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五六节 九宫山张清道
张清道灵魂一问。
问韩绛为什么要治赵扩的病,这病无论是心疾还是傻病。
韩绛回答:“天地正道,赵扩并没有错,那怕大宋自南迁以来不断的出昏君,他却没有错。我要作的是救天下,赵扩也是天下的一员,他自已都不想,也想不到自已会成为皇帝。更何况,我要作的事情不是几年时间。”
张清道摇了摇头:“迂腐,你在等赵扩先对你下手,你再反击。这样没必要,不过你的选择没有错,应该去治,治病与治世不冲突,你与他总会有正面对决的一天,他若傻到底是他是幸福,若清醒却会明白为何会失去天下。”
韩绛没有称呼官家,张清道也没有。
话没错。
赵扩是傻子,傻子有傻子的幸福,什么都不知道就结束了。
赵扩清醒了,至少会知道为什么自已会被夺了江山。
张清道对韩绛说道:“你好好想想,杀一人救天下亿万人,或舍身救天下有何区别。万法随缘,不强求不代表只是默默承受,这话的意思仅仅只是不要把自已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作。”
韩绛默默的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似乎又没听懂。
张清道再问:“真到了必须要决断的那一天,你如何面对当朝大娘娘?”
韩绛给问住了。
“真人,你让我想到了曹操的女儿。”
张清道微微一笑,没再说这些而是转变了话题:“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见我?”
“不止,我要北上去宛城,我有一些小计划。”
韩绛有选择性的讲了些。
张清道听完后说道:“近日我会进京,面君之后会自请前往宛城,既然宛城要为火德真君建观,我讨个旨去监督一下应该不成问题。”
听完这话,韩绛说道:“真人忘记我是谁了?”
张清道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韩绛指了指自已:“韩绛,爹爹是当令平原郡王,韩府在许多年以来都是临安城许多官员痛恨的权臣之府。”
张清道点了点头,他现在懂了。
不需要他到临安劳什么神,需要在临安办什么事,无论是圣旨还是什么的,把自已的意思告诉韩侂胄,其余的就是等了。
张清道对韩绛说道:“我要亲自去宛城看看。”
“真人,我太公说,无论是一块铜,或是一块铁,能救世就能够被苍天认可。”
“没错。”张清道认可这话。
说这些,韩绛才问:“真人,齐安小郡主能治好吗?”
张清道摇了摇头:“治不好,但若长期小心在意,或可以活的长久,她这病应该是祖上传下来的,而且相当严重的。我认为她的病不在肺腑,而是在骨,因为是女子自然是不方便摸骨的,不过从躺下的姿态看来,小郡主的胸骨应该与正堂人不同。”
韩绛虽然不懂医,可后世电视剧也看的不少。
美剧中最流行的就是医生类。韩绛也喜欢看。
听完这解释韩绛说道:“遗传性骨质疏松症,这个可以补。用维生素D就是可以。”
“维生素……地?”张清道听的有点懵。
韩绛拍了拍脑袋:“我不是学医的,这些不怎么懂。我知道维生素A可以治夜盲症,B好象口腔溃疡要吃就管用,C治坏血。D可以帮助骨头吸引有用物质。E是鱼肝油,反正我吃过,还有……”
“有意思,有意思。可有纸笔。”
韩绛那原本就是一知半解的知识被张清道用了几个时辰就榨出厚厚一本子。
张清道对这个结果很开心。
“恩,胡萝卜就有第一类,那什么称呼不是咱们中原的,不好用,也不好记。这第二类……”韩绛打断了:“第二类,就我听说就有十几种吧,嘴里烂是第二类的第二种,猪肝中有,不过好象猪肝中还有第四类。”
张清道明白了:“你说的我懂了,这些东西就是在绿菜、谷物、水果、大豆、肉类等等所含有的物质,只是以现在手段无法发现是何物。”
“对,对。”
“这个可以研究,很有趣。你与张家结亲,他们没研究这些吗?”
韩绛回答:“我这点水平能讲的有限,我家两位夫人在研究怎么样安全的把人用刀划开,治好病之后再给缝上。张家在研究出海之后遇到的疾病,还有南方无数种咱们没有见过的药材应该怎么用。”
韩绛又补充了一句:“交趾城现在是我的,那里至少发现二百多种咱们没有记载的,可能是药材,或许是染料,也或许是香料的植物,这些需要人去研究,因为数量巨大,不研究明白扔在那里可惜了。”
张清道不住的点头,张家研究的方向是对的。
无数种没有见过的药材,数量又巨大。
是需要研究的。
张清道此时心中有数了:“那么,眼下有这么一计,你考虑用还是不用。”
“请真人指点。”
“可以用医者的手段,也可以用装神弄鬼的手段,毕竟齐安小郡主这病非寻常医者能够发现的病症,前者不说,后者可以让官家对寻仙问道兴趣更大,无论治不治他的病,你都挡不住他此时对仙道的渴望。”
听完张清道的话,韩绛就问了:“怎么样一种装神弄鬼。”
“用符纸,但这符纸却是用老面头制作而成的,然后加再上食补,你刚才说发面的酵头中有第四种维生素。”
韩绛听完这话有点骄傲:“我家大娘子手中有一物,而且我夫人与张家一位嫂嫂成功的培育了酵母,这是一种需要放大几十倍才看到的小东西,她们是用酒糟来培育的,已经完成了前两步,研究这些是因为我想制作一件超级神药。”
张清道兴趣大增:“可否一观?”
“自然可以。”
张清道再问:“那么再问,是医者手段,还是仙道之法?”
这一次韩绛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很严肃的点了点头:“用仙道之法,将酵母和鱼肝油制作成一种看似是纸的东西,真人可以试试,这符纸化水,再配和食补这手段挺好,我相信皇宫内外会奉真人为天师。”
张清道表情平静的点了点头。
第六五七节 江南西路郡治一条街
张清道图名吗?
他第一次用仙符手段,只是为了让那些傻傻的村民能真正去喝药。
第二次使用的是对付一些江湖术士的骗术。
这一次,他使用却是为了让自已成为皇家赐封的天师,之后便可以帮助韩绛完成许多官场上,朝廷上无法完成的事情。
处理完小齐安郡主的事情,依原先的计划,人是要选一处风景好,安逸的地方休养,一直到病情稳定,然后再回临安,这时间依韩绛计算至少要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
韩绛为什么把庄子选在鄱阳湖西,因为大船直达洪州,小船直达湖边。
洪州好。
这里是江南西路的郡治,同时也是距离景德镇最近的一个大城。
韩绛已经叫人在这里买了一条街。
正好趁小齐安郡主在鄱阳湖这里休养的日子里,自已好好的整一整这条街。
这一日,天气好。
依日子算,韩绛穿越前正好到了植树造林的季节了,韩绛带着一群人来到自已买的这条街,准备研究一下怎么搞起来。
韩绛指着中间的位置:“这里,壕横号江南西路总堂,后面至少要有三亩的院子,再挖一个五分地的大坑用水泥铁条给我整好,用来放钱。然后盖楼,对了,还要加个院子正中的花园,能休息,还能看看景。”
韩绛身边的一位大匠只是拿着笔默默的记录着。
“还有,还有,这边要加一个贵宾区,整漂亮点,咱弄几百根龙脑香树,让人知道咱有钱。”
大匠依旧默默的记录。
说完壕横号江南西路总堂,韩绛又来到街上:“恩,街面扩宽三丈,加排水,种上树。”
韩绛说一句,大匠记一句。
走完整条街的时候江南西路运转便孟九洛到了,远远的下了马车冲着韩绛拱手一礼,韩绛一脸笑容的迎上去。
这边,几个泥匠就问了:“匠首,伯爷说的这不对路子,加了水泥的机关室是用来放钱的,咱们就算再用心,可以加不住旁边还要加一个水塘,用不了几年钱库就能长毛,钱就能发绿,这不对。”
大匠白了几个泥匠一眼,缓缓说道:“伯爷要说,那就一定要有,将水塘换到门前,正厅后移,给前面制作一个迎宾廊,隔了五十步,你们挡不住水塘的水?”
有位泥匠紧张的说道:“这,这似乎与伯爷刚才指的地方不同?”
大匠没搭话,就在路边让两个徒弟搭起板子,然后快速的用炭笔画了一个草图,一份简单的效果图,一份规划图。
韩绛要求的都有,但与韩绛规划的已经不粘边了。
大匠见韩绛与那位大官说了一会话,显然准备离开的时候小跑到站在一旁。
韩绛见到后问:“还有什么我没说清楚的。”
“伯爷,小的简单先画了一副图,伯爷看看是否满意,若不好小的再改。”
韩绛还没看,孟九洛就先说道:“不愧是名震临安的大匠,这庭院造的大气,大气。话说这门前只是一个水塘,若加上一个什么喷水的石雕应该更好看,不知道好不好整?”
