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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嗑南瓜子     雄兔眼迷离txt下载     雄兔眼迷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运筹(六)

    薛凌道:“我猜的,不过没关系,我迟早查的出来。”

    二人沉默了片刻。昨日从苏凔那出来,薛凌记起已是三月二十了,如果苏夫人给的消息不错,正是她爹忌日。可她也就是稍作迟疑,并未有其他举动。在没查清之前,她谁也不信。

    江玉枫压了压心头寒意,道:“查出来,又如何?”

    薛凌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吹了阵风。回过头缓缓道:“江少爷饱读诗书,当知,天之不仁,不保四海。”

    闪电将屋子照的瞬间如白昼,春雷接二连三的响起。江玉枫看着窗边薛凌。身骨比一般姑娘都高,看上去却瘦一些,眉眼温顺的倚靠在窗边,没有一处与薛弋寒相同。

    他也站起来走到窗边并排站着,二人倒像多年老友,在这秉烛夜话。“你确定?”

    薛凌缓缓将目光移到江玉枫右腿上:“我不是江少爷,谁也休想让我心甘情愿献出一条腿”。如果她没记错,当晚江玉枫伤的正是右腿。

    凭着这一条腿,瞒天过海。将江家从魏塱的眼中刺变为掌中星。

    江玉枫哑口在场,他腿没废。但一样事物如果不能公之于众,那就是废了。他自然为此事懊恼不已,大多时候又是庆幸的。国公府与先帝交情匪浅,他又为前太子挚友,这些关系,能用一条腿断开,实在是占了大便宜。

    而今晚,第一次有人说他不该废了自己一条腿。

    “薛姑娘,人生在世,行事哪能全凭心意,令弟仍在,你就丝毫不考虑他了么?”

    雨点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薛凌伸出一只手去接窗外雨水。问江玉枫:“你是来当说客?”

    江玉枫点了点头道:“有此意,往事已远,家父不愿再生波折,若你愿意,江府自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余生无忧。”

    薛凌把手拿回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捏着手腕道:“什么往事已远?哪里远?昨夜我还梦到。我夜不能寐,日不能安。眼前尽是当年你与霍云昇连手追杀我,今日你来跟我说往事已远?我看在我爹的份上,不与计较,你还想拦我不成?”

    她嗤笑了一声:“当年你们对魏塱谋朝篡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儿个个都是忠臣良将?既如此,怎无人敢去金銮殿喊一声,薛凌就在陈王府?你们好处占尽,恶事做绝。今天装什么圣人?帮我安排,江府真敢托大。”

    江玉枫急忙解释:“薛姑娘,不是这样,你爹…”

    薛凌一听他提薛弋寒就烦,打断了话头道:“不用跟我提我爹,我爹死了。你来,不过是怕我薛凌毁了你江家富贵,既如此,来,我告诉你个秘密”。薛凌将江玉枫拉倒与齐清猗房间相邻的那一面墙角道:“看见没,这堵墙的后面,睡着大梁的长子嫡孙。等他生下来,会比魏塱更名正言顺些。你回去问问江闳,他想不想要?”

    江玉枫愣在当场,他不知道薛凌这么久耗在陈王府做什么,甚至做好了今晚问不出什么的打算,没想到这么轻易就得知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陈王妃有孕了”?他太过震惊,都忘了放低语调。

    他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这陈王府被守的密不透风,若不是他身手不错,又借着换人的空档,决计进不来。府里守卫虽松,但没有一个是陈王贴身的人。陈王妃怀孕这么大的事,竟然无一人得知。

    薛凌狡黠的伸出三根手指头:“按时间算,怕是足四月了呢,我守的累,江少爷给我找俩人来守。你该知道这个孩子有什么用。”

    江玉枫半天才木然一句:“你疯了”。他觉得薛凌疯了,转而觉得自己也疯了。这个孩子能做什么,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可不就是疯了。

    “我疯不疯不知道,反正你回去看看江闳疯没疯。江家与霍家多年平分秋色,而今霍家如日中天,江家嘛,已经完了。毕竟薛璃,不姓江。江少爷,不如你帮我问问国公爷,他要不要与我一道疯。我非要看看,到底是谁抢了我薛凌的东西”。言罢薛凌自己走到了床前,旁若无人的开始更衣。

    江玉枫一开始还站着,最终还是退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夜里。他先找到进来时的破墙处,用心听着墙外人响动,等换班。陈王妃竟然有后了,若是个儿子的话…。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不是想要位极人臣,他只是希望拨乱反正,他是为了家国社稷。

    “天子不仁,不保四海”,为什么薛弋寒的女儿能堂而皇之的说出这句话?而今的天子,到底仁不仁?

    薛凌躺在床上,仍愤恨不已。自回京以来,她就没见过谁月朗风清,只有她的阿爹,她的阿爹为了不起战事,一心退让,却退无可退。想起阿爹,心头又多了一点点欢喜,当年之事,阿爹总还是顾忌着自己的,并不是把自己随手推出去当饵。说到底,被霍云昇追上,还是因为江玉枫拆穿了阿爹的安排。

    薛凌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翻了个身,她就不与江玉枫计较了,看在薛璃的份上。那些狠话,不过是看不得江玉枫假仁假义的样子,她从小就不待见这种人。

    大多能说出狠话的人,心反而狠不到哪儿去。

运筹(七)

    “落儿今日似乎心情颇好”。齐清猗看着一大早就来自己房里的薛凌,问了一句。

    薛凌觉得昨晚恶气尽出,又与自己的阿爹算是言和,起来就神采奕奕。随口道:“是啊,心情不错”。一边去拿齐清猗的琴。她也学了些时候,不会太多,也能扒啦两下。绿栀已经被她打发出了府,不出意外,一会齐世言就能收到口信了。

    齐清猗的胎,早晚都是瞒不住的,不如让自己人去告个密。顺便测一测,宫里的消息是否可靠,时间就定在五日之后。

    这五日,她可以再等等江府消息。等这件事天下皆知,只怕府里食物用具皆不可掉以轻心了,但她又不善医理,还得去寻一位靠得住的大夫来。

    薛凌一边想着,一边将琴弦拨的如同鬼哭狼嚎。齐清猗笑了一下,挪了挪琴凳坐到她身边道:“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愁也是一天,乐也是一天。日子总要往下过”。薛凌摇头晃脑学着鲁文安的样子,又记起李阿牛,不知道那人学的怎么样。

    “落儿说的不错,若我有个女儿像你…..”。齐清猗话说一半住了嘴,她自是知道薛凌希望她生个儿子。

    薛凌停了手,笑笑道:“大姐姐若生了个女儿,可千万不要像我。”

    齐清猗看她表情没有半分不喜,有点不敢相信。迟疑了一会还是拉着薛凌手道:“你随我来。”

    两人走到躺椅边,齐清猗又去关上房门,回来躺在那捏着薛凌指尖去触自己小腹,微微带了些力道。

    薛凌不解其意,狐疑的看着她。

    齐清猗一瞬间羞红了脸,道:“我总觉的她已经有了小手小脚,晚间睡觉稍微用力戳一下,就能感觉到里面小人儿滑来滑去的。可王爷说他摸不到,我想让你也摸摸。”

    薛凌顿了顿,没把指尖抽出来,但她等了片刻,仍旧什么也没摸到。

    齐清猗有些失望,叹了叹气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太多了。娘亲也说娃娃至少五个月才动呢,咱这才四个月不到”。她说咱这个,就好像当真是拿薛凌当了亲妹妹。

    “你不恨陈王吗”?薛凌忍不住问。

    “恨?”齐清猗仿佛不知道薛凌从何问起,反应过来又恢复了那般温柔神色道:“以前是恨的,但现在已经不恨了。他是个多好的人,就算不在皇位,也履行着为国为民的誓言,我身为他的妻,与有荣焉。”

    “落儿”齐清猗喊了一声,郑重道:“昨天他那些话,算不得数的。”

    “为什么算不得数?”

    “我相信一个人的所作所为,九分方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剩下那一分,是神鬼作祟,迷了心智,那不是他。我的夫君,此生俯仰无愧”。齐清猗目光朗朗的看着薛凌。

    不等薛凌答话,又道:“落儿有些话,我也觉得不作数的。你跟我夫君性子不同,行事,却差不多。”

    薛凌看了齐清猗半晌,转身接着去扒拉琴。她,跟魏熠很像?

    昨夜春雨下过,今天日头甚好。绿栀中午汗涔涔的回来跟薛凌说话已经带到了。

    薛凌站起来对着齐清猗道:“今日不在府里用饭了,你注意些。”

    走出外头,眼睛被晃得有些睁不开。“三小姐说,大小姐的胎再过五日,就足有三月半啦,老爷可以告知别人了,也好让人沾沾喜气”。这句话,齐世言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薛凌把手搭在额头上,往远方看了看,魏忠巴巴的出现在视线里。道:“三小姐,是要出去?”

    薛凌将手拿下来,挑着眉毛问:“怎么?我想出门还得跟你报备?”

    “看您说的,小的是来问问,那阿黄,三小姐可还要养着,下人说是昨儿也没见您去领,旁人又不敢近身,看着可怜的很。”

    “养,怎么不养”?薛凌这才记起,还有个半大的豹子前几日回齐府交给下人养了,自个儿得了笼子倒把这家伙忘了个干净。

    魏忠道:“哎,小的叫人送回夫人院里去。”

    “不必了,我自己去牵,你去给我找些活物来喂就成”。薛凌大踏步的往养牲口的院里走。

    提到这豹子,她倒是想起了,齐清猗房间的机关还不算完备。笼子,只能困住人一时。留活口也没什么用,来的人总不会回去指认自己的主子,倒不如,直接弄死干净。

    魏塱只要知道了齐清猗有孕,不管作何打算,肯定会先派人来打探一番。得趁此机会让他知道。这陈王府,也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弱不禁风。不然,人一批一批的来,谁也受不住。

    薛凌将豹子直接抗在肩上,回了院里,惹的一众下人纷纷侧目。等了一会,就站到了魏忠面前,开口要五百两银子,说要出门给阿黄买些好东西。

    魏忠大手一挥叫下人去库房里取,自己讨好道:“要不要跟几个人,也好帮小姐拿着东西。”

    “不用了,谁稀罕他们,奶狗儿也怕。”

    “是是”。魏忠点着头附和。什么奶狗,那豹子是还小,牙也长齐了啊,怎么没啃掉这位主儿一只手。

    齐世言仍是在书房,笔酣墨饱。桌上已经堆了厚厚一叠新稿,他仍然运笔如飞,不能自控。昨晚薛凌一走,他就知道齐府再也不会太平了。只是没想到这个不太平来的这么快。

    他齐世言上辈子究竟造了多少孽?所以这辈子要亲手送外甥女去死,紧接着又要去告发自己女儿有孕。

运筹(八)

    齐清猗的房里,不好设什么大型机关,若要致命,只能靠毒了。薛玲仔街上转悠了大半天,药铺里买个砒霜还得问祖上三代,她又懒得去问苏夫人要,几经兜转,又到了那家兵器铺子。

    说来也巧,京中大多的赚钱的行当,都有苏家影子,唯有盐铁二事,苏夫人滴水不沾。

    伙计一眼认出这位前儿才来过的娇小姐,出手那叫一个大方。薛凌一进门,就迎了上来:“姑娘又来了,今儿是想瞧点什么,您上楼坐着,小的给你送去仔细挑?”

    薛凌道:“叫你们掌柜的来”。说完也不客气,径直往二楼走。

    伙计讨了个没趣,晃了晃脑袋去找掌柜的。好好的姑娘家,这般老气秋横样,也就是自己前儿的赏钱不少,不然谁乐意啊。

    薛凌走到楼上,赫然发现她看过的那四柄重剑都被摆了出来,标价还颇高。不由得驻足贪看了片刻,用重剑者少,她在平城,也就看见鲁伯伯一人而已。这铺子原来没拿出来售卖,估计也是常年卖不出去的缘故,不知道是为何,今日居然都拿出来了。

    她看的入神,掌柜的就踏着楼梯上来了,仍是那副如沐春风的模样,道:“姑娘别来无恙,今日还是来挑重剑?”

