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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尘默     4C度冰txt下载     4C度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三章 意外发现

    通常来说,夜场斗殴,只要不是很严重,大多都会息事宁人。毕竟,酒场是非多,很多时候是很难分辨谁对谁错的,即使闹大了报警,到了局子里也一般就是调解了事。没有明确责任方的调解,肯定就是双方都不痛快,瞎折腾。但是,这里有个前提。那就是不能搞出人命来,或者说,不能让周围的人觉得搞出了人命。因为一旦事态看起来有可能很严重,别人不说,酒吧肯定会先报警推责。

    凌晨一点多,杀马特去了医院,他的同伙一共六个人全被压上了警车。这边,陈昜也随着李辉三个去了局子。

    怎么去的?王树开车……事发后发现不对,他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给他大表哥。大表哥何许人也?临警的大队长……所以三个人并没有被押送,而是自个开车过去,官方美其名曰警车不够用。然后,大表哥也说了,现场那么多目击者,还有监控视频,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的,所以到了警局之后,四人在大表哥的办公室里泡了一个多小时的茶,消磨时间的同时也顺带着醒醒酒。

    快到三点,大表哥才回来。

    “枫哥。”

    “枫哥。”

    几个人站起来迎接,被他伸手示意别客气。刘存枫,虽然喊着哥,但他的年纪其实比几人要大了两轮,已经40左右。不过,他留个圆寸,腰板直,人很精神,看起来倒是只像30多的样子。

    “枫哥,怎么样?”

    “啧,你很赶时间吗?”李辉瞪了急性子的罗永亮一眼,泡了一杯茶给表哥,“来枫哥,喝杯茶。”

    “嗬!”

    大表哥摇摇头,颌首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

    “你没事我有事,妈的你看我手,我腰。”王树掀开衣服,露出青了一块的后腰。这是被不知道谁一脚飞踢踹的。还有他两条手,也被抓打的到处是血痕,有些还破了皮,看着像刮过痧一样。

    “你那看不到,我这个明显。”罗永亮委屈地摸摸脸。他力量优势大,但不够灵活,所以不像王树那么会躲技能,脸上被砸了两下,还有一点瘀。不过他皮厚,看起来没肿没青并不严重就是了。

    “那你呢?”大表哥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

    “我没打。”陈昜一脸无辜。

    “哦。”

    大表哥点点头,“聪明。”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了,李辉三人纷纷尬笑。

    “人家说啦,要你们赔10万,不赔钱就告你们,法庭上见。”

    “我靠,10万?我拿10万砸死他还差不多!”

    “脑残啊。”

    “不要打断枫哥说话,没点礼貌。”李辉又皱眉了,骂了王树和罗永亮,然后一转脸又朝刘存枫赔笑脸,“枫哥,你继续说。”

    “嗬,是你把人家头打破的?”

    “我看他俩个挨打,我就着急,纯粹是失手,失手……”李辉一脸苦逼地认错。

    “现在怕啦?”

    “嘿嘿……”

    “算你小子运气好,没打中要害,就破了耳朵,轻微脑震荡。”刘存枫喝了口茶,若有所指地道:“他追着要做全身检查,我让人挡了,简单包扎了一下,要不然,医药费就随便要你掏一万几千了。”

    “哇,枫哥,我,不知道说什么了,总之,今天的事,我们记住了!”李辉双手合十感恩地拜了一下,又殷勤地斟茶,“我们不懂事,辛苦枫哥了,以后有什么需要,你一句话,我们万死不辞!”

    “嘁,万死什么不辞,你们别整天搞事情就好啦。”虽是这么说,刘存枫的表情还是显得挺受用。

    “知道,知道,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李辉卖了个乖,接着又说,“这次真是意外,他们先动手打王树的……”王树在一旁猛地点点附和,李辉就一副‘你看’的神情,“在这里谁不知道王树是你老表?他仗着人多先动手打人,我们也不能站着挨打啊,我们要是不还手,搞不好进医院的就是我们了对吧?你看他们那么多人……”

    “嗯……”刘存枫沉吟,没反驳。

    “枫哥你是不知道当时的场面,他们七八个人啊,十几个保安来了都拦不住,你看看王树被打成这样,我们要是不还手,敢想象?我们是正当防卫,不能看他流了一点血就原告变被告啊!”李辉越说越忿然。

    陈昜叁个看着他激昂的表演,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如果不是亲自参与了全程,不知道的被他这么一说,想让人不同情不同仇敌忾都难啊。偏生他说的半真半假,不仔细调查,还真就难分真伪。

    刘存枫显然也属于不好糊弄的类型,‘哼’了一声:“行了,不要说得那么委屈,当我没看录像啊?”

    “嘿,差不多嘛……”

    “他们之前在舞池先打我……”王树还是不爽。

    “所以人家推你一下,你就打人一巴掌?”

    “呃……”

    “行啦你,我又没问你们,那么紧张做什么。”刘存枫瞪了他一眼。

    “没紧张,我们就实话实说嘛……反正有枫哥你为我们做主,我们就放心,你让我们干嘛我们就干嘛……”

    “这才是良好的认错态度。”点头,刘存枫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管你们谁先动手,现在是对方受伤了,多少是要赔点的,也省事,真要闹大了,传到家里和学校,你们自己想想会有什么后果。”

    “那是,是……”

    这回,四个人都表示赞同,连连点头。出血赔钱,其实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赔多少问题而已。

    李辉继续当发言人:“可是枫哥,10万太扯了……”

    “10万当然不可能,有也不给他。不过,钱是小事,还有个比较棘手的问题。”

    “什么?”

    “对面有几个未成年人……”

    ……

    陈昜在一旁听着他们边喝茶边聊,渐渐地对情况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简单的来说就是,那个杀马特是未成年人,被打破了头,轻微脑震荡,属于轻伤。现在呢,他咬定要这边赔钱,并且狮子大开口,张嘴就要10万,并且叫嚣着不赔钱就要告到法院去。刘存枫在这行做了快二十年,这种事看得多得海了去了。在医院的时候就开始压,医院方面只管帮杀马特简单检查、处理,然后就让民警带了回来,开始调解——现在就丢他们在那干等着了。

    正常来说,关禁闭熬个三、五个小时,没人管没人问,当事人一般就各退一步算了,但对方是未成年人,而且确实是轻微伤,如果真的死撑到底,那的确会很麻烦。刘存枫说的棘手问题就于此。

    当然,刘存枫也就这么说说,他经验丰富,应对这种事的方法可就太多了。负责调解的叔叔连恐带吓,‘你先挑衅’,‘对方也受伤了’,以及王树这边有什么背景……当然,肯定不能明说,但隐晦的透透底很简单。对方没后台,听到这些,通常就要掂量掂量了。果然,聊到一半,刘存枫就收到信息,说对方把赔偿额降到了3万。但众人又不傻,果断等着,继续喝茶聊天。

    与此同时,安全起见,刘存枫又准备了另一手。到下半夜,对方一行人的底细被翻了个底朝天。

    “难怪这么合作。”

    刘存枫冷笑了一声。

    原先,众人还以为杀马特至少会再撑三、两个小时才会妥协,也有了赔个一万几千的心理准备,但没想到,他进来还不到一小时就先怂了一头。等刘存枫拿到他们的资料,这才知道了个中原因。

    “独孤帮?我好像听过。”

    “这非主流的名字,简直和他们名当户对啊。”

    “成语用的不错。”

    “那就不急了,让他等着,我去睡个觉,现在都四点了,你们就在这休息一下吧。”刘存枫起身走人。

    “好,麻烦你了枫哥。”

    “辛苦了枫哥。”

    ……

    等刘存枫走了,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下,然后各找位置睡觉。本来打算赔点钱,但现在合计着,连一毛钱都不想给。

    陈昜睡不着,拿了那帮人的资料看了起来。

    这是个少年犯罪团伙。

第十四章 调解

    伤人、偷窃、抢劫、勒索……前前后后,仅仅是有记录的案底就有好几件。但是,因为犯事的都是未成年人,且同一人的记录不多,所以全部免过罪责了。今天是巧,抓了一群进来,查一下档案,结果一半都有记录。比如那个杀马特,就曾因为在学校多次勒索、欺凌学生被抓过,只不过不在这区。

    “孤儿?”

    陈昜有点意外。这里头,竟然有几个都是出身福利院的,而且还是同一所福利院。男孩被遗弃的情况,说实话不多见,除非生下来有缺憾。但看杀马特的样子,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不过里面有两个聋哑的残障人士倒是真的。陈昜想了想,有点印象,当时还将他们奉为能动手就不bb的典范。这几个人,大部分是到了上学年纪就被福利院安排到学校的,然后没人管没人教,孤儿的身份又让他们在现实中非常敏感,久而久之,为了不受欺负就形成了自己的一个群体。

    所谓的‘独孤帮’。

    陈昜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人真的是单纯为了反欺负就抱团?看看他们做的事,里面竟然有凌辱……怎么看都不像啊。还是说,背后还有谁操控?不然,从他们的案底推测,这‘孤独帮’就太可怕了。

    不过,更奇怪的是,难道就没人管的吗?陈昜想不太通。即便是未成年人犯罪,在现在这年头也有比较完善的针对方案了吧?这伙人里面最大的二十二岁,最小的才十四岁,恰好都有案底在身。其中,大的那位,虽然这几年很干净,但最早的案底却可以追溯到七年前的未成年阶段!纯粹只是巧合吗?如若不是,那按照这个年龄的跨度,不就表明这伙人很可能早在十年八年前就开始犯事了吗?这要是一代接一代新老交替,那就属于典型的有组织有预谋的犯罪团伙了呀!

    不管怎么看都古怪,有问题。

    陈昜皱着眉头,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实在想不通,他只好把自觉比较重要的信息记了下来,以备后用。

    早上6点多,事情有了进一步的发展。

    在休息了个把小时候后,李辉三个被带到了调解室。陈昜在外面等着,然后就看见了那几个‘孤独帮’的成员。他们可没那么好的待遇,在走廊里坐了一晚上,喂了一晚上的蚊子,个个都已经萎了。不过这些人平时横蛮惯了,还是挺凶,不时盯着陈昜,用眼神和表情无声地恐吓威胁,像足了流氓地痞。

    这年头扫黑严,除非像李光明那样有后台,不然就算是出来混的也很少这么嚣张。陈昜打量着他们。比如那个‘中哥’,虽然是个老混子了,但平日里却很少主动惹事,甚至不但不会惹,对人还挺客气。换了不认识的人,平时见了他,要是不知道底细,大抵只会将之当成一个普通的胖子大叔。

    现在是信息时代,混社会越来越难,要想长久持续的发展,有时甚至比干正当行业还要费脑。所以,不夸张的说,那些能生存下来的老混子,个个都是人精。而这几个小混混,行为装扮看着就很low,跟时代格格不入。

    “看什么看,看你爹啊!”

    “嗬。”

    陈昜笑了,淡然说:“罗志秉,03年7月18号生,东山留村人,自幼父母离异,跟随祖母生活,现住工业南道九十八号。曾在一五年因为抢劫被西街警所监管半年,一六年又因为在校殴打同学被退学……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清,你再说一遍。”

    “说……”那人一脸惊疑,嘴软了。

    “吓唬谁啊你!”

    “再说一遍。”陈昜友善地眯眼笑。

    “老子怕你啊……”

    “喂!干嘛呢?都老实点!”有个警察叔叔路过听到声音,探头喝了一声,然后又朝陈昜友善地笑了一下。

    陈昜挥手回礼。过了一会,见对方一班人都见势找台阶不说话了,觉得没意思,于是不再理他们了。

    这一边,一群人却开始窃窃私语。

    “他是*狗?”

    “谁知道。”

    “拽个鸡儿,老子迟早弄死他,艹。”

    “他是警察,你找死啊。”

    “怕什么,我们未成年人,干死他又不坐牢。”

    “对,不就是管教嘛,管就管,妈的。”

    “豪哥说了不要惹*狗的,不然打断你腿。”

    “操,豪哥豪哥,你整天豪哥,我们在这喂了一晚上蚊子,他管我们了?妈的,就会吹牛逼……”

    “嘘,不要乱说话,传到豪哥那你就惨了。”

    “怕什么,大不了跟他翻脸,我还没成年,咱们不怕死,看谁怕谁……”说话的还是有点虚,看看周围的几个伙伴,自我安慰道,“再说了,咱们几个都是兄弟,你们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你懂个屁,小心驶得万年船知道不?都听我的,装个样子,先出去再说,老子不想呆这了。”

    “谁愿意呆啊。”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那么久。”

    ……

    陈昜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色,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豪哥?勉强算是个有点价值的线索。

    咔。

    与此同时,调解室的门终于开了。

    双方的表情都不好,就是那种不情愿、不爽、晦气又迫于形势不得不忍着然后谁都不鸟谁的样子。

    “到外面签个字,你们可以走啦,以后少惹是生非,还有下次就没这么好了!”

    “嘁。”

    大家都憋着气,但时间场合都不对,也没谁会不识相。走的时候,杀马特还瞪了李辉三人一眼,俨然一副‘我记住你了’的恶相。陈昜盯着他的鸡窝头看了几眼,好奇它是怎么膨胀起来的。

    “怎么样?”

    “给点钱给他送终咯。”

    “多少?”

    “2000。”王树一扭头,瞟着李辉:“什么时候还?”

    “靠,我帮你打架你叫我还钱?你是不是人啊!”

    “不谈钱是,谈钱不是。”

    “卧槽……”

    “唉别废话了,先去吃早餐,饿死了。”

    ……

    赔礼道歉,两千块外加认错,这事就这样完了。不过,看刚才杀马特出来时的表情,陈昂大概能想象到李辉三人道歉时是有多么 ‘诚恳’。可话说回来,杀马特够仗义的了,从开始要价10万到3万,再降到2万,1万,5千,最后2000……跳价比跳楼掉的还快,堪称宽宏大量。

    从所里出来,四人正准备找个地方吃早餐。然而刚出大门,就见到了站在路边树下的两个女孩。

    李辉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罗永亮。后者一脸讪讪,嘴巴蠕动了两下,“我跟她说了不要告诉苗俪的……”

    “妈的你猪啊?!”

    李辉显然是真有点怒了,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一转脸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笑着走过去,“嘿老婆……”

    苗俪看着他,随即掉头就走。

    哎?

    张妮愣住,看看罗永亮又看看苗俪,有点不知所措。

    李辉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罗永亮反而先着急了,朝着女友连连摆手示意。后者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喊着‘苗俪’追了上去。

    陈昜走到李辉身边:“不追啊?”

    “切,追什么追,不惯着她!”

    “哦相信我无悔无求,我愿为你放弃所有……”王树一边朝车子走去一边自嗨独唱:“男人!不!该!让女人流泪,至少我尽力而为,喔喔喔……”

    “喔你妈喔,再喔阉了你。”

    “还是解释一下吧,免得她担心。”陈昜望着远走的两女,看着苗俪用手擦着眼泪的背影,有点担忧。

    “对啊……”

    “对你妹,不是你她会知道?”

    李辉跳起来,作势就要一脚踢过去。罗永亮自知理亏,也没躲,只是露出一点无辜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都千叮万嘱她了,不能让苗俪知道,你看我短信都还没删,谁知道她搞什么毛?等会我肯定骂死她……”

    相处快两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你女友的性格?陈昜苦笑。苗俪比较强势,而张妮又相对怯懦,要是俩人恰好在一起,逼问一下肯定露馅。

    李辉终究是没踢他,‘呸’地骂道:“你骂个鸡儿,她不骂你你就偷笑啦!还装,男人之耻!”

    罗永亮脖子一红,狡辩说:“我是不跟她一般见识……”

    “对,你不是一般见识,你是二般见识,二!”

    “我,行,行……”罗永亮被顶的没话说,也有点来气了,“你牛比,你牛逼你有本事别去哄她,你牛……”

    李辉鄙夷地瞥他:“所以说你二!老子什么时候跟女人低过头?再给你免费上一课,女人不能惯,越不听话越不能惯!惯出毛病来,个个都像你一样妻管严,这世界还不完蛋?你看着,不用一个礼拜,最多三天,她自己就乖乖回来找我你信不信?不信我们打个赌,谁输谁请‘on’,敢不敢?”

    “我……”

    “走啦。”

    陈昜碰了罗永亮一下,给了他一个眼色。这会儿要是继续瞎扯下去,按照李辉好胜、要面子的性格,再参考以往的例子,肯定没完没了。虽然不服气,但被陈昜点醒,罗永亮也知道不能再跟他争下去了。总得有个人先退让,四人里除了陈昜自个不喜争之外,就数罗永亮的脾气还算可以,于是闷声忍了。只是,他语气里还是带着一点不痛快,“行你最厉害,你说的对,牛皮!”

    “教你做人你还不高兴,怪不得……”

    哔哔。

    王树开车过来,从车窗伸手出来招了招,“走啦,不走自己走路回去啦。”

    “走啦,还要回学校。”

    陈昜拍拍俩人肩膀,率先走过去。经过车头时,跟车里的王树对视了一眼,后者微微地摇了摇头,隐约有些不快。陈昜也理解,只是无奈。李辉的脾气就这样,仗义、直接,但也好胜好面子,要与他相处,多少都得忍一忍。上车前,他又望了望俩女走远消失的方向,隐约有了些忧虑。

第十五章 关联

    情感问题果然是人类社会最复杂的问题之一。

    难以理解,完全没办法用旁观者清的姿态给予开解啊。陈昜感慨。尤其在心理咨询所的这一年多,心理问题各种各样,别的都好说,唯独感情问题最难调和。一边死活不肯分,一边忍忍忍忍忍,到底为几何?陈昜感觉,有些人谈恋爱谈对象乃至成家,好像纯只是需求,而并非需要。

    “想什么呢?”

