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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三十八章 蔷哥儿,我要尤二姐!

    “别误会别误会……”

    贾蔷见满堂人面色精彩的看着他,忙解释道:“我也是听人说起,她家女儿比较出名。”

    “这叫甚么话!”

    贾母看薛姨妈面色涨红,下不来台,气骂道:“闺阁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岂有出名的道理?”

    贾蔷道:“真的,要不我都能听说?不过姨太太也别多心,不是那种坏名声,是刁蛮任性的名声……当然,也不算好。”

    薛姨妈闻言脸色好看了些,要是给薛蟠娶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回来,那她干脆也别活了,急追问道:“蔷哥儿,到底是怎么个名声?”

    贾蔷笑道:“无非就是蛮横无理,无法无天,打骂下人放火烧人,总而言之,你们就往最蛮横里想就是……”

    贾母和王夫人闻言,先是面面相觑,随后才都露出恍然神色。

    若非如此,又岂能相中薛蟠?!

    原来道理在这……

    别说她们,便是薛姨妈和宝钗自己都这样想。

    薛姨妈急的不行,焦虑道:“若是如此,又该如何是好?又该如何是好啊?”

    贾蔷笑道:“姨太太不是一直不喜那名花解语的花魁么?你放心,娶进这个媳妇来,花解语活不过三个月。”

    甚么!

    这话唬了所有人一大跳,薛姨妈也吓的站起身来,道:“果真这样厉害?”

    贾蔷哈哈笑道:“若非如此,我岂能听闻她的大名?”

    宝钗难得嗔怪一声:“蔷哥哥还笑?”

    这个称呼……让好些人眼角抽了抽,宝玉心里尤其不是滋味。

    叫的真好听,可惜不是叫他。

    嗔罢,宝钗对薛姨妈道:“妈,若是果真如此品性,这门亲事断地做不得。不然,以后阖家都难得安宁。”

    薛姨妈闻言苦恼的不行,道:“虽还未下聘书,可口头上已经应下了婚事。当时那位夏奶奶就打发人去告知那么多老亲世交,此时若是毁亲,岂非将所有人都得罪尽了?”

    贾母也觉得不妥,道:“如此说来,那位夏奶奶倒是颇有机心……如今姨太太家,却是进退两难了。”

    王夫人淡淡道:“其实也没甚太难的,当女儿的在娘家自然娇宠许多,嫁进夫家,岂能还是那般?果真不知改性,让她多站半年规矩也就是了。”

    这话,倒也在理。

    更何况,还有那么大一份家业……

    薛姨妈自忖,以薛蟠的霸道性子,总不至于连个娘们儿都驯服不了罢?

    见薛姨妈面色缓和下来,贾蔷也不再多言。

    他自忖在薛姨妈这里说话的分量,远不及王夫人。

    更何况,到底商贾出身,又怎舍得夏家那么大的家业倒贴?

    他笑了笑,不再多说甚么,问贾母道:“没甚事,我就先去忙了。”

    贾母忙叫住,怨道:“一天到晚也不知忙甚么,如今连国丧都过去了,还这样忙?”

    贾蔷“啧”了声,摇头道:“往后只会一天比一天忙……天生劳碌命,比不得宝玉会享受。”

    宝玉:“……”

    他总觉得这句话不像好话。

    贾母也瞪他一眼,问道:“如今国丧过去了,你原先说,国丧后就送你琏二叔去辽东,要准备几时去?”

    贾蔷思量稍许,道:“尽快去罢……这次去,带一个郎中一并同往。辽东那边的庄子上,贾家族人不少,没个好郎中坐镇,我不大放心。再多带些常用好药……”

    听他这般说,众人面色都变得微妙起来。

    原本都认为贾蔷是个心狠手辣的,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好心……

    贾母叹息一声道:“也难为你了,既然如此,你自己去和琏儿说罢。”

    贾蔷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

    贾母院后,南北夹道一侧的三间抱厦内。

    贾蔷进来时,就觉得气氛不大对。

    抄手游廊上,中堂门口,丰儿和绘金正与贾琏身边的两个丫头对峙着。

    推推搡搡的,嘴里也是扎来刺去。

    不过看到贾蔷进来后,贾琏东厢房里的两个丫头明显慌乱起来,有些畏惧的垂手而立,绘金和丰儿却高兴起来,知道来了靠山……

    “干甚么呢?”

    贾蔷面色淡漠的上前,轻声问道。

    丰儿没回应,绘金微微诧异的看她一眼,却也没多想,只当丰儿是被撞见了吵架才如此,绘金却不怕,她道:“侯爷来的正好!这院子奶奶都要待不得了,二爷整日里就和那不要脸的骚蹄子乱来,国丧期间也不停歇。那骚蹄子不是正经好人,叫的让人恶心。奶奶气不过打发丰儿去说一句,让她小点儿声,二爷倒拿茶盅将丰儿打跑。

    昨儿奶奶就带着丰儿去寻平姑娘了,今儿回来后,一早刚进门,二爷又开始阴阳怪气的说奶奶。奶奶不理他,他还说。我叫丰儿一起去劝,偏这两个小浪蹄子在中间做耗,拦着不让。”

    贾琏身边的丫头,都是从东路院大房里带过来的,甚至有可能,先前是贾赦身边听用的……

    所以,还真未必畏惧王熙凤。

    但很显然,她们害怕贾蔷,不然这会儿也不会鹌鹑一样低头站在那,唬的甚么似的。

    至于贾琏为何这般做……

    贾蔷不愿多猜,当一个女人讨厌男人时,男人多做些功课,譬如从孩子或是父母方面,还是有可能让她回心转意的。

    但当一个男人厌弃了女人,那任凭女人怎么做,甚至连呼吸都是错的。

    这也就是为甚么女人一辈子喊无数次离婚,但很少能离成。

    而男人一旦说出离婚两个字,基本上就没有回头路的原因。

    纵然凤姐儿似神仙妃子,可眼下在贾琏心中,或许还不如哪个下人的老婆……

    贾蔷目光清冷的看了那两个丫头一眼,却也未立即就发作,而是上前,入了东厢。

    贾琏的身子骨明显好了不少,看到贾蔷时,胖了不少的脸上,神情阴晴不定。

    待发现贾蔷似乎没有立刻要发怒的意思后,贾琏自以为猜到了来意,咬牙道:“这是急着打发我去九边等死,还是准备在路上就让人把我给害了?就和珍大哥还有蓉哥儿那样?”

    贾蔷从旁边拿过一张椅子来,见他将椅子拎起,贾琏唬了一跳,惊恐大叫道:“你想干甚么?贾蔷,你别乱来!你现在就想杀了我?”

    对面厢房内传出一声碎响声,从半开的格子窗看去,就见凤姐儿面色惨白的站在门口,望向这边……

    二人对视一眼后,贾蔷明白过来,凤姐儿出来看的人,其实是他,是在担心他乱来……

    贾蔷收回目光,将椅子放在地上后,对贾琏喝道:“你脑子进水了?浑说甚么!”

    斥罢,落座。

    贾琏这才发觉自己过于紧张了,很有些尴尬。

    他若有所感,回过头看向窗子外面,见对面凤姐儿脸色难看的站在那,心里说不出的膈应……

    也不知这一幕哪里触碰到了他,贾琏竟朝对面歇斯底里的吼道:“看甚么看?别以为蔷哥儿来了我就会怕你……好啊,往后我再不说你一句,只是从今往后,谁也别再理谁,谁也别再管谁,谁再和谁说话,谁就是小妇养的!自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为是!”

    听闻此言,贾蔷并外面站着的四个丫头都变了面色。

    这已经是和离的话了……

    王熙凤一言不发,丹凤眸中目光讥讽的望了这边一眼后,转身回房。

    如果说当初书房捉奸前,她还打算和贾琏好好过下去,那么等贾琏被撞破奸情,欲挥剑杀她,看到他那副狰狞厌恨的面孔后,凤姐儿就知道,两人这一世的夫妻情分算是断绝了。

    待到后来贾琏搬回抱厦,住进东厢,许是因为知道在京的时候不久了,对未来的恐惧,让他变得愈发肆无忌惮。

    将藏在心里多少年不敢出口骂她的话,如今竟是每天都要数落一回。

    但是,这种言语上的虐待,却让凤姐儿心中不起丝毫波澜。

    若非顾及家族体面,若非顾及到贾母和王夫人绝不会允许她和贾琏和离,她必是要断了这份所谓的姻缘。

    她漠然相对,贾琏却似痛快了,仰头大笑起来,像是头一回打了个胜仗,还是当着贾蔷的面。

    不过笑罢,发现贾蔷目光深沉的审视着他,心里还是突了突,心思转动,对贾蔷带着哭腔道:“这么多年,今儿我才算是做了回爷们儿!”

    他倒也有些小聪明,知道该怎么先给凤姐儿扣个帽子……

    贾蔷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对爷们儿的理解,也是别出心裁。贾琏,这些年若不是你一直在外面四处乱搞,连你爹的小老婆都要过一手,日子不会过成今天这样……罢了,如今再说这些,实在没意思。明日你启程去辽东镇罢……”

    见贾琏面色恐慌的骤然一变,贾蔷又摆手道:“原是想让你去军中磨砺几年,再运作运作,给你谋一份军功,也好袭正爵。现在再看看……算了,我又有甚么资格强迫你做不愿做的事?至于爵位承袭,该如何就如何,你去辽东庄子上,高乐你的罢。

    随行会有厨子、郎中、裁缝和足够的药材、布匹还有锦帛,足够你受用的。

    甚么时候大老爷快不行了,打不动你了,忘了你在书房干的那出事,甚么时候再回来。

    免得,你步了蓉哥儿的后尘。”

    贾琏闻言,眼睛登时亮了起来,似有些不信的问道:“果……果真如此?”贾蔷有那么好?

    继而又若有所思的往对面厢房看了眼,自觉似乎明白了甚么,贾琏抽了抽嘴角,目光一时有些阴晴不定起来。

    贾蔷也不说话,只静静的看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贾琏才又笑了起来,干咳了声道:“她原就对你不一般,我也早看在眼里。若是最初成亲那几年,我必是要大闹一场的,可后来……我处处敬让着她,她倒处处要强,不把我放在眼里,还事事想压我一头,拿攥着我,看轻我,我也就越来越烦她。到书房大闹的那一回,那点不多的夫妻情分也闹个精绝。若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好和离,老太太、老爷、太太绝不允许,我早就和她和离了。如今不过是挂个名儿,随她爱怎样就怎样,我不在乎。”

    顿了顿,又看着贾蔷道:“蔷哥儿,我有一事求你。”

    贾蔷看他神情很不一般,说此事时,甚至有些庄重的样子,便淡淡问道:“甚么事?”

    贾琏见他相询,知道有可能,顿时神情一震,忙说道:“我想纳一人为妾……说是妾,实则是打算好好一道过日子的,你说成不成?”

    贾蔷微微眯眼,道:“往后,你若果真想要好好过日子,那也是贾家的一桩幸事。”

    贾琏忙起咒,道:“当真是想好好过日子!只看了那女人一眼,说了两句话,我就认定了,那才是我最想要,也最该娶的女人。”

    “谁?”

    贾蔷心中有所猜测,问道。

    贾琏赔笑道:“正是你府上尤大嫂子的二妹妹,尤二姐!去年下扬州前就认得了,那会儿贾珍还在,在东府见到了,觉得很不错。原想回来后再好好认识认识,只是没料到后面接二连三出了这么多事。”

    贾蔷闻言,轻声问道:“你知道,她和贾珍父子的关系罢?”

    贾琏竟毫不在意的“嗨”了声,道:“都是过去没影儿的事,说那些有甚么意思?别说那些都是没影儿的,就算过去真有甚么,我也不在乎。就是看她人好,性儿也好,必是服帖不会忤逆我的。若是她愿意跟我去辽东,便是在那过一辈子又何妨?”

    贾蔷听他如此说,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不过贾琏也不就是这样的性子么?

