，“古往今来，任何革新，必然触动既得利益集团的神经，遭到他们的激烈反对，没有绝对武力充当后盾，绝对推进不下去。
“现在，龙城的大部分战斗力，分别掌握在绝世强者和赤龙军的手里。
“纵观古今，我还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强大的文明，它的绝对武力分成两半，却还能战无不胜，基业长青。
“想要让龙城文明避开末日浩劫，甚至成为异界的主宰，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在赤龙军和九大超级企业的企业武装之上，成立一个最高作战指挥中心，类似‘国防部’加上‘参谋长联席会议’的存在。
“没有最高作战指挥中心的授权，任何机构、势力、企业乃至绝世强者本人，都没有私自对外作战的权限，更没有擅自对外开战的权限——否则，一律以‘叛国罪’论处！”
申元豹霍然起身，死死盯着孟超。
“这是什么道理？”
申元豹说，“老子好不容易修炼到了神境，为的就是纵横四海，横扫八荒，快意恩仇，睥睨天下。
“难道，老子要去征服异界，还要别人——甚至是普通人的批准不成？”
“要的。”
孟超点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一名神境强者，战斗力堪比一支军队，而隐秘性、机动力和续航作战能力，又远远超过普通军队，能够造成的破坏和带来的影响，实在太大太大了。
“在你看来，‘纵横四海，横扫八荒，快意恩仇，睥睨天下’，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情。
“但在被你‘横扫’的异界土著眼中，他们可不认得‘申元豹’究竟是谁，只知道你是地球人，是来自异域的恶魔，只会将你的所作所为，和整个龙城文明牢牢捆绑在一起。
“一旦你、申家、寰宇集团，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为了一己私利，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后果都要全体龙城市民，帮你们一起承担，甚至白白替你们承担。
“便宜都被你们占光了，屁股却要所有人一起替你们擦——这又算是什么道理？”
第1612章 心急熬不了热粥
“是我们这些绝世强者守护了龙城！”
申元豹道，“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将带领龙城文明，称霸整个异界，到时候，全体龙城市民都能得到好处！
“你要搞什么‘最高作战指挥中心’，只会捆住我们的手脚，阻碍龙城文明前进的脚步！”
“问题就在这里，看九大超级企业现在的吃相，全体龙城市民凭什么相信你们？”
孟超说，“连怪兽山脉内部的修炼资源，都能被你们在地下黑市，卖出七八倍的高价——这还是在超级企业的实力，没有强到天上去的情况下。
“谁能保证，等你们真的瓜分了异界的大部分资源，并利用这些资源变得比龙城文明本身还要强大的时候，你们仍旧会效忠龙城文明，效忠全体龙城市民，仍旧属于‘我们’的一员？”
“我们都是地球人！”
申元豹说，“这样的身份，还不能够保证？”
“就算地球人之间，也是可以存在欺骗，压榨，奴役甚至杀戮的。”
孟超说，“更何况，就算申前辈你真心实意认为自己是地球人，你的孩子呢，你的孩子的孩子呢，你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呢？
“看看今天的龙城，部分高高在上，锦衣玉食的超凡者的后代，和蜷缩在穷街陋巷深处，只能吃合成食物，干符文机械暂时无法处理的苦力活的穷孩子，几乎都没有丝毫共同点了，一百年后，五百年后，一千年后，他们的后代——倘若穷孩子还有后代的话，真能仅凭‘地球人’的身份，就并肩携手，众志成城，为同一个文明而奋斗吗？
“说不定，随着超凡者的力量越来越强大，种子活性比普通人提升百倍，都会出现生殖隔离呢！
“哦，用不着‘说不定’，现在，龙城的不同人群之间，已经产生了生殖隔离——您的儿女和孙辈，又有谁会拿正眼去瞧一名建筑工人一眼，甚至和一名建筑工人生儿育女呢？