大匠没敢接话,韩绛说:“这位是江南西路孟转运使,问你话就照实说。”
“回伯爷的话,回孟转运的话,加石雕不难,加喷水花点小功夫也不难,只是选什么样式小的自然不敢作主。”
孟九洛退了半步:“这是壕横号的事情,自然是绛哥儿来选了。”
“那就美人鱼吧,上半身是美人,下半身是鱼,侧卧在石头上。咱们这瓷器是出海的,有个海里的挺好。”
“小的一定办好。”大匠施了一礼之后退下,钱宽上前拿韩绛的私印在那几份图上按了一下,表示这些图已经得到了韩绛的认可。
孟九洛找韩绛是有事,这条街的事情明天可以继续。
韩绛离开,几位工匠又围上来了:“大匠,那接下来怎么干,那美人鱼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大匠想到想:“这样吧,晚上吃鱼,鱼一刀砍成两半,鱼尾人身也没什么难的,上古大仙还有蛇尾人身的,先用木雕整上十几个,总有伯爷满意的。其余的活,先把这一片推平了,给壕横号江南西路总堂先把地皮留下的,其余的不够就再挤挤。”
“行,听匠首的。”
这位大匠不想给这些非韩、钱、吴三家嫡系的工匠讲太多。
也不希望这些人知道韩绛的性子。
他了解。
白云坊他是总匠五头中排第四的,所以他懂。
韩绛就是表达一下自已的意思,自已想要的,其余的你们看着整,按建筑规矩、风水布局等等,韩绛不会插手自已不专业的东西。
话说两边。
孟九洛请韩绛到了当地有名的茶楼,包下了整个第三层,他想和韩绛好好聊聊。
坐下之后,一名书吏摆上来足足两尺厚的卷宗,然后施礼退离。
韩绛指着卷宗:“孟转运,你今天是不打算放我走了?这么多事要聊到什么时候,我在洪州少说也要住上二十几天,有的是时间。”
孟九洛摇了摇头:“那是你想,我问过齐安小郡主的病情了,依我作官多年,以及曾经在临安城也知道官家的习性,还有对当今大事,以及今年几件要紧事情的分析还有经验,最多三天,绛哥儿就会接到圣旨回临安。”
“为什么?”这次换韩绛不明白了。
孟九洛回答:“因为,会试在十天后,接下来是殿试,然后是磨勘。”
韩绛反问:“那么,我让我爹在朝廷上活动,让我去宛城谈判的事情,要黄?还有,我还要在五月中,或六月初北上,答应了金国陛下的邀请,这不去怕是咱们朝廷也为难的很。”
孟九洛思考片刻:“时间一定会这样安排,我说的不会变,然后你去宛城谈判,接下来直接从宛城北上。在金国,你没有一个月是回来不了,这次邀请的事情很古怪,你要慎重,慎重,再慎重。”
“谢过。”韩绛长身一礼后:“这次的事情何止是古怪,虽然没有杀气,但我爹分析可能危机四伏,这麻烦不止是我韩家的,可能还有朝廷的。”
第六五八节 咱家瓶子特别好
韩绛把自已老爹韩侂胄对金国皇帝邀请他北上泰山的分析讲了之后。孟九洛点了点头:“正是这样。”
孟九洛也是这么想的,这事不普通。
韩绛自然不能说,这事是韩绛自已引了祸,那么锅肯定要自已背了。
依最新的情报,最严谨的分析,刘过认为泰山的事情可能不大,真正大的应该在孔庙,此时刘过已经开始作详细的推算与计划,韩家派了十几个得力的人手已经北上,只求五月的时候作足准备。
刘过分析,时间点有两个。
要么是金国派人催韩绛立即北上,要么就是放后拖到八月。
八月的可能性最大。
因为是圣人诞辰一千七百四十七周年祭。
这些话韩绛不方便告诉孟九洛,毕竟朱熹事件的秘密是不能外传的。
孟九洛也没再说关于北上的事情,他只告诉韩绛,你小子马上可能就被官家召回临安,所以赶紧点把我这里的事情给我办了。
一寸厚的卷宗砸在茶台上。
“绛哥儿,先说头一个事。这二两油的小瓶,全要下瓷,甚至是半陶半瓷的,这不好。”
孟九洛不是乱说,人家是用数据在说话。
孟九洛翻开卷宗:“就我派人在临安调查所得,今年新年前从南边大越国到广州府一百六十万瓶香精油,所有的瓶子都是咱们烧的,其中七成是我江南西路烧制,清一色的下瓷与半瓷瓶,最大的四两、最小的一两。”
韩绛轻轻的搓了搓脸:“话说,瓶子上又没有印字,你怎么知道是江南西路烧的。”
“嘿嘿。”孟九洛只是笑了笑,不解释。
韩绛马上回答:“我也不知道瓶子那里烧的,交趾的大越国用什么瓶子我不关心,我关心的是广州市舶司收的税,他们交税了我就高兴。”
孟九洛没接话,因为这话不用接。
首先,作为江南西路的转运使,连瓶子出产在那里都看不出来,他也没脸在管瓷器这生意了。
不同的产地,不同的原料,甚至釉面不同都讲究的很呢。
更不说手法,艺术感,技术手段等等。
而韩绛说的也没错,韩绛关心的是收税,市船司的关税。
孟九洛继续说:“你看,龙脑香是片,他们用的也是瓶子,这不对。还有,香茅精油、迷迭香这二两一瓶多少钱?少见的丁香精油多少钱,还有那些普通的花香精油多少钱二两装一瓶,差价五十倍不算多吧,百倍也不奇怪吧。”
“恩,恩!”韩绛连连点头。
孟九洛拿一只铃摇了摇,门打开,两个年龄不小的工匠摆着托盘送到茶台上,然后垂手退到一旁。
孟九洛拿起一只二两小瓶。
“我不太懂大越国的精油,但之前咱们的刺玫花精油,一只小炉文红蒸出来需要至少九天时间,若是那些大作坊工艺更精的上上等,怕是需要二十天。你用一文钱两只的小瓶,合适吗?看看这个,接近上瓷,却是中瓷价位的上等精油专用瓶。”
韩绛懂了,这是来推销的。
江南西路的不甘心只接下瓷或是半陶器的生意了,因为这种等级的瓷器挣的就是一个苦力钱,中瓷以上的才叫瓷器。
摸着这小瓷器,除了一个好字,韩绛说不出第二个字。
孟九洛又从第二个托盘上拿了一只送到韩绛手边:“景德镇最高工艺,真正的上等瓷瓶,这一只要价不高,一百三十文,如何?”
一百三十文一只小瓷瓶的价格,只装二两油。
是不是奢侈了一点呢。
一点也不。
这样的工艺换成茶碗,一套六只茶碗不给三贯钱店家就是赔钱的。
孟九洛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瓶放在桌上。
“绛哥儿,这一瓶临安城的价格你知道是多少?”
是韩绛的货物,但韩绛并不知道价格。
孟九洛看韩绛摇头,这才说道:“这一瓶市价没有,有钱买不到。因为大越国这次总共只有三百瓶送到临安,其中两百瓶都进了皇宫,你韩家怕是分了几十瓶,其余的流到市面上不足三十瓶,我还是托了人才搞到一瓶。”
孟九洛一指自已:“我,怎么说也是正三品大员,江南西路转运使,我买都要托人。可见此物的珍贵。”
韩绛知道这是什么了:“乳香精油。”
之前有过账本,五百瓶以下的确实有那么几个,工艺太复杂了。
要先从乳香树上取得如泪珠一样的颗粒,然后再蒸馏、萃取之后,经过多数工序才能得到这种最精纯的乳香精油。
这是赵雪霞亲自监督,带着宫中最顶尖的香料女官下了血本大功夫整出来的东西。
根据投靠过来的大食商人推断,这东西运到地中海,至少与黄金等价。
孟九洛问:“既然绛哥儿知道这是什么,那这东西真正值多少?”
韩绛回答:“这东西有个拿了咱们宋人户籍的大食商人分析,他们搞不出来,咱们搞出来的卖到大食、地中海等地,应该与黄金等价。”
“哈,哈哈。黄金等价的油,很好,很好,他们用一文钱两个小瓶装,这瓶子还是你镇安侯卖过去的。这事可笑不,太可笑了。绛哥儿,你自已说,这黄金等价的油应该装个什么瓶呢?”
韩绛也学着孟九洛的语气:“哈,哈哈。让他们拿好瓶装,然后卖个天价过来,我们傻不傻?”
啊!
孟九洛愣住了。
韩绛这一军反将,把他将的死死的。
孟九洛想要的就是推动江南西路的瓷器产业大发展,绝对不能只卖下等瓷器,他们要搞真正的好瓷器。
在孟九洛愣神的当空,韩绛喝了一杯茶后说道:“孟转运使的意思我明白了,也懂了。这事容我缓一缓,看看有没有机会搞一批上上等精油,不说与黄金等价,至少能换个银子价的,咱们用木桶买回来,然后分装到高级瓷瓶里,然后运到大食去卖,怎么样?”
孟九洛这会也反应过来了,这话没错。
凭什么教大越国的人挣钱呢。
韩绛这会想的是,要不要拉孟九洛下水呢,这老头是个厉害人物,他说不定能推动瓷器的大流行,然后一船又一船的卖到欧洲换银子。
第六五九节 孟九洛送礼
洪州一茶楼上。
韩绛与江南西路转运使孟九洛。
两人各怀心思,默默的喝了一会茶,突然两人同时抬头。
韩绛想明白了,孟九洛这个人,就算是绑也值得绑到交趾去,恩,这是一个好计划。
当韩绛抬起头的时候,看孟九洛的眼神都有些变了。
就象在看一只……茶碗。
茶碗!!!
韩绛脑袋里根本不受控制的放出一个念头。
江南西路这位孟九洛转运使手上,有没有超一流的,那种限量版的茶碗呢。
这个念头出现的瞬间,韩绛就自我检讨:错了,自已错了,不应该有这种贪婪之心。
而孟九洛呢?
嘿嘿。
老狐狸一只,他马上有了一个念头,贿赂韩绛。
老狐狸早有准备,一个眼神甩过去,两位大匠瞬间明白。
这两位可以说是景德镇宗师级瓷器大匠,宗师出手一个顶十个,一只看似白色却透着青,细看还有奇异光彩的茶碗摆在韩绛面前。
韩绛,这位拥有金宋两国双伯爵爵位,大宋眼下绝对的第一权势之府韩家的当家少君,见到这只茶碗的结果就是……
秒跪。
太美了,美到让人窒息。
这样玲珑的造型,清雅秀美的纹饰,莹润恬静的釉色结合。
只有一个词能够形容。
影瓷中的巅峰之作:素肌玉骨
韩绛那根本就掩饰不住的眼神全部看在孟九洛眼中,孟九洛表情严肃内心却是欢喜。
孟九洛将这只茶碗轻轻的推到了韩绛面前:“这只茶碗请绛哥儿拿回去研究一二,给我们江南西路的瓷器匠人们一点点评。”
“不,不,不合适。”韩绛其实不想拒绝,但不知道孟九洛什么开价之前,他不敢应。
孟九洛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这临安城的人都知道,绛哥儿对茶道有着极深的研究,而对茶具也是高人一等的眼光,天下五大名窑已经失去大半,汝州却还在宛城手中,也不知道汝州窑被金人祸害到什么程度了,我江南西路想撑起天下瓷器的大义,还需要再进步,再研究,再学习。”
“所以,绛哥儿以你对茶具的研究,一定,必须要给我们提一点点意见。所以,辛苦了。”
韩绛能说什么。
唯有一个字。
服!
送礼送到这价上,孟九洛也是高人了。
韩绛闭上眼睛往后靠了靠,孟九洛这才开口:“我年长与你,给我这个老家伙一个引见大越国使者的机会,那怕在广州府也没问题。”
韩绛何止是心动。
此时马上就想答应下来,但装也要装一会,咬牙也在再等一会。
孟九洛给茶碗泡上茶。
茶碗就是用来泡茶的,茶水在这茶碗之中,茶碗隐约可见碗底如活了一样的花朵,这工艺韩绛明白,放在自已穿越前,就这一只碗,叫价可以论公斤来算那红色的小纸片了。
没有几百叠,根本带不走。
孟九洛继续说道:“与大越国使者的谈判绛哥儿你放心,这事我会把保护条约写在契约之中,保证不能让他们拿咱们的瓷器来挣咱们的钱。”
韩绛长吐一口气:“可惜只有一只,若有一对,我保你见到大越王。”
韩绛最终还是拒绝了。
因为时机不到。
孟九洛这边依韩绛的计划,等瓷器在江南西路形成更大的产业链之后,才能挖人,才能让孟九洛亲自到交趾城去。
可万万没想到,孟九洛拿出不止是一对,而是一套。
梅兰竹菊,四色底花。
韩绛捂着脸低下了头,就在孟九洛准备再说什么时候,韩绛突然放声大笑:哈哈哈。
这是天意。
韩绛知道无法拒绝了。
但未必是现在。
韩绛说道:“好,我事我应下了,保证在今年秋天之前让孟转运使见到大越王,我会想办法搞到出使的旨意,也会想办法联系大越国那边,让大越国亲自来见你并且谈瓷器的事情。”
“好,君子一言。”孟九洛抬起右掌。
韩绛抬手击了一掌:“快马一鞭。”
到了这个身份级别,口头约定是有足够大的可信度的,任何人都不会违约。
听到韩绛答应让自已见到大越国王,孟九洛让人将那一堆卷宗收走,既然能见到大越王这些说辞与数据就不需要一一展示给韩绛看了。
接下来就是喝酒了。
韩绛半醉,加上装醉提前离席,孟九洛也是装醉的。
当韩绛离开之后,孟九洛一只手捧着茶碗站在窗口,他身边的师爷与幕僚上前:“东翁,建安伯已经答应引见大越国王,东翁为何此时眉头紧皱?”
