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莽林罴精(2)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与胡三为了节省时间赶路,将几块干面饼子直接掰碎塞入口中。
待将干粮匆匆咽下,接着两人就马不停蹄地扬鞭登程。
然而老话说得好,‘磨刀不误砍柴工’,这干粮是咽下去了,但这玩意儿要是不在咽下前彻底用牙嚼碎磨烂,那就不好消化。
这食儿一存在胃里,人就老是口渴思饮。
还没走出几里路,杨从循和小狐狸两个就一口接一口得将两只灌得满满当当的牛皮水袋都喝干净了。
于是乎,喝了足足两大袋子清水,却仍觉得口干舌燥的杨从循与小狐狸赶忙拨转马头,向着方圆几十里内唯一一处可供饮用的泉眼驶去。
得,本来时辰就紧张,现在又往回兜一个大圈子去打水,我看你俩今晚得露宿林间了……不然,晚上的好戏要咋往下演?
却说杨从循和胡三急急忙忙得将车赶到泉眼附近。
一见山道旁那株大黑松的树枝上,果然如李家村民所说,缠着两条末端下垂的红布条,杨从循和胡三顿时大喜过望。
待将缰绳往松树上草草一系,杨从循扭头命令火龙驹与十三太保留下看车,而后抓起车上所有水囊,肩扛着胡三,拔腿就往泉眼的方向冲去。
许是渴得急了,杨从循和胡三压根就没去寻思一个问题:李簜分明说那株用来给水源做记号的大黑松只挂了一条红布,现在怎么无缘无故得多出来一条?
那一日,杨从循和胡三在黑松林中跑了二里多路,忽觉头顶一亮,那些将天空遮得严严实实的松枝猛地一空,接着就在面前闪出一块七八十丈方圆的林间空地来。
就在这片林间空地的正中,有一块一丈多高四丈横围,背向二人耸立的青石。
就在这块青石脚下,显露出一泓清澈的浅碧。
眼见泉水近在咫尺,杨从循与胡三登时精神一振,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青石脚下。
这俩人连以手掬水都等不得,将脑袋往水里这么一扎,接着就咕嘟咕嘟大口灌了起来……简直和牲口饮槽有得一拼,真是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他俩这一灌,就是十几息功夫(吸气再呼称一息)。
等杨从循灌饱了肚子,这才施施然抬起头来,用手背意犹未尽地一抹嘴巴,先是无比惬意地打了一个水嗝,接着就双目圆睁得呆愣在原地。
就在他面前三丈来远的泉池中央,有一个螓首蛾眉粉肩修颈琼鼻丹唇,双眸中烟波流转,将大半个身子都浸入泉水之中的美貌佳人,只露出颔下一对弯月牙儿似的琵琶骨。
此刻那女孩正赤着鲜藕也似的粉臂,用雪白的柔荑掬起一抔清亮的泉水,细细地淋在头上,而后以粉中透红的手掌轻轻地搓洗那一头不仅披肩垂下,这发梢还在泉水中微微漾成一片的乌黑长发。
观此女面容,果是增一分则嫌脸长,减一分则怨颊短;颧敷粉则太白,唇点绛则过赤;眉如翠羽相对弯,肌似粉雕玉砌成;眸闪珠光,齿疑含贝,真乃神仙一般的淑色。
待不错眼地盯着人家姑娘好一会儿,杨从循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貌似方才自己和胡三埋头痛饮的……是人家姑娘的洗澡水。怪不得喝在嘴里,总觉得有点滑滑的。”
(敢问杨大官人,这锅刚洗罢凝脂的白玉汤,它滋味究竟如何?)
发觉有陌生男子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位正在泉中沐浴的绝色女子一张俏脸微显庹红,恰似一抹雪后初霁时的云霞。
就见那女子轻启朱唇,用一种好似云雀歌啼般的嗓音微嗔道:“哎,你这男子干嘛直勾勾地盯着我,可是觉得我好看么?”
话说杨从循他自打降生开始,这还是第二次近距离欣赏女孩沐浴……第一回是他六岁那年和许梦涟在白玉澡盆里捉鲤鱼。
虽然不是头一回,然而许梦涟当年还是一个刚出孩提的懵懂女童,不但身形远未长开,这身上还肚兜裹胸一应俱全,怎比得上眼前这位佳人体酥如玉碧玉桃李灼然其华?
(女子三岁前称‘孩提’,七岁‘丫髫’,十一‘金钗’,十三‘豆蔻’,十五‘及笄’,十八‘碧玉’,二十‘桃李’,二十四‘花信’,再往上……‘徐娘’!
不用谢我,我是水字数的小科普!)
发觉那泉中沐浴的女子不但不作色羞恼,反倒一本正经的开腔询问自己‘她好不好看’,杨从循只觉得自家脑子都不转筋了,神使鬼差地点头应道:“好,好看,真好看,就好像天上的仙女一般!”
见杨从循奉承自己是天上的仙女,那水中女孩双颊飘霞,两粒贝齿将下唇轻轻一叼:“那你,还想看么?”
说着,那女孩将手中湿漉漉的乌发一松,接着一耸双肩,竟然想从泉水中站起身来?!
眼瞧那女孩一双玉雕也似,在泉水中半浮半沉的琵琶骨猛地往水面上一跳,杨从循顿时“哎呦”一声,抬起手来死死捂住了双眼:“子曰,‘非礼勿视’!姑娘你还请自重!”
然而杨从循刚一遮眼睛,原本自打见了泉中女孩开始就懵懵怔怔的大脑却猛然间变得一片清明。
就在杨从循心下狐疑之际,耳边突然传来胡三惶急地呼喊:“杨兄小心!!”
闻听胡三示警,杨从循心中凛然一惕,连捂眼的双手都来不及撤下,当下将腰板猛地向后一弓,整个人硬生生得扎出一个铁板桥。
饶是如此,杨从循仍然觉得自己一双手像是被人用一根烧红的铁棍‘烙’了一下,手背先是一木,接着就火烧火燎得疼了起来。
待将手背举到眼前一看,杨从循登时就倒抽了一口冷气。
就见两只手背如同被毒虫蛰过一样,一左一右得肿起两道笔杆粗细的狰狞红痕。
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杨从循龇牙咧嘴地抬头冲着先前泉中女孩沐浴的地方看去……偌大一个泉眼此时只剩数圈涟漪微漾,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这时,杨从循猛听得小狐狸在自己身后火急火燎地大喊:“杨兄小心!这池中的妖女会使**幻术,其本领只稍逊我爹几分,切记莫要再直视她的眼睛!”
(凡是刚才想差了的,都自觉去书友圈里举手……子良他可盯着我呢,惊悚可以,开车不行!)
闻听自己方才居然在不知不觉间就为人施术**,杨从循顿时心头巨震,赶忙探手入怀,四路八方地凝神戒备起来。
突然一阵咯咯的女子娇笑从泉眼对面那块高逾丈余的青石顶上传来:“乖儿子,这妖女骂的是谁?”
第三百零三章 莽林罴精(3)
忽听头顶有人声传来,杨从循和胡三顿时抬头循声望去,就见一个俏脸森然含怒,瞪着一对剪水秋瞳的妙龄少女,正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披肩乌发,冷冰冰地盯着自己。
好在,这名少女虽然赤着一双粉红嘟噜的脚丫,此外还露着多半截白玉雕成小腿,这膝盖往上直到肩膀以下的部位全都掩在一条十分修身的牙黄色皮袍当中。
虽然从皮袍贴身的程度判断,这位少女皮袍之下应该没再穿什么衣物,好歹该遮的部位总算都遮住了,使得作者不用担心无意间写了什么不该描写的内容,而收到单章屏蔽警告……话说这都写了些什么啊?!
见杨从循和胡三两人仰着脑袋呆望着自己,那名薄怒少女先是一愣,接着就双颊绯红地将手按在夜风中微微上撩的皮袍裙角上:“无耻!下流!”
这时令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
虽然那名用手按压裙角的少女开口斥责杨从循与胡三两人无耻,但就在少女张口舌绽之际,先前那个大肆调侃胡三的女子嗓音,却同步响了起来,与那句斥责恰到好处地混响起来:“乖儿子~无耻,这妖女骂的是谁?~下流!”
从来不占便宜当吃亏的小胡三几时吃过这种被人同时贬斥两遭的大亏?登时就伸手指着那个少女破口大骂:“我骂的就是……呸,大爷的,你敢占三爷我的便宜?!”
显然对面那个俏脸含怒的女子无意与胡三做口舌之争,将手中提的裙角一松,猛地回手往堪堪足握的纤腰一抹,一下抽出一条黝黑发亮的软索,凌空炸了一个鞭花:“啪!”
看来,这八成就是方才狠狠‘蛰’了杨从循手背的东西!
这声鞭花响起,小胡三身上那层红嘟嘟软绵绵的绒毛顿时针一般向上竖起:“嗯……好男不跟女斗,三爷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杨从循好悬没让半路泄气的胡三气歪了鼻子,顿时伸手拎起胡三的颈后皮,一把将其从自己肩膀上扯了下来:“一边玩去!看我怎么收拾这个妖女,我正有笔账要和她算!”
然而杨从循话音刚落,先前那个戏言调侃胡三的女子嗓音又挑衅似地响了起来:“总算还有一个像点样子的,不像我儿子一般怂包……瞧你这后生仔还算有点骨气,姐姐我教你个乖。趁现在赶紧跪下给姑娘磕头认个错,兴许楚儿她一心软,只抽上几鞭子,就放你俩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那妙龄少女披在左肩上的湿发突然往两边一分,钻出一个毛色如胡三一般火红,只是一双眸子微微发蓝的狐狸脑袋。
只见这只红毛狐狸先是左右摇晃着脑袋,轻轻地蹭了蹭少女的耳朵,接着就一张嘴巴,口吐人言道:“底下那个年轻后生倒还知道什么叫廉耻,在幻象中也知道对人家姑娘避讳,楚儿你待会儿轻轻打他两鞭子,当做警告便好。”
说着,那狐狸突然扭头一瞪胡三,恶狠狠地呲牙道:“就属这个与我同族的家伙最坏,明明已经识破了我施展的幻象,偏偏还要装作不知情,故意对人家动手动脚……楚儿你一定要重重打他二十鞭子,如此方消我心头恶气!”
一听那只趴在少女肩头的狐狸居然鼓动这位名叫‘楚儿’的女子抽自己,小胡三顿时将一对狐眼一瞪:“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抽到三爷我?”
说罢,小狐狸双足猛地向地下一顿,接着就跃起两尺来高,在空中翻了一个空心筋斗,一个猛子往泉水中扎去。
然而就在胡三他前爪行将入水之际,小狐狸猛地将自己腰板一弓,一条又粗又长的毛尾巴像块木板似的,在水面重重一拍,同时一双前爪摊开往水面一按,整个身子就像在打水漂一般,“唰”得一下飞了起来。
就这样,小胡三在持鞭少女与青瞳火狐的目瞪口呆得注视中,贴着水面迅捷无比得几个起落,就已扑到少女立足的山岩之下,寻了一块只在水面上露出一个尖角的青石翘足站定。
突然,小狐狸冲着山岩上的两人露出一个不怀好意地坏笑,接着猛地一转身,竖起自己的大红尾巴,先往水里深深一蘸,而后迅速抽出水面,冲着山岩上的少女与青瞳火狐抡了过去!
只见一长串黄豆大小的水珠从胡三的大尾巴上,势如闪电般疾射而出,将山岩上猝不及防的少女与青瞳火狐从头到脚浇了一遍。
就在持鞭少女狼狈不堪地用皮袍袖子擦拭清秀的脸庞之际,那只青瞳火狐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接着就伸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指着山岩下正嘿嘿坏笑的胡三,破口大骂道:“楚儿,你快替我使劲抽这个坏东西,他刚才骂咱俩!”
发觉少女一脸懵懂得望着自己,青瞳火狐猛地一呲牙:“楚儿你咋就转不过这个弯来呢?那个坏东西用水来泼咱们俩个妇道人家,岂不是偷偷骂咱泼妇?你快拿鞭子抽他,就属他心眼最坏了!”
“泼水……就是骂人?”
饶是有青瞳火狐在耳边翻过来覆过去地解释,那位持鞭少女还是皱起眉头,咬着下唇苦苦思索了好一阵子,终于愁眉苦脸地一吐舌头:“还是想不明白,为啥被泼一身水就是骂人……不过璃儿她是不会错的,她既然说你该打,那你就一定该打!”
说罢,那少女一抖皓腕,就要冲岩下的胡三甩动鞭子。
然而那少女刚一抬手,突然发出“啊呀”一声惊叫,忙不迭地用左掌紧紧把住自己持鞭的右腕,连手中的长鞭都一下撇到脚边。
这时就听岩下响起一个好整以暇的青年男子嗓音:“喂,姑娘你居然当着杨某之面声言要鞭打某的兄弟,可曾将咱放在眼中?”
然而那山岩上的少女却根本不理会正用食中二指夹住一枚铜钱,冲自己比划威胁的杨从循,反而眼圈含泪得扭头冲着肩膀上那只名叫‘璃儿’的青瞳火狐十分委屈地一抽鼻子:“璃儿,他打得人家好疼!”
发现少女的皓腕上红通通地肿起一片,青瞳火狐顿时气急败坏地盯着杨从循:“方才还当你是好人,原来也和那个臭嘴巴的坏种是一路货色,这双不中用的眼珠还留着它作甚?”
说罢,那个璃儿竟然竖起右前爪,作势要往自己眼珠扣下。
见青瞳火狐竟然要扣她自己的眼珠子,杨从循心头猛地一怔,竟学着那青瞳火狐的姿势抬起自己的右手,伸出两根手指,回手冲着自家眼眶挖去!