“如果说，现在就有不少超凡者，看到一名辛劳工作了一天，累得浑身湿透，因而充满了汗酸味的建筑工人时，目光中充满了嫌恶，下意识捏着鼻子，避之不及的话，这名建筑工人怎么能相信，怎么敢相信，超凡者会永远为他而战，超凡者的后代，也会永远为他的后代而战呢？
“对这名建筑工人来说，限制超凡者的武力，组建属于普通市民自己的武装，依靠自己的双手，握紧自己铸造的刀剑，捍卫一家老小的利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么？
“说白了，‘征服异界’从来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真理，也不是穿越之后，就必然要去做的事情。
“如果征服异界不能为绝大多数龙城市民，特别是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市民带来好处，反而会让他们遭到异界土著的反扑，那么，站在90%龙城市民的立场上，这个异界，还不如不征服！
“所以，建立一个凌驾于全体超凡者之上的作战指挥中心，由它来掌握龙城的最高武力，并统筹和拓殖异界有关的一切事务，这是符合绝大多数龙城市民利益的事情，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我会不遗余力，将这件事推动到底！”
“我明白了。”
申元豹冷冷道，“你是赤龙军出身，又是‘武神’雷宗超最看重的弟子，和武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真的成立‘最高作战指挥中心’，里面一定塞满了赤龙军和武神殿的人，而我们九大超级企业的企业武装，势必会慢慢受到削弱和钳制，久而久之，赤龙军就会成为龙城最重要的武力来源了。”
“赤龙军是正规军，一个文明的正规军，是其最重要的武力保障——这不是常识吗？”
孟超说，“如果反过来，正规军毫无士气和战斗力可言，只能依靠企业武装和绝世强者，像是没头苍蝇一样乱飞乱撞，这样的文明，怎么可能取得最终胜利呢？”
“听起来，有几分道理，只可惜，你办不到。”
申元豹叹了口气道，“孟超，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的野心简直比吕丝雅更大十倍。
“如果说，吕丝雅仅仅是野心勃勃，想要将我们取而代之，令超星集团发展成凌驾于九大超级企业之上的‘终极企业’的话，那你简直是，简直是……”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描述孟超的理想。
天真？幼稚？
或许如此。
但没人能对一名不到三十岁就突破神境的绝世强者，下“天真”和“幼稚”的定论。
“你会毁灭龙城的。”
申元豹只能道，“你提出的这些‘建议’，有些是要从九大超级企业身上割肉，有些是要从神境强者体内放血，还有些简直是要了我们的老命。
“如果，你的意志，也是蔚蓝联盟的意志，那么，九大超级企业和蔚蓝联盟之间，根本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你要强行推进所谓的‘基金会，商业罪案调查科，最高作战指挥中心’，只会彻底引爆豪门和寒门，超凡者和普通市民之间的矛盾，彻底撕裂整座龙城！”
“是啊，这也是我回到龙城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吕丝雅和蔚蓝联盟的原因。”
孟超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心急熬不了热粥，这件事，不是依仗着强横无匹的武力，就能蛮干的。”
“总算你还有点理智。”
申元豹道，“那么，你准备怎么慢慢熬这锅热粥，实现自己的理念呢？”
“如果九大超级企业真是铁板一块，彼此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那无论我怎么做，都是无济于事的。”
孟超目光炯炯地说，“但如果九大超级企业之间，也存在你死我活的竞争关系，甚至企业和家族内部，都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盘算，各有各的利益呢？