    “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光明正大在一起比较好?”

    “……”

    “不对吗?”

    “本小姐那么优秀,你配得起吗?”

    “好吧……”明知道是开玩笑,但陈昜想了一下,现实却好像的确如此。

    “嘛,你不介意别人说我老就行啊……”略顿,她说:“不过,怎么也得先毕业了再说吧?让我跟个学生谈恋爱,感觉好奇怪的好吧。”

    “有什么奇怪,人上大学都有孩子了。”

    “我比你大。”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有些事,不是你不在乎就可以的小朋友。”她微微语重心长。

    “感情不就是俩个人的事吗?”

    “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也要考虑现实条件啊。”

    “那还是我的问题吧?”

    “我可不会说不是哦,嘿嘿。”

    “……”

    “怎么啦?这两天很奇怪呀,遇到喜欢的人啦?”

    “你啊。”

    “嘁,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她臭屁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声音有些安静:“问题是,你爱不爱我啊……”

    “有区别吗?”

    “区别大了,你好好想想。”

    “那你爱不爱我?”陈昜反将一军。

    “爱啊。”

    “……”

    “不行啊?”

    “行,就是有点草率的感觉……”

    “这叫直率,然后呢,你呢?爱不爱我?”

    “呃……”

    话到了嘴边,陈昜却迟疑了一刹,等他就要说出口的时候,却被她打断了,“算了,不听了,不为难你。说点正事吧,你说的那个什么豪哥,我查了一下,有个叫余文豪的人很符合条件,不过有点奇怪,他的档案加密了。”

    “有内幕。”

    “嗯,还有你说的那些小混混,我也查了,发现还真的不简单呐。”

    “怎么说?”

    “不止那点人,有关联的至少有20个人。从年龄段来看,应该跟你猜的差不多,很可能是个犯罪团伙。”

    “八成是你们内部有人渎职。”陈昜皱眉。

    “有可能,而且能加密档案的,绝对不是小鱼。”

    “够黑的。”

    “全国好几百万公职人员,没一点半只蛀虫你觉得正常吗?”

    “蛀虫可不够格加密档案,连你都不够权限吧?”

    “对,至少得高我两级才有可能,而且得是警务那边系统的人。嗯……如果级数再高几级,也可以跨部门控制,不过要是这样,咱们就要小心了,那个级别的可都是大官,咱们现在可惹不起.”

    “惹不起就不管啊?嚯,那我懂了,我就奇怪,这都什么年代了,这些人猖狂了这么多年竟然没人管,敢情都是怕事啊?”

    “又来了,你那么大个人还不懂什么叫现实吗?人家当一个小差,你让人家拿出身家性命来拼,换了你你愿意?你要说愿意,那我问你,你愿意我这么干吗?要是愿意,明天我就找上面问……”

    “不行,太危险了!”

    陈昜矢口否决,但一说完就感觉有点不对了,随即辩解:“我的意思是太轻率了,要从长计议……”

    “噗……”

    “笑什么,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唿,好吧。嗯,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这个豪哥也有可能是警务那边的人。”

    “嗯?你的意思是……”他皱眉。

    “线人,卧底,因为一般的犯罪档案是很少加密的,这不等于明着庇护犯罪?可没几个人敢这么干。”

    “我觉得不像。”

    “确实,时间太长了,不过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她表示保留意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再留意一下,哎对了,还有个挺有意思的事。前段时间,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个语言障碍的打过几次电话来吗?”

    “嗯,怎么了?”陈昜不知她怎么突然转移话题了。

    “昨晚她又打来了,碰巧我值班,定位到了。”

    “哦?有发现?”

    “有,还有点意思。”她‘嘿嘿’地笑了。

    “别卖关子了,快说。”

    “呐,你知道那几个小混混里面有几个孤儿吧?”

    “知道,等等,语言障碍者……不会是其中一个吧?”陈昜微微睁大眼。

    “哪有那么巧。”

    “那是什么?”陈昜皱眉,想不到别的关联了。

    “还记得那几个孤儿是哪里出来的吗?”

    “好像是河区的福利院?”

    “对,那你猜那个求助电话是从哪打出来的?”

    “不会吧……”

    “嘿,你猜?”

    ……

    陈昜眨眨眼,有这么巧的是事?

    这区属于事业单位的福利院只有一家,在郊边。陈昜还记得,以前那里只是孤儿院,叫河区儿童福利院。不过,现在已经不叫儿童福利院了,直接叫河区福利院。因为早在十年八年前,为了方便监管,区府就整合了附近的所有社会福利机构,并且将之与重修、扩建之后的孤儿院合并了。

    “不觉的这地方很奇怪吗?”

    “看出来了。”

    周日抽空,陈昜独自一人来到了福利院。高墙铁丝网,里外两重岗,警卫严密的程度不亚于区府大楼的大门。这是福利院?如果没有门岗两侧的门牌,不知道的,铁定会以为是哪家机密机构。

    “有事吗?”

    “嗯我是义工,过来帮忙。”陈昜在进口处被拦住,亮了亮挂在胸口的义工卡。

    “给我看看。”

    保安是个青年,应该不到30岁,脸生横肉,看起来挺凶。他先是打量了陈昜一番,闻言后又要过了义工卡,然后回过头,转手交给了门岗里的同事。陈昜侧头,却看见里面的人对着卡上的信息在电脑上核对了起来。这么严格的?陈昜不由得有点诧异。难道我看起来像恐怖份子?

    “包里是什么?”

    “啊,私人物品,还有一些慰问品……”陈昜随口一答,然后对方竟颌首示意打开,他就愣了一下,不过还是打开了。保安没有动手,但还是伸着头看了几眼,确定都是些普通物品后才点了点头。

    这时,里面的人把义工卡递了出来:“没问题。”

    “陈易?”

    保安拿着卡看了一眼,态度缓和了一些,“你是第一次来吧?不好意思啊,我们这里有规定,陌生人都要登记,安全第一嘛。”

    “理解。”

    “你进去要先找护士,她们会给你安排,随便找一个就行,很好找。”

    “哦好,谢谢。”

    “啊对了,有件事你要特别注意一下……”当陈昜伸手拿住卡时,保安却没有立刻松开,而是严肃地提醒说:“我们这儿比较特殊,上面有规定,要保护**,进去了不可以拍照拍摄,没问题吧?”

    “可是我有个作业,要做调查,也不行吗?”

    “这个我不知道,你可以进去找主任问问,她一般都在。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没经过允许,我们发现你违反我们的规定,我们是会采取相应措施的。”保安摆摆手,“你可以进去了。”

    “哦,好的。”

    陈昜挂好义工卡,通过终于是打开了的闸门走了进去。

    “我靠,比进我们监控室还严啊!”

    “围墙再高一点,你跟我说这是监狱我都信。”

    “谁说不是,还好把你资料录进去了,我机灵吧?”耳麦里传来女孩洋洋自得的声音,仿佛在说‘快夸我’。

    “嗯,马马虎虎……”

    陈昜在主干道边站住,环顾周围,皱皱眉:“这地方,有点东西啊。”

    “同感。”

第十六章 潘美琳

    福利院占地有数千平米,基建设施完备,有综合小楼,康健中心,小花园,正对着大门口还有个养着鲤鱼的小喷池,干净、井然有序,看起来环境宜人。除了过于安静之外,基本上,你找不到其它毛病。

    十几个老人在小花园里晒太阳,有一个护士模样的妇女陪同着;小楼的大厅里,有老人有小孩,有的在玩耍,有的在聊天,除了护士,还有志愿者陪同;康健中心,早教室,小小的影视厅……

    陈昜看了一圈,隐约感到压抑。乍看着没毛病,甚至相当和谐,但几百人的地方,安静的有点过分了。

    “有什么发现?”

    “暂时没,多放几只鸟?”

    “算了,再看看吧。”

    “好,你自己小心一点。”

    “小心什么,又不是龙潭虎穴。”

    “小心为上啦。”

    ……

    陈昜抬首张望,正想着找个护士问问情况,忽然一位穿着工作套裙的女人从里面侧着头看了出来。

    “你是?”

    “新来的义工。”陈昜连忙拿起义工卡。

    “啊!”

    她昂首,然后笑着走了出来,微微点头,“欢迎,你是学生?”

    “是的。”

    陈昜对她端详了一下,友好地笑了笑。她看着大约就是三十多点不到四十的样子,扎着波浪长发,虽然身高一般,但穿着高跟,翘臀挺胸,看起来成熟、知性……属于王树最喜欢的熟妇类型。

    “哦,我知道了,域区的那间?”

    “嗯。”

    “不错呦……”嘴上这么说,女人却是客套,话题接着一转,“我是这里的主任,姓潘,你可以叫我潘主任,要是不介意也可以叫我潘姐。在这里要是遇上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我。嗯……你第一次来,还是先让我带你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吧?”

    “啊不用,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一个人在周围转转就好了,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没关系,我正好要巡查。”潘主任笑容可掬,招招手,“来,呵呵,放轻松点,我们这里没那么多规矩的,我们这里啊,其实就是一个大家庭,大家都是自己家人一样,不用这么拘束。”

    陈昜只好‘哦’地点点头。

    啪啪。

    潘主任拍拍手,笑着给大厅里的人介绍道,“各位各位,这位是我们的新朋友肖同学,大家欢迎欢迎。”

    陈昜挺尴尬,不过更尴尬的是,大厅里有十几个人,根本没几个鸟他。主要是这些人基本都是老人,有大半在看电视,大概就没听;还有几个老人,或是年纪太大,或是坐着轮椅神色呆滞,也没什么反应;只有里边看顾老人的一个护士以及寥寥两个看起来相对比较健康的老人友善地拍了拍手暖场。

    “有什么感想?”

    “呃……”

    “嗤,你以后就习惯了。”潘主任明显是有意为之的,示意他往旁边走廊走,笑道,“这里的老人家,多数年纪都大了,耳朵背,你像现在,你在外面放一串鞭炮,他们都未必会听得见,呵呵。”

    “老人家是这样的。”

    “嗯,你以后要是常来,经常就要面对这样的情况的……”潘主任看他一眼,边领路走着边说,“唉,现在的年轻人很少像你这样一个人主动过来当义工的了,他们啊,多数就图个一时好评,坚持不久。”

    陈昜眨眨眼,说:“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住。”

    如此诚实的回答,让潘主任略微愣了一下,旋即就笑了,“你倒是诚实,不过我觉得你可以的。”

    “为什么?”

    “我在这里工作了二十几年,看过的人很多,看人挺准。”她朝他微微一笑,“你眼里啊,有光。”

    喔?

    陈昜不置可否地挑眉,然后问:“你在这里工作二十几年了?”

    “很奇怪吗?我还在这里长大呢。”

    “额。”陈昜一怔。

    “嗬,有问题吗?”

    “没有。”

    “呵,对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稍顿,她指着走廊的方向如数家珍地介绍:“那里是疗养室,旁边的是宿舍,康健中心在那边,还有室内的娱乐场,就那边那间。这边是早教中心,孩子们平时都在那里……”

    “那些是学生?”

    沿途,陈昜看见了几个穿着校服的大约十岁上下的大孩子。有男有女,正在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

    潘主任望了一下,幽幽道:“嗯,他们也是孤儿……”

    陈昜点点头。福利院没有学校,所以要是有孤儿适龄了又没人领养,就会让他们就近上学。对他们来说,福利院就是他们的家,平时学校放假就会回来,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干活。

    “对了,你有什么特长吗?”

    “特长?”

    “对,比如……”她突然笑着摆动了一下身子,“跳舞之类的。”

    “我不会……”

    “唱歌呢?不会?那有没有什么体育专长?也没有吗……”

    “非要有吗?”

    “也不是,如果有,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些对口的事情嘛,学以致用,没那么枯燥。”她很坦然地笑着说。

    “喔……”陈昜颌首,吊着眼想了两秒,说:“我学过一点园艺……”

    “真的?”

    “种菜什么的。”

    “……”她看他认真的表情,微微一哽。

    “不行吗?那,我可以打扫卫生。”

    “这个,还是让阿姨做吧……”

    “这样啊……”

    “呵,没有也没关系……”潘主任摇摇头,以免尴尬,想要终结这话题:“我会安排护士给你找……”

    “我还学过一点治疗心理学……”

    “啊?什么?”

    “治疗心理学,好像没什么用……”陈昜眨眨眼。

    “你说的是治,疗,心理学?”

    她盯住他,等他点头后,嘴角才翘了起来,显得很高兴:“怎么会没用,很有用!实在太有用了!”

    陈昜看着她,眉梢挑起。

第十七章 女孩

    “查到了吗?”

    “潘美琳,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经典熟妇哦,正吧?没想到啊,在这福利院里还藏着这么个美娇娘呀。”耳麦里,女孩阴阳怪气。

    “除了胸比你大一点,有哪比得上你了?”

    “我的不比她小好吧!她就是穿的职装,显大!有没常识嘛你……”

    “好吧……哎,在说正事呢!”

    “你不说我怎么会说!你们男人就一个德行,哼!”

    ……

    陈昜后仰气结。女人,果然不可理喻!

    “怎么,戳中你要害啦,不说话啦?”

    “明天你大姨妈就过了吧?”

    “别转移话题……你变态啊……”

    “后天我过去。”

    “喂,你,你什么意思啊你……”

    “到时候你就知道咯。”陈昜眯眼,无害地笑了两声。

    “知,知道什么,我后天,没空,要值班……”

    “哈?”

    “要大后天……”

    “噢,那我大后天过去。”

    “爱来不来……”话说这么说,女孩的语气却软了三度。

    “好啊……”

    忽然,陈昜站住了,看向小楼旁的小花园。

    “你,要是过来,我要吃炸鸡排,炸虾卷,你妈做的腊肉……”

    “喷泉朝东11点方向,距离60。”

    “嗯?”

    “过来瞧瞧,有点意思哦。”

    “马上。”

    有趣。

    陈昜看着花园的花槽旁边的两个少年和一个小孩,闲踱过去。这是一男一女,女的约摸就十二、三岁,扎着及肩的马尾,穿蓝白的校服,小小瘦瘦,柔弱秀气。她半抱着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正用奶瓶在给他喂水。稍稍靠近,陈昜的脚步微微一缓。那应该是个脑瘫的小孩,坐不稳,歪歪斜斜地靠在她身上。他目光呆板、无神,手指像煮熟的鸡爪一样曲着,歪嘴留涎。

    “啊,啊——”

    女孩小声地哄着他,温柔、耐心,完全不像一个只有十岁出头的孩子。

    陈昜一下顿足。

    “我跟你说话呐,你听见没有!喂——”

    两人前面还站着一个少年,脾气暴躁地大声喊:“你听见没有呀!你是哑巴又不是聋子,听见没有!”

    “咳,咳——”

    突然,小孩像被呛到了,咳了两下。

    女孩一震,连忙帮他顺背,‘啊,啊’地抚慰,同时抬起小脸,竖着小柳眉,肉眼可见的生气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理我……”

    “啊……”

    因为抬起了头,所以女孩一眼见到了陈昜。乍然间,她搐一下,像是受了惊吓一般僵住了。

    “做什么?”

    少年看她样子,不解地回过头。下一秒,他猛地一抽往后退了两步,先是见了鬼似的又惊又恐,紧接着一脸的怒气,随后就摆出了凶狠的表情,恶狠狠地叱道:“你想干嘛?你来干嘛?!”

    “你好啊——”

    陈昜微微笑着看着他,有点小惊艳。这丫的换表情的速度,堪比国粹变脸呀,“——又见面啦。”

    这少年不是谁,却就是前几天在酒吧与王树几个结下了梁子的杀马特!不过,今天他的行头与第一次见时相比完全就像穿越了——穿着校服,头成了个大锅盖,俨然像个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

    “好你*好!你来这里干嘛?我告诉你,有事冲我来,别他么玩阴的,要不然老子一定弄死你……”

    “淡定,我是义工。”陈昜捻起胸口的卡片。

    “老子管你什么义工,义……”少年看着义工卡,凶恶的神色一怔。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是听到声响特意赶来还是恰好经过,潘主任从走廊那边现身,皱着眉头大步而来,“郝连军!怎么又是你!”

    “嘁。”

    杀马特,不,应该是叫赫连军的少年狠狠地瞪了陈昜一眼,然后竟然转身走了。

    “站住!”

    潘主任怒气冲冲,然而赫连军却头都不回,气得她胸脯都鼓了起来,“赫连军!你给我站住!”见对方鸟都不鸟,她气得跺脚:“你又在学校惹事了是不是!你再惹事,学校就要开除你了!听到没有!”

    赫连军还是没回头,不过举手竖了个中指。

    “你!”

    潘主任气得像是要炸了,脸色红白交替。

    陈昜皱皱眉。不经意的,他留意到了少女的异常。她没了一开始的惊慌,只又低头照顾小孩,略显冷漠。

    潘主任用力地一甩手撒气:“真是,这孩子,气死人了!”

    “青春叛逆期的孩子,正常的。”

    “叛逆也不是这样的,老是惹是生非,学校老师天天找我……”突然一顿,潘主任打住了。看一眼垂首的少女,她忍住了牢骚,叹了一口气,“算了不说这个了,婧婧,你做完功课了吗?”

    “啊。”

    “真乖,来,我来抱他……”潘主任欣慰地笑笑,俯身伸手抱向小孩。

    “啊!”