第三百零四章 莽林罴精(4)
只见杨从循犹如木雕泥塑一般,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掌,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冲着自己右眼的眼眶挖去。
令人脊背生寒的是,在伸指挖眼的过程中,杨从循的双目竟然一瞬都不瞬地盯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对迫在眉睫的危险却视而不见!
然而就在杨从循手指搭上眼皮的那一刹那,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个“嗡嗡”作响的黑色甲虫,抢在杨从循发力扣眼之前,“啪”得一下撞在其依旧圆睁的左眼之上。
只听“哎呦”一声,身陷幻魇之中的杨从循猛地一下清醒过来,忙不迭地抬右手一把扯下那个正在自己额头上簌簌爬动的黑色甲虫,同时用左手一圈接着一圈地揉着被甲虫撞得乌青的眼框。
这时,小狐狸胡三的声音突然从杨从循右拳指缝中传出:“杨聿你可千万轻着点儿,别把三爷我的宝贝虫子给攥死了!”
说着说着,小狐狸的嗓门猛地就拔高了八度:“都提醒你几回了,千万别看那个娘们的眼睛!杨聿你这个大傻冒儿,是想生生气死三爷我么?”
被小狐狸劈头盖脸地数落一通,杨从循讪讪地摸了摸鼻梁:“我,我没看她的眼睛啊……”
“对,你是没看人家的眼睛,就是盯着人家的下巴颏子,肩膀头子,还有琵琶骨子不错眼是不?早知如此,三爷我还不如让你盯着她的眼睛呢!”
只听小狐狸重重咳嗽一声:“我说的那个‘不要看她眼睛’,指的是趴在那姑娘肩膀上,还长着一对青光眼的狐狸……这蓝眼珠的娘们一看就不是好人啊!”
见胡三兀自在那里嘀哩噜嘟地抱怨,杨从循登时给气乐了:“那胡三你倒是事先说明白了啊,又不让人撩起尾巴来看,谁能一眼看出一只狐狸是公还是母?”
显然,杨从循这个大嘴巴方才那番口无遮拦的妄言彻底激怒了趴在少女肩头的青眼狐阿璃:“呸,怪不得这男的会和那个无耻崽子搭伴,真是一对下流胚子!楚儿你使劲得抽他们!”
那山岩上的少女在青眼狐阿璃的怂恿下,先是重重一点头,接着就一甩手中的皮鞭,抬手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胡三抽来:“先给你这毛团紧一紧皮子!”
见鞭稍冲自己卷来,胡三故作慌张地惊叫一声:“哎呦,不妙,再不快溜,三爷的屁股就要开花!”
说罢,小狐狸双腿在石尖上一点,再度使出‘尾巴拍水’的绝技,在水面上轻轻一点,就再度贴着水面飞起,一下扒在少女脚下的嶙峋山岩上。
虽然常说‘鞭长莫及’,但这近处鞭子也莫及……
这胡三的眼光不可谓不毒,他所藏身的地方,正是岩上少女视之不见的盲区。
见胡三一下子从己方的视野中消失,趴在少女肩头的青璃刺溜一下从少女乌黑顺滑的秀发间钻了出来,两只碧蓝的眸子在月下清辉中闪闪发光:“跑的了狐狸,跑不了窝!且看我怎么收拾岸上那个傻……楚儿,这俩家伙跟人家玩赖的!”
原来就在青璃抬头要寻杨从循晦气之时,却发现后者不慌不忙地抬起两只手,一左一右地捂住自己的双眼,捎带还循声扭头,冲着青璃的方向一吐舌头,做了一个滑稽可笑的鬼脸。
杨从循如此滑稽的做派登时就气得小青璃将左右两个爪子最长的那根指甲尖对在一起,委委屈屈地来回划起了圈:“这个牛鼻子臭道士,明知道青璃最拿手的本事是‘眼有灵犀’。现在他遮住不看人家的眼睛,好楚儿,你说,他这是不是故意跟人家玩赖的?”
就连那个手持软鞭的少女也被杨从循的滑稽模样逗得以手掩口,还洒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呵呵呵呵,这道士还真是好笑。你遮住眼睛,固然能不中阿璃的幻术,可我手里这条鞭子就是摆设不成?”
说着,那少女一抖象牙雕似的皓腕,这手中的软鞭登时化成一条电光般的游龙,舞鳞动爪地向着杨从循席卷而去:“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接这一鞭!”
说时迟那时快,这声女子娇喝刚刚脱口,那游龙似的软鞭就夹着凌厉的劲风,嗖得一下,冲到杨从循面前不足三尺的地方。
谁知那杨从循虽然双眼被蒙,却仍然不为软鞭上挟带的劲风所动;直到那软鞭的鞭稍冲到自己面前一尺来远,才将身子一缩,而后双足一顿,朝着持鞭少女的方向冲去。
原来那少女见杨从循故意在自己面前托大蒙眼,只当他仰仗自己耳力过人,非要听到鞭子挟着风声抽到近前,才肯向后跳跃闪避。
所以少女在方才抽出这一鞭上扣了三分余力,打谱等到杨从循向后跳闪之时,才释出全力一鞭抽下,定要让这个油嘴滑舌样貌滑稽的臭道士吃回苦头不可。
不曾想,杨从循他‘见’少女一鞭抽来,非但没有后跃闪躲,反而猫着腰向前一冲,一下就冲进少女鞭打不及之处。
常言道,‘这鞭子好前抽却不好后卷’,说得就是持鞭之人甩动鞭子向外抽打之时,无论是使用招式还是施加力道都十分顺手方便。
可要是想要将刚奋力抽出去的鞭稍往回卷,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些本领低的根本就施展不出这个招式;就算能勉强做到的高手,这一招打在人身上也没有多少力度伤敌,足可谓聊胜于无。
眼下的情景正是如此,可即便聊胜于无也得使出浑身解数倒卷杨从循一鞭,一旦等冲到近前,少女手中的长鞭就成一件摆设了。
见杨从循一反常态地往自己身前冲来,那少女脸色一变,持鞭的皓腕举到空中一转,那条游龙般鞭影如活物一般,于半空中生生将头一扭,倒转身躯,再度舞鳞动爪地朝杨从循背心袭去。
就在这时,正奋力向前冲刺的杨从循突然将身子硬生生地一顿,而后这手往怀中一探;等再伸出时,这掌心中已多了一把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的青色短剑!
只见杨从循猛地回身举起短剑,朝着软鞭倒卷过来的方向奋力劈下!
第三百零五章 莽林罴精(5)
一道寒光闪过,那条好似电光一般倒卷而回的软鞭齐刷刷地从寒光闪过处断成两截。
望着地上那截被自己切下鞭稍,杨从循顿时眉峰一跳:“不应该啊,这软鞭在空中浑不受力,怎会如此轻易得一刀切下?”
杨从循原本设想自己方才劈出这刀,会一下被倒卷而回的皮鞭紧紧缠住锋利刀刃。
如此一来,那个站在山岩之上的少女多半会投鼠忌器:她若还敢继续运鞭打人,杨从循就作势要抽刀割断她的软鞭。
一旦双方这样‘你持着鞭子瞪我,我举着刀子瞅你’的僵持下来,再让一贯油嘴滑舌的小胡三从一旁插科打诨两句,兴许这场突如其来的冲突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不有那么句话么?
“你小子瞅啥”的正确回答应该是“哥,我瞅你长得帅气”,接下来就该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地坐一起喝酒了,谁有那闲工夫打架?
……
“不就无意间看见你在泉眼中沐浴么?这山泉却也不是姑娘你家的东西……这让杨某喝了一肚子澡汤的事情又该怎么算?
罢了,杨某既身为须眉男儿就得有男儿的心胸肚量……此事就算杨某一时行事孟浪,待咱好生给姑娘你赔个不是,也就是了。”
然而这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杨从循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一刀将那姑娘手中的软鞭砍成两截。
这下,梁子可越发结得大了!
望着自己手中收回来的大半截软鞭,那山岩上的俏丽少女顿时将小嘴一瘪,接着便有数颗的晶莹珠泪在其眼眶中打转:“呜,坏人!这是彩霞姨花了三个晚上,亲手给人家鞣制的软筋;你这个大坏蛋居然把它砍断了……呜,大坏蛋,楚儿要放虫虫咬你!”
说着,那少女伸手将身上裹的米黄色皮袍轻轻地掀开一角,而后拿出一只约有少女四只拳头大小,一面绷着一块的白色兽皮,而另一侧有十字交叉木柄做抓手的单面手鼓。
饶是以杨从循可在月下分辨蟋蟀头上触须的惊人目力,也只能远远地瞧见那手鼓的皮面上绘着一个正扬手抬足起舞炭黑色人形,这人形周围那些彩绘的细节图案就看不大清了。
就在杨从循瞪着双眼仔细打量那姑娘手上的单面手鼓时,那姑娘突然扬手将软鞭甩到一边,接着一拨湿漉漉的秀发,另一只手将皮鼓举到胸前,伸出三根月白色的修长手指在鼓心一扣,竟然一启朱唇,轻声哼唱起来:“太阳落了山,圆圆的月儿挂天边,枝头树洞中的鸟儿请听我说。有个坏人正站在泉水边,慈祥的奥米古雅已经生了气,你们快快舒展翎羽,一起飞下枝头去啄他!”
(奥米古雅:萨满教传说中的森林之神)
只见那少女一边轻轻敲打着手鼓,一边站在高大山岩上开启歌喉曼妙起舞,最后更是向后轻轻一踢裙裾,一下子从皮裙的侧开缝中露出多半截粉雕玉润的光洁小腿。
这下可将山岩下正仰着脸欣赏少女曼妙舞姿的杨从循看得面颊云烧,登时抬手将双眼一捂:“姑娘,有话好说。杨某既然不慎砍断了姑娘你的皮鞭,大不了将出些银子赔补就是……想要多少银两,姑娘你只管说个数,如今这般搔首弄姿却是作甚?”
还没等杨从循啰啰嗦嗦地把话说完,猛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禽鸟振翅浮空的动静……这阵声响之大,怕是不下二百之数。
被群鸟振翅之声吓得浑身一激灵的杨从循顿时低头往地上俯身一卧,紧接着一股湍急狂暴的劲风就从其脑后一冲而过。
这股劲风虽然没有重重地撞在杨从循后心,其肆虐的余威却也将杨从循背后的青布道袍扯脱了线,一下裂开四五条大口子,露出道袍之下的褐色贴身短袄。
不意被鸟群背后偷袭的杨从循咬紧牙关,硬生生在冰凉的地面上趴了十来息的功夫,好容易才等到头顶上空的鸟群尽数掠过。
然而就在杨从循趁着空子,抬头往鸟群飞过的方向一望,他的头皮顿时一麻:只见一大群双目赤红的號枭拍打着健壮的羽翼,在空中硬生生兜了一个圈子,再度冲着杨从循的面门扑来。
眼见號枭挺着一对对锋利的鸟爪再度返回,脑门一热的杨从循举起手中的短剑,冲着飞扑而来的鸟爪一剑挥下,指望能借此从猛禽群中杀出一条脱身的血路。
谁知那群號枭竟然对挥到眼前的利刃视而不见,哪怕被杨从循一剑斩到身上,即便惨嚎一声血光狂飙,仍拍打着双翅,抬起锋利的鸟爪冲着杨从循手腕恶狠狠抓下。
一瞬间,四双锋利鸟爪同时抓在杨从循胳膊上,登时就抓出六七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发现號枭群正疯了一般的攻击自己,杨从循福至心灵地将手中的剑柄一松,接着仰面朝天地往后一倒,将短剑青璘卡在一只垂死挣扎的號枭身上,任由其疯狂拍打着翅膀,扑棱棱得飞腾到四五尺开外,才“呱”得一声惨叫着坠地。
只见杨从循整个人如同一尊木造雕像般重重地跌落在地,这后脑勺仆一着地还唰得一下肿起一个核桃大小的血包,一阵钻心的痛楚直疼得他右嘴角斜斜地咧到下巴。
然而在方才一番交锋中很吃了一个亏的杨从循却也因此逃出號枭群的包围。
只要杨从循就这样一动不动得躺在地上,那些嘴爪锋利无匹的號枭就只能在天上一圈接着一圈的盘旋,无法攻击到紧贴地面的杨从循。
虽然不知道那名在山岩上翩翩起舞的窈窕少女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让这群號枭双目发红悍不畏死,但这个法子并不足以让號枭变成一只只不知疲倦的傀儡。
只要是血肉之躯,就会因体力耗尽而感到疲倦,方才那只中剑坠地的號枭就是明证。
等到天上的號枭因体力不支,而一只接一只地狼狈落地之时,就是杨从循凌厉反击的开始!
既如此……那就安心地等吧。
然而就在杨从循戏谑地冲着头顶上徒劳翻飞的號枭吹出一声口哨之时,他忽然感觉听到一阵虫蚁迅速爬动时发出的“簌簌”声。
在眼角余光中,一只七八寸长,背甲青幽闪光,头颚上还有数道暗红花纹的大个蜈蚣“唰”得一下游到距离杨从循的右脸不足一尺远的地方。
只见那条大青蜈蚣猛然将上半身一昂,接着“嘶”地一下,从狰狞参差的口器中,探出一对漆黑如墨的毒爪,朝着杨从循的面门扑去!!