孟九洛回答:“我也是在刚刚才想到的,你认为我到了大越国谈的事情是谁的事?”
师爷回答:“自然是为我大宋谋利。”
孟九洛没接话,倒是幕僚说道:“明眼看是为大宋谋利,放大了说是给江南西路谋利,放小了说是给瓷窑主与瓷器商人谋利,说到自身这依旧是让东翁自家也得了好处。”
“恩。”孟九洛这才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给大宋谋利只是市舶司关税上的一点收入,给江南西路谋的只带动了整个产业链,让更多的人富起来,也让江南西路的税收与各种基础建设增加。
说到私,自然肯定是大窑主、大瓷商等人获利。
而这其中也会有贵族参与,孟九洛得到的小头是钱,大头是人情与人脉。
幕僚继续说道:“我猜测东翁此时心中所想的是,这事建安伯让咱们绕开他,绕开韩府直接与大越国王见面,韩府会有多少损失。而四只茶碗别说是顶得上损失的,怕就连好处费也不够吧。”
“是这话。”
幕僚再问:“东翁,建安伯会后悔?”
“不,韩绛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别看年轻却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否则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
“那东翁为何发愁?”
孟九洛说道:“我担心的是,韩绛有后招。本官就算见到大越国王,却依然绕不开他,否则他不会如此痛快让我见到大越国王,既然绕不开,便不知道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了,最怕就是此事变成鸡肋一样的生意。”
“可否试探?”
第六六零节 不回临安不行
孟九洛摇了摇头:“没可能,你真当韩绛年轻,就是少年郎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从之前与韩绛合作的人与事看来,韩绛也算讲道理的人。但就是不甘心,上瓷的利与下瓷的利实在差的太大了。”
对于每一个与瓷器有关的人都明白。
下瓷辛苦好多天,全靠苦力挣点铜钱。上瓷成功率却低,但一炉出来有一个成的,就顶下瓷百炉的收益,这是用银子来看的利润。
孟九洛显然是不安心。
换成韩绛呢。
这会韩绛就是没心没肺了,他没去往深处想。
为什么呢?
韩绛从来就不相信自已的心思能动过这些老狐狸们,所以不想,韩绛的作风就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绝对不和老狐狸们搞花招,这样最安全。
所以,等孟九洛到交趾城的时候,想怎么谈就怎么谈。
咱们是一伙的,那就不用谈,你作主。
咱们不是一伙的,也不用谈,这事办不成。
此时临安城。
韩侂胄正在安排着办点大事,他想把杨大法安排一下去成为今年会试的副主考,主考呢准备给余端礼备下。
有宫内禁军上门,紧接着几个小太监到了。
“圣旨下。”
一道圣旨送来,简单几句话,核心内容就是一句。
韩绛回临安,官家有事安排。
圣旨接下,韩侂胄拿着圣旨思考着,史达祖上前:“主君,这事不行,少君此时不能回临安。就门下所知,少君在洪州府是一个好机会,和孟九洛多见见,而后门下正准备安排下接触江南西路各府,让他们找借口去拜会少君。这事大。”
没错,这事大。
江南西路若能一点点渗进去,对未来是极重的。
韩侂胄相信自已八百万担瓷器的订单,加上号称千万匹海用厚麻布的织工订单。再加上壕横号最近使了一个狠招,江南西路家中贫苦的匠人,借粮一年一分息,而且还是大斗借、小斗还的善举。
民心一定能收到。
韩绛被这么叫回来了,谁去江南西路顶着呢。
没人!
韩家实在人丁单薄,不是谁都有资格代表韩府办这种大事的。
韩侂胄想了想,吩咐道:“来人,更衣。”
韩侂胄更衣,拿着圣旨入宫,他准备想点办法请皇帝收回这道圣旨。
但是。
让韩侂胄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去了,意见表述了,也传达到了。
给他的回应还是一道圣旨。
和之前的一模一样,一个字也没改,就是要叫韩绛回临安。
为什么?
韩侂胄其实能想明白,孟九洛能想到的事情韩侂胄自然也能想到。
让韩侂胄没想明白的是,这事竟然没办法改变。
皇帝这是铁了心。
罢了,把人叫回来吧。
一封信送到,两份圣旨有宫里派人往洪州送。
七天后,韩绛骂骂咧咧的回到了临安城。
刘过接船,见到韩绛就笑了:“主君,孟九洛气着你了。”
韩绛也跟着笑了:“身为一方大员,封疆大吏,和我谈咱们厚蕉麻布代工协议的时候,竟然用学会了零点一这个数字,他把每一尺的代工费精准到零点一文这个数上,我呢,当是真不想答应他,可郑元爽这个废物蛋子,根本面对不了孟九洛。”
刘过只是笑笑没接话。
代工费多一点、少一点,虽然数量巨大,但对于韩绛这边来说没什么影响。
因为这次代工费是要全路公示的。
也就是明价。
麻线运到那个州、那个县,路费是多少。领多少麻线交多少麻布,或是拿布料顶工钱,或是米、粮、钱。这些都是有公示的,正所谓织工挣多少辛苦钱,中间人挣多少钱,运费多少钱,全是明账。
这一次真正的意图是,韩府想对江南西路的各级官吏来一次考核。
组织能力的考核,是不是有贪污行为等等。
韩绛上了马车,刘过这才又说道:“主君,令泰山到了,前天到的。”
“恩。”韩绛相信刘过和自已老爹韩侂胄已经见过自已的岳父钱皓桁了,要谈的事情也谈过了。
韩绛就在马车上换衣服,不回家,先去皇宫。
进了皇帝,还是赵扩身边的总管太监来迎,韩绛一见就问了:“看这衣服,你升了?”
“这都是托伯爷的福,小的谢过伯爷。”
韩绛只是点了点头。
想来应该是给皇帝在宫中修一处仙气十足的小院这计划让皇帝高兴,也让总管太监受赏加了封。
见到赵扩,韩绛施礼。
赵扩坐在那里没有反应,他在五心向天,正在感受天地。
好吧。
咱等。
韩绛也坐在一旁,论姿势他比赵扩坐的更有仙气,论气度,韩绛正加的安静,从呼吸的节奏上也比赵扩更匀称。
就这样,谁也没睁眼,一个时辰过去了。
突然,赵扩卟通一下从垫子上整个人就象是木雕倒了那样,翻到了台阶下。
韩绛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赵扩倒是没什么尴尬:“是叔父,刚才我似乎看到有云中彩蝶飞舞,想伸手去抓,却才发现似乎什么也没有。叔父不用扶我,腿麻了。”
韩绛赶紧叫小太监进来给赵扩揉腿。
赵扩平坐在地上对韩绛说道:“小齐安的事情谢过叔父了。”
“这是臣应办的事情。”
赵扩又说道:“张真人是有真道行的,韩绛帮我想想给真人加封的事情,再先一个吉日。”
“是,这是臣应办的事情。”
赵扩冲着一个小太监指了指书架,小太监拿过一个已经准备好的圣旨,双手捧到韩绛面前。韩绛依礼接过后赵扩说道:“这事好麻烦,有劳叔父了。”
“是,这是臣……”韩绛一咬牙:“应办的事情。”
赵扩这才让小太监扶着起来:“叔父辛苦,算算时间,应该到了张真人上晚课的时间,叔父自便。”说完,赵扩让小太监扶着就这么走了。
留下韩绛难受的不得了。
手上的圣旨很烫手。
皇帝是这为了修仙,连最最重要的,登基头一年的第一科文武会试都不想管了,这还了得。这事让群臣怎么看,想百官怎么想。
往难听说就是韩绛找了一个江湖术士骗得君王从此不问朝政?
往好听说。
这事没办法说好听了。
第六六一节 圣旨的另类解读
韩绛捧着这烫手的圣旨,一脸为难的往家里走。
在马车上的时候,韩绛吩咐钱浩:“去请我岳父过府。”
钱浩应声准备去的时候韩绛又喊住了钱浩:“别,别请了,去传话,说是我与爹爹到府中去。”
“是。”
原本韩绛想请岳父过来,可一起钱荨逸年龄大了,还是自已和老爹韩侂胄过去更合适一些。
韩绛还是先回家,然后再和老爹韩侂胄,再接上史达祖与刘过同往。
韩绛又吩咐人去请杨大法过来。
少许,钱府。
钱荨逸坐上首,左右是钱皓桁与韩侂胄,韩绛坐在侧面。
钱荨逸翻看了一下圣旨。
可以说,把每一个字都非常深入的研究过了。然后将圣旨放在一旁,钱皓桁这才拿过读了一遍,然后递给了韩侂胄。
韩侂胄看完之后说了一句完全与这个时代不相符的话。
韩侂胄说道:“这破事,糟心连着糟心,或许这就是人生。”
这就是人生这话,是韩绛说过许多次的。这一次被韩侂胄引用了,倒让韩绛很是意外。
韩侂胄继续说道:“金国皇帝邀请绛哥儿去泰山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呢,又是这么麻烦的一件事情,韩家可以把持朝政,却不能让百官认为韩家在把持朝政,更不能表现出来朝政被韩家把持,事可以作,但不能说。”
此时韩侂胄的心情钱荨逸完全理解。
韩家之前的作风钱荨逸可是非常清楚的,躲在后面控制着自已门下的官员,然后操纵着朝堂上的决议,影响着东西两院对国策的方向。
钱皓桁又把那份圣旨拿了过来,再看。
这上面也就是那么几个行字,大概的意思就是朕指派建安伯韩绛代表朕,把本次会试连同殿试的事情都办了。
钱皓桁把圣旨翻过来又看看,转过来再看看。
突然,钱皓桁说道:“亲家公,你不会是认为这圣旨的意思是,绛哥儿是主考官了?”
韩侂胄反问:“难道不是吗?”
钱皓桁没回答,将圣旨放在桌上之后问韩绛:“绛哥儿,依你的理解,或是让你来解释这圣旨,再或许你可以用歪理来解释这圣旨,你怎么看?”
韩绛最初的理解和自已老爹一样,皇帝给了这个圣旨就是让自已成为了主考官。
可此时岳父钱皓桁这么一问,韩绛的心思又有了新的想法。
韩绛想了想后说道:“首先,殿试这事我知道,官家亲试,无人可以代替。”
“对。”
钱皓桁认可这话。
韩绛继续讲:“那么,这圣旨可以理解为三个层面,第一个就象我爹爹理解的那样,任命我为主考官,但现在想想朝廷历来不可能将武举与举人会试任命成同一个主考官,这不合宋律。”
钱皓桁再次点头。
这么一说,韩侂胄瞬间也明白了,他准备说话却被钱皓桁用眼神暗示别开口。
韩侂胄这才捧起茶碗,他已经心中有数了。
韩绛接着讲:“那么第二个层面就是,我是官家的特使,来主持这次的考试。但我还可以理解来,官家指派我监督这次会试。”
钱皓桁伸出一根手指摆了摆:“意思接近了,但用词不对。这份圣旨的意思可以理解为,官家委派你监巡、督办、代天子主考等等多重意思,眼下是看这事怎么样最有利了,主考官我认为亲家公合适。”
韩侂胄赶紧摆手:“不合适,不合适。我是荫恩入官,武职转文职,我这样的资历不足以成为主考官,与宋律不符。历代主考官都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而且还不能是末甲,并且不低于三品官。”
钱皓桁反问:“武科会试呢?”
