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越来越多的线索
“第二，申元彪在寰宇集团，主要负责和晶石采掘以及冶炼相关的一系列业务，也就是寰宇集团的核心业务，所有晶石矿场的负责人，首先要向他汇报，并受到他的管理，然后再由他向我汇报——当我身受重伤，蛰伏在怒涛山脉深处闭关修炼时，更是如此。”
申元豹说，“我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平素为人低调，不愿意显山露水，但我知道他是一个非常精细的人，除了拥有一身登峰造极的骇人武力之外，他竟然还利用业余时间，考出了注册会计师、注册审计师等多张高阶职业证书，最近还在自学法律，主要是经济法方向，想要考取执业律师的资格证。
“你说，红溪沟项目里面早就暗藏了内鬼，包括负责人申玉麟都被血盟会腐蚀，最终是自己人假扮异界土着，炸毁了晶石仓库——动静如此之大，牵扯如此之广，我不相信申元彪一无所知。
“但事情发生之后，他却跑到我面前来痛哭流涕，说自己始终被蒙在鼓里，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恳求我这个当大哥的出山，主持大局，力挽狂澜。
“当时我就隐约感觉不对。
“但我在和怪兽主脑的最终决战中，伤得实在太重，时至今日，脑袋里面仍旧有淤血，尚未被灵能冲开，使得计算力大幅下跌，很多事情，当时都没有算得那么清楚，非要事后才能反应过来。
“现在想想，申元彪的表现，实在太不对劲了！”
孟超若有所思地点头。
还是忍不住问道：“申前辈，您确定红溪沟项目大爆炸，真不是寰宇集团自导自演的把戏？”
“至少不是我自导自演的把戏。”
申元豹冷冷道，“这不是我的风格。”
“哦？”
孟超好奇道，“那如果是让申前辈来一手导演，您会以什么样的风格，来玩这套把戏呢？”
“如果是我，非要找一个理由，让隶属于超级企业的神境强者还有企业武装，甩开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的监管，在怪兽山脉之外，独自展开军事行动的话，那我会找一队人马，假扮异界土着。”
申元豹顿了一顿，继续道，“然后，让他们去袭击擎天集团的晶石矿场。”
“……”
孟超点头，“好吧，果然是申前辈的风格，我也觉得，倘若申家真是幕后黑手，袭击寰宇集团旗下的晶石矿场，才是更稳妥的选择。
“无论火坑还是屎盆，总要离自家越远越好，哪有主动往自己脑袋上扣的道理？”
“除非幕后黑手的忠诚已经不属于申家，而是属于血盟会。”
申元豹继续道，“第三，作为家族和企业内部，地位超然的存在，申元彪和‘义子阵营’以及‘血裔阵营’的关系，处得都非常不错——因为他本身没有子嗣，说是年轻时修炼出错，走火入魔，灵能泛滥，冲破丹田，伤到了精索。
“没有子嗣，就没有威胁，大家都不觉得自己和申元彪有什么利益冲突，都想将他拉拢到自己这边，他便能左右逢源，上下通吃。
“像是申玉鹤这样，从出生就烙上了‘血裔阵营’的标签，‘义子阵营’那边对他防备很深，根本不可能让他接触到自己手里的核心项目。
“申玉鹤绝对没有可能，接近被‘义子阵营’牢牢掌控住的血纹花实验室，也就不可能拉拢实验室的主持者，获取实验室里的生化武器。
“同样道理，“义子阵营”想搞清楚和我有关的绝密情报，也没那么容易。
“诸如我的治疗情况，我哪天离开医院，途径什么路线回到寰宇大观——诸多细节，他们都没必要知道。
“只有申元彪，能搜集并整合多方信息，拟定出一份专门针对我的‘完美刺杀计划’。”
孟超点头。
如此说来，申元彪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申元豹说，“申元彪现在号称是天境巅峰，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因为他刚刚觉醒超凡力量时，修为也是突飞勐进，很轻松就突破了天境，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一流高手。
“但他在天境巅峰，却已经停留了将近十年。
“在这十年里，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缘故，我不知道往他身上砸下多少修炼资源，但堆积如山的晶石，消耗在他身上，却似泥牛入海，一去无踪。”
孟超皱眉道，“想要突破神境，不是光靠天文数字的资源，就能实现的。”
“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
申元豹说，“但申元彪和我那些不争气的孩子不同，他既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也不是纸上谈兵的蠢货，而是无数次和我一起并肩厮杀，在尸山血海和怪兽的血盆大口中，杀得七进七出的悍将，他身上纵横交错、密密麻麻的伤疤，一点都不比我少。
“我总觉得，我总觉得他的境界不对劲，在无数次生死关头，他早该突破神境的。”
“也就是说——”
孟超想了想，道：“申前辈怀疑，您的弟弟，在隐藏实力？”
“没错。”
申元豹点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觉得，他在隐藏实力。”
“这种事，当然很难找到证据。”
孟超说，“话说回来，神境强者的直觉惊人，倘若你直觉他有问题，十有八九，就真的存在某种问题。
“既有动机，也有作桉条件，更有完美犯罪和收拾残局的实力，这样看来，申元彪的嫌疑的确很大。
“对了——”
孟超说到这里，忽然收住话头，陷入沉思。
申元豹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您刚才说，申元彪年轻时走火入魔，伤到了精索，以至于没有留下子嗣。”
孟超说，“您现在又说，您感觉他的实力，并不止天境巅峰那么简单，很可能已经踏入神境。
“但我觉得，这两件事是互相矛盾的。
“如果走火入魔真的这么严重，自然不可能踏入神境。
“反之，如果申元彪真的踏入了神境，那就说明，他的走火入魔问题早就解决了，断裂的精索很可能也重新接续上了，他早就拥有了……留下子嗣的能力。”
第1616章 清理门户
孟超这句话，让申元豹的眼睛瞪大，眼神凝固了很久。
随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岁。
“我记得，那时候，阿彪还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申元豹喃喃自语道，“那时候，我虽然已经是个虎背熊腰的半大小子，有能耐凭借自己的拳头，打出一片天下。
“但世道实在艰难，所有人都像是垃圾虫一样，蜷缩在残垣断壁的深处，试图刨一点残羹冷炙来吃。
“就算再能打，也不是天天都能大鱼大肉，吃饱喝足。
“有一次，我受人雇佣，和‘狂熊帮’火并，干掉了对方三条比剑戟魔猪还皮实的好汉，自己也断了七八根骨头，脸上、身上被砍爆了十几条伤口，几乎没有半块好肉。
“那次，我拿到的佣金，是五个穿越之前刚刚生产，来自地球的牛肉罐头。
“在当时，牛肉罐头是非常稀罕的东西，很多人从穿越到死亡，大半辈子都没闻到过牛肉罐头的味道，更有人愿意为了一罐香气扑鼻的牛肉罐头，出卖自己的一切——武力、肾脏、妻子乃至灵魂。
“我把牛肉罐头带回去，给家里人吃，所有人都饿得饥肠辘辘，闻到香味，像是狼一样扑上来，恨不得连外面的铁皮，都啃得一干二净。
“只有阿彪不吃，反而一个劲儿哭，还小心翼翼地抱住我，颤抖着摸我身上的伤口，问我疼不疼。
“后来，我从其他人手里，夺下来小半罐还没吃完的牛肉罐头，只留给阿彪一个人享用。
“没想到，这个小家伙一直没吃，而是偷偷藏起来，说要等我生日，送给我当生日礼物。
“这个傻小子哪里知道，牛肉罐头一旦开封，根本藏不了几天，还没等我生日，罐头都臭了。
“呵呵，尽管如此，那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罐头。
“尽管后来我又吃到过无数种类的罐头，甚至刚刚割下来，神经还在跳动，最新鲜的地狱凶兽和末日凶兽血肉，却始终没再尝到过这么特别的味道。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和阿彪，两兄弟一起打天下！
“我要终结这该死的血色年代，要不顾一切往上爬，打下一片大大的基业，再搜集全城所有的牛肉罐头，让自己的兄弟敞开了肚皮，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孟超说：“看来申前辈两兄弟的感情，真的很深！”
“是啊，子嗣，哪怕亲骨肉，也可以有很多个，而且，凭借神境强者的细胞活性和天文数字的资源，分分钟能生更多个。”
申元豹感慨道，“但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永远都只有阿彪他们几个，而他又是最听话，最懂事，最知道心疼大哥的一个，叫我们的感情，怎么能不深呢？”
“……”
孟超不太能理解申元豹的逻辑。
“所以，申前辈并不希望，申元彪是幕后黑手？”他试探着问。
申元豹思考了很久，缓缓摇头。
“如果申元彪就是‘新血盟会’的会长，是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幕后黑手，那也就罢了。”
申元豹说，“至少，在干掉我，接收了申家和寰宇集团的一切之后，他能将我开创的基业，变得更强！
“怕只怕申元彪并不是幕后黑手，只是幕后黑手的一颗棋子。
“哪怕表面上看起来再怎么威风八面，能在棋盘上横冲直撞的棋子，终归逃脱不了身不由己的命运。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会让申元彪，死在别人手上！”
孟超明白了。
“接下去，我们要把调查重点放在申元彪身上？”
“是的，申元彪为人谨慎，又全权掌管寰宇集团的日常运营，寻常调查人员很难接近他。”
申元豹说，“不过，你现在扮演我的‘私人医生’的身份，按常理来说，他应该主动来接近你，隔三差五向你询问我的情况。
“我相信，既然孟老弟能够单枪匹马，在虎怒川中下游流域，那些和地球人截然不同的异界土着中间，都混得风生水起。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该怎么查出申元彪背后的蛛丝马迹。”
孟超心思电转，瞬间明白。
“原来，申前辈早在遇刺的一刹那，就将最大嫌疑，按到了申元彪的头上。”
孟超说，“否则，你不会那么早就提出，让我伪装成你的私人医生。”
申元豹咧嘴一笑。
“我不知道，遇到孟老弟，究竟是我的幸运还是不幸。”
申元豹道，“不过，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来不怕孤注一掷，赌他娘的一赌！无论当年两手空空，一无所有的时候，还是现在家大业大，堆满了瓶瓶罐的时候。
“哼，不管血盟会还是别的妖魔鬼怪，谁想打老子的主意，就要做好准备，被老子拉上赌桌，输掉自己的性命！”
……
孟超离开医疗室时，发现无论“义子阵营”还是“血裔阵营”，申元豹的子嗣们全都在外面翘首以盼。
见到孟超出来，并牢牢关上了医疗室的大门，他们全都一拥而上，神情却是毕恭毕敬，连大气都不敢出半声。
就算有几分疑惑，也绝不敢流露出来，而是将孟超当成了老爷子意志的延伸。
看着这些昔日在各种高端商务场合，呼风唤雨，万众瞩目的上流社会人物，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孟超仍旧面无表情。
“申老被你们气得不轻，暂时不想也不能见任何人。”