第三百零六章 莽林罴精(6)
见一条花纹斑斓的毒蜈蚣冲着自家面门吐爪探首地扑了过来,杨从循心底一急,赶忙将双臂叠起护在脸前,而后顺着青蜈蚣扑来的方向一滚,想要以此避过那对迎面刺来的毒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出现了:就在毒蜈蚣高高跃起的那一刹那,在天上来回盘旋的號枭群恰好再度从杨从循头顶之上掠过,顿时就将身在半空之中的蜈蚣你一爪我一嘴得叼了去。
还没等鸟群飞出一丈,那条七八寸长短的大蜈蚣就被號枭们你争我抢地扯做十余截,纷纷仰脖吞下肚去。
(在场號枭纷纷表示这顿蜈蚣夜宵的滋味不错,就是份量太少,枭多蚣少不够分。)
突然,一个高亢的青年男子嗓音在静寂的月夜中响起:“三弟何在?哥哥这里不成了,兄弟快些唱点小曲儿助我!”
原来杨从循方才这一滚虽然及时摆脱了那只冲自己面门扑来的毒蜈蚣,却也令自己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就在杨从循护着头脸喘息未定之时,在他身周上下左右四个方向,一齐响起了蝎虫簌簌爬动的动静儿。
得,这下可是自投罗网,让人家给包了饺子!
这下杨从循总算是明白过味来,那个正在山岩上翩翩起舞的俏丽少女绝非易与之辈,显然是朵带刺的蔷薇。
虽然这少女口口声声唱得是‘林中鸟儿’,实际上这群声势骇人的號枭不过是诱敌的幌子,真正的杀招是早已悄悄潜伏在附近地面石缝中的剧毒蝎虫。
眼下那少女只用了一条蜈蚣,就将杨从循成功逼入自己的伏击圈……看来待会,小杨道士怕是免不了群虫噬体的下场。
明眼人都知道,绝对不会能在放任那个站在山岩上的少女继续在那边载歌载舞,不然待会还不知要冒出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想到这里,杨从循心中猛然一动,接着一个旱地拔葱,从地上一跃而起,一面用双臂护住头脸,一面冲着泉水池的方向拔足狂奔。
刚一起身,杨从循就感到身体周围一下跃出二十来只身形巨大的蝎虫,噼里啪啦地砸在自己身上。
然而那些飞扑上来的蝎虫,绝大多数都在接触到杨从循衣袍的一瞬间,浑身抽搐地滑落在地上,仅有两三只借助自己遍生毛刺的勾爪大螯,晃晃悠悠地挂在袍面之上。
作为一个动不动就要给人家摆香坛作法事的道士,杨从循这身道袍已经被杀虫辟毒的雄黄与丹砂粉浸透了,但凡五毒之属,只要‘瞅见’杨从循这件袍子,立马就得逃之夭夭。
(雄黄和朱砂都是制造符箓的主要材料,同时也是过去驱赶毒虫的利器。
尤其是雄黄,仅仅往酒壶中加上一小捻雄黄,就能令数百年道行的白娘子现出原形,其威力别提有多霸道了。)
虽然杨从循这身好几年都没清洗的袍子外表看上去的确有点埋汰,甚至还稍微有那么一点味道……可这么好的辟毒‘法宝’,过水一洗它就不值钱了。
这就和把玩核桃是一个道理,值钱的就是核桃外面那层包浆;这层浆包的越润越厚,底下的核桃就越值钱,一旦把浆刷掉,那就没意思了。
闲言且住,却说那杨从循一边拍打兀自挂在身上晃悠的蝎虫,一边跌跌撞撞得往泉水旁边山岩堆里钻,四处寻觅一处可以暂时容身的洞窠,希望借此躲避背后呼啸而来的號枭群。
终于,杨从循在一处高逾一丈的巨大山岩背后,发现一处高五宽四,其深约两尺的浅坑,赶忙躬腰蜷身地挤进凹坑之中。
杨从循刚刚缩进凹坑,一大群双目赤红的號枭伴着凄厉的啸声,从凹坑一侧疾疾地掠过。
几声布帛撕裂的脆声响起,一片尚未及时收进凹坑的道袍衣角被號枭锋利的脚爪扯碎,瞬间就化为十余块指盖大小的碎片,如雪花般扬扬洒洒地四散飘落。
这时,终于赢得一丝喘息时间的杨从循猛然扯着嗓子大吼:“三弟,你倒是快些唱支小曲儿助我!”
随着杨从循这一声喊过,一个腔调中带着三分旖旎三分妩媚还有四分挑逗的小旦戏腔响起:“……四更鼓儿忙,妹妹羞红了脸膛,虽说只有一夜露水缘,这鸳鸯枕上好梦长啊……”
好家伙,居然是花腔小调中最为有名的《探清水河》,而且上来就唱最最劲爆的四更那段儿……德云社也不敢当众这么演啊!
恩……好像又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书中代言,其实胡三他手里那只应声虫原本挺正经的,即便唱几句民间小调,也都是可以在社会大众面前公演的那种。
然而自打丹宦老鬼刘兆璘加入应声虫背后的鬼魂应援团队,事情一下子就变得微妙起来。
自嘉靖四十二年开始,刘兆璘已经在花街柳巷里混迹了整整二百四十三年!
即便刘兆璘一开始并不好这一口,在两百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俨然已经成为这方面的大师……自打刘兆璘加入鬼魂应援团,应声虫的备选曲目数一下子猛增到过去十几倍,从《十八摸》到《罗袜香》,就没有虫子不会的。
从胡三他跟应声虫学会的第一支曲子居然是《苏丽娘骂鸨》;你就能看出,这只小狐狸那真是面萌心浪,骨子里相当三俗,良心大大地坏了!
(‘妈妈娘你好偏心,隔壁院的姐姐……’,这个书中留的彩蛋谁注意到了?)
于是,胡三他很快就注意到丹宦老鬼刘兆璘的长处,并妥善加以利用;这使得应声虫小调曲目库扩容更新速度再上一个台阶,甚至连眼下刚刚时兴的《探清水河》都学会了。
实话跟您说了吧,这个杨从循和胡三,那绝对都是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坏蛋’,要不他俩为啥这么对脾气呢?
这叫王八瞅绿豆,看对眼儿了。
自打觉察出那个站在山岩上敲打单面手鼓的俏丽少女就是操纵號枭袭击自己的‘元凶’,杨从循顿时就在心里盘算琢磨开了。
眼下杨从循护身的青璘已失,而那个站在山岩上翩翩起舞的少女和自己之间又隔着两三丈的距离,不等杨从循冲到那少女跟前,这后背就得让嘴尖爪利的號枭撕碎。
不能近战,就只能远攻。
可杨从循也没有从两三丈开外的地方发射钱镖,一镖就能将少女手中那面古怪手鼓击落的把握。
再说击落手鼓也没用,发镖之后的杨从循还是会被天上盘旋的號枭扑啄攻击,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没有意义。
然而让一个人不再唱歌跳舞往往有很多办法,尤其是像楚儿这样纤尘未染的隔世淑丽,一曲令少女羞红脸庞的花腔小调就足够了……
第三百零七章 莽林罴精(7)
“呸,真不要脸,什么‘香舌抵住上牙膛’,乱七八糟的肮脏东西,人家才不要听……哎呀!”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在號枭与毒虫的连环扑击下急中生智,一下通过命令‘应声虫唱花腔小调’的方式,硬生生扳回一局。
一听应声虫‘扯’着嗓子,唱那些专门描写青年男女如何在罗帐中缠绵挑逗的‘花词’,心中已对男女之情有一丝的懵懂楚儿顿时就羞红了脸庞。
连手鼓也顾不得继续敲打,两只牙白玉砌的素手一下就掩在微微泛起潮红的俏耳之上楚儿:“不要脸皮,人家才不要听!”
然而胡三这只应声虫却与别的虫儿不同,似乎对趴在别人发辫上大声唱歌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古怪嗜好。
而且那人对此越害怕,应声虫就唱得越上瘾,定要一步不离地紧跟这人,非把人家吓出个好歹不可。
当年这虫儿在杨四后脑勺上,一趴就是一整天,直吓得杨四连裤子都顾不上提,蹿上马就仓皇逃窜,甚至后半夜还被应声虫吓得从树梢上翻身坠落,好悬没送掉一条命。
眼下楚儿双手掩耳转身奔逃的样子,一下就搔到这虫子的痒处,顿时就“嗡”得一下,趴在少女乌黑亮丽的秀发之上,‘扯着’嗓子大声唱了起来:“……罗帐锦被翻细浪啊……”
这下楚儿更是羞窘难堪,一双媃夷死命地摁住耳朵,赤着雪白的脚丫,脚步蹬蹬地在山岩顶上飞奔起来。
谁知楚儿才刚跑出两步,一不留神竟踩到她先前扔在山岩上的细滑软鞭。
只见少女那秀丽脚踝猛地往外一崴,楚儿她一脚踏空,连声惊叫着从山岩顶上一头栽了下来。
要知道,楚儿先前选来落脚的山岩十分高大,距离山岩脚下的泉水足有丈五之高;这要是一头倒栽下去,非得把人摔出个好歹不可!
天幸在楚儿四处奔走躲避应声虫骚扰之时,胡三他和青璃正在山岩另一侧的山脚下打架……恩,或者说打情骂俏?
正如人们所知,这狐狸么,一旦打起来架来,无非就是用爪子使劲扒拉对方的脑门,最多再张大嘴巴,冲着对方嗷嚎上两嗓子。
考虑到胡三脸皮的厚度,青璃方才打他那几下更像是给胡三梳理脑袋上的绒毛。
更何况以胡三的领悟能力,想是不难猜到自己将来要同这个名叫青璃的母狐狸发生点什么,这还怎么下得去手?
于是这场发生在两只狐狸之间‘斗殴’打着打着,就变成了青璃单方面殴打胡三。
只见青璃抬起前爪,“唰唰”几下就将胡三额头上的软毛揉成一个鸡窝,而后胡三抬起爪子慢条斯理地梳理两下,顿时就给自己整理出一个无比帅气的‘中分’。
这却让心高气傲的青璃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小青璃登时就一抬爪,将胡三刚刚整理好的‘中分’,再度抓成一个乱糟糟的‘草窝’。
就这样,两只公母狐狸之后的拼斗,就在‘捣成鸡窝’与‘梳成中分’之间无限循环,间或还有几次同样帅气的‘大背头’与‘三七分’。
喂喂喂,那些正在看这本书的钢铁直男,赶紧掏出小本本记下来:就算不慎和妹子起了争执冲突,那也要学人家胡三的样子,采用这种‘哄大于打’的方式来解决争端,并且还得时刻记得绝对不能动人家妹子一根手指头……要不你总单身呢?
总之,与杨从循跟楚儿之间动不动就险象环生的对拼比起来,胡三与青璃两个,这边的打架更像是一场顽闹……
当楚儿从山岩顶上失足坠下之时,正在用双爪梳理额顶软毛的胡三顿时仰头大叫一声‘不好’,双足在地上重重一顿,接着就猛得一下向上蹿起,一头重重得顶在正飞速下坠的楚儿腰间。
饶是楚儿她身形格外修长苗条,却也不是胡三这种体量的小狐狸能够接得住的。
胡三这一脑袋,只顶得凌空下坠的楚儿向着山岩的方向一偏。
趁着这个机会,楚儿猛地伸出双掌在山岩上奋力一撑,总算稍稍止住急速坠落的势头……然而也仅仅只是稍稍而已。
发觉原本近在咫尺的岩壁正在迅速远离自己的掌心,楚儿绝望地将一双妙目闭紧,紧接着她就觉得自己落入一双坚实有力的臂弯之中,这左肩头还紧紧地抵上一个陌生男子的火热胸膛。
未等惊魂未定的楚儿睁开双眼,一个满是关切之意的年轻男子嗓音就在她耳边响起:“姑娘,你……不要紧吧?杨某不是有意让姑娘你失足堕崖的!”
显然这个在紧要关头及时抱住少女的男子就是杨从循,可他为啥会站在山岩下的水池之中?他不应该缩在石凹里躲避天上的號枭么?
原来就在楚儿因为应声虫的‘骚扰’而双手掩耳之际,天上那群赤红着双眼,正结群在泉水上空来回飞掠的號枭顿时就因为控制自己的鼓声停歇而瞬间清醒过来,接着就“哗啦”一下四散逃逸了。
发觉天上那群恼人的对头终于散去,杨从循顿时就从藏身的石凹中跳了出来,先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接着就一纵身跃入水池,“哗啦哗啦”地蹚着水,几步来到楚儿所站的山岩地下,贱兮兮地仰着头,眉飞色舞地看了起来。
嗯?你问杨从循他在看什么?
这个嘛……前面讲过,楚儿她正在泉池中开开心心的沐浴,突然就听到身后传来陌生人大口饮水的动静。
一时慌乱,楚儿她只来及在身上披了一件外穿的皮袍,就匆忙跃上山岩躲避。
所以,楚儿她还没来得及往身上套贴身穿的小衣衬裙……换句话说,此刻少女身上这件长可及踝的皮袍下面,那可真是香艳不可方物。
眼下楚儿为了躲避应声虫的‘骚扰’,而在山岩上快步分奔,在习习夜风的吹拂下,那件原本十分修身的皮袍也开始在楚儿的身上微微起伏,不时便有一抹可欺霜雪的白腻映入眼帘……哇塞。
就这样,原本打谱先一饱眼福,再好好教训一下那个胆敢指使號枭啄伤自己的少女的杨从循误打误撞地抢了一个头彩,一下子将从天而降的温香软玉抱个满怀。
望着那个躺在自己怀中,因为羞怯而紧闭双眼,可眼前修长的睫毛却仍在不停颤抖的俏丽少女,杨从循只觉得脑海中先是“嗡”得一声,接着就不由自主地将自家滚烫的双唇紧紧地贴在姑娘的樱唇之上。
番外 八一八幻术催眠背后的科学道理
话说最新一章上传完之后,咱又不出意外地被运营官安排了:“最近这两章你写得不对吧?前一章还说母狐狸青璃的幻术‘眼有灵犀’必须得盯着对方的眼睛才能施展,结果下一章又说青璃打算从背后偷袭胡三,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青璃虽然自承方才的幻术是‘眼有灵犀’,可她那时还和杨从循与胡三处于敌对关系……以青璃的性子,公然把自己的老底透露给敌人,这难道一点都不可疑么?”