“妙!”钱荨逸轻轻一击掌。
韩侂胄只想到了会试,却忘记了今年又重开了武科会试。
韩绛也反应过来了:“这么说来,这是一件好事。”
钱皓桁反问:“好在何处?”
韩绛回答:“我可以对我宣布,官家非常重视这次会试,所以准备大办,不仅要办的有规模,而且考试的层次要更高,然后主考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文科会试若是有三名以上的主考,把朝堂上各派人马的魁首都挑上,他们会不会相互撕咬呢?”
“不要脸,如此下作的手段。”钱皓桁黑着脸骂了韩绛一句,韩绛尴尬的还没有笑出声,钱皓桁就换了语气:“不过,这方法我喜欢,具体怎么办,在座的所有人怕是不如亲家公手段的十分之一。”
韩侂胄淡然一笑,轻轻一指史达祖。
史达祖起身:“门下会在一个时辰内列出名单与预案,请太公与主君过目。”
钱皓桁继续说道:“再说武官,给岳飞封王的事情可以办了,这事改之兄,辛苦你了。”
刘过点了点头:“我之前就想过如何办,此时正是机会。正好借这个机会解决了金国皇帝邀请主君同游泰山在临安的流言蜚语,但也有坏处。此时给岳帅封王,金国皇帝怕是不会高兴。”
钱皓桁摇了摇头:“他是不是高兴不重要,他不会要了绛哥儿的性命,为难一下绛哥儿受着便是,而且就咱们分析的结果,这事的根源还是在朱熹身上,还是在孔庙。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
众人都点头认可。
钱皓桁接着说道:“眼下,还有一件麻烦事,我也是才意识到。官家想成修道,还叫宛城军派人来打压寺庙。那么首先就是要对临安府的名寺、大寺,临安周边、绍兴府的大寺下手。”
寺庙有关系吗?
韩绛没理解。
钱荨逸却是叹了一口气,他也意识到了,这事也真是件小麻烦。
钱皓桁解释了原因:“临安飞来峰,咱们钱家家祖兴建,赐名灵隐新寺。”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
赵扩要修道,让韩绛去找宛城军的人过来整治寺庙,同时替朝廷向寺庙收税,这事出了麻烦自然是天下人骂宛城军。
钱皓桁话中的意思便是,这一招是谁给赵扩支的。
还有,处理寺庙的尺度要怎么把握。
第六六二节 又可以发财了
处理寺庙的尺度要慎重考虑。
特别是灵隐新寺,最初是南朝梁武帝赐田扩建,而后便是钱家先祖吴越王钱镠再扩大,出资大修,并且请了永明延寿大师前来主持,再亲笔赐名灵隐新寺。
对灵隐新寺下手,这钱家的脸面也是要的。
韩侂胄也意识到了,接过话题:“这事虽然麻烦,却也不难办。绛哥儿你到宫里打听一下,谁给官家支的这个招。其次就是你写封信,告诉宛城那边无论听到什么风声都不要急着动,一直到你亲自到了宛城再说。”
“是,爹爹。”韩绛应下话来。
韩侂胄继续讲:“接下来便是尺度,这事咱们议一议,无非就是颜面问题,我倒是有一个提议,这还是要看绛哥儿在宫里使手段,首先要看是谁支的招,先把这个人收拾了,这事就不会有人再来坏咱们的事。”
“不错。”钱荨逸认可韩侂胄的分析。
韩绛插了一句:“还能有谁,我感觉是杨桂枝。”
韩侂胄脸色一变:“胡闹,这事没有十足的证据,断然不能下结论。那怕有人听到是那贱妇给官家进言了都不够,万一她背后还有人呢。这样的事情容不得半点怠慢。”
“是,是,儿错了。”
韩绛赶紧赔罪,回话。
钱荨逸与钱皓桁祖孙二人却内心对韩侂胄多有称赞,一个能把持朝政的人,无论忠奸,都是有过人之处的。
韩侂胄的优点就是谨慎。
谁干的这事。
韩绛认定了,这事不是姓杨的干的,就是姓赵的干的。
当然,也有可能是姓史的撮着姓杨的干的。
老爹韩侂胄的话说的明白,这事要查清楚,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怕认错了目标,自已下手的时候真凶又在暗处下黑手。
韩绛起身就准备去查一查这事。
韩侂胄又说道:“金国的使节团不会急着走,去见见李铁哥,你懂的。”
懂?
懂什么?
韩绛愣了一下,钱皓桁突然大笑:“亲家公,好手段。”
什么手段,韩绛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钱皓桁对韩绛说道:“朱熹弟子逃离之事让宛城挣了不少钱,这次还可以再用这一招,但钱这事让李铁哥挣了,这是一个妙招。”
妙,果真是妙。
韩绛摸着下巴越想越是乐呵。
大事老爹、岳父都在,他们两人加起来,真正的一黑一白,一阴一阳,完美。
韩绛果断去约李铁哥。
派去的人就一句话:“事关几亿个钱的事,你来不来。”
果真,没等韩绛换好衣服来到鹤鸣楼,李铁哥就先到了。不仅到了,还有时候去买了点心,带了礼物过来。
钱,当真是吸引力十足。
两人坐下,没等韩绛开口李铁哥就问了:“你说,这钱怎么一回事?”
韩绛倒是不急,整上茶,点好菜,这才对李铁哥说道:“这事,靠咱们两个人办不成,但好处却能让咱们两个人拿大头。”
“恩,恩。”提到钱,李铁哥在韩绛这里就是一个应声虫。
他不会插嘴,只会点头。
韩绛只管自已说:“你知道朱熹到了你们那里,他的弟子许多跟着往过逃,宛城军和你们汴梁守军偷偷的带人过边界这事不?”
“知道。”
韩绛再问:“你知道这事宛城军收钱了。”
李铁哥点了点头:“听说不少呢。”
“对,我们大宋官家前段日子安排我去宛城军谈判,你知道宛城军找借口搞了山谷寺,听说大箱子往外搬金块,现在官家要让宛城军的人清理一下其余的寺庙,这可是许多许多钱呢。”
李铁哥的眼睛都红了,他想要这笔钱。
可是,清理大宋的寺庙,怎么能把钱弄到他口袋呢,他不明白。
李铁哥双眼闪着光彩看着韩绛。
韩绛等菜上桌,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这样办,我会放出风声,我大宋官家安排了宛城军来清收寺庙欠下的人丁税。”
李铁哥打断了韩绛:“这合适吗?没听说过有人向和尚收人丁税的。”
韩绛笑了:“这不就是谣言嘛,回头怎么解决再说。你呢,让你们金国放度牒,但这东西掌握在你手中,卖的数量有限,价高者得。我们大宋的和尚想往金国逃,总要有一个路子,我去敲诈宛城军一份钱,因为过办关还得从他们那里走,你去敲谁?”
李铁哥眼神变的狠辣:“汴梁与西京守军的,他们必须分我家一份。”
“如何?这钱来的快不快。”
“快,我就去办。”
李铁哥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就往外跑。
他要回去张复亨商量一下这事。
韩绛夹起一筷子菜放在嘴里,然后品了一口淡酒,开始思考怎么样把这个谣言放的有威力。
这事钱、韩两家已经有了共识。
部分寺庙肯定会走皇家赐封的路线,但更多的那些野路子寺庙肯定会被打击。
最终的结果定是那些没有度牒的假和尚身上。
韩绛摇了摇手边的铃,钱浩入内。
韩绛吩咐:“以我的身份去打听一下,我记得咱们大宋在僧道这件事情上承唐制,咱们朝廷发了多少份度牒,是以什么方式发的。”
钱浩回答:“数量上我去查一下,依宋律,试经牒、特恩牒、进纳牒。头一种不多,第二种近五年不超过十人,最后一种我想应该去户部查,因为户部是收钱的。”
“恩。”韩绛点了点头。
钱浩说的他懂。
头一种是考试得到的,这是真本事换来的,至少是真正的熟读经书的人。
第二种是皇家恩旨诏赦的。
最后一种,就是交钱的。
钱浩离开后,韩绛坐在包厢内没有动,他还在等第二位、第三位客人。
这次等到傍晚的时候,人才到。
来的是内侍省左班都都知李顺。
李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衣服,让人非常意外的一身女装,带着两个由宫女装扮而成的侍女,也在鹤鸣楼顶层要了一个包厢。
人到了,韩绛这包厢的隔板打开,两边便有了一个距离约一尺半的通道。
李顺先开口:“主君急招必有要事,小的虽然心急如焚,只是宫内的事情没有处理完,不敢离开。”
第六六三节 辛弃疾秘密回到临安
李顺先解释自已来晚的原因。
韩绛明白,身为左班都都知,在宫内位高权重,想秘密出宫不容易。
“你辛苦了。这事是大事,也是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帮我查一查,是谁鼓动官家要打压寺庙的,这是不是冲着灵隐新寺而来。若是,那么这事是冲着我,还是冲着我家大娘子的娘家去的。”
李顺先是一愣,马上接话:“主君放心,这事我立即去查。宫内这边定不会疏漏一人,只是如何与主君快速交换消息,这事定然是宫内宫外一起查。”
韩绛思考片刻:“宫内的消息,我这边宫外的消息汇总到慈烈太后身边的宫女长那里。你是我信得过的人,但她未必。如果消息外泄,你示警我接你出宫,保你富贵荣华。但也要查到消息泄漏给谁了。”
李顺不解:“主君,为何不用假消息,用真的,合适吗?”
“合适。因为假消息诱不出大鱼,大鱼出现是要见生死的。”
“明白,小的愿为主君万死。”
“去吧,你的心我韩家明白。”
“是,小的告退。”
李顺起身离开。
穿着女装的李顺没有人知道,他是内侍省左班都都知。
这个官职,才是真正的大太监,总管太监只能是领一个院的小头头罢了,真正的官职应该叫内侍殿头。
皇宫之外,谁呢?
不用韩绛想,立即就有人自荐。
吴铁来了。
“绛哥儿,家主让我来效力。”
吴松安排的,让吴铁带着吴家一个精干的人前来效力,吴松算的准,眼下应该就是韩绛需要人的时候。
韩绛请吴铁坐下:“吴兄,我韩绛没把你当外人,一声兄你要应下。”
吴铁抱拳一礼,什么话都在这一抱拳中了。
“吴兄。”
吴铁这次打断了韩绛:“绛哥儿,主君平时称呼我一声小铁,我是吴家支房的人,绛哥儿一声兄我记在心中,却是万万不能这么叫。”
“行,老铁。我爹爹与岳父认为有人在背后搞事,有人给官家支招让官家打压寺庙,这事我不在乎。但灵隐新寺却是钱家老祖所建,这事便有了关系。我岳父的意思是,官方赐封一部分,再狠狠的收拾一部分,一扬一抑。”
吴铁听完接话:“皓桁先生高见,这样既全了官家的心意,又不至于引发大规模的民间不满,确实高明。”
韩绛点了点头:“那我就直说了,查了查,从宫外查一查,谁给官家支的这个招。交换信息的地方在姨祖母的宫内,女宫长会汇总消息。”
“她?”吴铁有点意外。
韩绛反问:“为什么不能是她呢?”