    他点了点头,道:“那行,我稍会儿回去就去问问。如果她愿意,明儿我就让她随你一道去辽东。若是不愿意,那也不能勉强人家。”

    贾琏忙道:“那是自然!蔷哥儿你且等等……”说罢,激动的从炕上下来,走到木柜前,翻箱倒柜的扒拉了好一阵后,才翻出一个尺许长短的檀木盒子,高兴的交给了贾蔷,道:“这是我娘在时留给我的,一时藏着没让人摸去。你拿着这个给二姐儿,道明我的心意。就说我除了不能给她正室的名头,其他的甚么都给。就算将来那母夜叉生下来一儿半女来,这份家业也和她不相干,是我和二姐儿的。”

    贾蔷:“……”

    他没再多言,点了点头后,接过檀木盒子后,转身离开径直回了东府。

    也不知是宿命,还是果真有这份天缘在,时间线虽然提前了许多,但贾琏对尤二姐,居然仍是一片真情。

    而贾琏和凤姐儿的恩绝悲剧,也早发生了几年。

    贾蔷的出现,看似改变了许多,但其实,许多人的命运,仍未改变。

    ……

    ps:贾琏是真不介意,原著里尤二姐是贾蓉介绍给他的,但贾蓉那是为了方便自己去偷吃……后来贾琏出去办事没回,贾珍去了,结果贾琏回来了,贾珍自己都很不好意思,贾琏反倒劝他别在意,还要一起来高乐。但他又真爱尤二姐……总之,贾琏的胸襟,不能以常理视之。

    整部红楼里,贾琏几乎对所有女人都不错,唯独对凤姐儿,从最早偷多儿姑娘起就不耐烦,等尤二姐死后,更是恨透到骨子里。若不是时代限制,两人早就和离了。即便没有和离,他心里也早就不拿凤姐儿当老婆了。所以卫道士们真不必愤怒。

    再者,贾琏和贾蔷已经相隔很远了,要不是东西两座国公府利益相连,其实两家真的只能算远亲。譬如他们和金陵老家的那十二房族人,大部分都是连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

    最后,第一章我若是前一晚上能写完,就早点发,写不完,就两点发……

    目前攒稿,零。

第五百三十九章 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宁国府,东路院。

    贾蔷在尤氏院里,看到了尤氏姊妹。

    银蝶和炒豆在庭院里看到他到来后,立刻朝屋里喊话,将尤氏姊妹给惊动出来。

    见贾蔷到来,尤氏显然大感意外,因为贾蔷素来对她们姊妹敬而远之,不过也不耽搁她热情的将贾蔷迎进去。

    落座上茶后,贾蔷看着一屋子的丫头媳妇,再加上尤氏三姊妹,和女儿国一样,阴气有点重……

    尤氏知道他不喜人多,将闲余人通通打发出去后,看着贾蔷笑道:“老爷怎么来了?”

    贾蔷扯了扯嘴角,摆手道:“说几回了,大奶奶叫我蔷哥儿就是,老爷……”他摇了摇头,顿了顿又道:“今日前来,是受人之托。”

    说着,他将袖兜里藏着的檀木盒子取出,放在一旁桌几上,道:“今儿去见贾琏,准备明儿送他去辽东庄子上养几年。他倒是没别的心愿,也乐意去,不过,却求了我一事……”

    说到最后,目光落在了尤二姐清秀温柔的脸上,问道:“二……姑娘,和贾琏应是旧识?”

    原本,他是和贾蓉一道称呼尤二姐为“二姨”的。

    只是如今以他的身份,再这样四处寻长辈,就实在不妥了。

    尤二姐闻言,俏脸一下红了起来,声音轻微的应了声:“嗯,只见过数面,说了几句话。”

    贾蔷呵了声,道:“二姑娘虽记不大清楚了,贾琏倒是痴心的很,一直念念不忘。这木盒子里装的是他母亲生前留给他的镯子,二婶婶都没得着,他倒一直给你留着。还说,想和你好好过日子。除了正室的名头不能给你外,其他但凡你要的,就没有不许的。

    因就要离京了,死活托我来说一次媒,以了心愿。你要是愿意呢,明儿就一道和他去辽东,黑辽苦寒是苦寒了些,但在那里他当爷,你当奶奶,日子肯定不会苦。相互扶持着,也能好好过日子。若是不愿意呢,也没甚相干,我就拿着这木盒回去还他,让他规规矩矩上路。

    此事,二姑娘不必思量我的体面,我只是单纯做个中人,绝无欺压偏向之意。大奶奶也知道,我和贾琏不是一路人。所以,成不成,全凭你自己拿主意。”

    尤二姐闻言,脸红的和火烧云般,一时不知该怎么答。

    尤氏一双杏眸死死盯着贾蔷,想看他到底是甚么意思。

    倒是三姐儿爽利许多,直问道:“他虽是好心,说的好听,可西府那位正经的二.奶奶怕是容不下我姐姐,以那位的名声,我姐姐果真给人当了二房,怕要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贾蔷摇头道:“旁的我不敢保证,甚至不能担保贾琏以后会不会变了心意,但二婶婶那边我却能作保,贾家容不得宠妾灭妻的勾当,也绝不允许出现正妻凌虐妾室的事。等回来后果真合不拢,就分开住,都能清静。只要二姑娘日后莫要猖狂到当面去挑衅二婶婶,该恭敬的恭敬,那二婶婶那边,就不需要你们思量。且有些事我不说,想来大奶奶也会说与你们听。贾琏和二婶婶之间,如今不过就剩个名义罢。”

    尤氏这下就认定了,贾蔷是真的乐于看到促成此事的,既然如此,她便有了定计,一边打发三姐去后街请尤老娘,一边同尤二姐道:“二姐儿,西府琏二叔是甚么样的人,你是清楚的。便是不清楚,你想想也该明白,贾家但凡是不好的,侯爷又放过哪一个?他是恶人,侯爷会替琏二叔来说这个媒?

    再者,这里也没外人,你自己的情况,你自己也清楚。当初被那起子畜生给强行霸占了去,此事瞒不过旁人,也只西府琏二叔那样心胸广博的,才不介意此事,只念着你的好,不记你的过往,想好好同你过日子。外面的那些,又有哪个肯容你?”

    见尤二姐羞愧的落下泪来,尤氏又叹息一声道:“我原是打算,干脆就留下你和三姐儿,陪我守一辈子寡又如何?左右侯爷宅心仁厚,不嫌弃我们,不撵咱们出门。可侯爷人虽好,咱们却不能贪得无厌……”

    贾蔷摆手淡淡道:“大奶奶这话就过了,我说了,不必考虑我这边。再者,二姑娘也在会馆里做事,自食其力,不算占谁的便宜,更提不上贪得无厌。”尤二姐果真说出一个不字,贾蔷真不会强求。

    尤氏感激道:“话虽如此,却也不能赖侯爷一辈子。再者,二姐儿到底还年轻,也还未成家,没道理和我一起枯守一辈子。如今有了这样好的一个机会,琏二叔待她也算是真心了,连先大太太留下的镯子都拿了出来,连凤丫头都没有。又有侯爷替她作保,不会被凤丫头给欺负了去。这样的机会若是错过了,日后又去哪里寻?你再找另一家,可没人给你作保不受欺负了。毕竟,侯爷再厉害,他也不能管旁人家里事。是不是?”

    尤二姐闻言,终究还是被说服了,她一生命运坎坷,被贾珍父子先后占了身子去,只被当做顽物,所求的,不就是一份依靠吗?

    她倒也不是没想过依靠贾蔷,但很明显,贾蔷连没失过身且比她颜色更好的三姐都看不进眼里,从来冷淡对待,更何况是她这样的……

    左右不过是寻个依靠,与其在这边没指望,即便有指望也只能卑微的当个见不得人的,还不如跟了贾琏去。

    而见尤二姐红着脸,缓缓点了点头应下,尤氏登时大喜,对贾蔷笑道:“老天爷!也多亏了侯爷,总算给我安排出去一个!我素日里连觉也睡不好,只想着这两妹子若果真陪我到老,那可就造大孽了!虽说她两个不是我亲妹子,可到底和我一个姓儿,管我叫声大姐,我岂能不忧心?如今可算好了!”

    又见尤二姐一直红着脸不言语,尤氏想了想,对贾蔷道:“侯爷不妨现在就去同琏二叔报个喜,定下此事来。”

    贾蔷迟疑稍许,道:“可你家老太和三姑娘还未来……”

    尤氏摆手道:“侯爷放心,她们来了,也不过是娘们儿间说的一些事,断不会再变。”

    贾蔷听了,想想也是,尤老娘带着两个女儿托付在尤氏这里,尤氏和尤二姐既然已经应下,实则也没再变的道理,便起身离去。

    贾蔷刚走没多久,尤老娘便和尤三姐进来,三姐见贾蔷不在,登时失望道:“他人呢?”

    尤氏似笑非笑的道:“你急甚么,现在说的是二姐的事。二姐应下了,我就让他去西府给贾琏报喜去了。”

    尤三姐滞了滞,又皱眉道:“这就应下了?”

    尤氏没好气道:“你还想怎样?除了西府的琏二爷,这天下还想再找一个这样对二姐的?”

    尤三姐不言语了,尤老娘看着女儿落泪道:“旁的都好说,只是怎好端端的就要去辽东了?那样远,那样寒苦的地方……”

    尤二姐也跟着落下泪来,不舍得离开相依为命的老娘和妹妹。

    尤氏气道:“贾琏是西府大房承嗣人,将来是要世袭爵位的,怎可能一直在辽东?早晚都要回来。再说,那边听着苦寒,可贾家多有大庄子在那边,人家说的明白,去那边,琏二爷是做爷的,二姐儿是做奶奶的,不比在这享福受用一百倍?等回来后,仍是一家子住在近处,不过隔个院墙罢。侯爷还说了,贾家既不会允许发生宠妾灭妻的勾当,也绝不会允许发生正室凌虐妾室的事。有他作保,除了在贾家外,别家还有这样的好事?若是连这个也不知足,那我也没法了。”

    ……

    贾蔷这样快就去而复返,倒是出了西府诸人的意外。

    最期待的,自然是贾琏。

    贾蔷没搭理丰儿和绘金看叛徒的眼神,入了东厢后,开门见山道:“你那聘礼人家收下了,明儿就跟着你一道上路。我代你许下了不会发生腻而抛弃的承诺,你将来若做出这样的勾当来,就不要怪我对你下手。”

    贾琏大喜道:“不会不会不会,疼还来不及呢,怎会舍了去?蔷哥儿,这回真是谢谢你了,你放心,我念你的好!”

    贾蔷沉默稍许后,道:“果真不愿入辽东镇,当个校尉?我保你三年内必以军功升游击。以后回来承爵,也能得一份正经武爵。”

    贾琏闻言干笑两声,道:“蔷哥儿,不是我怕吃苦,实是打小到大,就没碰过那些。我靴子里倒是藏着把匕首,也是防着裤腰带汗巾子不好解时用的……老爷是一等将军,到我这是三等将军,还能富贵几十年。等下一辈罢,等下一辈再好好管教,让他们操练起来。到时候,少不得还得劳烦你这个族长……”

    贾蔷闻言,也不知该说甚么,只点了点头,最后道:“明儿我会派四个人手护送你们前去,等你们安顿下来后再返回,你好自为之罢。”

    贾琏忙笑道:“你放心,如今我也不拿去辽东当苦差事了。对了,劳你帮我把那两个丫头打发回东路院,我这里用不着她们了。那两丫头性子上不是好相与的,若都带上必定欺负二姐,我也给过不少银钱,不算亏欠她们了。”

    贾蔷扯了扯嘴角,点了点头后,转身离去。

    背后,贾琏美滋滋的开始收拾起行囊来,也不理会贾蔷往西厢而去。

    西厢房内,见绘金和丰儿还如同看叛徒一样瞪着他,贾蔷气笑道:“去寻嬷嬷来,传我的话,把对面那两个丫头拉下去,各打二十板子,开革出府。贾家容不下这样不知尊卑好歹的狐媚子丫头!”

    虽知道贾蔷在指桑骂槐,绘金和丰儿两人却仍高兴坏了,大感出气,竟是一起跑出去寻人去了。

    贾蔷则入了里间,看到凤姐儿面朝里,侧卧在铺着秋香色素面锦缎条褥的炕上。

    他上前数步,走到炕边坐下,轻声道:“贾琏那边已经安顿妥当了,他要纳尤大奶奶的妹子尤二姐当二房,往后在辽东好好过日子,不会再来扰你。日后,你也可好好过活……”

    话音未落,就见凤姐儿一下转过身来,俏脸上满是泪水,面色苍白的看着贾蔷,道:“好好过活?我还凭甚么好好过活?”

    贾琏可以再纳个二房,开开心心的开启新人生,可她呢?

    贾蔷伸出手,轻轻抚在凤姐儿满是担忧、不安和愤恨的脸上,温声道:“除了名分外,其他但凡别人有的,你都能有。包括,儿女。”

    “呸!”

    凤姐儿心里踏实下来,狠啐了口后,又一扭身转过去,躺在炕上道:“你自去忙你的罢,日后若无事,还是少见的好。”

    贾蔷见此,淡淡应了声:“也好。”

    凤姐儿听闻此言,心里咯噔一下,心都凉了大半,再听身后没了动静,愈发心如刀绞起来,猛然坐起身,就想看看世上的男子是不是都说牲口,然后就见贾蔷嘴角噙着坏笑一直瞧着她。

    被撞了个正着,凤姐儿俏脸登时涨红,恨的咬牙啐道:“就没一个好人!”