“啊……敢情是假话啊!真是的,读你的书真是费死咱的脑细胞了。文章里加个括号,备注‘上面这句是骗人的假话’,字体要加粗!”
我呸,真这样备注上,那还不成人人吐槽的毒点了?
闲话扯完,下面咱们就此探讨一下幻术或者催眠术背后可能存在的科学道理。
首先一点,幻术的施放者的确喜欢作出一些额外的动作,来吸引被施术者的注意力,以此显著提高幻术成功率。
换句话说,幻术本身并不一定非得直视对方眼睛才能施展,但‘直接接触对方的目光’或者这种‘紧盯对方动作不放’的行为会使被施术者更容易中招受控。
举个例子,一些老电影在描绘催眠术时,总喜欢让施术者掏出一块拴着挂链的怀表在被施术者眼前来回晃悠。
其中原理,其实就是在用怀表模拟挂钟下面不停摆动的钟摆。
在留声机都未普及的时代,这种足有一人多高,依靠钟摆摆动来计时,顶端还装有机械人偶的自鸣钟是家里唯一能发出声响的东西……一个长时间盯着钟摆出神的人,那还不是无聊到快要发霉?
所以这块在人眼前来回晃悠的怀表,就是意图使对方的潜意识中产生‘我正在盯着钟摆出神,我现在很无聊’的错觉……既然都闲得无聊,那就干脆闭眼小憩一会吧。
于是,被催眠者就这样不自觉得在施术者面前放松精神,进而被其催眠控制。
不要以为这种心理暗示的作用微乎其微,就在不久前,某大学心理学系就做过这样一个社会实验。
在实验中,组织者以召集桌游同好者参加一场线下游戏的名义,找到6位受试者,并将其带到‘实验室’,一家事先包下并清退所有无关客人的咖啡厅。
紧接着,组织者分别告知每一个受试者:他们会被秘密匹配一位‘猎物’,只有在游戏过程中对猎物成功执行‘猎杀’,才算真正赢得这场游戏。
就这样,组织者以保证竞赛公平为借口,收走参赛者身上所有数字设备,并将六位参赛者分别留在独立包厢中,利用壁挂电视,观看一段介绍游戏规则的视频。
这段视频是经过特殊技术处理的。
在总共十五分钟的视频长度内,每隔一分多钟就会出现一次长约四五秒的卡顿。
为了不引起受试者的怀疑,等观看完规则视频之后,组织者举办了一场模拟对抗游戏,并给予获胜者一定奖励。
其实真正的实验部分,就是通过包厢内埋设的秘密摄像头观察每一位受试者观看视频时的情绪反馈。
其中三位受试者的包厢内已经事先留下了大量具有心理暗示作用的图案;而另外三位则为对照组,他们的包厢没有被组织者动手脚。
实验结果表明,无意间接受心理暗示的受试者在观看视频过程中,明显表现得更加焦躁,并且在之后的游戏当中也不能足够沉着冷静得计算得失。
这使得三位接受心理暗示的受试者在最后游戏中全部失分出局。
也许你会好奇,这个具有心理暗示作用的图案到底是什么,它怎么会有如此之大的魔力?
其实这个图案的构图相当简单:一个开口向下的扇形圆弧和一个实心圆点……对,其实就是wifi信号只剩一格时的图案。
组织者将这种简单图案做成装饰贴纸,贴在各种不起眼的地方:咖啡杯一侧,桌垫一角,墙上的装饰画……
尽管贴在咖啡杯把上的图案和包厢内wifi信号强弱之间没有半点联系,但三位接受暗示的受试者明显比对照组要焦虑的多。
在视频出现第二次卡顿时,就有接受暗示的受试者走到壁挂电视前察看电视上显示的wifi信号,并且会在之后视频出现卡顿时,多次重复检查信号的行为。
而对照组则在6-7次卡顿之后,才开始出现同样行为,并且只有一位成员重复检查wifi信号。
震惊不?
人的日常行为并非全都受自我意识所控制,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接受外界刺激之后,不自觉地做出反馈……所谓幻术与催眠,不过是‘合理’利用这一规则而已。
就是现在!
将你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注视任意一块明亮区域五秒钟,然后立刻紧闭双眼!
是不是在眼睛闭上的那一刹那,感觉眼前一下出现很多飘浮在空中的黑心光点,甚至有些‘光点’还会来回蠕动?
这种视觉暂留现象叫‘飞蚊症’,其实就是空气中飘浮的尘埃和螨虫在人类视网膜上留下的短暂投影。
其实人类一直都能看见这种遍布空气中的‘尘螨’,但人的大脑再处理眼睛反馈回来的视觉信息时,把这种空气中到处都是‘尘螨’当成是无效信息删除了……它一直都在你的眼前,但你却对它视而不见。
这种‘尘螨’,就和实验组织者贴在咖啡杯上贴纸是一个道理:尽管参赛者的确亲眼看见这种贴纸,但他们却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
然而要是有那么一类‘人’,其可以通过操纵一部分‘尘螨’,在受试者眼前排列成某种‘图案’或者‘文字’,是不是就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向对方施加强烈的心理暗示?
毕竟这种‘尘螨’的质量相当小,在毛发上摩擦两下,所产生的静电就足以将其吸附很长一段时间。
至于怎样用静电操纵‘尘螨’排列成特殊图案与文字……个中诀窍还有待后人进一步考证研究。
《狐朋仙友》毕竟是本神怪玄奇小说,作者表示自己能用科学解释到这种程度就不错了,胡三连仙火都能放,青璃她玩玩静电咋了?
科幻,科幻,严谨的科学是基础,合理的幻想才是高度!
好不容易能令运营官吃回瘪的咱,自然是看着对方支支吾吾得样子心花怒放。
然而好景不长,咱很快就被人家光速‘打脸’了:“不对吧?就算青璃可以用‘尘螨’画画儿,可杨从循分明在幻象里看见一位美人在沐浴……用尘埃去画美人?真亏你想的出来!再说,那个美人不是还在幻象里和杨从循说了一句话么?这尘埃能画出声音来,我不信!你必须得给出解释,否则读者绝不答应!”
这个嘛……其实倒也可以解释。
这位朋友,你身边有云南籍的朋友么?有没有在其怂恿下,品尝过一些罕见的野生菌子?
作为野生菌的狂热爱好者,云南同胞简直拿出‘冒死尝河豚’的架势来吃菌子。
每年春夏之交,因为误食野生菌而中毒的云南同胞简直是一拨接着一拨;甚至新闻上还报道,有一家中午刚因为野生菌中毒被亲友送进医院,等晚上出院回家,这家人居然认为中毒的原因是中午的菌子没有做熟,只要将中午吃剩下的菌子做熟再吃就没问题了。
于是这家人大半夜又被亲友送进医院输液洗胃……
以至于网上有句笑谈:“在云南,如果你没有因为吃菌子看见各种五颜六色的小人,那是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的。”
耐人寻味的东西终于出来了,那些食菌中毒后看见的幻象到底是什么?为啥有些人看见的是彩色小人,有些人却看见墙上的壁画正在往外流淌‘白云’?
为啥吃同一种菌子中毒的人,其看见的幻象各不相同?甚至同一家人,吃同一盘菌子中毒后看见的幻象也大不相同?
会不会,这种稀奇古怪的幻象根本就不是毒菌带来的呢?
见咱说‘幻象不是毒菌带来’,运营官顿时就一瞪虎眼:“不是,你说这些干啥?搁这儿水字数呢?”
“你说我至于到不要钱的番外里面水字数么?我是这个意思。”
说着,我随手拿起一张路人塞给我广告画,先在上面扣了两个大洞,这才将其展平出示给桌对面的运营官:“有什么感觉?”
“你都把图画扣成这德性了,还想要什么感觉?俩黑咕隆咚的大窟窿很圆?”
“你也觉得这副图画很不对劲吧?巧了,我们的大脑也是这么觉得。”
就像大脑有时会私自做主,将那些接收到的‘无效信息’全部删除一样;当大脑认为前方感觉器官传回的有效信息严重缺失,无法被人合乎逻辑的理解之时,大脑也会启动‘自动纠错’功能,从脑海中已经存储的记忆里,筛选一部分合乎逻辑的内容来填补有效信息空缺。
那些五颜六色的小人,其实是你的大脑从你的记忆当中随机筛选了一些图像,然后经由缩放拉伸,填补在那段视觉信息空缺的部分后形成的‘视频’!
这是一段由个人大脑亲自操刀剪辑后形成的‘电影’!
这就是同一家人吃同一盘菌子中毒后看到不同幻象的原因:操刀剪辑的‘导演’(大脑)不一样,所使用的‘素材库’(个人记忆)也不一样,自然就会剪辑出完全不一样的‘电影’!
嗯?你问我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这一观点?
这位看官,我想您这一生中多半有过因为伤风鼻塞而吃饭没味的经历吧?
不知你有没有想过?人的视听触味嗅五感分别对应不同感受器官(眼、耳、皮肤、舌蕾、鼻),照理不该出现信息互相干扰的情形。
伤风鼻塞嗅不到饭菜的味道,这点好理解;可伤风和舌头没关系啊,为啥吃到嘴里的味道也变‘淡’了呢?
其实,这背后还是大脑悄悄搞鬼。
当大脑发现鼻腔粘膜细胞因为伤风鼻塞的缘故无法反馈嗅觉信息之后,就会第一时间‘减弱’舌蕾味觉细胞的活动强度,使人的味觉反馈也跟着嗅觉一起下降。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失去嗅觉的预警,人类无法仅凭视觉来判断食物是否已经轻微变质(食物外表没有明显腐坏霉变的痕迹,但内瓤已经霉坏了)。
一种极有可能的情况是,当你把食物塞进口中时,才发现它已经有一点变质发‘酸’了……这也没有办法,远古时期人类食物来源不充足;只要没有严重变质,‘酸’了也得吃,不然就别想增强体力,对抗外界病菌入侵。
为了尽可能减少进食酸腐食物所导致反胃呕吐,人类大脑在觉察到嗅觉细胞失灵之后,就会把原本工作正常的味觉细胞活性调低,以此降低味觉信息反馈。
就这样,在人伤风鼻塞之后,原本正常的饭菜吃到口中,味道也变得‘淡’了……
因此,当误食野生毒菌之后,这类真菌当中所含的神经毒素会显著压抑某些感觉细胞的活性,同时还会增强另外一些感觉细胞的活性,这使得原本一切正常的感觉反馈信息出现严重失真与要素缺失!
经由中枢神经系统初步分析整理之后,大脑判断这些信息关键要素缺失,直接采信这些信息的后果就是严重逻辑冲突与思维混乱。
故此,大脑经由一番东拼西凑,终于利用脑海记忆中的信息将原本混乱缺失的信息纠正补全……殊不知,这样却带来更多更大的混乱!
这也许就是幻术与催眠术的本质:施术者通过某种类似野生菌毒素的方式,使得人体感受器官反馈回来的信息严重失真与缺失。
与使用野生菌中毒相比,受到幻术侵袭的受术者,其信息损失程度要大很多,甚至已经超过大脑自主纠错的能力极限。
这时大脑可就撂挑子了:“不干了,这活儿干不了了……也太欺负脑了,连个剧本大纲都缺三少四就想拍出电影?您受累找别的脑导去吧!”
然而就在大脑正碎碎念发牢骚时,一段逻辑完整的剧本大纲突然从天而降:“一个美丽女子在水中沐浴,并且还扭头问了一句‘我好看么’!”
这下如获至宝的脑导立马就把先前的牢骚扔到九霄云外,兴致勃勃地按照剧本指示,从记忆中截取适宜的画面,剪辑电影去了……
至于这份从天而降的剧本到底是怎么来的……你明白了么?
从始至终,施展幻术的施术者只在干扰对方大脑接受信息的同时,利用具有心理暗示作用的图案传递过去一段内容浅显的文字信息:‘水中沐浴的女子和你说话’。
剩下的内容其实都是杨从循的脑导代为完成的。
至于这女孩究竟长什么样,在水中是怎样沐浴,最后又和杨从循说了些什么都无足轻重……反正楚儿的皮鞭正在抽过来的路上,你这个偷窥人家的登徒子只要好好地站在原地当靶子就行。
奥,差点忘说了,同一个幻术作用在不同人身上的效果往往是差异显著的。
就比如上面举的社会实验,只有那些出生在网络大爆发时代的新一代才会对实验中采用的暗示图案格外敏感,毕竟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平时根本就不怎么使用移动网络,自然对wifi信号是否满格无感。
正是因为那种不停摇晃钟摆的老式挂钟已经彻底淡出人们生活一样,今天的人们几乎不再会被眼前摇晃怀表的伎俩催眠。
这就是杨从循很轻易就会中青璃的幻术,而胡三却对此不感冒的原因。
除了从亲爹赤背狡狐那里得来幻术抗性,青璃的幻术显然主要针对人类。
对胡三来说,是否有个女子在泉水中沐浴……那和三爷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要是一只正喷香流油的烤鸡,那就大大不同了。
后文还会出现更多有关幻术的细节,尤其是楚儿会和青璃一起打配合,利用各种手段,替青璃营造一个更为合适的输出环境……与胡三、杨从循的组合相比,青璃才是这对女子组合主要的火力输出。
毕竟幻术这玩意儿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只要能控制住对方的心神,再往一锅正融化沸腾的铁水中一跳,就算t1000这种未来科技武装到**的液态金属机器人,那也是立马整机报废变钢渣的下场……
老规矩,预知后事如何,敬请耐心期待正文展开。
第三百零八章 莽林罴精(8)
“坏东西,都怨你!这下可怎么办啊!”