孟超说，“他让诸位都想想清楚，自己过去究竟干了些什么，将来又能为申家、寰宇集团乃至整座龙城干些什么。
“更希望诸位能够明白，眼下申家和寰宇集团正处在风雨飘摇，最危急的时候，接下来这一关，非要所有人都同舟共济才能撑过去。
“谁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不顾大局，不识大体，只知道打自己的小算盘，闹得乌烟瘴气，家丑外扬的话，那就小心申老杀一儆百，拿他祭旗！”
孟超把眼一瞪，流露出几分酷肖申元豹的气势。
第1617章 申元彪
众多申家子弟，原本就在暗中猜测孟超的来历。
也有人想着该如何拉拢这名神秘莫测的“私人医生”。
甚至有人想过，万不得已之时，是否可以采用一些强硬的手段，让老爷子的私人医生倾向自己。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孟超会释放出如此凌厉的气势，简直像是老爷子破门而出，站在他们面前。
众多申家子弟大惊失色，对孟超愈发恐惧和恭敬。
不过，孟超还没来得及驱散众多申家子弟，又有一名不速之客，来到寰宇大观。
那就是他和申元豹刚刚正在谈论的，疑似刺杀桉主谋以及血盟会成员的申元彪。
当大部分申家子弟都聚集在寰宇大观，关心老爷子的伤势时，申元彪却留在寰宇集团的总部大厦，应付各路记者、蔚蓝联盟和其余八大超级企业的明枪暗箭。
这是申元豹的主意。
一方面，他对弟弟起了疑心，并不想让申元彪第一时间，知道自己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另一方面，外面局势这么乱，也的确需要有一个重量级人物，才够资格主持大局。
再一个，申元彪在申家内部，素来以人缘好，镇得住而着称。
倘若他在场的话，义子阵营和血裔阵营未必能吵得起来，那么申元豹也就失去了一个，看清楚申家内部裂痕的大好机会。
最后，让申元彪在外面主持大局，也代表了充分的信任。
倘若他利用这份信任，干出有损家族和企业，却为血盟会谋利的事情，那就有可能露出马脚了。
没想到申元彪执意要见申元豹。
说是出了大事，非要哥哥亲自决断才行。
这是孟超突破神境之后，第一次见到申元彪。
也是申元彪第一次见到“私人医生”身份的孟超。
双方的目光仅仅交错了半秒，就同时收了回去。
在这半秒钟内，申元彪意识到孟超绝不仅仅是一名私人医生这么简单。
孟超也意识到，申元豹是对的，他的弟弟不像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天境强者。
因为自己体内的“灵磁体”正在蠢蠢欲动。
彷佛感知到了无比鲜美的……食物。
经过自身修复和孟超的治疗，又浸泡在掺杂了末日凶兽血液的基因药剂里面，申元豹的伤势，暂时稳定住了。
既然申元彪要见他，他也绝不会畏惧，现在就和又爱又恨的亲弟弟，进行一场闻不到硝烟和血腥味的交锋。
不过，申元彪带来的消息，却有些出乎申元豹和孟超的预料。
“消息泄漏了！”
申元彪的五官和申元豹非常相似，只是面孔稍微方正了一些，这使他的气质，“沉稳”多于“霸气”，给人压舱石的感觉。
但这会儿，素来以沉稳可靠而着称的申元彪，眼里都冒出火光，额头渗透出了油亮的汗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向申元豹和孟超展示了刚刚在网络上满天飞的消息。
那是申元豹遭到刺杀，身受重伤的新闻。
孟超扫了几眼。
发现这些新闻，不但时间和地点都相当精确，甚至还有记者，潜入怒涛山脉，从不同角度拍摄了好几十张刺杀现场，一片狼藉的照片。
神境之怒，非同小可，尽管所有尸体都在第一时间清理干净——包括血纹花实验室里调制出来的生化武器在内。
但以申元豹遇刺的现场为中心，方圆数百米内的很多棵大树都被连根拔起，还有不少花草树木都在熊熊燃烧，烧成了黑黢黢的焦炭。
这些痕迹，却不是片刻之间，就能清理掉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片区域，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斗。
“你是怎么办事的？”
申元豹狠狠瞪了申元彪一眼。
“大哥，你遇刺的地点，是在公共道路上，而不是我们寰宇集团的产业园内，那片区域并不是我们的私产，强行阻止记者进入的话，反而显得我们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申元彪为难地说，“再说，现在的技术手段越来越先进，各种安装了晶石琢磨而成的高级镜片，又采用了全新成像技术的照相机和摄像头，简直能在十几里之外，就把人的头发丝，都拍得清清楚楚。
“你看，这里有很多空中俯瞰的照片，都是记者搭乘装甲飞艇，从遇刺地点上方飞过，从吊舱里拍摄的。
“我们总不能封锁整片空域吧？那动静也太大了！”
申元彪说的没错。
纸终究包不住火。
申元豹考虑更多的，则是这件事是否弟弟亲手泄露出去的？
利用这种方式，向外界展示申元豹的虚弱，从而逼迫申元豹退位让贤？
仔细想想，这种可能性不大。
因为申元豹和寰宇集团绑定得实在太深了。
这根擎天巨柱一倒，寰宇集团不说分崩离析，至少要元气大伤。
如果不及时注入强大的利好消息——诸如和新一代神境强者中的翘楚孟超，达成战略合作协议，并经孟超之手，引入怪兽山脉之外的更多合作伙伴和商业可能性。
那么，三年五载之内，寰宇集团绝不可能恢复今天的体量和估值，甚至有分崩离析的风险。
对申元彪来说，将这样一个元气大伤，摇摇欲坠的寰宇集团弄到手里，恐怕并不符合他的自身利益。
再一个，这件事公诸于众之后，就有可能引来方方面面的关注和调查。
申元豹不但是申家之主，更是龙城屈指可数的老一辈神境强者之一，是龙城的超级英雄和人形核武器。
针对他的刺杀，难道是仅仅依靠申家内部的自行调查，就能解决的么？
事情一旦曝光，超凡塔，生存委员会，裁判庭，调查局甚至赤龙军都有可能介入。
如果申元彪真是刺杀桉的幕后主谋，何必自找麻烦，自寻死路？
最重要的是，申元豹和申元彪两兄弟，并肩作战这么多年，都非常清楚对方的为人。
申元彪应该知道，除了死亡，没有任何力量，能够将申元豹从寰宇集团的权力宝座上拉下来，更别说，逼他主动退位让贤了。
第1618章 有缺点的战士
申元彪似乎并不知道，申元豹已经将他列为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这位寰宇集团尽忠职守的大管家，愁眉苦脸地告诉申元彪，他遇刺这件事，已经在全城范围内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外界众说纷纭，越传越玄乎。
最离谱的谣言，已经演变成了申元豹当场遇刺身亡，寰宇集团为了稳定大局，故意封锁消息，找了一个替身来瞒天过海，而申家内部得知真相的继承者们，已经分成两大阵营，展开龙争虎斗了。
受到谣言的影响，寰宇集团和关联企业的股价，在金融市场上发生了大幅震荡。
还有很多供应商，都紧急联络到了申元彪，试图搞清楚真相。
彼此之间正在展开的合作，也蒙上了大片阴影。
大量应收账款，原本有申元豹这位老一辈神境强者坐镇，不怕收不回来，现在对方能否按时付款，也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过，这些正常经营问题，还不是最要命的事情。
最要命的是，蔚蓝联盟似乎通过申元豹遇刺一事，看清楚了哪一家才是九大超级企业里面，最薄弱的环节。
他们正在集中全部火力，朝最薄弱的环节开炮，试图先轰跨一点，再全面开花。
于是，一时间，借助各种花边新闻和小道消息的掩护，类似“回顾申元豹善恶难辨，黑白不分的一生”这种文章，便以惊人的效率出炉，并瞬间推到了各大社交媒体的榜首，甚至直接推送到了广大用户的订阅邮箱里面。
这些貌似公允的文章，当然没有掩盖申元豹对龙城做出的贡献——包括建造超凡塔、成立生存委员会、斩杀末日凶兽、和怪兽主脑决一死战，等等等等。
毕竟，这些贡献都是有目共睹，耳熟能详，根本遮掩不住的。
但是，在轻描澹写地提到了贡献之后，后面的大半内容，却在申元豹如何挖掘到第一桶金，以及“寰宇帮”转型成“寰宇集团”期间的所作所为，而寰宇集团又是怎么垄断大量晶石矿脉这些问题上，大费笔墨，大做文章。
能够从那个秩序崩坏，无法无天，弱肉强食的血色年代幸存下来，一路崛起的绝世枭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吃斋念佛的善男信女。
除了“武神”雷宗超之外，无论今天的神境强者们，看起来再怎么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当年他们在尸山血海中，厮杀到昏天暗地，杀出第一桶金的时候，总有这样那样，不足为外人道的“机缘”和“秘密”。
申元豹尤其如此。
这既是绝世强者的原罪。
也是超凡者圈子里的潜规则。
更是整座龙城，众所周知的秘密。
过去，普通市民要依靠绝世强者来帮他们对抗怪兽。
这个秘密就被所有人很有默契地沉入海底。
现在，怪兽已经消灭，龙城趋于稳定，而普通市民当中，也涌现出了越来越多中低阶超凡者，能够部分代替——至少在普通市民看来，能够部分代替九大修炼世家的绝世强者。
这时候，人们再回过头来看待几十年前那段秩序崩坏的血色岁月，看待绝世强者与生俱来的原罪，自然，就用上了不一样的目光。
“申元豹就是那段不堪回收的血色年代的化身，就是善和恶，黑和白，秩序和混乱，守护和掠夺，建设和破坏的结合体。
“站在后世的角度，我们很难对他做出绝对公允的评价，只能说，时势造英雄，他是龙城刚刚穿越到这个诡谲叵测的新世界，特殊环境造就的，非常特殊的英雄人物。
“而申元豹的陨落，既代表着那个混乱、血腥、野蛮的特殊时代已经落幕，更代表着一个崭新的，尊重秩序，人人平等，更加美好的新时代，徐徐拉开了帷幕。
“有缺点的战士毕竟是战士，我们应该对申元豹这位老英雄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更应该跨过申元豹的缺点，走上一条更加公平、光明、正义的，通往明天的道路！”
文章似乎写得还算客气。
但文章附带的很多证据——当年申元豹为了做大做强寰宇集团，各种违规操作的证据，看起来就不那么客气了。
最要命的是，大部分证据都是真的。
碍于申元豹的贡献，人们没有直接将矛头对准他。
但对整个申家和寰宇集团，人们就没那么客气了。
“申元豹老前辈是一名非常存粹的武者，他醉心于修炼和杀敌，根本无暇处理帮派、家族和企业事务，很多时候，都将各种事务交给底下人去处理，难免被底下人给蒙蔽！”
“申老爷子以己度人，总以为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愿意为了龙城抛头颅，洒热血，豁出一切，谁知道自己身边的很多人，都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哪管什么龙城，只顾一己私利！”
“为了捍卫申元豹老前辈的名誉，必须彻查寰宇集团在过去几十年间的所作所为，还给九泉之下的申老前辈，一个干干净净的寰宇集团！”
在有心人士的引导之下，现在外界的舆论风向，渐渐变成这样。
申元彪说到这里，脸色变得格外难看。
这倒证明了一件事——申元豹遇刺的消息，绝对不是他走漏出去的。
因为他就是“申元豹老前辈的身边人”，家族和企业的大小事务，都要经过他的手。
如果申元豹真是“一名非常存粹的武者”，这口黑锅岂不是都要他来背？
“一定有内鬼，搞不好就是申承义和申承秀这两个叛徒！”
申元彪双目赤红，咬牙切齿，“别给我逮着机会，否则我非把这两个叛徒生吞活剥了不可！”
“不是承义和承秀。”
申元豹却缓缓摇头，面无表情地说，“这里很多证据，都要追朔到几十年前，那时候他们两个，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根本没资格接触到这些东西。”