    贾蔷闻言,哈哈一笑,伸手将凤姐儿揽入怀中,抚了抚她的青丝,温声笑道:“且好好过日子,好好享福受用罢。从今而后,便是天塌下来,也有我来为你扛起。”

    凤姐儿这一辈子,何曾听过如此霸气的宠爱宣言,心一下就化了,万般情丝涌至心头,将这些日子以来的灰丧冰冷都涤荡干净。

    正要说甚么,却听到院子里传来动静声:“侯爷可在不在?二.奶奶?”

    凤姐儿闻言唬了一跳,一把推开贾蔷,干净下了炕,用帕子飞速的擦抹去脸上的泪,高声应了句:“在这里说话呢,鸳鸯进来。”

    又见贾蔷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凤姐儿含羞狠狠瞪他一眼,随即那位雷厉风行七窍玲珑的凤二.奶奶似又回来了,扭身出了里间,迎至中堂笑道:“哟!老太太可有甚么了不得的大事,巴巴的打发你来请人?平日里,可难劳动你的贵足呢。”

    鸳鸯仔细观察了下凤姐儿,直看的凤姐儿心里不自在,骂道:“小浪蹄子,胡瞅甚么?”

    鸳鸯笑道:“我这是在看,奶奶怎好像一下就好利落了?真是奇了!”

    凤姐儿哼了声,道:“你也不想想,哪个给我瞧的病!人家郡主是在宫里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诸位有头脸的太妃瞧病的,这样大的能为,给我施了两回针,我再不好,才真该死了。你见不得我好?”

    鸳鸯气道:“还是当奶奶的,只顾拿我们奴婢开涮,也不想想,我们经得起经不起?”

    凤姐儿取笑道:“你这蹄子,少给我弄鬼!谁不知道,咱们家的大侯爷早就问老太太要定了你,就等林妹妹过门后,要你过去帮她管家呢。你还算奴婢?”

    鸳鸯看到贾蔷面带微笑的出来,愈发满面含羞,啐道:“呸!不和你乱嚼舌头了。”又忍羞对贾蔷道:“老太太听到外面的动静,说是爷让人将琏二爷身边的两个丫头给拖下去打了板子,还开革出去,就让我来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又说琏二爷明儿就要去辽东了,爷纵然有甚么气恼的地方,也该宽容一二才是。另外,老爷前面书房也打发人来请,说是外面来了一个叫贾雨村的官儿,十分想拜会爷。老太太说,便是不想见,可看在此人到底是林姑娘启蒙先生的面上,也该给林姑娘一份面子才好。”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那两个丫头不知规矩,原是贾琏让我发落的,他就在东厢,不信你自己去问就是。”

    鸳鸯忙道:“既然侯爷这般说了,自不能不信。那老爷那边……”

    贾蔷道:“罢了,我去看看便是。”

    鸳鸯闻言登时笑了起来,又拉住凤姐儿道:“好奶奶,如今既然好了,可随我去荣庆堂见见老太太罢。你撂手这些日子,府上大小事都是我和大奶奶合计去办的,就差没累死我!如今你既然已经好了,再没有躲清闲的道理。”

    贾蔷闻言回头道:“再养养罢,先前累狠了……”

    凤姐儿却不识好人心,不等他说完,便笑道:“罢了,我就是受苦受累的命。再躺下去,就该老太太、太太上门了……走罢。”

    贾蔷想了想,道:“你自己斟酌罢……等忙完这一段,再带你们去城外庄子上,多泡温汤有好处,好的更快。”

    此言一出,鸳鸯自是高兴,凤姐儿俏脸上却浮起一抹惊人的红霞,不动声色的狠狠横了贾蔷一眼后,三人一道出了抱厦,二人前往荣庆堂,贾蔷则去了前厅书房。

    ……

    ps:还是有个别书友在纠结凤姐儿的身份,再算一次啊,贾蔷的父亲、祖父、曾祖、高祖,一直到天祖,才和西府挂上边儿,真的很远了。现代法律来看,三代之后,同姓成亲都不是问题,这都五代了。还有书友说,若是和离后也能好点。问题是那个世道对女人的桎梏远不是今天可比,别说和离,丈夫死了改嫁女人都抬不起头,娘家夫家都要跟着蒙羞,和离要比这个程度更狠一些。所以,你们适当的宽容一些。就当他们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了罢。毕竟,相比于原著,贾琏都有了好下场,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至于番,我会努力的,真的。

第五百四十章 福耶?祸耶!

    荣府,前书房。

    贾蔷到来时,门前一排青衣小厮见礼问安。

    里面门打开,前来相迎的,却是宝玉。

    宝玉背着里面朝贾蔷挤眉弄眼做了个怪相后,方将他迎了进去。

    贾蔷入内,就见一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权腮的中年男子站在那,身着从三品官袍,论仪表,贾政卖相本是不俗,可在此人面前,真是被压的一点气场也无。

    即便,看起来此人已经将姿态放的极低,颇讨贾政喜欢。

    不过,贾蔷进来后,清冷的目光审视着此人,气氛瞬间一变。

    贾雨村虽然已经听说过许多贾蔷之事,但心中未尝没有一些侥幸。

    毕竟,论起来他和林如海、贾政平辈,不提贾政是贾蔷的祖辈,即便林如海,也是贾蔷的先生。

    贾蔷或许,会以晚辈礼见之?

    不过,贾蔷的目光立刻就让他明白,他想多了。

    官场浮沉多年,很快就让贾雨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相比于飞黄腾达的前程,区区体面算得了甚么?

    如今已经是官居从三品,即将更换红衣换紫袍,然而贾雨村此刻却依旧舍得下颜面,忘却科甲出身的清贵,先一步躬身见礼道:“下官贾雨村,见过宁侯!”

    这一幕,贾政父子都惊呆了。

    便是贾政,方才也不过是与贾雨村平等论交。

    仿佛这一刻,贾政和宝玉才看出贾蔷身上的贵重,他不只是在家里强横……

    贾蔷浅浅还了一礼,淡淡道:“太仆身份清贵,不必如此。”

    贾雨村却丝毫没有违和受辱的模样,起身呵呵笑道:“侯爷乃世袭国侯,下官在侯爷面前,又谈何一个贵字?下官与计相林大人早年相识,得蒙林大人和世翁的赏识,才得以入金陵为应天知府,如今又提拔进京,担任太仆之位。此恩如同再造……”

    贾政面带微笑,正要客气两句,却听贾蔷冷淡问道:“此恩,比起姑苏甄士隐如何?”

    此言一出,贾雨村登时变了面色。

    他不是不知道香菱那丫头落入薛家,他还打听到香菱成了贾蔷房里人。

    可贾雨村何曾会将此事当一回事,甚至还准备以媒人自居!

    但他万万没想到,贾蔷会将此事直接上升到他的品性的地步。

    若是让贾蔷生出这样的印象,进而影响到贾政和林如海的观感,那就大事不妙了。

    在官场上,过了四品,尤其是进京之后,就一定面临站队的问题。

    没有后台,没有靠山,根本寸步难行。

    别说前行了,能保证不被政敌狙击倒下都难。

    甚至不需要是政敌,京中四品以上的位置就很有数了,每一个位置都让人极为眼红。

    一个没有跟脚的人,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位置上坐的长远?

    贾雨村从起复以来,一直都走在贾家和林如海这条线上。

    若是被贾家和林如海舍弃了,想再转投旁人都难,至少目前没有可能。

    所以,他好不容易爬到这个位置,绝不甘心因为当初那点琐碎事,就丢了前程。

    不过,没等他解释甚么,贾蔷就摆手道:“太仆不必多想,先生教诲过本侯,言太仆当日能帮助封氏,赏赐银两,还帮忙寻找甄士隐,已算不忘旧恩。至于在金陵遇到冯渊案,彼时香菱已入京,再大动干戈,实是难为你。先生素来教诲我,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也罢,此事便就此翻过。但本侯希望你明白,你能有今日,寄托了先生极大的厚望。好好当差,莫要自误。”

    话音刚落,宽下心来的贾雨村又想表一番忠心,可惜门外想起林之孝的声音,道:“老爷、侯爷,外面来了宫里的几位宫里的中官,说是传宫中天子口谕,让咱们家侯爷速速进宫。”

    贾蔷对外面回了句:“知道了。”

    又对贾政道:“我先进宫去了,老爷招待太仆罢。”

    贾政“哦哦”了两声,忙道:“蔷哥儿自去便是,宫里要紧,不敢耽搁。”

    贾蔷点点头,又目光清冷的看了贾雨村一眼,眼神中不掩审视,显然林如海的教诲,没让他真的放下心来。

    等他走后,面色动容的贾雨村方缓缓出了口气,心中急思对策。

    贾政劝道:“雨村不必多心,当年事如海与吾皆有公断,雨村是受了吾与子腾的信,才断下那桩案子。蔷哥儿尚年轻,不经世事,又偏宠那位甄氏女,所以多了些偏见。回头,我和如海再劝劝就是。”

    贾雨村感激道:“若如此,雨村方能安心矣。”

    贾政笑道:“雨村亦是从三品朝廷大员,太仆曾列九卿之属,倒也不必太过顾及蔷哥儿的看法。”

    贾雨村闻言,笑的有些勉强,道:“世翁有所不知,正是王司马奉劝我,务必要交好宁侯,不敢以年岁尚幼轻视之。”

    贾政不解问道:“这又是何故?”

    贾雨村苦笑道:“太仆之位,掌天下马政,多与军中打交道。然军中重位,皆在元平之手。若无强力之士襄助,太仆将沦为其马夫之流,毫无尊严可言,且亦容易受其刁难问责。王司马自言,虽其为兵部大司马,然于军中话语权十分轻微,难以抗衡元平一脉。唯有府上宁侯,十分得开国功臣一脉信重不说,于宫里的分量也不一般,许多事必要倚仗。先前我心中未必尽信,可眼下……”

    他却是亲眼所见,宫里居然就这样派几个中官将贾蔷喊进宫里去了。

    正常而言,天子传召臣子,旨意都要经过鸾台拟诏,才能传到臣子手上。

    臣子需要沐浴更衣后,经过宫里相应的礼部官员传教宫中大礼仪后,才能按严格的规矩前去陛见。

    如方才这般,只传个口谕就招进宫去,已非寻常外臣可比了。

    贾雨村暗暗拿定主意,往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再谨慎,绝不可再恶了这位炙手可热的少年权贵。

    原本进京后,各方查探下得知林如海在京中只一棵孤木,极缺能干之人为伍,便是天子欲行新政,也需要得用之人,因此而生出自矜之心,以为非他不可。

    这会儿被贾蔷冷淡对待,甚至审视防备一番后,心思敏感的贾雨村立刻收起慢怠之心,不敢自毁前程。

    ……

    皇城,凤藻宫。

    贾蔷看着前来接他入后宫的皇五子李暄,奇怪道:“王爷今儿是怎么了?一张脸板的和马脸似的。”

    原来今日李暄前来接他,脸上不带一丝笑意,看他的眼神,不比方才他看贾雨村好多少。

    一副看忘恩负义白眼狼的模样……

    不过听闻贾蔷之言,李暄还是一下破了功,勃然大怒骂道:“放屁!爷的这张脸不知比你俊多少倍,你才是马脸,还是白眼马脸!”

    贾蔷听他话里有话,不由奇道:“白眼狼我倒听说过,白眼马却没听过,这样的牲畜,该不会只有王爷府上才有罢?”

    若是感觉能变成现实的话,李暄觉得他脑袋上的紫金冠已经燃烧成火球了,张手朝贾蔷抓来,咬牙骂道:“今儿爷就让你看看你自己的真面目,是不是一匹白眼马!”

    贾蔷岂能让他捉到,三两步跨过白玉石阶,往凤藻宫跑去。

    一边跑,一边暗自观察过往宫人看他的目光,果然很有些不同。

    只是,并不统一。

    有的是艳羡,有的是嫉妒,有的则是恼怒,还有的,居然是幸灾乐祸……

    贾蔷心里惊骇,不知这不过一宿功夫,到底出了甚么妖怪,让风向变成这般。

    跑至凤藻宫中殿门前,贾蔷方止步,气定神闲的等着喘成牛一般的李暄从后面追来。

    虽还想打倒白眼马,却已经力不能及……

    贾蔷趁机问道:“王爷,到底出了甚么事?透露透露……”

    李暄呼哧呼哧的喘着,却仍是没好气。

    贾蔷忙又道:“过几天会馆擂台要办闭门擂台赛,王爷不想进去瞧热闹?”