    薛凌回身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停留在几柄剑上,道:“非也,不过,我想问问,何故掌柜把这些破烂货又摆出来了。”

    “姑娘真是直爽,惭愧,以前觉得,用剑者雅,当以清逸出尘为上。那日见姑娘一试,方知金刚怒目,不逊佛祖拈花。在下姓陶,名弘之,敢问姑娘芳名?”

    “薛落,走镖的,今天来想问问掌柜的有什么小些的暗器”。薛凌不想说自己姓齐,又没法说真名,干脆胡诌了个身份。

    陶弘之沉思了一下,陶记是京中最大的兵器行当,来往客人做什么营生大多有印象,却并未听说过哪家薛姓镖局有用重剑的好手。但生意人从来不多问,对着薛凌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原来是薛家小姐,请到房里坐着说话,我这就让人拿些小玩意来,看您瞧的上哪件。”

    薛凌觉得这陶弘之殷勤的过了头,谎话编的她头晕目眩才从铺子里脱了身。好在需要的东西都弄到了手,果然买东西还得到专业的地方。

    数了数手指头,还有几天清净日子过,就放松了些,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逛,回陈王府时,身上挂了大包小包,还扛着两只扒了皮的兔子,血淋淋的。把身上东西卸下,洗了洗,本是要去齐清猗房里再消磨些时候,结果一进去,看见魏熠正和齐清猗你侬我侬。薛凌一皱眉,捂着眼睛要退。

    齐清猗喊道:“落儿过来吧。”

    她只能慢吞吞的上了前,不去看魏熠。

    齐清猗看她与魏熠二人不合,也不恼。笑了笑道:“夫君今日找出个旧玩意,说你肯定喜欢,叫我拿给你。就在桌上盒子里,你去瞧瞧。”

    薛凌狐疑的看了一眼魏熠,心想这狗能有什么东西让她看的上,却还是依言去桌子上打开锦盒来。里头是一枚十二根木棍做的孔明锁,相互交错,锁着一颗半指大的石头,名曰笼中取珠。要说贵重,实在不值什么钱,就是几根树枝打磨了一下拼起来的,整体不过核桃大小。

    但她一看,就知是薛弋寒的手笔,这玩意,她小时候也玩过。全部拆散又能复原,方为解开。孔明锁有好些种类,薛弋寒就会那么几个,做来也主是逗薛璃的。不知魏熠这狗哪来的一个。

    魏熠自己转着轮椅过来道:“这是有一年我生辰,薛将军送的,说是“为君者,金玉之物虽贵,木石亦不可言轻。他没啥好东西送我,自己削了这个,权当给我玩。”

    薛凌拿起来,小小一个握在手心里。对着魏熠点了一下头当是道谢。回了自己房。

    木石不可言轻,世间万物都该被看重,那薛家呢?

    桌上摆了一碟葡萄,薛凌慢慢捏了一颗,对准房梁弹出。江玉枫下来之时,衣襟上已经沾染了一点紫色汁子。

    薛凌走到床前,想翻出个东西把那枚孔明锁收起来,头也不回道:“江少爷就这么喜欢当梁上君子?”

    江玉枫失笑:“你那小丫鬟到比你会享受,在这房里闲了一下午,我总不好出来吓着她,亏得这会出去了,不然我还得在上头呆上好久。”

    薛凌翻着个荷包,也不管里面还有一把银票,尽数抖了出来,把手上东西放了进去,又细心打了个结,挂在帐子上。道:“那麻烦江少爷把门带上。”

    江玉枫听话的去关门,薛凌收拾好了坐到桌前,倒了两杯茶,推给江玉枫一杯道:“陈王府外五步一狗,你不怕被咬我还怕,来这么勤做什么。”

    江玉枫道:“若不是狗太多,我何必在这苦等姑娘这么久呢?自然是趁着狗打盹了。我来,是想问问,你就那么确定,陈王妃肚子里的是个儿子?”

    薛凌看了一眼江玉枫,如果她没记错,此人曾为陈王伴读,二人情谊匪浅。而今陈王有后,他既不问胎儿如何,也不问陈王可好,反倒急着确定是不是能生个儿子。

    回头看了一眼帐子上荷包,薛凌道:“是女儿如何?”

    “如果是个女儿,你做这些毫无意义,还会把大量无辜的人牵连进去。”

    “无辜的人?江少爷敢问心无愧说你江家绝无二心?既如此,何不举家还乡,留薛璃一人即可,是生是死,是我薛家事。”

    江玉枫逐渐变了脸色,道:“好”。他看着薛凌:“你说的好,我今晚来,真正要问的,就是你薛凌要什么?”

    “我要霍家死,要魏塱从那个位置下来”。薛凌拔下头上簪子,扔出老远,抬脸看着江玉枫,说的毫不避讳。

    她非但想让这两人死,还要其死无所葬,方能消心头只恨。

运筹(九)

    外头绿栀喊:“小姐,该晚膳了。”

    薛凌答了一句:“让夫人先用,不用管我”。

    屋里光线已经看不太清人脸了,薛凌取了个火折子,点燃烛台。看着江玉枫还在那沉默。

    她不信江家会如此善罢甘休,不然何必花大力气把薛璃送上朝堂?人啊,怎么舍得把拥有的东西丢掉,何况,是至高无上的权力。

    薛凌道:“江府本已有计较,何必还要来我这打探口风。如此犹犹豫豫,不如我帮江少爷做个决定。明日朝堂之上,就说江府八字犯冲,三年之内不得娶我过门。”

    “何故如此”?江玉枫有些震惊,他还以为薛凌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入江府了。

    薛凌道:“陈王妃的胎,还能瞒住四日,四日之后魏塱就会知道,我劝江少爷你动作快点,不然,以魏塱的性子,定会怀疑江府与陈王府暗中勾结。”

    “你,你怎么知道只能瞒住四日了。”江玉枫手指着薛凌:“是你让人去告诉魏塱的,你让谁去的”?他焦急的站了起来,来回打转。

    他跟魏熠的情谊,自然是真的。可形势逼人,不得不避嫌。不管这胎是男是女,总是希望能平安落地的,那位至交好友,已经一无所有了。

    薛凌看着他健步如飞,又想笑,这不是瘸子么。她也没喊江玉枫坐下来,握着茶杯面不改色道:“齐世言。”

    “谁?”江玉枫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来问。

    “我说,我让齐世言去的。就在五日之后,今日已经过去了,江府的动作可要快点。”

    “齐世言,齐世言”。江玉枫重复了两遍。拿起桌上茶水一饮而尽,道:“薛少爷好手段,江某见识了”。而后翻身上了房梁。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开心,根本不用把话说尽,大家在想什么,就已经明了。薛凌仍坐在那,足足喝完了一壶茶水,才起身开门。今儿下午在街上吃的零嘴颇多,就是渴的慌。

    她不怕江玉枫不去,现在不去,等魏塱知道了齐清猗有孕,再想退婚,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可现在去退婚,魏塱一定不会许的。苏凔新贵在侧,江家,能拆了就赶紧拆。塞个妓生女做正室,江府名声算完了,以后怕也没哪家大人肯把自己的女儿再送进江府,总不能好好的清白人家是个妾吧。儿女姻亲,本就是朝中众人同气连枝的手段之一,只怕魏塱会拿天子身份强令江家快点把自己娶了。

    正好同时让江闳看看,当今天子,对他江家有几分情面可言。

    如此一来,还能把齐江两家都与陈王府摘开,至少不会让人起疑三家暗中勾结,当然如果魏塱非要错杀一千,那也再说。

    薛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到饭厅。齐清猗两人已用罢,见她来。问“要不要再添些。”

    薛凌大咧咧的说不用了,随便捡了些残羹填了填肚子。然后到齐清猗的房里研究今日买来的暗器。弹射机簧大多同理,陶弘之给的玩意,和薛璃那两只兔子有些像。薛凌拆了装,装了拆,最终还是用了细针。此物一发多枚,又不易避开,只要在上面喂以剧毒,取人性命轻而易举。

    她在这头折腾,魏熠也就没进来,齐清猗在一旁绣着花看她来回忙活。直到深夜,还没完。

    薛凌伸了个懒腰道:“明日再来,太累了太累了。”

    齐清猗递过来一盏甜汤:“快用些解解乏。”

    薛凌一口气喝完,指着那些银针道:“注意千万别碰到,我还没全部弄好。见血无解,必死无疑。”

    齐清猗泛起一点害怕,用力点了点头。薛凌便回房躺床上,忍不住去拨弄那只装着孔明锁的荷包。

    离开平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临走也没料到后续发生的一系列事,什么都没带走。便是一些贴身的东西,也丢了个干净。而今她拿到了鲁伯伯的剑,又,得到了一样阿爹的遗物。

    丢掉的东西,真的会一件件回来了。

    江玉枫心急如焚的在陈王府呆了好久,才等到魏塱守着的人换班。跳到大街上,飞快的回了江府,把薛璃和江闳叫到书房大致说了一下情况,才顾得上歇一口气。

    薛璃对中间的弯弯绕一概不知,还以为薛凌有意放过自己,竟生出一丝欢喜来。江闳却一听即明薛凌在想啥。

    后生可畏,他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良久,脑子里浮现的,是薛凌那夜朱唇轻启“我要你江家上下,九族难保!”薛弋寒的儿子,明明该是个武将,为什么做起这些算计人心之事,如此得心应手?

    “去吧,按她说的去”。江闳突然眼里精光浮现,又成了那个叱咤朝堂的国公。

    “爹”。江玉枫喊了一句。这一去,江家以后的路,可就选定了。

    “你去,我也想看看,魏塱究竟对我江家有几分情谊,若他不仁,老夫何须义?”

    江玉枫回屋的时候,风刮在脸上,他竟有几分热血沸腾来。当年事急从权,而今尚来的及从长计议。

    世间众生,凡能进者,谁愿意退?就算要退,凭什么是江家退?

    正如薛凌所想,江闳胸中一口气咽不下去,决定借此事试探一下魏塱,若魏塱怜君臣情分,当赐婚之事没发生过。那他就此作罢,如若不然,他江闳,就再与天争一次。

    白玉台阶上水渍已干,第一只朝靴踏上来,皇宫内外钟声回荡,又是新的一天了。魏塱已经对这种生活适应自如,坐下跪着的,皆是他一人臣子。

    大小事罢,太监喊无事退朝。有人站出来道“先帝三年大孝已过,陛下当考虑天家子嗣。”

    一石千浪,附和者众。是该考虑了,毕竟文官需要拉拢,武官需要安抚。魏塱笑道:“朕的后宫之事,到劳烦诸位爱卿挂心了,皇后已在着手今年选秀之事,便是哪家的儿郎尚未婚配,且早些报了朕,朕一道留意着。”

    中宫长年无所出,帝后却情比金坚。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也无人拆穿。听天子已经下了台阶,还要为臣子赐婚,赶紧跪了一片。

    江闳安排好的人站了起来:“若说哪家儿郎还未婚配,今年的状元爷当属头一个,陛下要成全一对佳人。”

    苏凔是自己的人,魏塱只当此人有心拍马屁,笑道:“这是自然,只要苏爱卿有了心仪之人,只管来报。”

运筹(十)

    一时间又是君臣尽欢,说完了苏凔,探花郎早已成家,魏塱自然也得提一提薛璃,笑问道:“不知道江家的喜事定在了哪一天?国公一生为国尽忠,朕总要送些贺礼,聊表心意。”

    薛璃急忙跪了下去:“臣惶恐,家母合过齐三小姐八字,说是三年之内,不得…不宜与在下成婚,待凶兆过去,必八台大轿迎齐小姐过门。”他说的艰难,似乎十分不愿意。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这皇帝刚刚说要给臣子赐婚。这个可好,三年之内都不迎人过门了。

    苏凔先气不能自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齐小姐今年已年十七,安能等你三年,你江府分明有心推脱,当日求娶是你,今日不娶是你,难道拿陛下当儿戏”?他不敢表现出自己与薛凌熟识,便装作是为了维护魏塱威严。

    朝臣们开始窃窃私语,深以为然。同时大家都差不多猜到,定是这国公府看不上那齐世言的外室女,在找借口,想毁了这桩婚。教子不善,教子不善啊。当日若江玉璃不求,谁也不能硬塞到他家去啊。

    好些人在等皇帝的态度,若皇帝顺水推舟,允了三年不娶,那就是给江国公一个面子,若不允,就是这江府的气数尽了。

    然而薛凌所料分毫不差,魏塱本就不想该给江府丝毫机会。瞅着这事态正乐不可支,却佯装大怒道:“荒唐!焉有耽误姑娘大好年华之理?”