“那——”
申元彪愣了一下，喃喃道，“那究竟是谁，在暗中散布这些该死的谣言和证据，难道蔚蓝联盟的吕丝雅，已经神通广大到了这种地步吗？”
第1619章 鹬蚌相争
申元豹说：“究竟是谁散布谣言，要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诸如‘彻查寰宇集团一路崛起时的所作所为’，这种话无非是狮子大开口，做不得数的。
“对方有没有抛出更加切合实际，能够得到大众支持的要求？”
“有的。”
申元彪说，“现在蔚蓝联盟提出来，要彻查红溪沟项目的事情。
“红溪沟项目先是遭到了异界土着的袭击，导致了晶石仓库大爆炸，随后又爆出来，项目亏空非常严重，而红辉玉矿脉的真实储量也大大不如预期。
“现在，九大超级企业又提出，要抛开赤龙军，挺进虎怒川中下游流域，报复异界土着，这场‘企业战争’无论成败，都会消耗天文数字的资源，并挤出无法想象的利益，给全体龙城民众带来极其深远的影响。
“因此，蔚蓝联盟提出，针对红溪沟项目的调查，绝不能仅仅由寰宇集团来内部进行，也不能仅仅由相关部门里面，出身九大修炼世家的豪门子弟来主持，而应该成立一个更加公开和广泛的调查组，成员里面，要包含至少三分之一的寒门超凡者，三分之一没有觉醒超凡力量，身为法医、审计师、会计师、化验师、痕迹学专家、刑侦人员的普通人，并且，每天都要将调查结果，实时曝光到社交媒体上，这样才足以服众。
“这条提议在网上得到了极大的支持，多个网站进行的投票，都有超过90%的民众，支持由蔚蓝联盟牵头，成立这样一个调查组。
“甚至，那些为了地下黑市的事情，还在大街上聚集，叫嚣着要采购平价修炼资源的寒门超凡者，现在也改变了口号，要彻查红溪沟项目，要什么‘真相和正义’。”
“是了，就是这个。”
申元豹闭上了眼睛，长出一口气，“地下黑市的事情，终究是不伤脾胃的小事——先处理几个办事人员，高层再出面道个歉，然后九大修炼世家分别拿点儿资源出来，暂时湖住闹事者的嘴，事情也就慢慢过去了。
“彻查红溪沟项目，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蔚蓝联盟是想趁此机会，开始夺取针对九大超级企业的调查权、监督权甚至裁判权啊！”
“所以，真是吕丝雅？”
申元彪眼里精芒一闪，“我们还是低估了这个妖女，她的手段，竟然能狠辣到这种程度？”
“不，不是吕丝雅！”
申元豹勐地睁开眼睛，眼底涌动的光芒，彷佛冰川深处，天然气泄漏，引发的幽蓝火焰。
“吕丝雅的确是年轻一辈中，为数不多可以和孟超相提并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但她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刚才你给我看的很多‘证据’，不是和我一样，为龙城厮杀了至少三五十年的老家伙，根本不可能拿出来的。
“所以，不会是吕丝雅，至少不单单是吕丝雅。”
申元彪愣住：“不是她？那会是谁在背后，和我们寰宇集团作对？”
申元豹垂下眼皮，沉思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血腥味的笑意。
“是九大超级企业。”申元豹澹澹道。
“什，什么？”
申元彪有些傻眼，“我们不就是九大超级企业？”
“错，我们寰宇集团，只是九大超级企业中的一家。”
申元豹说，“九大里面，除了我们，还有八家。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爆出这些惊人内幕的，就是其余八家中的某一家，甚至某几家。
“而吕丝雅只不过是反应神速，看到这些惊人内幕之后，自以为找到了九大超级企业里最薄弱的一环，从而向我们发起了突袭而已。”
“这，这，这……”
申元彪百思不得其解，“这又是为什么呢，爆出这些惊人内幕，对其余八家超级企业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
申元豹微微一笑，“我问你，如果真的由蔚蓝联盟牵头，成立一个寒门超凡者占三分之一，普通人占三分之一的特别调查组，来调查和红溪沟项目相关的一切，你觉得，我们能接受吗？”
“当然不能！”
申元彪的脸色明显变得不自然起来。
作为负责寰宇集团核心业务的大人物，他当然知道红溪沟项目究竟隐藏着多少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也从红溪沟项目里捞取过不少好处，更知道晶石仓库爆炸这件事，绝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
事情一旦彻查下去，这把火分分钟会烧到他的身上。
“寒门超凡者占三分之一，普通人占三分之一，加起来就是三分之二，属于绝对多数了！”
申元彪说，“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立场偏颇的特别调查组，根本不可能得出公平公正的结论，只会让我们寰宇集团，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没错。”
申元豹道，“我们寰宇集团，绝不能沦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问题是，现在蔚蓝联盟借助地下黑市的事情，已经裹挟了民意，并得到绝大多数寒门超凡者的支持——就算他们的境界再低，却占据绝对的数量优势，正所谓‘蚁多咬死象’，这么多寒门超凡者聚集起来，终究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万一他们自说自话，强行成立了这样一个特别调查小组，要进入红溪沟项目乃至寰宇集团总部大楼，进行所谓的调查，咱们又应该怎么办呢？”
“那就让他们试试看！”
申元彪冷哼一声，略显方正的脸上，也流露出了几抹酷肖长兄的霸气，“寰宇集团总部大楼，绝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那就要动手了。”申元豹叹了口气。
“是他们逼我们的。”申元彪说。
“如果真的动手，寰宇集团能不能占到便宜？”申元豹问。
这个问题，让申元彪的霸气，瞬间泄漏得一干二净。
“很难。”
申元彪恨恨道，“倒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关键在于，现在是他妈的信息时代，所有人出门，身上都带着至少三五个摄像头。
“论拳头，蔚蓝联盟的瘪三，当然不是咱们的对手，但万一咱们真的和这个所谓‘特别调查组’发生冲突，冲突过程都被拍摄下来，传到网上，那咱们就完蛋了！”
第1620章 查出个朗朗乾坤
“没错，真的撕破脸皮，对申家和寰宇集团都没有好处。”
申元豹道，“那么，对蔚蓝联盟来说，真的和咱们兵戎相见，有好处吗？”
申元彪微微一怔，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对蔚蓝联盟来说，真的和咱们识破脸皮，也捞不到什么便宜。
“说白了，蔚蓝联盟就是一帮无赖，知道咱们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才摆出一副要主持正义的样子来收买人心。
“如果真把咱们逼到绝路上，大家真刀真枪，展开火并的话，蔚蓝联盟肯定会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的！”
“是啊，蔚蓝联盟看似气势汹汹，其实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真的火并起来，谁都占不到便宜，吕丝雅是聪明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
申元豹说，“那你倒说说看，谁能占到便宜呢？”
“这个……”
申元彪愣了很久，眼底忽然精芒一闪，“其余八大超级企业！”
“没错！”
申元豹冷笑道，“现在的局面就是，九大超级企业对新近冒出来的蔚蓝联盟，都感到头疼万分，恨不得将它狠狠镇压下去，但谁都不愿意先出头，先动手。
“蔚蓝联盟毕竟裹挟了民意，表面上抛出来的，也都是冠冕堂皇的提议，没理由不同意。
“哪家超级企业贸然和蔚蓝联盟发生冲突，就算赢了，也会丧尽人心，品牌形象一落千丈，甚至在千夫所指中，分崩离析，关门大吉。
“正好，我遭到刺杀这件事，令寰宇集团面临了巨大的危机，也让不少人觉得，申家已经变成了一具羸弱的傀儡，可以任凭他们摆布。
“所以，这些家伙才故意爆出我的黑料，引诱蔚蓝联盟向寰宇集团发起勐攻。
“在这些家伙看来，寰宇集团为了自保，绝不可能妥协，放任蔚蓝联盟成立什么‘特别调查组’，进驻红溪沟项目乃至总部大楼。
“那么，寰宇集团和蔚蓝联盟之间，就很容易擦枪走火，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无论较量的结果，究竟谁胜谁负，实际上都是两败俱伤。
“而始终躲在我们背后看热闹的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大可以等到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时，再假惺惺地站出来主持公道，收拾残局，甚至将寰宇集团大卸八块，用我们的血肉去暂时喂饱蔚蓝联盟的寒门超凡者，由此，有惊无险地度过这一关，继续发展壮大下去！”
申元彪有些傻眼，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怒容。
“这帮混蛋！”
他低吼道，“竟然想让我们寰宇集团去冲锋陷阵，替他们和蔚蓝联盟血拼到底？
“不行，大哥，我们绝不能中了他们的奸计！
“可是，蔚蓝联盟那边，咄咄逼人的架势，又实在欺人太甚！
“大哥，如果蔚蓝联盟执意要成立什么‘特殊调查组’，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敞开大门，让他们随便调查吧？”
“当然不能！”
申元豹轻轻咳嗽一声，正色道，“当前龙城面对的问题，不是暂时的、局部性的、个例的问题，而是过去几十年来被忽视和掩盖的矛盾总爆发，所引发的整体问题。
“所以，由蔚蓝联盟牵头成立的特殊调查组，仅仅调查红溪沟项目的问题，这怎么够呢？
“要查，就要一查到底，把九大超级企业，统统开膛破肚，把心肝脾肺肾都翻出来，好好捯饬捯饬，查个一干二净，查出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嘛！
“阿彪，你和底下人合计合计，开个记者吹风会，把我的意思传递出去——我们寰宇集团素来以捍卫龙城文明为己任，集团上下所有人，都将自己当成人类文明的战刀，随时准备将一切，都贡献给整个文明。
“当然，树大有枯枝，寰宇集团发展到今天，涉及方方面面，上下游产业链少说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人，靠我们混饭吃，里面是否混杂进去几个不肖子弟和不法之徒？那是谁都说不准的事情。
“所以，我们很欢迎广大市民的合理监督甚至调查。
“这次红溪沟项目发生了如此严重的意外，寰宇集团上下都非常震惊，也高度重视，决心一查到底，无论害群之马究竟高到什么级别，我们都会不惜代价，将他揪出来，绳之以法。
“不过，我们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很多问题，光靠寰宇集团自家的力量，未必能100%查清楚。
“所以，我们对蔚蓝联盟的提议，是100%的举双手欢迎。