吴铁想了想:“恩,懂了。哥儿是担心宫内还有不服咱们的人,这次的饵够份量。没有最好,若有自然是不能手软的。”
“恩,盯着嗣秀国公府。”
“哥儿放心,这就去办。”
吴铁离开,韩绛却没有急着走,他这次不是在等人,而是在思考自已要不要去周必大府中坐一坐。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门入内。
韩绛心中一惊。
因为自已在这里,不可能人敢推门进来,而且钱宽还在外面守着呢。
可偏偏就有人进来了。
此人打扮就是一个游方术士。
虽然化妆了,可韩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当然有资格让钱宽为其开门,而且不加通传的人也就那么几位。
辛弃疾。
辛弃疾秘密的从临洮回来了。
韩绛赶紧起身相迎,辛弃疾抬手一礼却被韩绛握住:“老辛,你疯了。”
辛弃疾淡然一笑:“没疯,我来临安是有必要来的。为了明年的攻打金国西京与京兆的大计,我需要亲自见几个人。”
“谁?”
辛弃疾坐下,示意让钱宽给他准备一点饭菜。
钱宽应声去了,同时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包厢,若有必要,杀!
辛弃疾先就韩绛桌上的菜吃了几口后才说道:“一但打下京兆、拿下西京,必然会天下震动。宛城所谓的招安也不复存在,宛城与临洮连成一线。此时,你若是大宋皇帝,会如何?”
辛弃疾问了,会如何。
韩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会发呆。”
辛弃疾愣了一下,也跟着笑了:“好吧,先说你若是金国皇帝,你会如何?”
韩绛回答:“这事我是这么想的,打下京兆、西京之后,吴曦立即就反了。他必须要反,然后绍兴军他那支部下一定要带走,他精心训练的,这些兵马不带走太可惜。吴曦反了,那么巴蜀也一定要反。”
辛弃疾点了点头:“没错。”
韩绛继续说:“汉末三国,魏、蜀、吴。眼下比汉末三国还复杂,咱们攻打西京的时候一定是草原大乱,金国与草原大战的时候。金国就算会赢,也一定要付出不少。而重兵不在西北,京兆、西京可不比当年的蜀。”
“是。继续。”辛弃疾听韩绛接着往下讲。
韩绛确实想过这个问题:“那么,接下来真正的大麻烦不在宋,而是在金。金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一只汉人的力量重新崛起,并且拥有了马场,巴蜀的粮仓。汴梁城必会驻守重兵,庆阳是第二要塞,淮南西路以北金国的地盘,也会派驻重兵。”
这是一场大战,恶战。
辛弃疾问了:“那说说咱们大宋朝廷?”
“朝廷,依旧老样子,骂几句,哭几声,已经没有什么兵力去剿匪了,再加上丢了巴蜀,韩绛最应该担心的难道不是两荆?”
辛弃疾说道:“所以,我要来临安,我需要说服几个人。还有,借这次武举的机会,要给咱们留点人才。”
韩绛问:“见谁?”
“周必大、洪迈。”
韩绛想了想后说道:“这事交给我,老辛你在这里太危险。”
辛弃疾反问:“你可以?”
“我可以。”韩绛自信满满:“刚才我就在考虑,要不要去益公府上,但不是为了说服他,只是想再多了解一点。眼下我在等我的老师回来,然后宛城谈判的时候我会带上益公,老辛你若要见,在宛城见吧。”
辛弃疾分析了一下,默默的点了点头:“可以。”
第六六四节 辛弃疾回来的原因
辛弃疾突然回临安,也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的要见周必大。
他见韩绛真正的原因是,辛弃疾想看一看韩绛是不是准备好了。
所以,辛弃疾问韩绛:“真的拿下西京与京兆之后,你有什么下一步的打算。”
“广积粮、高筑墙。”
“不够。”
“不够?”韩绛不明白了。
辛弃疾说道:“你可有想过立国。”
“太急。”韩绛不认为立国是件好事,他想和平的吞并大宋,而不是靠武力得到。
辛弃疾再问:“人心呢。”
这个问题让韩绛没办法回答了,辛弃疾的话没有错。
已经占了这么大的地盘,可以说达到与大宋分庭抗礼的程度,上上下下都需要有一个盼头。
韩绛低着头思考着,突然笑了。
辛弃疾疑惑的看着韩绛。
韩绛说道:“为什么不能继续招安呢。吴曦不反了,直接提兵入蜀,目标是对付咱们。然后还让游九功来,只说宛城军原本准备为大宋效忠,趁临洮军进攻京兆的时候出兵,要对付临洮军,然后没打起来,劝降了临洮军。”
辛弃疾整个人懵了,盯着韩绛看了好一会,然后猛灌了半坛子酒:“你确定,你没醉?”
“老辛,我说的是有可能的。一年时间,我爹爹负责把持朝政。请益公再次为相,然后朝廷派文武官员前往京兆、西京等地监督。老辛你想请益公出山,无非就是眼下地盘大事,事情多了,靠你一个人,再加上没有足够的文武,你有点撑不住。”
辛弃疾不否认。
眼下以临洮的官员,武将够用,而且多出来了不少。但文官奇缺,有些个小县城都是会写字的武官在代管的。
辛弃疾问了:“绛哥儿,韩绛,你确定可以这样作?”
韩绛回答:“老辛,咱们是赌上身家性命的,我不可能胡来。我今天刚刚拿到的官家的圣旨,原本一直认为是一个非常大的麻烦,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圣旨我要换个用法。咱们一起回去,我爹爹与岳父还有太公正在讨论。”
“好,一起去。我正好要见你爹,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他。”
辛弃疾急着回答,要见的最重要的人,韩侂胄排第一。
韩绛伸手一接辛弃疾:“老辛,我问一句,当初你和我岳父让我爹爹下的血誓到底是什么?”
辛弃疾这次没再隐瞒,直接说道:“你爹爹活着的时候,远离大宝。”
听完这话,韩绛说道:“我也可以永不登大宝。”
辛弃疾摇了摇头:“你爹有你爹的命,你也有你的。爹不能登大宝,你却不能躲。闲话少说,先去钱府。”
跟上,韩绛这才问:“老辛,话说你怎么会突然来鹤鸣楼找我?”
辛弃疾回答:“我原本准备直接去见益公的,听闻你在鹤鸣楼所以决定先见你。”
韩绛很意外:“你就不怕周老头抓了你,然后把你送进大牢?”
辛弃疾仰起头:“不怕,他若抓我,证明我瞎了眼。”辛弃疾还真有这份自信,周必大不会加害于他,那怕天下人都知道他辛弃疾掌握临洮军也一样。
突然,韩绛象是想到了什么,问辛弃疾:“老辛,你不会专门回来是为了见我爹吧。”
辛弃疾沉默片刻后,微微点头:“算是。”
韩绛问:“你怕我爹这里出什么乱子?”
“不是。”
韩绛再猜:“或者说,有什么大计划?”
“没有。”
韩绛不爽了:“老辛,咱们虽然年龄差很多,却是过命的交情,你就不能告诉我点什么?”
辛弃疾又沉默了一会,韩绛这次快急了辛弃疾才说道:“你要的是中原,是华夏。你爹要的仅仅就是韩家,这话给你说你也不明白,而且有些话你岳父不方便说,会让你爹认为,钱家在和韩家抢。”
“抢什么?”
“大义!”
韩绛确实不理解了。
辛弃疾倒是解释了几句:“就拿眼下来说,你娶的是钱家的大姑娘,是一家人。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有些事情早说清比晚说清好。眼下你所有拥有的你自已想是韩府的力量在挣在,还是钱家的力量在撑着?”
韩绛懂了:“先小人后君子?”
“与这个无关,你怕是不知道你的长子为取的名字有什么意义,这便是你爹给钱家的承诺,但不够。天下大义是一回事,眼下的小利也是一回事。就拿我来说,我可以为大义不顾性命,名声。可追随我的人呢?可懂?”
韩绛点了点头:“懂,钱家不只是有太公,有岳父。我韩家也一样,不止是有我和我爹,也不止有同卿兄。”
“恩。”辛弃疾点了点头:“眼下,大势还没成。可一但拿下京兆、西京,无论你是否愿意我都会在京兆重修大明宫,或许不会再叫这个名字,但一定要修,劳民伤财也要修,这是给所有陪着你赌上身家性命的每一个人的一个交待,可懂?”
“懂。”韩绛明白辛弃疾来的真正意义了。
把未来可能出现的乱子,提前解决了。
别人不知道,韩绛却非常的清楚,自已想要取代大宋,眼下手上拥有的力量都可以冒险一赌。这一赌还输得起。
但,只是自已输得起,不代表中原天下输得起。
所以没有完胜的把握,大宋依然还会存在着,那怕明义上还有大宋也一样。
韩绛靠在马车的车厢上:“老辛,看来咱们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当真是这一步迈过,天下大势便抓在手中。北上恢复中原便可以提上日程,重建天下秩序便指日可待。”
“恩。”辛弃疾点了点头:“韩绛,接下来要面对的,每一次都会是国战,我来见你爹第二个原因是,要开始杀人了,你杀不了,你下不去手的,你爹一定会。这朝中,可能会有许多官员被流放,被杀掉。”
有点残忍,却是事实。
辛弃疾又说道:“还有第三个原因,是你告诉我那份圣旨之后我临时想到的,这次会试,有用。我来出题,你未必有办法,但你爹一定有办法操纵此事。”
第六六五节 大义不需要阴谋诡计
听到辛弃疾要亲自为这一科会试出题。
韩绛懂:“老辛,你的意思是,现在就开始储备人才了?”
“是。”辛弃疾没有否认。
为恢复中原,辛弃疾都自甘被天下人骂成反贼,所以没什么他承受不了的。
辛弃疾又说道:“甚至于,我还会见吴曦,在适当的时候让他调绍兴军的兵马监视新科进士以及武科优秀人才。”韩绛接了一句:“时机一到,打包拉走。”
打包拉走。
这个词让辛弃疾脸上多了一丝笑容,确实是这个意思。
吴曦是立过血誓的人,辛弃疾信得过。
少许,钱府。
辛弃疾秘密入临安钱皓桁肯定是知道的。只是见到辛弃疾和韩绛一起回来有些意外,钱皓桁问了:“幼安兄,你怎么会和绛哥儿一起回来?”
辛弃疾答:“原本打算去益公府上,和绛哥儿聊了一会之后改变了主意,我打牌在宛城见益公,这样或许会更合适一点。”
钱皓桁请辛弃疾坐下后说道:“刚才我们在议,节夫兄的见解非常了得。”
钱荨逸也点了点头,认可了这话。
辛弃疾并不感觉意外,韩侂胄是什么人,能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的人。
倒是韩绛有些意外。自己老爹能让太公钱荨逸认可,这是真了不起。
不用韩绛问,钱皓桁就把韩侂胄的理论说了出来。钱皓桁对辛弃疾说道:“幼安兄,节夫兄刚才提到,天下大义不是阴谋而是光明正大,同时我们需要一场血战才能让天下人信服。宋代周的真相已经不为人知。”
宋代周?
这事韩绛自然听说过,也有许多历史电影演过,难道是后世人编的吗?