    少女徒地一激灵,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拂开了她的手。俩人都愣了一下,然后少女惶恐地‘啊啊’点头似是道歉,接着头都不敢抬地半抱半拖着小男孩走了。潘主任下意识地伸了下手,却停住了。

    陈昜看在眼里,头冒问号。

    稍倾,潘主任垂下手,笑了笑,有些许无奈,“这孩子……”

    “她是聋哑人?”

    “不是,她能听见,只是不能说。”

    哦!

    陈昜想起刚才的情形,反应了过来,点点头:“那个小孩是她弟弟吗?”

    “算是吧,唉,不说这个了。”她的神色转眼恢复如常,依然是笑着,“现在你知道适合做什么了吧?”

    陈昜了然:“我们老师说过,救助别人,精神救助比物质救助更加重要。”

    “呵,你有个好老师。”

    “那你需要帮助吗?”

    啊?

    潘主任一愣。

    陈昜笑一声,摆摆手,“开个玩笑,说说她呗,她是孤儿吗?”

    潘主任有些回不过神,只是顺口答道:“啊,是的……”

    “她父母呢?”

    陈昜看到她的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于是解释道:“心理治疗不是灌鸡汤,它跟科学医疗是一样的,都需要对症下药。”

    潘主任看着他,目光闪烁了两下,而后轻轻一叹,“我相信你是个善良的人,希望你可以帮帮她……”

    陈昜默然点头。

    她叫李菁菁,今年十二岁,因为入学晚了一年的关系,现在还读五年级,是个被抛弃的孤儿。

    陈昜在走廊隔着落地玻璃看着她抱着小男孩,时而擦嘴喂食,时而用无字的声音跟他呓语,时而陪着他玩……即便那小男孩基本就不会回应她,只是咧着流口水的嘴傻笑,她依然无微不至。

    大概六、七年前,人们在一间出租屋里找到她,把她带回了福利院。

    那时候,她应该是五岁上下,因为营养不良,又瘦又小,看起来只有普通三、四岁的小孩子一般大。周围不多的邻居都说,她已经一个人独自生活了很长时间,或许是一年,或许更久,总之在她很小时就有人看见她时常独自在外乞讨、捡垃圾了。那时候,许多人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要去哪里,她总是白天出没一会,然后就整天不见人。她穿着从爱心回收站里捡回来的衣服,吃着别人不要的食物,还捡了一个被人丢弃在垃圾堆里的弃婴,把他当成了弟弟一般悉心照料。

    如果不是出租屋的主人因为长期收不到租金而大老远从特区跑回来打算撵人,她会怎样,谁都说不准。

    “我们找到她家的时候,她正在把讨回来的面包捏碎,放进半瓶矿泉水里,给兵兵喂食,她那时候啊,只有五岁……”

    潘主任在说的时候,眼里有些水光,“她把屋子打扫的很干净,虽然里面除了几件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就问她,有其他人来过吗?她说没有,她自己一个人打扫的,每天都要打扫一遍,呵……我们想带她离开,她吵着闹着就是不愿意,我们问她,为什么啊,她说啊,她要等妈妈回来……”

    她的母亲是个第三者,嗯,兴许是第四者,第五者……也说不定。作为筹码也好,想要报复也罢,生下了她。然而她的生父并不认账,于是就拿她撒气。从小就饿着、冷着、病着、打着、骂着……据邻居说,有那么一段时间,没有一天是听不见她哭声的。有人报警,也有人投诉,但没用,管不了。还豆丁点小的时候,她那个母亲就经常不回家了,有时候十天半月都不见人。她饿得急了,就只能捡垃圾吃。但即使是这样,每次她那个母亲回来,她还是很高兴,叫她‘妈妈’,虽然惹来的往往又是一顿咒骂和虐打。但她哭完之后,还是会呆在家里,饿了吃好心人送的食物,实在没有就吃垃圾,渴了喝自来水,冷了用破衣破棉取暖……乖乖等着妈妈回家。

    “我们问她,军军是哪来的?她说是捡的,早上出去的时候,在垃圾堆里捡的,她就抱回了家……”

    于是,她就一边照顾着他,一边等。她学会了扫地、拖地,学会了洗衣服,也学会了照顾小孩。没有扫把,她就捡;没有拖把,她就用烂衣服;有时候连水都没有,她就起的早早的或者三更半夜去偷接一点别人家外面的自来水……她就这样顽强地坚韧地活着、成长,期盼每次妈妈回来了,看到干净的家,看见能干的她,会夸夸她,会留下来,哪怕只多留一天半天,甚至一会也好。

    然而,她就这样等啊等,直到等到福利院的人来了,还是没等回妈妈。

    傍晚时分,陈昜离开。

    在大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光亮的福利院小楼。看着里面晃晃动动的人影,眼神微微冷淡。

第十八章 宋筱娥

    谁能掌控监控设备,谁就是这时代的上帝。所以,足够庞大的监控系统往往又被称为上帝之眼。

    眼观千里,耳听八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古往今来,莫不如是。

    自从两年前调入内务组,宋筱娥平日的生活基本就是三点一线。监务处-宿舍-小区。监务处不必说,作为国内最先进监控系统的试行中心,她又是核心技术人员,忙碌起来几无白天黑夜之分。正常人的生活?不存在的。有时候真的忙起来,吃住的活动范围都不超过警务大楼方圆百米。

    能怎么办呢?工作需要,她只能习惯。不过,工作毕竟是工作,只要有空了,她还是更愿意回自己的小窝。虽然有的时候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但只要一有时间,她还是想一个人静静地呆一呆。

    “走啦。”

    “拜拜。”

    晚上快10点,将工作交接完毕,宋筱娥换了便装,走出警务大楼。外面飘着毛细细的雨,稍凉。

    “呦,那么巧!”

    嗯?

    她转首,却见前部门同事肖冬从另一边走过来,不由得有点奇怪,“你跑来这边干嘛?”

    “送个文件上去,怎样?下班啦?”

    “嗯。”

    “那正好啊,一起去吃个宵夜?我请!”虽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他看着她,眼里却有些期待。

    “不去了,累。”宋筱娥摇摇螓首。

    “累了更要补充一下能量,放松一下啊……”见她兴致不高的样子,肖冬的眼珠子转了转,说:“杨所他们也去的,走嘛,自从你调到内务,跟我们这班同事都好久没聚了,大家都怪想你的。”

    宋筱娥蹙眉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你们去吧,我不去了,改天,你跟大家说,改天我找个时间请大家吃饭。”

    “这样啊……”

    肖冬看她神色懒淡,确实像是累了,只好点头转口道:“那好,我跟他们说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跟他们去吃宵夜吧,下次再聊。”

    宋筱娥笑着婉拒,转身离开。

    肖冬抓抓头,憋了几秒,最终还是只有装作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掌:“那好,改天啊,改天吃饭。”

    “嗯。”

    宋筱娥摆摆手。

    肖冬站着,望着她走进停车场,然后驱车缓缓离开,脸上满满的失落。

    “走啦,望女石!”

    “哇靠!”

    肖冬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领导杨元宾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他不禁气愤,怨念地喷道:“杨所,走路给点声行不行?”

    “鞋底装个麦好不好?”

    “我,哎,杨所,你怎么在这?”

    “你能跑五层楼下来,我就不行啊?”

    ……

    肖冬看着他,沉默一下,问:“老实说,杨所你在这站多久了?”

    “刚到啊。”杨元宾一脸诚恳。

    “哦……”肖冬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走啦,吃宵夜。”

    “哦……啊?”

    “啊什么啊,不是你请吗?”杨元宾走过去,瞪了他一下,“哎,别忘了把老刘老李小蓓他们都叫上啊。”

    肖冬想哭了:“不是,我说杨所,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啊?误会?没宵夜吃?”

    “没有——”肖冬坚决否认,“我今天都累死了,还想早点回家睡觉呢!”

    “噢噢噢,好吧。”

    杨元宾点头,边走边遗憾地摇头嘀咕,“那就回家,唉,还想给你聊点宋筱娥的事,下次吧,下次。”

    “杨!所!”肖冬一个箭步追上去,大手一扬:“宵夜,走你!”

    “你请?”

    “我请!”

    “好久没去龙豪了……”

    “没……”肖冬咬咬牙,认了,“问题!”

    “不要勉强啊。”

    “不勉强,一,点都不勉强!”

    “那就好,开车。”

    “立刻,马上!”

    肖冬飞似的跑去停车场。

    杨元宾看着他屁颠颠的背影,点了一根烟,美滋滋地吸了一口。小子,跟爷斗,你还嫩了点。

    哗。

    等不到一分钟,白色吉普从车场飚了出来,‘吱’地一个急刹,带起一片水花‘啪’地打了他一脸。

    肖冬打开车窗,伸着脖子热情洋溢:“杨所,上车!”

    噗。

    杨元宾吐掉被水打灭的半根烟,闭了几秒眼才勉勉强强地把一口气给压了下来。

    “杨所,算起来,我跟你也有六、七年了吧?”

    “记不住。”

    “至少得有六年了,我记得,你刚来的那时候我就跟你混了。”肖冬开着车,情深意切地幽幽说道:“你说,这六年,我不说鞠躬尽瘁两肋插刀出生入死,也算兢兢业业吧?你再看看,我都奔三了……”

    杨元宾拿纸巾擦着脸,不耐烦地打断他:“说重点!”

    “好,那我就直说了啊,咳咳……”

    肖冬清清喉咙,下一秒就噼里啪啦地连珠炮发:“我也不怕说的,哎,其实你们大家都知道的,我喜欢宋筱娥,我喜欢她,对吧?但是,你说,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知不知道。你说,我条件不算差吧?身高一米七六,体重一百三,标准身材是吧?家里虽然不是很有钱,但你看,我也算有车有房有点存款对吧?还是个公务员。不是我吹啊,杨所,就我这条件,在这社会算是优秀一拔的了吧?不是我吹牛,平时找我爸妈给我找对象的媒人,不说排成一条街,那半条街还是有的啊,我要是想找,漂亮的,温柔的,能干的,什么女人找不到啊是吧……”

    “那你不找?”

    “没感觉嘛,谈恋爱结婚,不就是图个感觉嘛,是不是?我就对她有感觉,我也没办法是不是……”

    “你这不叫感觉,叫错觉。”

    “哎别这么说嘛,再说啦,错觉也是感觉嘛,对不对?”

    “你说是就是吧。”杨元宾放弃治疗他了。

    “欸,你也赞同是吧,可就是……”肖冬拍一拍方向盘,很无奈:“你也知道的,我对她算可以了吧?刚进咱们部门,我百般照顾,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嘛?为什么她总是不冷不热的?你说她拒绝我吧,有时候她又主动找我说话,你说她接受我吧,她有时候又很冷淡……”

    “你是不是想好了以后你们的孩子在哪上学?”

    “唉?你怎么知道?我有想过的……”肖冬又是津津有味地吐了一番衷肠,让杨元宾扶额无言。“哎,杨所,你觉得,她心里面是怎么想的?我要不要再主动点?”碎完,肖冬很认真很严肃地问。

    “实话?”

    “实话!”

    “你啊……”

    杨元宾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哈’了一口大气,“有些事,你级别不够,我本来是不应该跟你说的,不过你有句话也说得对,你好歹跟了我那么多年,就算是一头猪,我这个做老大的也不能看着你蠢死对吧……”他拍拍车窗,问:“这样吧,我问你,你这辆车买了多少钱?”

    “三十多万不到四十万吧?”

    “那你知不知道她那辆车多少钱?”

    “那个标配版啊……”肖冬想了几秒,说:“十几万?”

    “三四百万。”

    “噗,不可能!”肖冬乐了,“杨所,那个牌子的车,怎么可能,顶配的也就跟我这辆差不多,撑死了三十多万……”

    “你干了这么多年,瞎啊!”

    “啊?”

    “看不出来那辆车是改装过的吗?”杨元宾鄙夷地瞥了他一眼,“纳合金材料,知道不知道啊?不知道,防弹玻璃总认识吧?”

    “纳什么……”肖冬一呆。

    “记得前几年那件事吗?”

    “哪件?”

    “小娥抓两蟊贼受伤那次啊。”

    “哦哦,记得,记得。”

    “这车就是那时候她家里人给她配的,我还听说了,最开始,她家里给她配的是一辆订制的超跑……”

    “杨所,你在开玩笑吧……”肖冬的面色有点僵了。

    “我也想开玩笑啊,但看你傻不拉几的吊样,开不起啊!”杨元宾恨铁不成钢地狠狠瞪了他一下。

    “不是,这……”肖冬睁着眼,冷静不下来。

    “没有不是!”

    突然,杨元宾表情一板:“我告诉你啊,该不该说的,我都只能说这么多了……”他警告道:“你给我听好了啊,我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讲!你也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不知道!明白没有!”

    “……”

    “明白没有!”

    “是……”

    车子开了一会儿,肖冬突然刹车减速,然后一打方向盘掉头。

    “我靠,你干嘛?”

    “回家。”

    “回什么家,不是去龙豪吗?”

    “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卧槽……”

第十九章 家

    今天是周四,上一次是周二,隔了……

    宋筱娥扳着手指头算了算,点点头。16天。原来已经半个月再多一丢丢了,难怪感觉过了好久。

    叮。

    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出电梯,她转左在家门口停了一下。她看看周围,没见有人在,又呆了几秒,然后,突地毫无征兆的一变画风,踮着脚贼兮兮地走着小猫步凑到门前,蹙眉眯眼侧耳偷听……

    半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又站好了。翻包找出钥匙,她刚有些急忙地想要开门,又想到了什么,忽然打住,接着掏出手机,打开工具镜子,对着屏幕撩了两下发鬓,抿抿嘴,确保状态ok。

    “咳——”

    清了清嗓子,她打开门,迈进门槛的下一秒,用沉重的声调又刻意地咳了两声,“咳,咳咳——”

    家里的灯开着,暖暖的通明。

    蓬。

    将里外两道门锁好,她扶着鞋柜把鞋脱了,也不换拖鞋,光着脚丫拖着‘疲乏’的身子走进屋,“我回来了。”

    “咳?淋雨了?”

    “没有哇,可能有点发烧。”

    “发烧?”

    “吹空调吹的吧?”

    “服了,麻烦你那么大个人,注意一下自个身体好不好?”

    “忙嘛……”

    暗地里狡黠地坏笑着,宋筱娥来到小饭厅的餐桌边,看见了满桌的菜。无骨鸡排,番茄蒸蛋,天妇罗拼盘,腊肉双花,酱猪蹄,虫草花龙骨煲汤……她的眸光挪不动了,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口水……我看看……”

    “真的没事。”虽然这么说,但她还是乖乖地站着被贴额检查。

    “还好,等会给你冲点姜蜜,口水……”

    “唏……”宋筱娥吸吸嘴,用力抿紧了。

    “你别告诉我你没吃晚饭啊?”

    “嗯,唔……”她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但立即反应了过来,紧接着又拨浪鼓一样连连摇头。

    “你行的,去洗手,我再炒个青菜。”

    “不要,我先洗澡。”

    “也可以,用热点的水。”

    “知道,啰嗦。”

    宋筱娥皱皱鼻翼,眼珠子一转,在转身时,趁着不注意,蜻蜓点水一样捻起一块腊肉丢嘴里就溜。

    好吃!

    她嚼了两口,津津有味。浴室的门都没有关,她也不介意,打开花洒,愉快地哼起了小曲。

    “我先给你冲点姜蜜吧?”

    “噢!”

    应了一声,她摞摞身上的泡泡,用力一吹。‘噗’地,雪白的泡沫涂在镜子上。她忽然定了定,看着镜子里的女孩。俏丽的脸蛋,纤细带马甲线的健美小腰,双腿笔直修长,白白净净,水嫩细致……别说男人,就算是女孩子看了都会脸红妒忌吧?

    “噗——”

    她神经质地笑出声,脸颊却莫名地火红了起来。噘噘嘴,她把扎着的头发放下,让发丝似黑色的瀑布一样泄下来。摆摆发尾,已经到小蛮腰的位置了。留了两年,总算留长了。她细细地冲着水,难道地有耐性。以前总觉得长头发不方便,要打理,麻烦,现在习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了。

    谁让这笨蛋喜欢长发女生呢?

    她腹诽着,仔细地尽量给每一根发丝都抹上护发素。赶明儿剃个光头。她想着,然后想象到自己光头的样子,再想象到他看到的时候有可能露出的表情,‘噗’地又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好了吗?”

    “好啦——”

    裹上浴巾,她‘嗒嗒’地回房正要换件睡衣,但打开衣柜一看,忽然又改变了注意,眯着眼坏笑。

    “来吧,我帮你吹,你先把姜蜜喝……”

    “噢!”

    宋筱娥忍住笑,乖乖坐在沙发上,拿起还冒着热气的姜蜜水一本正经地小口喝起来。过了几秒,她又一本正经地提醒,“干嘛?吹啊!”

    “咳!”

    “唿……”

    她差点没憋住,死死地抿着小嘴。

    风筒‘呼呼’地吹着温暖的热风,发丝在五指的梳理下风干,渐渐随着气流轻轻地飘舞了起来。

    宋筱娥一开始还有点心不在焉,但不过一会儿,就闭上眼有点享受。手指在撩动头发的时候,还顺势在她的头皮上轻柔地按摩,然后被暖风拂动,很是舒服。她一时间连喜欢的姜蜜都忘喝了。

    “好了,吃饭。”

    “再吹一下嘛。”她摇摇头,长发挥舞。

    “菜都凉啦,吃完帮你按好吧。”

    “好!”