望着水池中紧紧搂在一起的青年男女,正撅着尾巴趴在山岩上眉飞色舞地探头偷看,不时掩嘴发出阵阵坏笑的胡三闻声忙将探出去脑袋缩了回来。
小胡三先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一脸焦急懊悔的青璃,这脸盘上的黑眼珠骨碌一转,而后将肩膀一耸两手一摊,故意装作无奈地将宽宽的嘴巴一撇。
“还能怎么办?这俩人现在搂得这么紧,要是上去硬扳一定会伤到其中一人的胳膊……要不我明天去附近圩市上买点花生莲子桂圆与干枣,祝你家楚儿和杨兄她们两个‘早生贵子’?”
胡三这副吊儿郎当,唯恐乱子不够大的态度顿时气得青璃火冒三丈,随即抬爪攥拳,在胡三的脑门重重地擂了数下:“坏东西,你还笑得出来?都怨你,都怨你!你方才要是不躲呢?”
见青璃挥拳打来,胡三下意识地刚要缩脖闪躲,却突然将黑眼珠骨碌一转,接着就恬着一张三分谄媚七分得意的笑脸,将自己脑门‘送’到青璃拳下:“我说你这臭丫头还讲不讲道理?怎么还能怪我闪躲呢?再说你能不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幻术么?”
“你还说?你还说!呜哇,坏东西你太坏了!”
小青璃刚哭着捶了胡三两拳,接着就扭头冲着山岩下面抹起了眼泪:“好楚儿,真对不起,璃儿不是故意的。”
让时间再倒回到一炷香之前。
就在凌空顶了失足坠岩的楚儿一头之后,胡三他仗着自己身轻体捷,甩动大红尾巴在岩壁上重重一敲,借着这股力道,往上奋力一蹿,居然就这样再度翻回到山岩顶端。
然而就在胡三双腿落地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一股十分异样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异样感觉,就像有两道陌生的‘目光’,直直得射入胡三的心脏……“不好,有人从背后施展幻术,想暗算三爷!”
书中代言,胡三所出身的赤烟洞,是一个与众不同的狐仙家族:赤烟洞的现任家主是一个幻术本领出众的赤背狡狐。
自古以来,狐仙们最为拿手的本事就是迷人心魂的幻术与焚烧伤敌的火系仙术,在各自专擅领域独领风骚的行家里手更是层出不穷。
然而却有一点:擅长幻术的狐仙虽多,可这类狐仙出任家族之主的机会却少。
个中缘由其实很好理解:擅长火系仙术的狐仙家主一定不会在族人身上放火;可那些擅长幻术的家主们一般不介意在同族身上施展一个小小幻术。
如此一来,这位狐仙族长既磨练了自己的本领,也帮助族人提高抵御幻术侵袭的能力,顺道还可以检查一下这个被自己选做试验品的倒霉蛋儿有没有在背着自己偷偷搞小动作……比如借着在替家族采购生活物资的机会中饱私囊。
此举足可谓‘一举三得’,何乐而不为?
不过那些没有本事争竞族长之位的狐仙,多半不会推选这种难伺候的主儿当自己的顶头上司。
因此那些擅长幻术的狐仙往往就很难捞到出任一族之长的机会,除非他对家族立下别人无法企及的大功,否则绝难指望族长之位。
至于赤背狡狐当年又是如何当上赤烟洞族长一节,并不是这本书的内容,而今暂且按下不表。
诸位看官只要知道胡三他们全家在赤背狡狐不时‘督促’下,个个都把幻术抗性‘点’得很高,“一般人使的幻术往往放不倒胡三”这点就足够了。
故此,当胡三他从悬崖下二度跃上山岩之时,突然就感觉到身后的青璃正在对自己施展幻术袭击!
凭借着亲爹赤背狡狐多年以来无时无刻的‘突袭’淬炼,胡三他只是稍稍一愣神,就抵抗了青璃施展的幻术。
就在这时,小狐狸背后的大红尾巴忽然微不可查地轻轻向上一抬。
接着胡三他就转身抬头,眼神迷离地望向两尺开外的小青璃,那张又宽又大的嘴巴更是极度没有形象地咧开;一条沾满涎水的粉红舌头在嘴角上四处游走;两只黑褐色的前爪更是姿态忸怩地上下相叠,冲着青璃十分猥琐地揉搓起来:“嘿嘿嘿嘿,原先没有发现,璃儿你怎么这么好看?吸溜。”
望着对面胡三那一副色胚附身的模样,青璃的秀眉顿时一颦,轻声嘀咕一句“男人怎么全都这副德行?”
只见青璃她以掌抚胸,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一抬眼眉,冲着胡三抛了一个大大得媚眼:“三儿哥哥,既然觉得璃儿美,那倒是说说人家到底哪里好看?”
没法子,幻术就是这样一个运作机理:对贪权者卑躬屈膝,于好色者眸送秋波,向贪财者奉上财货,逢易怒者戳其痛脚;如此投其所好攻其软肋,方能令对方跪地授首。
要是施展幻术的人天天都义正辞严地板着一张脸,动不动就讲什么‘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的大道理……那所有人的幻术抗性都得是全部豁免。
可为啥青璃突然就从背后对着胡三下手了呢?
原来,早在胡三奋不顾身地跳下山岩搭救失足坠落的楚儿之时,因牵挂楚儿安危而心急如焚的青璃在心底消释了对胡三的敌意。
更何况,从方才胡三和自己对敌时的做派也不难看出,对面这个‘坏小子’多半也对自己有好感,这才不厌其烦地陪着自己‘把玩他的发型’。
“既然坏小子你能奋不顾身地跳下山岩去救楚儿,那今晚你俩偷看我和楚儿沐浴这档子事儿就权当没发生过。那个坏小子,你……就不想讨要一下奖励么?”
不管怎么说,青璃她都是一只好胜心十分强的狐狸……这心里面虽然已经对胡三‘许’下了奖励,到底还是抹不下面子,主动送上前去献吻。
“不如……就让这个‘坏小子’主动来索取‘奖励’吧?才……才不是人家主动想给你,而是人家耐不住你的反复纠缠,所以才……”
想着想着,青璃的双颊渐渐竟‘云蒸霞蔚’,饶是原本洁白似雪的绒毛,也微微泛起酒醉般庹红。
只见小青璃双眸惺忪颊带流霞柔唇微启贝齿星露气如兰曦,更有一条粉红色的柔滑嫩舌俏皮地顶住上牙膛:“坏小子……你,过来啊,我有话儿跟你说!”
然而就在这时,对面原本眼神迷离的胡三突然将黑眼珠骨碌一转,接着原地双足一顿就蹦起三尺多高。
而后胡三凌空一个空心筋斗就翻到猝不及防的青璃背后,抬起一对前爪按在其肩膀后方,用劲朝前一推:“巧了,我也有话跟‘臭丫头’你说……啊呀,楚儿她这是怎么了?”
猛然听到胡三惊呼一声‘楚儿’,心神大乱的青璃顿时睁大眼睛,顺着胡三给摆出的姿势,探头往山岩下的水池望去。
不有这么句话么,世人往往‘关心则乱’……青璃心中这一乱,顿时就忘了解除自己施展的幻术。
于是,山岩下面的杨从循脑海中“嗡咙”一声,接着就俯身低头,将滚烫如火的双唇盖在怀中佳人那微微颤抖的樱唇之上……
第三百零九章 莽林罴精(9)
“坏东西,现在怎么办啊?”
望着山岩下正紧紧搂在一起的俩人,胡三眼珠一转,接着就一撅尾巴,将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冲着山岩下大喊:“我说杨兄你啃两嘴过过瘾,整的差不多就得了……火龙驹他们现在可还渴着呢!”
小狐狸这一嗓子顿时激得杨从循心中一悚,忙不迭地松开眼前妙人的樱唇,将通红的脸庞扭到一边,大口大口得喘粗气。
就在这时,杨从循突然感觉到一个豆包大小的粉拳自己右肩头上轻轻一擂,同时一个带着几分羞怯的少女嗓音低声在耳边响起:“你这登徒子,还不快些放我下来!”
被怀中佳人这么一点,杨从循这才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是是是,小生这就从命。容禀姑娘,方才绝非杨某有意要唐突……”
谁知杨从循刚颠三倒四地说到一半,怀中那佳人突然‘啊呀’一声惊叫。
紧接着,一双粉藕似的玉臂再度重重地环在杨从循的脖颈间:“麻烦公子抱我起来……我脚崴了。”
得,看来是少女先前在山岩上躲虫虫时……跑得有些过快了。
既然佳人有命,那么从其所愿便是。
这亲都亲了,抱也抱了,干脆将人一并抱回到马车上,寻些伤药夹板敷治一番好了……想来男主他也不该吝惜这点力气。
于是杨从循就这样小心翼翼地抱起佳人,领着头顶水囊嘴叼皮鞭手鼓的胡三与青璃,滴哩咣啷地回到先前停在林外的马车上。
话说那杨从循将怀中的楚儿轻轻地放倒,令其仰面躺在车板之上,而后用手把住楚儿那虽肿起老高,却依旧冰洁似玉的脚踝与脚掌,双掌运力,无比迅捷得左右一较,“咔”得一声将已经脱臼的关节再度上好。
接着,杨从循从车厢里翻出伤药包裹,寻出些消肿止痛的跌打药粉敷在少女的伤处。
之后,杨从循又用利刃砍下些略微挺直的树枝,细细得削成溜光的木棍,用布条紧紧绑在少女小腿两侧,以此固定患处。
待忙完这一切,胡三吩咐方才分散在马车附近值守的十三太保各去捡拾些干枯松枝针叶,以此升起一堆熊熊的篝火。
俗话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顿’!
望着穿在树枝上,遍体烤至金黄,还往下‘吱吱’淌油的烧鸡,小狐狸青璃仰头吞下一口颇为响亮的馋涎,而后转头看向身旁正伸长双手向火取暖的少女:“楚儿,我觉得坏东西他俩也不像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坏人;要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先原谅他俩呗?再说你不也抬头亲了那个姓杨的么?”
见青璃竟然提到方才那件羞人事,少女的双颊顿时生红:“呸,璃儿你还有脸提这茬儿!要不是你施展的幻术,人家怎会吃这么大的亏!”
见少女佯怒找算自己,青璃双爪堵住耳朵,夹起尾巴,刺溜一下就蹿到火堆另一面,探头探脑得盯着胡三手中挑着的烤鸡腿,不住地吞咽口水。
发觉青璃跟自己装聋作哑的少女,先是掩嘴“咯”得一声轻笑,接着就抬起红扑扑的小脸儿,定定得注视着火堆对面,正不住摸鼻子忍俊的杨从循:“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那个一直往人家嘴里伸舌头的先生?”
说完,少女自己略带一丝羞怯地微笑起来:“要不是猜到这可能是璃儿施展的幻术,方才人家直接就张嘴咬了……我叫伊尔木.吉布楚,你也可以像璃儿一样喊我一声‘楚儿’,但我更希望你能称呼我的汉名,灵雀!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出乎灵雀意料的是,先前一直害羞低头的杨从循乍一听自己报出的姓名,居然“啊”得一声抬起头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珠直勾勾得盯着自己:“你就是伊尔木?”
书中代言,杨从循的生母名叫‘吉兰泰.扎克善’,译作‘慈祥的彩霞’。
但玄元洞的黄二奶奶却告诉杨从循,在嫁给杨新笃之前,杨慈霞还有另外一个姓氏:伊尔木。
这个‘伊尔木’直接翻译成汉话,就是森林中的精灵。
在格格坳一族看来,无论是枝头歌咏飞舞的鸟雀,还是在林间奔波憩息的走兽,其背后都有一个‘伊尔木’在统御管辖本族的一举一动。
云雀有云雀的‘伊尔木’,麂子有麂子的‘伊尔木’。
而‘格格坳’一族中,有极少数天赋出众的少女可以掌握一种听上去就格外神秘玄妙的法术。
她们可以利用手鼓、歌咏或者口哨等乐声与林中飞禽走兽背后的‘伊尔木’对话,甚至央求那位尊贵的‘伊尔木’驱使族群替这位少女奔走效劳。
凡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少女,往往被格格坳选为圣女,在本名之前冠以‘伊尔木’这一神圣的姓氏。
杨慈霞原本就是格格坳的‘伊尔木’,后来因为死心塌地得爱上了杨新笃,决心从此一步不离地陪在爱人身边。
故此,杨慈霞在生下杨从循之后,特地动身返回格格坳,当众向族长交卸自己圣女的职责,同时也让出了‘伊尔木’的姓氏。
眼前这位妙龄少女竟然自称‘伊尔木’,难道她就是当年接替自己母亲,担任格格坳新一代圣女的女孩?