    李暄闻言,登时心动了,不过还能咬牙坚持……

    贾蔷坏笑一声,继续道:“我府上有一能人,极善调理家犬,能把狗调理的极有灵性。王爷可想要两只好猎犬,再过二三月,就能去打猎了……”

    李暄绷不住了,就要透露天机,不想却已是没了机会,就见凤藻宫总管太监牧笛出来,传召贾蔷道:“奉皇上和娘娘旨意,宁侯还请速速入殿觐见。”

    贾蔷不敢再迟疑,又看了李暄一眼后,随牧笛进殿。

    穿过牌楼、抱厦、仪殿后,终至中殿,贾蔷就见隆安帝随意坐在凤榻上,面色淡淡的吃着茶。

    尹皇后精致无暇的面上满是温婉笑容,一如既往的大气雍容,看到贾蔷和仍喘着气的李暄进来,还嗔怪了声:“这样大的人,又淘气!”

    殿内,贾元春面上不知是甚么神情,有不安,有惊喜,有茫然,坐在一旁望着贾蔷……

    贾蔷规矩见礼后,就听隆安帝淡淡道:“好了,如今也来了一个贾家人,宣旨罢。”

    贾蔷听了愈发心中不安,就见乾清宫总管太监戴权上前两步,拿出一份金册来,宣读道:“朕惟乾行翼赞,必资内职之良坤教弼成,式重淑媛之选,爰彰彝典特沛隆恩。咨尔贾氏敏慧夙成、谦恭有度、椒涂敷秀,弘昭四德之修,兰殿承芬,允佐二南之化。兹仰承懿命立尔为皇贵妃,锡之册、宝,其尚祇勤夙夜,衍庆家邦,雍和钟麟趾之祥,贞肃助鸡鸣之理。钦哉。”

    “轰!”

    这册封诏书如同一道惊雷,炸的贾蔷五昏八素,心中的震骇让他甚至无法控制脸上惊怒的神情……

    怎么会是晋封皇贵妃?

    后宫何时才会册封皇贵妃?

    唯有皇后失宠,亦或是皇后凤体有恙,为防止天地坤位无主,才早早立下副后,以备不测。

    可眼下又算甚么?

    皇后娘娘贤德之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且她的身子骨也没听说过有何微恙……

    何至于此?

    皇贵妃又被称作“副皇后”,因为与皇后一样,不仅有仪节,还有金册、金宝,册封是要祷告上天和列祖列宗的。

    这也就意味着,连皇后都轻易罚不得,虽谈不上平起平坐,却也有分庭抗礼之意。

    听起来是莫大的福事,可在贾蔷看来,却分明是种祸之本!

    尹皇后之贤德,手段之高明,是贾蔷绝不愿招惹的敌人!

    可是,就算想要婉拒谢绝,可他一个外臣,又有甚么资格替元春辞让?

    一时间,贾蔷额头上冷汗都流了下来……

    ……

    ps:非故意断章,第二更我会尽快写完发出。

第五百四十一章 不安

    听闻戴权宣读完册封诏书,贾蔷甚至顾不得帝后在前,就偏过头,使劲的给元春使起眼色来……

    辞让!

    坚辞!

    贾蔷不信元春在宫里打熬这么多年的智慧,会看不懂他的眼神。

    唯一担忧的,就是她和其母王夫人一样利欲熏心,舍不得这个皇贵妃之位。

    若果真如此,贾蔷绝不会为她的愚蠢买单,必会第一时间进行切割。

    他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生死,绝不会为了一个贪婪愚蠢之人,往万丈深渊里陷。

    元春今日若敢接旨,朝野上下,贾家势必落入一片骂名中。

    这份圣眷,贾家着实承受不起!

    万幸,元春不是王夫人。

    她看到贾蔷急的要命的眼神后,连忙跪到殿中,叩首道:“皇上,娘娘,臣妾本出草莽寒门,位列鸠群鸦属之中,岂意得征凤鸾之瑞,邀天赐之恩德,侍奉在皇上、娘娘之侧。贵妃之位,已逾臣妾之德,使臣妾夜夜宿寐难眠,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又岂敢愧望皇贵妃之金宝?虽感皇上、娘娘之隆恩,只臣妾福德浅薄,实难当此贵位。”

    见她如此表态,贾蔷长长呼出口气,甚至也不掩饰,拿袖子擦拭了下额头上的冷汗。

    以隆安帝之心性,见其如此,都忍不住笑骂了声:“真真是混帐东西!朕的皇贵妃,倒成了毒药鸩酒不成,就将你吓成这幅德性?”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看模样倒比方才李暄跑了大几百步还吃力,连连摇头道:“皇上,娘娘乃古今屈指可数之贤后,且凤体安康,这个时候贾家出个皇贵妃,还不被天下人的唾沫给淹死?皇上,臣听恪和郡王说过,皇上与娘娘感情甚笃,龙凤相谐,所以臣断定此议必不是皇上所出,那到底是何人出的主意?这是要和臣家结成死仇啊!臣再不会放过他……”

    见其恨的咬牙,隆安帝面色却古怪起来,扯了扯嘴角看向尹后,尹后则咬牙看向贾蔷道:“贾蔷,你不放过哪个?”

    贾蔷闻言,登时傻了,再一想,岂不的确是傻了?

    这世上能让隆安帝册立皇贵妃的,无外乎三人。

    一为皇太后,一为皇上自己,最后一个,自然就是皇后!

    居然是尹后这般提议的?

    到底是为了甚么?

    贾蔷想不明白,道:“娘娘,贤德妃何必要晋皇贵妃?她本已是贵妃位,又极得娘娘信赖,托付以宫务,何必再……”

    尹后修眉竖起,喝道:“本宫看你就是愈发不知天高地厚,宫闱之事,也有你插嘴的余地?”

    见贾蔷垂下头老实后,尹皇后才对隆安帝笑道:“这些年臣妾一直操持宫务,未曾歇息过几日,且容臣妾偷偷懒。再者,如今一切步入正轨,纵臣妾不直接看管,六宫诸务也出不了大岔子。臣妾只希望能多抽出些功夫来,好生照顾好皇上的龙体,尽一份妻子的本分。

    皇上如今愈发忙碌,日理万机都不足形容,若是臣妾不多照看些,实在放心不下。臣妾想着,从今往后,臣妾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御膳房里。只要能照顾好皇上的龙体,臣妾便心满意足矣。说来,这也是太后娘娘之意,外人并不会说嘴。”

    隆安帝闻言,一时也不知该说甚么好,看向贾蔷,道:“如何,还要让你大姑姑贤德妃力辞么?”

    贾蔷连连点头道:“必须的!”

    见尹后凤眸转凌厉,他又忙解释道:“娘娘,即便如此,也无需晋封皇贵妃啊!果真册封,朝野上下必然非议众多,凭添烦恼。再者,就臣和子瑜……臣和长乐郡主合力研究大燕和西洋医理后,一致认为,即便是用药膳,补的太过也绝对是弊大于利。药膳终究也是药,是药便有三分害,此绝非虚言。

    娘娘想要皇上龙体万安,实则只需要让皇上平日里饮食清淡些,多喝水,多散步,再按时就寝,最要紧的,是还要保持愉悦的心情,只要能做到以上几点,保管对龙体有万般好处,比药膳强百倍!而娘娘帮皇上做到这几点,其实也远不需要撒手宫务……”

    隆安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尹皇后也是气笑了两声后,却又肃穆起面色来,看着贾蔷沉声道:“你所言当真?”

    贾蔷忙道:“真是这样!宫里御膳不缺营养,在此之上,皇上饮食越是清淡越好!那些药膳,能不吃就不吃。再者,皇上处理政务时间太久,对龙体不利。起来多散步走走,绝对大有裨益。”

    尹皇后怒道:“既知此事,缘何不早说?非等到今日?”

    贾蔷叫屈道:“娘娘,这也是臣近来才和长乐郡主商议出来的。肉脂用的太多,对人身体竟然是有害的。再者,这月余一直在国丧期间,皇上和娘娘都忙的站不住脚,臣若来说这些,还不得吃挂落?”

    贾蔷说罢,尹后只横他一眼,没再多言。

    隆安帝看着贾蔷道:“皇后提议,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朕并未多加劝说,一来是感念皇后贤德,以朕龙体为重,不好婉拒其心。二来,也确有赏功之意。国丧期间,贤德妃辅助皇后,任劳任怨,劳苦功高。便是贾蔷你,也表现出众。只是你年岁太小,爵位也高,再赏赐下去,并非你的福气,你还年轻,总要留些余地。三来,这里面的确有太后之懿命……

    因此,既然皇后执意要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代她执掌宫务,朕也不便强行否决。”

    尹皇后突然提出此议,是真出了隆安帝的意料之外。

    六宫宫务,涉及之事繁杂,内有莫大的权力,更不必提还有召见宫外外臣命妇的大权。

    一国之母,又岂是顽笑的?

    然而果真册立皇贵妃后,皇贵妃就能分享这份荣耀,甚至可代皇后行使这些权力。

    隆安帝虽素知尹后贤德,但他没想到,发妻竟会贤明到这个地步……

    不过,一个不贪权的皇后,确实是最好的皇后。

    他原本还以为……

    贾蔷忙道:“皇上,贤德妃协助皇后娘娘处理宫务,乃是贤德妃的本分,也是她的福气。再说一家人做事,最累的还是皇上和娘娘两位家主,没道理只重赏贤德妃?至于臣……这个,皇上就更不必担心赏无可赏了。”

    至于甚么太后之懿命,他连提都不想提,哄鬼呢。

    隆安帝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哦?你想要甚么赏赐,不妨说来听听。可是想要甚么官儿?”

    贾蔷干笑了声,道:“皇上,臣不是要官儿,而是想向皇上讨一个宝贝……”

    说着,目光还瞟向了李暄。

    李暄唬了个半死,看都不看贾蔷一眼,只当是个陌生人,还一脸嫌弃。好似贾蔷想讨要的宝贝是他一样……

    隆安帝“哦”了声,瞥了李暄一眼后,问道:“想要甚么宝贝?”

    贾蔷小声道:“臣听恪和郡王说,皇上有一对西洋番国进贡的自走火器。能不能赏臣一支……”

    “放肆!你要这个做甚么?”

    隆安帝闻言,却陡然沉下脸来,训斥道:“除火器营,私藏火器者,该当何罪,你不清楚?”

    贾蔷闻言悻悻道:“皇上,臣自然知道。只是……”

    “没甚么只是,此事想都不要想,不知轻重!”

    隆安帝有些恼火,若是臣子能藏火器,那刺杀他的概率就大的多了。

    赵东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臣,若是持刀剑,根本毫无威胁。

    可拿着一把火器,却直接能威胁到圣驾。

    他刚刚才下旨,要以从严从重的肃清民间火器,贾蔷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枪……

    这不是不识好歹恃宠而骄又是甚么?

    尹后也跟着教训了句:“本宫就知道,你们两个凑到一起,再没一点好事!”

    顿了顿,不理李暄满脸冤枉的德性,又同隆安帝笑道:“皇上,臣妾看,这皇贵妃位还是晋封了罢。皇上金口玉言,金册都写好了,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隆安帝仍是迟疑不定,见贾蔷还想说甚么,尹后立刻沉下脸来,教训道:“本宫知道你在想甚么,可只要心中无私,又何须畏惧人言?莫非你贾家心里,还有甚么见不得人的惦念不成?”

    一句话让贾蔷闭嘴后,尹后又道:“回头本宫将子瑜寻来,再问问几位宫中老供奉,果真要清淡些膳食才好的话,本宫就亲自盯着这事。至于每天去后花园散步……也需要本宫亲往养心殿,好生央磨,不然,皇上处理起政务来,谁敢提醒他去散步?六宫诸务,往后本宫也不是全数不理,果真遇到难的,元妃自可来寻本宫。”

    说罢,她转面看向隆安帝,温婉恭顺道:“新政即将大行天下,臣妾都不敢想象到时候皇上会忙到甚么地步,若再这般苦熬,龙体如何承受得住?虽如此慢怠了宫务,会失了皇后的本分,可只要能让皇上的龙体安康些,臣妾又何惧背负慢怠之名?”

    隆安帝闻言,微微眯起眼来,目光却落在李暄身上,沉吟许久后,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和无奈,竟缓缓颔首道:“也罢,朕,还真是需要皇后的襄助佐理。”

    如果说,尹皇后交出后宫大权,只为了多在养心殿待些时候,除了侍奉龙体外,多半还想知道些政事……这般煞费苦心,还能是为了谁?

