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位卑未敢忘忧国
此时窗外的空气中漂浮着一层雾一样的东西,天空显得不是很透澈,本来明亮炙热的太阳仿佛被罩上了一层纱网,透射出来的阳光显得并不刺眼。
透过雾一样的空气,欧阳春看到马路边上依旧残留着冰一样的残雪,上面依旧凝固着一层厚厚的黑灰,早已经失去了冰雪的模样。
这让欧阳春忽然想到了上海。
“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黑灰,在上海的街头是绝对看不到的,他记得小时候上海的冬天偶尔也飘过雪,不是很大,也只是短暂的停留,却绝对不会结成黑冰。
“北方的空气污染真该好好治理了。”
欧阳春这样想着,转身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伸手拿起陈红写好的考察报告,靠在椅背上,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
欧阳春认为,他必须仔仔细细地斟酌考察报告中的每一句话,陈红第一次写考察报告,自然不知道怎么写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欧阳春在考察报告后面,还有他对钢厂未来生存和发展的建议和想法。如果考察报告的深度和厚度不够,那他接下来的建议和想法就会失去强力的支撑。
因此,欧阳春反复对考察报告作了修改,耗去了大半个下午的时间。
其实,陈红的考察报告写得已经很好了,无论从行文还是内容,都已符合考察报告的基本要求。
“这姑娘肯定下了一番苦功夫。”
欧阳春这样想,他对陈红写的考察报告很满意,但他有更高的要求,他觉得陈红写的深度和厚度还不够,他必须对考察报告再加工,让考察报告足以作为他向厂领导陈述时的支撑。
欧阳春将修改完的考察报告放在桌上,他并没有急着喊陈红过来取,他准备晚上回家再润色润色。
这次上海考察之行,欧阳春受到了极大的触动,简直可以说是震撼。他知道国内的钢铁行业,尤其抚东钢厂,与国际先进钢铁企业肯定存在差距,毕竟人家已经搞了上百年,但他真的没想到差距会这么大。如果再不发力追赶,在未来与国际接轨的大市场里,国内的钢铁企业将无立足之地。
欧阳春已经下定了决心,这次汇报,他一定要让厂领导产生足够的重视。
冬天的天气黑得早,办公室内渐渐变得昏暗起来。
欧阳春起身走到门边按亮了办公室内的灯,借机抻了一个懒腰,双臂蜷曲抬起,做了几个扩胸动作,这才重新回到座位上。
接下来,直到下班,欧阳春一直都是满脑子在想这件事,此时的他,就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显得很绝决和坚定。
欧阳春下班回到家的时候,孟春桃已经做好了饭,一家人吃过晚饭,欧阳秋实依旧去学校上晚自习,孟春桃见欧阳春显得闷闷不乐,于是关心地问到。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高兴,单位有什么事了吗?”
欧阳春急忙笑了笑,掩饰到。
“没有哇,我挺好的,没有不高兴,感觉有点累罢了。”
“跟了你这么多年,你高不高兴我还看不出来?”
孟春桃撇了撇嘴说到。
“我真的没不高兴,就是还有一件工作没完成,明天要向厂领导作汇报,心里一直放不下。”
“你没事就好,工作上的事我不掺和,你自己拿捏好就行。”
“其实,汇报的内容基本完成了,我就是不想出现纰漏。”
“是关于这次上海考察的?”
“嗯,主要是我提了几点建议。”
孟春桃见欧阳春想继续说下去,显然是想说建议的内容,急忙阻止,她可不想影响欧阳春的工作。
“工作上的事,你和我说了我也不懂,你自己想好就行。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不要轻易给别人建议,因为聪明的人不需要,愚蠢的人根本听不进去。我想你们厂领导不会居于智者和愚者之间的平庸者,如果你们领导不喜欢听,会对你有成见的。”
“我也想过这一层,能当厂领导,肯定也是人中龙凤,我也顾虑这一点,所以才有些犹豫。”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犹豫不决,你既然想这么做了,那就去做好了,你又不是做人身攻击,大不了被呲一顿呗,又不影响什么。”
“我还真怕影响厂领导对我的印象,我担心有人误会我有野心。”
“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劲,我早就想说你了,你们南方人就是心眼多,想做就做呗。干就要干得痛痛快快,就像俺们东北人吃猪肉喝白酒,大碗往嘴里造。你想周全是对的,但真的没必要弄得自己寝食难安的样子。”
孟春桃的语气稍有些急,但并没有不耐烦。
欧阳春默默地想了一会儿。
“你说得对,这么多年,我真的有很多想法,却总是不敢和厂领导直言。”
孟春桃笑了笑,没再说话,低下头缠起了毛线,她准备给欧阳春和欧阳秋实每人织一件毛衣。
欧阳春眼睛盯着电视陷入沉思,电视里演的是什么节目他也不知道,也并不在意。
第二天上午,欧阳春最后一次对考察报告的内容进行了审核和修改,又增加了与同行业之间的对比分析,尤其对与国际标准存在的差距作了更详细的分析和阐述,摆明了目前钢厂存在的差距,这才让陈红取回去,按照手写的修改意见重新打印了一份。
欧阳春又将自己即将汇报的内容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见自己的思路清晰,分析得有理有据,不免暗暗对自己赞赏了一番,似乎汇报的结果如何已经并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把自己心中长期想说的话终于可以说出来了。
陈红很快将修改完善的考察报告送了过来,欧阳春将汇报内容也打印了一份带上,拿起考察报告直接去了厂办大楼。
李总工程师刚好从卫生间出来,走廊里碰到欧阳春,立即笑着说到:“是来找我的吧?我等你两天了。”
欧阳春急忙小跑几步迎上前去。
“李总,我还真是来向您汇报考察情况的。”
“我知道,我刚洗过手,手上湿,就不和你握手了,进办公室说吧。”
李总工程师率先推开办公室的门,让欧阳春进了办公室,随手将门关好,用手一指沙发。
“坐沙发上吧,自己倒水喝。”
欧阳春急忙说到:“谢谢李总。”
李总工程师用毛巾擦干手,笑着来到沙发上坐下。
欧阳春则去门边的饮水机处接了两杯热水,端着回来放在李总工程师面前一杯,又放在自己面前一杯,这才把考察报告双手递了过去。
“这是考察报告,请您审查。”
李总工程师伸手接过考察报告,从头至尾逐段看了一遍,又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粗长的眉毛一耸,展颜说到。
“报告写得非常好,很有深度,内容很详实,看来,这次考察对你触动很大呀。”
“谢谢李总夸奖。”
李总工程师的态度让欧阳春彻底不再拘谨,事实是,他在李总工程师的面前向来不是很紧张。只是这一次,欧阳春想得有些太多了,以致让自己产生了心理负担。
120、人要敢于坚持自己的想法
“你后面的想法很好,这也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但总感觉话没说透,如果我没猜错,你小子肯定还有话要说。”
李总工程师往沙发上一靠,眉毛上扬,笑着说到。
欧阳春不得不佩服李总工程师的智慧,立即笑着说到。
“李总不愧是厂领导,看事情就是能入木三分,我确实有点想法想当面向您汇报,还请李总您不要介意。”
李总工程师爽朗地一笑,长睫毛一抖一抖的,笑罢说到。
“哈哈,我不会介意的,如果你对我个人的意见,我会虚心接受,如果是对工作的,那我就虚心改进,你但说无妨。”
欧阳春直了直身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膝上。
“李总,首先我要感谢您把这次考察的机会给了我,让我大开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更让我看到了我们的差距。”
说到这,欧阳春担心李总工程师不爱听,故意停了下来。
李总工程师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见欧阳春停了下来,催促到。
“继续说下去,怎么停下来了?”
欧阳春见李总工程师并没表现出不高兴,于是壮着胆子继续说下去。
“这种差距是全方位的,无论从管理模式、技术水平,还是工艺标准都存在不小的差距。博览会上,我跑遍了所有的展台,我觉得我们与欧美,甚至日本和韩国,至少有二十年的差距。”
李总工程师点了点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伸手示意欧阳春喝水再说。
欧阳春端起水杯也喝了一口水,借机稳定了一下情绪,他觉得自己有些激动。
“首先,在管理模式上,我们虽然是用市场作杠杆,强调企业自主经营,走的是市场经济的路子。但实际上,我们从思想观念上还没有对市场经济吃透,还不是很明白市场经济对企业究竟有什么要求和制约。我们的管理模式其实还是被动的管理,依赖性太强,我们的管理思维还存在铁饭碗、大锅饭的影响,对市场经济带给我们的冲击和挑战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
欧阳春见李总工程师一个劲地点头,显然很赞同他的想法,索性继续说下去。
“其次,从技术水平上来看,差距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在这一块,我认为至少差距在三十年至五十年,不论是钢材的强度、韧性、扭曲度等方面,我们的产品都差着几个档次。最明显的例证就是,人家的钢材可以应用到各个领域,我们生产的钢材甚至跨度稍大点的桥梁都用不上。最明显的是吊车的吊臂,几乎所有的大吊装量的吊车都是进口的,因为我们国内的钢材强度达不到要求,容易打弯。”
欧阳春决定把想说的话都说完,因此,他简单喝了一口水又继续说下去。
“其次,产品标准上,我仔细对比了一下,我们受装置技术水平限制,产品标准制定得不够细致。虽然我们执行的是国内的行业标准,但与国外先进企业的产品标准相比,我们对产品的要求显得很粗放的。这就好比做米饭和熬渣子粥,加的水肯定不一样,当然,这一块我们也没脱离标准,这是我们国内的钢铁水平决定的。我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的,我们在这方面的精确度确实不够,也就是说,我们没在粗粮细作上下功夫,缺少一种创新和闯关的能力和意识。”
欧阳春一口气说完,端起水杯喝着水,静等李总工程师说话。
李总工程师沉思片刻,笑着说到。
“你分析得很透彻,这确实是我们国内钢铁企业存在的普遍现象,也是我们存在的现实差距,我想听听你对下一步的打算有什么好的想法。”
欧阳春见李总工程师并无反感,于是继续说下去。
“也不知道我的分析对不对,不对的地方请李总工程师批评指正。我个人认为,接下来我们应该从三个方面入手,应该立即行动起来,紧追猛赶才行。”
李总工程师笑着插话问到。
“说说看,是哪三个方面?”
欧阳春索性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首先,在管理模式上,我们应该彻底打破原有的不合理的框架,真正用市场来考量我们的钢厂,在分配方式上彻底摒弃平均主义,实行先进的薪酬体系,真正做到多劳多得,不劳不得。同时,在管理方式上,我们应制定更严格更细致的岗位工作标准,虽然我们有岗位责任制,也有岗位工作标准,但却很粗放,没有形成系统的工作标准,执行起来的效果就大打折扣,对岗位员工的约束就不强。”
“其次,在技术水平上,无论是工艺,还是设备,我们都应该加大技术改造力度和技术引进更新的步伐。国家提倡节俭办企业,虽然这方面投入会多一些。但技术水平高了,更利于环保,更利于节能降耗,更能实现节俭办企业。我们现有的工艺技术水平几乎落后国外先进企业整整一代,我们不能用落后人家一代的设备与他们同台竞争。”
“其三,就是产品配方上,尽管国内有行业标准,也有国家通用标准,也都与国际通用标准接轨,有的甚至更严格。但在一些核心标准方面,我们受技术水平的制约,根本达不到国际标准要求。我们生产的钢材只能在国内应用,根本走不出国门,我们必须在产品创新上下苦功夫,在科研投入、在产品研发上多打磨。当然,这些工作主要由我们研究所和技术部门一起来做,但以目前我厂的资金投入来看,想在这方面有所突破,不论从人才还是技术,都不能满足需要。我个人认为,我们应该大力引进真正的技术人才,在科研上下苦功夫才行。”
欧阳春说完,心中顿时敞亮了起来,他冲李总工程师说到。
“我说完了,不对的地方,请李总多批评,我一定改正。”
李总工程师微微一笑,继而脸色变得很凝重。
“欧阳春呀,你的认识比我高深透澈呀,我哪敢批评你哟,看来我真的没看错人,你是一个人才,你刚才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对我的触动太大了。这几年,我一直盼着能有一个像你这样有深刻认识的技术人才,我想你刚才说的话,一定有文字底稿,可否留给我?”