    薛璃道:“非,非臣,实乃家父….”。

    魏塱打断他的话到:“便是国公,也不得如此强词夺理,既是天数只说,朕便让钦天监替你二人合上一卦,三月之内,择一吉日,迎齐家小姐过门。退朝!”说完拂袖而去。

    苏凔有心上前踹薛璃一脚,偏他不是个动手的,忍了忍先走了。有人私语“你说这国公爷,老着老着老糊涂了,陛下赐的第一桩婚事,也来触霉头。”

    事态传的飞快,齐江陈三座府里的人都收到了消息。江闳拿起一个茶碗摔的粉碎,大喝一声“魏塱!”。他一退再退,这个不忠不孝之徒还要步步紧逼,半分情面都不留。“娶!明日便把聘礼给我送到齐府,吹拉弹唱一律叫京中最好的,务必让魏塱听见,我江府,究竟是怎么办的喜事”!

    “是”。江玉枫转身出了门,他原以为,右腿是要瘸一辈子。没想到,还有可能好起来。

    薛凌手里还握着锤子,正敲打着要把装针的盒子再修改修改,听绿栀来说,不由得念叨了一下“三月之内”。这魏塱还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啊,她还以为顶多是让江家不得拖延而已,没想到做的绝多了。

    不过,绝点好。不绝,江闳怎么能彻底站到自己这边来?就是三月之期快了点,这齐清猗还没生。想了想,也不要紧。反正妇人在不在后宅也没人知,只要防住办喜事那一天就够了。当晚,她就能溜回来继续守着。

    齐世言也接到了消息,来的人连声道喜:“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古往今来还没哪家臣子成亲,要钦天监来瞧日子呢。”

    “赏”。齐世言无力的摆了摆手,他已不在朝,不知道事态如何发展成了这样。突然想起前几天说,这因缘是自己谋来啊,简直贻笑大方。

    是薛凌,是他那个女儿和江府暗中勾结。江国公,陈王府,只怕那个什么富商姑母也是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这京中,还有什么是真的?龙椅上的皇帝,都不是真太子。

    薛凌终于安好了所有的机关,两个笼子被她合为一个,足以扣下五六个人,笼子一旦扣下,齐清猗的床会被遮挡住,数千枚针会把笼子里的人射成刺猬。而这些东西,只需要齐清猗按一下床头凸起就够了。她试了几遍效果。觉得颇为满意。

    五日,已经过去三日了。听说江府送到齐家的聘礼堆了半个屋子,一路敲敲打打,比一般人家成亲当日还要热闹。

    江玉枫也没再来过齐府,只说送来了俩个人,但薛凌从没见过,估摸着是江闳将自己的暗影插了过来。反正暂时不需要江府做什么,也就就懒得管他了。本来觉得自己还缺些打杂的,想了几日,又觉得自己不缺了。干脆在院子里逗阿黄,小豹子一天肉堆着吃,圆滚滚的像只大猫,好玩的紧。

    月落日升,日子又过了一天。自辞官以来,齐世言第一次出了府。沿着皇城走了一圈,找了家街边铺子用早点。算着该是下朝的时间了,便缓缓往宫门外走。纵人走茶凉,可谁不知齐家女儿要嫁国公府了呢,昔日同僚少不得或真心或假意的道一声恭喜。

    齐世言拱了十来次手,总算看到吏部黄靖愢,上前道:“黄大人。”

    黄靖愢回礼道:“齐大人好久不见,今日是?”

    二人一道走了些路程,黄靖愢惊鄂的回了宫内。

    “有孕了?”魏塱问了一句,而后拍着桌子狂笑:“有孕了,瘫子都能让人有孕了。”

    黄靖愢不知这个外甥为何听到消息就神鬼莫测,小声道:“确实有孕了,齐世言亲自来说与我的,晾不会有假。”

    魏塱笑的好不容易停下来,道:“齐世言,呵,他还真是忠心,自己女儿都卖。你先回吧”。

    待黄靖愢退下,魏塱扣了扣桌子。陈王妃怀孕了,那府里的废物竟然没一个来报,要不是这齐世言怕死,自己还要被瞒多久。

    魏塱道:“你晚上给我去探探情况,顺手的话,一起处理了。莫忘了把这个消息递给朕的好皇后一下。”

    黑暗处冰冷的答了一声:“是。”

    苏夫人总能从霍云婉那最快拿到消息,她以为是霍云婉自有手段。却不知霍云婉很多事根本不用费神。魏塱有什么动作,大多时候会故意递给她一下。正如现在,魏塱的人晚上才动手,她的消息已经递了出去,魏塱也不会拦着。

    毕竟,消息是递往霍家的。魏塱早知霍云婉与宫外有牵连,但并不为意,只因他以为霍云婉是替霍家办事,干脆顺水推舟,有些什么自己不方便动手的,就早些透露给霍云婉,再通过她的口传给霍家。

    就比如陈王妃有孕一事,他魏塱肯定不许那坨肉掉下来,难道霍准就许?既如此,何须自己劳心劳力,让人分忧岂不更加妥当。

    然而他的皇后永远是消息一式两份,一份往霍家,一份往苏家。甚至于,一份销毁,一份往苏家。

    瞧瞧,这人与人之间,多有意思。

    薛凌等到了苏夫人那只风筝,手头的百家姓描的更顺了些。霍云婉的消息是准的,苏夫人,暂时也没跟自己对着干,齐家至少讨了魏塱一点信任,江府的亲,那是魏塱逼着成的,断然跟陈王府无关。

    如此,事事皆合她薛凌心意。

芳菲尽(一)

    镜子里人影恍惚,绿栀颇不解:“小姐非要这男子样式的发冠做什么?”

    “你只管梳来”。当久了齐家小姐,薛凌总觉得自己的脸不真实,似乎决定自己是谁的,不是这张脸,而是脑袋上的发髻样式。

    若为男,便是薛凌。若为女,当是齐落。

    霍云婉的消息,比她想象中还要细致一些,甚至提到了今晚就会有人来探陈王府。用完晚膳,她就一直在等着了。待梳好了发髻,又换上男子夜行衣服,往镜子里一瞧,其实她和薛弋寒还是有三分像的。

    薛凌对着绿栀道:“今晚你睡在我床上,不要出声,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起来,把自己脸遮的严实些。”

    “啊”?绿栀一脸不解。

    “照我说的做即可,你早些歇息”。薛凌说完,跃出窗外不见了人影。留绿栀在原地嘴都合不上,她知她小姐会点拳脚功夫,却不知这小姐大晚上的穿成这样要去哪。

    薛凌并未走远,而是巡了一圈陈王府,然后跳到了齐清猗房中的房梁上。瞧着陈王夫妇二人挑灯夜读,然后和衣而卧。她在上头守的心焦,不知魏塱的人几时才来。

    这一晚颇为漫长,约莫四更天,薛凌才听到隔壁房有轻微动静,也没去管。绿栀现在应该睡死了,魏塱总不至于逮着个人就砍。

    齐清猗的房门也被挑开,想来是知道陈王夫妇手无缚鸡之力,来人竟然没先熏点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四五个人径直走了进来。薛凌在上头轻手把面蒙上,等着齐清猗醒来把这几人困住,她就下去。

    没想到这几人进来反倒谨慎了起来,看起来是头领模样的人一扬手,停在门口处不在动,剩下四个慢慢往齐清猗的床边靠。

    早早交代了今晚房里灯火不要熄,薛凌居高临下,房间一览无余。却不知道这陈王怎么也睡得死死的,人马上都到了面前,床上的人还没醒。

    有人回头看了一下门边首领,做了个手势,似乎在问如何处理。门边的人将手放在脖子处横着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下手即可。

    来者自然就是魏塱的人,活在影子里的生物,大多没有姓名,只有代号,这位便是孤月。主子交代的是来探探情况,若没什么情况,顺手绝个后患也行。陈王自然要留着,毕竟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薛凌自觉已经不能等着齐清猗醒了,好在她荷包里备了数枚铁丸,但暗器的破风声容易让人听到,若躲的远了,那个笼子就扣不住床前的四人了。

    念及此,薛凌摸出一枚来,腕间发力,打的是站在门口的孤月。

    果然破风声一响,四人立马回头瞧,因不是朝着自己来的,故而都没动。孤月也听到了,及时闪身避开,那一枚铁丸在门上打的“哐当一声”。

    这下子,陈王夫妇俩人皆被惊醒了。齐清猗牢记着薛凌的话,晚上不管听到什么,第一件事就是去按床沿那个按钮。此时眼睛一睁开,手就放了上去。

    笼子从天而降,接着就是几声闷哼,针上毒发的极快,笼子里的四个人立马就有站不稳的了。

    “王爷~”齐清猗喊了一声,缩在魏熠怀里再不敢动弹,她的床前被薛凌用一块木板挡住防止毒针误伤,所以根本看不见发生了啥,只听见有人惨叫和倒地的声音。

    真的,真的有刺客来陈王府,她这几年日子难熬,却当真没谁找上门来取她性命,此番确实是吓的不成样子。

    孤月进来之前,已向外头的人了解过情况,说这府里太平的很,几乎不作防备,刚刚避开暗器,已经是靠着本能反应了,回过神来,发现带来的人居然已经全部被困住。

    他捏了捏手上刀,慢慢往前走着,这个机关是谁设计的未可知。但陈王,总还是个瘫子吧。走到笼子前,一刀劈断了几根,本想去探一下下属气息。

    后头有声音响起:“不必再看,天下剧毒,无药可解”。薛凌用的是男声,她好久没学,说的极为不惯,故而十分沙哑。

    这房间里竟然有别人!孤月猛地回头,看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个着夜行服的男子,只露出一双眼睛,手持一柄长剑,好整以暇的盯着他。

    薛凌道:“何人夜闯陈王府?”