不,当然不是。
钱皓桁所说的不是过程,而是细节,还有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许多不为人知的发生在背后的,发生在看不见地方的事情,更有着无数人当时的处境以及各州府的态度等等。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钱皓桁接着往下讲:“眼下,代宋治天下需要一个天理,绛哥儿的摊丁入亩,无论士绅、僧道都要交税这件事情可以说与天下大族为敌,所以宋不可能融入我们的新王朝,这之间是不是会有战争未知,只是眼下我们需要天理。”
辛弃疾表示认同:“是这个话,阴谋诡计不足以得天下,是需要天理的。”
韩绛这时接话:“天理在人心,得民心者得天下。我们保证任何的正义财产权,那些搜刮与压迫将被打击,商人中也有许多充满善良的,就我走过的江南西路、广南东路,有富户修桥铺路,捐助学堂,也有好官员在修河的时候吃住都在工棚内。”
“讲的好。”钱荨逸开口称赞了一句。
不可能将士族一棍子打死,毕竟寒门很难出人才。
教育资源的问题,注定的士族出高端人才的机率要远大于寒门。
韩绛继续讲:“如何得到民心,还有一招。我即将开启远洋贸易,我准备从广南东西两路、福建路先入手,我的口号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再带动更多的人的富裕。”
这理论有一套,钱荨逸发问:“此话详细解说这一下。”
韩绛讲这理论脱口就来,当年这是考试必考的内容。
韩绛讲完之后,钱荨逸再问:“那么为何,不给宛城人一个先富起来的机会呢?宛城也是大宋的一员,当宛城军与临洮军一起攻打了京兆、西京之后,这场血战让天下人认可。”
辛弃疾说道:“钱公,刚才绛哥儿提及,此战之后,临洮军接受宛城的招安,只是不知道朝廷这边是否能够不会乱子。”
韩侂胄信心十足:“若这样办,这事倒是有趣了,可以公示天下,宛城军就是当初朝廷秘密安排的,这是朝廷北上恢复中原之决议。”
“不好。”钱皓桁直接就拒绝了。
不用细想他也明白,这事韩侂胄一定把会韩府推到台前,这事不合适。
不是在意韩侂胄为韩府争名,而是这事会给赵家刷脸,对取代大宋不利,所以不合适。
钱皓桁说:“宛城军越发的不讲理,节夫兄当设法开府。”
开府。
这事现在对于韩侂胄的诱惑性不大了,很简单的理由,他对大宋的官位没兴趣了。
可钱皓桁既然提到开府,自然是有用意的。
钱皓桁只说了四个字:“把持朝堂。”
韩侂胄听完后沉思片刻,抬头对韩绛说道:“回家去陪你家大娘子。”
韩绛不明白,钱皓桁却也说道:“你从江南西路回来还没有回家呢,回家去吧。”
“是。”
韩绛虽然还是不明白,可既然岳父与老爹都这么说,韩绛也只好听从。
辛弃疾明白。
接下来讨论的话题是比较黑暗的,说句难听说点,是需要韩侂胄再一次展示他曾经在朝堂上的黑暗了。
是要死人的。
所以暂时不想让韩绛接触这些。
韩绛回家,路过影和彩的院子想进去,却被挡在门外。
曹若莹正好过来,也劝着韩绛离开。
到了钱歆瑶的院子后,钱歆瑶听闻这事才说道:“以后事会更多,她们也是很为难的。我作为大娘子,生产的时候你没有在身旁,她们就在这几天内,更不好让你陪,否则将来会被人议论,说是主君没陪我,却是陪了她们。”
“累不累。”韩绛抱怨了一句后满屋子转圈,却没发现自己的儿子。
钱歆瑶说道:“不累,这便是大户,更何况咱们家将来不止是大户,她们懂,所以提前就要小心背后的言论。”
“我儿子呢?”
“被奶娘抱到东院,今天天气不错。”
“恩。”韩绛应了一声这才坐回到钱歆瑶身旁。钱歆瑶问:“为什么没问我这个当娘的为什么没有去?”
韩绛这才问:“为什么呢?”
钱歆瑶回答:“若慕想讨好我,所以主动说替我作点事,我便让她去了。心中虽也有记挂,可一起有吴嬷嬷跟着也就安下心来,也总要让她这个唯一的外人能安心,这府里是容得下她的。”
第六六六节 韩家权势朝野之路
好复杂。
韩绛感觉让钱歆瑶不要搞什么研究了,带着自己几个妾研究一下,写一部宫斗剧,传到八百年之后,说不定能大红。
但韩绛也承认,钱歆瑶的选择是正确的。
钱歆瑶放在手中的书靠在韩绛身上问:“绛郎,汴梁城能拿回来吗?”
韩绛想了想后回答:“汴梁城无险可守,而且经常受黄河水灾的影响。你应该知道江南东路受大水灾影响的地方没有三年五年的时间没可能恢复,金国那边怕是更久。汴梁城,这事不急。”
汴梁城代表着不寻常的意义。
这是大宋都城。
钱歆瑶说道:“绛郎,你可有想过,汴梁城拿回来之后官家会回汴梁皇宫吗?”
有意思。
钱歆瑶这话让韩绛来了兴趣。
临安府现在的称呼是行在,不是都城。
那么,汴梁城被夺回之后算什么,这等同于给皇帝将了一军。
韩绛立即写了一个条子,让钱宽送到了钱府。并且交待一定要亲手送到太公手中。
钱府,钱荨逸接到了钱宽的条子,什么也没有说。
事实上,这是钱荨逸想过。
但他也担心把皇家逼的太狠可能会出乱子,所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这个想法。此时韩绛也在这么想,他不能不把这事提几句。
条子传到韩侂胄手上后,韩侂胄说道:“这也是一计,官家若去汴梁,临安府这边便失去了一位主事的官。但官家肯定不会去的,因为汴梁就成为了前线,别说是官家,百官怕是会跪死在皇宫门前,以官家的安危说话,事实上每个人都怕的要死。”
钱荨逸说道:“你说的都对,这事官家去不去都是赵家失德,只是眼下这事能不能办的事,拿回汴梁有没有可能?”
辛弃疾回答:“没有可能,汴梁城容易攻,却不容易守,以眼下宋军的战斗力根本挡不住金军的进攻,拿回来再丢了。谁也背不起这个责任,这会失了民心的。”
“没错,是这样。”钱荨逸认可这话。
西京拿回来,若是没守住丢了,那丢就丢了,只是一座城。
汴梁不是一座城,是大宋。
钱皓桁也说道:“留下汴梁还有一个好处,让天下人等,等到天下所有人都期望拿回汴梁的时候,便是得大义天理之时。”
“恩,对。”韩侂胄也认可。
“那么,暂时搁置这个想法。”钱荨逸给这事下了定义。
门再次关上,而后继续讨论原本的事情。
韩府这边,韩绛难得与钱歆瑶独处。
更幸福的是,今晚上钱歆瑶完全没有当好奇宝宝,聊些风花雪月,聊些当今的临安的贵族权的新流行。
这让韩绛感觉很轻松。
不过,到了夜里韩绛就不高兴了。
三更天刚过,韩绛刚洗了澡就被揪了出去,在外屋钱歆瑶亲自监督,足足八个婢女给韩绛换官服,整头发。
仅仅是换衣服,整头发就花了两刻钟。
而前院中庭,韩侂胄已经换好了官服背手而立。
“爹爹。”
“恩。”韩侂胄应了一声后,然后拿出一份上疏以及一份公文递给了韩绛:“先读了,然后再说。”
韩绛接过先打开上疏,这是一份给官家的官样文章。
大概的意思就是,臣已经了解到了官家的安排,臣请作出如下具体安排等等。
接下来,就是借韩绛手上那份圣旨,再加上枢密院与都院的认可,作出的一份建议案。
建议案的内容便是,有请钱家太公出仕,联合周必大、洪迈、余端礼作为这次会试的联合主考官,同时设副主考七人,参与阅卷十八人,会试督办代天子令韩绛。
武科则由韩侂胄出任主考官,联同北大营都指挥使韩同卿、新任兵部尚书李洱、绍兴守备及皇陵军都指挥使吴曦。调各军优秀武官十八人为同考,武科会试督办代天子令韩绛。
由签枢密院使,暂行殿帅之责。
等等。
前前后后,一共列出了九条。
看到韩绛看完,韩侂胄问:“没问题吧?”
“爹爹放心,这事没问题。”
“恩。”韩侂胄点了点头:“接下来百官讨论你不要参与,就算被人唾到脸上也不要擦,今天就要让他们知道一下咱们韩家在朝堂上的势。”
“明白。”
韩绛虽然明白,可心里却在打鼓。
这份公文会不会太狠了,文武会试加上殿帅职责,不说后面那些,仅这三条就足够引起一场临安城官场的大地震。
当然,核心就是韩绛他自已。
文科会试第一主考是自已大娘子娘家太公,武科是韩绛的爹,而且副主考还有韩同卿,又要让老爹韩侂胄暂时代殿帅之责。
好可怕,好可怕。
韩绛还真有点紧张。
早朝时间到了,赵扩竟然是五心向天的坐姿,受韩侂胄秘密派人入宫传话,左班都都知亲自作为今朝的侍领太监。
李顺高喊:“官家临朝,百官礼!”
百官施礼,依各人位置站好。
韩绛立即出例,上前一步:“臣有一疏。”
韩绛的上疏送到赵扩面前,赵扩连眼睛都没有挣,李顺高喊:“官家允。”
官家允不行,百官都知道官家现在什么情况,说求仙问道有点过,但一心修行连宫妃都冷落了。
韩绛转过身,开始大声朗读自已的建议。
刚刚念到武科会试副主考是北大营都指挥使,还没有把韩同卿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就见一个老夫子冲了出来,冲着韩绛就是一口唾沫:“我呸,你这不要脸的小贼,你韩家人尽国贼。”
韩绛那个火大。
韩侂胄睁开眼,那道目光射过来,韩绛忍了。
韩绛继续念。
这时,赵康也冲了出来:“官家,这小贼心术不正,借官家的信任行不轨之事。”
韩绛只当没听到,继续念。
前三条念完了,然后是第四条:“本官提议,新任文武,须前往宛城入职,以示朝廷对宛城百姓之关爱,宛城军既然已是我大宋国土,臣第五条便是臣自请前往宛城谈判,允许带户部官员前往核查户籍……”
“臣第六条,请两院核准,本次会试推迟十日,允许宛城选派文举五人、武举十人前来应试……”
第六六七节 那一只鞋飞来
韩绛一条条的念着,朝堂上已经大乱。
赵康看赵扩没有反应要上来扯韩绛,却早就有韩家一脉的官员上前。
韩绛念到第九条的时候,却见一只鞋子冲自已飞来。
是躲,还是不躲。
韩绛不由的看到一眼老爹韩侂胄,韩侂胄的眼神带着杀气,韩绛一咬牙,再忍。
那鞋子准确的砸在韩绛脸上,打的韩绛鼻子流血。
“很好。”韩侂胄向上一步站了出来:“来人,传御医,扶建安伯下殿治伤。”
正如钱皓桁所建议的那样,韩绛负责吸引火力,当大殿上火力全开之后韩侂胄负责在背后收割人头。
韩绛正准备往殿下走,韩侂胄又一个眼神飘来,韩绛伸手捂住头,唉呀一声惨叫躺在了地上,几个小太监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位爷可是他们的大金主,别说是流了这么多的血,就是擦破一点皮都让人心疼的要死。
韩绛这么一躺,整个金殿瞬间安静了。
刚才有只鞋子飞到韩绛那边应该是一盏茶之前吧,有人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还有几人纷纷在看自己的脚,他们在分析那只鞋子是不是自己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个身影飞奔着冲到金阶之下,一个虎扑伏在地上,高喊:“官家,请治韩绛这小贼死罪,他请妖道入宫意图谋害官家,请斩杀妖道……”
没喊完,却见赵扩脸色一变,将手中玉板直接砸在地上。
赵扩怒了。
李顺眼尖,手更快,眼看赵扩一只脚就要踢向地上那位,一边高喊:“退朝。”一边拉着赵扩往后殿走。
伏在地上的人脸是朝地面的,这会已经笑得合上了嘴了。
散朝了。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大牢,包的象棕子一样的韩绛被抬进了大牢内,然后给放在一间单独的牢房门外,牢兵们快速的离开,还顺便把旁边两间牢房内的人也给揪走。
牢内,有人正捧着一碗面吃的香。
韩绛扯了一下脸上包的布坐了起来,不由的笑了。
是谁?