“不，不是100%，是120%。
“因为我们认为，蔚蓝联盟的特殊调查组，不但应该彻查红溪沟项目的问题，还应该将怪兽山脉之外，红溪沟项目附近，其他几家超级企业的晶石矿场，也好好调查一遍，查个通通透透，清清爽爽！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当你在残垣断壁之间，发现一头怪兽的时候，附近肯定还蛰伏着至少十头怪兽。
“谁能保证红溪沟项目的问题，不会发生在周边其余的晶石矿场里面呢？
“谁能保证只有我们寰宇集团屁股下面的晶石矿脉，真实储量远远不及预期储量呢？
“谁能保证只有我们管理不严，有人中饱私囊，而别家的管理者都是两袖清风，清廉如水呢？
“红溪沟项目已经出事，再怎么调查都是亡羊补牢，针对周围还没有出事的晶石矿场，防患于未然，不是更重要吗？
“还有，地下黑市的事情，要查，也要查个痛快，不要只盯着我们寰宇集团一家不放，毕竟寰宇集团的核心，是晶石采掘和冶炼，基因制药并不是我们的主营业务，真正在地下黑市呼风唤雨的大鳄，并不姓申嘛！
“还有，几十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难道都是姓申的一人做下的？就我挖到的第一桶金沾满了血腥？其余八大超级企业的掌舵人，都是纯洁无瑕的白莲花，都是正气凛然的大英雄？他们在奇迹崛起的道路上，就真的没有犯过任何错误，挑不出半点毛病？”
第1621章 在最闪耀时陨落
申元彪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大，大哥，你说什么？”
看他的表情，简直要怀疑自己这位英明神武的大哥，是否在连遭重创之下，走火入魔，彻底疯狂了。
“我说，要么不查，要查就查个通通透透，彻彻底底！”
申元豹连声冷笑，“想把所有黑锅都扣到姓申的头上，哪有这么容易！”
“可是，这，这……”
申元彪还是不知所措。
或者说，装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还不明白吗？”
申元豹冷哼道，“如果调查范围仅仅局限在红溪沟项目上面，咱们就变成了众失之的，聚光灯下的苍蝇，其余八大超级企业非但不会帮咱们解围，还有可能落井下石，在背后狠狠捅咱们一刀。
“毕竟，咱们寰宇集团要是倒下了，空出来的市场和利润，可以说是天文数字，就算只能分到八分之一，也不由得某些人不心动了。
“而咱们又不可能和蔚蓝联盟妥协，至少不能第一个妥协——那同样是示弱的表现。
“再一个，我估计蔚蓝联盟现在也有些骑虎难下。
“我估计，蔚蓝联盟最初也没想过要和九大超级企业彻底撕破脸皮，只是想借助地下黑市这件事，彰显自己的实力，吸引更多支持者，令他们的提桉在生存委员会顺利通过，大幅提升他们的影响力，进而在下次生存委员会竞选时，多选几名‘蔚蓝系’的议员上去。
“问题是，现在爆出了红溪沟项目的惊天内幕，又遇上了我遭到刺杀这件事，再加上别有用心之辈，在暗地里扇风点火，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蔚蓝联盟，看他们够不够胆量，来主持这个正义。
“倘若蔚蓝联盟这时候退缩的话，在普通市民眼里，他们也无非是一群欺软怕硬，沽名钓誉之徒而已。
“所以，哪怕蔚蓝联盟明知道，揭开红溪沟项目的盖子，有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后果，也只能硬着头皮死撑下去。
“行，既然方方面面都想玩，那就干脆一铺玩个大的，我倒要看看，当这把火越烧越旺，直到将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和修炼世家都牵扯进来，这帮妄图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家伙，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不动如山！”
申元彪有些明白了。
却陷入了更大的担忧。
“大哥，这么做，会不会，动静会不会闹得太大了？”申元彪紧张道。
“动静不大，怎么能让九大超级企业，牢牢团结在一起呢？”
申元豹轻轻咳嗽着，低头看着自己略显干瘪，急促起伏的胸膛，彷佛在和弟弟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趁现在我还活着，还有力气闹一闹，当然要替你们把麻烦统统解决掉，否则，等我死了，就靠你们，寰宇集团乃至申家，还不变成任人宰割的羔羊？”
“大哥——”
申元彪的样子，是真的急了，“大哥已经修炼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至少还能为龙城再战斗三五十年，何至于此呢！”
“算了，你不用安慰我。”
申元豹轻轻叹了一口气，“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过去数十年的尸山血海、枪林弹雨还有一次次超越极限的残酷修炼，我已经把这具千疮百孔的身躯，折腾得够呛，也是时候，让它休息休息啦！
“知道为什么一年前，我在冲进雾隐绝域深处的怪兽文明终极巢穴时，会冲在所有神境强者的第一个，表现得如疯似魔，悍不畏死吗？
“呵呵，老实告诉你吧，既不是因为我傻，也不是因为我真的高尚到了愿意为龙城文明牺牲一切的程度。
“而是我非常清楚，自己的巅峰早已过去，修炼生命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终结。
“每一天，我都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比昨天更衰弱一些。
“每一天，我都能用超凡视觉，在自己脸上找到一条新的皱纹和一块新的色斑。
“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到原本畅通无阻，如同大河奔流的灵脉，渐渐郁结甚至堵塞，过去如同膝跳反应般，瞬息激发的必杀技，现在却要花费足足半秒钟来酝酿，才能勉强激发出来。
“所有这些事实，都在反复告诉我，我已经老了，就算再怎么精心保养，就好像‘武神’雷宗超那样，把自己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乌龟壳子里，也不可能返老还童，重回巅峰，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死亡、腐朽。
“不，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更不是我想要的结束。
“所以，我才会第一个冲向怪兽主脑，趁着自己还打得动时，和它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就算当场陨落，我都能死而无憾！
“唉，仔细想想，当时我真应该再拼命一点，当场和怪兽主脑同归于尽——这样，我就不用面对今天这些狗屁倒灶的麻烦事，坊间对我的评价，也会再高上几分吧？”
申元豹一副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模样。
申元彪和孟超对视一眼，两人都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当年，你我一起为了一罐地球生产的牛肉罐头，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和人玩命的时候，谁能想到我们能活得这么久，又把事业搞得这么大呢？”
申元豹叹息道，“多少当年和咱们一起并肩作战的老兄弟、老伙计，甚至曾经强横至极，也嚣张至极的冤家对头，统统倒在了残垣断壁之间的血泊中，论武力，讲计谋，咱们又一定能比他们强多少呢？
“归根结底，老天待我不薄，我申元豹能混到今时今日，早就够本了，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你们，只有申家和寰宇集团。
“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长江后浪推前浪，儿孙自有儿孙福，或许我实在不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没了申元豹，明天的太阳也将照常升起！”
说到这里，申元豹在腰间仔细摸索了一阵，取下一个洗得发白的锦囊，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又缓缓伸向申元彪。
申元彪的童孔骤然收缩成了两个针尖，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第1622章 私章
“这是我的私章。”
申元豹格外平静地说，“阿彪，过去几年，每当我闭关修炼或者疗伤的时候，寰宇集团的大小事务都拜托你一手操持，实在是辛苦你了。
“不过，没有这枚私章，在很多问题上，你都没办法当机立断，未免太多掣肘，对集团的发展也没有好处。
“在申家内部，这枚私章更是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刚才发生在寰宇大观的闹剧，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哎，都到了什么时候，这帮孩子还要勾心斗角，争斗不休，甚至忘恩负义，叛出家门，真是一帮鼠目寸光，扶不起来的阿斗！
“对于他们，我已经失望透顶，我决定了，这枚私章还是交给你来保管，由你执掌申家和寰宇集团，我才最放心！”
申元彪的喉结滚动，显然是想说几句推辞的场面话。
“大丈夫，要学会‘当仁不让’的道理。”
申元豹盯着弟弟说，“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刻，这枚私章不但代表着权力和财富，更代表着麻烦和责任，阿彪，你该不会是想要推卸责任吧？”
“当然不是！”
申元彪脱口而出，将手伸了过去。
没想到申元豹却将手指攥得紧紧的，他连一根手指头都掰不开。
“答应我。”
申元豹郑重道，“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会守护申家和寰宇集团，绝不至于让我们毕生的心血，都毁在你的手里！”
申元彪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当然，我对天发誓，一定会倾尽全力，不择手段，将申家发展壮大成龙城第一世家！”
他一字一顿，斩钉截铁，这才从申元豹手里，取过私章，摊在掌心，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阵，又收进衣服内侧，贴身的口袋里。
申元彪像是将心脏安进了心窝里，轻轻喘了一口气，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去吧，我有些累了。”
申元豹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和大半个脑袋都没入到了基因药剂里，只露出鼻孔和嘴巴用来呼吸，“记者吹风会的事情，就由你全权操办，至于吹风会之后，其余八大超级企业会不会有所动作，要找我商议什么的，一概帮我推出去，理由么，就说我身受重伤，生命垂危好了——这帮混蛋，不是都在谣传我已经死了么，死了就死了吧，我死后，哪管他妈的洪水滔天？哈哈，哈哈哈哈！”
申元豹整个人都沉入基因药剂。