发觉杨从循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灵雀的脸上微微一红:“也许你会觉得我在说大话吹牛,方才在泉边与你为敌时,这一身本事全在那面祖传的手鼓之上,一旦离开手鼓就再也没有驱使鸟兽效劳的本事,但‘伊尔木’的名头却是外人无论如何都冒充不来的。”
说罢,灵雀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皎洁的月牙儿,接着就轻声哼唱了起来:“奥呖呖奥呖呖奥呖呖呖呖呖……”
随着少女清亮悠扬的歌声响起,附近枝头上那些间或鸣叫一两声的夜游禽枭,顿时就像是被无形的塞子堵住嘴巴似的,齐唰唰地闭嘴息声。
紧接着,这些刚刚才住嘴的禽枭再度同时开腔,齐刷刷地和着少女的歌声啼鸣。
虽然夜枭的啼叫声听起来较为聒杂刺耳,远不如少女口中的歌声婉转悠扬,但却不难分辨出一点:这些鸟儿正竭力按照少女歌唱的节拍,为其伴唱合声!
若不是和各类‘伊尔木’都亲密无间的圣女,谁能仅凭一副歌喉就能驱使林间百鸟与她同声而合?
第三百一十章 莽林罴精(10)
“你……你就是彩霞阿姨的儿子?”
当发觉自己方才抱在怀中的少女很可能就是当年接替自己母亲出任新一代‘伊尔木’的圣女,杨从循好悬没有被一口唾沫呛死。
好么,敢情方才是搂着亲妈的同事亲了起来?
搁在关内,这可是有违长幼伦常之举,实属不敬不孝!按杨家的祖规……反正肯定够沉塘浸竹笼的罪过了。
好在格格坳中的圣女远没有泛滥到一抓一大把的地步,虽然灵雀的确是从杨慈霞手中接过圣女之位,但即位圣女那年,她也只有三岁。
什么?把圣女职位传给一个二三岁的毛丫头实在太过胡闹?
这位看官,有些时候,天赋这种玩意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的东西。
这‘伊尔木’看的就是人与飞禽走兽之间的亲和力……要是人家鸟兽都不愿意搭理你,就算后天再如何努力也是没用的。
前文讲过,当年杨慈霞赶回格格坳交卸圣女之位的过程很是不顺。
前前后后足足在关外耽搁了一年多,杨慈霞才得以再次返回杨新笃的身边。
其中这个不顺,主要就不顺在杨慈霞交卸圣女职位的过程中。
如果格格坳新一代圣女没有‘伊尔木’那种能与百兽飞禽无碍交流,并获得森林精灵倾力相助的本事,只空顶着一个‘伊尔木’的姓氏,是绝对不成的。
有森林众灵庇护的‘伊尔木’是格格坳赖以自保的强大武力屏障,也是博取周围几个异族部落敬畏的根由。
在寻找‘伊尔木’一事上弄虚作假,不但会令格格坳举族蒙羞,同时也会成为附近游猎山民部落口中的笑柄。
所以,一开始格格坳老族长坚决不同意杨慈霞卸任圣女的职位:“依我看,霞儿你就接着当这个圣女吧,反正咱们也不强迫你今后必须寸步不离得住在村里……但凡想孩子相公了,你就回关内去看望他俩,等在夫家住上仨俩月的,你再赶回村里来处理族中事务就是。”
别说当年那个环境了,哪怕搁现在,某家媳妇动不动就从老公身边消失个大半年;好不容易这人赶回家来,刚住下大半年就再度不声不响地消失……不出一年,有关这家媳妇的流言蜚语就得满街跑遍天飞啊!
虽然杨慈霞对杨家的繁文缛节与妇道教条都十分不感冒,但这并不代表人家是傻子……自己老公心里到底是啥想法,这还看不出来么?
因此,那一回杨慈霞的态度格外坚决,铁了心得要交卸圣女的差事,从此回杨家相夫教子。
见杨慈霞一点都不听劝,原本还算和颜悦色的族长也上了火气:“霞儿你想走也成,但婆婆也把话放在这里,但凡调教不出新一代的‘伊尔木’,你就别想离开村子一步!”
这下可就要了亲命。
知识文化武艺一类的东西都好说,可天赋这玩意儿怎么调教?
格格坳举族上下几百号老幼,只要不是瘫在床上爬不起来,个个见天都得在林间采集野果为食,砍伐灌木当柴……像‘伊尔木’这么好辨认的天赋还不是一眼就看明白的?
那些没有三五只飞鸟小兽成天围在身边的人也敢自称‘伊尔木’?
别人要是压根就不喜欢你,再如何教你与森林精灵沟通的窍门也是白搭……
天幸,这转机终于来了。
就在杨慈霞回到格格坳的第二个月,有一个和附近其他部落男子结亲的女子回格格坳回门省亲,而这个女子还带回一个刚满周岁,眼下正嗷嗷待哺的女孩。
听那人说,这名女孩的双亲最近双双感染瘟疫离世了。
在那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常年于山林间四处游猎的山民部落格外惧怕各种各样的瘟疫。
一旦族中有人染病,除了安排族中的萨满巫医围绕着篝火不眠不休地起舞,以此祈求祖宗神灵降威显灵,令病人不药自愈外,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因此,这个父母双双染疫暴病身亡的女孩就被其他族人视为不祥之兆,谁也不肯出面收养她,生怕为此招来瘟神的怒火,进而祸及家人。
就这样,这个不幸的女孩被她的族人狠心得抛弃在村外。
不忍女孩被饥肠辘辘的山林野兽衔去,那位嫁到这个部落的格格坳族少妇跟丈夫假称自己眼下必须独自回娘家村落省亲,特地从离村的山路上兜了一个圈子,将正在林中哇哇啼哭的女孩,悄悄地带回到格格坳。
说来真是巧了,当时距离杨慈霞生下杨从循之时还不到两年,虽然亲生骨肉此时并不在身边,这怀中母乳却尚未彻底断绝。
因此格格坳的族长就把这名女孩交给每天因涨乳而烦恼不已的杨慈霞照顾。
反正你胸口天天都涨得难受,这奶水喂给谁不是喂?
许是这女孩饿的实在太久,刚一被杨慈霞接入怀中,这个女孩立时就急不可耐得凑上前去,咂咂得喝起奶来。
那一瞬间,杨慈霞恍然有自己正搂着杨从循哺乳的错觉。
于是,她一边爱怜地怀抱着女孩哺乳,一边在其背后轻轻地拍打,同时还在口中低声吟唱着一首摇篮的歌谣。
过不多时,终于喝得肚饱的女孩就倚在杨慈霞的怀中,抿着淡粉色的小嘴,甜甜地闭目睡去。
望着怀中酣然入睡的女孩,杨慈霞轻轻舒得一口气,抬起头来四下张望,想要换个稍微荫凉些的地方,抱着女孩打个小盹。
就在这时,杨慈霞突然觉得头顶微微一暗,待诧异地抬头,才发现是一只悄然落在头顶树杈上的大山雀,正殷勤地张开双翅,替自己遮挡头顶的骄阳。
一个‘伊尔木’是所有森林精灵的宠儿,杨慈霞她早就对森林种种宠溺自己的行为习以为常,当下只是抬头冲着树梢的山雀感激地一笑,就再度低头温柔地审视起怀中的女孩!
然而就在杨慈霞用手指轻柔地拭去女孩嘴角残留的一滴白色**的时候,一只毛羽鲜亮的云雀突然轻轻得落在女孩的襁褓上。
这只山雀口中衔着一朵嫩黄的野花,恭恭敬敬地放在女孩稍显稀疏的黑发之上。
瞧着眼前这一幕,杨慈霞不觉惊呼失声。
‘伊尔木’!
这个孩子竟然是天选的‘伊尔木’!
第三百一十一章 莽林罴精(11)
当杨慈霞发现一只毛羽鲜亮的云雀竟然替怀中的女孩衔来一朵金莲花当发饰的时候,一度被震惊得合不拢嘴。
前文讲了,‘伊尔木’是受到百兽飞鸟宠爱的林中精灵,可以驱使飞鸟走兽替自己效劳就是‘伊尔木’最大的特点。
然而两个‘伊尔木’的本领高低是绝不同的:与林中鸟兽越亲近,肯出力替其效劳的鸟兽就越多,这个‘伊尔木’的本领就越大。
在所有‘伊尔木’当中,本领最大的,就是一类被称为‘天选之女’的‘伊尔木’……这些‘伊尔木’不经后天的训练,就可以自发得引诱林间鸟兽为其效劳。
虽然可以‘听懂’林间鸟兽的语言,甚至可以操纵天上的鹞鹰、洞中的灰鼠替自己哨探伤敌,但杨慈霞并不是一个天选的‘伊尔木’。
未经训练的杨慈霞只能做到悄悄接近林间的飞鸟走兽,而不吓跑那些正在取食憩息的小家伙,剩下的本领都是跟着格格坳上一代‘伊尔木’后天学习训练的。
其实能与林间鸟兽有这等亲密度就足够:‘伊尔木’只是驱使林间鸟兽替自己效劳,并非要将全部鸟兽都抓成自己的壮丁。
(只要有和你玩得好的,肯听你话的鸟兽就行,不必求全责备。)
可天选的‘伊尔木’就不同了,人家天生就是各种鸟兽的‘好闺蜜’。
只要稍加训练,这种‘伊尔木’几乎可以驱使她能看见听见的任意一种鸟兽……你所面对的,将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说得大概其就是这个意思。
这可真是‘踏破皮靴无觅处,天上掉下圣女来’。
当发觉怀中的女孩拥有无以伦比的天赋之后,杨慈霞真是心里乐开了花,登时就抱着熟睡之中的女孩去寻格格坳的族长,不但自告奋勇地揽下教导抚育女孩的重任,还用当时那只口衔黄花的云雀给这个女孩起名为‘吉布楚’(鄂伦春语,云雀)。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得过去,在杨慈霞的精心辅导下,年幼的云雀很快学会如何与林间鸟兽沟通交流的本事。
待通过族长与几位长老婆婆的考核之后,崭露头角的小云雀,奥不,现在该叫灵雀,顺顺利利地从杨慈霞这里接过‘伊尔木’的姓氏,成为格格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伊尔木’,年仅三岁零半个月的‘伊尔木’!
继任仪式刚一结束,好不容易兑现承诺的杨慈霞兴冲冲地面见族长辞行,之后又匆匆吻别了对自己依依不舍嚎啕大哭的灵雀,终于踏上了返回杨家的旅程。
然而等杨慈霞刚刚踏入阔别一年多的杨家,前来迎接她的不是亲人热情的拥抱,而是各式各样的冷嘲热讽:“好啊,你这个跟着别人夤夜私奔的**竟然还有脸跨进我杨家的门槛?这是被姘头甩了吧?”
更让杨慈霞心寒的是,这回原本对自己热情似火的杨新笃也以‘忙于照顾店铺生意’为由,几次三番地拒绝与自己见面,甚至还支支吾吾地让家仆护送杨慈霞与杨从循去乡下老宅住些日子。
这要还看不出有问题,那就真是智商有贵恙了。
虽然杨慈霞已经让出‘伊尔木’的姓氏,但‘伊尔木’的本事仍好端端地留在身上。
没费多少功夫,杨慈霞就从杨家后院一窝耗子口中得知:自己走后不满一年,一户姓许的富商给杨家下了替妹求亲的帖子……
眼下两家三媒六聘的程序都已走完,连许家回赠打赏杨家下人的什锦糕点都已经被老鼠们米西过了。
瞧这样子,怕是杨家不日就要抬花轿去许府接人回来完婚。
这下杨慈霞可真是三尸神跳:“老娘我这一年多不眠不休得调教徒弟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爷俩?好你个姓杨的!姑奶奶我还没死,你就想着下聘娶人?个没良心的东西,这事儿今天咱们没完!”
祸根就这样种下来了。
杨慈霞大闹杨氏绸缎庄并当场手撕亲夫的举动一下子成为大半个泰安县城百姓茶余饭后的嚼舌谈资? 后来又不出意外的传到四处追查杨慈霞下落的闻香教徒耳中。
怪只怪杨慈霞这回实在太过思亲心切? 回乡路上连一天功夫都舍不得耽搁。
临进山海关时,查检过往行商客旅的关卡兵丁因见杨慈霞貌美且又孤身一人赶路,故意在关门前一拦? 眼睁睁得指着天上兀自偏西未沉的红日? 红口白牙得硬说今日天色已晚,按上司定的规矩得栓门落闸。
“起开!咋一个个儿的都这么没眼力见呢?‘天暮栓门? 鸡鸣开关’这是守关的规矩懂不懂?老老实实搁这儿待到明早鸡叫,再敢啰嗦,差爷就取面枷来,将你这等不开眼的玩意儿枷在这里!”
说罢? 那关丁又扭头盯着俏脸作色的杨慈霞:“小娘子? 关墙外月黑风大,到夜里还有豺狼路过,不如随俺刘乙进哨房歇息一宿如何?”
然而这个名叫刘乙的关丁刚色眯眯地说到一半,就瞠目结舌得张大了嘴巴……就在一瞬间,关城附近四五十户农丁家中豢养的雄鸡? 全都异口同声地扯开了嗓子:“喔呴呴呴呴呴……”
这下可就热闹了。
在连绵不绝的鸡鸣声中,被堵住关门前得贩夫客旅们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得推开关门,而后大呼小叫得拥进关去,只剩下三五个麻杆般杵在原地的守关兵丁你瞅我我看你的发呆:“这帮瘟鸡今儿个吃错药了?咋大白天打鸣呢?哎……今天爷爷刚收那一袋子的过关孝敬呢?”