韩绛刚刚穿越过来的死对头陆远伯翟简,老翟这会正在吃面。
韩绛问:“我说陆远伯,你这是疯了?”
翟简呵呵一笑:“我没疯,你们都没有抓住重点,官家眼下的心结不是朝事烦心,而是谁打扰了他喜欢的事情。我为什么能看准,你可以回去问你爹。”
韩绛懂:“我懂,最了解自己的永远是自己的敌人。当年你要捧赵抦上位自然要非常认真的研究当年的嘉王殿下,所以你比其他人了解官家不意外。”
翟简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掉后转过身来也是盘腿坐下在地上,面对着韩绛。
韩绛和翟简面对面。
两人沉默了一会,韩绛才问:“你图什么?你知道这样很可怕。”
翟简摇了摇头:“不可怕,我全家贬为奴籍然后流放琼崖,家产全部被抄没。我没有什么直系亲属,我大娘子娘家那边我已经谈好了,自然也会流放几个。你回去问问你爹,我递到他手中这把刀,够份量不?”
韩绛点了点头:“官家大怒,刚才已经召见了我爹,这事估计朝堂上会少好些人,十个,或是十五个吧。还有,赵康给宗正寺软禁了,因为是他挑起了金殿之乱,这事可以说是大不敬之过。”
“恩。”翟简能够想到这样的结果。
韩绛又说道:“我会写封信给孟宗政,南……”
韩绛没说完翟简就打断了:“孟林的儿子,他不是死了吗?”
“恩。”韩绛想了想后回答:“细节不提,算了,你想要什么?”
韩绛原本以为翟简知道,显然他的党兄翟笱并没有把太多细节告诉他,所以韩绛才改了主意。
翟简倒是直接:“我把我儿子、女儿押给你,然后你把南边的兵马给我五万,我替你扫平交趾的大越国残军,你许我将来还我一个伯爵。”
韩绛没说话。
翟简继续说道:“我兄告诉我,投名状立下,去打仗给自家换一个富贵。南边是一个好选择,还有更苦的,这要取决于你,而不是我来选。我想过,北边有我兄在,我去了便是抢他的功勋,所以更苦的我替我兄留着。”
“还有,我懂水师,在淮南东路的时候,我就是水师将军。李洱回来之后我们也聊过许多,他也建议我往南,绛哥儿你也知道我在家里闲了有八个月了。”
韩绛点了点头:“我给你五十万人马,南征吧。”
五十万!
这个数字吓的翟简一哆嗦。
韩绛敢给自己五十万,那么韩绛现在控制的总兵力有多少?
韩绛看到翟简的反应,知道翟简误会了,马上解释:“我说是五十万人马,不是五十万兵马。”
“人马?多少兵马,多少人?”
韩绛回答:“五万正规军,十三万杂兵,四万辅兵,两万女兵。外加两万户,以及三万奴兵。我要南征,我要开荒一千万亩稻田,这是已经列入计划的。原本计算是让孟宗政选两人负责此战,现在就你了。”
“小孟他……还行,但还是年轻。”
孟宗政的领军能力是有水平的,年轻也是事实。
翟简又说道:“我把我儿子还有女儿押给你。”
“不用,话说我们之间不需要人质。你的另一层意思我也大概明白,这事怕是不行。回头你流放之前我会秘密给你送行,细节到时候说。”
翟简恩了一声,他明白。
有些事情错过了不可能再回头。
结亲这事不能再提了,至少不能自己再提,看韩老贼有没有心,若有的话等韩老贼主动来自己家提了。
先打仗。
翟简又说道:“我家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了,等我流放离来临安后,你帮我悄悄的挖出来送到我兄那里,告诉我兄替我在京兆留着宅子。”
“好。”韩绛说完后又躺下来。
有韩家的仆从过来把人抬着又走了。
再说东府,也就是都院。
韩侂胄被皇帝赵扩召见,赵扩只是坐在那里生气,却也不知道,韩侂胄自然是老江湖,猜着赵扩的心思试探几句,然后给了几条意见后,赵扩这才点了点头。
第六六八节 再晚一点韩绛就……
韩侂胄知道,这事赵扩认可了。
回到都院,余端礼上前问:“绛哥儿如何?”
韩侂胄叹了一口气:“御医说,若再晚一步,就……”
“啊!”余端礼大惊,京镗也赶紧过来,很是关切的准备问时韩侂胄说道:“御医说,再晚一步不用上药伤口就好了,只是鼻子里面流了一点点血。”
余端礼指着韩侂胄:“老,老贼,你如此可恶。”
韩侂胄却是放声大笑,他此时心情非常的愉快。
因为韩绛在金殿之上的九条提案赵扩已经完全同意,接下来就是组建考试团队,收拾那些胆敢对赵扩问道有意见的人。
当然,还有一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给岳飞封王。
鄂王!
这是钱荨逸帮着给定下的封号。
韩侂胄笑的开怀,这一招是他和韩绛学的,没想到这会用上倒真是有趣。
京镗也是笑了。
韩侂胄能如此轻松这便代表了即将发生的事情也轻松。
韩侂胄坐了下来:“首先,陆远伯这事,论宋律他也没什么大错。但咱们都明白,这话若是你余相公说了,官家怕是还要给你解释两句。但他翟简是什么人,只是一个武粗,一个武粗妄言官家私事,大不敬之罪怕是给轻了。”
余端礼坐着没动,他不认可。
在余端礼心中韩侂胄这是准备报私仇,一年多之前韩绛和陆远伯府可是闹出人命的过节,在淮南东路那边已经让翟简最终去了实职因家等候。
要说翟笱这个人,余端礼认为还是有些才能的。
当年几场对金军在水面上的冲突,仗打的也是让朝廷满意。若说有什么不对,就是翟简是原先魏王府的人马,这官家上位,魏王府原先的人马倒也没有什么打压,只是挑了几个刺头贬了贬。
想到这里余端礼开口了:“韩枢密,这事怎么说呢。官家那边的情况你我都清楚,半年前官家迷在书上,现在却迷在修道上,这是实情。陆远伯也是一心为公,几句话在不应该说的时候说了,他有错,但这个错谈不上什么大不敬,也是忠心的。”
韩侂胄虽然还不知道韩绛去大理寺的牢里见翟简聊了什么,可猜也能猜得到大致的方向。
翟简这事还没完呢。
若只是在朝中吼了那几句,余端礼说的是没错。
正如韩侂胄猜测的。
翟简这是要作死到底了。
翟简进了大牢,皇宫门前开始有人抬棺上书。
有文臣,也有武将。
皇宫门前这一闹,余端礼和韩侂胄谁也没说话,两人直奔皇宫门前。
却见户部侍郎赵康同直接冲了上来:“韩老贼,你在朝堂之上排挤他人,借公器报私仇,你韩家姑娘身为大娘娘,却不行母仪天下之事,鼓动官家修仙问道,官家至今无子,你这是有何居心。”
韩侂胄一甩衣袖转头就走。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事当真是把韩侂胄气到了极致。
竟然连当朝皇后都敢弹劾了。
韩侂胄气的就走,余端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跟在韩侂胄后面入宫,这事麻烦了,大麻烦了。
余端礼就不明白,这些人闹什么闹。
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皇宫门前的这些人一看韩侂胄退了,余端礼也没制止他们,继续闹。
远处,两拨人在看热闹。
一拨是金国的使节,他们纯粹是在看戏。
张复亨问李铁哥:“铁哥儿,要我说,你不如备下一份重礼前往韩府,套个交情。咱们也支持一下韩家。”
李铁哥不明白:“为什么?”
张复亨说道:“这韩家明显就是想掌握宋国朝堂,韩家少君受陛下伯爵之封,韩家贪婪、韩家主君在临安城老贼之名可是有好多年了,让宋国闹,闹的越凶,越乱,对咱们大金就有更多的好处。”
“恩,恩。”李铁哥正想怎么找机会进韩府找韩绛喝酒呢,这机会便来了。
张复亨继续说:“我会立即上疏陛下,在宫里挑些当年从顺天兴国观都拿去的珍宝赐给宋国,以全宋王修道之心。”
“恩,恩。”李铁哥相信这礼物宋国皇帝会喜欢。
李铁哥便问了:“那我备下礼物就去了,只说咱们支持他韩家。然后许些顺天兴国观的珍宝。”
“对。”张复亨给了肯定的答复。
“成,我去准备一下,这就去。”
张复亨为什么自已不去,他心里清楚,自已的身份和韩家谈不了什么事,李铁哥这种人其实也谈不了什么,却可以成为一个好的传话人。
将来用元妃李师儿的名义,传些金国皇帝的话。
再说另一拨人。
杨大法让人挡着,自已站在人后默默的看着。
看了一会,杨大法退到偏僻处,还有一人在这里,正在刚才高喊韩老贼的赵康同亲叔叔,赵兼逸,现任财司主事,也是从三品官,管的就是钱。
他们是翟简的好友与长辈。
杨大法又退了几步,躲的更后,拿出一个小本,然后铅笔:“赵公,这罪名定为扰乱朝纲,还是惊扰圣驾,或是对大娘娘不敬,再或是妄言后宫……”
赵兼逸很认真的想了想:“你看,这事要贬官,流放三千里,首先我们需要一个群罪,法不则众这话用上得,但主犯与从犯自然是量刑而论,这事要研究一下,我们需要一个套罪。”
套罪这个词,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
总之就是数罪并罚,罪名连着罪名,然后合理的计算出贬官的力度以及流放的距离。
杨大法说道:“我看流放的位置选三个,琼崖、雷州、广南西路?”
赵兼逸回答:“再加一个,兴州。”
“好,咱们找个地方议一议。”
“鹤鸣楼,咱们分头走,你走后门进楼,我从正门进。”
两人说完相互一拱手,各自悄然离开。
话说跪在皇宫门前的赵康同高喊了一会,累了。其他人开始兴头十足的高喊之时,他自已也在盘算着。
他想往南边去。
他的目标是流放雷州,因为他不知道交趾城的事。
这到了雷州之后,至少还有个亲戚可以相互照顾,他知道翟简的目标是琼崖。
第六六九节 皇宫门前再闹一闹
大宋临安城,皇宫内、皇宫外,临安城内,临安城外。
但凡是个官,此时都心思重重。
或说,各有心思。
每个人心中这会都有一只小算盘啪啪的打的响。
当然,跟着起哄的这些人之前是悲剧,之后也会是悲剧,他们终究就是一个悲剧。
就这样闹了一天之后,都院与枢密院发起了紧急朝会。
当所有人都认为这次紧急朝会是为了解决皇宫门前的请愿书之时,韩侂胄亲自上疏:“官家,臣以为我大宋当自强,对忠臣应该有所褒奖,臣请为岳鹏举封王,配享太庙。”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次连京镗这种老好人,典型的墙头草都虚了。
韩侂胄这是疯了吗?