    宋筱娥一秒转笑脸,小蹦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穿的是特大号的睡衣,无袖,举起手时两侧一目了然。而且,她就只穿了这么一件,裙摆到她大腿,动作稍大,整个身子的惊人的曼妙轮廓藏都藏不住。

    她仿佛听到了吞口水的声音,心里差点要笑坏。

    “你不吃吗?”

    “不是很饿……”

    “喔——”虽然心里笑爆了,但是她就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美滋滋地开始独享一桌子的菜。

    “有那么好吃嘛?”

    “唔,嗯!”

    “拜托,慢点,没人跟你抢。”

    “我要喝荡……”

    “小心烫。”

    “哈,哈……”碗还没放下,她就指着最远的一碟炸虾。

    “……”

    “鸡排鸡排,我的,我的……”

    “形象,形象……”

    ……

    虽菜式不少,但其实每碟的量并不多,宋筱娥一边吃一边休息,吃个半个多小时,毫无压力。

    ……

    “你明天要上班吗?”

    “休息半天。”

    “噢,哎对了,上次那件事不会有麻烦吧?”

    “哪件?”

    吃饱饱,宋筱娥懒懒地靠着沙发,手里捧着姜蜜,两条雪白雪白的长腿架在茶几上,毫无一点形象。不用做饭,回来就开吃,吃完就休息,不用收拾,不用洗碗,这日子简直不要比神仙美。

    “见义勇为啊。”

    “噢,那个啊,我问了,轻伤,问题不大的,监控角度不是很好,那边应该不会费劲找你了。”

    “那就好。”

    “你啊,下次还有这种事就不要掺合了,很麻烦的啦。”

    “我也不想,是他撞我脸上,脚。”

    “你就不能躲躲嘛。”宋筱娥翻白眼,脚缩回来,然后张开嘴,把送到了嘴边的圣女果叼嘴里。

    “那不是太怂了?”

    “这才是正常反应好吧,你的体质跟一般人又不一样,随便做一个动作就很容易露馅的懂不懂。”

    “好吧......坐好。”

    “你没去楼上做家政吗?”宋筱娥盘膝坐起来。

    “去了啊。”

    “那你不累?先休息一下吧。”

    “还行,坐好。”

    “喔。”

    挺直腰,宋筱娥享受着按摩服务,舒服地闷哼哼着说话,“上次那个事,知道了吗?姓于的判了五年。”

    “便宜他了。”

    “没办法,不过他也完了,身败名裂。”

    “还不如直接干掉。”

    “干你个大头爸爸,现在是法治社会好吧,依法治国懂不懂?以为是热血漫啊?杀人像杀鸡。”

    “哦。”

    “哦你个大头鬼啊哦。”宋筱娥罕见地露出一点点严肃的表情:“遵纪守法懂不懂?暴力能解决所有问题?咱们又不是判官,要是人人都有样学样,那全世界还不乱套?懂伐?”

    “勉勉强强。”

    “才怪,欸,右边,痒,右边点……”

    “这?这?”

    “对,就这,嗯嗯嗯,好舒服……”宋筱娥像猫一般眯着眼,软软地往后靠。

    “坐好。”

    “不要,腰酸。”

    “那按腰,躺下来。”

    “再按一下头嘛。”

    “脚,伸直。”

    “嗳,不要嘛……”

    虽然嘟喃着抗议,宋筱娥还是乖乖地被放倒了,舒展身子趴在沙发上,懒洋洋的连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疼就说啊。”

    “喔嗯,嗯,啊——”

    她刚答应,然后就发出了一声**的叹息。那感觉,从颈椎到龙尾骨,整条脊柱从上而下地刮了一下,力度适中,所过之处有点麻有点痒,说不出的松弛、舒畅,让她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有点劳损。”

    “唔,还好吧,这段时间比较忙……”宋筱娥撑着眼皮子想要说话,但声音却不自觉地降了八度。

    “越忙越要注意休息。”

    “嗯……”

    “睡一下吧。”

    “唔,唔?不睡,我不睡……”

    然而,实在是太舒服了。她随着按压一下一下地哼哼着,眼皮子挣扎了几次,还是慢慢合上了。

    等她再睁开眼时,已经快12点了。

    “不叫我……”

    她咂咂嘴,擦擦口水,坐起来,窝着身子。厅里的大灯关了,只开了小灯,亮着橘黄的温馨的光。电视里在播电影,喜剧鬼片,正好看到鬼拿着自己的脑袋追着人跑,‘啊啊’的在鬼叫。

    “到床上睡吧?”

    “呜,不睡,看电视。”她歪着头,睁着惺忪的两眼看着电视。过了一会,她的手不老实地往下摸。

    “喂……”

    “嘻,嘻嘻——”

    “别闹……”

    “口是心非……”喝醉似的红着脸哼哼,她撩开睡裙的吊带。

    “嗯……”

    “嗯哼……”

    宋筱娥蹙眉,微微挺胸仰头,咬唇屏气。她眸色迷离,脸颊酡红,只觉浑身酥软,没有了一丝力气。

    仿佛像一场梦,有一些清楚,有一些模糊,虽然真实,却又朦胧。

    嗯?

    突然惊醒,宋筱娥睁开双眼。

    嗒。

    闹钟的时针整好指向八。

    竟然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她侧卧着,手心摸着身前只剩些许的体温,怔怔地看着秒针‘嘚嘚’地散步。

    “嗯——”

    过了一会,她有些无聊地翻身,看了一会天花板,然后坐了起来。被单滑下,将她骄人的身段完全呈现在空气中。可惜,却无人欣赏。随意地挽起头发,她歪着身子左边看看右边看看,才在床边的梳妆凳上找到睡裙。她鼓鼓腮帮子,然后长腿一蹬将被单踢飞。下床正要站起来,谁知脚就一软,‘哎’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她愣一下,紧接着脸颊飞起了两抹红云,羞恼地‘啐’一声。

    “混蛋……”

    重新站起来,她稍稍注意了一下,适应了些许的不适,然后就随手套上睡裙,赤足往外走。

    嘢?

    门口正正地摆着一双拖鞋。

    她瞪了一会儿眼,而后‘哼’地一撇头,脚丫一撩将之踢到一边,自顾地光着脚走进洗手间。

    “哼……”

    洗手池边,杯子装满了水,牙刷架在上面,牙膏都挤好了。她板了几秒脸,最后还是拿起了牙刷。

    大厅里安安静静,显得冷清。

    穿上拖鞋,她在走廊口站了一下,有点失落。正要回房,忽地看见墙角贴着一张超显眼的a4纸。

    她看了一眼,然后转首向饭厅看。桌子上放着个大电饭锅,上面又贴着一张a4纸。她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当我瞎啊?她嘀咕着,不过脸色却有了一丢丢的变化,虽然还是绷着,却有点松动了。

    “1、穿拖鞋;”

    “2、早餐在保温锅里,冷了热一下;”

    “3、中午和下午的饭盒在冰箱,热一下就可以吃;”

    “4、吃完多睡一会。”

    “5、重温2、3条。不要吃冷食!不要吃冷食!!不要吃冷食!!!”

    ……

    她扁着嘴看完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下保温锅。片响,她‘啪’地把纸拍桌上,把锅拉了过来。

    哧。

    锅盖一开,蒸汽就冒了出来。

    她挥挥手拂去热气,然后往里瞧了瞧。茶叶蛋两颗,饺子一碟八个,还有一小盅皮蛋瘦肉粥。

    “哼。”

    她斜眼抿嘴,然而不到一秒就破功了,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不能浪费粮食。

    这样想着,她拿起早已搁在一边的勺子,连碗都不用,直接下手,一只喝粥,一只抓饺子……三下五除二,不用10秒钟,半碟饺子就没了。吃到爽时,她一口就咬掉大半只茶叶蛋,差点噎住。

    “咳,咳咳……”

    捶捶胸口,她喘了一口气。然后,她无意地又看到了手边的纸张。看着纸张的字迹,她把手里的剩下的一点茶叶蛋也放进了嘴里,然后,突然‘嘁’地一声,没绷住,蛋黄都笑喷了出来。

    “笨蛋——”

第二十章 劝说

    周四,不尴不尬的日子。

    陈昜回到宿舍,见到罗永亮和李辉正带着头显在一起游戏,不禁有点奇怪。相比起游戏宅,上大学之后,他俩和王树组成的三剑客对于女人和酒的兴趣可是比游戏大的多的,很少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都泡着。

    “你昨晚上班啦?”王树在阳台抽烟,问。

    “唔……”

    陈昜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模棱两可地哼了哼。看他的黑眼圈,顺势转移了话题,“你们玩通宵啊?”

    “昨天下午到现在,你说呢?”

    “牛逼。”

    “哎,妈的搞得我腰痛。”王树叼着烟,做了一套广播体操的扭腰动作,还自带‘哎呦’的配音。

    陈昜洗手出来,问:“出新版本啊?”

    “你怎么知道?”

    “听说的。”

    首款虚拟3d游戏‘传说’,全球玩家巅峰在线数值破亿,如雷贯耳,陈昜就算再孤陋寡闻也是有所了解的。而且说起来,他跟这游戏还有点孽缘。李辉的堂哥李寿借‘传说’建立的‘云上’工作室,也就是现在的‘云上网络’的前身,在业内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却不是很多人清楚,其实‘云上’除了李寿之外,还有个大股东,姓纪,是李辉的远方表哥还是堂哥。或许是有缘分,陈昜跟他有着些许奇妙的关联——除了与李辉的关联外,这人还是陈昜等人的学长,只不过差了四岁,所以大家没能碰上;然后,这位学长的老屋就在陈昜家的附近,那日在天台听到的筝曲就是他妹妹所奏;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虽然双方都只是知道有彼此的存在却从没正面见过,但是,这位学长前两年娶了一个昵称叫作‘云云’的女孩。同样,陈昜跟她也没正面见过,只不过呢,有个对他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却跟她关系很好,是她闺蜜。如此这般,爱屋及乌,陈昜对他们一家人自然心怀好感。虽然到最后已经跟游戏没多大关系……

    “哎,头晕,睡觉睡觉。”

    “你不去上课?”

    “上个鸡儿,下午考试。”王树丢掉烟头,摆手回屋,然后往下铺一蹦,‘怦’地来了个僵尸躺。

    对哦,快七月了。

    陈昜才想起来,已经六月中旬,再过不到一个月就暑期了。不知不觉,竟然就这么过了半年有余。

    好像什么都没做。年初时,感觉一年才要开始,又是新的一年,结果一天天一月月的耗着,还是什么都没做好。再过几个月,这一年就又过了,除了遗憾和后悔,除了年龄,什么都没有留下。

    滴笃。

    “陈昜,你可以劝一下李辉吗?让他哄哄俪俪,俪俪真的生气了,我劝不了,她一点也不听。”

    竟是张妮的短信。陈昜拿着手机,沉默了。张妮个性内向,虽然俩人因为罗永亮的关系互相加过好友,但除了偶尔帮后者传话之外,之前几乎从没私聊过。这次她主动发短信来求助,看来事情确实挺严重了。他揉额,眉头皱着想了一下,回了过去,“好的,我试试,谢谢你提醒。”

    滴笃。

    “嗯,拜托你了。”

    我也想找个人拜托啊。陈昜不由苦笑,看了一眼里面还在打游戏的李辉,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本来想补一下觉,看来是泡汤了。不过,倒是可以泡个面。他进屋拿了几个杯面,顺便煮了一壶水。

    算着时间,俩人也差不多该出来了。

    陈昜一边等着水开一边算着时间。果然,如他所料的,水刚煮沸,俩人就相继摘下了头显。

    “啊啊啊啊啊啊——”

    罗永亮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直接趴桌上了。

    “卧槽。”

    李辉顶着个黑眼圈,起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扶着椅背,他缓了几秒定定神,接着伸了个懒腰。

    “吃不吃?”

    “给我泡两个。”李辉点了一根烟,进洗手间蹲坑。

    “嗯。”

    泡了三个杯面,陈昜靠着栏板,斟酌着字句。犹豫一下,他选择了单刀直入:“你跟苗俪吵架啦?”他确定说话的声音足够大,然而李辉却没有回应。陈昜不由得略烦,也知道此刻李辉应该也烦,但想想,彼此多年好友,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于是,他耐着性子,试着换了个方式,“听张妮说,苗俪哭了。”

    “咳咳——”

    “这几天经常躲着人哭,张妮有点担心她,问你知不知道。”深知李辉性格,陈昜并没有正面硬聊。

    “让她哭。”

    “你们俩在一起多少年了?”

    没回应。陈昜也料到了,只自顾地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啊,但是作为兄弟,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除非你没想过跟她过一辈子,不然两个人在一起,吵吵闹闹是很正常的,你要知道,俩个人在一起就是一辈子了,不是一年两年,不是三年五年,也不是十年八年,而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要是命不好,搞不好还有六七十年,要是每次吵架都让她来忍,你觉得对她来说公平吗?你找的是老婆,不是乐子,每个人都有自尊,十次她让你七次八次,你就不能让她三两次?”

    “……”

    “我是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状况,本来不应该指指点点,但你是我兄弟,她也是我的好朋友,我觉得我还是有一点责任说一下。你自己的性格,你自己应该清楚,苗俪她呢,跟你那么久,其实挺忍的了,换了别的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真的未必会惯着你的。”陈昜掰开叉子,打开一个杯面。

    “不惯就分呗。”

    “你想好了就没问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有些事决定好了就要快刀斩乱麻,拖着对大家都没好处。”陈昜搅着面,边吹边吃。虽然还嘴硬,但听得出来,自己这位兄弟的语气已经软了。换平时,这种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肯定是恶狠狠的斩钉截铁的,而不会是这种有点晦气的抱怨。

    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他们自己解决了。

    陈昜没多停留,几口把面吃完就回屋了。这是给他面子,毕竟被人当面指点,哪怕关系很好,好强的人一般也不会舒服,给他一点空间,让他自己思考是最好的办法,同时也照顾了他的自尊心。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人生,如果到最后俩人真的分了,那也只能说明他们没那个缘分。

    再说了,谈情说爱,就跟追逐梦想一样,终究还是满足了生理、物质条件之后的精神需求,相比起那些连健康、温饱以及连最低限度的人生自由都还没解决的人来说,难道不是难以企及的奢望吗?

    这些天,有些问题一直萦绕在陈昜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第二十一章 余文豪

    每个人都是幸运的,区别在于有人能看见,有人则不。幸运的人,总比不幸的人活得更有动力。

    但是,但陈昜还是不太理解李菁菁的动力源于何处。

    “我帮你拿?”

    “啊。”

    周日,早上的阳光明亮温暖,李菁菁抱着弟弟李军军在晒太阳。她一边给他擦嘴,一边给他喂牛奶。李军军不太配合,不时不安分地摇头晃脑,口水和牛奶流了一身,也把姐姐弄得一身脏。陈昜在一旁看着,想要搭把手,但被她摇头婉拒了。不过,虽然拒绝了,但大概是已经见过数次面的关系,也大概觉得陈昜并不像坏人,她面带着浅浅的笑意,防备之心已经小了许多。

    当然,主要是牛奶还是陈昜带来的。十几块钱一盒的高级进口货,平时福利院很少能吃到。想要快速拉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还是舍得花钱。陈昜不由得感叹,然后暗咐这小子也太不给面子了。要知道,自己也是第一次买这种舶来品的,以往就算是给母亲买也只是买国产的牌子货。

    陈昜又指指放在石凳上的小蛋糕,问:“不吃吗?”

    “啊……”

    女孩瞄了瞄,眼里流露出一丝渴望。这一看就是高级的精品蛋糕。大约半个巴掌大,全奶油包裹着,外面涂巧克力,表面撒满干果粒,四边都贴着草莓,上面还有一个樱桃。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间抿了一下嘴,只是转开了脸,“啊啊”地快速挥手打了几个手势。

    陈昜耸耸肩,“不用客气,不过我买过来要是自己吃了,那就太丢脸了。要是你实在不喜欢,那等会拿给别人好了。”

    李菁菁抬起脸,讶异地看着他。

    陈昜又是一耸肩,笑笑道:“不用奇怪,我学过一点手语,简单的能看懂一些。”

    “喔,啊啊——”女孩又笑了,似是找到了知音,一只手抱着弟弟,一只手又打了一连串手势。

    “哦哦,嗯。”陈昜专心地看着,不时点头。

    “啊……”

    “嗯,嗯,嗯嗯……”

    半响,等李菁菁终于停了下来,陈昜才微微颌首,点了几下头,淡淡的很坦然:“完全看不懂。”

    李菁菁瞪着眼,看了他几秒,突然‘嘁’地笑了。

    陈昜也笑了:“对嘛,多笑一笑,人也精神一点。”

    李菁菁笑着,看着正要做什么,忽地看见了什么,猛一怔,笑容以可见的程度收敛,低下了头。

    陈昜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有一辆车从大门外驶了进来。白色的,价值五、六十万的高档suv。这种车型,在一个区里的数量并不会很多,基本上每一辆的车主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陈昜做过功课,有点印象,但没有一下想起来。直到那车直接停在喷泉旁边,从上面下来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陈昜才一下醒起了。福利院的院长,民署的副署长,名字挺好记,叫方为民。

    陈昜回过头,发现李菁菁的脸色有点苍白,嘴唇微不可察地颤着,抱着弟弟的手抓得异常的紧。

    这是害怕、极度恐惧的表现。

    陈昜的眉头皱了起来,望着那个方为民走进小楼,然后径直上去了办公室。院长办公室在二楼,落地玻璃窗在小楼的侧正面,从小花园可以直接望见。不久他就进门了,可惜由于玻璃只开了一边,角度问题,之后就看不见他在里面干什么了。陈昜站起来,以上洗手间为由走开。

    “看到了吗?”