    看来,大皇子李景的近日所为,不仅让他这个父皇不满,连皇后这个生母,都大失所望。

    这是,已经将希望寄托于李暄身上了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是不是谋划的太长远了些?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皇后登时大喜过望,屈膝福礼谢恩,又对贾元春道:“可别欢喜傻了,还不快谢皇恩?只是需谨记,此恩德虽隆,却也沉重。日后,六宫事务,就劳妹妹多费心了。”

    贾元春心中一片慌乱,却也只能跪谢皇恩。

    唯独贾蔷,心里总是有诸多不安。

    这份不安不是因为皇贵妃会威胁到皇后的地位,就目前来说,十个元春加起来都不够尹后一只手打的。

    而元妃明显也非轻狂贪敛之辈,很明白她自己的位份,所以不至于做出利令智昏的糊涂事。

    再者,尹皇后明显也没将元春当做对手……

    那这份不安,到底来自何处呢?

    出了宫后,贾蔷没有直接前往布政坊林府求教。

    一来不确定林如海是否在家,赵家才抄,眼下户部怕是要忙疯了,事涉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林如海不可能不亲自盯着。

    二来,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去透露宫中之事。

    尽管,皇宫里从来没有秘密,今日事,用不了太久,就会传遍整个神京权贵圈子。

    但能少犯忌讳,最好少犯点忌讳。

    贾蔷没有去林府,而是径直去了尹家。

    他得先去和尹子瑜对对口供……

    他给隆安帝和尹后的那些建议,倒不是假的,可还没告诉尹子瑜。

    那些养生真言,他只在林家说过……

    还有就是,宽宽尹家人的心。

    贾蔷忽然明白他到底不安于何处,今日等闲平地起波澜,然而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甚么,才会突然鼓弄起这般风浪来!

    未知的,才更令人心忧……

    ……

第五百四十二章 作妖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萱慈堂上。

    尹家太夫人看着见礼的贾蔷,稀罕道:“哟!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

    二太太孙氏仔细打量了两眼,道:“怎脸色看着不大好?”

    贾蔷直起身,长叹息一声,摇头道:“刚从宫里出来,今儿可让皇后娘娘给训狠了。”

    众人闻言都吃了一惊,尹家太夫人忙问道:“又是为了甚么?可是你和小五儿又淘气了?”

    “……”

    贾蔷滞了滞,摇头道:“今儿可真没淘气,今天我被中官急急宣入宫中,进了凤藻宫中殿,皇上就让戴权宣旨,居然是要晋封我家大姑姑为皇贵妃的旨意……”

    此言一出,整个萱慈堂上,气氛骤然凝固。

    不知多少双目光,从和善变得审视猜疑起来。

    其实也不难理解,整个尹家为了宫里皇后的地位,付出了太多太大的代价。

    任何危及皇后地位的人和事,都将是尹家的头号生死大敌。

    别说贾蔷还没和尹子瑜成亲,便是成了亲,皇后的位置也是尹家绝不允许任何人触碰的底线。

    谁敢触碰,谁就是生死大敌。

    感觉到气氛变换,贾蔷不等误会加深,便忙解释道:“大姑姑和我自然都是坚辞不就,我更是斗胆放话,同皇上道,背后出这主意者,必是贾家的死敌。皇后之贤德,朝野皆知。且皇后凤体向来安康,这个时候立皇贵妃,又置娘娘于何地?谁知道,就因为这句话,我被皇后娘娘好一通拾掇。原来这份旨意,竟是皇后娘娘执意请皇上下的。”

    “这又是为了甚么?”

    大太太秦氏的脸色舒缓了些,又皱眉质疑道。

    贾蔷便将尹皇后的那套说辞说了遍,最后道:“皇后娘娘还警告我,除非是贾家存下了甚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否则,这种事光明磊落,又有何好心虚的?得,最后倒成了贾家心虚了!”

    尹家太夫人看出贾蔷的不满来,虽然她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不过还是温言劝道:“皇后并非果真责备于你,只是担忧贾家有意见,不甘心受此位……”

    贾蔷连连摇头道:“老太太,您不是寻常愚妇可比,您老是我见过最英明的太夫人!您必是理解我的,以皇后娘娘朝野称颂的贤名,这个时候贾家突然出了个皇贵妃,这得遭多少人骂?贾家上下也没个靠谱的,到头来多半还是由我来吃挂落。且都中上下如今谁家不知宫里娘娘和老太太您对我的好?出了这么一桩事,我这位太上皇良臣,非得变成娘娘跟前的白眼狼不可!真真是头大……”

    尹家太夫人闻言笑了起来,道:“你且安心办你的差事,过你的小日子,何必理会外面那些风风雨雨?你不是同我说过,又不是清流,要那么好的名声做甚么吗?再者,此事既然是宫里娘娘提议坚持的,那必然是有其中道理的。正如娘娘所说,只要心中光明磊落,又何惧人言?尹家也不会多想,错怪到你身上。”

    贾蔷苦笑道:“可世上没那么多聪明人,今儿恪和郡王还和我翻脸了,从西华门一气追杀到凤藻宫……”

    众人听闻这孩子话都笑了开来,尹家太夫人道:“不当紧,下回他再欺负你,你就说我说的,断不可如此!”

    贾蔷闻言高兴起来,笑道:“这比尚方宝剑还管用!那成,那成!”

    尹家太夫人笑道:“去罢,你不是还要和子瑜商议皇上的养生之法么?去她院子里瞧瞧。”

    贾蔷心知尹家人必是要议论此事,便含笑往后面去了。

    果不其然,他刚离开没多久,秦氏就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老太太,这宫里娘娘到底是甚么心思,怎会好端端的把六宫大权给交了出去,还立下一皇贵妃?”

    孙氏也连连摇头,看起来就不赞成。

    尹家太夫人沉吟稍许,同侍奉在跟前的尹浩妻乔氏道:“打发人去前面,看看大老爷和二老爷在不在。不拘哪个在,都请过来。”

    乔氏知道是大事,不敢耽搁,忙亲自前往。

    过了没一会儿,请了二老爷尹朝过来。

    如今正在京察,尹褚在吏部不忙到天黑是断不会回家的。

    尹朝则自在的多,哼着小曲儿乐呵呵的进来,一进门发现堂上气氛不对,他面色变得谨慎防备的多,还往后退了半步,仔细道:“老太太,今儿可是出了国丧的,我出去吃的也不是花酒,没犯甚么家规……”

    此言一出,堂上诸人都哭笑不得。

    尹家太夫人也啐了口,道:“哪个问你这个了?”

    尹朝更惊,道:“我可没私藏俸银,全交官中了!”

    这不打自招的明堂,让尹家太夫人额头上的青筋都跳了跳,斥道:“少出怪模样了!一大把年岁,孙子都会喊爷爷了,还这般没个样子!我问你,这些日子大皇子在兵部,可有甚么事发生没有?”

    尹家太夫人怎么想,都觉得此事的症结,多半还是在几个皇子身上。

    而知女莫若母,她是知道尹后心中之苦的。

    大皇子李景,酷似隆安帝,不仅模样像,连性情也像。

    只是像的有些偏了……

    隆安帝异军突起登基前,任谁都难以亲近这位冰山王爷。

    但时任廉亲王,对于中层实干的臣子,还是能相处的很好。

    且难相处是难相处,却不居高临下的傲慢他人。

    李景却不同,他的孤傲,是对所有人都如此,令所有人都难以亲近。

    不止天性如此,似乎还刻意的去模仿隆安帝。

    只是时情早已不同,身份地位也大不相同,一味的生搬硬套,好似天理如此,那就不对了。

    为了此事,尹后简直操碎了心,说了一百遍也没甚效果。

    大皇子,自负的惊人……

    听闻太夫人之言,尹朝也变了变面色,抽着冷气头疼道:“老太太不提,我还忘了回来说了。这老大真是让人头疼,新安伯才从榆林镇回京,担任兵部右侍郎之位。结果老大当天傍晚就和人闹僵了,虽然新安伯陈年后来低了头,可任谁都看出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这个老大呀,也不知该怎么整。倒是老四,才到户部,就和上下打成一片。老四是真聪明,对林如海执弟子礼,也不瞎伸手掺和。老太太,我瞧着老大有点悬。”

    尹家太夫人闻言,脸色十分凝重,却也一时不知说甚么。

    这种事,连天子、皇后都没法子,别说当今,便是古之明君如唐太宗者,太子不贤,他又有甚么法子?

    大太太秦氏还是想不明白,道:“可这又和娘娘请立皇贵妃有甚么干系?本就不稳当,又交出后宫大权,莫不是出了甚么事……”

    尹朝听了糊涂,皱眉道:“立甚么皇贵妃?交权?”

    他再没心没肺,涉及到尹家的根本,也不由他紧张起来。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后,道:“如今却是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何事,着实让人心焦……”

    正这时,忽见有婆子急急进来,禀道:“老太太,外面来了宫里的凤辇,说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来接咱们家姑娘进宫的。”

    尹家太夫人忙道:“朝儿先去请中官吃茶,浩哥儿媳妇,速去请子瑜和蔷哥儿来。”

    二人不敢耽搁,忙各自出去。

    未几,贾蔷和面带浅笑的尹子瑜进来。

    贾蔷先请辞,尹家太夫人宽慰两句后,贾蔷离去。

    等贾蔷走后,尹家太夫人拉着尹子瑜的手,很是叮嘱了几句后,方让秦氏和孙氏亲自送出门去,让尹朝、尹浩护着进宫。

    虽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今夜尹子瑜回不来,尹家无人能安眠……

    ……

    贾蔷出了尹家,又往布政坊林府而去。

    可惜林如海还未回府,清竹园内。

    贾蔷捏着眉心坐在竹椅上闭目养神……

    黛玉嘴角噙笑,坐在一旁做着女红,时不时的抬起眼帘看他一眼。

    她没想到,贾蔷之前许诺的,只要没皇命,就每天都来见她一回,竟没诓骗她。

    其实也不需要做甚么,只这样静静的坐一坐,彼此分享些静谧的时光,就很幸福了。

    不过,享受了小半个时辰后,贾蔷还是将这两天发生的事都说了遍,听的黛玉瞠目结舌,道:“琏二哥哥,竟要和凤丫头一别两宽?你还帮他寻了尤大嫂子的妹妹做二房?”

    八卦的火焰,忽闪忽闪的在那双清澈明眸中燃烧着。

    贾蔷耸耸肩,摇头道:“这样也好,就当各自安好罢。你难道没瞧出来,二人早就水火不相容了,天生八字不合。”

    黛玉迟疑道:“琏二哥倒是轻快了,带上二房远走高飞,可凤丫头……她如何承受得住?她虽看着张扬,心里其实也软和着呢。”

    贾蔷笑道:“你又瞧错了,办妥此事后,她连剩下的那点病也全好了,像是解脱了一般,被鸳鸯拉去荣庆堂,又开始着手管家了。”

    顿了顿,贾蔷道:“这些都是小事,日子总还要往好里过。现在我头疼的事,宫里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家里那些混不吝的,怕又要开始作妖了。”

    黛玉闻言,微微蹙眉道:“她们……又能作甚么妖?”

    贾蔷叹息一声道:“执掌六宫宫务,在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意味着操控着许多人甚至是许多家族的命运。这样巨大的权力,将会给贾家带来极大的变化。别的不说,你瞧着罢,很快到贾家说媒的人,就能踏破门槛。二姑姑、三姑姑、宝玉还有史妹妹他们,都将成为香饽饽。另外,不知多少人家的诰命,要来恭维老太太,还有二太太。啧啧,真是添乱啊。”

    黛玉闻言,并不关心王夫人的权势会不会大增,而是关心问道:“可会对你有甚么坏处不会?”

    贾蔷冷笑一声,道:“她敢!贾家已经修了座道观,自然也能再容得下一座佛庵!”说罢起身,对黛玉道:“不等先生了,先回去敲敲警钟。若是让人先一步去搅乱了她们的心思,再拾掇起来,就真要撕破面皮了。”

    黛玉闻言心惊,忙劝道:“你可别太生气了,果真宫里才晋封了皇贵妃,你在外面就不给太太好脸,传出去,对你很不好呢。”

    贾蔷闻言,笑了笑,伸手揽过黛玉的纤腰,将她抱在怀中,亲了亲她的眉心,温声笑道:“放心就是!尹家太夫人有一言说的极是,我一个武勋,要那么好的名声做甚?”

    说罢,在黛玉娇羞嗔怨中,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

第五百四十三章 身份不同了的王夫人……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过来时,天色已暮。

    抄手游廊上,七八个小女孩子或在点灯,或在喂食鹦鹉,看到贾蔷到来,纷纷见礼问安,又有伶俐的往里面传话:“侯爷来了!”