(彼时陋规,过城关时必须掏钱贿赂关兵门丁,不然这些小人就会借过关查验的机会,用枪矛戳板车上的米袋,抡起刀鞘砸装烧酒的陶坛,不得贿赂就绝不让人好过。)
至于这袋子碎银铜子究竟去了哪里,自然是杨慈霞趁着方才众商旅争抢过关的乱乎劲儿顺手牵羊惩恶扬善了。
嗯,去杨家的路费是不用发愁了……
你说杨慈霞当年都在关外搞出这么大动静,那伙正四处找寻她踪迹的闻香教徒能不和闻见血腥的苍蝇一般踪上来么?
第三百一十二章 莽林罴精(12)
上回书说到杨慈霞因为在归家过关途中,无意间展露一手催鸡夕鸣的本事,这才引得原本只在关外数州来回打转的闻香教徒扭头扑进关内,之后寻踪觅迹追到泰安县境内。
天幸这时黄二奶奶因为得知杨慈霞向族长交卸圣女头衔的消息,急急忙忙得赶来关内找其讨主意。
这才在半道儿撞破闻香教徒的密会,抢先一步将敌人即将大举进攻的消息透露给正和杨新笃冷热战交替不休的杨慈霞。
最后杨慈霞灵机一动,假装自己暴病身亡,这才和黄二奶奶里应外合,将前来偷坟窃棺的闻香教一伙尽数剿灭。
什么,你们好奇杨慈霞她们到底用的什么法子将敌人一网打尽?
简单。
这就和残血回塔却半路从草丛里跳出一个高呼‘德玛西亚’的盖伦是一个道理……话说这道理为啥这么奇怪呢?
那伙闻香教徒正聚精会神得挤在棺材前撬钉启棺呢……谁知这棺盖板一推开,却刺溜刺溜蹿出几十只浑身黑毛双目赤红,还逢人就咬的大土耗子!
碰上这种情况,胆子再大的也得心中一骇,进而抬手举臂,奋力扑打那些正挂身上撕咬的凶鼠。
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黄二奶奶从上风向燃起的‘狼烟’,将这群无恶不作的匪徒凶顽一个不拉地迷惑心控。
最后,黄二奶奶就近找了一处没顶似深的粪窖,控着这群闻香教徒,一个挨一个地跳了进去……还记得前面写的么?黄仙们根本不搞以命换命这一套;真想弄死你,先迷住这人,再找个坑儿纵身往下一跳,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都报完了。
虽然干净利落得料理了闻香教一伙儿,可那个明早起来掏肥上田的农户九成九不会替人保密。
这可是十几条人命!
要是让前来勘察命案现场的公人发现附近一户新葬的坟包被人趁夜扒开,这棺木中还没有尸首,那杨新笃全家上下二十几口全都脱不了干系。
所以杨慈霞和黄二奶奶连夜将那具被闻香教徒挖掘出来的棺木草草掩埋……得亏老鼠是掏泥的祖宗,而坟茔附近的荒野中又多有‘壮丁’,不然这一晚的工作量可大发了。
就这样,杨慈霞亲手将自己重返杨家的最后一丝可能断送,只能怨声载道地跟着黄二奶奶返回格格坳……这官人指望不上,眼下也只能和养女一起相依为命。
这十几年来,杨慈霞可没少在灵雀面前吐杨从循父子的苦水,而这样的牢骚却让整件事往一个十分可怕的结局狂奔而去。
言归正传。
发觉眼前的少女竟然能让林间百鸟为其同声合鸣,杨从循顿时兴高采烈地一拍巴掌:“原来灵雀你也是‘伊尔木’?真是巧了,听人讲家母当年也曾是一位‘伊尔木’,她叫伊尔木.扎克善……”
万万没想到,一听杨从循提起生母杨慈霞的名讳,原本正动情歌唱的灵雀顿时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以手戟指杨从循,咬牙切齿地怒道:“好哇!原来你就是那个姓杨的大负心汉养出来的小没良心?整整十六年都不来探望彩霞阿姨,你可知她每晚都会对着天上的月亮默默流泪?你个缺肝少肺的东西,我掐死你!”
说罢,灵雀揉身扑到篝火对面的杨从循身上,翻身骑住其胸膛,这一双粉雕玉砌的妙手就死死卡在杨从循的咽喉之上!
绝没想到一直和颜悦色的灵雀竟然会在转瞬之间对自己突痛下杀手,失去先机的杨从循顿时就被对方死死的卡住咽喉。
不过略一愣神的功夫,杨从循就觉得自己的喉中似是被人塞入一团棉絮? 竟然一丝气息都透不过去。
他这才反应过来? 骑在身上的灵雀竟然真得要取自己性命。
极度惊骇之下? 杨从循用双手死死扳住灵雀的手指,拼上全身的力道,与对方较起劲来。
灵雀她毕竟吃亏在女儿身上,这身量和力道都远非身强力盛的杨从循之敌。
当发觉自己的双手被杨从循死死扳住,纵使如何用劲也不得掐进一分的时候? 灵雀猛然将柔软的腰胯往上一抬? 提起一只膝盖? 重重地顶在杨从循胸口正中。
须知这胸口正中,乃是檀中气海的所在;而青阳子传授给杨从循的内家气功,就是以此处为全身之根基? 方能调运气息,于体内遍行周天,催生更大的劲道。
因此,这檀中气海实乃练武之人的罩门? 要穴里的要穴。
灵雀这一膝顶下? 杨从循顿觉檀中气海先是一窒? 紧接着便有一股股不受控制的气息,极度狂暴地窜入邻接气海的血脉脏腑之中,于周身上下无比疯狂地游走起来。
胸腹中的气息一乱,杨从循顿觉自家双手软绵绵地使不出一分力道,这眼前更是一阵接一阵得冒金星,几乎就要被灵雀掐得昏厥过去。
就在此时,骑在杨从循身上的灵雀却猛地一声惊叫,接着便双目翻白,秀丽的头颅先是微微一晃,接着纤细的身躯就往一边倒下。
就在灵雀身后不到四尺的地上,一脸尴尬的火龙驹正高高朝上地举着两只兀自往下不住掉落土渣的爪子:“这位姑娘,老夫此番行这背后偷袭之举实属无奈,如有得罪之处还望姑娘海涵。只是姑娘你再这样掐下去,杨小友他怕是凶多吉少啊!”
嗯,火龙驹这话说的在理。方才就差那么一点儿,这章就变成大结局了。
然而就在火龙驹叠起双爪,冲着瘫倒在地的灵雀接连拱手致歉之时,从篝火边上突然传来胡三那惶急得求救声:“快,快!老火,你也救我一救,我这边的娘们也发疯了!你赶紧从背后给她一砖头……哎呀,救命啊,疯娘们咬狐狸啦!”
原来就在灵雀扑到杨从循身上之时,正低头大啃烤鸡腿的青璃先是抬头一呆,接着横眉怒目地丢下鸡腿,抡起爪子扭头给了瞧得正目瞪口呆的胡三一下:“好哇,敢情这男的就是楚儿口中那个小没良心?胡三你竟然和他搭档作伴,定然也不是什么好狐狸,怪不得有一肚子花花肠子呢!”
说罢,青璃一张大嘴,恶狠狠得咬在胡三肩颈之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莽林罴精(13)
明月西斜,夜色正浓。
一块方圆百十来丈的林间空地中央,此刻正熊熊燃着一堆篝火,那火光甚至盖住天上的月光,在围着篝堆向火的几人身后投下长长斜斜的影子。
长夜过半,鸣虫渐寝,入夜时分的喧嚣早已归于沉寂。
在这一片无声的静寂当中,往日那些微不足道的细响,此时听起来更有一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奇异效果。
“啪”,一根干柴在篝火的烘烤之下竟爆出炒豆般的炸响,令闻者不自觉得将脊背骨向上微微一耸。
就在这时,双爪合抱着一块核桃大小石块的火龙驹先是一脸纠结得看看身前正双手护住喉咙,左右摇晃脑袋顺气的杨从循,接着又扭头看向篝火另一侧,正红着眼圈双手轻揉颅后肿包的灵雀:“还请这位姑娘见谅,方才若非老夫从背后下手偷袭,小杨兄弟的命只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送掉了……依老夫愚见,你们几个不妨先把话头跟对方挑明了,这世上总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不是?”
火龙驹话音刚落,眼圈正有泪花打转的青璃‘呸’地一声,恨恨地吐掉嘴里含着的那一撮红色绒毛,抬手指着火堆对面正龇牙咧嘴地捂着后脖颈的胡三抢先发难道:“那个没良心的,你亲口许诺要给我一间又大又漂亮的大房子当成我们俩今后的家。方才我悄悄用法术试探过你了……你没有说实话!呜呜呜,你给我老实说,你都用这句话骗过多少女孩子了,你个没良心的!”
哇,这个瓜真的好大啊,狐狸之间的感情都发展这么快的么?
被当面拆穿谎言的胡三顿时将一张白脸涨的通红:“青,青璃!你先听我说,虽然,那个,总之眼下确实没有这栋房子,不过将来一定会有的。”
说罢,胡三扭头冲着一脸懵逼的杨从循满脸讨好地搓起了爪子:“杨兄,嘿嘿,那个先前你亲口答应送给我家一块地面盖房子的事情应该不会反悔吧?不怕杨兄你笑话,我家赤炎洞最近房舍比较紧张,不大能腾出空房来做兄弟的新房。总之兄弟这回的亲事能不能成,可就看杨兄你的了!嘿嘿。”
被小狐狸这副讨好谄媚的样子逗乐的杨从循顿时就将手一挥:“我还当什么事呢,敢情就为这个?我给杨四地契那天,胡三你不也在一旁瞧着呢么?等这趟咱们忙完回家,我就把送给你家盖新宅的地面划出来……这总行了吧!”
然而杨从循的慷慨许诺刚一脱口,对面的灵雀顿时就双脚跳了起来:“阿璃,我不许你要这人的东西!他们一家都没良心,他们家的东西全是脏的? 不许你碰!”
这下可惹得刚刚被胡三逗乐的杨从循再度火冒三丈:“疯婆子,你倒是把话说明白了? 我们家咋没良心了?我杨家累世清白? 岂容你红口白牙肆意污蔑?!”
“哼,你们家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么?”
“我们家到底干啥了?你倒是说个明白啊!疯婆子!”
“呸? 我就不说,哪里亏心自己清楚!没良心的!”
嗯,这下要貌似往死循环的方向发展了啊?
好在现场还有一个人情世故比较练达的火龙驹。
他一见当事双方再度隔着篝火梗脖瞪眼地吵了起来? 害怕这几位待会儿再卡脖咬背地打起来? 赶忙一摆双爪,将原本抱在怀中的石块嗖得一下射入篝火之中? 登时就打出无数火星碎炭,劈头盖脸得冲着火堆周围的众人身上洒去。
趁着对峙双方手忙脚乱地扑打洒到身上的火星之时,火龙驹一清喉咙:“几位!可否容老夫一言?”
说罢,火龙驹先尖起嘴来? ‘吱吱’地叫了两声? 而后扭头望向一脸激动的灵雀:“这位姑娘? 小杨兄弟的人品,老夫还是能为姑娘你确保一二的。再说他乃关内人士,眼下还是头回来关外行走? 想来之前不该与姑娘你有什么过节,况且……”
说着,火龙驹一只爪子轻轻捋着唇边的黑长胡子,另一只爪子冲着灵雀身后一指,似笑非笑地冲灵雀微微一点头:“姑娘你口口声声不肯要小杨兄弟的东西,那这件‘七巧玲珑心’姑娘你也不要了么?据老夫所知,此物似是姑娘族中百十年前不慎遗失的珍贵祭器啊!”
听到火龙驹笑嘻嘻地道出‘七巧玲珑心’,灵雀顿时‘啊呀’一声扭头往身背后看去:“你们怎么知道这……真是‘七巧玲珑心’!”
可不是怎的?
在灵雀身后,十几个灰金刚正‘哼哧’‘哼哧’地背运过来的物事,不正是杨从循从玄元洞藏金阁内得来的‘七巧玲珑心’么?
不管什么时候,替自己一族寻回失落在外的祭器都是这族圣女的头等要务……依照先前的经验判断,正面交手灵雀应该不是杨从循的对手。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只能好声好气地跟人家盘盘道儿,看能不能将族中祭器从对方那里讨要交换过来。
尽管灵雀依旧对杨从循恨地咬牙切齿,这下也得硬捏着鼻子冲着杨从循一点头:“对,对不住,刚才都怪我太冲动了……要不你原样掐回来?”
(啥?让杨从循赶紧动手?
真是看出殡不嫌乱子大,你们这些喊好架秧子的,都是来捣乱的吧?这男的得多牲口才能冲着人家女孩那白嫩生生的脖子下手?
下嘴还差不多……咳嗯!)
作为本书帅气而又聪明的男主,杨从循肯定不会犯这个低级错误,连忙冲着小脸微红的灵雀抱拳施礼:“些许小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姑娘切勿为此挂怀。再说方才杨某也有唐突冒犯姑娘之处……还请姑娘放心,这件‘七巧玲珑心’杨某定会亲手交到贵村老族长婆婆之手,恳求其开恩,容杨某与生母团聚。”
杨从循刚拽文拽武地将这番文绉绉的话说完,对面的灵雀顿时用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紧紧盯着杨从循:“你良心发现了?还知道来探望亲娘?”
杨从循好悬没被对方气得背过气去:“这是自然!杨某身为人子,且自幼攻读圣贤教诲,岂能不知孝顺父母的道理!”
“那你这么多年也不来探望你妈?”