欧阳春不得不从兜里掏出准备好的汇报材料递过去,李总接过汇报材料,简单看了一眼,用手折好,起身放到办公桌上,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很满意地看着欧阳春。
“你的想法和建议我会好好研究,并向厂长反映的,先放下不说,我正要和你说点别的事。”
121、好消息终于得到证实
欧阳春隐隐猜到了什么事,但却又不敢确定。
“请李总吩咐,我一定亲历亲为的。”
李总工程师挥了一下手,道:“别来这一套,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你刚才的样子才是干工作的样子。下面我和你说的事,只限你我之间,可不许外传,以免节外生枝。”
李总工程师的样子很严肃,显然是有重要的话要说,欧阳春不由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是这么回事,我们钢厂目前的样子让人心痛,我们作领导的也是绞尽脑汁,却是回天乏力。我们也知道,非大刀阔斧不足以大踏步前行,但其中的束缚太多,我就不细说了。按照上级部门的要求,我们已经研究决定,首先在干部队伍当中推进年轻化改革,不论管理干部还是技术干部,都一律年轻化。钢厂的事还是让你们年轻人来做比较好,你们年轻人有闯劲,有活力,有干劲,又都有文化,我们这帮老家伙头脑僵化,思想保守,应该早点退出历史舞台。其它口我管不了,技术口我就相中了你,你的各方面都很不错,刚才的一番宏篇大论更是有理有据,很有思想,所以,我已经决定,由你来接替我的工作,但还要经厂党委会讨论才能定下来。也许你已经听到风声了,但你一定要沉住气,千万不能和别人说,这是违反组织原则的,一旦让人知道了,我可难辞其咎。”
李总工程师的话大大出乎欧阳春的意料,他怎么都没想到李总工程师会在事情没有定下来之前,就亲口和他透露了这一切,尽管他一直有这种感觉,但绝对想不到会这么快。
“李总,感谢您和我说这些,我更感谢李总对我的厚爱和栽培。不过,您身体这么好,又有丰富的工作经验,再干十年都没问题的,钢厂的技术工作还需要您亲自掌舵才行的,您可不能这么早就退下来。”
李总工程师“哈哈”一笑,道。
“人老了,不中用啦,到年龄就得把位置留给你们年轻人。现在中央要求干部队伍年轻化,我们厂的干部队伍年龄普遍偏大,年轻人不早点顶上来,钢厂想打翻身仗很难。纵观现在的形势,现在操作还不算晚,这次不光我们技术口,其它各口都要推行年轻化,还会有别的年轻干部顶上来。俗话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人才梯队不能断,你们年轻人正是当打之年,钢厂复兴的重任你们必须扛起来,这是你们的责任,也是我们的重托,你们要勇于担责,不能退缩。”
从厂办大楼出来,欧阳春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李总工程师的话让他依旧有些诚惶诚恐。
虽然提拔厂总工程师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但真正落在欧阳春头上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不知所措,他突然怀疑自己能不能真正担负起钢厂总工程师的重任。
回办公室的路上,欧阳春一直在想这件事,既然李总工程师已经向自己交了底,那他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做准备,从思想到业务上,他必须有一个大的转折。
不知道为什么,提拔总工程师的好消息并没有让欧阳春感到多么兴奋和激动,反倒让他的心里感到沉甸甸的。
欧阳春清醒地知道,有着几十年历史的钢厂,堆积了太多的制约因素,也承受着巨大的沉重负担,不论从技术到研发,都有太多的工作要去做。
首先就是资金,引进技术和科研开发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资金才行,可是,如今的钢厂不可能有太多的资金用于这方面,一旦资金不足,一切就都是空想。
“或许李总也是受困于这方面吧,很多工作才推行不下去。”
欧阳春这样想着回到了办公室。
欧阳春知道厂党委会不会拖延太久,干部调整的文件很快就会下发,他应该提前整理自己的东西了。一旦文件下来,他就必须立即到新岗位报到,将现在的办公室腾出来让给下一任所长。
欧阳春忽然心头难以割舍,他在研究所工作了十几年,当所长也快十年了,他对这间办公室已经有了感情。
欧阳春坐在座位上,目光慢慢扫过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之后,这才慢慢起身打开身后的卷柜。
陈红送给欧阳春的那盒龙井茶叶礼盒依旧完整地摆放在卷柜中。
欧阳春的目光在礼盒上作了短暂的停留,略作迟疑,他把礼盒往旁边推了推,在卷柜中开始挑选着自己的私人物品。
欧阳春有两个卷柜,里面摆放着各种资料和书籍,还有每一种新产品的样品。他将自己的东西挑选出来,用一个纸箱装好放到办公桌下面,然后又从资料和书籍中挑选了一些以后用得着的一起放在办公桌的抽屉中,这才将卷柜重新锁好。
欧阳春的动作很慢,他仔细地翻看着保存的资料,他惊讶地发现,光实验报告的存稿就堆了有一尺高,足有二三十个,他挨个报告翻看了一遍,像是在翻看着自己过去十年的影像。
多少个难忘的日日夜夜,多少次枕宵达旦的付出,过去的一幕一幕都象放电影一样在欧阳春的脑海中闪现,尽管不是每一次实验都能有新产品投产,但这足以让他感到自豪,也让他更加难以割舍。
人在一个环境中呆得时间久了,心里就会自然产生一种贪恋的感觉,尤其是对环境中的人。
在担任研究所所长的十年时间里,欧阳春与研究所的同事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感情。他回忆着与同事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他很惊讶自己的记忆办居然这么好,十年中发生的一切居然大部分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可是,回忆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发感到一种唏嘘。
整个下午,欧阳春都留在办公室里,午饭他让吴春香帮着从食堂买回来,他坐在办公室里慢慢地吃。
吃过午饭,欧阳春照例在办公室里踱了一会儿步,便躺在沙发上想睡一会儿觉。
可是,欧阳春怎么也睡不着,就睁着眼睛看着办公室的顶棚。
欧阳春的思绪如潮水一般在记忆的长河中翻涌,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二十年前,他第一次走进抚东钢厂的情形。
122、经历的总是很难忘记
欧阳春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一个阴天,天空低沉得象是要压在头顶,让人感觉到憋闷。他和陈雷、马骏飞、李家和四个人一起坐着钢厂派的专车进的厂。
汽车扬起阵阵灰尘驶进了厂区,透过车窗,欧阳春看到了钢厂低矮破旧的大门,红砖砌成的门垛上沾满了黑色的粉尘。这让他感到了惊讶,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大型的国营企业,厂大门居然如此寒酸和陈旧。
两扇乌黑的大铁门上油漆斑驳,厂区围墙上用白色油漆写着各式标语,白色的字迹已经颜色暗淡。
厂区里的样子更出乎欧阳春的意料,高大的厂房墙皮多处已破损,高炉的烟囱里冒着暗红色的烟尘,路面上积了一层煤屑似的灰尘,车辆驶过,灰尘便象受到惊吓一般纷纷扬扬腾起,形成一股黑色的烟尘。
车直接开到了厂办大楼前停下。
厂办大楼座落在厂区南侧,一座六层楼房,白色的外墙皮上附着浅浅一层黑色的灰尘。
从车里甫一出来,欧阳春闻到了一股似辣似酸的怪味,让人极不舒服,他不由闭紧嘴唇,只留两只鼻孔呼吸。
欧阳春四个人直接被领进了厂办的会客室。
会客室里摆了一圈老式沙发,沙发上罩着红色条绒做成的沙发套,沙发前面摆放着茶几,上面放了四个白瓷水杯,杯里已经泡好了茶。
四个人刚一坐下,老厂长就走进了会客室,四个人急忙又都站了起来,神色谦恭。
老厂长已届五十七岁,中等身材,体态偏胖,满面红光,脸上的赘肉垂到下巴处,冷丁一看象是长了双下颏,宽宽的额头刻着三两道深深的橫纹,梳着油光光的背头,一看就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只是脸上经常带着笑容,让人见了总有一种好感,很有亲和力。
老厂长先是与四个人分别握了手,说了欢迎之类的话,然后一屁股坐在四人对面的沙发上,伸出双手作了一个下压的动作,笑着说到。
“你们也坐吧。”
欧阳春四个人这才重新坐下。
“你们刚来,对钢厂还不了解,我是钢厂的厂长,我给你们简单介绍一下。钢厂建于1928年,算来已经有七十年历史了,前身是伪满时期日本人建的制钢厂。新中国成立后,钢厂回到了人民的怀抱,经过社会主义改造,改成了现在的名字。建国初期,我们钢厂曾一度成为新中国的长子,生产的钢材源源不断地支援全国各地的社会主义建设,曾一度划归中央直属管理。”
说完话,老厂长的眼睛从四个人脸上慢慢扫过,目光中透着自豪和微笑,当然还有满满的期待。
停顿了一会儿,老厂长笑容可掬地说道。
“你们边喝茶边听我说。当然啦,这些辉煌的历史都过去啦,我也就不多说啦,你们要是有兴趣,以后自己慢慢了解,我想说说现在。如今,我们钢厂和很多国企一样,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波折,虽然没有停产,也和停产差不多,可以说百废待兴,急需要技术人才来和我们一起建设钢厂。你们四位同志都是钢铁院校的高材生,是我们厂特招的技术人才,前途无量,大有作为。你们尽管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给你们创造更好的施展才华的环境,让你们充分发挥特长和聪明才智,让你们早日建功立业,把我们钢厂建设得更好。也请你们放心,我们给你们的待遇肯定要比一般职工的待遇要好,所以,也希望你们四位年轻才俊能像爱自己的家一样爱我们的钢厂。”
老厂长说完,笑着看着眼前的四个人,见四个人听得很认真,神色都有些拘谨,又笑着继续说到。
“你们不必紧张,喝点茶放松放松,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是我们钢厂的栋梁之才,是我们钢厂的希望,以后,等我们这些老家伙退下来,钢厂就交给你们啦,你们才是钢厂真正的主人,哪有主人在自己家里还紧张的?你们说是不是?”
老厂长简单的话语透着坦诚和温暖,却极富吸引力,四个人顿时不再拘谨,一起冲老厂长笑着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喝着茶。
老厂长满意地看着四个人,眼神中充满着期待和喜欢。现在的钢厂人才断层,厂里的技术人员大多是实际经验丰富,却缺少专业知识基础,很难满足钢厂的实际需求,直接制约着钢厂未来的发展。因此,他对眼前的四位年轻人寄予了厚望。
短暂的停顿之后,老厂长这才继续说下去。
“你们知道,钢厂最近十年开开停停的,根本就没正经生产过,厂区维护也没有跟上,你们看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厂区,想必会在你们的心里产生不同的感受。但我相信,你们来到工厂不是来享受来了,而是来干事业来了,钢厂刚刚恢复生产,正是你们创业的大好时机。不久的将来,钢厂必然会有改观,希望你们四位能与我们同舟共济,共度难关。”
此时,老厂长的话突然变得极富煽动力和感染力,四个人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责任,这份责任抵消了厂区厂貌刚刚带给他们的那份失落。
四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庄重地纷纷表了态,会尽自己的所学所能,为钢厂的明天献智献力,绝不辜负厂长的厚望。
老厂长微微一笑,继续说到。
“你们的表态很真诚,让我很高兴。为了招你们四位人才,我特意向上级打了几次报告,上级才同意我们直接去钢铁学院招工。现在,正是年轻人实现自身价值的最好时机,伴随着钢厂的振兴,你们也一定会实现自身的价值。”
……
欧阳春想到这里,不由再次感觉到无地自容。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钢厂虽然改变了脏乱差的厂区,一跃成为花园式工厂,各项环保设施也在逐步健全和完善,技术和设备也进行了局部更新和改进。但整体的生产力低下,技术落后,缺乏创新,市场竞争力明显不足,已经沦落到了亏损的边缘,这与老厂长的期望值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欧阳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慨,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已经快到了下班的时间。他准备将个人物品每天带一点回家,也免得搬家时引人耳目。
欧阳春很奇怪,自己的卷柜中居然有这么多个人物品,足足装了四个纸箱。
“看来穷家值万贯是有道理的”,欧阳春这样想。
为了不让单位同事看到,欧阳春特意比平时晚走了十分钟,直到楼内的人都已经走了,他才将一个纸箱搬出办公室,轻轻锁好门,抱着纸箱来到了楼下。
欧阳春把纸箱放在自行车货架上夹住,又用绳将纸箱绑牢,这才将自行车推出车棚,一路向厂大门骑去。
厂大门处依旧灯火通明,却几乎没人进出。
欧阳春在厂门前下了车,快速推着自行车出了厂大门,然后骑上车向家骑去。
123、有些话其实说开了更好
由于错过了下班高峰期,大街上显得很空旷,欧阳春怕孟春桃担心,骑行的速度比平时都要快。
欧阳春急三火四赶到家的时候,孟春桃刚好做好了饭。
孟春桃抻脖看了看挂钟,问到。
“今天好象回来晚了,又有事啦?”