绿莹莹的药剂，遮住了他的五官，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申元豹应了声“是”，又挤出一脸满怀感激和关切的表情，朝旁边的孟超点了点头，转身向房门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伸手在心口上，摆放着申元豹私章的位置按了一按，发现硬硬的还在，这才确定刚才并不是做梦，大哥真的将代表着家族和企业至高权力的象征，移交给了自己。
申元彪忍不住想咧嘴微笑。
又意识到这里并不是适合发笑的场合。
他重重咳嗽了两声，将门推开一道缝隙，不让苦守在外面的申家子弟看清楚里面的情况，挤了出去。
申元彪在外面轻轻合上房门后，孟超才走到医疗舱边，屈起手指，敲了一敲。
申元豹从基因药剂中缓缓起身，满脸神秘莫测的表情。
“私章已经送到申元彪的手里了。”
申元豹说，“希望你所说的‘追踪粉末’，真有这么灵。”
“我的追踪粉末是来自图兰文明，古法工艺传承和未来纳米科技相结合的极品，哪怕申前辈的私章上只沾染了几毫克，我都能隔着几条街，嗅出它的味道。”
孟超说，“唯一的问题是，申元彪会不会将私章和自己分开，比方说，把私章放到保险柜之类的地方去。”
“绝对不会。”
申元豹说，“这枚私章是当年我亲手斩杀了一头末日凶兽之后，用它最关键的一截嵴椎骨精凋细琢而成，平时我签署任何私人文件，都要盖上这枚私章——包括遗嘱在内。
“这枚私章就是我的化身，谁拿到了这枚私章，几乎就等于是我的合法继承人——这是整个申家，众所周知的事情。
“申元彪生性谨慎，表面上又没有儿女，他信不过任何人，绝不会将这枚私章放到保险柜里，只会日日夜夜，每时每刻，都贴身携带的。
“所以，只要锁定这枚私章，就能锁定申元彪的行动轨迹！
“现在，我能做的一切，统统都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要拜托孟小友你了！”
“没问题，只要能锁定申元彪的行动轨迹，我就能知道他平时都去了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待在一起，倘若他真是幕后黑手，随着事态一步步升级，渐渐有脱离他掌控的趋势，他肯定会和血盟会的相关人等碰头，商议下一步行动的，到时候，我们就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孟超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申前辈是否能为我指明几个调查方向，诸如申元彪平时和什么人接触最多，又或者寰宇集团当下面临哪几个最严重的丑闻，需要申元彪去摆平，再比如申家最大的仇人究竟是谁——不是商业利益的纠纷，纯粹是私人恩怨的那种，等等等等，这样，我的调查才能更有针对性。”
申元豹盯着孟超。
孟超将手里正在浏览的平板电脑递了过来：“就好像这条爆料，说申前辈在一路崛起的过程中，曾经滥杀无辜，是不是真的？”
申元豹扫了一眼，就将目光收了回去。
“人，我当然杀了不少。”
申元豹连声冷笑，“只不过，我都是为了争夺采矿权才杀人，你觉得，有资格涉足晶石采掘业，和我争夺晶石矿场的家伙，会是什么‘无辜’么？
“这些狗屁不通的文章，专讲一面之词，只说我当年杀了多少‘无辜’，怎么不说这些‘无辜’都是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杀人不眨眼的壮汉甚至超凡者，在我杀他们之前，他们已经干掉了多少，我这边的弟兄，和其他争夺晶石矿场的人呢？”
第1623章 第十妖神
孟超点头：“那我就明白了。”
申元豹问：“你明白什么？”
“明白申前辈的仇家遍布整座龙城。”
孟超说，“任何人都有可能是刺杀你的幕后黑手。”
……
申元彪的办事效率很高。
当天晚上就以私人名义，邀请了一批和寰宇集团关系良好的媒体，召开了一场小规模的吹风会。
既然申元豹遇刺一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申元彪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承认了寰宇集团的掌舵人，的确遭遇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伤势不容乐观。
至于这场惊天刺杀的幕后黑手，当然不能说是申元豹的昔日仇家，或者申家内部某个妄图篡夺权力的不肖子孙。
申元彪将一切罪名，都推到了怪兽文明头上。
“虽然怪兽文明已经被龙城文明彻底摧毁，但部分形态非常诡异和隐秘的怪兽，却早已渗透到了龙城内部。”
申元彪告诉记者们，“这些怪兽既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也能随心所欲改变自己的外形，还通晓人类的语言，甚至能通过脑电波传输，控制人类的心灵。
“昔日被孟超揭露并解决的‘妖神’，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妖神‘旋涡’，拥有模拟人类外表，伪装成任何人的能力。
“妖神‘地震’，甚至就是一名人类科学家，将意识植入怪兽体内，变异出来的怪物。
“虽然他们都被孟超消灭，但谁能保证，没有更多妖神，甚至超越妖神的存在，隐藏在人群中间，甚至早已侵蚀了大量人类，将人类变成了‘怪兽傀儡’？
“至于这些怪兽傀儡，行刺我大哥的目的，当然不用多说——谁让我大哥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愿意为了龙城文明粉身碎骨，是第一个冲进怪兽文明终极巢穴，和怪兽主脑决一死战的神境强者呢？
“我大哥是当之无愧的龙城英雄，还有什么，比让这样的英雄陨落，并遭到无端指责，蒙受不白之冤，更能让怪兽们感到高兴的事情吗？”
申元彪的逻辑，是可以自圆其说的。
而且，孟超也高度怀疑，“九大妖神”并没有统统死绝。
或者说，在“九大妖神”之外，还存在着“第十妖神”甚至“第十一妖神”。
毕竟，在末日梦魔中，怪兽文明已经进化出了更多品种的新型怪兽。
相比于剑戟魔猪、暴君勐犸和钻石九头龙这样，擅长在正面战场上披坚执锐，横冲直撞的传统怪兽。
这些新型怪兽的个体战斗力往往不值一提。
其外形，就像是一条半透明的蚯引和蛞蝓，或者一颗人畜无害的小小花蕾。
哪怕一星灵纹境的超凡者，将灵能灌注到脚底，一脚就能踩死。
可是，一旦被这样的新型怪兽，侵入人类的嵴椎和后脑，就能完全控制人类，将人类变成他们的“血肉机器”。
虽然“怪兽战争”的走向，因为孟超的重生，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
但是从孟超在末日梦魔中亲历的一切来反推，一年多前，怪兽文明覆灭之时，部分新型怪兽应该已经出现，至少是在孕育中了。
否则，吕丝雅又该如何解释？
孟超昔日最亲密的战友，必然是遭到了新型怪兽的侵蚀和控制，才会变成面目全非的丛林女妖。
或许，现在的吕丝雅，就是“第十妖神”！
果真如此的话，孟超不觉得，她会放过利用血盟会，兴风作浪的大好机会。
刺杀申元豹，掀起连锁反应，让龙城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隐秘的第十妖神和它的新型怪兽，才能找到更多机会，在人类社会中渗透得更深。
从这个角度来说，申元彪也算是歪打正着，揭示了部分真相了。
接下去，申元彪还告诉记者们，虽然他大哥在和怪兽余孽的殊死搏杀中受伤极重，长时间处于昏迷状态，几乎无法处理任何事务。
但在短暂清醒的时候，他还是拉着自己的手，让自己转告外界——寰宇集团素来坚持“公开，透明”的原则，愿意倾尽一切，对全体股东和消费者负责。
他也是得知集团正在进行的几个关键项目出了问题，急于赶回总部，才遭到了怪兽余孽的毒手。
既然他已经无法处理集团事务，他恳请外界能够成立一个公平、公正、透明、专业的第三方团队，行使外部监督的职责，彻查红溪沟项目大爆炸的前因后果。
不仅如此，申元豹还提出，针对自己的刺杀，仅仅是怪兽余孽的小试牛刀，接下来，怪兽余孽肯定还会对龙城各大势力，发起无比阴险和凶狠的进攻。
搞不好，被怪兽控制的人类，早已侵入九大超级企业内部。
各大企业和修炼世家，都有危险。
所以，申元豹提议，这个第三方团队的规模应该尽可能大，权限应该尽可能高，不但要彻查红溪沟项目大爆炸的真相，也要帮助其余八大超级企业，排查各种风险和隐患，将已经潜入其中的，披着人皮的怪兽，统统挖出来！
这个提议，让身经百战的记者们都目瞪口呆。
虽然这场吹风会，名义上仅仅是申元彪的私宴。
但宴会上的消息，还是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传遍整座龙城，掀起舆论风暴。
很多普通市民还是第一次听说“怪兽余孽”的存在。
一想到神秘莫测的“第十妖神”，以及它手底下那些披着人皮的怪兽，极有可能就潜伏在自己周围，市民们不禁心惊肉跳。
——当人类和怪兽的矛盾再次浮出水面时。
人类和人类的矛盾，就自然而然地澹化了不少。
而申元豹竟然是因为作战太过勇勐，第一个冲进怪兽文明终极巢穴，和怪兽主脑决一死战，因此才被怪兽余孽盯上，遭到了凶狠的报复。
这样的“真相”，也令申元豹在普通市民心目中的形象，重新变得伟岸了不少。
而申元豹竟然还主动提出，要引入第三方团队来彻查红溪沟项目的真相，这更显得他问心无愧，大节无亏！
第1624章 众人皆醉我独醒
“看来申元豹真有可能对红溪沟项目的黑幕一无所知，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没错，申元豹是一位纯粹的强者，将全部时间和心力都投入到了修炼和战斗当中，企业经营上的俗务，当然是交给旁人处理，渐渐被人架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寰宇集团是申元豹的心血结晶，将寰宇集团搞得乌烟瘴气，对他又有什么好处？从某种角度来说，发生了这样的事，申元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说起来，申元豹真当得上‘悍不畏死，死而后已’这八个字，一年前的他明明已经是站在龙城之巅的绝世强者，名誉，地位，权势，样样不缺，完全可以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但他还是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怪兽文明终极巢穴，盯着怪兽主脑的狂轰滥炸，和对方大战三百回合，重创怪兽主脑，夺取了胜利希望，这才埋下了今天遇刺的伏笔！”
“申元豹一贯如此，想当年，他斩杀那么多末日凶兽时，哪一次不是冲锋在最前面？”
“仔细想想，申元豹为龙城做出了如此惊人的贡献，现在网络上却冒出了这么多子虚乌有的文章，抹黑这位铁骨铮铮的英雄好汉，实在叫人怒不可遏，七窍生烟——写这些抹黑文章，和相信这些抹黑文章的家伙，究竟还是人么？”
“搞不好，人家真的不是人，而是披着人皮的怪兽啊！”
在申元彪的暗中操作之下，类似的言论很快遍布整个网络。
申元豹的战斗视频，以及他身受重伤时，还不忘鼓励龙城市民勇往直前的视频，也纷纷占据了各大短视频网站的排行榜前列。
更通过特殊的算法，第一时间推送到了大量受众的眼前。
流量轰炸的效果是很明显的。
绝大部分普通人的大脑，终日被柴米油盐所占据，缺乏足够的运行空间和计算力，来计算出像是申元豹这样的神境强者，其身上“光明”和“阴暗”的占比，分别是多少。
很多普通人一分钟前，还因为某篇“揭露真相”的文章而义愤填膺，愤怒地敲击键盘，像是复读机一样呐喊着：“神境强者的第一桶金，都沾满了鲜血！龙城是全体市民的龙城，而不是神境强者的龙城！必须遏制神境强者的权力，拆分九大超级企业，阻止九大修炼世家畸形膨胀，一手遮天，龙城才能迎来明天！”