“所以，我准备潜入九大超级企业内部，寻找可乘之机，最好能拉拢一两家超级企业，支持我的主张。
“只要有一家超级企业和我联手，事情就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第1613章 还有好处
申元豹嗤笑：“会有这样愚蠢的超级企业，喜欢往自己身上，套上一层又一层的枷锁吗？”
“会有的。”
孟超自信满满地说，“倘若说，九大超级企业，全都拥有两到三名神境强者，还有两位数的天境巅峰强者，排着队突破神境，而且他们的主营业务发展都非常良好，企业的大部分股份都控制在同一个家族手里，而这个家族又奇迹般的团结，正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如果是这种状态的话，那我还真没有多少信心，说服这样的超级企业转型。
“但如果，某个超级企业只有一名神境强者坐镇，这名神境强者还身受重伤，跌落巅峰，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而该超级企业的人才梯队建设明显不足，神境以下，天境巅峰强者都寥寥可数，企业的大部分股份虽然控制在同一个家族手里，但家族成员之间，却是勾心斗角，各怀鬼胎，再加上其主营业务又涉及到最敏感的战略资源领域，早已成为众矢之的，被千夫所指，群狼环伺。
“如果是这种状态的话，这个超级企业有什么理由，不寻找新的盟友，新的出路，新的经营模式呢？”
申元豹的脸沉了下去。
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他将涌到喉咙口的鲜血，强行吞了回去，只留下满嘴冰冷的腥味。
“对了，还有血盟会。”
孟超一拍脑袋，道，“还有阴险狡诈的血盟会成员，正潜伏在这个超级企业内部，只等神境强者陨落，他们立刻就能鸠占鹊巢，彻底控制这个超级企业。
“到时候，这个超级企业，就会彻底沦为血盟会兴风作浪的工具，最终，仍旧难逃衰落甚至毁灭的结局！”
申元豹狠狠咬牙，齿缝间摩擦出了火星，险些将满口鲜血点燃。
“还有一点，倘若九大超级企业和蔚蓝联盟真的无法达成一致，双方全面开战的话，蔚蓝联盟必定不可能将力量分成九份，同时向九大超级企业发起进攻。”
孟超继续道，“正所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最合理的战术，当然是凝聚全部力量，攻击九大超级企业里面，实力最羸弱的一家，只要先打垮一家，打破‘超级企业不可战胜’的神话，自然会有更多人，站在蔚蓝联盟这边。
“申前辈觉得，在这个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九大超级企业里面，哪一家看起来最羸弱，最混乱，最容易对付呢？
“而您不妨再琢磨琢磨，当这家‘最羸弱，最混乱，最容易对付’的超级企业，遭到蔚蓝联盟从各条战线同时展开的攻击时，其余八大超级企业，都会真心实意、不遗余力，救援这个倒霉蛋吗？
“还是说，他们会把这个倒霉蛋当成炮灰，推出去和蔚蓝联盟打消耗战，等到倒霉蛋和蔚蓝联盟两败俱伤，他们再坐收渔人之利呢？”
申元豹深吸一口气。
尽管医疗室内的温度，恒定在人体感到最舒适的二十五度到二十七度之间。
这位老一辈神境强者仍旧无法阻止自己的冷汗，从额头一颗接一颗地渗出。
孟超微笑，不慌不忙地抛出了胡萝卜：“再说，和我合作，除了避免坏处之外，还有天大的好处呢！”
申元豹终于忍不住，冷笑道：“哦，竟然还有好处？”
“当然有好处。”
孟超指了指北方，道，“怪兽山脉以北，虎怒川的中下游区域，是一片被当地人称为‘图兰泽’，广袤无垠，水草丰茂，人口众多，蕴藏着天材地宝和无限商机的黄金宝地。
“虽然没有经过科学的人口普查，但粗略计算，当地人口至少破亿，甚至能达到龙城人口的两到三倍。
“而且，当地人并没有接受过现代文明的洗礼，也没有接受过大工业生产的冲击，换言之，那是一片清澈见底，亟待开发的蓝海市场，在龙城随处可见，成本极其低廉的小商品，在那里都有可能卖出高价，或者换取大量资源，或者收买几个身强力壮的雇佣兵。