    这陈王府里,居然豢养了暗卫,还是个高手,孤月心里“咯噔”了一下。习武之人,大多对对手一见即知大概。此人出现的悄无声息,武功必然强出自己太多,带来的人又全部被废,不知自己有没命活着出去。

    “你既然不答,就留下来,自会有人让你开口”。薛凌提剑而上,却避开要害,下手也有所收敛。

    孤月暗喜,看来这人是想留自己活口,那就还有逃生的机会。只要能将陈王府的消息带回去,就不算失败。

    果然如他所愿,虽身上添了些伤,但没有一处致命。眼看要被擒,便从怀里摸出一把飞镖尽数朝着陈王床上扔去。

    薛凌知道木板甚厚,还是飞扑过去,拿剑把统统挡了下来。再回来看,孤月已经没影了,不由得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孤月只当薛凌是要留活口,却不知薛凌是要故意放他走的。回去好吓唬一下魏塱,这陈王府有暗卫看家护院,不是软柿子仍人拿捏。

    薛凌撤了床前木板,魏熠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言不发,齐清猗在一旁捏着手绢只顾着抽噎。看了一会,觉得这尸体着实不好处理,想了想,走到门外喊:“是不是有人该出来干个活儿。”

    黑暗处无声的冒出来俩人,冲着薛凌道:“少爷。”

    “去把屋子里东西,给我丢远点,天亮之前处理完”。薛凌不认识,却毫不客气,这两人应该就是江玉枫送过来的了。她不知道这些人一天到晚都躲哪的,反正是没见过,还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要不是自己还不太信任,那会就直接喊出来去挡魏塱的狗了,免得那么辛苦。

芳菲尽(二)

    魏塱今夜哪位妃子那也没去,独自在殿里批完折子躺着了,就等着孤月的消息。只是,这个消息显然不是他想要的。

    “一群废物”。魏塱将脚边踏凳踢出老远。好啊,一个残废,一个残废在他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么多花样。

    “主子,陈王府的情况,与我们知道的远远不同”。孤月跪在地上,他身上伤口还没处理,虽不致命,但也流血甚多。

    “罢了,不干你的事,派人去把守在外面的人给我叫来,朕要好好问问,他肩膀上的脑袋,是不是不安生。”

    “谢主子。”

    魏塱拍了一下自己的腿,疑惑道:“你说陈王房里的人,武艺卓绝?”

    “是,小人不是对手,若不是他想留活口,估计,今晚回不来。”

    “你不是对手,那就是真有两下子。长什么模样。”

    “夜行服,蒙面,小人不知,看身量,约莫是二十来岁的男子,使的是长剑,暗器也有一手。”

    “好极了好极了,朕这位兄长真是好极了”。魏塱忍不住鼓了掌。瘫痪了还能让女人受孕,三年闲王居然还有死士卖命。又道:“其他可有什么异常,那位齐三小姐如何。”

    “齐三小姐无异。”

    “你退下吧”。魏塱蹙起了眉头。这斩草,果然不能留根啊。

    江闳也接到了下头人报:“身手比当年江府更甚一筹,此人定是薛凌无疑。”

    薛凌回了自己房,打算躺躺,看见床上绿栀在在被子里抖作一团。刚刚隔壁那么大动静,也是难为她。拿剑柄敲了敲被子道:“好了,出来吧。”

    绿栀一把掀开被子,涕泗横流道:“小姐,你回来了,陈王妃是怎么了”。她哪敢真的在薛凌床上睡,前半夜基本就没合眼,后半夜才开始迷糊,隔壁一声巨响,而后就听见人打起来了。

    她记着薛凌交代,又害怕的不行,思前想后,直接把自己捂了起来,直到现在才敢露出来。

    薛凌笑了笑道:“没事,你是要再睡会,还是不睡了”?她让绿栀睡在这,是断定魏塱那狗肯定顺便瞧瞧她有没异常,果然来人先进了这屋。好在绿栀演的颇好,应该是没什么破绽。

    所以,以逸待劳,总是不会出错的。

    “不睡了,不睡了。奴婢回去睡”。绿栀跳下床,拖着鞋子跑。

    薛凌笑了笑,一点都不嫌弃床被下人躺过,直接倒了上去。守了一晚,累啊。人又不是铁打的,哪能不能。估计天亮了,还能更累。好在现在知道,不是她一人守着了,这江府,总算是有点用,能让自己稍微闭下眼睛。

    城中已经隐约有了鸡啼,魏忠惊醒觉得尿急,披着外套出恭,眼睛还有点睁不开,春困秋乏啊,他得补个回笼觉。

    床上薛凌穿的单薄,一袭白色亵衣都没换,就随手一件织金锦花氅反穿在胸前,挡住大片风月。靠在床壁上,往空中丢着瓜子拿嘴去接,已经吐了好些瓜子壳在魏忠床上了。

    魏忠使劲揉了两下眼睛,这府里投怀送抱的小娇娘不少,这大早上爬床上来的也没有啊!

    薛凌看的好笑,一把瓜子尽数洒出去,打了好些在魏忠脸上,趁着他迷眼的功夫,用大氅飞快的把自己裹了个严实。她刚刚困的睡过头了,醒来惊觉要来不及了,衣服都顾不上穿好,就来了魏忠这屋。

    魏忠本是有功夫在身,但迷糊着,听力道也不大,就没顾着躲,被噼里啪啦打了好几下。然后直接跪了下去“三……三……三小姐这是做什么”。他看清了是薛凌,他在这府里啥都能,那也不能去把这位王妃的妹妹睡了吧。

    “你起来,我是找你喝茶的”。薛凌从床上跳下来,这两年真是养的娇气了,觉得男人床上味道恶臭的很,以前在平城睡一个屋子怎么也不觉得?

    “喝茶?喝茶!…..在这喝?”魏忠看着薛凌笑的无邪,与日常举止截然不同,冷汗已经在往下滴。他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天还没完全亮开,自然没下人来换上热茶。桌上水还是凉的,薛凌斟了一杯,撒娇道:“魏管家过来呀。”

    魏忠搓了搓手,坐到桌子边,道:“三….三小姐…这样子。夫人可知道。”

    “知道呀,就是大姐姐叫我过来的,你怎么不喝茶”?薛凌将那杯凉透了的隔夜茶往魏忠面前推了推。

    魏忠盯着里面几片茶叶沫子。陈王妃叫人过来的,过来做什么?勾引自己?这王府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陈王妃作出这般下作之事,自己得赶紧查查往上报。他又盯了盯薛凌,这位三小姐已经是国公府的人了,居然愿意趟这这摊浑水,是蠢到家,还是….?

    “魏管家是不是嫌弃我斟的茶不好喝?得亏姐姐是叫我来报喜的,你要一听啊,估计能欢喜的连喝三杯呢!”薛凌嘟了一下嘴,颇有娇嗔之态。

    “夫人有什么大喜事,要三小姐一大早亲自来小人房里?”

    “我姐姐有喜,四个月有余了”。薛凌兴高采烈的掰着手指头给魏忠看。

    魏忠端起面前凉茶一饮而尽。陈王妃有孕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四个月了。这府里大小事儿他天天盯着,一个瘫子,还能让人有孕了?

    “你看,我就说魏管家听了比谁都欢喜”。薛凌又倒了一杯“来来来,再喝一杯,我替姐姐谢谢你常年照顾。”

    “照顾,照顾,那是小人应该的。三小姐早些下去休息吧,小的得赶紧吩咐下头的,夫人有孕了”。魏忠觉得自己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想赶紧去把这消息传出去,不然,不然,他的脑袋会不听使唤。

    他都忘了薛凌还坐着,站起来就想走。后脑勺却一凉,薛凌那杯茶水泼过来,又顺着脖子,流到后背,湿透了里衣。

    “三小姐何意?”。魏忠语气里带了冷意,他又不是什么善茬。陈王妃怀孕这么大的事,自己居然都没发现。如果这会有人敢拦着自己,死不见尸的事,也是常有的。

    “魏管家不必去,我替你传过了,昨夜陛下就派了好些人来瞧,可惜管家睡的熟,我不好意思叫你。”

芳菲尽(三)

    薛凌已经滑了平意出来,再不复刚才天真神色,站在那端着一杯冷茶,如品仙茗。这种猫戏老鼠的把戏,她不知什么时候就爱上了。

    “你说什么?”魏忠看着眼前突然就换了一个人,有点呆滞。

    薛凌道:“我说,我已经传过话给魏塱了,不劳管家再辛苦一趟。不如你再坐下来喝几杯,今日尚有好茶,明天,说不能只有几杯黄酒了呢?”

    黄酒祭祀,这就是说自己要死了,魏忠握了握拳头,牙齿都在打颤。如果这位齐三小姐没说假话,那明儿个,怕确实只有几杯黄酒了。

    陈王妃有孕,上头已经知道了,却不是自己报上去的,在那些人眼里,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自己早已投靠了别人,在帮忙隐瞒。纵长有百口,仍难辩一二。

    “你害我,你害我?”魏忠上前两步,他自觉得试探过薛凌武艺,并不是自己对手,若要死,他先杀了这个如花似玉的小姐。

    “我没有啊,我在保自己”。薛凌抬起手,平意明晃晃的耀眼,随着话语,一个剑招将桌上四只茶碗劈开其三,而后挑起剩下的一只递到魏忠眼前道:“你想死在我手上,还是魏塱手上?或者和我共用这一只碗,我保你性命无忧。”

    她动作快如闪电,魏忠一看即知自己不是对手,终于明白为什么陈王妃有孕这件事自己没发现了。

    错了,是他一开始就错了,从这个齐三小姐一进府就错了。孕四月,所以,齐三小姐,来府上的目的,怕就是为了保胎。他魏忠也算英明一世,而今栽在一个姑娘手上。

    什么花街柳巷,什么齐府国公,这些人怕也是错的。

    “死你手上如何,死天子手上又如何,这碗茶又如何喝?你究竟是不是齐世言的女儿”?魏忠收了这三年来的懒散神色。人之将死,总会回到他最初的样子,若非翘楚,他也不会被魏塱送来管着陈王府的家。从来温柔乡是英雄冢啊,他是好日子过的太久了。

    薛凌将杯子又放回桌子上,自己也坐了下去,道:“死我手上比较舒服,且祸不及妻儿。魏塱嘛,我保证你家一只蚂蚁都逃不掉。你可得想的快些,我没什么耐心。”

    魏忠想起了齐清猗那哭哭啼啼的样子,而眼前的人,把一杯凉茶喝的悠然自得,正是用的他那会用过的杯子。这种举动,莫说闺阁女儿,稍微有些讲究的世家公子都做不出来。

    他为魏塱办事,但其实面见魏塱的机会很少。有什么事,大多都是魏塱身边的人来接个头。只有什么情况很复杂的时候,魏塱才会亲自叫他过去问问。最开始那一年叫的勤些,到了最后一年,基本没有过了。

    大家都以为这陈王府永远太平无事,然后,阴沟里翻了船。

    但魏塱翻船了,还能爬起来。而他魏忠,薛凌说的对,一家老小,应是一只蚂蚁都爬不出。不管这陈王妃的胎能不能平安落地,他都是要死的,死的早晚而已。

    人活的这么辛苦,总不是为了去死吧?

    他紧握的拳头又逐渐放开,拿起那只薛凌刚放下的杯子,为自己斟茶,斟的有些抖,洒出来好些。好不容易斟满了一杯,看着薛凌一饮而尽。道:“和你共用一只碗如何?”

    薛凌又挂了上娇俏笑容道:“和我共用一只碗嘛,这会只有凉茶,不过,魏管家不要急”。她指了指外头“你看着,天一亮,这茶就热了。”

    魏忠道:“茶热不热,总得我有命喝。”

    薛凌招了招手,示意魏忠靠的近些:“魏管家是个好人,并不曾刁难我姐姐,我知你有三儿一女,都派人好好的守着呢!你在这里安心吃喝,等魏塱的人来请你去,就说自己对陈王妃怀孕一概不知,这些日子,唯有霍家大少爷霍云昇来过府上。”

    说完跃上房梁,这会府里已经有下人忙着了,总不好从管家屋子里出去。她固然觉得魏忠怕死,可多重防范总是好的。反正这魏忠毫不避讳,探他老巢轻而易举。

    魏忠看着薛凌来去自如,苦笑了一声。顾不得茶是凉的,想再倒一杯,发现壶里已经没有了,气急败坏的将壶往地上甩了个粉碎,冲着门外大喊:“都是死人吗,连口茶也不送?”