话音未落地,见门口放着一个纸箱,又急问到:“箱子你拿回来的?里面装的什么呀?”
“是我放在单位的个人物品,今天收拾办公室整理出来的,就拿回来了。”
欧阳春边将外套挂在衣架上,边说到。
孟春桃奇怪地看了一眼欧阳春,一边盛饭一边问。
“好好的,怎么收拾起东西来啦?”
欧阳春没有正面回答孟春桃的话,而是问到:“秋实没回来?”
“噢,刚才打来电话,说晚上有个同学过生日请客,他们聚餐去了。”
“小小年纪,倒把生日看得这么重,晚自习不上啦?”
“现在的孩子不都是流行过生日嘛,互相送个小礼物沟通沟通感情也挺好的,他说吃完饭直接去学校。”
“也不知道他兜里有没有钱买礼物?”
欧阳春边说话边坐下吃起了饭。
孟春桃也坐下吃饭,忍不住说到:“刚才我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呢。”
欧阳春知道不能再回避了,只好编了一个理由。
“噢,我们单位清扫卫生,我整理卷柜收拾出来的,没什么事的。”
欧阳春知道孟春桃已经起了疑心,最近他总能感觉到来自孟春桃对他的猜疑。但他在事情没有定论前,他不想告诉孟春桃,免得不成那天空欢喜一场。
“没事就好,对了,今天我听说你们厂要进行人事改革,上面已经批复了,你没什么事吧?”
孟春桃的语气透着担心。
“我也听说了,暂时还没什么动作,你也不要听风就是雨。”
欧阳春说得轻描淡写。
“我还听说人事改革后,马上就要进行重组改制,我不是担心你嘛,只要你没事就好。你们厂是国家大型支柱企业,也是抚东市的支柱产业,政府准备下大力气彻底改变钢厂的现状呢,也不知道对你们职工是好事还是坏事。”
“钢厂改革是大势所趋,不大刀阔斧,不足以割除病根,长痛不如短痛。钢厂效益早一点变好,我们的腰包里才早一天有钱,不会是坏事,你放心吧。”
欧阳春说的放心吧,其实是告诉孟春桃,人事改革对他不是坏事。
但孟春桃哪能想到这一层意思,她依旧为欧阳春担心。
“这改革都喊了十几年了,你们钢厂也该有动作了,你一定要多留意这方面的信息,及早作打算。”
欧阳春笑了笑。
“你放心好啦,我真的没事。我倒是期盼着钢厂能早一天变个样呢,如果再不改变,就真的要成了老大难了。”
“我们财政局也要改革呢,部门重组,人员要裁减,裁减下来的人另行安置,脱离事业编制,已经哄哄挺长时间了。只是这次的声音挺大的,看来改革可能真的要动真章了。”
“动真格的你也不用担心,你在的科重要,你们人又少,你就把心放在肚里。”
欧阳春见孟春桃脸现忧色,安慰到。
孟春桃似乎对欧阳春收拾东西依旧存在怀疑,她真的害怕欧阳春受到钢厂人事改革的冲击,一旦自己再被重新安置了工作,那家里的生活一定会受到影响,秋实上大学的费用也要成了问题。
“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只要给我开资就行,你可不一样,你要是工作没了,影响可大了。”
“放心吧,我真的没事,我的工作肯定没问题。”
欧阳春不忍心让孟春桃替自己着急,有心告诉孟春桃实情,但事情还没到揭锅的时候,还充满着变数,欧阳春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孟春桃为好。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都是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
本来,欧阳春以为提干的文件很快就会发下来,但却迟迟没见动静。
欧阳春猜测,其中一定是存在什么变数了。
因此,欧阳春也将心收了回来,象平时一样,每天正常上下班,全当没有这么一回事。
然而,欧阳春提干的小道消息却在研究所中悄悄传开了,欧阳春也已有所耳闻。但他从没有搭过言,即使有人问起,他也总是说没有的事。
可是,欧阳春越是不承认,小道消息越传得有鼻子有眼,似乎欧阳春提干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欧阳春也是无可奈何,只能任凭小道消息在同事间疯传。
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都喜欢打探别人的**,即使与自己八杆子都打不着,却也一样兴致勃勃地进行谈论和传播。虽然大多并不是出于恶意,不过是一时心奇,但却无形中助长了这种风气。
吴春香当然也是经常听到这种议论,她却从不参与其中,但还是没忍住,专门去了一趟欧阳春的办公室,询问小道消息是不是真的。
欧阳春虽然并不想骗吴春香,因为,从年龄上来说,吴春香绝对可以称得上大姐,按常理,他是不应该隐瞒的。
可是,事情迟迟没有结果,连欧阳春自己都产生了怀疑,况且,这种事,在正式任命文件没下来之前,即使没有出现什么意外,他也不想亲口和任何人乱讲,其中自然也包括吴春香。
欧阳春直了当地说没有的事,让吴春香不要听风就是雨。
可是,欧阳春越是不承认,吴春香就越相信这件事是真的。
“其实,小道消息属实不属实的,还有你承认不承认的,对我来说都没任何关系,我只是替你高兴,论能力论人品,你早就应该提拔了。”
吴春香已经确定,欧阳春提拔的事肯定存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肯定,只是一种直觉让她这么认为。
人的第六感觉是很准的,尤其是女人。
“吴姐,真的没有这事,一切都要以文件为准的,你可别听他们乱讲,如果是真的,我肯定不骗你。”
欧阳春见吴春香还是不相信,只好这么说。
“如果是真的,我就是想提前来祝贺你,我没有别的意思,也没有打探别人个人**的习惯,实在是最近所里议论得太厉害。那行啦,既然你说没这事,那我信了,就当我没问过,我走啦。”
吴春香临走的时候说了这么一句,脸上的表情显得讪讪的。
欧阳春真的很是过意不去,但见不到任命文件,他绝对不能四处乱承认。
因此,欧阳春把吴春香送出办公室的时候,不忘补了一句。
“有准确消息,我肯定第一时间告诉你,但至少目前,真的都只是小道消息的。”
吴春香见欧阳春没有和自己说实话,明显在隐瞒她,这让吴春香突然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觉得欧阳春根本就没把她当自己人,这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复杂。
吴春香讪讪地笑了笑,说到:“没什么事,我就是闲问一句,你留步吧。”
说完话,吴春香转身走出欧阳春的办公室,头也没回地直接回了四楼实验室。
124、无聊的春节
欧阳春望着吴春香的背影转上了楼梯,这才回到办公室坐好,他有些心神不宁。他实在是不希望这种小道消息再疯传下去,影响实在是不好,他特别希望文件能尽快下来,提还是不提并不重要,他只想让小道消息尽快平息。
可是,欧阳春越是急着平息小道消息,厂里越是迟迟没有消息,任命的文件当然也就迟迟没有发下来。
在这种焦急和等待中,时间就像日历一样一页一页地被翻过去,转眼已经临近了年根。
作为厂里的中层领导干部,欧阳春清楚地知道,按照厂里的惯例,到这个时候还没有消息,年前年后就不会再调整干部了,至少要等到明年三月份才会有消息。
因此,欧阳春的心波动了一个多月,也热切地盼了一个多月,临近年根,他终于彻底收了心,踏下心来上起了班。
此时,欧阳秋实和欧阳夏荷也都放了假。
欧阳秋实因为六月份就要高考了,寒假也是不想休息,天天去学校学习,等于没放假一个样。
欧阳夏荷则打来电话,明确告诉欧阳春和孟春桃,她寒假要去面试的那家上海的外资公司实习一个月,春节肯定不回来了。
欧阳春和孟春桃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时间已经进入了小年,从这一天开始,人们便开始为年忙活,洗洗涮涮,除尘抹灰,蒸炸面食,每一天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忙活,日子过得忙碌和充实。
年前的一天晚上,欧阳春和孟春桃吃过晚饭,送走欧阳秋实,两人便有条不紊地蒸起了包子。
每年的年前,孟春桃都要提前包一些包子和馒头放在仓房里的一口缸里冻上,想吃了随时取点回来,省得平时没时间做。
孟春桃想起女儿不回来过年,边干活边忍不住和欧阳春唠叨。
“你说这孩子大了有什么好?还不如小时候,天天围拢在身边好。大人就是犯贱,孩子小的时候,天天盼着孩子长大懂事,这孩子长大了,又天天盼着回到身边。”
欧阳春笑着安慰到。
“孩子总是会长大的,这就好比那些小鸟,长大了都要出飞的。孩子也一样,长大了就要象小鸟大了飞进广阔的树林一样,也要走向社会自谋出路的,总不能一辈子守在身边吧?那样没出息的。”
“道理我懂,我就是和你念叨念叨。对了,你爸妈没给你打电话?他们还过来不?”
孟春桃忽然想起让公婆来家里过年的事。
“没给我打电话,估计不能来了,你不要多心好不啦?他们不来的原因肯定是嫌路太远,担心身体受不了,和你没关系的。”
欧阳春担心孟春桃再多心,急忙解释到。
“我倒是真希望他们能来,但却又不想让他们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孟春桃故意反问了一句。
欧阳春一时有些没明白。
“为什么呀?”
“笨呀你,因为夏荷不回来过年哪,你爸妈要是来了,夏荷过年就只能在宿舍过了。”
孟春桃一边包包子一边说话。
“噢,你是这个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临时把主意换掉了呢。”
欧阳春做恍然大悟状。
“怎么会呢?我这是有私心了,不想让夏荷孤零零一个人过年,你爸妈不来,夏荷也有个去处,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人家宿舍的年轻人一起过年,可能比在家过得还高兴呢,你就别操这个心了。孩子们长大了,就让他们自己去闯吧,总不能管一辈子的。”
“要是秋实,我倒不会这么挂着,毕竟秋实是一个男孩子,可夏荷是女孩呀,我当然挂着啦。”
“夏荷没事的,你放心好啦,我去蒸包子。”
欧阳春说着话端起包好的包子进了厨房,蒸起了包子。
孟春桃没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地包着包子。
转眼到了春节。
北方人很重视春节,年夜饭很讲究,必定要有鱼、猪前蹄、豆腐和韭菜,年夜饭越丰盛越好。
年夜饭并不是指三十下午吃的那一顿,而是年三十半夜子时吃的那顿饭才叫真正的年夜饭,一般都是在接完年,燃放烟花的时候吃。
三十下午的那顿饭叫送年的饭,也是有讲究的,必定要有鸡。过去家里穷,经常要借债,吃鸡就是要把一年拉下的饥荒吃掉,以求新的一年不再欠帐,日子能过好。这顿饭,也是越丰盛越好,预示着新的一年能过好。
欧阳春刚来东北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风俗习惯,是孟春桃告诉他的。他这才知道,鱼是年年有余的意思,猪前蹄老百姓叫前爬,谐音是搂钱的耙子,豆腐是福,韭菜是长长久久的意思,无外乎取其谐音,图个吉利喜庆之意。
欧阳春特意花了二百元钱,买了一堆烟花,准备在年三十的晚上放。
转眼到了年三十的晚上,由于陈雷一家回父母家过年去了,欧阳春一家便和马骏飞、李家和两家一起放烟花。
马骏飞和李家和也买了不少烟花,三家聚在一起燃放,足足放了一个多小时。
三家的孩子放得兴高采烈,不亦乐乎,欧阳春则和马骏飞、李家和站在旁边看着。
欧阳春问:“陈雷又回爸妈家过年去啦?”
马骏飞道:“是呗,这么多年了,他就没自己过过几个年。”
李家和叹到:“父母离得近真好啊,自己过年没意思。我在家那会儿,一到过年,亲戚邻居互相拜年,吃完东家吃西家,那就是一个热闹。”
马骏飞道:“一开始我也不习惯,这么多年下来,我倒觉得安安静静地过个年挺好,太闹腾了累人。”
欧阳春道:“我还是觉得这边过年有意思,我老家那边,过年向来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年味道的,一到过年,除了庙会还是庙会,又不让放烟花,好没意思的。”
马骏飞抢着说到:“我老家那边可是比这里热闹,前年我们全家回去过年,我反倒不适应了,太吵太闹了。”
李家和见李迎娣要去点二踢脚,急忙喊到:“迎娣,你快回来,二踢脚危险。”
李迎娣像是没听到,一手捂着耳朵,一手用一根冒着火苗的木棍点燃了二踢脚。只听“哧”的一声,二踢脚猛地在在面一弹,紧接着冒着轻烟蹿向空中,炸出一声脆响。
李迎娣吓得早已经捂着耳朵躲到了李家和的身后。
马驰大声嘲笑到:“迎娣,你的胆子比老鼠的胆子大不了多少,放个二踢脚吓成那样。”
李迎娣嘴里不饶人。
“就你胆大,胆大你怎么不敢用手拿着放二踢脚?”