    “看见了,方为民。”

    “我……”

    徒地,陈昜噤声站住。溜达到走廊一侧时,他望见潘美琳打开了办公室走了进去。她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有些犹豫,但里面的方为民似是说了什么,于是她慢慢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了。

    “看不见了。”

    “等一会吧……”

    陈昜走进洗手间,猝地看见一个人靠在转角抽烟,不禁吓了一小跳。彼此互看一眼,陈昜颌首示意,但对方直接扭开了头。留意到地上已经有两、三个烟蒂,陈昜有点疑惑。这人怎么会在这?

    余文豪。

    虽是第一次见本人,但陈昜在资料上见过他的照片。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又不奇怪,因为这家伙就是从这家福利院出去的,虽然已经是十年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福利院也还只是儿童福利院。

    从洗手间出来,他还在抽烟,不过应该是最后一根了,因为烟盒已经被他揪成一团踩在地上。

    陈昜带着重重的疑窦回到花园,却发现李菁菁和李军已经不在原地了。现场留下的只有那一块蛋糕,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上面只有简单的工整、娟秀的‘谢谢’两个字。

    现在还不行啊。

    陈昜把纸条折好装进口袋,然后左顾右盼,拿着蛋糕沿着花园的小径往小楼的方向找了过去。

    咔。

    约摸十分钟,潘美琳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了。她的头发有点乱,左边刘海垂下来,挡着了小半边脸。低着头,她避开了人多的一侧,从小楼的消防通道的一边走下楼,朝着宿舍的方向走过去。

    但福利院说大不大,人说少却也不少。在楼下的走廊岔口,她还是撞见了人。两个老人,老婆婆推着坐轮椅的老爷爷。俩老看见她,仿佛知道什么,表情有点心疼。老婆婆更是一脸气愤,“美琳……”

    “我没事余婆婆,不要吓着爷爷了,放心,我没事,我先去下洗手间……”

    潘美琳嘴角挤出一点笑容,匆忙地挨着墙走过去,然后一路小跑。但是,就在她经过洗手间外的时候,突然从转角的地方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猛地一拉,将她扯到了角落口。

    “啊——”

    潘美琳的尖叫在看见面前的男人时戛然而止。

    余文豪艰涩地吞了一下口水,抬手慢慢地撩起她的刘海。左额、眼角又青又紫,还有一点浮肿。他脸上的横肉蠕动,青筋都冒了出来,下一秒,他‘咚’地一拳砸了一下墙壁,猛地转身。

    “文豪!”潘美琳一把抓住他。

    “那个王八蛋……”

    “文豪,算了,我没事,算了……”

    “你,你没事,你没事!”

    余文豪一把将她推到墙上,眼睛瞪得想要裂开了,声音从喉咙里挤着出来:“你没事!你没事!”

    “哼,哼哼,嗯,嗯,我没事……”潘美琳的眼是红的,却没有一点水汽,干干的,枯竭空洞。

    “哈,嗬哈哈——”余文豪转身,两只手举起,抬头呼气,像是问天一样,笑的声音都在发抖。

    “我,没事,文豪,算了……”

    “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算了!我听了一百万遍了!我,我艹他吗王八蛋,明明说好的,王八蛋,王八蛋……”看起来要爆发了,但是余文豪还是在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疯了。

    “算了,文豪,我没事,算了……”

    “我不算!”

    徒地一吼,再也压不住了,余文豪睚眦欲裂。

    潘美琳瞪着眼,张嘴看了他几秒,而后还是慢慢地低下了首。

    “对,对不起。”

    余文豪愣了一下,嘴唇抖索着,伸手抱她。然而,他张开手,才发现胸口被她用两只手抵着,抱不住。

    “不行,我脏……”

    她说完,从他手臂下钻过去,垂头走了。

    ……

    余文豪的手张着,张了好几秒,之后化为摊手,接着抓头原地转了半圈,最后兀然扭腰一旋,‘怦’地一拳砸墙上,把瓷片都打爆了。

    “方为民,我草泥马——”

    叭。

    正上方,陈昜倚着二楼的栏杆吃着蛋糕,听到这一声吼叫,咂巴了一下嘴,舔了舔唇边的奶油。

    有、东西。

    陈昜转过身:“听到了吗?”

    “我又不是你,没监听听个锤子。”

    “对哦……”

    “我去装几个监听?”她哼哼。

    “不会被发现吧?”

    “不会,这里的监控系统就是豆腐渣,我随便就破了。”

    “那行,尤其那个方为民的办公室,很值得怀疑。”陈昜把蛋糕杯丢进垃圾桶,拍拍手走人。

    “可以。”

    “这个余文豪也有料,最好查一查……”

    “查到了。”

    “这么快?”陈昜有些惊诧。

    “你以为我闲着啊?不过还真是废了一点工夫……”

    “好啦好啦,知道你厉害了,别卖关子了。”

    “嘁,没一定诚意……我查过了,这个余文豪以前跟潘美琳是一个福利院的……”她略略一顿。

    “这我知道啊……”

    “听我说!”

    “我错了。”陈昜讪讪闭嘴。

    “哼……他们是一个福利院的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们算是青梅竹马?或者说,余文豪就是潘美琳带大的,嗯,类似于现在李菁菁的和她弟弟的关系,因为潘美琳比余文豪大了差不多十岁……”

    “把她当成姐姐,或者母亲?”

    “大概吧,不过我觉得没这么简单,可能,在余文豪心目中,潘美琳的地位还要比这更高一点……”

    “何以见得?”

    “猜的,不过,查到这个余文豪,这件事,我大概就有点谱了……”她有些犹豫。

    “说说看。”

    “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什么意思?”陈昜有些恼火。还吊胃口,这欠收拾的女人。

    “字面上的意思……唉,我不想继续查了,要不我们把资料交上去州府,剩下的就别管了……”

    滴。

    陈昜刷卡走出大门,眉头深皱。

    “你要我中途放弃?”

    “不是放弃,就我手上的资料,交上去,足够引起上面的重视了,我们没必要再冒险插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

    “很麻烦?”陈昜吸吸气,猜道。

    “可以这么说。”

    “如果我不答应呢?”

    “别这样,听我一回行不行?就一次。”

    ……

    陈昜抬头吸气,关掉了耳麦,“让我想想。”

    “豪哥,就他!”

    路口,郝连军和两个人挡住了去路。他喊的‘豪哥’俨然就是余文豪,后者正挨坐在路边一辆车的车头上,阴沉地抽着烟。

    诶我去,这货什么时候出来的?

    陈昜想想,大概是在自己去收拾东西的空挡?不过,这会儿拦路,难不成他过来福利院也是为了找自己麻烦?但好像又不对,在厕所碰见的那会儿,他明显不认识自己。陈昜摇头否定了。

    至于这郝连军……

    陈昜看他的扫把头造型,真心无力吐槽。妈的,怎么见你一次就换一次发型?这么有钱的吗?另外两人,那个罗什么,还有一个聋哑人,倒是熟面孔了,依然一副凶狠的嘴脸,看着随时会打人。

    “瞅什么,草泥马,老子说过让你离李菁菁远点,你当老子……”

    “阿军。”

    ……

    陈昜凝神静气,已经做好了喊救命的准备,谁知还不等赫连军动手,那边的余文豪倒先开口了。

    “豪哥,就是他……”

    “正事。”

    “……”

    郝连军一滞,脸色青、红、白几个颜色像红绿灯一般来回变幻了好几次,最终却还是不甘心地‘嘁’了一声,只是恶狠狠地瞪眼,“妈的,算你走运!下次别让我看见你,不让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巴拉巴拉,基本都是些小混混骂人、威胁的台词。

    陈昜都听不进去,从他们几个边边绕了过去。惹不起,得躲躲。他如此调侃,但当走到与车子并排的路段时,突然从天空飞下来半截烟,不偏不倚地掉在他脚前一步,令他下意识地就收住脚。

    余文豪仰首,‘呼’地吐出一股白雾:“我不想为难当义工的,去别的地方吧,以后不要来这里了。”

    ……

    陈昜轻轻地挑眉,不置可否地颔首。

    这才是大哥风范嘛。

第二十二章 黑夜

    风高,乌云蔽月。

    潘美琳将福利院上上下下巡视了一遍,确认应该不会有纰漏之后,来到了孩子们的大房间。她轻轻推开门,然后一张床一张床地查看,仔细地为每个睡得不安分的孩子盖好被子,生怕他们着了凉。

    哎?

    走到里面时,潘美琳一惊,然后轻声说,“怎么还不睡?”

    李菁菁躺在床上,睁得眼睛,无声无息,有些惊悚。李军军睡在她身边,已经睡熟,流着口水,把垫在下面的吸汗巾都浸湿了。李菁菁看着她,不做声,但眼睛深处的不安和恐惧显而易见。

    潘美琳俯下身:“都快1点了,怎么还不睡,明天还要上学,是不是不舒服……”她伸手先去摸女孩的额头,结果后者一缩,面露惊恐,微微蜷缩的身子甚至瑟瑟地抖了起来。她愣了一下,手悬了一会,转而帮俩人拉拉被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没事的,没事的,快点睡吧,没事的。”

    砰。

    突然,门又开了。这次推门的人的动作很粗暴,动静有些大,几个小孩被惊醒了,有些茫然。

    潘美琳一震,扭头一看,却见一个保安习以为常地大步走了进来。她再回头,却见李菁菁瞪大了眼,整个人被吓得似是停止了呼吸。她怒了,倏地站起来,压着声叱喝:“你做什么?吓到孩子了!”

    “嗛——”

    保安不屑地冷笑,径直走到窗边把窗户关上,又把窗帘拉好。

    “你干什么?”

    “院长叫你过去一趟。”保安不为所动地守在窗前,瞥了她一眼,盯着她胸脯,意味深长地‘呵呵’了两声。

    潘美琳的嘴唇一抖,脸色发白。

    “他还说了,要在5分钟之内见到你,不然,呵呵……”

    “我知道了!”

    潘美琳抿紧了嘴,看了一眼缩在被子里的李菁菁,随后抬起头,盯着保安,忽地脸色如冰:“警告你,不要再吓着孩子!还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找院长投诉!我倒想看看,他是看重我这个主任,还是你这个保安!”说完,她不理对方发青的脸色,冷着脸转身,但就在要走时,裙边却被扯了一下。她低下头,却见李菁菁不知何时拉着了她的裙角,眼里透着深深的恐慌、无措。

    “没事,没事的,你赶紧睡觉,明天要上学,我等会再回来看你,啊,睡觉,乖。”摸摸女孩的头,潘美琳笑了一下,然后又漠然地瞄了保安一眼,以眼神予以警告后,这才略显平静地离开。

    “狂什么,万人骑的*子……”

    潘美琳在门口定住,站过了几秒,还是走了出去。

    路上,她看见每个睡房都有保安守着,窗户、窗帘都关、拉上了。护工们要么被遣回自己的房间睡觉,要么留在老人、孩子们的睡房里等待,偌大的福利院,突然死寂、森沉,除了守着出入口的几个保安,几乎看不见别的人影。那场景就像戒严一样,酷似电影恐怖片里的闹鬼精神病院。

    嘚嘚。

    深呼吸,潘美琳敲敲门。

    “进来。”

    喀。

    她推开门,“院长……”刚开口,她就一顿。原本以为办公室里不会有其他人,谁知一进门,她就看见窗边站着一个少年,正像被体罚的学生一般束手低头,瑟瑟发抖。她看了他两眼,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唯一确定的是对方并非福利院的孩子,因为福利院的每个人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关门。”

    方为民坐在沙发上泡茶。虽然其貌不扬,还有点中年谢顶,不过他穿着高档的西裤、白衬,左手戴表,右手佛珠,姿态端正,看着却是有些气势。

    潘美琳应声把门关上,看了看少年,神色间突然有点漠然,“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没事吧?”

    “啊?”

    “这里……”方为民指指额头,露出关心的表情。

    “喔,喔,没事了,没事……”潘美琳撩撩头发,勉强地笑了笑,两手束在腹下,低眉顺眼。

    “嗯那就好。”点点头,方为民给她倒了一杯茶:“喝茶。”

    “啊,不喝了,院长……”

    “喝茶。”

    “哦。”

    潘美琳一震,垂头上前几步,双手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然后又毕恭毕敬地把杯子放回原处。

    “怎么样?味道。”

    “入口甘香,回味浓醇……”

    “还是你识货,呵呵,黑观音,外面拍卖行叫价十万一饼,你这一杯……”方为民给杯子填满,笑笑说:“好几百啊。”

    “啊,难怪,谢谢院长抬爱……”潘美琳微微鞠躬。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一点,会说话。”

    方为民哈哈大笑,然后往后一靠,翘起腿,一只手搭在靠背上,满意地上下打量她,颌首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有,我全听院长的吩咐。”

    “好,脱衣服。”

    啊?

    潘美琳一颤。那少年抬起头,一脸懵逼。

    方为民皱皱眉:“怎么?要我重复一遍?”

    “喔,是。”

    潘美琳扯扯嘴角,神情木然地伸手解纽扣。解一颗,解二颗……衣领大开。方为民笑看着,等她解到第四个纽扣,忽地‘哈’地一拍大腿,有点意兴阑珊:“停停停,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哦。”

    潘美琳漠然地停手,但也没有扣回去,就这样站着。

    “哎呀,你说你,啧,不说这个,哎,这小孩……”

    突然转了话题,方为民指指已经彻底蒙了的少年,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潘美琳又看看他,摇摇头:“不知道。”

    “他叫,哎,你叫什么来着?”

    “罗,罗志秉,罗志秉……”少年一抖索,快要哭了。

    “哦哦,对,小罗,小罗,哎呀小罗,好青年啊,要不要喝茶?”

    “不,不用了,院长,院长,我……”憋了半天,少年还是哭了,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直接给跪了:“求求您老,放过我……”

    “我有问你其它问题吗?”方为民皱眉。

    “呜呜,对,对不起,对不起……”罗志秉一脸惊慌,连忙趴着磕头认错。

    “啧。”

    方为民喝一口茶,淡定道:“说对不起没用,道歉要看表现。说吧,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

    “我,我……”罗志秉犹豫了,偷瞄潘美琳。

    “说!”

    “说,我说!说,我们老大说!等,等你出了福利院,他找个机会制造个车祸事故,让他们把你,把你……”

    “把我怎样?”

    “把你干掉!把你干掉,把你呜呜……”罗志秉哭不成声,头都不敢抬。

    “说完!”

    “他,他说他们是未成年人,不用负刑事责任,不会坐牢,事成之后,他会给我们一大笔钱,唿呜呜……”

    罗志秉崩溃了。

    潘美琳张着嘴,瞪大了双目。

    “嗬!”

    方为民站起来,来到她身边,搭上她的肩膀。后者一抖,但他毫不在意,强抱着她往窗边走。外面的灯都关了,连路灯都没了,整个福利院黑漆漆的一片。方为民问:“哪个是未成年人?你?”

    “不,不是我,不是我,是邱,邱小明,还有,还有郝……”罗志秉耷拉着头:“郝连军!郝连军!”

    潘美琳陡然僵住。

    “啧,邱小明,郝连军……”

    方为民低头,凑到她耳边:“你知道是谁吗?”

    潘美琳嘴唇一抖,浑身冰凉。

    “不知道?没关系,那……”方为民‘笃笃’地敲了敲玻璃。

    噔。

    楼顶的探照灯突然打开,笔直地照亮了喷泉前面的大门口。

    潘美琳眯了一下眼,等能看清时,等她看清那场景时,整个人就猛地一颤,两眼一黑险些跌倒。

    然而,方为民抱紧了她,“这个人,知道吧?”

    下面,大门口的空地上,十几个身穿保安服的汉子手拿甩棍、电棒,围住了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

    虽然还站着,但他被打的实在太惨了,头破血流,瘸着一条腿,手看着也好像是被打断了一条,浑身血迹斑斑。在他的脚边,还躺了两个人,趴在一片血迹上,已经不动了,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亏是当个特种的,挺能打。”

    “呜——”

    潘美琳的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别弄脏我衣服。”

    唔!

    潘美琳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咬出了血,愣是把到了眼眶的泪水憋住了。

    “欸,真乖。”

    方为民满意地笑了,一只手‘咚咚’地用力敲敲玻璃,一只手突地往下一抄,用力地捏住了她,“嗬嗬,看清楚了!狗东西!我的东西,就算是不要的垃圾!我不说给你,你也不能拿!”

    吽!

    已经到了极限的青年徒地瞪圆了眼,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扑向门口。

    砰一下。

    好几个人围过去,正面的一个直接被撞飞了,但他也随即停住,然后就是如雨般落下的棍、棒。这些人,下手丝毫不留情,毫无顾忌地往他头上、身上砸,那凶狠的程度,真是往死里打的。

    “唔——”

    潘美琳把手塞进嘴里,死命地咬住,眼里红的像戴了美瞳。

    “啊啊啊——”

    不过十几秒,青年就成了血人。他抱着头要冲,但‘呼’地一下,旁边摔来一根金属的球棒,残忍地打在他小腿上。那力度之大,直接将他的小腿骨打得肉眼可见的折了,他也随之整个人翻了起来,‘蓬’地摔在地。然后几个保安就是一涌而上,棍、棒像打畜生一样往他身上招呼。

    “唔呜呜——”

    潘美琳甩开方为民的手,扭身就跪了,双手拉住他的裤管,眼泪‘哗哗’地流,“别,别打了,不要打了,我听话,我听话,不要打他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不要再打他了,你要我,我……”她哭得厉害,有点神经错乱了,把上衣扯开:“我什么都愿意做,我听你的,我给你,我,我……”

    方为民脸上的淡笑一凝,反手就是一巴掌‘啪’地刮在她脸上,接着又是一脚,把她踹翻了,“脏货!”