“我相信，随着龙城文明的触手，渐渐伸向怪兽山脉之外，也捕获了一些被称为‘鼠民’的当地土著，通过他们之口，部分了解了这片土地的繁茂和神秘，九大超级企业，早就对图兰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而我要说的是，这些鼠民，远远不了解整个‘图兰文明’的全景，不了解当地市场究竟蕴含着多么庞大的价值。
“话又说回来了，自称‘图兰人’的当地土著，可不是好惹的，虽然表面上他们并没有龙城文明这样的先进科技和钢铁洪流，但除了皮糙肉厚，民风彪悍之外，他们还装备了一种特殊的铠甲，某种程度上，比龙城的动力铠甲更加先进。
“这么说吧，您大可以将图兰人想象成，拥有初级文明和相当程度的智慧，还披坚执锐的人形怪兽。
“您觉得，光凭武力，能够打开这样一个市场吗？
“就算能的话，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申元豹心思电转，明白了孟超的意思。
“你能兵不血刃，打开这个市场？”他问道。
“没错。”
孟超抛出底牌，“我有办法，让寰宇集团的产品，在图兰泽一路畅通无阻。”
申元豹沉吟起来。
“您不相信？”
孟超笑起来，“好吧，就算您不相信我有办法让寰宇集团的产品，在图兰泽一路畅通无阻，那么，您相不相信，我有办法让寰宇集团的产品，或者任何一家超级企业的产品，在图兰泽连一件都卖不出去？
“我有办法，让图兰人把任何一家超级企业的产品，都当成恶魔的祭品，当成蟾蜍的粪便，当成受到诅咒的诱饵？
“我有办法，让任何一家超级企业在开发图兰泽市场的时候，泥足深陷，举步维艰，经营成本至少提升100%？”
这一点，申元豹还是相信的。
一年前，孟超离开龙城时，充其量是一名五星灵视境界，最多六星灵铠境界的天境强者。
短短一年，他却以神境强者的姿态，回归龙城。
而且连申元豹都看不出他的深浅。
这说明他绝不是“初入神境”这么简单。
正常修炼，速度再快，都不可能这样狂飙突进。
孟超必然在图兰泽，获得了某种奇遇，结交了当地的豪强，拥有了在虎怒川中下游流域，呼风唤雨，翻江倒海的能力！
第1614章 新的嫌疑人
申元豹不相信，孟超能以地球人的身份，在异界土着的地盘上一手遮天。
但他绝对相信，孟超凭借神境强者的无敌武力，能在任何地方，做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超级企业总共有九家，寰宇集团又何必为了维护九大超级企业的共同利益，就急吼吼跳到孟超的对立面上，被他深深记恨，从此“枪打出头鸟”呢？
反过来说，如果其余八大超级企业的态度，依旧是无比强硬，丝毫不给孟超面子。
而寰宇集团却能朝孟超这边偷偷释放一些善意，哪怕不是摆明车马站到孟超这边，只是暗地里互通有无，达成默契的话。
在开发虎怒川中下游流域的时候，寰宇集团不也能快人一步，捞到额外的好处吗？
至于这个好处，能否抵消得了“成立基金会、商业罪桉调查科、最高作战指挥中心”带来的坏处。
这个问题，大家可以慢慢计算，好好商量，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
想到这里，申元豹轻轻咳嗽一声，心平气和地说：“孟小友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不过，眼下我遭到刺杀这件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血盟会那些妖魔鬼怪很可能还潜伏在申家和寰宇集团内部，就算我下达了明确的指令，这些家伙也有可能推三阻四，阴奉阳违。
“所以，不如等我们先将刺杀桉调查清楚，把潜伏在寰宇集团内部的血盟会成员揪出来，顺藤摸瓜，将整个血盟会一网打尽，再慢慢讨论不迟？”
“我能理解成，只要我帮申前辈铲除了潜伏在申家和寰宇集团内部的血盟会成员，巩固了申家对寰宇集团的控制，申前辈就愿意在我刚才说的一系列变革上，做出一些让步吗？”孟超问道。
申元豹笑起来。
“你我都是聪明人，你应该知道，自打我将你带进寰宇大观，将申家最棘手的问题都明明白白暴露在你眼前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让步了。”