马驰确实不敢,他担心二踢脚跑偏了炸到自己。因此,听了李迎娣的话,他假装没听到,跑过去点着了一个大的烟花,顿时小院的上空炒豆一般咋响,亮.asxs.点繁星。
燃放完烟花,三家人便都各自回了家。
孟春桃已经炒好了菜,煮好了饺子,一家人开始边看春节晚会边吃起了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欧阳秋实也没睡觉,直接与同学约好出去玩了,家里只留下欧阳春和孟春桃两个人。
孟春桃觉得异常冷清,情绪有些懒懒的,没等电视里春节晚会演完,她便进屋躲下了。
125、过了一个没有年味的年
欧阳春勉强将春节晚会看完,便也关了电视进屋上了床,见孟春桃并没睡着,笑着问到:“想什么呢?”
孟春桃勉强笑了笑。
“没想什么,就是觉得太冷清了,你说明年秋实出去了,要是过年也不回来,就咱俩过年,可是真没什么意思了。”
“明年秋实不回来,夏荷就回来了,或许你爸妈还回来了呢,想那么多犯不着的。”
欧阳春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其实,他也觉得太冷清了。
“我就是胡思乱想,你说怪不怪,我就觉得小时候过年有意思,穿新衣服,吃好吃的,想要什么我爸妈都给我买,一年总盼着过年。现在可倒好,觉得过年都快成负担了。”
孟春桃靠在欧阳春的胸口闭着眼睛说话。
“人就不能回忆过去,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就是再想那时的好,也没用的,过好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欧阳春确实是这么想,他不愿意总去回忆过去,虽然过去的很多美好不能忘记,但如果总去回想,总是白白浪费脑细胞。
“秋实这孩子也不知道和谁出去的,去哪玩去了,晚上还给他留门吗?”
孟春桃转移了话题。
“不留了,开着门不安全,他回来就敲门呗,我估计他不会回来的。”
“那你去把门划上吧,我困了。”
孟春桃说着话,将身体向旁边移了移重新躺好。
欧阳春轻轻下了地,将门划好,只留了一盏厨房的灯,将屋内其余的灯全部关了。
欧阳春知道,北方的习俗是过年的三天时间,天天晚上屋内都要留灯,就是说每天晚上都要亮着灯,这是习俗。
初一的早晨,欧阳春和孟春桃直到九点多了才起床。
由于爸妈在海南,欧阳春又没有别的亲属,两人不用走亲戚拜年,所以,两人也没急着起来。
还是欧阳春实在睡不着了,这才把孟春桃拉起了床。
谁知道刚刚收拾完屋子,欧阳秋实忽然领着几个同学来给欧阳春和孟春桃拜年。
孟春桃急忙打开房门,几个孩子冲孟春桃和欧阳春鞠躬拜年,欧阳春和孟春桃一跌声地说着“过年好”,待拜完年,孟春桃急忙往屋里请。
欧阳秋实说到:“妈,您就别忙活了,我们要去老师家拜年去,我们这就走。”
说完,几个孩子簇拥着走出孟春桃的家。
孟春桃追到屋外,大声说到:“你们倒是吃点东西再走哇?”
欧阳秋实大声说到:“不吃了,我们走啦。”
话音未落地,几个孩子早已经出了向阳院的大门。
孟春桃向马骏飞和李家和的家看了一眼,见两家房门紧闭,一点声音都没有,以为还都在睡觉,摇了摇头,自言自语。
“还有比我懒的,到现在还没起床。”
欧阳春问:“谁比你还懒?”
“去你的,我在说老马家和老李家。”
“人家早起来了,你忘啦?每年的大年初一,马骏飞两口子和李家和两口子都结伴去观音寺爬山烧香,刚开始还会咱们了,咱们不是不去吗?四个孩子估计也和秋实一样不着个家。”
“我说两家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对了,我听说今年春节市里有灯展,一会儿咱们去看看。”
“行,反正也没事。不过,这个时候去有点太早了,灯展还没布置好呢,也看不到什么的。”
“那也去看看,在家里呆着太闷了。我怎么觉得放假休息没有上班有意思呢?”
“行,听你的,一会儿咱就去,要我说呀,你觉得没意思,是因为爸妈和夏荷不在,秋实又不着个家,否则,你才不会觉得没意思。”
欧阳春说着话,进屋穿起了衣服。
欧阳春没说错,这个年,孟春桃感觉是最冷清最没意思的一个年。女儿夏荷不在家,爸妈又远在海南,虽然通过电话已经互相问候了,但总不如在一起开心。
欧阳秋实又忙着和同学聚会,在家吃了年夜饭后就没在家呆,此时也不知道去哪疯去了。
孟春桃实在是没地方去,尽管知道灯展要晚上去看才有意思,她实在不愿意在家呆了,在家呆着,她的心里就没着没落的,她也不管白天晚上,更不管能看到什么,她急切地想出去走走。
每年的正月,抚东市都要举办灯展,从初一持续到二月初二,整整一个月时间,已经坚持了十几年。
灯展的地点共有四处,市中心的一处设在清河北岸的临江路,临江路全长三里多地,是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街,紧临河堤。全市的机关企事业单位制作的彩灯,都于初一的白天在临江路的两侧固定位置摆放,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习惯。
其实,以前的抚东市比现在热闹,还有秧歌大会、燃放焰火等节目,只是近几年全市经济不景气,财政困难,秧歌大会置办行头和采购焰火就成了一种负担,又因为燃放焰火污染环境,市领导顺应民意,便取消了秧歌大会和集中燃放焰火。
因此,正月里,抚东市就只保留了一个灯展,全部由各机关企事业单位负责,即环保又不用市财政支出,又深受市民的喜欢,市领导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欧阳春穿好衣服,坐在沙发上等孟春桃化好妆,两人便将门锁好,来到大街上。
街上拎着礼品走亲访友的人成群结队,络绎不绝。由于商场要等到初四才开门营业,街道两旁摆放着年货,货摊陡然多了起来,各式饮料、白酒、糕点应有尽有,五花八门。
“今年我爸妈去海南了,我也不用回门了,反倒像是少了点什么似的。”
孟春桃挎着欧阳春的胳膊,语气有些酸涩。
欧阳春笑了笑,说到:“以前,每到过年,你不是总喊累吗?这不累了,你反倒难受了,人就没有知足的时候。”
“你别在那说风凉话啊,谁像你这么铁石心肠?我主要是想夏荷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干什么呢?”
“夏荷都成年了,能照顾好自己了,再说了,她离她爷奶家那么近,又和同学在一起,不会像咱俩人似的。”
“其实,我倒不是担心,就是想她了,敢情她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瞧你这话说的,不好听的,夏荷也是我女儿,那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噢,我不想那是假的。可我比你看得开,既然想也见不到,那就干脆不要想,免得折磨自己,你说是这个理不?”
“我也知道这个理,但就是忍不住想她。平时倒不是很想,这不到过年了吗,我想得没着没落的。”
两人边说话边穿过胜利大桥,直接上了清河北岸的河堤。
此时,临江路两头已经设置了路障和醒目的标识,禁止行人和车辆进入。临江路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安装彩灯的人正热火朝天地忙着安装彩灯。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什么都看不到的。”
“那咱们就逛大街,反正到处是人,总比在家里闲着好。”
“你呀,就是有福不会享,让你闲下来还不高兴了。”
孟春桃假装生气,白了欧阳春一眼,她才不会真生气。用她的话说,生气的人最傻,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我才没不高兴呢,我就是坐在家里就想夏荷和爸妈,不如出来走走心静。”
“行,只要你高兴,咱们去哪转?”
“步行街没人,商场又不开门营业,那就顺着河堤走走吧,看看别人溜冰也不错。”
欧阳春没再说话,被孟春桃拉着,随意地四处溜达。
126、久违的一次聚餐
清河河面并不宽,足球场大小的一块冰面上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滑冰,河堤上除了几个老年人散步外,就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打闹着匆匆而过。
孟春桃见无处可去,感觉实在无聊,边走边没话找话与欧阳春闲聊。
“你说商场和步行街为啥一到年节就不营业呢?年节人都放假,逛街的人也多,怎么就不知道赚钱呢?”
欧阳春其实哪也不想去,就想在家休息,但他知道孟春桃心里想远在上海的女儿和远在海南的爸妈,他想陪孟春桃散散心。
“我听说,也就咱北方这样,南方一到节假日,到处是夜市,商场都营业到半夜,这就是南北方人思想观念和生活习惯上的差距。”
欧阳春很认真地回答着。
“我也听说了,南方的夜生活可丰富了,越往南边越火,尤其广州和深圳那边,连饭店都不打庠,年夜饭不爱在家吃,可以下饭店。你看咱们这边的饭店,不论大小,春节一律闭门谢客,就象钱多得花不完似的,有钱都不知道挣。”
“南方人对春节不是很讲究,图省事,很多人去饭店吃年夜饭的,即省事又好吃。北方人喜欢在家吃团圆饭,不喜欢去饭店,饭店就是开门营业也没人去吃的,不如关门回家过年。”
孟春桃白了欧阳春一眼,笑着抱紧欧阳春的胳膊说到。
“就像你身有体会似的,对了,你从小在上海长大的,上海也是南方,你们也出去吃年夜饭吗?”
欧阳春摇了摇头。
“我小时候,上海不是这样的,那时商场和饭店都是国营的,都和政府机关一个样,逢年过节都休息,只有个别的才照常营业,我们家从来都是在家吃年夜饭的。”
“那现在呢?”
“二十年过去了,我还真不知道变得什么样?这次去上海,反正看到夜里营业的商场和饭店挺多的。”
“估计也能像广州和深圳那样吧,这样的话,夏荷吃饭也不成问题了。”
孟春桃自然而然地又想到了女儿。
“我说你就别操心她啦,她们学校有食堂,雇的都是大厨师,你没听她说嘛,她们学校每年都有不回家的学生,学校还专门组织留校的学生开联欢会呢。而且,她们学校食堂的饭菜都是半价供应,想吃啥都有,还可以单点小炒呢。”
“她倒是那么说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愿如此吧。”
两人慢慢走着,边走边聊天。
不知不觉已到了中午,孟春桃感觉到有点饿了,冲欧阳春说到:“这饭店也不开门,咱们买点蛋糕吃吧。”
欧阳春向四周看了看,说到。
“我看也没什么逛的,大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可能都回家吃饭了,咱们也回家吧,吃完饭,等晚上再来看灯,好不好?”
孟春桃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还去哪里,只好说到。
“还真没地方去,走吧,回家,家里好吃的东西什么都有。”
欧阳春没说话,和孟春桃一起绕过和平桥上了河南岸,顺着河堤往家走。
此时,马骏飞两口子和李家和两口子也已经回来了,正准备吃午饭。
由于孩子们都不在家,马骏飞便拉着李家和和张蕊去他家一起吃饭。
马骏飞本来也想拉着欧阳春和孟春桃一起吃饭,见欧阳春家铁锁头把门,只好作罢。
欧阳春和孟春桃走进向阳院大门的时候,马骏飞正与李家和在喝酒,听院门“吱呀”一声响,从窗口见是欧阳春和孟春桃,急忙起身跑了出来,大声喊到。
“欧阳兄和嫂子过年好呀?今天早上,我们出去的时候,见你们还没起来,也没给你们拜上年。”
“你也过年好。”
欧阳春和孟春桃急忙给马骏飞拜年。
这时,李家和、刘晓帆和张蕊也已经来到了院中,大家彼此热热乎乎拜了年。
马骏飞笑着说到:“你们上街啦?没吃午饭呢吧?来,到我家吃,好久没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由于马驰的原因,孟春桃总觉得没把马驰和李迎娣在一起的事告诉马骏飞,心里过意不去,一时不好面对马骏飞两口子,因此笑着拒绝了。
“不了,我们不饿,你们快回屋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说着话,孟春桃拉着欧阳春就要转身回自己的家。
马晓帆上前一把拉住孟春桃的胳膊,假装不高兴。
“春桃咋还生分上了呢?不是经常在一起吃饭嘛,怎么着,怕我们去你家吃饭呀?你再跟我客气,我可真生气了,走,进屋。”
一扭头,刘晓帆见欧阳春站着没动,立即说到:“欧阳,你麻溜地,快进屋,你不动地方,春桃也不进屋。”
孟春桃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看了一眼欧阳春,意思是让欧阳春说话。
马骏飞见状“哈哈”一笑,冲欧阳春说到。
“欧阳兄,嫂子这是在请示你呢,怎么着?你还不给我这个面子?”