    “对,对不起,对不起——”

    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潘美琳爬起来,急速跪行到他脚下:“对不起,院长,对不起,我是脏货,我是贱人,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求求你了,不要生气,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了……”

    “哎呦!”

    方为民举手扶额,仰天长叹。过了一会,他又‘唉’地一声叹息,俯下身,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头拎起来。看着她一脸的眼泪、鼻涕、汗、灰尘还有血,他的脸皮一揪,心痛地皱紧了眉头,“你说你,哎,你说你,何苦呢?我们多少年的感情了?二十几年了吧?二十几年啊!人生有几个二十年?看你现在这样,我心疼,你知不知道,我心有多疼?何苦呢!你说你,何苦呢!”

    潘美琳只连着点头:“是,是,是……”

    “唉,你,唉,看你这样,我真的不忍心,唉,好,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方为民抹抹她的脸,大度地道:“我放过他……”

    潘美琳笑起来,牙齿都是血:“谢谢,谢谢……”

    “我还可以连你也一起放了。”

    方为民看着她僵住的表情,笑着说:“你知道我的,心软,看到你这样,我心痛,真的心痛。唉,这些年,确实苦了你,我知道的,我心里有数,唉,也该是时候了,你知道,其实我一直想给你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可惜啊,这世上好男人实在不多,唉,其实吧,我对这个余文豪也不太满意,地痞,流氓,不过,既然你们两情相悦,他也还算条汉子,勉勉强强,我还是可以接受,唉,是时候了,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呀,我也不会拦着你,我会祝福你们的,衷心的祝福……”

    猝然像触电,潘美琳一个激灵,猛摇头:“不,不,我不敢,我不敢,院长,我不敢的,我不敢的……”

    “哎哎哎——”

    方为民揪住她头发,把脸靠近到她咫尺的距离,温和地笑道:“我是真心的!真心的!不过,啧,你看我对你这么好,这么为你着想,你是不是也该替我想想?”他把头伸过去,凑到她耳边:“要是你走了,我会很孤独,很孤独,你忍心吗?我年纪也大了,总得有个人陪着的,对不对?”

    潘美琳圆睁双目,先是茫然,紧接着一抖,往后面一坐。她看着他,瞳孔剧晃,呼吸都像停了。

    “你知道,我这人说话最算话。”

    方为民站起来,俯视着她,笑着说:“我说放他走,就放他走,放你走,就放你走,没问题的,只要你啊,听话,不要闹别扭,对不对?不要伤了感情,伤了感情,伤了心,我就不高兴了,我不高兴,后果就很严重。”

    嘚嘚。

    有人敲门。

第二十三章 扭曲

    方为民转头,再看看手表,表情还算满意:“刚刚好,进来。

    咔。

    潘美琳木然地回首,随即剧震。刚才那个保安走了进来,手里夹着挣扎的被捂着嘴的李菁菁。

    “院长。”

    “注意点,别把她弄坏了。”方为民皱眉。

    “不好意思,这小鬼太能折腾了……”保安看他表情,说一半就变成了干笑,只管把李菁菁拖到里面的沙发边,用一条铁链子把她拴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不过,他稍一松手,李菁菁就一口咬在他手上,痛得他‘啊’地喊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拎起拳头。但是就在他要抡下时,突然又想起什么,手悬在了半空。他看看方为民,吞了下口水,转而一把将人推开,冲她古怪地冷笑了一声。

    铿。

    李菁菁躲到沙发角,扯着铁链。她看着潘美琳,看着她的模样,眼里的惊恐化为了绝望和更加强烈的反抗,‘啊——’地发着歇斯底里的叫喊,扯着链条手都被磨破了皮,恨不得把手扯断。

    “像,真像……”

    方为民走到桌边,把手表和佛珠摘下放在一边,把手机录像打开,对着她架好,面上流露着疼惜,“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太像了……”架好手机,他拿起纸巾擦擦手,然后看着她,解开了衣领的纽扣。

    “院长……”

    “嗯?”

    方为民闻声一怔,却见保安还没走,不禁又皱眉头了:“还有事?”

    保安看着蜷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潘美琳,呼吸沉重,眼里的血丝都显现了出来:“不是说,她……”

    “哦哦,差点忘了……”

    方为民点点头,一边走向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李菁菁,一边摆了摆手,“今天晚上,她是你的了。”

    “嗬——”

    保安的双眼像灯泡,脸微微扭曲。

    “啊啊——”

    “啊啊啊——”

    女孩嘶哑的尖叫仿佛一根锥子,直直地刺进潘美琳的脑子,她双手捂住耳朵,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保安把她扳过来,喘着粗气扯她的衣服,但她抱成一团,实在不好下手,他气急败坏地骂着侮辱的词汇,然后一耳光接一耳光地扇她头上,又去抓她的手,“别喊,别叫,老子叫你他么别叫……”,但一点用都没有,他只好转而把她摔倒在地,骑在她身上,双手一通乱摸,硬掰她……

    “呜,呜呜——”

    终于,罗志秉的心态彻底崩了。我只是个学生,我只是个高中生,我他妈只是个高中生啊!最多就算个坏学生,坏学生而已啊!也不知从哪涌出了一股力量,他爬起来,嚎叫着夺门而逃。

    “把他抓回来!”

    方为民捂着李菁菁的嘴,半跪着用膝盖把她压在沙发上,看着她的表情和眼神,他的脸色呈现着兴奋的血红色。然而,保安并没理他。这就不能忍了。他一扭头,额头青筋跳显,吼道:“听到没有!”

    “操……”

    保安的裤子都脱了,这时才反应过来。他看到方为民的神情,脑子一凉,体内的兽血稍微冷了一点。虽然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但他还是不敢忤逆,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地上蜷缩着的瑟瑟颤抖的潘美琳,想到一晚上还长着呢,于是忍着冲动提起裤头,露着半个pp就追了出去。

    “呵呵……”

    方为民重新低下头,冲着眼珠子瞪得滚圆的李菁菁的咧嘴笑:“不用害怕,不用害怕,不要动……”他伸手摸她的脸,但一松开,她的一只手就抓过来,脚也蹬了他几下,于是他高高地扬起手臂,‘呼’地一巴掌摔在她脸上,“不要动——”,‘啪’地一声,李菁菁的脸往侧边一歪,嘴角溅出血来。方为民笑着反手又是一巴,但她还是挣扎着,不肯就范,于是他又扬起了巴掌,喘着气,“不要动,呼,呼,乖,不要动,抬起来,乖乖,……乖!乖!乖!乖——”,每一个‘乖’字就伴随着一记势大力沉的巴掌,直到打得她一脸血,直到打到她基本不会动了才停下来。

    女孩一开始还会反抗,但后面,头部只会随着他的巴掌左右摆动。她直勾勾地看着潘美琳,嘴巴蠕动了一下。

    “啾——”

    潘美琳一震。她还在抖,但出现了一霎的停顿。

    方为民扒扯她的衣服,嘴巴裂的很开,嘴角往两边扯出夸张的弧度,两只眼因为兴奋睁得硕大。

    蓬。

    门被推了一下。

    方为民继续扯着女孩,全然不顾走进来的人。后者在门口看了两、三秒,然后走了进来。方为民停顿了一下。打死了?突然间,李菁菁就安静了一下,让他一时还以为下手太重了。然后,他才猛地发现不对劲。进来的不是保安!他一掉头,却见一个人站在灯下,两只手插着兜看着。穿着帽衫,戴着兜帽,对方的面上还戴着一个独角的鬼面,整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嘴和下巴。他打了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从李菁菁身上跳下来,“保安!保安!保安——”

    来人歪歪头,没有制止的意思。

    外面死寂,毫无动静。

    方为民一脸一身的汗。当初设计的时候,办公室的位置就像皇宫里的庙堂,位于福利院正中央,为了彰显独特、高上,与最近的宿舍也隔着一条走廊。如果走廊没人,哪怕扯着喉咙喊,外面也未必能听到。他有些慌忙地退到办公桌后面,拉开抽屉,稍稍回神恢复了几分冷静:“你是谁?”事情太突然,状况不明,他第一反应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待保安发现异常并赶来。

    然而,来人却没理他,只低头看看抱着头蜷成一团的瑟瑟发抖的潘美琳,然后又看了看那边的李菁菁。她被打得很伤,除了血,嘴角、眼角都肿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她挣扎的痕迹明显,全身上下红一块青一块,有些地方更是被直接撕抓出血来,几乎没什么完整的地方。他站了几秒,然后走到窗边,用脚尖一挑,把潘美琳的外套挑起,正好盖在她身上。

    “你是谁!”

    “……”

    来人看他一眼,然后走向他。

    “站住!”

    方为民大喝一声,但对方根本不理,径直而来,于是他慌了也激怒了,猛一抬手,从抽屉里抓出一把手枪。

    “站——”

    咔。

    血花四溅。

    话还没落下,方为民握枪的手的拇指就在一闪而过的光束中爆碎了。他愣了那么一秒两秒,紧接着‘啊啊啊——’地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因为疼痛,他的瞳孔快速扩大,甚至连脸皮都剧烈抽搐。

    嗖——

    来人手一抖。却见银光在灯光下抖出一条弧线,缠住方为民脖子,绕了一圈。他往后跨出一步,侧身陡然发力一扯。脖子瞬间被勒出一条线,方为民眼珠一瞪,整个人被生生地拉起,从桌后跳飞了出来。

    桌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全被扫落,电话、文件、书笔、保温杯,手表、佛珠、手机……撒了一地。

    “呕——”

    方为民捂住脖子,因为呼吸不上空气,脖子粗赤,血管全凸了出来。他伸着手,去拿地上的枪。

    啪。

    在他的手即将要碰到枪把时,一只脚踩在了上面。然后他就被慢慢地提了起来,就是勒着脖子像是上吊一样,活活被提了起来,从趴着到跪着才停下。他的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充血发红,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这时,他才看见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是什么。那是一根大约粉丝一样粗细的银线。他本能地去抓,但线已经入肉了,他只好去抓对方,但连衣角都还没摸到,‘砰’一下就被一脚踹翻,后背恨恨地撞在书桌上,直让他感觉内脏都碎了,‘咳’地呕出一口血。

    嗖。

    突然,来人手一扬,银线‘唰’地回缩,转眼经他腕下没入衣袖。

    “唔噢噢噢——”

    方为民趴下干呕。这时,喘上了气,断指的疼痛就再次袭来,痛得他眼泪和鼻涕都流下来了。

    来人没看他,踩着枪的脚往后一滑,把枪甩到了潘美琳面前。随后,他走到沙发边,低头看着李菁菁。她已经不怎么动了,脸肿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清秀的样子。她微微睁着眼看着他,黯淡的眼神里还残存着一点光还没有湮灭,但也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了,就像风高黑夜里的残烛。

    他想要脱衣服给她,但手摸到拉链时才想起来不行,于是左顾右盼,最后看向了窗前挂着的窗帘。他走过去,用袖里藏着的银线的端头的利刃在上面划了一个小口,接着‘呲啦’一声,轻松地撕了一块下来。

    方为民看着这一幕,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恐惧。对方大刺刺地站在窗边,证明楼下也肯定发生了状况。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知道必须得想办法自救。他忍着剧痛,朝前方微微摆头使眼色,目光凶残。

    来人看看扯下来的窗帘布,大小适合,于是用力地一甩抖抖尘,接着转身回去。走了几步,他突然一顿。

    潘美琳不知何时坐起来了,颤颤巍巍地举着枪。她的瞳孔晃动,嘴唇打颤,枪口对准了他。

    不是方为民,是他。

第二十四章 我做错什么了

    啊?

    来人有些讶异地看着她,然后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转而看看方为民。后者咧着一张血嘴,捂着断指的手,以平日的上位者的傲慢姿态‘呵呵’地笑着,挣扎着慢慢站起来,眼神恶毒,“你……”

    砰。

    不等他说出什么,来人一脚踹他肚子上。这一次的力度之大,直接把他眼珠子都踹得像要瞪爆了。

    潘美琳浑身一抖,差点没握住枪。

    “哇——”

    方为民像虾米一样蜷着,吐了一地混着血的残渣。

    来人若无其事地迈过去,把撕下来的窗帘布盖在了女孩身上。她无神的眼神直直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一下。

    “睡吧,睡醒就好了……”

    毫无征兆的,他说话了,“我保证。”

    李菁菁看他,过了几秒,眼皮子慢慢合上,然后头歪向了一边。她熬不住了,终于昏了过去。

    他站起来,转头看看,看到潘美琳还举着枪,然后方为民盯着她,嘴皮子在动,“开,开枪,杀……”他皱皱眉,抬起一脚踹其脸上,将之嘴巴连带脸颊都踹得‘凹’了下去,牙齿崩了好几颗。

    潘美琳一搐,手都软得抬不起了。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就进来上个厕所,而已啊,谁知道,一进来就看见十几个保安在打人,转个头,刚躲进厕所,走廊里又跑出来一个大汉提着裤子在追一个男同学,那位同学边跑边哭还边喊‘不要’…….你懂我的心情吗?我就想进来躲躲,谁知道你一来就拿枪指着我头……”

    来人俯下身,抓住方为民后脑勺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起来,“我做错了什么?”然后,他又问她,“你又干嘛指我?”

    潘美琳抽着气,因为呼吸太急速,鼻孔一收一缩,嘴唇剧烈颤动。她握枪的手斜斜地向前指着,但软弱无力,已经瞄不准谁了。听到问话,她大概是想说话的,但面对着方为民直勾勾的眼神,染血的唇齿却始终张不开。来人低头看到了,抬起手一巴掌甩在他脑袋上,把他打得一头栽下。

    “你瞅啥?”

    来人一边问一边又把人拎起来,又是一巴掌,响亮的一声‘啪’。潘美琳遽然一抖,仿佛打的是她一样。但对方却并未就此收手,而是再一次抓着方为民的头发把他拎起来,扬起手掌,“别,别打了……”,然而还没扇下去,方为民就吐着血污,虚弱地求饶了。他眼里的威然、盛气已经消失殆尽。

    啪。

    来人一巴掌又将他扇趴。随后,从恰好掉到旁边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他擦擦手,然后揉成一团甩在后者头上。来到张大嘴、瞪大了两只眼的潘美琳身边,他蹲下来,动作有些亲密地半抱着她,托住了她握枪的手。她的眼瞳扩大,身体僵硬,但没有抵抗。他抬起她的手,枪口对准了抬起头逐渐露出惊恐神色的院长大人,“q92式5.8小口径,长188,全重88,钢芯普通弹,初速480,有效射程50,优点后坐力小,射击精度高……”他几乎贴着了她的侧脸,“缺口式照门,固定准星,利用三点一线瞄准目标……”他慢慢挪动她的手,对准了方为民的头部。

    “不,不要——”

    方为民惶恐欲绝,举手挡头。此时他一身污秽,谢顶的发型凌乱,跟一个被打的失业的猥琐中年没什么两样。

    潘美琳看着这一切,做梦一样,口瞪目呆。片刻后,她仿佛醒过来了,颤抖的嘴唇渐渐地咬住了,眼神慢慢变热。但热得有些不正常,就像压抑多年的火山一下爆发,转瞬成了骇人的狂躁。她握枪的手突然之间握紧了,然后就在那么零点几秒,她‘啊——’地发出一道破声的尖叫。

    砰。

    枪声起,方为民一激灵,腿一抖尿了,直接晕了。

    可惜来人的手稍稍拨了一下,打歪了。潘美琳圆睁着两眼,看着方为民狼狈的连条死狗都不如的模样,眼泪‘哗哗’地流下。枪从手里滑落,她再也抑制不住,“啊啊——”地失声哭了出来。

    滴滴呜呜呜——

    外面,警笛声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来人站起来,来到窗边。外面驶来几辆警车,车灯闪烁,已经到了大门口。他想了一下子,回过身来,捡起方为民的手机,然后插上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像是u盘一样的东西。

    “你——”

    忽然,潘美琳开口了,“快走吧,快走……”

    哔。

    差不多同时,u盘上亮起绿灯,并响了一声。来人将之拔出,然后随手把手机丢在了茶几上。

    “你,快走,快点走啊……”

    “……”

    来人看了她一会,然后又看了一眼李菁菁。这时,警车已经开进来了,十几个警察,很快展开了行动。他又看看垂首散发的潘美琳,似是有话想说,然而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谢谢——”

    潘美琳说了一声,但声音很低,几乎只有她能听见。过了片刻,外面走廊传来了有些吵杂的声音,她才抬起了脸。她的眼神几乎平静得像一潭死水,看了方为民几秒,然后又一次拿起了枪。这一次,她显得有些淡然,也没怎么瞄准,两只手紧握着对着了他,然后连着扳了几下扳机。

    咔,咔,咔。

    空弹。

    她一愣,然后呆了一会,接着露出不知是要哭还是要笑的表情。眼泪无声,终于还是止不住了。

第二十五章 赖永政

    域府大震动。

    26号一天,警方出动了一百多警力三十多辆车,在全域范围内掀起了一场毫无征兆的秘密行动。

    学校、府部、银行……短短三天,整个域府被抓捕的对象超过五十人。民众一片哗然,新闻媒体更是疯狂播报,全域沸腾了。

    砰!