申元豹叹息道，“形势比人强，如果只是我自己，宁愿战至最后一滴血，也不愿意将自己辛苦打拼了一辈子的事业，拿出来交易和妥协的。
“但是，我不能不为那些不争气的子孙后代考虑。
“你说的没错，未来终究是你这样的‘神境2.0’的，有你支持，申家未必能蒸蒸日上，但如果和你为敌，没有我的申家，肯定会在三年五载之内分崩离析，片瓦不存。
“所以，在‘保住申家’这个大前提下，我是什么都愿意谈的。”
“行，那就让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
孟超爽快道，“经过刚才的观察，您觉得您的子嗣里面谁最可疑，最有可能是这场惊天刺杀桉的幕后主谋？”
“一个都没有。”
申元豹缓缓摇头，神色愈发颓然，“我原本就不觉得，自己的子嗣里面，哪个有勇气和胆魄，干出弑父夺权的壮举。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还真希望自己的子嗣里面，能出现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枭雄。
“只有这样六亲不认的枭雄，才能带领申家和寰宇集团，在这个弱肉强食，残酷无比的世界生存下去。
“但是，我了解自己的孩子，他们都是温室里成长起来的花朵，顶着‘神境强者之子’的光环，舒舒服服过了半辈子，从而丧失了能将生命力激荡到极限的饥饿感，也缺乏吞噬一切的野心，更没有将这种野心付诸于行动的耐性和毅力。
“这样的他们，就算纸面战斗力再强，丢到没有任何规则可言的荒野中，也很难成为一名最冷酷也是最危险的猎手。
“刚才的闹剧，也证实了我的判断——他们就是一帮庸庸碌碌的蠢货，顶多能成为一条合格的守户之犬，根本没能力也没资格，将我取而代之。”
申元豹对子孙的褒贬，孟超当然是不好附和或者反对的。
沉吟片刻，他只能问道：“那么，除了子嗣的话，申前辈觉得申家或者寰宇集团内部，还有谁的嫌疑最大呢？”
“除了子嗣，那就只有申元彪了。”申元豹冷冷道。
“您的弟弟？”孟超问道。
“没错，我最小的亲兄弟，穿越到异界之后，由我一手抚养长大。”申元豹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
孟超想了想，“刚才申元彪好像没有出现，您凭什么判断，他有可能是刺杀桉的主谋？”
“刚才我让他去召开新闻发布会，主持大局了，暂时我还不想让外界知道刺杀桉的事情，更不想让外界知道，因为这场该死的刺杀桉，申家内部已经闹得一团糟。”
申元豹道，“之所以说申元彪的嫌疑最大，当然不是无的放失。
“首先，他有足够充分的动机。
“你知道，寰宇集团的大小事务，原本我一直交给义子们在管理，但义子终究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很多事情，不能完全放心。
“所以，在亲生血脉渐渐成熟之后，我也试着让他们参与到企业管理，最好是能兵不血刃，一点点收回权利。
“但在亲生血脉还没成熟之前，监控和限制义子的工作，我都是交给申元彪来负责的。
“就算到了今天，申元彪仍旧是寰宇集团的二号人物，类似‘忠心耿耿的大管家’，站在‘义子阵营’和‘血裔阵营’之间，协调双方的关系，立场非常微妙。
“倘若我真的遇刺身亡，我的子嗣自然是第一顺位的继承人，但如果‘义子阵营’和‘血裔阵营’撕破脸皮，大打出手，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的话，那么，申元彪不是不可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
孟超缓缓点头。
他以前在商务场合见过寰宇集团的二号人物几次。
印象里，申元彪和大哥申元豹的强横霸道不同，是一个长相方正，很低调，很踏实，没太多存在感，却让人天然值得信任的人。
或许是长期生活在大哥的影子里面，他没有太多主见，却每每能将申元豹安排的事情，都做得妥妥帖帖。
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大管家”，还真是一块充当幕后黑手的好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