    贾蔷步入抱厦,往里行去,就看到高堂之上,灯火璀璨,穿金戴银满身光鲜的妇人,使得室内生辉。

    堂上一女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撒花衣,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蚤,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起笑先闻。

    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不是凤姐儿,又是哪个?

    见贾蔷进来,二人四目相对间,凤姐儿不动声色的横了他一眼后,冷笑一声,不搭理他。

    此时贾母等人已经知道了贾蔷替贾琏做媒,说了尤二姐为二房之事,此刻见凤姐儿生气,反倒觉得在理,贾母替凤姐儿鸣不平道:“你又生甚么气?说到底,还是他们一窝子姓贾的是自家人,咱们都是外姓人。”

    话虽如此,可贾蔷能如此善待贾琏,还是让贾母心中一万个满意。

    凤姐儿冷笑道:“老太太这话再高明不过,我原也明白这个理儿,只是我气不过,平儿难道就白给了?既然他们才是一家人,快还我平儿来!”

    贾蔷呵呵笑道:“这个事情我从不勉强,二婶婶若想寻平儿,晚上等她当值回来了,自去寻她便是。她若愿意跟你过这边来住,我也不强求。”

    这话一出口,连姊妹们都笑了起来。

    素来藏愚守拙的宝钗最先笑道:“那估计是要不回来了,平儿在东府过的甚么日子,便是正经人家的奶奶也比不了,岂能跟你回这边?”

    贾母闻言奇道:“怎么,平儿丫头的屋子拾掇的很好?”她看向宝钗问道。

    宝钗啧啧叹服两声,不过见贾蔷眸眼看了过来,忙抿嘴一笑,指向其她姊妹,笑道:“老太太问她们罢,我还是不犯这个嫌了!”

    湘云不怕贾蔷,眉开眼笑道:“反正那屋子比二嫂子的还好,也比我们的还好!”

    贾母面色隐隐古怪起来,问贾蔷道:“你也不怕她担不起这福分?”

    贾蔷摇头道:“平儿每日里比我还辛苦,西斜街那边的会馆,上上下下都要她操心。几十上百号人,又都非简单之辈。且还要和各府上的诰命打交道……俗话说的好:居移气,养移体。住的富贵些,也是为了便宜做事。”

    贾母闻言,自知也说服不了贾蔷,只好道:“也罢,你既然有此成算就好。只是心里也该明白,你府上人越来越多,娘们儿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一碗水端不平,就要出是非。到时候,有你受罪的时候。”

    贾蔷笑道:“那等鸳鸯过去的时候,老太太还是要多陪送些东西才好。”

    满堂人大笑起来,贾母啐他不害臊!

    好一阵笑闹后,贾母见王夫人几度拿眼神示意她,方想起来正经事,道:“你回来若不直接过来,我也打发了人在等你呢。”

    贾蔷点头道:“看到了,林之孝跟个门神一样杵在那。”

    贾母气笑道:“又胡说!先前你去随老爷见客,听说闹的很不愉快?老爷说那贾雨村是难得的人才,连如海都十分欣赏,这才从应天知府特意调入京里任太仆寺卿。人家那样巴结你讨好你,你倒好,为了一个丫头,让人下不来台。如今也是做侯爷当族长的,岂有这样意气用事的道理?”

    贾蔷摇头道:“不是为了一个丫头,而是当初若没有香菱的父亲相助,他压根儿就没盘缠进京赶考,自然也就没了如今的飞黄腾达。香菱那甄士隐唯一的骨血,为了寻她,家破人亡,跟随和尚、道士出家去了。但凡贾雨村有一点知恩回报的良知,她也不会置之不理。我断定此人狼子野心,不可深交。不过,既然先生和老爷都以为,人在世情中,不好苛求完美,那我也就不去同他算账了。但和此人多交往,那也做不到。”

    贾母闻言,面色隐隐复杂,道:“你心里其实也当明白,他在那个位置上,哪里敢得罪咱们贾家、薛家还有王家,当初为了那桩官司,老爷和舅家老爷都写了信给他,他才刚刚受过咱们家的大恩,岂有不想着回报的道理?要我说,也别忒记恨人家了。”

    贾蔷点点头道:“我明白,不恨,但也喜欢不起来。”

    贾母摆手道:“罢罢,你们爷们儿的事,自己做主就是,我也说不听你。对了,宫里急急将你宣去,可有甚么要紧的事没有?这会儿子才回来……”

    贾蔷闻言轻轻一叹,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见他这般,堂上所有人的心忽地一下揪了揪,贾母忙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

    王夫人关心的则是:“可是宫里贵妃娘娘有甚么事?”

    贾蔷点了点头,道:“宫里贵妃娘娘,是出了事……”

    “啊?!”

    王夫人面色惨白,站起身来,颤声道:“蔷哥儿,贵妃娘娘她,她出了甚么事?”

    贾母等人也无不心惊胆战,紧张恐惧的望着贾蔷,唯恐听到甚么骇人之言。

    贾蔷叹息一声,摇头道:“贵妃娘娘她……晋封皇贵妃了。”

    王夫人:“……”

    贾母:“……”

    薛姨妈:“……”

    李纨、凤姐儿、姊妹们:“……”

    众人用极陌生的目光看着贾蔷,好些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夫人面色一阵惨白,一阵潮红,死死的盯着贾蔷,依旧颤声道:“蔷……蔷哥儿,你说……你说甚么?”

    贾蔷再叹息一声,道:“我是说,麻烦事来了。今日我一进宫,皇上就让人宣了旨意,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甚至,皇后娘娘还将大权托付,也就是说,从今儿起,贵妃娘娘成了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执掌六宫大权的皇贵妃了。听明白了么?”

    “啊!”

    “啊!!”

    王夫人狂喜之下,难免失态,因不知如何言语,连续叫了两声。

    贾蔷听了觉得十分刺耳,再看看贾母等人,只当他方才是故意逗惹大伙,一个个笑开了花,相互恭喜。

    相比于贾蔷,她们这些诰命贵妇,才真正理解皇贵妃和执掌六宫权柄意味着甚么。

    如果当初的贵妃,只是让贾家从逼格上高出一筹外,披上了皇亲国戚的斗篷。

    那皇贵妃,就是从根本上为贾家塑了一重金身!

    完全是脱胎换骨的两回事!

    不过,一直虚欢喜的凤姐儿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之处,她见贾蔷面色清淡,眼神甚至有些深沉,不由奇道:“蔷儿,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凤姐儿的声音,贾母也看了过来,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来唬人?”

    贾蔷缓缓摇头,道:“你们别高兴的太早,虽皇上让人宣读了金册,可贵妃娘娘坚辞了这份隆恩。”

    “啊?!”

    大喜之下,这份打击来的太凶猛,让王夫人再度失声叫出,极为激动问道:“这又是为甚么?”

    贾蔷没理她,而是看向贾母,道:“老太太必是能想明白,贵妃为何坚决辞让皇贵妃位罢?”

    看着贾蔷清冷的目光,贾母一下清醒了一半,再一想,冷汗都快下来了,倒吸一口凉气道:“皇后贤德,皇上也素来敬重,好端端的,怎会册立皇贵妃?这样,却是置皇后于何地?辞让的对,辞让的对!”

    听她挑明后,王夫人亦是从大喜大悲中明白过来,一时间十分羞愧方才的失态,低头不语。

    薛姨妈奇道:“好端端的,这是哪个出的主意?”

    贾蔷淡淡道:“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贾母、王夫人等人闻言,愈发后怕了。

    她们再利令智昏,也听闻了太后和隆安帝这对天家母子的恩怨。

    任谁都明白,太后的日子不好过了。

    更何况,贾蔷同恪和郡王李暄一道,入国舅府以犯口舌之罪名,铰了国舅夫人舌头,便令其当晚就死了的事,也早就在上层高门圈子里传开了。

    太后此时建议升元春的位份,摆明了是想挑拨贾家和尹家的关系,这等挑拨离间的阴狠伎俩,谁还看不透?

    “辞让的好,辞让的好啊!”

    贾母连连叹道,王夫人都点了点头。

    却又听贾蔷面无表情道:“可惜,因太后懿旨,没辞让掉。”

    “……”

    众人再度失声……

    贾母恨的怒拍着软榻上的锦辱,气的骂道:“你倒是一气将话说完!这皇贵妃位,到底成了没成?”

    在众目注视之下,贾蔷皱眉道:“若不是成了,我岂能如此担忧?”

    王夫人沉默稍许后,缓缓道:“蔷哥儿,说来,也是好事。你大姑姑并非轻狂之辈,素来对皇后娘娘恭敬谦卑,再者这也是皇上的意思,不然,断不会下这份旨意。你又何必,过于担忧?”

    贾蔷闻言,毫不避讳的直视着王夫人,沉声道:“我倒不担忧宫里贵妃娘娘会轻狂失态,没了分寸。却是担忧家里人,都如太太这样,以为此事是好事,继而连累了宫里的贵妃娘娘,也连累了贾家。”

    王夫人闻言,面色陡然涨红,双目冷然如刀,居高临下,死死的盯着贾蔷,斥了句:“你是在同哪个说话?”

    ……

第五百四十四章 武曌?

    看着几乎不到盏茶功夫,身上气势就大不相同的王夫人,贾蔷心中暗自感叹,难怪世人如此贪敛痴迷权势。

    权力,当真是一种如此神奇的魔力。

    能让人,能让一个妇人,转眼间就寻到了这种莫大的底气。

    显然,王夫人十分清楚,贵妃之母和皇贵妃之母的区别。

    看其威凛的气势,凤姐儿、李纨并其她姊妹们,都觉得心中生出了敬畏。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贾蔷。

    贾蔷好奇道:“我在同哪个说话,二太太不知道?”

    见两人顶了起来,凤姐儿不动声色的拉扯了下李纨,李纨回过神后,连忙招呼着一众贾家姊妹去了暖阁暂避,也全了王夫人的体面。

    等她们走后,贾母方沉声道:“一个个的,都当我死了不成?才好几天?”

    王夫人闻言,落泪道:“老太太,非媳妇不知礼,扰了老太太清静。只是老太太也看到了,蔷哥儿自恃爵高,又是族长,早就不把我们这些辈分高年岁大的长辈放在眼里,动辄教训喝骂,这又是谁家的规矩?”

    贾蔷冷笑道:“你也知道我是贾家族长,贾家上前几百上千口性命当前,凭你是谁,又及得上一族兴衰之重?我是训斥过你,还训斥过二老爷,可因何训斥,莫非要我一桩桩一件件摆出来再晾晒一番?”

    王夫人不言,贾母头疼欲裂道:“好了,好了!一个是族长,一个是当家太太,也不怕姨太太取笑!”说罢,又问贾蔷道:“不管怎样说,贵妃到底还是成了皇贵妃,果真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可有法子,得了好处,去了坏处?”

    贾蔷提醒道:“皇后娘娘之所以执意要晋封贵妃娘娘为皇贵妃,除却因为太后懿命外,还有一桩缘故,那就是皇后念及与皇上之间的夫妻情分,甘愿舍弃大权,只想先当好一个妻子,好好照顾好皇上的龙体!皇后原本就贤德之名满天下,此种心迹再让世人得知后,其贤名,势必要远迈古之贤后。这种情形下,执掌六宫的皇贵妃,要背负起多大的压力?她唯一的做法,就只有一个,描着先前皇后的路数,绝不画蛇添足的去做好每一件事。唯有如此,方能得到安稳。但只靠皇贵妃一人学习皇后之法还不成,还有贾家……”

    贾母并非糊涂人,一听此言,立刻就明白了贾蔷的意思,道:“你是说,皇贵妃在宫里描着皇后的做派行事。在宫外,咱们就要描着后族尹家的行事做派做事?”

    贾蔷点头道:“皇后和尹家已经立下表率,连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和后族尚且如此严格要求自己,难道皇贵妃家就敢逆此大道而行?所以,压根儿也别想甚么好处,最忌讳的,就是各府诰命,尤其是家里有人在宫里的那些人家,前来与贾家交往过密。若如此,不必我多言,老太太也当明白皇贵妃在宫里的处境和名声。

    夹着尾巴做人,关上大门不见外客,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正经!谁如果想着她是皇贵妃的甚么人,就可以四处受人奉承,收人礼,让人哄的不知东西南北,再胡乱应承许诺,或是想着靠联姻壮大声势,谁就是为家族种祸的罪人!

    对于贾家的罪人,男丁有宗祠道观可跪,妇眷有佛院庵堂备着,再不行,辽东庄子上一直都缺人种地。

    谁不服,大可试试,看看我这个族长能不能成全她!”