    路过的丫鬟窃窃私语:“魏管事素来是个好脾气的,今儿没来由发这么大脾气。”

    魏忠的屋里的茶是凉的,自己房里的却已经热了。绿栀昨晚没睡好,干脆不睡了,早早就去备了点心和热茶。薛凌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转着杯子来回看。弄不死霍云昇,她总能借着这件事让霍府缺胳膊少腿。

    天色大明,薛凌拿着个小棉花枕头到齐清猗房里要她贴身绑着。

    “这是何意”?齐清猗有些不解。昨夜的事,太过吓人,她眉间愁绪浓的划不开。

    “不要管何意何意了,今儿你就挺着肚子出门,挺的高一点,让全府上下都知道你有孕了”。薛凌一边帮忙绑枕头,一边跟齐清猗交代。

    “不瞒着她们了吗?为什么还特意把肚子装的大些啊。”

    “大小姐,昨晚的事你不清楚啊,人家都知道了。瞒着有什么用”。她手上动作突然停了,惊讶的看着齐清猗。

    齐清猗也呆呆的看着她,然后惊喜道:“刚刚是他在动是不是,你摸到没,你摸到没?”

    薛凌又继续绑带子,她摸到了,其实就是一下轻微的抖动。像肚子里有东西在踹人,她还以为是自己绑太紧了,齐清猗在抖。

    齐清猗拦住她道:“我自己来,我有分寸些。”

    摸索了一阵,再放下衣衫,肚子瞬间大了很多。薛凌看了看,她实在不知四个月的孕妇该有多大肚子,不过随便吧,就这样了。

    齐清猗不可置信的问:“真要这样走出去”?她小心翼翼的太久,都养成了习惯,这会突然要光明正大的,反倒畏手畏脚。

    “去吧,去吧”。

    一个早上,府里人人都知道夫人有孕了,瞧着那似乎一夜之间大起来的肚子,谁也说不出话来。

    魏忠跑前跑后,一刻都闲不下来。又是叫大夫安胎,又是责怪夫人身边人无用,都没早些发现。

芳菲尽(四)

    齐清猗溜达了一圈,回屋里歇着,薛凌也跟着嗑瓜子。小豹子摇头晃脑的窜到脚边,摸了两把,皮光水滑,甚是好玩。瞅着齐清猗花瓶里插着两只长长的孔雀尾羽,便抽了一只出来把阿黄逗的满地打滚儿,活脱脱的一只猫样。

    魏忠一早已经来了三四遍,这会又过来对着薛凌道:“御林卫把陈王府围住了,说是昨夜宫内走了刺客,这会正满城搜捕”。若是以前,他早就做主先放人进来了。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听着下头人报,立马来请示薛凌。

    非是齐清猗,而是薛凌。

    薛凌捏着那根孔雀羽,转身去扶齐清猗,笑吟吟道:“既是这样,我陪姐姐去看看。”

    御林卫,这霍云昇来的太快了些,不知道是魏塱派来的,还是他自个儿找上门来。

    齐清猗装的颇为不便,跟着薛凌慢悠悠的走到王府门口,外头的人已经不耐烦了,道:“请陈王妃行个方便。”

    薛凌看了看,原来霍云昇没到,怪不得没直接闯进来。她松开齐清猗的手上前道:“你们是什么人,可知这是陈王殿下的府邸?”

    “小姐,昨夜京中走了刺客,在下皇命在身,烦请让让。”

    “什么皇命,你们一无令牌,二无圣旨。就想擅闯王爷家宅,瞎了什么狗眼,看不见我姐姐身怀六甲,磕着碰着算谁的”?薛凌对着身后招了招手道:“绿栀,去搬把椅子给我姐姐坐着,垫子要软一些”。

    领头几个人相互看了看,面面相觑。这陈王府在京中啥样,大家都是清楚的。谁能料到还有人敢拦门了,自然霍云昇也没把御林卫的令牌给他们带着了。

    “夫人,小的们也是为皇上办事,您看”。有人把目光投向了齐清猗。小丫头不知道分寸,这王妃总该有点眼色吧。明面上跟皇帝过不去,对陈王府有什么后果,不用多说的。

    清猗扯了扯薛凌,想说搜就搜吧。那边绿栀已经搬来了躺椅,薛凌把齐清猗扶到椅子上半躺着,才回转身来道:“我姐姐身子不好,胎相不稳。你这般凶神恶煞做什么。是刺客重要,还是我姐姐的身子重要?”

    “这..这..”领头的迟疑了片刻,陈王不足惧,自己的差办不好翻身就难了。强硬道:“请夫人在外歇息片刻,小的们轻手轻脚,断不会绕了王府安宁。”说着就要往门里走。

    薛凌先行跳到门口,手中孔雀羽一扬,大有横刀立马的模样。道:“竖子安敢?”

    几个人停住脚步,他们赌的是陈王府无人,没想到有人死死拦在门口。一时间还真不敢上前。小姑娘身娇肉贵的,万一有个好歹,皇帝肯定要给陈王个面子,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跑腿的?

    场面有些僵持,有人去报与霍云昇。魏忠也上来苦心劝着,没奈何薛凌寸步不让,把一枚孔雀羽摇的像朵花儿。

    直到破风声来,金色箭矢将薛凌那根孔雀羽带起钉在陈王府的门梁上。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一群人自动分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

    皇城行马,身带利器。来者除了霍云昇不作第二人想。

    薛凌抬着头看那枚箭矢,一模一样。这霍家的狗还真是八百年不改那点花花爱好。或者说,嚣张之极,当年追杀她时竟然丝毫不隐瞒身份,用的也是这种金色箭。

    几匹高头大马已经行到了台阶下站定,中间留出一马宽的缝,应该是在等霍云昇。

    薛凌觉得那枚金色的箭越看越刺眼,上前一步,对着一个人先击小腹,趁他拿手挡的当口,将佩刀抽出,对准旁边马腿狠砍一刀。

    御马长嘶,跪倒在地,她刚好踩着马头。然后借力跃起,在空中腾飞至门梁,就着那把还带有马血的刀,将钉着的箭矢竖着一分为二,掉在地上“啪嗒”一声。飘然而下之时,原来马背上栽下去的那个人,还没爬起来。

    薛凌缓缓转身,拿刀指着一干人,仍是那句:“竖子安敢”?神态语气,却与那会大相径庭。

    刀尖还在缓缓往下滴血,那匹被砍断腿的马不停的挣扎,哀叫声响彻这一条街。齐清猗吓的不住干呕。

    霍云昇终于骑着马站到了所有人面前,冷冷的看着薛凌道:“什么人敢拦着御林卫办事?”

    “你是什么东西,没看见吓着我姐姐了吗”?这是薛凌回京以来第一次正面看着霍云昇。这个男人,与苏远蘅江玉枫之流截然不同,反倒和石亓那狗长的有点像。

    “姐姐,原来是齐府的三小姐”。霍云昇嗤笑了一声,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从怀里掏出令牌亮了亮道:“可以让开了吧,走了刺客,便是陈王也担待不起的。”

    “你叫让开就让开,你说搜府就搜府,没看见我姐姐大着肚子,他怀的,是大梁长子嫡孙,难道你就担待的起”?薛凌将刀尖指向霍云昇。这个人,此刻如果单打独斗,自己并不惧他。要是没这么多狗在就好了,就能直接用这把刀砍了他。

    霍云昇不知道说话的这位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要嫁入国公府乐糊涂了。长子嫡孙,这叫出来是好听,可惜金銮殿上坐的不是陈王啊,这就要了命了。莫不然,是嫌命长。

    他翻身下马,将令牌举着道:“齐三小姐手里有刀,够胆就把这牌子砍了”。然后对着后面一扬手:“给我进去搜。”

    他本来没打算亲自过来,就随便找人看看这陈王妃是不是真怀孕了。没想到魏塱把自己叫去,居然说陈王府豢养暗卫,一定要翻过来查一遍。这厢又有人来报,陈王府不许御林卫进入搜查。

    这陈王,当真是悠闲日子过厌了,想给大家找点乐子。

芳菲尽(五)

    薛凌看着御林卫鱼贯而入,假装自己拦不住的样子,气鼓鼓的把刀扔地上,站到了一边。

    霍云昇没亲自进去,就站门口,盯了半天肚子。这还真是怀孕了啊。奇怪的是怀孕了居然不遮掩?不遮掩的话,消息怎么今天才传出来?

    里头的人搜的细,时间就久。看完了齐清猗,霍云昇又把目光放到了薛凌脸上。多看了几眼发现,这张脸,他有些熟悉之感。

    “你瞧什么瞧”?薛凌并不畏惧,这狗想死也不会想到,薛凌是个女儿吧。

    霍云昇确实没想到,何况齐三小姐的身世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他只当是在哪碰到过。这会薛凌的态度实在让他不喜,道:“齐三小姐何故与我为难,莫不是家父与令堂有什么纠葛?”

    与一个妓女能有什么纠葛?那就是皮肉生意了,薛凌暗恨刚刚怎么把刀丢了,就算自己不是雪色女儿,那也见不得这狗说霍准嫖过自己便宜娘亲吧。

    “霍大人怎能这般口出狂言”。齐清猗在一旁强撑着站起来将薛凌护到身后。不管怎么说,薛落现在都是齐家的三女儿,在陈王府门口被人置喙,出去要怎么做人。

    薛凌又把齐清猗扶了回去,劝慰道:“可能霍大人也想姓齐吧,忙不迭的来和我攀亲”。她看着霍云昇道:“难不成,还想我喊你一声亲哥哥?”

    薛凌走了几步,将刚刚丢下的刀捡了起来,想着这狗只要再多说一句,她就装作恼羞成怒,先劈他两刀。

    偏偏霍云昇住了嘴,他发现这个齐三小姐,说好听点叫口齿伶俐,说难听点叫不要脸,连自己娘亲人尽可夫也承认。君子好言,市井难应,犯不上再计较,他也想看看这陈王府到底有什么,站在那慢悠悠的等里头搜完。

    有人把那匹受伤的马拖了下去,又提了水桶来把血迹冲干净。魏熠也被人推了出来,在齐清猗旁边温言哄着。霍云昇突然看到了地上被劈成两半的箭,捡了一根起来,摸了一下,再看薛凌的脸色,就有些探究。

    他家所用的行风弩,所配箭矢粗不到一根小指,刚刚自己射的位置是门梁。御刀厚,砍中这小小一根已经不容易,还能直直的一劈到底,两边大小分毫不差。这不该是个姑娘家的身手。

    薛凌装作看不见,她一点也不怕这霍云昇发现什么,就愁他发现不了。毕竟他报上去的消息与魏塱的消息有出入,那好戏才刚刚开始。

    陈王府早已清理干净,自然一无所获。霍云昇找刺客也不过是个幌子,拿着那一半片箭扬长而去。

    魏熠跟薛凌四目相对,俩人心照不宣的笑了一下。齐清猗却还在发抖,一时缓不过来。聚到门口的下人鸟兽般散了个干净,只剩魏忠还等在那。

    薛凌让绿栀先扶齐清猗回去,自个跟着魏忠说要好好看看府上少东西没。俩人都走到了僻静处。

    薛凌道:“快则今晚,慢则明日。魏塱一定会见你。”

    魏忠道:“我总要知道我在替谁办事吧”。他那会死死盯着薛凌一举一动,气度身手,都不是个普通人,更遑论是个姑娘家。就说那枚箭,大内好手也能劈下来,但速度未必有这位三小姐快。

    “魏管家何必问那么多,记得我教给你的话就行。在这府里,你仍然当你的管家,我当我的小姐。你去找几个府里信得过的人伺候我姐姐饮食起居。做的好些,她若有个闪失,我也保不住你。”

    魏忠看着薛凌远去的身影,腰肢纤细,发丝迎风。他都要怀疑跟自己说话的人是个幻影,不管怎么看,手腕语气都不该是眼前这位明眸粉黛该有的东西。

    他确实是指望着陈王妃的胎活了。陈王妃怀着那坨肉一天,他魏忠对上头的利用价值就还有一天。若那坨肉没了,谁会养着一条吃白饭的狗?何况还是知道太多的狗。

    霍云昇很快跟魏塱见了一面,汇报的事无巨细,尤其是薛凌那一刀,顺便把那半只箭也放到了魏塱面前道:“若说陈王府有异,臣认为,是齐三小姐。”

    “云昇辛苦了,下去吧”。魏塱拈起那半只箭,看着霍云昇走远,轻扣了两下桌子。

    孤月无声的冒了出来,他有伤在身,但主子的事没喊停,自然是随时待命。

    魏塱意味深长道:“你二人说的不同啊,朕,信谁好呢?”