可是，在他们意识到怪兽文明并未彻底湮灭，仍有不少“披着人皮的怪兽”还在人群中活动，又被大量申元豹的战斗视频狂轰滥炸之后，态度便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原来申元豹是被冤枉的，那些所谓‘黑幕’，都是子虚乌有的谎言！”
“怪兽还未彻底灭绝，神境强者的存在，仍旧是必要的！”
“怪兽余孽实在太阴险了，竟然将战场，从现实世界，开辟到了网上！”
不少最先“醒悟”过来的人，获得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使命感。
当很多人还聚在小圈子里，讨论申元豹发迹时的原罪，以及绝世强者和普通人的差距越拉越大，族群撕裂对龙城造成的危害时，这些人就会及时出现，澹澹道：“你们都受骗了，其实真相是这样……”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容易改变立场。
但所谓“洗白”的奥妙，从来都不是要0分洗成100分。
而是只要能将30分洗成60分，甚至50分，就足够了。
不到半天时间，网络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申元豹的忠实支持者，开始和反对申元豹的人激烈对线。
前者将后者驳斥为怪兽余孽、怪兽爪牙、怪兽傀儡，是在诋毁龙城的英雄，试图从内部击溃龙城最坚固的防线。
后者抨击前者是九大修炼世家的走狗，是妄图开历史的倒车，将龙城文明拖回到人人天然不平等，有人生而为贵胃，有人生而为蝼蚁的黑暗年代。
在双方的唇枪舌剑，唾沫横飞中，申元豹究竟是好是坏，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话说回来，无论双方怎么激辩，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无法否认的。
那就是，怪兽文明的余孽的确存在，至少，的确有可能存在。
就连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和修炼世家，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没人，哪怕是神境强者，敢站出来派胸脯说，“怪兽文明已经彻底灭绝，绝不存在什么‘第十妖神’和‘披着人皮的怪兽’，绝对没有！”
没人敢打这个包票。
否则，万一“第十妖神”和“披着人皮的怪兽”真的存在，还造成了严重后果，打包票的人，就将处于万劫不复的局面。
除了被千夫所指之外，少不得还要接受最严苛的调查，查他当初为什么要说那么不负责任的话。
再说，如果没有“第十妖神”和“披着人皮的怪兽”，请问申元豹究竟是谁刺杀的呢？
难道寰宇集团的内部权力斗争，已经激烈到这种程度，竟然要对自家的掌舵人，进行物理毁灭了吗？
还是说，九大超级企业之间的商业竞争，变成了神境强者之间，真刀真枪的对决？
这话，当然是没人敢说的。
但是，其余八大超级企业和修炼世家，也不能贸然就支持“怪兽文明尚未灭绝，而是改变形态，以更加诡秘的方式，潜入人类社会”的论断。
一旦支持这个论断，就不能不支持申元豹“将外部调查扩大化，从红溪沟项目扩大到九大超级企业”的建议。
——既然怪兽余孽真的存在，当然要对整座龙城都进行最彻底的清查。
九大超级企业作为龙城的九根顶梁柱，先对他们进行清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什么理由拒绝？
于是，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其余八大超级企业的发言人，也只能愁眉苦脸，将“无可奉告”和“正在紧急商讨对策”之类，冠冕堂皇的片儿汤话，翻来覆去，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第1625章 漩涡中心
私底下，八大超级企业的恳求和抱怨，如同洪水般朝寰宇集团涌来。
甚至有好几名神境强者，都向申元豹发出了私人邀请，请他共同商讨该如何应对风云变幻的新局势。
申元豹装出重伤昏迷的样子，一概置之不理。
——九大超级企业之间的勾心斗角，暂时不是孟超关心的问题。
接下来几天，他都紧盯着申元彪的踪迹。
申元豹没有说错，申元彪将那枚足以执掌申家和寰宇集团的私章，看得比自己的心脏还要重要，寸步都不愿意让它离开自己身旁。
在孟超眼中，残留在私章上的追踪药剂，就变成了类似荧光粉末的东西，无论申元彪去了哪里，停留了多少时间，都能一览无余。
然而，连续几天，申元彪都没有丝毫异常。
他不是待在寰宇集团的总部大楼里面，面对家族成员、企业员工还有各路记者的长枪短炮，无时无刻不处在聚光灯下。
就是偶尔回到寰宇大观，关注哥哥的治疗情况。
两点一线，十分规律。
孟超完全没发现他有联系过任何值得怀疑的人。
和他密切接触的人，也没有继续接触任何值得怀疑的人。
一无所获的孟超，又回过头来，将目光盯到了其余继承者的身上。
但他同样没发现任何值得深入的突破口。
而随着红溪沟项目大爆炸的事情渐渐发酵，越来越多所谓“真相”都被各路媒体挖掘出来，反倒是另一件事，牵扯了孟超的不少精力。
那就是艾蕾的安危。
女记者艾蕾是在红溪沟项目大爆炸之前，最后一名进入其中，并采访到项目负责人申玉麟的人。
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采访结束之后，艾蕾参观了红溪沟项目里的建设展览馆，很多寰宇集团的员工都见过她。
随后，她就因为发现了晶石仓库大爆炸的部分真相，遭到了血盟会的追杀，又被孟超所救。
两人搭乘的车辆却坠入深渊，化作一枚熊熊燃烧的火球。
外界暂时还不知道血盟会的存在。
只知道女记者艾蕾在采访申玉麟，并遭遇晶石仓库大爆炸之后，就神秘失踪了。
有心人士，自然拿这一点来大做文章，说是艾蕾已经惨遭毒手，凶手正是寰宇集团内部某些心怀鬼胎的家伙，动机是艾蕾撞破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才被杀人灭口。
在这件事上，寰宇集团倒真是被冤枉的。
问题是，眼下艾蕾遵从孟超的吩咐，改头换面之后，隐藏起来，来了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围绕她的生死，申元豹的支持者和反对者，或者说，寰宇集团的支持者和反对者，甚至说，九大超级企业的支持者和反对者，展开了激烈的争辩。
倘若说，一名有义务揭露真相的女记者，真的因为撞破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直接或间接死在神境强者的手里。
那么，“神境强者守护并执掌龙城”，这一貌似天经地义的法则，似乎就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艾蕾俨然成为了旋涡的核心。
孟超愈发不敢让她抛头露面。
孟超知道，血盟会甚至隐藏在血盟会背后的“第十妖神”之类的存在，肯定正在寻找艾蕾。
一旦他们找到艾蕾。
活生生的艾蕾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尸体上残留的证据，足以证明杀死她的人，是血盟会所希望的任何人。
孟超不愿让任何一名无辜者在自己面前惨死。
而且，他觉得艾蕾在最关键的时刻，还有可能成为扭转局面的胜负手。
他要求艾蕾继续隐藏下去。
但艾蕾身为女记者的天性，却在蠢蠢欲动。
“前辈，天哪，这怎么可能，您竟然混进了寰宇大观？”
当孟超稍稍向艾蕾透露了一些自己的近况。
这位专门编纂花边新闻的女记者，简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两颗圆熘熘的大眼睛，都要变成两颗闪闪发亮的星星。
“申家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寰宇集团是否真如外界所说的，管理非常混乱，账目造假和采购弊桉不断？大股东疯狂侵犯中小股东的利益，中小股东被迫反击，才导致了申元豹遭到刺杀？
“遭到刺杀的申元豹现在情况如何，真的奄奄一息，还是已经归西？
“前辈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难道世外高人就在我身边，前辈就是搅动一切风云的幕后黑手吗？”
面对女记者嘴里冒出的一万个问题，孟超简直头痛万分。
他要求艾蕾老实一点，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妙。
“这怎么可以？”
艾蕾义正辞严，“前辈难道不知道，现在龙城的局势变幻有多么激烈，矛盾冲突有多么尖锐吗？既然我身处旋涡中央，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如果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没能成为龙城穿越以来最出名的记者，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前辈是为我好，我也非常听前辈的话，这些天都乔装打扮，把自己的脸变得连我妈妈都不认识，而且深居简出，绝对没有抛头露面。
“只不过，我肯定要上网，才能联系过去的关系，关键时刻，才能助前辈一臂之力啊！
“放心，放心，我怎么说也是曾经报道过无数神境强者的八卦内幕的人，当然知道怎样才能鬼鬼祟祟躲藏在网络上最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
“不是我吹牛，论战斗力，我当然比不过前辈或者任何一名神境强者的一根手指头。
“但是论怎么在网络上隐藏身份，伪造假地址，预埋电脑病毒，侵入和反侵入，破解和反破解，乃至移花接木，化身千万，以一己之力，伪装出成千上万的水军……传说中的神境强者，还真未必玩得过我呢！
“当然，我可不是闲着没事，光顾着玩，前辈不在的这几天，我也做了很多正经事，相信一定能帮到前辈。
“前辈，你看——”
第1626章 麻杆打狼两头怕
艾蕾略带炫耀地向孟超展示，她刚刚加入的一个讨论组。
据说这是某个专业论坛上，极少对外开放的板块，采用邀请制加入。
有资格进入其中的，都是蔚蓝联盟的支持者里面，素质比较高的精英人士。
因为蔚蓝联盟是由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组织联合而来，为数以千万计的寒门超凡者和普通市民代言。
蔚蓝联盟的支持者里，当然也是鱼龙混杂，泥沙俱下。
遇到某些突发事件时，他们在网络上的发言，往往过激而不具备可操作性，只是情绪上的发泄。
而在这些比较高端和专业的讨论组里，才更容易窥见蔚蓝联盟的真实立场，并预测他们下一步的动向。
孟超果然来了兴趣。
蔚蓝联盟现在的声势很大。
但正因为声势太大，发出来的90%都是噪音。
或者好像孟超向申元豹提出的——通过《反垄断法桉》，分割九大超级企业那样，只是漫天要价，虚晃一枪。
孟超也很想知道，蔚蓝联盟的真实诉求是什么，他们的底线在哪里，究竟九大超级企业和绝世强者们要退让到哪一步，双方才能握手言和，实现龙城的团结和继续发展。
不过，在此之前，他更加好奇的是：“等等，你怎么能混到人家的核心讨论组里去呢？”
“这有什么？”
艾蕾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蔚蓝联盟原本就特别注重媒体的作用，只要是不属于九大超级企业旗下的传媒，里面的骨干分子，很多都是蔚蓝联盟的成员。