    警署大楼一楼办公大厅,杨元宾正在部署下一步的行动,却被突然闯进来的一个人打断了。警署的二把手,现任的副署,薛莉。她怒气冲冲地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拍桌子,把众人吓了一跳。

    杨元宾眨眨眼,然后挥挥手,让肖冬等人各自行动。肖冬跟他对了一个眼神,杨元宾微微摇头示意没事,前者这才离开。等人都出去了,杨元宾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师姐,什么事啊,发那么多火?”

    “杨元宾!”

    薛莉盯着他,却丝毫没有一点笑意,甚至语气逼人:“我问你!这么大一件事,为什么没有通知!”

    “什么?”

    “别装傻!我问你!这么大的一次抓捕行动,你没什么没有提前上报!”薛莉盛怒,怒斥道:“是谁给你的权利?你知不知道,这次的抓捕行动造成了多大的社会影响!你是不是想出名想疯了!”

    “我……”杨元宾摊手,觉得挺冤枉。

    “我告诉你!”

    薛莉指着他,“现在外面一团乱,我电话都给打爆了,连上面都惊动了,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有那么严重嘛?”

    杨元宾原本满不在乎,但看她杀人的眼神,又讪笑了一下摆正了脸色:“你放心吧,这事我有谱,我保证。”

    “你保证?你保证个屁,说!到底是什么个状况!”

    “什么什么状况?”

    “你真傻还是假傻!”薛莉恼火之于又有些无奈,瞪着他:“要不是看在老师的面子,我管你!”

    杨元宾笑下:“这就是老师的意思。”

    薛莉脸上的表情一凝。

    杨元宾继续说:“他老人家今早上四点钟就给我打电话,直接下批示了,要我们尽快行动并且要求严格保密……这事,连老罗那我都没来得及通知,还是老师亲自给他打的电话,下午才跑去州府开会,现在应该差不多回来了……”看着师姐的脸色,他‘哈’地笑一声轻松气氛,殷勤给她倒了一杯水:“别生气嘛,来,来,来,喝水喝水……我本来早上就要找你说的,不过刚好协查组下来,我这不又给忘了嘛。不过,你最近不是忙得晕头转向吗?我哪还敢麻烦你?别发那么多火了,更年期都过啦,过几天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薛莉捏着拳头,看着他,面色难看。

    杨元宾看她这样子,显得特别无奈,苦笑认错:“行行行,我错了,行不行?我该先给你打个招呼的……”

    “你是不信我?还是把我当外人?”

    “诶,师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杨元宾一皱眉,也特别严肃了,“不至于上升到说这话吧?”

    “呵!”

    薛莉的表情有些自嘲,摆摆手转身就走:“那是我不明事理了,很好,不妨碍你杨局办案了,给我向老师问好!”

    “喂,师姐,师姐,真生气啊?喂——”

    杨元宾招了两下手,喊了几句,脚却没挪半步,目送她摔门而去。站了一会儿,他放下手,然后坐下,接着打开抽屉摸出一包烟,抽了一根点上。盯着门口,他的眼光在袅袅的白雾中闪烁。

    随后的几天,事件持续发酵。

    最先被捅出来的是民署的副署长,福利院的院长方为民……然后,以他为突破口,更多的人被陆续爆出,涉及的人数之多,触目惊心……舆论轰然,震惊全国,甚至引起了国外媒体的注意。

    ……

    “杀人……”

    “几百个亿……”

    “抓女孩子……”

    “未成年……”

    “道上……”

    “勾结……”

    ……

    短短的几天时间,民众、媒体的各种猜疑、揣测在茶余饭后迅速传播,谣言四起,甚嚣尘上。

    “妮妮说,苗俪昨天请了一个礼拜假……”

    “喔。”

    陈昜心不在焉,并没有把罗永亮的闲聊放在心上。下课后,他去了小区,例行一礼拜一次的保洁工作。

    “这次下来的是中海巡查第六组。”

    “有什么特别的吗?”陈昜来到阳台,一边给花草浇水一边观察其长势。

    “主要是以年青一代为主的吧,我现在去见的就是他们的组长。”

    “你认识?”

    “嗯,小时候住在一个院区的,算是我大哥哥了。”

    “他多少岁了?”

    “三十出头吧。”

    “结婚没有?”陈昜皱眉。

    “……”

    “喂?”

    “噗——”

    “你,笑什么……”陈昜脸皮微红。

    “还没结婚呦,而且人家一米八,超帅的,小时候还追过我,他爸妈还想给我们定娃娃亲来着……”

    “……”

    “噗,哈哈哈——”

    “……”

    “喂,喂?生气啦?哈哈哈……”

    “有事,挂了。”

    “嗤,嗤嗤,唉,不许挂,开玩笑的啦,那么小气……”虽是这么说,但听得出她甚是愉快,“虽然人家没结婚,但人家有对象的好吧。再说了,你把我宋筱娥当成什么人啦?水性杨花呀?”

    “我就问问……”

    “哼,你问了就代表不相信我!”

    “你这是借题发挥……”

    “难道不对?你敢说你心里没那么想?真是,烂人!”

    “咳——”

    陈昜被呛的,险些喷出一口老血。这特么还能不能好好聊了?

    “不说啦,我到啦。”

    “别关麦。”

    “噗,好嗷嗷嗷嗷——”

    ……

    翻个白眼,陈昜一边拖地一边偷听。

    “喂!赖永政!”

    虽然是晚饭时候,但因为是高档餐厅,人却也不多。宋筱娥进门就见到坐在橱窗边的位置上的一个青年。后者闻声抬头,然后笑着站了起来。他超一米八的个头,留着板寸,身腰拔直,看起来阳刚、帅气。

    “宋筱娥!”

    “真的是你啊。”宋筱娥走过去,歪着头打量他,嘿嘿地笑了:“好几年不见,帅了哦!”

    “呵,你才是,女大十八变,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不好看吗?”宋筱娥扁嘴,然后把手机放桌子上,顺便摘下了蓝牙耳机。

    “不一样,你那时候比较,活泼。”

    “野就野吧,说的那么好听。”

    “哈哈……”

    赖永政忍不住笑了,看着她,不经意就想起了小时候。那时,自己还是个有点自闭的憨子,而宋筱娥,虽然是个女孩儿,而且年龄在孩子群里算小的,却已经是孩子王,上山下水,挖洞爬树,几乎无所不能,俨然就是个让所有军院的家长既喜爱又头疼的混世魔王。他又看看她现在,不得不感概时间的魔力。现在的她,模样里还依稀有一点点小时候的野,但已然是个让男人见了都要心动的大女孩。

    “赖永政,我问你个事啊……”

    “什么?”赖永政扬手示意,让服务员可以开始上菜。

    “你跟我诗诗姐什么时候结婚啊?”

    “咳——”

    刚喝了一口水,赖永政就呛到了。现在的年轻人聊天都这么猛的吗?

    “嗯?什么意思?”

    “你哪听来的?”赖永政擦嘴,顺带掩饰尴尬。

    “我跟我诗诗姐还有秘密?你跟她第一次我都知道,她跟我说,碰到你个老处男,她要负责任……”

    “咳——”

    “这有什么嘛,你都三十好几的老男人了,还装什么纯。”宋筱娥两眼一翻,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我——”赖永政老脸一红,嚅喏两下,然后又转为了无奈,“这得问你诗诗姐了。”

    “你得主动一些啊。”

    “我主动了呀,可是,她一直对我不冷不热……”既然说了,趁着又正好是宋筱娥,赖永政就索性豁出去了,“这两年,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的想法,我有时候问她,她每次都扯开话题……”

    宋筱娥却连连点头,“是她的作风。”

    “什么意思?”

    “呃,你知道我这个姑妈以前的风流韵事吧?”

    “嗯……”赖永政低头喝水。

    “对啵,我觉得吧,她可能心里有槛,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她的,所以就一直有点躲着你咯。”

    “其实吧,我也不是很在意她的过去……”

    “她不知道啊,或者,她可能是知道,但是就是过不去心里的关。”宋筱娥想了一下,说道:“我这姑姐呀,什么都好,其实超级要强,她要是心里有事,肯定不会表现出来的,更不可能说了。”

    “可能吧……不过,这也只是你的想法……”赖永政眼里有些失落。

    “是这么说,不过我可是知道的,自从跟你好了之后,她都没找过别的男人啦,这几年可是守身如玉哦。”见他发愣,宋筱娥又翻白眼,说:“所以啊,你就应该主动一点,诗诗姐是很好强,不过她也是女人呀,她就是嫌弃你们男人都太软了,所以你就该把你作为军人的那股硬劲拿出来,霸道一点,man一点!按我对她的了解,她可不喜欢什么小奶狗的,像个女人一样还叫男人呀?”

    “嗯……”

    “别嗯了,实际行动懂不懂,加把劲,争取今年把事办了,我看好你的……”宋筱娥点点头,表示对你很满意,“姑父。”

    “咳。”

    赖永政还是遭不住,呛水了。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幸好,服务员这时候过来上菜,让他稍微缓了一口气。他稍稍恢复镇定,整襟危坐,“谢谢。”

    “请慢用。”

    “谢谢。”

    不等服务员走开,宋筱娥就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开动了。

    赖永政看着好笑,被她感染得心情轻松了一些。看看她手边的手机,他忽然一转话题,“这几天很忙啊?”

    “嗨号吧……”宋筱娥嘴里嚼着,筷子夹着,碗里装着,眼里盯着,根本停不下来,“这哥好迟……”

    “慢点吃,不够再点……”

    赖永政忍不住扶额苦笑。高级餐厅的料理被吃成了快餐小食的即视感,偏偏她长得那么好看,动作又干脆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看着不仅没什么违和感甚至还有点可爱,真的是活久见。喝了一口水,他等了一会儿,等到她歇气的间隙,抓空问道:“不要老是说我,那你自己呢?”

    “啊?我?”宋筱娥低头吃着东西,抬起眼:“我什么?”

    “装傻呢,你今年二十六还是二十七了吧?还不找一个啊?”

    “找了呀,有了呀。”

    哈?

    得到如此直率的回答,让赖永政一下愣了,然后就是一脸的不信,“真的假的?谁啊?我认识吗?”

    “卜认识。”

    “那是谁啊?叫什么?”

    “所了你又不任识。”

    “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认识的啊,你告诉我,我还可以给你把把关。”赖永政盯着她,想看她有没撒谎。

    嘁。

    宋筱娥停嘴并撇了撇,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还给我把关。”

    “我,不是,这不一样,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懂不懂?”

    “问题是你这个旁观者都还迷着咧,哪来的自信啊?”

    “我,好吧,我说不过你……”眼珠子一转,赖永政换了个方式,问:“你们一起多久了?这个总可以说了吧?”

    “差不多两年吧。”擦擦嘴,宋筱娥倒也不保留。

    “两年?行啊你,藏的够深的,你家里人都不知道的吧?”

    “知道还会让你来问?”

    “这……”赖永政哑了,讪讪然。

    “我够意思吧?帮你交差了,所以你也要帮我啊,快点摆平诗诗姐,她这两年不知道发什么神经,比我妈还能催,烦死了。”

    “那不行,你这点料不够。”赖永政连连摇头,“至少,得把名字给我吧?”

    “没门。”

    “那他多高?多重?多少岁?这个可以吧?”

    “男,汉族,身高一米八,体重六十公斤,二十二岁…….”

    “一米八一百二斤?有点瘦啊,是不是缺乏锻炼了?二十,等等,二十二?”赖永政瞪大眼。

    “有意见?”

    “不是,那他不是比你小四、五岁?”

    “对呀?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他是干什么的?”

    “学生啊。”

    “哪间大学的?”

    “那间。”

    “他家里是做什么的?他家里都有谁啊?”

    “做那个的,有那谁那谁。”

    “家里只有两个人?独生子?”

    “我有说吗?”宋筱娥才发现嘴快漏了,脸一虎,瞪他:“够了啊,够你交差了,再问翻脸啦!”

    “好吧。”

    赖永政咧嘴一笑,耸肩表示ok。

    “哼——”

    百般提防还是被摆了一道,宋筱娥有点不爽,抿了一口清水,瞄他两眼,突然说:“你这次突然跑过来,不会就为了找我麻烦吧?”

    “怎么可能。”

    “那还用得着你亲自下来?闲着呀?”宋筱娥表示不信。

    嘚。

    赖永政的筷子停了一下,然后问:“你知道这次的案子吧?”

    “知道啊。”

    “那你该知道里面的问题有多严重吧。”

    “那也轮不到你千里迢迢跑过来吧?域府又不是没人,王老爷子还在呢,偏偏得从上面调你下来?”

    “是我自己要求的。”

    “还!说不是找我麻烦。”宋筱娥虎起了脸。

    “姑奶奶,真不是……”

    赖永政哭笑不得,然而看她表情,知道多余的解释已经没卵用了。他扫了周围一眼,想了一下,声音稍低:“你还记得这次案子里的一个叫余文豪的人吗?”

    “知道啊,怎么啦?”

    “我跟他……”略顿,赖永政轻声说:“关系不错。”

    “他真是你的人啊?”

    “你知道了?”

    “我查过他的资料,被加密了,原来是你干的啊?”宋筱娥恍然大悟。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哦,他以前参加过一些任务,等级比较高,所以就算没有我,他的档案也是半保密的。”

    “哦哦,难怪了……下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他这几年干的事,你都一清二楚咯?”宋筱娥皱眉了。

    “知道一部分……”

    看她的表情开始难看,赖永政苦笑,解释说:“听我说完……这事,应该要从几年前说起了……大概,我退役后的那几个月吧?他突然来找我,说遇到了麻烦,希望我能帮帮他。我家里的状况,你是知道的,我不敢直接答应,问他什么事,他却不怎么说,只说发现了一个犯罪团伙,但手里还没有证据,想让我帮忙调查一下。那时候我刚进督查,专业能力上就一小白,哪懂这些?我就跟他说,不如上报吧,他说手里没证据,上报也未必会引起重视。我那时候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于是我们商量了一下,他就决定自己亲自调查,想等到掌握足够的证据之后,再把对方一锅端了……开始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最初那几个月,他还跟我保持联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慢慢变少了。我当时也忙,什么都得重头学,所以没太在意,等过了两、三年吧?我转到协查组之后,全国跑,就更加没空了。而且,我那个时候也觉得,既然他不怎么提起了,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从没想过事情会这么严重,如果知道这件事……”他停了几秒,然后‘哈’地叹了一口气,把筷子放下了。两只手放在桌边,他握了握拳,神色复杂。

    “这是你调查的还是他说的?”

    “都有。”

    “他做的那些坏事可都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所以我并不想给他辩解,我只是说,你也可以当我在辩解,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确实也是受害者。”

    赖永政看着她,目光闪动:“既然你调查过他,我相信你知道的不会比我少多少,那你就应该知道,潘美琳对他来说,就是姐姐或者母亲那样的最亲的人了,看着她遭罪,又一点办法没有,他该怎么办?他……”拿起筷子,他又放了下来,“他不像那些人,他的思维方式很简单的,不服就干,但是,这种事,不是他敢拼命敢打敢杀就可以完事的啊……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只是想说,要说责任,最大的其实在于我……”他指指自己:“我!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如果我早一点重视,如果我早一点帮他,那么,事情可能就走不到今天这一步。他现在不会躺在医院里,潘美琳能早点解脱,可能也不会有这几年的那么多的人受害……”

    宋筱娥看着他眼里的自责、愤懑,霎时间也语塞了。

第二十六章 不堪回首

    “我们在方为民的手机和电脑上面发现了大量的不雅视频……这是一起极度恶劣的未成年……”

    咔。

    会议进行到一半,三个身穿正装的黑衣人闯了进来。

    肖冬作报告的声音一顿。全会议室几十个人,从上到下,包括正副局在内,全部看了过去。

    这三人却不见一丝停顿,径直来到了前排。

    “请问,你是薛莉吗?”

    “我是。”薛莉点点头,很平静。

    “我们是协查第六分组的,这是我们的协调令……”

    待得同伴拿出一张拘捕文件展示于众人,赖永政扬了扬手示意,“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好。”

    薛莉微微颔首,也没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拿了帽子。随后,她被两人夹在中间,跟着赖永政离开了会场。

    全程大约两分钟,虽然全场的多数人面面相觑,又惊又疑,但场面却诡异的安静,毫无波澜。

    “咳——”

    半响,罗署轻咳一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继续。”

    “继续!”

    “哦哦,嗯……”肖冬定了定神,接着说:“按照我们……”

    ……

    杨元宾看似不经意地瞄了一下半掩的大门,眼里流露出一丝黯淡。不自觉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唉。

    “这家伙,昨天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点风都不透。”

    “你和薛莉的关系不错,他要避嫌也正常。”

    “嘁,当我是什么人了?”宋筱娥想想就很不痛快。

    “就算你提前知道了又能怎样?”

    “……”

    宋筱娥哑然。看着监控里薛莉坐上巡查组的车子、然后车子缓缓驶离的画面,神色略有些复杂。

    薛莉涉嫌职务犯罪被带走调查,与此同时,她的丈夫,现任域府财署的陆立国也被州府纪监带走问话。

    深水炸弹一样的大新闻,刷爆了头条。

    域府人民医院,来了一大批记者候着。警方不得不多派了几个人手,防止还在住院的方为民发生意外。

    另一边,酒店里,潘美琳接受着警方的秘密保护。

    这是她的要求,因为不想福利院受到影响,所以暂时住在了酒店。不过,作为案件的最重要的证人,快一个礼拜了,她却几乎什么都没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潘小姐,我们知道你遭受过很多……”

    从晚上八点一直到十点,协查组的人苦口婆心,从心理辅导到软磨硬泡,却仍然是无功而返。

    淅沥沥——

    浴室里,热雾袅袅。潘美琳淋了个热水澡,感觉头不再那么疼了,心情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裹着浴巾,她来到客厅倒了一杯水,打算吃点安眠药然后睡觉。但刚走出来,却见到了客厅里多了一个人。还是那天的那件帽衫,从侧面看过去,也还是那天的那个面具。灯只开了一盏,房里偏暗,他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对着窗户。在沙发另一边,负责安保的女警员平静地睡着,呼吸均匀。

    “你来了。”

    然而,潘美琳却竟是早有预料一般,不仅没有意外的感觉,还笑了一下,神色间隐约多了些释然。

    “你在等我?”