    说这番话时,贾蔷一直看着王夫人,与那双冷漠怨恨的眼睛对视着,寸步不让!

    妇道人家终究是妇道人家,被贾蔷撕破脸的气势所惊住,王夫人眼泪扑簌落下,只觉得心中一块巨石压的她快要憋屈死了。

    贾母难过的长叹息抱怨道:“哎哟,我这是造的甚么孽?有甚么深仇大恨,必是要闹成这样?有话就不能好好说?”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我也知道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其他事上,我都可以让步,让步给自家人,吃点亏受点委屈都无所谓。可涉及到家族生死存亡的大计上,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谁敢触碰规矩,我必办谁。”

    贾母皱眉道:“蔷哥儿,贾家和尹家不同,尹家原是小门小户,没多少世交旧故,关起门来过日子也就关起门了。可咱们家,那么多世交亲旧,哪里能说关门就关门?”

    贾蔷奇道:“就说是效仿皇后一族,难道也不成?后族也是小门小户?明日起,就让宝玉代你老写信给那些人家,把事情讲明白。皇后乃诸妃表率,后族严谨,亦是我等各家族之典范。各家婚丧嫁娶,该随礼的随礼。但来往就不必了,果真有要紧事,来东府寻我。”

    王夫人怕贾母糊涂了,果真应下来,忙同她道:“便是尹家,也和几家王府来往亲近。姻亲之族,也未曾断绝来往。”

    贾母看向贾蔷,贾蔷点头道:“可以,王家、薛家、史家,还有大婶婶的娘家李家,可正常往来。但是,这几家若有人想着当个中间传声筒来搞事情,就不要怪我对他们下狠手。”

    贾母皱眉道:“蔷哥儿,果真要做到这个地步?至于不至于?”

    再怎么样说,贾家也是一门双公的根底,且还有林如海这个姻亲。

    哪里就要怕成这个样子,没的让人笑话……

    贾蔷冷笑一声,道:“这还只是刚开始,若宫里贵妃没有天家骨肉则罢,或是得天之幸,生下一位公主,则是贾家福分。可若是生下一位皇子……呵,便是我,往后也少出门。这里面的深浅轻重,老太太你果真想不明白?景初朝的夺嫡之争惨烈到甚么地步,还用我来提醒?”

    贾母恍若遭闻当头棒喝一般,面色骤变,深吸一口气道:“罢罢,既然你是贾家族长,你这样说,那就这样做罢。明儿起,荣府闭门谢客。宝玉和环哥儿一道,帮我和太太写信,挨家挨户分说个明白。就说皇后尚且如此,如今贾家不得已这般,望他们多体谅。”

    贾蔷闻言,看着贾母,深揖一礼,道:“贾家能得老太太这样明事理的老人,实乃贾族之大幸也!”

    贾母见他低头,心里一下舒坦多了,笑道:“你也别怪太太,我们这些内宅娘们儿家,哪里懂得外面事情的凶险?既然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都怕成这样,我们心里也就明白该如何做了。行了,天色不早,你也回去歇歇罢。”

    贾蔷点点头,这心里一惊一乍折腾了一整天了,也该去歇歇了……

    “二婶婶,不是要去讨平儿么,可敢去不敢去?”

    刚转过半身,见凤姐儿正盯着他看,贾蔷笑问道。

    凤姐儿心里素质强大,俏脸都不带红一下,咬牙啐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且等着,早晚平儿还是我的人!”

    贾蔷哈哈一笑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

    入夜,大明宫。

    养心殿。

    四名太医院资格最老医术最高明的老供奉,还有尹子瑜,一起在养心殿西暖阁内,当着尹皇后的面,用笔墨辩证起药膳的功效。

    首先,对于“是药三分毒”的辩证。

    这句话最早出自前朝杏林大家养正增老人刘纯刘景厚所书之《药治通法补遗》中。

    但四位太医认为,“药膳并非药”。

    何为药膳?

    其实医术中本有说明:

    兔肉味辛,补中益气,止渴健脾,解热疗痹。

    牛肉属土,补脾胃弱。乳养虚羸,善滋血涸。

    猪肉味甘,量食补虚,动风痰物,多食虚肥。

    难道能说明兔肉、牛肉和猪肉就是药么?

    然而尹子瑜也有她的道理:话虽如此,可她看过皇上用的药膳方子,又岂止只是牛、羊、猪、兔?

    红枣,桂圆、枸杞,桂皮,厚朴,茯苓,甘草,黄芪,党参,熟地黄,木香这些难道不是药?

    谁家的药膳里,只有兔、牛、猪、羊?

    长期服用这些药,必是弊大于利。

    双方所有言辞皆落在纸上,这样有一桩好处,可以直接送呈隆安帝过目。

    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双方才达成了协议,药膳可以用,但不能天天进补。

    凡十日里补用二到三回,便是最佳。

    且龙体愈康健,补用的次数就要越少,时间可延的越长。

    另外,对于适当的散步,充足的睡眠,和保持愉悦的心情,也都达成了共识。

    一直过了子时,最终为隆安帝保养龙体的方子才定稿,呈献给隆安帝过目。

    四位老供奉退下,尹后又命宫人送子瑜先回凤藻宫,她则来到中殿,笑道:“皇上快来看看,可是和先前的大不一样了。”

    隆安帝从无数奏折里抬起头来,捏了捏眉心,接过厚厚一叠为他开的保养方子,苦笑了声,打开看了一遍后,挑了挑眉尖,笑道:“果真不用再吃那些劳什子药膳了?”

    尹皇后忙笑道:“不是不用吃,而是往后用的少了。皇上先别高兴的太早,还有这些,该如何散步,一次行多少步,又该在甚么时间段去散步最佳……还有,要保持心情愉悦。”

    隆安帝闻言好笑道:“面上不喜怒形于色倒也容易,制怒之道朕也明白。可人之心境,若果真能自我控制,想高兴就高兴,想不高兴就不高兴,岂非妖怪?”

    尹皇后笑道:“自然不是说不气就不气,只是在皇上苦恼的时候,把那些苦恼倾诉出来,按贾蔷同子瑜说的,一份高兴之事告诉两个人,就可收获两份高兴。而一件困扰恼怒之事说与旁人听,就能减轻一半的苦恼。臣妾以为,这虽是小儿女间哄人的话,倒也有几分道理。”

    隆安帝闻言,轻轻挑了挑眉尖,笑骂道:“这个混帐,难得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隆安帝思量稍许,叹道:“朕之烦恼,便是这些堆积如山的奏折。即便由军机诸大学士筛选过一遍,但仍有太多折子,内中上奏之事空洞无物,满口虚言,纯粹浪费朕的时间。皇后可愿帮朕?”

    尹皇后迟疑道:“臣妾自然愿为皇上赴汤蹈火,可后宫不得干政乃是祖训,上回帮皇上翻捡分类奏折后,臣妾已是十分不安,着实不敢再犯忌讳。”

    隆安帝笑道:“你连六宫权柄都托付出去了,谁还会骂你干政?再者,皇后素来恪守本分,别说梓童自己,连尹家都让你约束的妥妥当当,这么多年的后族,竟没出过一个过五品的官,又谈何干政?皇后且放手帮朕就是。对了,朕的朱笔还有一支,遇到那种纯粹是请安,或是讲天气如何的折子,皇后帮朕代批便是。”

    此言一出,尹后却陡然变了面色,跪地不安道:“皇上,若只让臣妾翻捡分类奏章,那臣妾为了皇上的龙体,能早些安歇,勉强还敢偶尔为之。可若是执朱笔代天批复,那臣妾无论如何也不敢做。此事别说做了,便是想想都是大罪过。但凡让外朝知道分毫,臣妾必要被戴上一个武曌的帽子,除了被废之外,别无出路。臣妾虽死不足惜,却不敢因此连累了皇上的英明,耽搁了皇上革新寰宇之大政!”

    见尹后惊惧成这般,一直心中冷眼仔细观摩着她的隆安帝,却终于放下心来。

    能有这份见识和敬畏就好,他也知道了尹后的底线在哪,果然是个极聪明也极明白分寸的好皇后。

    武曌?

    中原几千年青史,也只出过一个武曌。

    且能出这样一个人物,也是因为长期和高宗同朝共称二圣期间,打下了朝廷威望和基础。

    武周之后,再无人能复制那样的路数,本朝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隆安帝从无这方面的担忧,只是担忧她存了干政之心。

    方才之言,也的确是在试探……

    好在,尹后之表现,没有辜负他的信重。

    隆安帝亲自站起,将尹后搀扶起来,看着她在这样的年岁,还有一张完美无瑕精致之极的容颜,心中愈发喜爱,笑道:“好好好,就依梓童之言,不动朱笔就不动朱笔。只要皇后能帮朕先分出轻重缓急,朕就轻便得多喽!”

    尹后用凤帕擦拭干净脸上的眼泪后,笑道:“若只如此,臣妾倒敢为之。只是,若臣妾有许多不懂之处,询问时,皇上可别嫌弃臣妾愚笨啰嗦才好。”

    隆安帝呵呵笑道:“皇后哪里话!论聪慧明睿,皇后之才智,是绝不输于诸军机大学士的。果真有不明白之处,一问便知。来来来,咱们夫妻早点忙完,也好早点歇下。”

    “皇上……”

    ……

第五百四十五章 冲突!

    翌日清晨。

    贾蔷醒来时,背后被一八爪鱼抱着,那是香菱。

    怀里则躺着一娇俏清瘦的丫头,满头青丝幽香,怀中如藏软玉。

    贾蔷有些留恋的将手伸出来,正要起身,却见晴雯先一步起来,红着脸也不理他。

    这丫头是个倔性子,分明除了最后入巷外,其他都便宜了贾蔷。

    贾蔷动作不便时,有时还会抬抬腰,配合他折腾。

    但就是守着最后一步不让,好似如此就算是好人一般。

    见贾蔷嘴角带起坏笑的看她,晴雯狠狠瞪他一眼,却不妨她服侍贾蔷穿好衣裳后,还跪在地上,替他抚平衣襟前摆的一点皱褶,擦去鞋面的一点灰尘……

    这样的姑娘,谁又会不爱呢?

    弯腰抱起,不顾其挣扎,一边往外行,一边来了一场深深的早安吻。

    至中堂时,晴雯修长的双腿已经盘在了贾蔷腰间,闭着眼,任凭其恣意蹂罹她的丁香软舌。

    “哎哟!”

    正这时,庭院门口方向传来一道惊羞声,晴雯听闻这动静,兔子一样从贾蔷身上跳了下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还好被贾蔷扶住。

    晴雯大红着脸,一手打掉贾蔷扶在她怀里的手,一双桃花眼化成两汪桃花潭水,啐了贾蔷一口后,又回头看了眼院门口的来人,记在心里,扭身离去。

    贾蔷倒是面色不改,慢悠悠的走到院门前,打量了下身前人身上的寒露气,皱眉道:“来多长功夫了?到底还未入夏,晨起露重,你想病倒不成?”

    可卿闻言,苍白的脸上忙堆起笑容来,道:“并未来许久,也是刚到一会儿,知道叔叔多是这个时候起来练武,才赶了来。”

    贾蔷见其脸上的憔悴和哀伤意重,轻叹一声道:“都是一家人,下回再有事,就自己进来,即便不愿打扰,先在中堂上坐坐又何妨?”

    可卿感激笑道:“我记下了。”

    贾蔷往里面让道:“进去罢,先吃杯热茶暖暖身子。”

    可卿还要婉拒,不想被贾蔷一把牵起手来,领往屋内。

    可卿唬了一跳,想挣脱可哪里挣得脱,心里紧张的要命,就怕让人看到,就没脸见人了。

    还好,晴雯一直没有出现,而贾蔷将她带到中堂后,也撒开了手,道了句:“坐。”

    可卿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幽幽多情的眸眼中有些羞恼,但近日来积累在心头的灰冷晦暗之意,也被那只握紧她的手,暖散了大半……

    正这时,晴雯提着一壶热茶进来,给二人斟好后,还得见礼,然后气鼓鼓的还得去给贾蔷准备早饭。

    这世道……

    可卿吃了口热茶后,面色好看了许多,随后有些羞赧道:“今儿前来,是想问问叔叔,我爹爹的后事……”

    说着,又红了眼圈,哽咽难言。

    贾蔷微微颔首,道:“你放心罢,我已经安排了稳妥之人,全权料理。秦钟的身子骨也养过来了,能为秦老爷披麻戴孝……”

    “啊!”

    可卿不喜反惊,紧张道:“钟儿身子骨病弱,如何能承得起?”