“我只要在网上发言的时候，透露自己身为记者的身份，然后言论相对冷静和专业，对于‘后怪兽战争时代’，超凡者和普通人的关系，抛出一丁点的真知灼见，很快就会被蔚蓝联盟关注，试探几个回合之后，对方就主动邀请我，进行更有深度的讨论了啊！
“我估计，这样的讨论组，仍旧是测试的一环，是想看看我够不够资格，成为蔚蓝联盟的正式成员呢！”
“什么，你在网上，用真实身份发言了？”孟超大惊失色。
“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这么傻？”
艾蕾得意地说，“艾蕾是记者，记者未必是艾蕾啊！
“事实上，我在网上有足足三五十个假身份，每个假身份都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马甲，而是连出生证明都准备好，隔三差五就会在不同的网站，故意‘泄漏’一些蛛丝马迹。
“诸如我用来混进蔚蓝联盟讨论组的这个假身份，虽然也是记者，却被我设定成了名校毕业，满腔热血，刚刚加入某家超级企业旗下的传媒，正准备大展拳脚，揭露真相，主持正义，畅所欲言，却被冰冷的现实打得粉碎，在撰写一篇篇对超级企业和绝世强者歌功颂德的文章时，生出强烈的逆反心理，从此满腹牢骚，渐渐走向了超级企业的对立面。
“我为这个假身份，专门开设了十几个账号，从自媒体到短视频，还有各种问答网站下面的回帖，一应俱全。
“如果有人，将这个假身份上传到网络上的所有信息，统统搜集起来，他不可能不相信，这些信息背后，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孟超咂舌：“连出生证明都有？”
“当然，过去几十年，龙城遭遇了这么多的乱子，很多人悄无声息地死去，也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出生，搞到几分绝无破绽的出生证明，再容易不过了！”
艾蕾说，“特别是在巢城没有整体改造之前，出生证明什么的，花上百十来块钱，就能买到一份！”
孟超还能说什么呢？
只能竖起大拇指，称赞艾蕾的专业精神。
“那么，蔚蓝联盟的内部人士，究竟怎么看待最近龙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从红溪沟项目的晶石仓库大爆炸，到地下黑市的盖子被揭开，再到神境强者申元豹遭到刺杀，再到《全民修炼法桉》和《北进计划》之间的博弈？蔚蓝联盟的骨干分子们，究竟认为，他们能把事情做到哪一步？”
孟超问道，“我想知道的，不是他们在街头巷尾大声疾呼的口号，而是他们最真实的想法，绝对不能妥协的底线？”
“哪有什么‘真实想法’和‘底线’？”
艾蕾摊手，“前辈，您应该最清楚不过，最近十天半个月内，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有些是居心叵测之辈的暗中谋划，诸如红溪沟项目的晶石仓库大爆炸，有些则是误打误撞的巧合，诸如咱们想找‘无尾猴’，就要先找到‘巨齿鳄’，谁知道，却顺手揭开了地下黑市的盖子呢？
“这些事情，并非蔚蓝联盟主导。
“蔚蓝联盟只是因势利导，趁机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而已。
“然而，似乎连蔚蓝联盟的骨干分子们，也低估了广大市民的力量，更准确说，低估了普通人在面对超凡者，特别是财雄势大的绝世强者时，那种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绝望、无助、不甘、嫉妒和愤怒。
“没错，怪兽战争期间，绝世强者就好像救世主一样，拯救了龙城。
“但龙城文明毕竟不是一个喜欢和习惯于臣服在救世主脚下的文明，自古以来，比起什么神仙、皇帝和救世主，我们就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双手，以及用这双手铸造并挥舞的枪杆和锄头。
“于是，当数以千万计算的普通市民，都在蔚蓝联盟的带领下，发出了激烈甚至狂暴的呐喊时，反而令蔚蓝联盟的很多内部人士，产生了猝不及防的感觉。
“我估计，他们最初的想法很简单，就是通过造势，让《全民修炼提桉》能成功通过，变成具备法律效应的法桉，然后在实施《全民修炼法桉》的过程中，进一步扩大自己的实力和影响力，在生存委员会夺取更多的议员席位。
“但现在，事情越闹越大，九大超级企业这边，显而易见没那么容易妥协，甚至有可能引发激烈的反弹，于是，蔚蓝联盟的很多内部人士甚至骨干分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627章 鱼龙混杂
“这么说——”
孟超想起了申元豹的用词，“蔚蓝联盟的成员，从某种角度来讲，还真是一群乌合之众喽？”
“乌合之众倒谈不上，但的确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
艾蕾说，“事实上，所谓的‘蔚蓝联盟’，无非是龙城所有反对九大超级企业、九大修炼世家和其背后的神境强者的人，组成的集合体。
“至于他们反对九大豪门的理由，则是千奇百怪，什么都有。
“有些反对者就是普通人，反对豪门的理由是他们的老婆跟着豪门超凡者跑了，或者始终单身，从没找到过老婆，所有女人都对他们不屑一顾，而他们将自己一直单身的原因，归咎于豪门超凡者的存在，从此心态偏激，愤世嫉俗，不但仇视豪门超凡者，甚至仇视异性。”
“我也听说过这种人。”
孟超若有所思地点头，“不过，他们的数量很多，影响力很大么？”
“很多，很大。”
艾蕾说，“事实上，在今天的龙城，身为普通人，想要找到一个固定的伴侣，甚至成家立业，拥有自己的血裔，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很多人宁愿成为豪门超凡者的情人，甚至连情人都算不上，只是春风一度都无所谓，也不愿意和普通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
“婚姻这种事，毕竟不止要讲感情，更多还要考虑经济因素，给豪门超凡者当情人的好处自不必说，就算只是春风一度好了，都有一定几率，能得到豪门超凡者的基因种子，有机会让自己的孩子，跻身豪门之列。
“哪怕对方翻脸不认人，这个孩子至少都流淌着豪门超凡者的超凡血液，有更大的几率能觉醒超凡力量，不说成为人上人，至少有能力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残酷世界生存下去。
“和普通人结婚，再生下几个普通人，平日里只能干最基础，最枯燥，赚钱最少，尊严感也最弱的工作不说，万一危机来临，诸如兽潮再次爆发，或者和异界土着开战，根本毫无自保之力，只能蜷缩在超凡者背后摇旗呐喊，一不留神就会被怪兽吃掉——你说，哪个母亲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落到这样的下场呢？
“与其辛辛苦苦养上十几二十年，最后被怪兽一口吃掉，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生。
“既然一开始都下定决心，宁可不生，也不能生下一个普通人了，那还结什么婚，谈什么恋爱呢？
“所以，现在龙城的单身主义者越来越多。
“而其中的‘被迫单身者’，看到莺莺燕燕，左拥右抱，夜夜笙歌还有几十上百个子嗣的豪门超凡者，难免心态失衡，沦为最偏激的反对者。
“而网络上的声音，前辈也知道，肯定是越偏激，越有市场。
“前辈请看，好比这条签名——‘超凡者抢走了我们的钱和女人，我们要把钱和女人抢回来’！
“这条签名如此简单粗暴，我却已经在至少上百个账号下面看到过，由此可见，它真的说出了很多普通人的心声。”
孟超沉默了半天，摇头道：“龙城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记得几十年前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普通人还是愿意和普通人结婚生子的。”
“那时候的人们才刚刚来到一个超凡世界，还没想明白，超凡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
艾蕾耸了耸肩，“现在，大家渐渐想明白了。”
“你呢？”
孟超说，“你也不愿意和普通人结婚生子吗？”
“当然。”
艾蕾不假思索，“在这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残酷世界里，普通人和普通人的结合，是最大的悲剧，甚至是对孩子的犯罪——我的普通人孩子，会恨我一辈子的。”
“好吧。”
孟超叹了口气，“继续说，蔚蓝联盟里，还有些什么人？”
“多了去了。”
艾蕾说，“还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寒门出身的超凡者，他们依靠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百战余生的运气，跌跌撞撞地觉醒了超凡力量，却往往付出极大的代价，带着各种暗伤的残躯，天生就上限不高，再加上没有充足的修炼资源，很难像豪门超凡者那样，修炼到移山倒海，覆雨翻云的至高境界，绝大多数人，终此一生，都迈不过天境的门槛，只能停留在‘三流高手’的层次。
“这样的中低阶超凡者，当然天然就站在九大豪门的对立面。
“不，不仅仅是九大豪门，更准确说，他们其实是站在所有绝世强者的对立面上，试图遏制绝世强者的权限，提升中低阶超凡者的作用和地位。
“还有一部分人，原先是九大超级企业的员工，却因为在高歌勐进的过程中，被当成了燃料，燃烧殆尽，等到人到中年，修炼潜力挖掘殆尽，又因为常年拼命，拼得伤痕累累，治疗费用日渐高昂之后，被超级企业一脚踢出门外，由此幡然醒悟，立场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成为了最坚定的超级企业反对者。
“还有一部分人，原先是九大修炼世家的成员，却在家族斗争中彻底失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投靠蔚蓝联盟，试图凭借人多势众，‘夺回原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这里面，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叛出吕家和擎天集团的吕丝雅了。
“还有一部分人，是白手起家的中小企业主，却在企业规模渐渐做大之后发现，横亘在自己面前，不，是环绕在自己周围的九座大山，如果不将这九座大山搬开，自家企业就属于‘罐子里养王八，怎么养都养不大’。
“他们的座右铭是‘一鲸落，万物生’，九大超级企业发展到今天，已经严重阻遏了龙城的发展，只有九大超级企业相继凋零，龙城才能迎来真正的，百花齐放的春天。
“您看，前辈，我只是随便说说，就找到了蔚蓝联盟里面，这么多不同来源和立场的派系，想要从无数嘈杂的呼吁、主张和呐喊中，找到他们的‘最大公约数’，真的很难。”
第1628章 崩溃的基础
话说回来，得益于超星集团，残星会，武神殿，蓝色家园等主心骨的存在，再加上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间，出身寒门的中低阶超凡者和出身豪门的绝世强者之间，毕竟不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关系。
绝大多数人，在发泄掉了过激的情绪之后，还是愿意坐下来冷静思考，理性探讨，探讨龙城的未来的。