“哎……生母离去那年,杨某尚不足四岁!可怜杨某一向被家人蒙在鼓里,误以为生母早早染病弃世,只知年年去坟前哀哭祭祀,又怎知其人仍好端端地健在人世?”
杨从循话音刚落,篝火对面的青璃猛地一下从地上蹿起,原地蹦起六尺多高,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杨从循的双眼。
待从半空中再度落下,青璃转身对着一脸希翼之色得灵雀重重点头:“没错,这位杨公子适才所言,句句是实!”
还没等杨从循回过味来,对面的灵雀已经带着满脸晶莹的泪珠扑入其怀中,还用双臂紧紧地揽住他温热的胸膛:“真对不起,人家错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莽林罴精(14)
长夜寂寂,显然这一夜还有故事继续。
猛然被温香软玉扑了一个满怀的杨从循,只稍稍一愣,接着就用宽厚的臂膀温柔地环起了怀中不住抽泣的姑娘:“不碍的,我也没受什么伤,灵雀你别往心里……”
阻止杨从循继续开口的,是少女温热的双唇……啊,这撩人、悠长的夜!
然而就如同华语影片中贯有的操作,每当男女主感情开始炽热升温之时,就总有一些好乱入的家伙出来惹是生非……说孟德,孟德就到了!
伴随着一阵“咔嚓咔嚓”的杂响,一个高逾七尺的巨大黑影从远方树林深处,不停拨开那些挡在身前的低矮灌木,直直地奔着林间空地上的岩泉而来。
猩红粗糙的舌尖不时舔过皴裂的嘴唇,冰冷森寒的目光中隐隐有一丝狂热的期待,狂野雄健的身躯里充斥着原始蛮荒之力,森林与山谷的无双王者,造化钟情的天选之子……他来了!
终于,这个硕大的黑影冲破身前重重灌木的阻挠,一无反顾得脱离浓密松林的遮蔽,带着满身的残木碎叶,进入这片空旷的林间空地。
瞅见那泓浮光映月的清泉,那个硕大的黑影猛地一下人立起来,使得身量一下暴涨到一丈四五。
这时,由弯月洒下的清辉彻底驱离这个庞然大物身体上黏着的黑影,令人一眼就可以看清其本来面目……一头大棕熊?
那他到底是熊大还是熊二呢?
显然,这头大熊无意回答上面那个无聊的问题……在泉水的引诱下,焦渴的棕熊先是贪婪地一抽鼻翼,接着再度俯身,疾步冲到泉边,将长长的熊吻沉入水中,开心地啜饮起清冽甘甜的泉水。
一注香后,这头大熊终于饮了一个水饱,再度人立起来,用厚实的熊掌摸了摸微微胀起的熊腹,十分惬意地打了一个水嗝。
就在这时,大熊猛然一愣,接着就将鼻吻伸到空中,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接着将头转向篝火所在的方向,使劲抽动起鼻翼。
突然,那头大熊轻轻一咧肥厚宽大的熊嘴,将硕大的身躯向地上一伏,小心翼翼地往篝火所在的方向爬去。
姑且先将匍匐潜行的大棕熊放在一边? 转头看篝火这边。
此时的篝火旁,已是一片沉寂。
人拥怀入睡? 狐枕尾而眠? 就连一向机警的火龙驹与灰金刚,也都接首衔尾得挤成一团,发出一阵阵轻轻悠悠的酣声……方才那通你死我活的撕打真是损耗体力精神? 就连两头拉架的火龙驹等人也被折腾的精疲力竭。
除了四蹄两两相对着跪伏在地? 偶尔还探头啃一口林边青草的驾车驽马? 其他人此刻皆已陷入睡熟之中。
然而就在驽马再一次将头探向身侧的草丛时,它突然停下动作,猛地一回头,警觉地盯着身后两丈多远处那一丛浓密黝黑还不时簌簌抖动的灌木。
发觉自己的行踪暴露,浓密的灌木丛突然亮起一对蛋黄色? 茶碗一般大小的巨眼。
紧接着? 一个如同正在倾倒坍塌的小山一般的硕大黑影猛然从灌木丛中冲了出来!
一面冲? 那个硕大黑影还高高举起一只又大又重的巨爪? 冲着跪伏在地的驽马天灵盖,重重地击下。
怎料这个硕大黑影竟来得又快又疾? 那匹驽马根本无暇从地上站起,刚在鼻腔中“咴”得嘶鸣一声? 就被从天而降的巨爪在颅顶击个正着? 登时就脑浆迸裂的惨死当场。
万幸的是,驽马临死前那声悲鸣成功得惊醒了酣眠之中的杨从循一行。
那个硕大黑影刚在马尸上擦了一下沾满脑浆血液的爪子,这边眼神最好的青璃就已经成功锁定了目标:“三哥,正前偏右半尾,往前十跳!”
得到青璃指点的胡三在口中应了一声‘好’,接着将双爪叠指相扣地举到眼前,冲着右前方猛得一搓。
一朵犹如熟透山桃一般大小的红莲怒焰陡然从胡三的爪子上升起,接着便如离弦利箭般朝着黑影所在的方向射去。
像是没有料到对方会使用仙术攻击自己,那黑影居然‘目瞪口呆’地僵立在马尸一侧,任由胡三发出的狐火正正地射到自己身上。
只听‘轰’得一声,山桃大小的狐火直直地撞在黑影胸口正中,瞬间爆成米囤般巨大火团,将黑影胸口以上直至头顶的身体全部笼罩起来。
“呀,打中了!”
发觉一击成功的胡三再无迟疑,双爪叠指一磕,再度祭起一朵山桃般大小的狐火,朝着正在噬体烈焰下微微抖动的黑影丢去!
孰料,这第二朵红莲刚在空中飞了一多半的距离,那黑影身上裹的烈焰猛然从中间向两侧一分,探出一只硕大的巴掌,朝着红莲顶上重重拍下。
望着那团熄灭在对方肉掌中心的狐火,胡三心头一紧,下意识反手伸到自家尾巴:“爹爹给的火灵石……淦,上回打黑狼的时候用了!”
发觉对面远程火力已经哑火的黑影,居然十分‘得意’地将一对橙黄色的巨眼一眯,微微甩动硕大的身躯,将身上残留的狐火逐一抖灭,而后从驽马尸体旁站起身来,慢吞吞地离开那片无法被月光照亮的树荫。
当头顶洒下的清辉彻底照亮那个肉山一般的巨大黑影时,杨从循一行齐齐地倒抽一口寒气:“你是……熊?”
不怪杨从循等人有此一问,只因这头在月光下挺直身板的巨熊:高逾丈五,全身上下如同一颗两人方能合抱的大树一般粗细,再加上毛茸茸的厚皮之下,随处可见像大个儿豆包一般鼓囊囊胀起的肌肉疙瘩……老天爷,这头巨熊怕不得有两三千斤的份量?
这么大的熊……那还是熊吗?
就在杨从循正皱眉苦思退敌之法的时候,他身旁的胡三和灵雀同时张嘴惊呼起来:胡三嘴里叫的是‘老罴精’,而灵雀喊得却是‘阿玛哈’!
这一喊不要紧,对面那头一脸凶相得巨熊顿时一怔,而后抬起一只肥大的熊掌在后脑勺上轻轻抓挠起来,口吐人言道:“咦,这些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这里面还能有认识我的熟人?这下可麻烦了,不能直接一巴掌打死他们,真是伤脑筋啊。”
第三百一十五章 莽林罴精(15)
上回书说到杨从循和胡三与灵雀青璃两个冰释前嫌之后,刚躺下阖眼没多久,就遭到一只从松林中蹿出的巨熊袭击,连驾车的驽马都被对方一掌拍碎了头颅。
说到底,还是杨从循和胡三两个在李家村‘顺利’击杀黑狼精之后有些飘然,下意识地认为附近数百里内纵横山林无对的狼王都不是我等对手,那这片山林还不是任由我兄弟二人来去?
于是他俩就犯了露宿山林的大忌,只图取水方便,就贸然将过夜的营地扎在那处山泉附近;这才被前来泉眼饮水的巨熊光速打脸。
无论是胡三口中的罴精,还是灵雀惊呼的‘阿玛哈’,都是一种只存在传说当中的巨熊,一种体型比寻常棕熊大出两倍还多的巨型棕熊!
没人知道,一头熊是如何长到数千斤的恐怖体型;不过很显然,这玩意儿不好对付。
更为神奇的是,这头巨熊不但能豪发无损地抗下胡三的狐火,貌似还具有与普通人类相当的智力。
当听到灵雀脱口惊呼的‘阿玛哈’,那头巨熊竟然颇为难地挠起了后脑勺:“既然是熟人,那就不能直接打死他们抢他们东西,必须先和和气气地跟人家索要……哎,那句跟人索取东西时常说的话,师傅当年是怎么教的来着?有了!”
那头体型巨大的棕熊先是挠着后脑勺发了小半天的呆,突然就‘眉开眼笑’地咧开大嘴,“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了四五声之后,巨熊扭头一转身,摇摇摆摆地走到一棵海碗粗细的油松跟前,举起肥大的熊掌,冲着树身离地两三尺的地方,重重一巴掌拍下!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那颗粗大的油松竟然被巨熊从当中一劈两断,被拦腰折断的松树带着顶端茂密的树冠猛地一下,向松林之外倒去,重重地砸在山道正中,一下子激起大片浓烟般黄色尘土。
只见那巨熊抡起两只蒲扇也似的硕大熊掌,呼呼两下就扇散了身周的烟尘,而后‘眉开眼笑’地叠起双掌,冲着对面目瞪口呆的杨从循一行拱了几拱:“此路别人开,这树由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所以……杨从循他们这回是被一头巨熊给拦路打劫了么?
虽然不论被谁打劫都是不开心的事情,但显然杨从循他们现在还惹不起这头庞然大物。
再说就冲他这副浑身横肉的凶相,别人一见就恨不得撒丫子开溜不是?
所以这头大熊显然不会打劫金银之类的财物,就算劫到金银也没地方去花。
在胡三和杨从循看来,自己身上唯一可能令这头大熊感兴趣的,无非就是车厢里那几罐用来烤肉的香油和野蜂蜜,了不起再加上几块李家村民腌得柴巴巴的腊肉,和那一大袋子但凡干咽下去就剌得嗓子生疼的杂合面干饼。
尽是些三分不值两文的东西……给他,统统都给他!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的是,当大棕熊高高兴兴得捧起杨从循递上的野蜂蜜罐子,伸出大红舌头“呲溜呲溜”得舔干净之后,扭头冲着一脸谄媚捧着香油烤腊肉的胡三摇首道:“这个就用不着了,我这熊吃素。”
听听,一巴掌将一匹壮健驮马击得脑浆迸裂? 回头却说他吃素?!
这要是用荤? 那又该是什么动静儿?
许是方才那多半罐野蜂蜜对了巨熊的胃口? 他竟然兴致勃勃地和杨从循胡三几个攀谈起来:“既然受用了你家的蜂蜜,说不得就得给你们点好处,不然就是辱没我家的名头……实不相瞒,我就是莽龙盘蛇岭上的罴处士,祖上是鼎鼎大名统御关外三千地仙的黑妈妈!”
闻听那巨熊居然自称‘罴处士’,胡三顿时将手中捧着的烤肉扔到一旁,原地一蹦三尺高:“不,不可能!四十年前我爹当亲自会过莽龙岭的‘罴处士’,据说那是一只两百多年道行? 脖颈颅顶各有一圈白毛的老熊精……像你这么年轻的熊精,怎么可能是‘罴处士’?!”
经胡三这么一喊,那只巨熊顿时连连点头:“你说的没错,‘罴处士’当年的确是长这副模样……奥? 我知道你是谁了? 四十年前用一罐月牙白尾蜂采酿的寒香蜜从我这里诳去一块下品火灵石的赤背狡狐,他就是你爹? 对不?”
万万没想到,这头看上去年齿并不怎大的巨熊居然对四十年前的往事知之甚详,就好似曾亲眼目睹一般,胡三也不由得信了几分:“这个,那个,家父当年多有得罪……”
孰料,那头巨熊却大大咧咧地冲胡三一摆肥厚的熊掌:“倒也说不上得罪,谁让咱嘴馋贪蜜呢?这种月牙白尾蜂只有东边那些雪盖终年不化的山顶寒潭之中的湖心岛上方得一见。像咱这等身大力沉的体量,决计过不得寒潭上的冰盖,故而只能拜求你爹那样身手敏捷的狐仙代为出手取蜜。无非就是你爹当年恰巧抓住咱的言语之中的错漏,一口咬定要换咱收藏的灵石之中那块价值最高的火灵石罢了。”
说罢,罴处士瞪起两只橙色巨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胡三:“瞧上去也是个身手灵敏的,如愿替咱去雪盖寒潭中取些寒香蜜回来,那咱就送你一件品质在下品以上的灵石作为谢礼如何?不过这回咱可事先说好,你如想换那种火灵石也行,至少取两罐蜜回来才能换给你。”
自打在黑狼精身上用掉那块父亲塞给自己防身的火灵石,胡三做梦都想找到一块新灵石傍身压轴,如今猛听得眼前这个罴处士自称手中握有不少灵石可供交换,登时就眼冒小星星地掰着爪子盘算,看接下来该去雪盖寒潭那里割取多少罐寒香蜜回来交割。
可还没等胡三他算出个所以然,已经过足蜂蜜瘾的罴处士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那个已经被其舔得溜光的蜂蜜罐,一边津津有味地砸吧着熊嘴,一边将肥大的熊掌冲着杨从循等人一伸:“虽说和你们有故人之谊,但该索要的东西一点也不能少……都赶紧拿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