欧阳春知道不能再拒绝了,再拒绝就伤和气了,急忙笑着说到。
“这话让你说的,我一直想喝你保存的好酒呢,这样的机会我怎么能错过?春桃,咱就别客气啦,不吃白不吃。”
李家和笑着接过话。
“这才对嘛,不就是一顿饭嘛,你们要是不吃,那我们也不能吃了。”
马骏飞把脸一绷,说到。
“家和,你这话我不爱听啦,弄得像我对你们有远有近似的,你少在那说风凉话,进屋喝酒。”
马骏飞说完话,笑着拉着欧阳春和李家和,一起进了屋。
刘晓帆则拉着孟春桃和张蕊一起也进了屋。
“你们先边吃边聊,我去再炒两个菜,张蕊、春桃,你们过来帮我切点肘子肉和皮冻,再帮我给他们拌个黄瓜拉皮,一会儿,咱们好好吃一顿。”
张蕊和孟春桃答应一声也进了厨房。
十几分钟后,三人端着几个盘子进来,摆放在桌子上。
马骏飞一招手,道:“来,你们也一起吃,正好今天孩子们没在家,咱们好好聚一聚,找找年轻时的感觉。”
三人也没再推辞,分别坐在了自己男人的身边。
“瞧我这记性,把饮料忘了。”
说着话,刘晓帆起身去冰箱里取出一大桶葡萄汁,又从茶几上拿过来三个玻璃杯,倒了三杯葡萄汁。
孟春桃以为是葡萄酒,急忙摆着手说到:“晓帆,我可不敢喝葡萄酒,一喝就晕,别给我倒。”
“这是葡萄汁,秋天的时候,我买了点山葡萄自己酿的,不是葡萄酒,你随便喝。”
刘晓帆笑着说完,分别给孟春桃和张蕊端了一杯,将葡萄汁桶放在一边,然后自己一举杯,冲所有人说到。
“来,过年了,咱们一起喝一杯,祝咱们和老人孩子都平平安安的,你们三个大男人也功成名就,干。”
六个人“哈哈”一笑,痛痛快快地干了一杯。
放下杯,马骏飞笑着说到。
“这种感觉有十几年没感受到了,这么多年,不是忙活孩子,就是忙活工作,当年的那种感觉真的有点陌生了。”
李家和酒喝得有些多。
“可不是嘛,这冷丁一下子找回那种感觉,我还真有点不太适应呢。刚结婚那会儿,咱们六个人可是经常在一起吃饭喝酒的。”
欧阳春笑道:“情有可缘,可以理解,那时候没负担,哪能和现在比,心态也不一样的。”
马骏飞大声嚷到:“别想那么多,来,喝酒,反正咱们的交情不能丢。”
127、一起去看花灯
这顿饭直吃到日影西斜,天色渐暗,马骏飞和李家和都有些喝多了。
张蕊说啥也不让李家和再喝了,她知道再喝下去,李家和就要吐在桌上了,她冲刘晓帆和马骏飞说到。
“可不能再让他喝了,一会该出洋相了,我们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喝。”
说着话,张蕊扶着李家和下了桌往门外走。
刘晓帆和孟春桃一起送出门外,刘晓帆大声说到。
“回去给他冲杯蜂蜜喝,再喝杯热奶,醒酒养胃。”
“知道了,你们快回吧。”
张蕊答应一声,扶着李家和进了自己的家门。
刘晓帆冲孟春桃笑了笑,说到。
“走,咱们回屋。”
说着话,刘晓帆拉着孟春桃回了屋。
欧阳春见马骏飞有点坐不住了,显然已经不能再喝了,于是笑着起身说到。
“时候不早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回去了,让老马早点歇着吧。”
说着话,欧阳春和孟春桃穿上外套往外走。
马骏飞感觉自己真的喝多了,也没再挽留,摇晃着和刘晓帆把欧阳春和孟春桃送出家门。
站在门口,刘晓帆笑着说到。
“今天没尽兴,改天再来喝,老马今天真抱屁了。”
孟春桃看了一眼马骏飞,见马骏飞并没介意刘晓帆的话,笑着说到。
“改天到我家喝,你们回吧,我们也回家了。”
孟春桃说完,和欧阳春一起回了家。
刘晓帆将马骏飞扶上床躺好,在马骏飞的身上盖了一个毛毯,这才开始收拾桌子。
马骏飞则一头躺在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欧阳春和孟春桃回到家,见欧阳秋实还没回来,孟春桃像是问欧阳春,又像是自言自语。
“秋实这孩子怎么还没回来呢?”
欧阳春一边在沙发上坐下,一边说到:“孩子平时挺累的,这好不容易有了放松的机会,就让他随便吧。”
孟春桃给欧阳春冲了一杯茶,端着放到欧阳春的面前,埋怨到。
“就你心大,我是担心他出什么事,再影响今年的高考。”
“不会出事的,我相信秋实,你也不要总是怀疑他,咱们越相信他,他就越不会出事。”
欧阳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见茶水烫嘴,又把茶杯放在茶几上。
孟春桃一边坐下一边说到:“你相信他,那他还弄个早恋出来?要我说呀,什么事都不能由着孩子胡来。”
“我看你这是没事做了,就把眼睛都盯在儿子身上了,天眼看着黑了,再歇一会儿,我陪你去看灯展。”
欧阳春说着话,坐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
今天的酒喝得很痛快,很开心,酒也没少喝。这么多年了,他和马骏飞、李家和还没有这么痛快地一起喝过酒呢,虽然缺少了陈雷两口子,但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致。
喝了那么多酒,欧阳春居然一点都没感觉到多,他对自己的酒量很满意。
孟春桃见欧阳春想睡觉,起身说到:“要睡觉上床睡吧,在沙发上窝着不舒服。”
孟春桃说着话,伸手想扶欧阳春起来。
欧阳春却睁开眼睛,一把将孟春桃拉倒在怀里,紧紧地抱住。
孟春桃吓了一跳,急忙一边挣扎着想起来,一边说到。
“要死啊,你吓到我了,大白天的,你耍什么流氓你。”
孟春桃嘴上虽然这样说,心里却美滋滋的,恨不得被欧阳春永远这样抱着。
欧阳春在孟春桃的额头亲了一口,放开了手。
孟春桃扶着沙发站起来,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嗔怪道。
“喝点酒又不知道北了,怪不得人说酒是色媒人,看来一点都不假。”
欧阳春“呵呵”一笑,道。
“谁让你是我老婆呢?”说着话,他端起茶杯喝起了茶。
孟春桃见天色已晚,进卧室化了妆,将头发重新进行了梳理,来到客厅边穿外套边说到。
“你能行不?走,看灯展去。”
欧阳春站起身来,去水池洗了洗脸,边穿外套边说到。
“有什么不行的?这就走。”
两人穿戴整齐,刚要出门,孟春桃忽然想起了欧阳秋实。
“咱们出去了,秋实要是回来没饭吃咋办?”
“放心吧,他不会回来的,弄不好,在灯展上能碰到他呢,他兜里有钱,饿不着他。”
欧阳春推着孟春桃出了屋,回身将房门锁好,又看了一眼马骏飞和李家和的家,见两家一点动静都没有,猜测可能喝多酒了,都在睡觉,于是和孟春桃走出了院子。
顺着大街,欧阳春和孟春桃直接来到了临江路。
此时的临江路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好象全市的人都集中到了这里。
人们摩肩接踵,在灯的世界里缓缓游走。
临江路的入口处,矗立着一座彩灯搭起的拱形大门,两条金光闪闪的巨龙盘着两根玉柱,在空中争抢一个耀眼的银色圆球。
圆球是用无数块透明玻璃制成,在灯光的照射下,发散出五颜六色的光。
欧阳春和孟春桃穿过大门进入临江路,只见临江路的入口处的上空,用数千只红色的灯笼搭成了一道红色的顶棚,顺着临江路向里延伸了二十多米,灯笼各式各样,清一色散发着红色的光,显得喜庆和吉利。
走过这道灯笼组成的红色通道,便见到了道路两旁摆放的色彩斑斓、活灵活现的各式彩灯,中间夹杂着几处规模并不大的冰灯。
人们纷纷在喜欢的彩灯前拍照留影,一时间,夜空中频繁闪烁着亮眼的白色荧光,不时有小孩在彩灯前嬉戏打闹,伴随着大人杂乱的喝斥和叮嘱之声。
欧阳春和孟春桃一边躲避着打闹的小孩,一边观赏着造型各异的彩灯。
很多彩灯的创意来源于民间传说,有嫦娥奔月、猪八戒背媳妇、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武松打虎等,有的彩灯创意取自于动物的造型,有龙灯、虎灯、鸡灯、猪灯、狗灯,还有仿建筑彩灯,琼台楼阁,不一而足。
由于今年是兔年,兔爷灯尤其多,有双兔傍行,有特立独行的,更有成群嬉戏的,神态各异,活灵活现。
几处冰灯在灯光的映衬下,更是美仑美奂,精彩纷呈,这里聚集的人也最多。相机的闪光灯连成一片,闪亮夜空,很多孩子在冰雕中穿梭跑动,不时传出来嬉闹和欢笑声。
欧阳春喜欢冰雕,总会在冰灯前稍作停留,每一座冰雕,他都要认真地看上一会儿。
孟春桃更喜欢冰灯,但她嫌冰灯前人太多,太吵闹,每次都拉着欧阳春离开,并不住埋怨。
“冰灯这么小,也不知道有什么看头。”
欧阳春忙着解释。
“你不知道,冰灯雕得漂亮,更主要的是,透着灯光的冰雕象水晶,让人心明眼亮。”
孟春桃没再说话,拉着欧阳春往前走。
说巧也不巧,陈红正迎面走了过来,欧阳春没看到陈红,陈红则一脸惊喜地大声打着招呼。
“所长过年好。”
欧阳春循声看去,见是陈红,不由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孟春桃,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孟春桃却只顾看着陈红,没注意到欧阳春的表情。
欧阳春急忙说到:“陈红啊,你也过年好,你一个人来看灯?”
陈红看了一眼孟春桃,笑道:“和宿舍的人来的。”说完话,转头又看着孟春桃,问到:“这是所长夫人吧?”
欧阳春急忙介绍.
“这是我爱人,孟春桃。”紧接着又冲孟春桃说到:“这是我单位的同事陈红。”
陈红冲孟春桃掬了一躬,道:“嫂子过年好。”
孟春桃急忙笑着还了一句。
“你也过年好。”
欧阳春一时没有说话。
陈红冲欧阳春说到:“嫂子真漂亮,我朋友在那边等我呢,再见啦。”
说着话,陈红冲欧阳春和孟春桃挥了挥手,便转身扎进了人群中。
128、观灯观出嫌隙
孟春桃见陈红走远了,扭头问欧阳春。
“陈红在你们单位做什么的呀?”
“实验室的实验员。”
“看起来挺年轻挺漂亮的,大学生吧?”
“大学毕业刚上班两年。”
“看着白白静静的,外地的吧?不会是她跟你去上海出差的吧?”
孟春桃看似无意的问话,却让欧阳春一时陷入了犹豫,他不知道孟春桃为什么要这么问?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回答。
其实,欧阳春完全可以编一个谎言,骗孟春桃不是陈红和他一起去的上海,但他又不愿意欺骗孟春桃,更不想欺骗孟春桃。
孟春桃见欧阳春犹豫不决,心里顿时起了怀疑,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笑着说到。
“这有什么犹豫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就算是她和你一起去的,同事一起出个差,那也没什么呀,你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本来,孟春桃并没有任何怀疑,她见陈红人长得年轻漂亮,还想夸几句呢。她觉得单位同事一起出个差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就亲眼见过处长和一个女同志一起出过差,回来也是什么事都没有。
可是,欧阳春一时的犹豫不决,让孟春桃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愿意对欧阳春有任何的猜疑,尽管同事刘颖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女人对男人要看得紧一点,但她还是觉得,夫妻之间最重要的还是要彼此信任。
但孟春桃不想因为这个影响自己的好心情,因此,她不等欧阳春说话,立即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挎着欧阳春的胳膊,指着前边说到。
“快看,那个灯真漂亮,走,看看去。”
孟春桃借以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事实上,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波澜,只是她不想去面对。
欧阳春顺着孟春桃的手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一个大型旋转的宫廷灯,灯的前面围了很多人。
孟春桃拉着欧阳春快步来到彩灯前,见彩灯前围了厚厚一层人,两人只好站在人群外看着。
宫廷灯呈圆柱状,足有几米粗,里面分成几个小格,每个格断里都有几个电动的造型,或人或物,或飞禽走兽,人物造型都身着戏服,演绎着不同的古装戏的片断。
欧阳春能感觉出孟春桃情绪上的瞬间的变化,这让他深深感到自责。尽管上海一行,他很好地把握了自己,并没有做对不起孟春桃的事,但他的内心还是有所松动,他对陈红的喜欢确实也已经超出了同事之间的感情。
欧阳春偷眼看了一眼孟春桃,见孟春桃全神贯注地看着彩灯,似乎对他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欧阳春的心里却再也难以平静,他眼睛虽然看着宫灯,心里却是五味杂陈,他想到孟春桃的种种好处,这让他心里的歉意越发浓重。
欧阳春暗暗发誓,一定要把陈红忘掉,绝不做对不起孟春桃的事。
孟春桃待彩灯旋转了一周,心情似乎有所好转,笑着冲欧阳春说到。
“真难为设计的人了,怎么设计出来的呢?连里面的电动小人和动作都设计得惟妙惟肖的,我太喜欢猪八戒背媳妇了,简直太像了,你看到没有哇?”