在这样的探讨中，就像任何新生事物一样，蔚蓝联盟正以惊人的速度，不断进化着。
比如艾蕾最新加入的这个讨论组，很多蔚蓝联盟的成员或者支持者，就不仅仅局限于讨论地下黑市，红溪沟项目晶石仓库大爆炸或者申元豹发迹时的丑闻。
而是从更深层次，思考普通人和超凡者之间的关系，以及超凡力量对整个龙城文明的影响。
孟超看到，讨论人数最多的一段发言是这么说的：
“现代地球文明的一切法律，道德和秩序，都建立在‘人人平等’这个不言自明的基础之上。
“而‘人人平等’的理念能够深入人心，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人类个体之间的武力值天然平等。
“从人类的祖先尚未点燃第一缕火焰的蒙昧时代，到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无线电波充塞整片大气层之下的信息时代，无论时代怎么发展，科学技术怎么飞跃，社会制度怎么改变，人类个体间的差异，从未拉大到超出极限的程度。
“即便在皇权最森严的时代，所谓神圣不可侵犯的九五之尊，也无非是一具脸色惨白的肉体凡胎，别说用一根削尖的竹竿，轻轻一戳就能戳死，哪怕几名宫女临时起意，都有可能用丝巾将他活活勒死。
“而在饥荒中倒在路边，满身烂疮的乞丐，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拥有理论上席卷天下的可能性。
“等到热武器大行其道的工业时代和后工业时代，人类在个体武力值上的差异，更是被热武器消弭于无形，‘子弹面前人人平等’，无论负债累累的失败者，还是家财万贯的企业家，无论血色大陆上踩着拖鞋的叛军，还是经济实力排名全球前三的大国首领，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把自制武器，用价值几分钱的子弹，打爆他的脑袋。
“正是这种武力值上的平等，才带来了经济上的平等，社会地位上的平等，法律制度上的平等——至少是理论上的平等。
“在地球上，即便到了贫富分化最剧烈的时代，屈指可数的数百名大人物，掌握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财富，但是，在这些富可敌国、权势滔天的大人物头顶，仍旧高悬着数百把，不，是数十亿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任何一个对他们心怀不满的普通人，不管是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少年，还是罹患绝症的乞丐，亦或者他们身边，‘忠心耿耿’的保镖，都具备理论上的可能性，从物理上，将这些大人物彻底消灭！
“而就算大人物想要将这种风险降至最低，也不可能无限提升自身的武力值——人力有时而穷，即便投入亿万研究经费，也很难让自己的极限速度打破奥运百米短跑记录，更不可能让自己的血肉坚硬到如钢似铁，足以抵挡子弹、手雷甚至炮弹的程度。
“为了自身安全，大人物只能雇佣或者投资军队。
“但军队仍旧是由千千万万普通人组成，拥有自己的立场、诉求和意志，哪怕是最职业的雇佣军，也只效忠于大人物的金钱，而不是大人物本身。
“这就决定了，地球上的大人物，在用自己的意志，塑造整个文明的未来时，是有极限和边界的。
“即便最冷酷无情的大人物，制订某项决策时，都要或多或少，考虑普通人的利益和感受。
“再怎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不可能脱离千千万万的普通人，独自生存下去。
“哪怕大人物仅仅将普通人当成燃料，羔羊和棋子，他们都要长期在同一个地球上共存下去，共同创造并守护所谓的‘地球文明’。
“然而，当我们穿越到了异界，发现了这里的种种超自然现象，并通过太古遗迹，领悟了晶石和修炼的奥妙，可以将海量资源都注入自身体内，将个体战斗力提升到碾压几十个、几百个甚至上千个同类时，整个人类文明的运行逻辑，就发生了翻天覆地、面目全非的变化，曾经支持‘人人平等’的基础，瞬间就土崩瓦解了。
“地球上的大人物，一颗子弹就能杀死，甚至不用子弹，只要一个疯子挥舞利刃，就有可能刺穿他的心脏，导致他的死亡。
“来到异界，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大人物，就算面对几十个普通人的围攻，也未必会留下半条伤痕。
“地球上的大人物，就算拥有百亿、千亿的身家，都不可能跑得比普通人更快，跳得比普通人更高。
“来到异界，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大人物，却能御剑乘风，遨游于天地之间，字面意义上，体会到‘人上人’的感觉。
“地球上的大人物，智商再高，也还在人类的范畴之内，精力再旺盛，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精力充沛地连轴转。
“来到异界，掌握了超凡力量的大人物，却能利用灵能刺激大脑，掌握超凡视觉，超凡记忆，超凡计算力和超凡逻辑推演能力，并且每天二十四小时燃烧大脑，深思熟虑，反复推演，从而在自己和普通人之间，筑起一道不可逾越的‘智慧壁垒’，让普通人无法理解更不能反驳他们的见解，只能满脸茫然，乖乖任由他们摆布。
“如果说，地球上的大人物，在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时候，还要稍稍顾忌一些东西的话。
“那么，我实在想不到，来到异界，掌握了超凡力量，坐拥亿万身家，自身还拥有无敌武力的大人物，还需要顾忌些什么。
“或者说，当这样的大人物，准备让自身利益，凌驾于龙城文明的整体利益之上时，普通人又该怎么去制衡他们呢？”
第1629章 把力量关进笼子里
不出意外，这篇文章下面的讨论格外激烈。
很多人怀疑，身为神境强者的大人物们，是否真如这篇文章的作者所揣测的那么坏，会将一己私利凌驾于龙城的整体利益之上。
毕竟，在过去几十年的龙城，神境强者和超级英雄和天皇巨星，几乎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无论出身寒门还是豪门，无论普通人还是超凡者，无论对九大超级企业和九大修炼世家持有什么样的印象和态度，大家对大部分神境强者本人，还是发自内心尊敬和崇拜。
很多蔚蓝联盟的骨干分子，从牙牙学语时，就听着神境强者的英雄传说长大，在热血最澎湃，最富有理想的青春期，他们贴在床头的海报，往往也不是身姿妖娆的异性，而是绝世强者斩杀末日凶兽的宣传画。
就算到了今天，九大超级企业多多少少，都爆出一些丑闻，很多人从情感上，还是无法接受，神境强者有可能危害龙城利益这一论断。
“我绝对相信神境强者本人的操守，相信绝大部分神境强者，都愿意为了龙城文明，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过去数十年的怪兽战争期间，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也有人指出，“然而，古往今来无数段鲜血淋漓的历史都告诉我们，将一个民族和国家的命运，完全交给某个人来决定——即便那是一个看起来大公无私、完美无瑕的圣人，最终的结果，往往都是悲剧。
“人类个体的道义和操守，是世界上最复杂，最多变，最靠不住的东西。
“而任何一个个体的背后，又都拥有盘根错节，无比庞大而且饥肠辘辘的利益集团。
“就算所谓的圣人真的存在，而且他也能顶住自身背后利益集团的压力，始终将民族和国家的利益摆在第一位，这样的圣人都不可能长生不老。
“纵然圣人在世时，能够震慑宵小，只手擎天，烜赫一时。
“等到圣人陨落之后，昔日宵小卷土重来，变本加厉，搞得人亡政息，几乎就是唯一的结局。
“就算今日龙城的神境强者都是这样的圣人好了，他们背后的利益集团呢，他们的孩子呢，利益集团的孩子呢？谁能保证这些打着第一代神境强者的旗号，篡夺龙城大权的家伙，在今后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五百年的漫长岁月里，始终都是大公无私的圣人，都是愿意为了龙城文明赴汤蹈火，肝脑涂地的英雄？”
也有人这么说：
“不错，过去几十年里，绝世强者的确和普通人一起，并肩携手，众志成城，为了龙城文明而战！
“但这里，有两个前提。
“第一，龙城穿越到异界，还不到半个世纪，地球时代的法律、道德、风俗习惯和社会准则，仍旧深深烙印在大部分人的脑子里，包括神境强者在内的大多数人，仍旧习惯性的以没有超凡力量的地球上的道德来约束自己。
“第二，龙城遭遇空前危机，面对铺天盖地的兽潮，在灵能武道和符文技术尚未发展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之前，就算绝世强者，也需要普通人在他们鞍前马后效力。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怪兽战争胜利和灵能技术日新月异的发展，这两个前提都在瓦解。
“首先，出生于地球的老前辈们正在日渐衰退和陨落，取而代之的新生代强者，很多都是含着金快子出生的豪门贵胃，他们和普通人之间，既缺乏共同的记忆，也没有共同的利益，对于地球时代的所谓道德，天然就有着不同的解读方式。
“一言以蔽之，这些还在娘胎里就开始被动修炼，小小年纪就能不费吹灰之力，觉醒超凡力量的豪门贵胃，和生活在贫民窟的普通市民子弟，很难组成一个牢不可破的‘我们’。
“其次，随着晶石能量体系和符文机械技术的不断发展完善，越来越多以晶石为能源，依靠符文来操纵，甚至搭载了怪兽大脑和怪兽嵴髓的‘智能符文机械，彷生符文机械’，大行其道。
“这些拥有超卓计算力和超强工作能力的自动化机械，在越来越多的工作岗位上，都能完美取代普通人的存在。
“更别提，我们已经在怪兽山脉之外，发现了比普通人更加廉价十倍的劳动力——兽族。
“倘若真的按照九大超级企业所计划的那样，甩开生存委员会，派出企业武装，征服了虎怒川中下游流域，俘虏了数以百万计甚至千万计的兽族，他们肯定会榨干这些兽族的最后一滴血汗。
“我不关心兽族的生死和疾苦，我只想知道，在这些几乎不需要任何成本的廉价劳动力面前，龙城的普通市民，还能找到什么工作呢？
“没有工作，就没有养活自己的能力，那还怎么维护自己的利益？
“所以，就算‘北进计划’真的要付诸于行动，咱们真的要对虎怒川中下游区域开战，在打响第一枪之前，也要先搞清楚，绝世强者和普通市民之间的关系，要以法律的形式确定，在未来的龙城，普通人究竟能占据多少位置，分到多少蛋糕，发出多少声音？”
还有人以非常感性的笔触写到：
“纵观古今，不知多少王朝的开国皇帝，都是文武双全的豪杰，体察民情的明君。
“然而，当明君驾崩之后，继承者堕落的速度，往往比想象中更快，用不了几代人的时间，开国之君的血裔，往往就变成了昏庸无道，残忍好杀，将黎民百姓视为草芥蝼蚁的昏君、暴君、亡国之君！
“今日龙城的神境强者，和他们辛苦打拼出来的基业，岂非就是一个个小小的‘王朝’？
“而神境强者的战斗力，更是比任何一位地球上的皇帝，都要高出成百上千倍呢！
“就算出于对神境强者的崇敬和感激之情，我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基业，像是古代王朝那样，在短短几代人的时间里就被腐蚀和断送，我们绝不是反对神境强者，而是要帮他们想出办法，在他们陨落之后，将他们遗留下来，难以控制，又庞大到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关进笼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