    孤月立马跪了下去:“主子明鉴,昨晚奴才先去的齐三小姐房里,确认床上之人全无内息,就算有些手上功夫,也断然不会是霍少爷说的这样。”

    魏塱看着桌子前的人,语调极为缓慢:“今日之事,霍云昇必然不敢说假,总目睽睽,总不能那上百个御林卫全部帮着他做伪证,你却只有一张口,要是没个好解释,朕,很难办啊。”

    “主子,两个齐三小姐,一定有一个是冒充的,故意迷惑奴才。是奴才昨夜大意了,没探明,主子恕罪”。孤月脑子转的飞快,他昨晚去陈王府,确实没看见床上人啥样,就是看见了,估计也认不出来,谁会花心思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若不是昨晚是假的,那就是今天是假的。反正也没几个人见过,谁知道是不是陈王在耍什么把戏。

    他觉得是陈王府玩手段,魏塱却有了别的计较。这霍准与自己不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罢了。孤月没有不忠的理由,只有冒充这一个解释说的通。

    可如果是冒充,那必须提前知道自己的人要去探陈王府才行,有谁知道呢,只有自己的好皇后母家---霍家。

    “你觉得,将祸水泼到一个女人有什么意思”?魏塱有点猜不透,若是霍家自导自演,大可以一直装下去,何必今天又跟自己汇报说齐家小姐有问题。总不至于觉得自己蠢到能相信一个青楼之女还有能力玩转陈王府了吧。

    “奴才认为,可能是江家”。孤月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他听到魏塱说起齐三小姐许了江国公府,想的是会不会这江国公府还有什么不死之心。

    魏塱听到却恍然大悟,只是他想的和孤月不一样。毕竟这江国公府死都不愿娶这齐小姐的,还是自己逼着结了这门亲。但江家确实说通了霍家这么安排的理由,这霍准莫不是想把屎盆子扣江府上面,一举两得。既彻底搬倒江家,又捏一个嫡孙在手上,这老东西胃口很大啊。

    魏塱将半只箭扔出老远,道:“去看看魏忠是不是死了,没死就先让他半死着,提到朕面前来。”

    他要好好问问,这四个月的胎,是怎么一夜之间怀出来的。

芳菲尽(六)

    魏忠前脚被人叫出门,薛凌后脚就站到了魏熠面前,手上拎着轻鸿,已经脱了鞘。

    “何事”?魏熠手上画笔未停,今日,他能光明正大的为清猗画一幅怀胎肖像了。

    薛凌看了两眼,手在剑柄上捏了又捏。这条狗的身子骨本来就不怎样,要是挨上一刀的话,不知要多久才能好起来。她思索再三,还是出了门。

    魏忠被人拎到魏塱面前时,已经跪不直了,虽身上看不出半点伤痕,实际五脏六腑俱损,若再拖上几个钟的话,华佗在世,亦无药可医。

    “皇上,小的断无二心”。话语混着血沫飘荡在屋子里,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听来有些毛骨悚然。他牢记着薛凌的话,或者说,牢记着自己的命如何才能活。

    “没有二心,那也没什么用,还非要来我面前作甚。自行了断,朕不与你妻儿为难”。魏塱伏着身子。看着他养出来的这条狗,吃了三年白饭,贼都偷上门了,还高枕酣睡。

    “皇上,小的不曾放过府里一丝一毫异常,实在不知陈王妃何日有孕,实在不知啊。”

    “今儿个陈王府都传遍了,你还不知?这么大的事,不来报,还要朕的人亲自去请你?怎么,我给你赐了魏姓,你就真当自己姓魏了?”

    “小的不敢,小的是今日一早知道的,是…….是陈王妃自己来告知的小的,小的立马要差人出府,谁知霍家少爷围了陈王府,许进不许出。小的脱身不得,皇上明鉴啊。”

    “那霍云昇退去,你又在做什么?”

    “霍,霍公子是皇上的人,小的以为,小的以为..他自会上报。”

    “蠢货。”魏塱将桌上笔筒砸了下去:“这四月陈王府大小事件一一说与朕听听,漏了芝麻大点,你不必回去了。”

    “多谢皇上,多谢皇上”。魏忠先磕了七八个响头,动作牵扯到内伤,疼的他龇牙咧嘴。然后强忍着痛从元宵说起,无非也就是薛凌进府那些破事,该添的添,该漏的漏,一直说到今日霍云昇上门。

    魏塱听着似乎也没什么疑点,道:“府上生人只去了个齐三小姐?”

    魏忠点头如捣蒜道:“是,是,府上再无旁人”。

    齐三小姐,好像所有疑点都集中在这一个人身上了。魏塱沉吟了一下,可要说疑点,又没什么大的疑点,身世是自己亲自查过的,要是是假的,齐世言也犯不上丢了官。但自己没见过,也有可能哪出了纰漏。这魏忠一天天的跟着,总是能多点了解的。

    魏塱道:“可有仔细查过这个人。”

    魏忠伏在地上,按照跟薛凌对过的口供道:“小的一丝也不敢放松,来历,关系,身手,俱派人严加把关,断无遗漏。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魏塱没放过魏忠话里的丁点,追问道:“身手,她习过武?”

    “习,想是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保命学的,拳脚功夫还不错,能有小的三成之数,要是放女人堆里,也算翘楚了”。魏忠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胸口快要炸开。他说的是薛凌武艺只有自己三成,眼前浮现的却是凌晨那一个绝妙剑花,眨眼之间,锋过三只茶碗,切的分毫不差。哪家的姑娘,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敢把主意打到霍家和天子头上?

    想着,就晕了过去。

    魏塱轻扣了两下桌子,今日站出来的是孤星,孤月已经去养伤了。探了探魏忠鼻息,孤星道:“估计底下人下手重了些。”

    “一群废物”。魏塱气急败坏的将案上东西推了一地,自言自语般道:“三成之数,翻不起什么风浪。难道朕那位皇嫂的胎还真是一夜之间怀上的?”

    孤星俯身去拾地上杂乱,道:“刚魏忠说,是陈王妃今早自己去跟他说的有孕了,再加上昨晚孤月一事,陈王府分明早有准备,知道主子的打算。”

    魏塱冷笑了一下,可不就是早有准备,公开说自己有孕了,要么就是蠢到以为自己还是太子妃,要么,就是知道,已经不必瞒着了。

    天下能有几个傻子?有也没那么好运都让他魏塱遇到。所以,这陈王府,分明是得到了消息,自己这个皇帝已经知道瘫子有后了,藏着也没什么意义。

    谁给陈王府的消息?

    魏塱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自己知道陈王妃有孕一事,是昨天。参与这件事的人,无非黄家,齐世言。但黄家拿脚指头当脑子用,那也不可能去告密,至于这齐世言,好像,既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耐。

    剩下的,没参与,但知情的,好像还有一个霍家。且这一家,理由正当,手段也足。

    智子疑邻,当一个人怀疑他的邻居偷了斧子,他怎么看那位邻居都像小偷,何况周围还有人旁敲侧击说这位邻居经常半夜三更游荡呢。

    便是九五之尊,也免不了俗。

    孤星拿壶里茶水浇醒了魏忠,又喂了一个丹药给他续命。下人想死,也得主子开口同意才行。

    魏忠蜷缩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喊:“多谢皇上,多谢皇上。”

    魏塱道:“陈王可与什么人来往过”。有什么好谢的,他又没说这个人可以活着。

    魏忠想起薛凌狡黠笑脸,跟他说“就说这些日子,唯有霍家大少爷霍云昇来过府上”。少女气息在微微晨光之中,像一叶刚染了新绿的柔嫩草芽。面上是春天,根部是腐土。

    魏忠道:“陈王殿下三年如一日,不曾与外人来往过,府上也少有人来,齐五小姐来住过两日,再没了。小的句句属实,皇上明察啊。不信问问院外的兄弟,霍少爷也能为小的作证的。”

    “霍云昇?”魏塱重复了一句,似问非问,陈王府的事儿,怎么还轮到霍云昇来作证了?

    “对对,霍..霍少爷,王府里头的情况,他也日日关注着的,深知小的绝无二心啊,皇上”。魏忠似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巴不得立马叫霍云昇来当庭对峙。

    魏塱和孤星四目相对,谁也没说话。

芳菲尽(七)

    魏塱有心再问,小太监手忙脚乱的跑进来道:“陛下,陈王殿下被人推着要求见,奴才实在拦不住,这就到门口了。”

    魏塱一扬头,孤星瞬间把魏忠拖到了屏风后面。果然下人推着魏熠直接闯了进来,全然不顾礼数。

    “陈王何事急匆匆的?”魏塱装作刚停笔的样子,将奏章合上。他这位好大哥,三年无懈可击,今日实在反常。

    魏熠拱了拱手:“不便行礼,还请陛下见谅,非是臣胆大包天。实在是清猗三妹妹命在旦夕,若她在陈王府有个好歹,臣实在难以和齐大人交代,请皇上体恤,遣御医去瞧瞧。”

    “齐三小姐怎么了”?又是这齐三小姐,怎么最近的事全是这齐三小姐?魏塱想。

    “天子脚下,竟当真有歹人作祟,上午霍统领说走了刺客,强搜我王府,臣还颇有微词,不料方才,若非齐三小姐有些武艺傍身,只怕,只怕王妃已经命丧黄泉了”。魏熠说的急,不自觉的咳了几声。

    “竟有此事”

    “陛下,齐三小姐伤势颇重,依臣之见,歹人兵刃上还淬了毒,府上无良医,求皇上先派人去瞧瞧吧。晚了,怕要回天无术了。”

    “嗯,来人啊,先遣御医快些去陈王府瞧瞧。”

    小太监赶忙应着去了,魏塱焦急的扣了两下桌子,似乎怒意十足。道:“真是岂有此理,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行刺王爷,陈王可有大碍?”

    孤星听到声音,拖着魏忠消失在房间里,这个人,怕是还得再留一段时间了。

    “多谢陛下关心,臣,臣当时在书房,歹人是冲着夫人去的。”魏熠挣扎着从轮椅上摔倒在地上,拒绝下人扶,头磕在地上道:“陛下,臣得子不易,夫人刚刚有喜,便有此劫难,臣,臣请陛下怜惜”!他魏熠,而今需要人怜惜。

    魏塱也把这个“怜惜”咀嚼了一遍,中宫长子,残亦不改其桀骜,今天像条癞皮狗一样趴在地上求自己怜惜。当真只是为了那坨肉?