欧阳春虽然也看到了,但当时他正三心二意,也没细看,见孟春桃在问,只好装作看到了的样子,敷衍道。
“当然看到了,确实挺生动的,连表情都那么逼真,其它的也挺好看的,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嗯,我觉得这个是彩灯里最好看的一个,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行,你想往哪走,我都陪你,绝不离开你。”
欧阳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他在不经意之间,说出了满含着忏悔的心里话,语气显得很由衷。
孟春桃笑了笑,一语双关地问到。
“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不会离开我?”
孟春桃的语气多少透着质疑。
欧阳春此时正心存愧疚,急于忏悔和表态,语气也显得有些急迫。
“真的,我一辈子不会离开你的。”
孟春桃看了一会儿欧阳春,没再说话,欧阳春的话虽然透着满满的真诚,让她感觉到很开心,但她不知道欧阳春做的能不能比说的好,她似乎缺乏足够的信心。但她还是装作很高兴的样子,紧紧地挎住欧阳春的胳膊。
两人边往前走边看观赏彩灯,各种各样的彩灯让人看得眼花缭乱,赏心悦目。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孟春桃和欧阳春的心里却总是有些心猿意马。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临江路的另一端。
只见一座硕大的牌楼耸立在路口,上面悬挂着一排排红灯笼,牌楼顶悬空挂着一排大红灯笼,在夜风中微微晃动。
牌楼上缠满了彩色的小灯泡,此时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地面上的四盏大灯射出四道不同颜色的光柱,散射在牌楼上,让牌楼显得清晰可见。
孟春桃站在路口,回身向临江路里面看着,此时的临江路象是一道灵动的彩色光柱,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光彩夺目,异彩纷呈。
“真是太美了,好多年也没好好逛过灯展了,原来这么漂亮。”
孟春桃的心情似乎有所好转,语气也显得很是欢快。
“以前一到过年,你就光顾着忙活一家人的吃喝了,忙忙火火的,哪像今年这么轻闲,有时间出来看灯展。”
说起了过去,欧阳春的心内似乎越发内疚,孟春桃把全部身心都给了他和孩子,一心扑在这个家上,从来没有抱怨过,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声累,作为一个女人,已经做得接近完美,无可挑剔,他真的没有任何理由背叛。
欧阳春不由自主地伸手搂住孟春桃的肩膀,让孟春桃整个人靠在自己的怀里。
孟春桃很享受这样的时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年轻那会儿,她并不太在乎这个,总觉得太矫情。可是随着年龄变大,她越来越在意这样的感受了,她总觉得自己经常莫名其妙地心神不宁,心中患得患失,只有这样靠在欧阳春的身上,她心里才觉得踏实平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更年期。
孟春桃不由紧紧地抱住欧阳春的腰,抬头看着欧阳春说到。
“我真想再去城东新区看看,那里的灯展肯定也很漂亮。”
欧阳春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快到十点了,笑着说到。
“快十点了,如果现在过去,等咱们到了那里,估计灯展也快收了,你真的想去吗?”
孟春桃一听快到十点了,顿时犹豫道。
“我倒是真想去看看,不过太晚了,秋实也不知道回没回家?吃没吃饭?家里的灯笼也该亮了,咱还是回家吧。”
每年过年,孟春桃都在院里挂个红灯笼,一直挂到正月十五。她记得爸妈家年年挂红灯笼,她也就顺承了下来。至于为什么要挂红灯笼她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喜庆。
欧阳春说到:“反正一个月时间呢,过两天我陪你去城东看灯。”
“行,其实,都差不多,去不去都行,走吧,回家。”
说完话,孟春桃挎着欧阳春的胳膊,走过了和平桥,顺着河堤向家走去。
129、这一晚谁都没睡好
孟春桃和欧阳春走进向阳院的时候,见屋内没亮灯,小声嘟囔到:“还真没回来,这回可真是大撒羊了。”
欧阳春没说话,两人来到门口,孟春桃打开房门,边往屋里走边说到。
“等他回来了,你得和他说说,玩可以,要有度,哪能夜不归宿,去哪都不知道,这要是出点什么事,找都没地方找。”
欧阳春道:“能出什么事?同学聚会,秋实又不是惹事生非的孩子,男孩子要散养的,不能管得太多。”
孟春桃脱去外套,边往卧室走边说到:“散养也不能成宿隔夜不回家,还没考上大学呢,就不愿意在家呆了。”
欧阳春笑着摇了摇头,他突然发现孟春桃变得比以前爱唠叨了。
孟春桃卸了妆,去卫生间洗了脸,回到卧室换了睡衣上了床。
欧阳春则脱去外套坐在沙发上,他走得有点累了,把头靠在沙发上休息。
孟春桃整理着被子说到:“不早了,我有点累了,你也早点睡吧,孩子今天恐怕又是不回来了。”
欧阳春起身往卧室里走。
“我也累了,这就睡,要我说呀,你就是操心的命。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和社交圈子,哪能天天守在父母身边?那样没出息的。”
“我就是担心他的安全,我也懒得管那么多。可他毕竟还是孩子,该管还得管。这人哪,做什么事都要有个度。”
孟春桃看似无意的一句话,欧阳春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
欧阳春什么也没说,默默地上床躺好。
孟春桃凑了过来,躺在欧阳春的怀里。
“这么多年了,我还第一次觉得灯展挺好看的,怪不得从古到今,正月里都有观花灯的习俗呢,你小时候,上海是不是也有呀?”
“也有,但规模没这么大,也没有这边这么重视,还是有点民俗好,否则,冷冷清清的,也没意思。”
“以前光忙着这个家和你们爷们了,我是不是变老变丑啦?”
孟春桃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地这样问了一句。
欧阳春忙说到:“我可没觉得你老了丑了,我还觉得你比年轻时还好看呢,你可不要胡思乱想的,没的自寻烦恼。”
“这女人呀,一到这个年龄,人老珠黄了,就不招人待见了。”
“你今天怎么了?说话有点怪怪的。”
“没什么,就是想这么说。和我一个办公室的刘颖总劝我做皮肤护理,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看来是有道理的。”
“你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似的,我听着有点糊涂。”
“能有什么话,你可千万别糊涂,睡觉吧。”
孟春桃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欧阳春也没再说话,心中却反复在想着孟春桃的话,一时却怎么也睡不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一早,孟春桃早早就醒了,见欧阳春没醒,就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穿上衣服进了厨房。
今天是大年初二,往年的这一天,孟春桃都要和欧阳春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看爸妈,由于孟军和郑月娥去了海南,孟春桃也没地方去,不由想念起了爸妈。
欧阳春起床的时候,孟春桃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客厅里想着爸妈现在在做什么。
听到欧阳春起床的声音,孟春桃忙扭头说到:“你起来啦?今天你不用陪我回娘家,就再睡会儿吧。”
“不了,也该起床了。”
欧阳春边叠被子边说话。
孟春桃转回身子说到:“你说我爸妈他们现在在做什么?我还真有点想他们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咋样。”
“一会儿,你给爸妈打个电话问问不就知道了嘛。”
欧阳春一边往客厅走一边说。
“这秋实小没良心的,也不回来了。”
孟春桃似乎有些神不守舍,这会儿又埋怨起欧阳秋实了。
欧阳春没再说话,直接进了厨房,将锅里的饭菜端到了桌上。
“你过来吃饭吧,想那些没用的,只能徒增烦恼。”
孟春桃默默起身来到桌边吃起了饭。
吃过早饭,欧阳春帮着孟春桃把桌子收拾完,欧阳春提醒到:“不要忘了给爸妈打电话,问问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
孟春桃刷完碗,用围裙把手擦干,边往沙发走边说到:“想着呢,我还真想他们了,也不知道南方过年什么样?拜年的时候也没细问。”
“你打电话问问不就清楚啦?不过,南方过年真的没这边热闹的。”
电话机放在沙发旁边的一个方形茶几上,孟春桃将电话机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又从茶几底下翻出一个小本子,在上面查找到了爸妈留的电话,刚要拨号。
欧阳春起身往卧室走,边走边说到:“你打电话,我进屋躺会儿。”
孟春桃一边拨号一边说到:“行,去吧。”
欧阳春径直进了卧室,和衣躺在床上想着孟春桃昨晚说的话,越想越觉得孟春桃的话里有话,这让他的心越发乱了起来。
孟春桃已经和她的妈妈郑月娥聊了起来。
“妈,您和爸在三亚过得习惯吗?昨天半夜拜年的时候怕影响到你们休息,也没来得及多问。”
孟春桃的情绪依旧不高,隐隐透着一种委屈。
“我们挺好的,这边天气特别好,东北冷冬数九,这边还春暖花开呢。你爸特意买了一套岛服穿呢,花里胡哨的,整天美滋滋的。”
电话里传来郑月娥欢快的声音。
“我还一直担心你们水土不服呢。”
“服,好着呢,我们自己做着吃,没有什么不服的,你们都挺好的吧?”
孟春桃眼底一热,险些流出眼泪来,她急忙控制住情绪,故作轻松地说。
“我们都挺好的,你和爸不在身边,秋实又整天不着家,冷清多了。”
孟春桃的语气微微有些哽咽,她真的想爸妈了,四十多年来,她几乎每个春节都和爸妈一起过年,冷丁一下分开,她心里真的不太适应。尤其发生了昨天晚上的事,这让孟春桃越发地想念起爸妈。
郑月娥很敏感地听出了孟春桃语气上的变化,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问到:“桃桃呀,你怎么了?说话的语气不对呀,发生了什么事?”
孟春桃急忙笑着掩饰。
“没有哇,没出什么事,就是你们不在身边,秋实又天天不着个家,我和他觉得家里太冷清了,真的没出什么事,您和爸就放心吧。”
郑月娥依旧不信,追问了一句。
“真的没事?”
孟春桃笑着说到:“我的亲妈呀,您还盼着我们有事啊?真的没事。”
130、心中的结暂时解开了
郑月娥将信将疑,还是不放心,语气显得语重心长。
“桃桃呀,你的年龄也不小了,有些事能忍就忍忍,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的年龄也该更了,这个年龄的女人容易疑神疑鬼的,你可要控制点你的情绪。”
孟春桃笑道:“妈,您就少操点心吧,我真的没事,就是想你们了。”
郑月娥心头一热,眼睛顿时变得潮湿了,极力控制住情绪,她也想孟春桃,但她比孟春桃看得开。
“桃桃呀,别嫌妈墨迹,你也应该学着习惯这样的生活了,等你老的时候,总是要面对这样的情形的。现在的孩子不像以前了,孩子大了,说不准在哪立业成家呢,整天像你这样离不了这个,离不了那个的,那还不得想出病来?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妈,我知道呀,这不是冷丁闪一下嘛,您就不用担心我啦,我没事的,刚才我还和欧阳春说呢,也不知道南方过年热闹不热闹?”
“快别提了,除了人突然多了外,和没过年一个样,也不放鞭,也没啥节目,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不过,这样也挺好,不累,清静,空气还好。”
提到三亚,郑月娥又是满心欢喜,语气中透着一种开心。
“昨天我和欧阳春去看灯了,以前没注意到呢,灯展还挺好看的,你们那边没有灯展吧?”
“没有,不过,一到晚上,到处是红灯笼,尤其大排档夜市,天天红红火火的,我和你爸去逛过一次,人太多,太闹得慌。”
“妈,您说啊,以前我咋就没觉得灯展有什么好看的呢?今年这一看,感觉像小时候过年似的。”
孟春桃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欢快起来。
“那是因为你有家有孩子了,你把心思全放在家和孩子身上了,女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过来的。不过,妈可劝你,从现在开始,你要学着分散注意力,等秋实考走了,你和小春两个人,总不能天天大眼瞪小眼吧?你得找点自己喜欢的事做,再好的东西天天看着也不新鲜了,难免会出问题,你可以作作美容,要不健个身啥的。”
郑月娥替孟春桃出着主意。
“妈,瞧您说的,秋实不在家,我还不能活啦?”