    “呵,其实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来,不过就是有种预感,你还会来。”潘美琳笑着,坐在沙发上,握着水杯。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女人的直觉。”潘美琳又是笑,然后大方地打量着他。

    “你不怕了?”

    “怕什么?”

    “我以为你还在怕呢。”

    “方为民?还是你?”

    “你觉得呢。”

    “我都不怕……”潘美琳看着他,“我也不怕方为民。”

    “那你怕什么?”

    “我怕,老人和孩子们,他们没人照顾,没人关心……”潘美琳眼里平静,“我怕他们过得不好。”

    “所以,你就心甘情愿跟着方为民当狗?”

    “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好吗?痛。”笑着,潘美琳用玩笑的口气说着,看起来却像是无所谓了。

    “我说错了?”

    “也许吧,嗯,你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在听。”

    “坐着吧,有点长的,要不要喝水?”

    “不用,谢谢。”

    “好吧……”

    潘美琳抿了一口温水润唇,想了几秒,然后看着水杯里的涟漪,轻声地说起了故事,“我记得,我第一次,应该是十三岁,刚过完生日。那时候,我住在孤儿院的宿舍,有一天晚上,他把我叫到杂物间……嗯,当时的情形,大概就和那晚上差不多吧,我这里……”她撩起头发,露出额角的大约一截指长的疤痕,“他抓着我的头撞在箱子上撞出来的,当时差点就失血过多死了。他威胁我说,要是敢说出去,就把我赶出孤儿院,让文豪他们也过不上好日子……”

    “呵,我很害怕,我那时才十几岁,没有亲人,他在我们心目中,本来就是爸爸那样的角色,所以……我觉得恶心透了,呵呵,担惊受怕,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我那时候读初中,初一还是初二吧,因为成绩不错,又挺乖的,所以我们班的班主任平时挺照顾我,不过,那段时间,我根本就学不进去,也不想回福利院,整天浑浑噩噩……后来,她就发现了,问我,发生了什么事啊,跟老师说啊……我就真的跟她说了,她听了很生气,我还记得,那时候她还挺着个小肚子……”她稍稍歇了口气,低着头,继续说道:“我以为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可以解脱了,呵,呵呵……”

    “算了……”

    “呵,没事了,我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呵呵……”她抬起了头看他一下,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是不是好啰嗦?呵,总之,后来怎么样,我都记不清了,反正我最后又被他领回了福利院,然后,呵呵……”

    他听着,虽然有了些心理准备,但仍然错愕。

    潘美琳还是笑,表情却纹丝不动,“我在一个小黑屋里,十多个小时,没东西吃,没有水喝,不能上厕所,只有桌子上的一张纸和一支笔……我那时候,以为自己要死掉了,血都干了,痛的要死……我不想死,我还想上学,还想谈恋爱,我还想结婚生孩子,我还要照顾文豪长大……我等啊等,最后实在熬不住,只好签字了……呵,我重获自由了……”她握着杯子的手在抖,却依然挂着麻木的笑,“然后,我才知道,我的那个老师,出了车祸,死了,死了,肇事司机到现在还没抓到……”

    “从那时候开始啊,我就觉得,算了吧,算了,他想我怎样就怎样吧,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吧,反正,我也就那样了,只要福利院的孩子们好好的,受罪就受罪吧,反正,也就那样了……”

    她说到这,又失声笑出来,“呵,再后来,他干什么,我都装作看不见了,随便吧,我管不着啊,管不了,我不想像那个老师一样,死的不明不白呀,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只要孤儿院好好的,我就不奢望其它了……直到啊,又有一个女孩子,呼,淅——”她摸摸眼角,抹抹鼻子,“我还记得,她找我哭诉的样子,可是,我帮不了她,帮不了她,我连自己都帮不了啊,我,我……”

    他双手插兜,静静站着,犹如冰雕。

    潘美琳又擦擦眼角,讽刺地笑着说:“人就这么没了,没了,呵!那时候,根本没人在乎我们,没爹没娘没人要的孩子,根本没人在乎,那时候,我恨,恨透了这个世界,恨透了自己,但我实在没有勇气死啊,我不想死……”

    “所以,你就看着他害人?”

    “不然呢?”

    她流着泪的双眼充满了怨恨:“你指望我像你一样,当个正义使者,去惩罚他?跟他拼命吗?像我老师一样?像那个女孩子一样?还是再关十几个小时?还是告诉全世界,我有多脏?有多烂?”

    他张张嘴,却哑了。

    “呵!”

    她不屑地笑,擦干眼泪,“对呢,我就是一个烂货,牺牲一个烂货,多划算啊,反正又不是你……”

    “自暴自弃,难道就好吗?”

    “抱歉,我没那么坚强,也没那么聪明……”

    她自嘲地笑笑,“我不是超人,我没有超能力,我也没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没爹娘没亲人要的女人,从我住进福利院那天起,福利院就是我的家,福利院的人,就是我的家人,只要家在,家人还在,只要能保证他们过得好,让我做什么都行,反正啊,我已经完了,就当作废物利用呗……”

    “你觉得他们过得好?”

    “至少他们的生活条件变好了,不是吗?人啊,得先活着,活着才有希望……”她看着他,眼里又有了些光彩,戏谑道:“你看,好死不如赖活,我现在不就等到了吗?”

    “……”

    “从你第一天走进我们福利院啊,我就觉得你跟别人不太一样,呵呵,有那么一会,我还以为我恋爱了,噗——”说到这,她突然笑了。这一次,她笑得开颜,眼角微微眯着,真的笑了。

    “……”

    “哈,开个玩笑的,按照年龄算,我跟你妈都快要一个辈了。”说着,她又‘嗤嗤’地笑起来。

    “你看起来最多30。”

    “噗,真的假的?”

    “真的。”

    “噗,呼呼,就算是假的我也很高兴……”她看着他,神色软和,“谢谢你,听我发了这么久牢骚。”

    “要收钱的。”

    “呵?”

    “开个玩笑……”他歪歪头,想了一下,“挺好的,嗯,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吧,好戏才开始啊。”

    “嗯,我很期待,啊,我确实累了,要好好睡一觉才行……嗯,我还有个小要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嗯?”

    “几秒就好。”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来到他面前,轻轻地抱住他。他僵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谢谢——”

    潘美琳笑一下,转过身去,“我帮你倒杯水吧……”

    但其实,双方都有默契的。但是,她还是去倒了一杯水,虽然回过身来时,他果然已经不见了。

    她站了一会,然后笑一下。回到房间,坐到梳妆台前,她稍稍化了妆,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随后,她回到床上,安静地躺下,缓缓闭上了眼。累了,真的累、好累,该好好的休息一下了。

第二十七章 杀机

    嘀。

    天空闪过一声雷,雨如豆粒。

    深夜了,医院却不平静,病房里时不时传来呻吟。那声音,偶尔在昏暗无人的走廊里回响,有些惊悚。

    “啊啊啊——”

    守在病房外的民警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白天没睡啊?”

    “睡毛啊,老婆出差,要接送我家皇帝。”

    “哈哈。”

    “唉,妈的……”拍拍脸,年青民警‘啪啪’地拍了拍脸,“王哥你先看着,我去洗把脸。”

    “去吧。”

    “很快回来……”年青人说了一半打住,望向走廊那边。转角处,走过来一个戴着口罩的护士。

    “查房。”

    “等下……”青年拦住她,看了一眼她挂在胸前的工牌,又看了她一下。

    “行了,我来,你快去快回吧。”

    叫王哥的中年民警凑了过来,推他一下,示意自己来搞定。见他有一下迟疑,又皱皱眉头,“赶紧的……”说完,他转而看向护士,打量她一下,然后点头示意,“不好意思,方便看下你工作卡吗?”

    “请便。”

    护士自觉地将工牌摘下,交到他手上。后者看了两眼,点点头,“不好意思,工作需要,麻烦你摘一下口罩。”

    “没事。”

    护士很配合地摘下了口罩。

    青年见没自己啥事,于是就打了个手势,离开了。

    “可以了,不好意思啊。”

    “没事。”

    重新戴上口罩,护士开门进了病房。中年民警站在门口,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探头喊了一声,“哎!”

    “啊?”

    “顺便下去买两罐咖啡,我请。”

    “行。”

    青年打了个ok手势。

    中年望着他走远,走进电梯口那边,确保已经下去了,这才把病房门关上,然后转身背靠,守着了。

    “方先生?”

    护士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她走进去,却见头上缠着纱布的方为民躺在病床上,看起来睡着了。

    “方先生?你还好吗?”

    她又问了一句,但对方好像真的睡熟了。她走过去,看了一眼,然后走到阳台前,把推拉门关了,顺便把窗帘也拉上。完后,她回过身,来到窗前,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大约只有巴掌大小的医用铁盒。打开后,里面摆着一排颜色各异的药剂和几把手术的小刀,还有一个注射器。她稍微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挑了一支药剂出来,用注射器抽了一点,接着换一支,又抽一点……如此循环几次,不到一分钟,几支颜色不同的液体在注射器里混合之后,神奇地完成了转变,变得无色透明。

    对着灯光映照一下,她确认没什么差错后,转过头来,正打算给方为民注射,然后就猛地一顿。后者直直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声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他竟然睁开了眼,不知是醒了还是压根就是装睡。

    “方先生……”

    “来,来人,杀人啦,来人啊——”

    不等护士说完,方为民就往床的另一边滚。他的头部受伤比较严重,牙齿掉了、脸也肿的,喊话还不太利索,不过手脚还是能动,生怕外面的人听不到动静,他手一扫打翻了床边柜上的东西,扯着喉咙喊:“救命啊,护士杀人啊——”

    “方先生,你儿子让我向你问好。”

    !?

    方为民原本已经要摔下床,闻言一震,陡然定住了。

    护士一点也没有要动粗的打算,只是很负责任地给建议:“方先生,有病就要治,不能让家人担心。尤其是你的儿子,他远在国外,不能在第一时间回来,很担心你的状况。他还让我转告你几句话,他相信你是好人,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他都会等你的,希望你保重身体,长命百岁。”

    方为民扭过头看她,眼珠子瞪的滚圆,布满了血丝。

    护士放下注射器,把他拉回床中间,给他盖好被子,接着把他握拳的手拽出来。他手臂上的血管早就凸了出来,省事了。于是她直接拿起了注射器,也没消毒,只是简单地做着解释:“这是消炎药,还有助睡眠的功效,我们考虑到方先生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所以适当调整了用药……”

    “是谁?穆明富?卢立民?齐国明?赵……”

    “方先生,好好睡一觉……”

    “睡尼嘛逼!”

    砰。

    兀然,从衣柜门里传出一声大骂,然后就滚出了一个人。显然是练过的,他在地上来了个侧滚翻,跃身而起,直接撞过去。护士还没来得及扎针,也没反应过来,才抬头就被撞飞了,撞在边柜上。

    “不许动!不许——”

    从衣柜蹦出来的俨然就是肖冬。他起来扑过去,但眼一花,铁盒跟一堆杂物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他连忙一闪,可才避了一步,对方就来了一记撩阴脚。他火急夹腿,然而还是慢了那么一丢丢,整个人就像虾米一样一蜷,脸涨的赤红,条件反射地捂住了小弟弟。对方面无表情,拿起柜上的托盘‘砰’一下就拍他头上。他应激地挡了一下,但还是被打得踉跄侧退,差点摔倒。

    呲。

    场面正激烈,然而突然就一静。

    护士瞪圆了眼,回过头。方为民不知从哪里捡到了注射器,狠狠地扎在了她后背上。她停顿了那么一秒半秒,紧接着一转身打掉。方为民却也反应不慢,往另一边一滚,直接摔床下去了。

    “草,泥马……”

    护士抽搐着脸皮往后摁摁被扎的位置,骂了一声,左右看看,直接捡起了地上的一把手术刀。

    “救命呀,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

    方为民连滚带爬地冲到门口,但开门时却发现上锁了,他绝望地硬掰了几下,把手却几乎纹丝不动。这时,手持尖刀的护士赶上来,他回过头,终于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护士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冷漠,二话不说,冲上来就一刀。干脆利索,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直取心、喉要害。

    砰——

    肖冬一枪把她撂倒了。

    方为民被溅了一脸血,看着护士撞过来,吓得像是电击一样一把将她推开,然后就瘫坐在地。

    肖冬一只手摁着裤裆,弓着身子走过来。为了不出幺蛾子,他谨慎地用枪指着侧卧在血泊里的护士。虽然眼神阴沉冷血,但她抽搐着,已经很难再行动了。他这才放下枪,龇牙裂齿地揉裤裆。

    蓬!

    这时,门从外面被人一脚踹开。

    方为民靠着门板,结果被一弹就往前扑倒了。位置不偏不倚,正好和护士脸对脸。后者的眼珠滚远,满脸血,‘呵呵’地冷笑两声。他猛一个激灵,‘啊’地一声惊叫,手脚并用地缩进了厕所。

    “怎么那么磨叽?”

    杨元宾又踢了一脚把门踹开,走了进来。他看看地上躺着的护士,瞥了肖冬一眼,很是不满。

    “还说,差点断子绝孙了,这娘们下手忒狠了,艹!”肖冬深呼吸了几下,想想就觉得不爽,踢了她一脚。

    “喂,注意你的行为。”杨元宾又瞪他一眼,然后转头招招手,“赶紧,把她弄起来,别死了。”

    “这里医院,死不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外面的人还是挤进来,七手八脚地把护士抬了出去。她中了一枪,现在半死不活,倒也不费什么功夫。

    姓王的那个民警在外面,想要进来,但被拦住了,“杨局,杨局……”

    “别叫了,有什么话回去聊吧。”

    杨元宾挥挥手,让下属把他带走了。然后,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用脚一撩,把门关上。点了一根烟,他来到厕所门口,摆摆头,“聊聊呗。”

    方为民这时已经回过神,扶着洗手盆站起来,多少又镇定了一点,恢复了一点当官的姿态。

    肖冬拉了一张椅子,结果让杨元宾一步上前抢坐了。他嘀咕了一下,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认了。

    方为民洗了手出来,坐到床边,“给我根烟……”

    杨元宾很给面子,整包烟和火机都丢了过去。

    “咳,咳咳——”

    方为民点了一根,吸了一口,然后痛苦地咳了几声,但随后就适应了,默默地又吸了几口。

    “方署,大家都忙,长话短说吧。其实也不用我多讲,你都该知道的,就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你肯定跑不掉了。你学过法律,应该知道,这事要是你自己兜着,死不了下半辈子也要吃牢饭了,何必呢?争取一下,减减刑,还有机会出来过几年退休生活享享福,说不定还能抱上孙子……”

    “是谁?谁派她来的?”

    “我们知道还问你?”

    “哼。”

    “哎老子给你脸了是吧……”

    “小冬,蛋痛就别说话。”

    “我,靠……”

    “方署,现在谁找你麻烦,还重要吗?你这些年做的事……”

    “我做什么了?!”

    方为民猝然激动,两眼张的偌大,“我做什么了?啊!我方为民做什么了?”

    杨元宾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吸了一口烟,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白雾,“你说呢?你做什么了。”

    “哦,这个你怎么不去查查呀!”

    方为民指着窗外,忿然地吼道:“你怎么不去查查,是谁!从三十年前的那间破破烂烂的瓦房开始,一步一步的,把福利院建成现在这个样子的?是谁!让那些老弱残孺从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丰衣足食的?是谁!每年都给民政署拉上千万的赞助,让成千上万的弱势群体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穿像个人样的?我他妈做什么了?这些,你怎么不去查呀!我,我不过就是要了一点……”他捏着手指头,“就一点点……我就什么都不是了?我从一个普通聘员一步步干到现在署级干部,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不说死而后已也鞠躬尽瘁,我怎么了?我一不贪,二不抢,我不要钱!不要利!这些年救活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你他么怎么就不去查呢!不说呀!”

    “因为这个不归我们管。”

    杨元宾摊了一下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他张口结舌,“我们只管违法犯罪。”刚好一根烟抽完,他站起来拍拍屁股,“看来咱们没什么共同话题,那就这样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虽然你妈快被你气死了。”

    方为民颓然地耷拉下头。

    “啊对了……”

    杨元宾快走到门口了,突然站住,回过身来,手指点了点他,但想了一下,转而又摆了摆手,“算了……”

    “老大!”

    “喊什么…...”

    “潘美琳……”

    肖冬追出来,拿着手机让杨元宾看上面的信息。

    “自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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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767/ 第一时间欣赏4C度冰最新章节! 作者:尘默所写的《4C度冰》为转载作品,4C度冰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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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度冰介绍:
小时,母亲说,lsquo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rsquo,我曾深信不疑。长大,便开始迷惑。善人真有善报?恶人,真有恶报?后来,我发现,人生在世,最大的悲哀不在于失败,而在于即便你拥有了超能力,也改变不了世界。4C度冰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4C度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4C度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