    “大哥快些起来”。魏塱从桌子后面绕出来,亲自扶起魏熠,将他安置在轮椅上:“陈王不必担忧,朕这就加派人手,日夜盯着陈王府,再不许此事发生。”

    “陛下”。魏熠眼里泪光闪烁,欲言又止好几次,才道:“陛下能否让霍统领接手陈王府安危,非是臣逾越,实在是清猗她,吓着了。”

    “何为逾越?御林卫职责便是护皇城平安,难道陈王府不在皇城?这事本就是他霍云昇失职,朕非要好好责问他一番。朕先派人送你回去,稍后即下令,陈王府有个风吹草动,朕拿他霍云昇试问”。魏塱毫不迟疑的答。陈王府要霍云昇,他为什么不放。

    “臣多谢陛下”。魏熠弯着上身拱手施礼,头几乎碰到了膝盖,良久才直起腰来。下人将他推至门口,又回转身道:“陛下,臣此生所愿,唯赴寒疆,日月可鉴,沧海不移”。他并无半句虚言,只要魏塱愿意放他走,他别无所求。

    “朕知道了。”魏塱挥了挥手,目送着下人将魏熠推出门。

    笔墨将一堆乱麻理成直线,魏塱看着纸上数人口舌,孤月与霍云昇口供有异,魏忠道霍云昇暗地里关注陈王府,陈王请霍云昇护其平安。这陈王还有点可能是挑拨自己与霍家关系,但另外两个人没什么理由诬陷霍云昇吧。

    怎么看,都是这霍家有问题啊。

    薛凌伤的是真重,轻鸿那般锋利,她又知道往哪下手可以致命,偏差分毫,再涂抹点陶弘之那买来的毒药,现在就昏死在房里,齐清猗在一旁哭的如同自己滑了胎。

    扮成小太监的孤星仔细查看了一番伤势,丢给了太医,说要回宫取药,一溜烟到了魏塱面前。

    孤星道:“和孤月身上的伤是同一人所为,下手极重,没打算留活口。陈王妃好的很,来人冲着的就是齐三小姐。御医现在吊着命,主子您看…”

    “霍云昇”!魏塱将刚刚整理思绪的几张纸捏着一团,如果那会还有所怀疑,这会已经断定是霍家手笔了。“先捡些好药送去,给我治回来,让魏忠那个废物滚回去,重点盯着霍府的人动向,待这位三小姐能说话了,也给我好好问问,刺客长什么样”。既然这齐三小姐没问题,他还指望拖江家下水,当然不能死了。

    同一人下的手,那么大个王府,不砍王妃,也不砍王爷,倒把个外人往死了砍,合着苦肉计都不舍得砍自家人了。主意打的好啊,栽赃江家之后先杀人灭口,还能借着这件事光明正大的去护着陈王府。

    就不知道这霍家是想吓唬一下自己,还是真的起了令择傀儡的心?

    “传令下去,让御林卫统领霍云昇全权负责陈王府安危,若朕手足有一丝损伤,朕摘了他脑袋”。

    陈王府那坨肉,肯定是不能顺其自然生下来的。既然这霍府赶着往上凑,干脆就趁此机会把霍云昇手上的权拿回来。

    御医一走,齐清猗赶忙把解药用温水划开给薛凌灌下去,剑伤虽重,但处理的及时,并未失血过多,这会毒性一解,薛凌就醒了。

    剧痛却无法避免,她本是要强撑着爬起来去看看魏忠回来了没,没奈何翻身都困难,脸上表情十分难看。齐清猗见她醒了,又哭出了声道:“你何必要这样,你装装样子就行了。”

    装装样子?薛凌伸着手想去扯个枕头来靠靠,半天扯不着,道:“给我拿个枕头垫垫,再去看看魏忠回了没,不用怕他”。装装样子怎么能瞒的过魏塱?

    齐清猗赶紧拿了个软枕,小心翼翼的塞在薛凌肩下。当年陈王出事,已是下人处理好了才来叫的她,哪里像这般血淋淋的伤口,皮肉外翻,白骨外漏。

    “你,你不要哭了,我不是保你那个娃,你先去找魏忠,我有要紧事找他”。薛凌看见人哭就烦,何况她急需知道魏忠到底回来没,若回,那就是魏塱信了自己这一连串安排,开始怀疑霍家。若没回,还得从长计较。

    齐清猗挂着泪水出了门,不是保自己的孩子,那能为了什么呢?

    圣旨传的飞快,霍云昇一天跑了两趟陈王府,只是上午来的意气风发,这会却不敢造次,恭敬对陈王道“是晨间失职,要求再仔细检查一遍王府。”

    有人算计霍家,他霍云昇也不是什么蠢货,自然明白的飞快。只是,他认为是魏塱。天子忌惮霍家,自己心知肚明。这次怕是要一石二鸟,既打了陈王府的胎,又夺了他霍云昇的权。

    要是下手狠点,直接杀了齐清猗,没准最后还要他偿命。

    霍云昇看着这空荡荡的陈王府,烫手山芋啊,他一时半会还真得好好护着。

芳菲尽(八)

    魏忠活着回到了陈王府,薛凌长舒了一口气。又听说霍云昇已经安排了人将陈王府围的如同铁桶,笑意更是止不住。

    如此一来,齐清猗的安危就不是她薛凌一人担心的事了,只要霍云昇敢让这王府出事,魏塱一定借题发挥,对他削官去职,严重点,发配也不是没可能。

    以霍准的脑子,不会允许这种事儿发生的。

    狗咬狗啊,多有意思。

    魏塱奇珍药材送来了一堆,除了给薛凌的,还有甚多安胎药,当然薛凌盯着一件也没用就是了。并且,她不盯,霍云昇的人也盯的极紧。

    魏忠是内伤,药一到,比薛凌好的还快些。两人相见时,薛凌还躺在床上,身边是魏熠给她的那枚孔明锁,已经被拆散了,可惜她怎么也装不回去。

    魏忠本还有那么点避讳,想起那天早上,这人用自己用过的茶碗喝水亦面不改色,实在没什么好避讳的。拖了椅子坐薛凌床前道:“你什么时候才爬起来,我妻儿还被天子困着。”

    “你坐的远些,万一让霍统领的人看见了,我怎么说的清楚”。薛凌捏着两根木棍在那继续拼。这两天霍云昇的人在陈王府里无孔不入,甚是愁人。

    “你不要逼人太甚,现在的你不是我对手”。魏忠站起来,将椅子踢得老远。

    他的命确实保住了,当他听到薛凌那句“唯有霍家大少爷霍云昇来过府上”时,就已经知道命如何保了。阎王爷是公平的,一命换一命,他魏忠要活,就得换个人来死。这个人要死的像模像样,死的天衣无缝,最好还是天子心心念念想要其死的人。

    数来数去,还真是霍家最合适。打江山的,都要分江山,天子怎能把自己的江山分出去。是他魏忠眼瞎,没能瞧出霍云昇已经不为天子办事了。这等过失,虽然也是办事不利,可谁能与朝中霍家抗衡啊,魏塱本人,不也得忌惮三分么。再说了,如果是霍家捣鬼,那自己活着就还有用,有用的人才能不死啊。

    但仅仅是不死而已,信任自然也没了。自己妻儿尽数受制于人,求死不能。

    “怎么不是你对手?”薛凌笑吟吟的坐起来,她伤是重,那是因为毒。剑伤可怖,到底处理的快,身体也恢复的好。其实已经能活动了,就是痛的慌,人怎能不怕痛呢。

    “魏管事莫急,在府里喝你的热茶,再过几日,我定会送他们到安全的地方”。薛凌强忍着跳下了床,为自己倒了杯水。

    就算这府里头太平了些,她仍不能示弱。

    薛凌的伤,魏忠是知道的,看她居然活动自如了,一时间有些错愕,站了片刻,退出了屋子。五日之前,若有人跟他说,要设局致天子与霍家反目,他会当做天方夜谭,现在却只剩叹服。不知道,这事究竟会如何收场,难不成,陈王妃的胎,真的能生下来?

    魏塱干脆把陈王府外的人全撤了,暂时也没派人去找事,与霍家对手多年,他知霍云昇这几天肯定绷紧了神经,自己的人去了也是无益,不如再等等。

    霍云昇也与霍准商议了好几回,断定此事与魏塱脱不了关系,目的就是禁卫军权,陈王的孩子,反倒是次要了。

    霍云昇到底年轻,顾忌君臣,道:“爹,陛下如此,对我霍家之心,已昭然若揭,儿子以为,不如趁此机会放权,求个安宁。”

    霍准将茶碗重重往桌上一扔:“焉能放?当初薛家的下场是什么样子,你可看见了。老夫悔送这小儿大业。你先保着陈王妃的胎,没准,生个奶娃更听话些。”

    陈王府的日子终于悠哉了起来,薛凌身上只剩一线疤痕,齐清猗日日给她上药道:“这可怎么好,留这么难看的疤”。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点多余,毕竟薛凌身上其他地方的疤也不太好看。

    薛凌总算把那枚孔明锁拼回去了,摇晃着里头石子,心情好的很,疤怎么了,只要能弄死霍云昇,她不介意再来两剑。想着,又吐了吐舌头,她本来是要去砍魏熠的,苦肉计总要演的像点嘛,没奈何魏熠那个病秧子看着要死的样子,又怕撑不过去,好在自己身上效果也不错。

    涂完了药,穿好衣服。阿黄也被绿栀牵了进来,薛凌接过绳子兴高采烈的出了门。

    这陈王府啊,大的很。当初魏塱可是派了御用工匠来打造这座金笼子。只是薛凌来了大多时候都在齐清猗房里耗着,走动也就是在院里,都没好好逛逛。现在她已经不甚担忧那头的事了,乐得清闲。

    牵着阿黄到花园池子边坐下,四周空无一人,薛凌将绳子撒了手,滑出半截平意来。

    如今霍云昇与魏塱的胶着点,就在齐清猗的胎了。看着天上白云悠然而过,她突然在想,自己究竟要什么呢,是要霍云昇死吗?

    如果要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机会了,她要对陈王夫妇下手易如反掌,而且绝对不会令人起疑,王爷夫妇双双身逝,霍云昇,一定会抵命。事后自己仍旧能嫁入江府,代替薛璃站上朝堂,迟早,也能杀了魏塱的。

    薛凌摸了摸胸前剑伤,那里只剩一道凸起了。自锁骨划到肋下,而后刺的是心脏,只是偏了半分。

    捡了个石头扔进湖里,薛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人要是能把心中所想尽数做出来就好了。

    魏塱又招魏忠去了一趟,自然是问有关刺客的事,外加霍云昇动向。魏忠跪在地上,悔自己不该瞎了眼,这霍少爷一门心思保陈王妃的胎,只怕前四个月,也是他保下来的。

    魏塱早已猜到这个答案,无非是让人来证实一下,挥了挥手让魏忠先回去,好好盯着。找个府上人松懈的当口,处理了。

    魏忠十分尽心,下毒,刺杀,安排了好几次。他不动手,怎么让霍云昇更加疑心魏塱?可惜没有一次成功的,只能怪这霍云昇防的太严实了,干脆停了手,说等等,毕竟娃生下来了也不要紧,三条命,更重些。

    当然了,更多的是等齐三小姐救出自己妻儿,他就假装失手命丧当场,这一生,隐姓埋名,做个普通人,也够了。

    魏忠不是彻底投靠了薛凌,只是,他除了依赖薛凌,已经走投无路。

    毕竟就算他真的尽心杀了陈王夫妇且全身而退,魏塱也不会留着自己的。

    只有死人,才永远不会泄漏秘密。

芳菲尽(九)

    薛凌这几天过的十分安逸,霍云昇对她有所怀疑,却不敢让她死了,好茶好水伺候着,又不用天天操心着齐清猗,实在是神仙日子。养了几日,就打算回齐府小住,这里人多眼杂,做事不太方便,她还得想办法去把魏忠的妻儿捞出来。

    临走想交代下齐清猗,又怕吓着,便去找了魏熠道:“我有些事回齐府小住,若姐姐问起,就说去养伤了。”

    魏熠的书房仍是安静,特意交代了护卫远远守着。他一如既往的吟诗作画为乐,听薛凌这么说,道:“自便便是。”

    薛凌看着他头也不抬,手又不自觉摸了一把胸口,她为何当天就不能砍这个人呢?齐清猗好歹还对自己愧疚的很,这人倒好,反倒像自己欠了他几辈子。她转身要走,又听得魏熠喊:“你等等。”

    薛凌翻了个白眼,又转回去道:“你有话不能一次性说完?”