孟春桃虽然觉得妈妈郑月娥的话有道理,但她并没有顺着妈妈的话说。
“话是这么说呀,这女人到了四十多岁呀,从心理到情绪都会起变化的,你不早做心理准备不行的,容易出大事的,妈是过来人,妈的话你得听呀。”
郑月娥苦口婆心地说。
“知道了妈,秋实这不还没走呢嘛。”
孟春桃嘴上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其实,她的心里已经被妈妈郑月娥的话说动了。
郑月娥还是放心不下,追问到:“桃桃,你和妈说实话,你是不是和小春闹别扭了?我和你爸一直担心这个。”
孟春桃急忙说到:“妈,我们真的挺好的,您和爸照顾好你们自己,少让我惦记就行了。”
“你们好就行,我和你爸就放心了。这男人呀,四十到五十岁时最危险的,你又一根筋似的把心全放在小春的身上,妈就担心你。小春是所长,身边肯定有人围拢着,我就担心秋实走了后,你整天盯着小春,再疑心生暗鬼,闹出大事来。”
孟春桃有心将自己心中的猜疑和妈妈说,因为她的直觉总是在提醒她,让她的潜意识里总感觉到委屈和不安。
可是,欧阳春就躺在卧室,孟春桃不想让欧阳春听到,更不想让自己的烦恼事影响到爸妈的好心情。尽管她的心里依旧感觉到憋闷,很想让妈妈开导开导自己,毕竟妈妈是过来人,经历的多,但她还是忍住了没说。
“怎么会呢?您和爸就放心好啦。”
孟春桃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异常轻松和愉快,她可不想让自己内心的不快,通过电话传递给爸妈。
“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提个醒,这夫妻之间啊,千万不要互相猜疑,这是最基本的。虽说是夫妻,也还是要保持一个合适的距离,我说的距离可不是让你们分居,是说彼此多宽容多理解,多给对方留点自由和空间,绝对不能把什么都当成你的,你就在那捕风捉影。”
郑月娥似乎猜到了什么,又似乎只是给孟春桃提个醒,但说出来的话却正对孟春桃的心思。
孟春桃仿佛瞬间得到了解脱,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她想听到的其实就是这样的话,她并没有想和欧阳春对质什么,只想听听妈妈的安慰,解开心中的结就成了。
“不会的,妈,您就放心吧,我爸呢?”
孟春桃怕郑月娥再说出什么体己的话,她会忍不住哭出来,急忙转移了话题。
“你爸在旁边呢,一直要抢电话呢,你快和他说话吧。”
郑月娥的话音未落,孟军的声音传了过来。
“桃桃,可急死我了,你妈这个老太太把着电话就不撒手了。”
孟春桃“呵呵”笑了起来,她仿佛看到了爸爸孟军此时的样子,她曾经无数次地看到过两人像小孩子似的闹。
笑过之后,孟春桃问:“爸,您身体挺好的吧?”
“我好着呢,你和小春不用担心。我和你妈准备在这边长住了,没什么事我们就不回去了。对了,你妈刚才唠叨的话有道理,你要分析着听啊,多往心里去。”
孟军的语气很轻松,透着一股高兴劲,但却似乎也很担心这个,特意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的,爸,您就放心吧。”
孟春桃的心情已经不再委屈和郁闷了,至少暂时是这样,她的语气也变得轻松了。
“嗯,我放心,我就是怕你妈的话让你误解。你年龄也不小了,有些事情学着睁一眼闭一眼,没有原则错误就可以原谅。你妈说得对,夫妻之间要多理解多宽容,尤其女人,千万不能多疑。等秋实走了,你和小春抽时间过来,这边真的是太好了。”
孟军的话里也充满着兴奋和开心。
“行,到时候,爸您可要给我们做导游。”
孟春桃笑着说到。
“没问题,我快把三亚转遍了,保证能做你们的导游。行了,长途电话费钱,没事就挂了吧,我就不和小春说话了。”
“好的,听到你们的声音,我的心就踏实了,您和妈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惦记。”
“放心吧,你们不用惦记我们,我不会让你妈受委屈的,我们要是有事就打电话告诉你们。”
“行,那我挂了啊。”
不等孟军挂断电话,孟春桃率先挂了,她怕自己再聊一会就会哭出来。
131、儿子终于回来了
和远在海南的爸妈通完电话,孟春桃的心情一时好多了,似乎纠缠在心底的那团乱麻,瞬间也理出了头绪。
孟春桃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就像是她对欧阳春的猜疑,还有自己情绪的低落,就是想听一听爸妈的声音。
长了这么大,确切地说,孟春桃并没有真正和爸妈分开过,即使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和孩子,她也是隔三岔五回趟娘家,从没有象这次这样远隔千里,也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在孟春桃的心里,她对爸妈是有依赖情结的,她有什么心事都愿意先和爸妈说,遇到为难的事也是第一时间想听爸妈的意见和建议。
尽管孟春桃知道这样对欧阳春不是很公平,她爸妈也多次说过她,让她有事多和欧阳春商量,有什么话多和欧阳春说,但她就是板不住自己。
好在欧阳春能够理解孟春桃,也从来不计较这些,主要还是孟春桃的爸妈从来没有在孟春桃面前说过欧阳春的半个不字。他们不想干涉孟春桃的生活,能帮就帮一把,不能帮也不说长道短,给增加什么罗乱。
孟春桃也有意减少回娘家的次数,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家庭负担越来越重,她的确回去的次数少了,因为爸妈的年纪也大了,她有烦心事也不想让爸妈为她着急上火。
因此,孟春桃第一时间和欧阳春交流的次数就多了,但在她的内心,对爸妈的依恋情结却并没有因为回去次数少而减弱,她也并不认为自己和爸妈多交流做得有什么不对。
可是,放下电话没过多久,孟春桃发现,自己的心情并没有彻底的好转,那份短暂的轻松此时正渐渐消失,心中的那个结又似乎在慢慢聚拢,悄悄扎紧。
孟春桃悄悄来到了床边,见欧阳春睡得正酣,轻轻给欧阳春盖上薄被,然后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欧阳春,这才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又回到了厅里。
欧阳春在看灯展时那短暂的迟疑,就像是压在孟春桃胸口的一块大石头,让她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孟春桃努力地说服着自己不去胡乱猜疑,就像妈妈郑月娥说的那样,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她要学会做到睁一眼闭一眼。
孟春桃思量再三,终于说服了自己,她决定把这一页翻过去,至少现在她必须这么做,因为年还没过完。
“或许不胡乱猜疑,一切就真的会风平浪静”,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可是,真的能做到吗?真的就会不介意这样的事吗?孟春桃依旧不相信自己真的能做到。
临近中午,欧阳秋实从外面回来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脸的憔悴,把孟春桃吓了一跳,她急忙起身迎过去,心疼地问到。
“秋实,你怎么了?怎么造成这个样子?”
欧阳秋实明显困得不行,走路都有些发晕,他打着哈欠,脚步踉跄着进了卧室,边走边说到。
“这两天就没睡觉,困死了,我先睡会儿。”
说着话,欧阳秋实衣服也没脱就一头躺到床上,头刚挨上枕头,立即就睡了过去。
孟春桃来到欧阳秋实的床前,想多问几句,见欧阳秋实已经睡着,于是,轻轻将他搭在床边的腿挪到床上。有心帮着儿子脱掉外衣,又怕吵醒了欧阳秋实,只好轻轻拉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然后轻手轻脚走出卧室,将屋门轻轻关好。
这时,欧阳春也已经醒了,他下了床搓着脸走出卧室,见孟春桃正悄悄从儿子的卧室走出来,问到:“秋实回来啦?”
孟春桃赶忙阻止,一脸心疼,悄声说到。
“你说话小点声,睡着了,你没见他那样,简直造得不像个人样。”
看到了儿子,孟春桃暂时放下了心中的纠结,在她的心里,只要儿子一天不离开身边,儿子就一直是她的天。
欧阳春低声问到:“你没问问他这两天干什么去啦?”
孟春桃依旧一脸的心疼。
“看他困成那样,一躺下就睡着了,我没忍心叫醒他。他就说了一句‘这两天没睡觉’,也不知道干什么了,连觉都不睡了,这不把身体造垮了吗?”
欧阳春去水池用凉水泼了泼脸,彻底赶走了脸上的困意,一边擦脸一边说到。
“没什么事就好,等他睡醒了再问也不迟。年轻人玩通宵也正常,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出去玩也是兴奋得整夜睡不着的。”
“估计饭也没咋吃,这个傻孩子,放着家里好吃好喝的,出去遭这罪,让人看着心疼。”
“没事呀,又不是经常这样,等过了年,他收了心就好啦。”
孟春桃依旧不放心。
“等他醒了,你真得和他好好聊聊,这样下去可不行,人到什么时候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行,就照你说的办。”
欧阳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一个苹果吃着。
茶几上摆放着果盘和围碟,里面装着苹果、桔子、花生、毛嗑、松籽和高粱饴糖,这些东西每年必不可少,也是谁都爱吃的美食。
可是,今年春节,这些好吃的美食从年三十晚上摆在茶几上,几乎就没怎么动过,原来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孟春桃拿起一个桔子,边剥皮边说话。
“摆了这么多好东西也没人吃,这搁在前些年,孩子小的时候,早吃完了,这几年,夏荷、秋实也大了,这些东西就成摆设了。”
欧阳春嚼着苹果。
“他们不吃,咱们吃,孩子小的时候,咱们还舍不得吃呢,现在可劲造。”
孟春桃剥开桔子,将一瓣桔子放进嘴里,边嚼边问。
“中午你想吃什么?秋实看样是不能起来吃饭了。”
“冰箱里有什么剩菜剩饭的,热一下就成了,我也不十分饿。”
“那我将剩菜热两个,咱俩简单吃一口,晚上秋实醒了,咱再做新的。”
“行,剩菜不吃,坏了倒掉蛮可惜的。”
“今年过年吃什么都不香,也什么都不想吃,这可真是省粮食了,早知道这样,年前少买点年货好了,还省钱。”
孟春桃说着话,起身去了厨房。
欧阳春没说话,依旧坐着吃苹果,边吃边想心事。
欧阳春想到了孩子们小时候的情景,虽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时的一切却都历历在目,清晰得象是放电影。
那时的生活条件不好,孩子们想吃点新鲜的东西,你想买都买不到。每次出差,欧阳春都是大包小裹地往家背东西,有漂亮的衣服和玩具,或者是一些地方特产,有一次,他去广州出差,还特意买了一桶色拉油背了回来。
当时的色拉油可是新奇货,东北几乎没有卖的,人们习惯于吃大豆油,做菜时弄得浑身都是油烟味。色拉油没有油烟,也没有豆腥味,当时广州深圳那边普遍都吃色拉油。
那时候生活条件虽然没有现在好,每天还都是粗粮细粮搭配着吃,穿的衣服也是粗布衣衫。但人活得却很充实,更有精气神,尤其看到一双儿女绕前绕后,孟春桃又那么贤慧能干,欧阳春的心里真的比吃了蜂蜜还甜。
欧阳春记得那时他每次出差回来,夏荷和秋实都会一脸期盼地围前围后,在他的兜里翻呀找呀的,就像是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不给他们吃似的。
欧阳春想到这些,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他觉得那时的日子比现在美,也更有滋味。
132、想放下却真的难放下
这时,孟春桃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刚好进到客厅喊欧阳春吃饭,见欧阳春一脸的笑意,忍不住问到。
“想起啥美事了?笑成那样,快来吃饭吧。”
欧阳春这才从回忆中走出来,边起身往餐桌走边说到。
“我想到了孩子们小时候的事,那时他们吃什么都没够。”
“那时候,你和我还年轻,日子虽然过得紧紧巴巴,但见到孩子我就特别知足,这一眨眼的功夫,孩子们都大了,我也快做姥姥了。”
孟春桃边盛饭边说,神情微微有些伤感。
“其实,咱们也没老,等秋实考走了,咱们也好好规划规划以后的生活。”
欧阳春的心情似乎很好,不由对以后的日子充满了期待。
孟春桃静静地看着欧阳春,一时没有说话。
欧阳春冲孟春桃笑了笑。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有什么话你就说好啦,看得我心里发毛的。”
“怎么还不让我看你啦?你没做亏心事,心里毛什么?”