但这不是结束,韩侂胄又上一疏:“官家,臣以为奸臣当诛。夺秦桧王爵追封,改谥下号,臣以为谬苛。诛连其子孙之罪恶,并抄没其子孙家产铸铜像永跪不起,受万世唾骂。”
“韩老贼……”一声高呼,当场就见喷血的。
依苏轼就谥号新论,谬就是名不符实、苛就是烦酷伤民。
历史上给秦桧是谬丑,丑是指怙威肆行。
朝堂上又一出全武行,这次可是拳拳到肉。
当天,皇宫门前跪的更多的人。
主和派、秦桧门徒等等。
就是史弥远这一支都不敢认同韩侂胄的作风,那怕此时史弥远明知自已无法和韩侂胄斗,可他也不能认同。
话说迎宾苑。张复亨认真研究了最近十几天临安城的乱事,他认为李铁哥还是应该见韩府的。
宋国这拨操作让他一头雾水。
一边是谈判消减军费支出,让宛城军交出巨大数量的军械给金国。一边又是给反金的大宋将领岳飞封王,然后又是清洗秦桧这一脉的后人。
宋国想干什么。
或是说,韩侂胄这只老狐狸想干什么。
张复亨完全想不明白,所以赶紧写信回家。
李铁哥呢,则带着准备好的礼物去见韩绛了。
韩府,韩绛正在收拾行李,李铁哥快走几步:“你这是要去那里?”
“去宛城谈判,把宛城的军械想办法弄到你们那边去,这事咱们要挣点钱,具体操作的办法我还没有想好,我的意见是你派个人去西京,到时候咱们好联络,最好你亲自去。”
李铁哥搓了搓手:“上次说和尚那事,有门路?”
“恩,安心收钱吧。现在是军械的事情,相信我,这事很能搞一笔钱。”
“好,好。”李铁哥猛点头。
李铁哥又问:“绛哥儿,我问你,你们韩家在临安这么搞是为什么,这事我好回我家陛下。”
韩绛想了想:“这事你照实回,看到什么就说什么,我们韩家不解释,一切凭陛下圣目,我们解释都是虚假的。若真要解释什么,我只说一句话,我们韩府不想打仗,我韩绛也不想打仗,我只希望有许多许多许多的钱。”
韩绛把许多连说了三次。
李铁哥听完默默记下,这些话他会转给张复亨听的。
韩绛又说道:“铁哥儿,我没时间陪你说太多,我其实是离开临安要躲一躲的,所以快的话今天就出门,慢的话明天一早就走。我家大娘子已经移到西山别院住,临安城肯定会有大小不断的乱子,依我爹说这乱子少说半年,整的狠的一年也不算长。”
“恩,你的意思是?”李铁哥还不怎么明白。
韩绛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就不招呼你了。咱们要喝酒,回头西京见。这喝酒怎么能有挣钱重要的呢,没钱怎么娶十八房小妾,你养活得起吗?”
“成,成。”李铁哥连连点头。
把李铁哥忽悠走了之后,刘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主君说的好,咱们确实不想打仗,有许多钱自然可以民生平安,只是为恢复中原,再现我炎黄之志,却是不得不战。”
韩绛没接话,只问道:“刘兄,我问一句。”
“主君问吧。”
“真的会乱上半年,甚至一年?”
刘过想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对朝堂上不怎么懂,但史上每到这种大事上,朝堂上必会有大争,大乱。可以说,这是一次涉及到整个朝堂的党争。”
“恩。”韩绛点了点头:“这事,挺讨厌的。”
刘过问:“主君,关于背后鼓动官家对寺庙下手的人就是杨桂枝,但有没有史弥远参与还需要再查,只是我认为史弥远没有这么傻,他就算有野心也敢在现在这阶段乱来,所以很可能只是一个很可笑的原因。”
韩绛抬头看了看房梁:“传我的话,让杨桂枝去死吧。”
刘过只是点了点头。
趁着皇帝这会迷在了修道之中,给杨桂枝安排一场意外对于吴铁来说,不是难事。刘过又问了一句:“那么,这背后有没有史弥远还查不查?”
“刘兄你认为呢?”
刘过回答:“既然眼下不打算动史弥远,那么是不是有他不重要,将来想动他的时候,有没有他都可以算作他一笔。”
韩绛笑了笑,吩咐身边的人:“手脚都快一点,最晚也要明天晨出行,快一些。”
韩绛这么急不是他要躲谁,而是他要把周必大弄出临安府。
周必大不在,周必大在朝中这一支力量就会成为观众,他们不会参与,只是远观。这也是钱荨逸的计划之一,而且还是钱荨逸亲自去请周必大与韩绛同行的。
大约下午酉时末的时候,韩绛这边因为人手足,加上韩绛催的紧,行李已经开始往船上搬了。
曹家两姐妹根本不让人招呼,自已指挥了百十号人搬她们的行李。
大宋官员出行,不允许带妻儿,这种出公差的事情却可以带妾室,所以……赶紧。
韩绛呢,到了天蒙蒙黑的时候,到了周府。
周必大出门可没有那么急。
这会正好是吃些点心,品品茶的时间,宛城谈判根本不需要急于这十天半个月的,再说了礼部、吏部随行官员名单还没有到位,朝中出这么乱的事情,都院的公文连草稿都没有打呢。
第六七零节 骗周必大出远门
礼部、户部的官员名单没出,都院的公文没发。
所以,周必大认定了,出行至少在三天后。
不急。
韩绛到,韩绛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半点焦急的神情,坐在周必大面前拿一起点心:“益公,你今个有什么安排呢?”
周必大想了想:“原本今晚打算见客,朝廷的事情我还没看清,所以推到了明晚。”
韩绛进入周府就没看到有人收拾行装,也没有仆婢作出行准备。韩绛心里清楚,这老头一点也不急。
可自已急。
韩绛想了想:“益公,我来找你是去看热闹的,这朝中的事情虽然是我韩家挑起的,但这事的起因却不是我们韩家,有人在背后搞鬼,我韩家不得不反击。”
“当真?”
“真的。”韩绛努力摆出一副非常认真,严肃,真诚的脸。
但,周必大不信。
韩绛又说道:“益公,咱们去品个茶,然后见个人如何?”
“谁?”
见谁呢!
韩绛这才开始编,很快韩绛便想好了:“知绍兴洪老以及他的两位友人。”
洪迈不是重点,重点是两位友人。
周必大开始猜测这两位友人是谁呢?
问韩绛。
韩绛摇摇头,他原本就是编的,怎么就知道洪迈有什么朋友。只能回答:“不知,相信益公一见便知。”
“好吧。”
周必大答应了。
就这,还足足等了两刻钟,周必大不仅要更衣,还要束发,整胡子,当然还要打点粉,再带一朵花。
放在八百年后,大姑娘出门也没有这么麻烦。
出门,上了韩绛的马车。
没等韩绛上车,马车夫就扬鞭急驰,往码头而去。
韩绛这才给周府的人说:“你们安心,益公同我奉官家之令前往宛城公干,我会照顾好益公的。我连医官都带好了,所以安心,安心。”
周府的管家懵了。
没等周府的管家发问,韩绛也上了另一辆马车,赶紧就跑。
等周府的管家上报周府大娘子,然后再接到命令去找余端礼,叫上余端礼再跑到韩府去找刚刚从宫里出来回到家的韩侂胄,再跑到码头。
船已经跑出去不知道多远了。
余端礼怒视韩侂胄:“你,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韩侂胄却是不急,慢慢说道:“若是真让宛城军能拿出百万箭头,三千副步人甲的话,我相信宋金之前的盟约会更稳固,我想吾儿也只是想为朝廷作点事,早点作,快点作,自然也会好好照顾益公的。”
余端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也罢,你无非就是怕益公参与到这次的朝堂之争,让绛哥儿把益公骗走罢了。”
“这事,不能明说,心里知道就好。”
余端礼再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既然已经这样的,周必大真的要强行离开,韩绛也不敢拦的。
事实上,余端礼猜错了。
周必大很生气,他真的要强行离开,他知道韩绛不敢拦他。
但!
却有另外的人敢拦他。
辛弃疾。
见到辛弃疾的瞬间,周必大怀疑自已眼花了,怎么可能辛弃疾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辛弃疾出现在韩绛的船上。
辛弃疾执晚辈礼:“益公,可否同饮一杯?”
“呼!”周必大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要喝梅花酒。”
“有。”韩绛应了一声,轻轻的拍了拍手,立即有人送上。
辛弃疾给韩绛打了一个眼色,韩绛立即闪人。
到了深夜的时候辛弃疾从屋内出来,见到韩绛后摇了摇头:“益公醉了。”
韩绛问:“摇头的意思是,没说服他?”
辛弃疾回答:“原本也没有想过,可以几句话就劝服的。我讲了讲临洮的形势,以及曾经的旧蕃兵对大宋的怀念,还有临洮那里的百姓受金人欺负的悲惨,其余的没多讲,还不到时候。”
“恩。我理解。”
韩绛能够理解,一下子说太多,真怕老人家血往头上涌,瞬间就不行了。
辛弃疾抬头看看月色:“这戒酒真是苦。今日品尝美酒,却不能畅饮,遗憾。”
韩绛问:“你不是不戒酒了?”
“限量。”
“好吧。”
韩绛知道辛弃疾所谓的畅饮是什么,就是喝,往死里喝,喝到死再喝的活过来,然后再喝到死的喝法。
这种喝法,正常人都能喝出病来。
更不用说辛弃疾这种已经有消渴症的人了。
一夜无话,韩绛也没有离开这条船回自已的船上去。
次日清晨,长江的江面上,一只船队就停在运河往长江的出口不远,这里是淮南东路水师的地盘,寻常的人也不敢去问这些船是干什么的。
韩绛的船从运河出来并入这只船队,船队起锚,逆流而上目标襄阳。
周必大年龄大了,睡意也少了。
清晨在房间内有仆从安排洗漱,送来早餐,他换过衣服之后也没问什么话,至少辛弃疾的存在就让这船不普通。
他不会主动问什么,韩绛没有来找他,他也不会去找韩绛。
周必大走到甲板上准备晒一晒太阳,正好看到三人正围在一只圆桌旁,还空了一个位置,周必大看到在座的三人,很清楚最后一把椅子是留给自已的。
陆游回来了。
陆游与周必大是至交好友,至少在文坛上,陆游在野、周必大在朝,都是最最顶尖的大文豪。
两人相互见礼,周必大坐下之后开口:“放翁,我有一种被人用阴谋算计了的感觉。”
陆游说道:“什么叫算计,无力的弱者与强者相斗的时候用的招数叫算计,强者与弱者不需要算计。”
陆游的话让周必大有点不理解。
陆游伸手往北一指:“金中都、宋临安。一夜之间便可易主,拥有这样力量的人还需要去算计你一个糟老头子,无非就是看中了你这老家伙还有些才能,为天下计,为万民计,想请你这还有点用的糟老头子出山罢了。”
周必大的眼神变了。
依他与陆游相交五十年以上的交情,他知道陆游说话的方式。
这是真话。
临安与金中都可以一夜易主。
那么这力量在谁手中。
辛弃疾?
周必大不信,辛弃疾很强他承认,但辛弃疾不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