    “呵”,魏熠转着轮椅,将两人距离拉近了些道:“薛将军是个好人,你也是。”

    薛凌觉得这是句废话,继续看着他。

    魏熠小声道:“但你好像在陷害霍家”。当薛凌要他去找魏塱时,他就已经明白这件事了,这几天如鲠在喉,此时吐出来,方才畅快些。

    现在院子里不比以往清净,薛凌凝神分辨了一下四周,才道:“怎会,我是找人来护着清猗姐姐的胎,陈王殿下不想的话,当日大可不去的”。

    魏熠坐在轮椅上,高度不及薛凌肩膀。她举高临下的说这句话,颇有几分不屑心思。这狗得了好处,又来这卖乖。没好气的踹了一脚轮椅,今天她收了力道,没把轮椅踹翻,转身就要走。跟狗多说无益,她不仅陷害霍家,她还想杀了陈王夫妇来陷害霍家呢,可惜自己就是做不出来。

    “薛姑娘”。魏熠低声喊道。

    “薛你老娘”薛凌嘀咕了一句,只得再转回来,现在陈王府十步一霍云昇的人,这狗这么叫,就是想害死自己。凑到魏熠面前,薛凌道:“你有什么屁话一次性说完,我还要去收拾烂摊子。”

    “我想跟你说,六皇弟他,其实是位好皇帝,也许,比我还好些”。魏熠不以为忤。

    梁已太平的太久了,内部盘根错节,几家大臣势力倒逼皇权,外邦鲜卑崛起,拓跋铣骁勇善战。这种局势,一位铁腕君王远比中庸之道更适合。他魏熠上去,没准还不如现在。

    薛凌看着魏熠,眼眸转了一圈,像少女看到心之所喜的首饰,俯下身来道:“但凡咬过我的,都不是好狗”。然后蹦跳着出了门。

    江府的暗卫,在这府里打杂,魏忠暂时是自己的人,霍云昇也不得不为陈王府办事。薛凌走出府门,得意的看了一眼。这里安全的很,犯不上自己长久守着。

    时间还长,可以慢慢来,只要霍家与魏塱相互猜忌,自会有你死我活的一天,不用拿无辜之人的命来换早晚片刻。

    绿栀在马车上开心不已,陈王府的气氛太吓人了,小姐还受那么重的伤,是该回齐府养养,自个儿在齐府那么多年,哪天不是太太平平的?

    “你开心些什么?”薛凌打趣道。她身边俩个人没什么心肺,一个齐清霏,一个就是这侍女。齐清霏生来就是千金小姐,明珠一样的被捧着,傻乐也是正常。

    可一个奴才,每日干着伺候人的活计,为什么也这般舒眉展颜?

    “小姐好了,我就开心。那王府不太平,小姐还是不要回去了,早日嫁入江家,做个正头夫人,多好。”绿栀满脸笑容道。她的小姐嫁过去,她就是陪嫁丫鬟,掌管一府事物,那可是国公家诶。

    薛凌没答话,看着马车到了繁华处,索性叫绿栀一道下了车。两人去临江仙吃了茶才回齐府。齐清霏飞快的来了院里,用那柄新剑将薛凌所授通通演示了一遍,又缠着要新的。

    薛凌的院里经常无人住,空气里透着冷清,俩人比划了一阵,才多了丝热气。绿栀已经去取了热茶,合着一叠薛凌最喜欢的桃花酥放桌子上,俩人便坐下来闲谈。

    陈王府出了刺客的事,京中人大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受伤的是谁罢了。薛凌也没说是自个儿,编了些话本子里头的情节把齐清霏逗的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道:“三姐姐怎就不带我去住着呢,我也好帮你护着些大姐姐啊,你看这多险,万一有个好歹,他们又在背后说你不好了。”

    薛凌捏了个桃花酥塞齐清霏嘴里道:“你能护住你自己就不错了”。她就喜欢这脆甜的点心,尤其是那个粉粉的颜色。当年跟鲁文安南下,买了一大盒子,可惜没吃几个,霍云昇的人就追上来,全部摔了一地,也没时间捡。

    “我现在可厉害了”。齐清霏将桃花酥从嘴里扯出来,极不服气道:“苏哥哥都不是我对手。”

    “苏哥哥?”薛凌看着齐清霏,这京中,姓苏的,可没几家啊。

    齐清霏的脸顿时变成了和桃花酥一样的颜色,低着头小声道:“就是苏凔哥哥。”

    苏凔?薛凌想起那日苏凔也曾直呼清霏闺名来着,这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些没爱,也懒得继续问,随口调笑了几句,又转到了别的事上。

    这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芳菲尽(十)

    薛凌起了个大早踩着时辰去苏凔住处,这个点,不管是李阿牛轮值是晚上和白天,都不会错过。

    她不忍心麻烦那老伯,仔细自己身后没人跟着,就翻墙到了院里。最近霍云昇疑虑未消,对薛凌多有关注,她自然也谨慎。

    苏凔才起了在梳洗,准备上朝。见薛凌悄无声息的进到自己屋里,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急着问:“陈王府出那么大事,没伤着你吧。”

    薛凌打了个冷颤,这苏凔也不知怎么回事,下人丫鬟都几乎不用,房间倒比她齐府那院里还冷。道:“我能有什么事,我来找李阿牛,他在哪?”

    苏凔知道自己问的有些多余,当年薛凌能把自己劫出来,区区刺客又有何碍。但他一日不确认,总是一日提心吊胆的。这世上,薛凌也算自己唯一的亲人了。

    苏凔道:“你没事就好,找阿牛哥做什么,他睡在厢房,轮值还要些时辰,这会怕还没起呢。”

    “如此,那我自行等着就是,你忙去吧”。薛凌知苏凔要上朝,迟不得。也不拘谨,总不能这院子,自己逛逛都不行了。

    “府上都没备着些茶水,怠慢了。我还是去叫阿牛哥吧”。苏凔说着要去。

    薛凌却拦住了他,道:“不必,我又不赶时间,苏少爷难道是怕我一人在此添乱子不成”?她对李阿牛总是没那么理直气壮,一如当年鲁文安刚伤了胳膊时。人一理亏,就谨小慎微,觉得扰人清梦都是罪过。

    “哪儿的话,这园子,你想拿去,也是行的,我怕你久等”。苏凔一急,齐小姐都不喊了。薛凌对李阿牛有愧,苏凔也不是对薛凌毫无情绪,若不是这位姐姐,他宋沧哪有机会站到金銮殿上?

    “罢了,你随意吧”。薛凌走到门外靠着围栏坐下。这苏凔,麻烦事多的很,自个儿有心坐屋里,又怕他吓的不会动弹。

    苏凔急走去把李阿牛拖了起来,他跟李阿牛的情分如同手足,没什么冒不冒犯一说。

    李阿牛一听是齐三小姐来了,倒比苏凔还急些。他那柄重剑用的十分顺手,剑谱更是让自己茅塞顿开,练了这些日子,大有长进。正愁没机会好好道个谢,老远就冲着薛凌喊“齐小姐来了。”

    薛凌看了看,这才四月初,李阿牛已经是单衣了,可惜大概是刚起,并未带着她鲁伯伯的剑。

    苏李二人走的近了,苏凔道:“在下要去上朝,劳阿牛哥轮值顺路带齐小姐用些早膳吧。”

    李阿牛道:“这是自然,你去吧”。又冲着薛凌咧着嘴笑道:“齐小姐怎过来了,我想去找你的,只是,咱不好去齐府,免得,免得坏了你清誉”。清誉的这个说法,还是跟苏凔学的。

    他也不明白,怎么苏凔自己去,就不算坏清誉了,他近日老见苏凔往齐府跑。

    薛凌低头抿着嘴笑了一下,道:“原也不用去齐府的,我在陈王府陪姐姐,你找我何事?”

    “陈王府?可是闹刺客那地儿,你没事吧”?李阿牛关切的问。

    薛凌摇了摇头“无事,多谢阿牛哥关心”。又看一眼四周道:“我们,找个地儿坐着说话?”

    “嗨,你看我”。李阿牛猛拍了一下脑袋,道:“齐小姐等等,带我换好衣服,咱一道去街上用早膳吧。”

    薛凌想了想,街上人多嘴杂,李阿牛穿着御林卫的衣服跟自己走一起,若被人看见了,报给霍云昇,实在麻烦。便道:“不好,阿牛哥,我偷偷过来的,若走出去给人瞧见,要说闲话的。”

    李阿牛搓了搓手道:“这,这啊凔府里没什么吃的,要不我去厨房瞧瞧,看看有没下头人吃剩的馒头拿些来?”

    薛凌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也就这个人,会说拿剩下的馒头来吃了吧,她笑的都没记起自己自那天从明县回来,就见不得馒头这东西,提也提不得。

    李阿牛看她笑成这样,有些羞赧,道:“我忘了…你们官家小姐….我跟啊凔是吃惯了的。”

    薛凌不忍心李阿牛在这为难,道:“不用吃的,有些茶水即可,没有也就罢了,阿牛哥不用挂心,我来,是想求阿牛哥帮我个忙。”

    “什么忙,你说,只要我李阿牛办的到,刀山火海在所不辞”。李阿牛拍着胸脯保证,他正愁没机会报答薛凌。

    薛凌早就了解过,李阿牛这会在御林卫已经是个带队小头目了,自然靠的是苏凔那点状元身份。她将写有魏忠妻儿地址的纸条从荷包里掏出来递给李阿牛道:“我想请阿牛哥,巡城的时候,多帮我留意一下这家人。”

    李阿牛接过来打开一看,好像就一普通百姓居处,地方不算偏僻也不算富贵,中规中矩吧。御林卫分三六九等,他这样每日负责巡城的自然就是最低等的了,城中地盘大多是分好的,哪队人马巡哪一处,都是上头安排。这个地址,并不一定每日都在自己的巡逻范围内。

    不过,自己可以帮忙叫兄弟照应着点就是了,现在啊凔得了皇上重用,这点话,自己还是能说上的。

    李阿牛将纸条收到衣服里,道:“放心吧,我帮齐小姐看着,保证一根毫毛也少不了。”

    薛凌顿了顿,又交代了一句:“若有异,阿牛哥自己不要进去,快些通知别人即可,另外,能否尽量不要让人知道?他们与我身世有些牵连,我怕..传出去..不太好听。”

    李阿牛了然,这家人怕是齐三小姐未归齐家时的故人了。不知道是现在出了什么问题,所以才偷偷求到自己头上。不说出去就不说出去,编个瞎话也能忽悠人干活的。他道:“知道了,放心吧,齐小姐,我一定按照你说的做。”

    薛凌弯腰施了一礼道:“多谢阿牛哥。”

    李阿牛赶紧扶住她道:“哪里哪里,齐小姐那柄剑,于我如…..如父母妻儿”。李阿牛憋红了脸,半天只想出这个比喻,结结巴巴的样子逗的薛凌又想笑。

    李阿牛也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我是个粗人,总之就是很重要。能为齐小姐分忧,我求之不得,可惜今天要快点去点卯,齐小姐何时再来,我耍剑给你看看。”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薛凌想。她鲁伯伯的剑啊,真是想看的不得了。可也不好为难这李阿牛。只得笑着道:“时间还多着呢,阿牛哥早些去吧,我也得早些回。”

    李阿牛没得到她答复,有点失望,道:“那齐小姐,你可要早些再来啊,我这就去准备点卯了,不送你出门。”

    “你快去吧”。薛凌说完,笑着看李阿牛先走。转身走了几步,跃上墙头,赫然看见,隔壁原宋府一树桃花已经有了指尖大小的青果,地上落英纷然。

    四月了啊,人间四月芳菲尽,花都谢的差不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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