孟春桃轻描淡写半开玩笑说了一句,没忘给欧阳春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碗里,然后低下头吃起了饭,边吃边说到:“吃点鱼肉,这么好的东西,再放就变味不好吃了。”
欧阳春顿时感觉到心虚气短,他清楚地知道,孟春桃绝不是无缘无故地说这句话的。昨天灯展上自己一时的犹豫,已经在孟春桃的心里打了一个结,他不知道这个结什么时候能够解开,又会不会成为一个死结。
此时此刻,欧阳春的心里真的象是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刚刚有的好心情顿时也烟消云散了。
欧阳春不承认自己背叛了孟春桃,也不应该总听这些夹枪带棒的冷言冷语,他有心向孟春桃解释。可是,他觉得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更担心自己的解释被孟春桃误解为狡辩,他决定先放一放再说。
尽管从上海回来,欧阳春已经决定快刀斩乱麻,将陈红彻底从自己的心里赶走,而且也已经在这么做了。但他的心里毕竟喜欢过陈红,这让欧阳春总是觉得对不起孟春桃。
欧阳春默默地吃着饭,一时也没再说话。
孟春桃还是心绪难平,虽然她和妈妈通完电话后,已经决定翻篇了,但还是有些耿耿于怀。她从心里不愿意怀疑欧阳春,结婚二十年来,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欧阳春,甚至同事刘颖对他说,男人都是吃腥的猫,给机会就上嘴,让她看紧点,她都并没有对欧阳春产生任何的怀疑。
孟春桃始终认为,夫妻之间重要的是互相信任,如果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无疑是痛苦的婚姻,双方都会活得很累,也很别扭,这对双方都是一种精神和心理上的折磨,还不如离了各过各的好。
可是,说是这么说,想也是这么想的,等到事情真的落到了自己的头上,孟春桃还是改变了初衷。她的心里象是针扎一样难受,一时怎么都转不过这个弯来,那份短暂的轻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消失。
孟春桃知道这样不好,如果时间长了,日子就过拧巴了,以前的平静和幸福就会像那份短暂的轻松似的瞬间消失,她和欧阳春都会背上沉重的负担。
这让孟春桃很是烦恼,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仅仅因为欧阳春的一个短暂的迟疑。
从昨晚到现在,孟春桃无数次地想起欧阳春犹豫不决的样子,每次想起都让她心里不好受。她也一次次反复不断地劝说自己,让自己看开点,不要如此小肚鸡肠,更不要疑神疑鬼。
可是,孟春桃最终还是说服不了自己,她终究还是介意的,这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当中。
孟春桃固执地认为,欧阳春心中没鬼,就不会有那个短暂的迟疑,不由她不去怀疑,这不能怨她,她如此疑神疑鬼,也是欧阳春造成的,他是自作自受。
但孟春桃的心里并不好受,她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快感,反倒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和难过。她真的不愿意相信欧阳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真的受不了。
孟春桃从心里爱欧阳春,而且是死心塌地的爱,她不想让欧阳春不开心,也不想总去触碰欧阳春的短处,可是她就是板不住自己,她因为太爱了,所以也太在乎了。
两人默默地吃完了午饭,收拾完桌子,欧阳春和孟春桃各怀心事,情绪都有些懒懒的,两人默默地坐着看着电视。
孟春桃的心软,见欧阳春不说话,想到欧阳春平时的种种好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毕竟事情并没有做实,或许真的怨枉了欧阳春也不一定。
于是,勉强笑了笑,先说了话。
“你怎么不说话啦?吃饭时我说的话是开玩笑的话,咱们二十多年的夫妻,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呀,你不说话,我还不适应呢。”
欧阳春也勉强笑了笑,说到:“其实,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也不希望是我想的那样,我也很害怕是我想的那样,可能我真的进入更年期了。”
孟春桃说完,自己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欧阳春也不想就这样冷战下去,况且又是过年,因为几句话,弄得别别扭扭的,一点都不开心,真的是不值当的事。
于是说到:“下午我陪你去开发区转转,晚上陪你看灯展吧。”
孟春桃想了一下,说到:“那秋实怎么办?他中午就没吃饭,晚饭总是要吃的。”
欧阳春扭头看了一眼欧阳秋实的房间,想了一想,说到。
“等一会儿,我去叫醒他,咱们一家三口去,如果有饭店开业,咱们就在外面吃一顿,也挺好的。”
“行,我带点猪蹄、糕点什么的,如果没有饭店开业,咱们就先垫补垫补,回来吃饭。”
孟春桃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猜疑,影响了全家人的心情。
欧阳春看了一眼挂钟,见时间已经快到两点了,说到。
“咱们三点走,从这里坐车到开发区要一个多小时呢,我记得那里有一条美食街,叫高丽街,里面有烤肉什么的,估计秋实能爱吃。”
“开发区我倒是去过几次,都是坐单位的车去那边的企业办事,还真没注意有高丽街。”
孟春桃随手拿起一个桔子吃了起来。
“高丽街原来是高丽屯的一个市场,开发区就在高丽屯的西边。开发区建成有几年时间了,也带动了高丽屯的发展,随着人口越聚越多,原来的市场也经过了整修,变成了现在的美食街。我有一次经过那里,看到过高丽街的门脸,没进去过,听说挺热闹的,就是不知道过年那里怎么样?”
欧阳春也已经把情绪和心情调整了过来,语气也变得随和和自然了。
133、去开发区看灯展
孟春桃笑了笑,边吃桔子边说到:“还是这么说话好,刚才是我多心了,你别往心里去,我也真是进入更年期了,有时就爱钻牛角尖。”
欧阳春见孟春桃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台阶,知道自己应该从台阶上走下来了。
于是,欧阳春笑了笑说到:“都老夫老妻了,哪那么容易生气,也不知道秋实愿意不愿意和咱们一起去呢?”
欧阳春悄悄转移了话题,也悄悄绕过了那条触火即着的导火索,让他和孟春桃暂时都转移到了一个安全地带。
“应该会去的,秋实比别的孩子懂事,不像有的孩子恨不得离父母越远越好,弄得父母都比不上一个同学。”
孟春桃顺着欧阳春的话说。
“呆会儿叫醒秋实,他要是不愿意去,咱们也别勉强,这才睡了四个小时,想睡觉也能理解,咱可不能强迫孩子起来。”
欧阳春叮嘱着。
“牛不喝水,还能强按头呀?他要是不去,咱再重新商议。”
孟春桃微微一笑,说到。
“按照规矩,今天你应该回娘家串门的,可爸妈去海南了,我怎么总感觉象是有什么事没做呢?”
欧阳春作为姑爷,初二不去老丈人家串门,总让他感觉少点什么似的。
孟春桃猛然想起爸妈的房子,于是说到。
“你提起这个,倒提醒我了,这过年了,我爸妈的家连个灯都没亮。一会儿,咱们先去我爸妈家看一看,顺便点一会儿灯笼,毕竟过年了,家里要亮灯,也别管白天晚上的,让房子也沾沾喜气,我爸妈家离开发区也不远了。”
“行,也该亮亮灯,年前一直在忙,也没顾上,应该去贴个对联的。”
欧阳春为自己的疏忽深深自责。
“嗨,年都过完了,说这个有啥用?去点个灯笼就行了,反正也不住人。”
欧阳春的样子让孟春桃心里很舒服,至少证明欧阳春的心还没走。
“对了,咱家不是还有一个新灯笼吗?你找出来带过去,爸妈家的灯笼用两年了,该换新的了。”
“行,我这就找去。”
孟春桃说完话,起身穿上外套,去仓房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拎着一个纸壳盒回了屋。
借孟春桃找灯笼的机会,欧阳春悄悄走进了儿子的卧室,站在欧阳秋实的床前,抻脖看了看,见欧阳秋实微微打着鼾,睡得正香,一时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孟春桃进到屋里,将纸壳盒放在鞋柜上,见欧阳春正从儿子的卧室里出来,悄声问到:“还没醒?”
“没呢,睡得正香呢,也不知道该不该叫他,灯笼你找到啦?”
“找到了,我翻了半天才找到,那一会儿叫不叫他呀?”
孟春桃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不叫他,开发区就去不了,你肯定担心他的晚饭,看样子,他真困坏了。”
“这个傻孩子,玩起来还不要命了,那就再等会吧。”
孟春桃心疼儿子,很快做了决定。
两人重新坐下来边看电视边说话。
直等到快四点了,孟春桃见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得不说到。
“不能再等了,再晚就耽误点灯笼了,我去叫他。”
说着话,孟春桃直接进了欧阳秋实的卧室,来到床前,用手轻轻晃动欧阳秋实的肩膀,轻声叫到。
“秋实,醒一醒,起来和爸妈去你姥爷家看看。”
孟春桃叫了好一会儿,欧阳秋实才睁开眼睛,眼底通红,怔怔地看着孟春桃,显然没睡醒。
孟春桃用手轻轻拍了拍欧阳秋实的脸,柔声说到。
“儿子,你睡了六个小时了,该醒了。”
欧阳秋实这才醒过来,抻着懒腰说到:“叫我干嘛呀?我困死了。”
“咱去你姥爷家看看,晚上去开发区看灯,你爸说那有一个高丽街挺好的,咱晚上去吃烤肉。”
欧阳秋实揉着眼睛,依旧没有起身,懒洋洋地说到。
“知道啦,我再躺两分钟,就两分钟。”
“行,就两分钟啊。”
孟春桃叮嘱了一句,笑着走出了欧阳秋实的卧室。
只要见到儿子,孟春桃总是感到开心和满足,一切不开心的事就都不是事了。
两分钟以后,欧阳秋实果然起来了,睡眼朦胧地一边往卧室外走一边问到。
“我姥爷和我姥姥不是去海南了吗?还去他家干嘛?”
孟春桃笑着说到:“过年了,去挂挂红灯笼,让房子沾沾喜气,不住人也不能不管了。”
“噢。”
欧阳秋实含糊地答应一声,直接去了卫生间洗了脸,又把头发重新梳理了一番,对着镜子审视了一会儿自己,见自己一脸疲倦,用手搓了搓脸,这才回到卧室穿上外套。
欧阳春和孟春桃已经准备就绪,三人一起出了家门,来到街边打车直接去了城西。
出租车上,欧阳春问欧阳秋实。
“这两天你去哪玩去了?造得这么憔悴。”
欧阳秋实眼睛看着车窗外,不住地打着哈欠。
“除夕晚上去看老师,天亮了去紫花岭爬山滑雪,晚上回来看灯展,然后吃夜宵,又去ktv唱歌,今天早上又一起吃了早饭就回来了。”
欧阳秋实一口气将这两天他干了什么全说了。
“你们安排得还挺丰富的,紫花岭可挺远的,你们打车去的?”
“不打车怎么去啊?我们aa制,吃饭打车买门票,还有租滑雪服和滑板的钱都是aa制,没花多少钱。”
“该花的钱就得花,这才几钱,你们还挺赶时髦的,aa制好像国外流行。”
“爸,您就老土了吧?现在南方早就流行了,这样挺好的,谁都不欠谁的,公平合理。”
“是挺好的,你们一帮人,谁请客都不是小开销。不过,爸有个建议,以后不论去哪里,都不能这么糟蹋身体,你正长身体的时候,一辈子的事。”
“哎呀,爸,您咋也墨迹上了?您说说,同学都不睡觉,我咋睡觉?又不是经常这样,偶尔一次没事的。”
欧阳春见欧阳秋实显得有点不耐烦了,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唠叨下去了,别再坏了儿子的好心情,急忙笑着说到。
“是,是,你说的有道理,爸就是心疼你,咱不说这个了,你晚上想吃啥?”
欧阳春又机智地转移了话题。
欧阳秋实一听问他晚上吃啥,立刻来了精神,这两天他着实没有好好吃东西,不是面包、汽水、火腿肠,就是一些饼干速食,他早馋好吃的了,于是脱口而出。
“我想吃肉。”
“正好,你爸说,高丽街有烤肉,咱一会儿去吃烤肉。”
孟春桃见爷俩唠得挺热乎,一直没说话,这时插了一句。
欧阳秋实有点不相信孟春桃的话,问欧阳春。
“爸,我妈说的是真的吗?烤肉可挺贵的,一盘肉十多块钱呢,你腰包里的银子带够了吗?”
“臭小子,就像你多能吃似的,放心好啦,管够。”
欧阳春笑着一拍衣兜。
“我能吃几盘子肉,您可别心疼钱。”
孟春桃伸手摸了一把欧阳秋实的头,说到。
“你可劲造,你爸的钱不够,妈包里还有。”
说完话,三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笑着说到。
“瞧你们一家子就乐呵,我那孩子,就不和我贴乎,想要一句实话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