    贾蔷提醒道:“那是他老子的丧事,且既然他去披麻戴孝的跪灵,说明郎中认为他的身子骨坚持的住。嫂嫂虽爱护他,却不可溺爱。”

    可卿何等聪慧之人,听出这番道理背后,居然有一丝吃味,忍不住想笑,心里又羞的了不得。

    贾蔷见她垂下螓首不语,也不忍过责,想了想便道:“罢了,你且回去好好休息一天,等晚上我回来,再带你往秦家走一遭罢。不让你哭一回灵,想来你心里也不甘。当了一世儿女,临走前哭一场再送一回,也是本分。”

    可卿闻言,登时大喜,一双蕴着万种风情的幽眸看着贾蔷,诉不尽的感激。

    贾蔷隐约明白了祸国殃民之红颜祸水是甚么意思了……

    义忠亲王之倒台,多半是因为声望太高,甚至高到了威胁太上皇的地步,因而被废。

    但直接垮台的缘故,却是通女干母妃,也就是可卿的生母。

    典型的爱江山更爱美人……

    连义忠亲王都扛不住这美人关,大概率继承了其母风韵的可卿,也让贾蔷经受着莫大的考验。

    不是因为身份的隔阂障碍,而是因为人家刚没了父亲,正心思痛苦憔悴,这个时候想那些事,岂非禽兽?

    正当可卿耐不住贾蔷炙热的目光,轻轻偏过头去时,就听他温声道:“去罢,好好歇一天,晚上才有精神。身子是一切的根本,不可因悲痛毁伤了身子,那才是不该的。”

    可卿闻言,抬起眼帘来看向贾蔷,缓缓点了点头。

    看着她一身孝下的绝世美貌,贾蔷不想再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她去罢。

    而可卿明显也感觉到了甚么,红着脸,心中既意外又感动,她未想到,贾蔷会如此尊重她的感受。

    毕竟,都到了这个地步……

    可卿屈膝浅浅一福后,转身离去。

    待她窈窕身影消失在庭院后,贾蔷才如得脱大敌般长长呼出口气去。

    日后,当多相处相处,实在能锻炼意志……

    正这般想着,忽地从后面传来一声叫声:

    “啊!”

    声音神似可卿,令贾蔷唬了一跳。

    他回头看去,额头上顿时起了一排黑线,却见香菱露了个小脑瓜藏在那里坏笑着看着他,又酥又媚的再叫了声:“啊!”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贾蔷又好气又好笑,大步上前,扛起恶作剧成功嘻嘻偷笑的香菱,就往里面卧房而去。

    不过这一次,贾蔷未能将这憨丫头收拾服帖,不是体力不支,而是来了不速之客……

    刚将香菱扒成光屁股,李婧就从外面急急而来,也不去理会光着腚赶紧藏进被子里羞的只在缝隙里偷看的香菱,对贾蔷道:“爷,昨晚步军统领衙门派出巡捕五营,一夜间清扫了金沙帮大部分场子,抓走了几千人。眼下东城巡捕营和兵马司对上了,步军衙门要接管东市,将兵马司赶出东市,由他们来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两边已经快打起来了。”

    贾蔷闻言,脸色骤然一变,回头抄起刚刚脱落的玉带,又伸进被窝里,拍了把香菱的屁股,才大步出外。

    李婧见之无语,却效仿着也伸手进锦被,捏了捏香菱的脸蛋,而后阔步跟了出去。

    ……

    “驾!”

    “驾驾!”

    贾蔷带着亲兵一路东行,路过皇城时,正巧恪和郡王李暄从东华门出来,看到贾蔷自西而来,一路打马疾驰,亲卫在前吆五喝六的让行人让路,行事嚣张,不似过往做派。

    李暄“大怒”,高声斥道:“好你个贾蔷!贾家才出一个皇贵妃,你小子就学坏了,成了净街虎,横行霸道,本王再不饶你!”

    说罢,一纵马缰,追杀上前。

    伴当陆丰见之魂儿差点没唬飞,忙吆喝着王府侍卫赶紧跟上护从,自己也跟了上去。

    李暄骑的是御马,脚力比贾蔷座下马强许多,没一会儿居然还真让他给赶上了。

    就听他在耳边大声聒噪:“贾蔷,本王必让人弹劾你御街纵马,你完蛋了!”

    这小子是真心闲的蛋疼,贾蔷不理他,只是一路疾驰。

    步军统领衙门是正规军,配的兵器比兵马司强出何止一筹?

    巡捕五营的兵丁,持长矛大刀,有牛皮大盾,甚至还有弓弩。

    真打起来,兵马司一群持腰刀铁链的,怎么可能干得过……

    见贾蔷不理,李暄也不觉得没趣,继续聒噪道:“贾蔷,你这是出了甚么坏事罢?快说来听听,让爷也乐一乐。”

    贾蔷仍是不理,一路上忍受这位王爷越来越亢奋的废话,一路奔行到了东市。

    果然,远远就见东市牌楼前聚集着一大圈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里面,两拨人马针锋相对,已经开始推推搡搡,眼见要斗在一起。

    贾蔷回头对骑在一匹高大驽马上的铁牛道:“开路。”

    铁牛翻身下马,先从背后一个专门驮着他的甲和锣的驽马背上取下家伙什,在两个手下的配合下披上甲后,提着大铜锣上前,咆哮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这动静如同晴天打雷一般,唬了周围百姓一大跳,在一阵阵狂轰滥炸的锣声中四散开来。

    贾蔷纵马上前,副都指挥迎上前来,以军礼跪拜道:“卑职参见侯爷!”

    数百兵丁并千余帮闲亦随之拜下:“卑职参见侯爷!”

    “起来罢。”

    贾蔷刚刚叫起,一旁李暄不乐意道:“他们怎么只跪拜你,不跪拜爷?”

    不过也看出事情的棘手,所以只抱怨了一句,没有多话,随贾蔷一道翻身下马,乐呵呵的准备看热闹。

    “贾蔷,别怪爷没同你言语,近来忠勤伯杨家在父皇那里可是红的很,风头极盛!步军统领衙门提督着九门,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对,就是千金买马骨!这个时候你和杨家闹起来,你觉得父皇会帮谁?搞不好还会上演一出刘备摔阿斗的戏码来……嘎嘎,你要倒霉喽!”

    李暄一张嘴简直停不下来,叽叽喳喳烦死个人,不过听完这番话,贾蔷心里还是有些感动。

    这厮也不算太浑!

    只是,李暄说的这些事他不是想不到,可想到了又如何?

    今日不将步军衙门巡捕五营的爪子斩断,往后兵马司又将成为一团烂泥,先前的心思,岂不都白费了?

    “兵马司准备!”

    贾蔷连多余的话都不说,上前数步,将高隆递上的腰刀随手扔在地上,却挽起袖角,厉声道:“今日咱们教教巡捕五营的人,不该乱伸的爪子,就不能伸。谁乱伸爪子,咱们就斩他!”

    说罢,一马当先,冲先了巡捕五营的队伍。

    李暄见之丢了兵器冲上去,眼睛登时一亮,嘎嘎笑道:“好好好,带我一个!教教他们做人!”

    笑罢,竟也冲了上去。

    伴当小太监陆丰见了,脸都吓白了,一边急的跳脚,一边招呼着王府侍卫赶紧上前护着。

    最憋屈的却是巡捕五营那边,贾蔷冲上前之前,对面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只一个世袭国侯,已经让他们吃不消了,结果还跟来一位皇子郡王,这仗还打个锤子啊!

    一群人原本战力远在兵马司之上,可士气先溃,战力自然也就一溃千里。

    不算逃走报信的,被贾蔷领着一群歪瓜裂枣按在地上一通狂揍……

    不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自然也就惊动了隆安帝的御前红人,新任提督九门的步军统领衙门大都统,忠勤伯杨华。

    ……

    ps:这章发布的时候,我应该还在飞机上……

第五百四十六章 贾蔷,你可真阴险!

    “都捆起来,押下去!”

    看着地上被打倒的几百巡捕五营的兵丁,李暄还在打地鼠一样踩来踩去,贾蔷看不过去,让人将俘虏捆了起来,押了下去。

    又让高隆将帮闲都打发散了,一会儿真要硬碰硬,兵马司这千把号人,哪怕全聚起来,也不可能干得过三万步军统领衙门的正规军。

    与其稍会儿转胜为败,索性先散去。

    连兵马司正式丁勇也没留多少,让他们干干吗就干吗去了。

    如今手里有杀手锏,皇子在手,自然不怕杨华浑来。

    他或许敢拿一位侯爷立威,却还不至于敢拿一位郡王皇子立威……

    “贾蔷,你完了!”

    等兵马司的兵丁和帮闲士气高昂满脸骄傲的离开后,连东市诸多商铺门号里的掌柜伙计还有客人们也都看尽热闹纷纷散了去,李暄却幸灾乐祸道:“你这赢的不光彩,必然气坏了杨华。杨华正想借机立威,今儿不拾掇了你,他岂会罢休?”

    贾蔷没所谓的吸了吸鼻子,嗤笑一声道:“原本我还敬他是个英雄,现在看看,他算个球!”

    “哈哈哈!”

    李暄差点没笑死过去,竖起大拇指道:“好好好,你厉害!爷先走了,等晚晌再来瞧瞧你,还有没有这样厉害!”

    不想贾蔷却冷笑道:“就算打不赢,至少我敢去硬碰硬,总比逃兵强!”

    李暄闻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着贾蔷,道:“这话倒是奇了,我怎么听着话里有话。逃兵,谁是逃兵?”

    贾蔷冷笑而不语,这模样气炸了李暄,他叫道:“姓贾的,你可别不识好歹!爷刚才是帮你来着,你还想把爷也拉下水?”

    贾蔷奇道:“刚才我让王爷帮忙了?没有罢?王爷不是为了高乐,才自己动得手么?不过……罢了罢了,王爷自便离开就是,这个锅,我来扛就是。满东城打听打听,谁不知我贾蔷义薄云天,非落荒而逃之辈。”

    “……”

    李暄一阵无语,他娘的义薄云天和落荒而逃有个鸡儿的关系!

    不过到这一步,他还真不好一走了之了,不然名声不好听也则罢了,关键是闹到宫里,贾蔷这个义薄云天的王八羔子,多半会把他扯进来。

    平日里一点小事情贾蔷都会第一个把他拉出来顶雷,更何况今天?

    草率了……

    李暄一边暗自后悔,一边面色不善的问贾蔷道:“爷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可别等人来了,先把爷祭出去扛雷……果真如此,父皇、母后跟前你也落不着好。”

    贾蔷笑道:“还用王爷出头?你就在旁边看戏得了,瞧我怎么对付这老丘八!他若堂堂正正和我放对,那即便是输了,我也伏了。可他既然出这样下作的招式,那就别怪我了。他敢做初一,我就能过十五!”

    李暄闻言登时高兴起来,道:“快说说,你想怎么整他?”

    贾蔷呵了声,道:“先搞臭他!”

    说罢,转头对高隆道:“让胡夏他们去做,将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屁事不做,倒想过来搜刮地皮收银子,还想将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再收一遍的事,通知到各商号商家。就说杨华穷疯了,要来喝民血,让他们出来,和本侯一道阻止这等无耻嘴脸!”

    高隆忙打发人去办此事,李暄眼睛都直了。

    盖因一旦让贾蔷造成既定事实,既便官司打到皇宫里,隆安帝偏向杨华,可步军衙门至少在东城民心尽失。

    西城也会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小心防备。

    果真到这一步,杨华赢了也是输了,贾蔷输了也是赢了。

    “贾蔷,你可真阴险!”

    李暄不吝赞美的感叹道。

    正说着,忽然李婧从前面赶来,禀道:“忠勤伯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来了!”

    贾蔷闻言点了点头,再看看身后,越来越多的商号掌柜、伙计甚至连客人都一并出来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

    他转过身去,铁牛上前拿大铜锣敲击了几下,让人群安静下来后,贾蔷大声道:“想来诸位东城父老已经听说了,步军统领衙门来了新的大都统,看中了东市富裕,就打发了人进来,准备再收一茬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听闻要被割韭菜,诸家岂有高兴的道理?

    兵马司能强收,是因为国丧期间人家实打实的苦干了一个月,成效也都看得见,且平日里,东城地面上也是靠兵马司来维持治安和火禁的,和步军统领衙门甚么相干?

    因此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

    杨家的底细不算甚么秘密,因此直接往杨华身上人身攻击的不再少数。

    “我早就知道杨家不算好人,能养出个下毒暗害嫡子的庶长子来,可见杨家甚么品性!”

    “就是,合该杨家绝户!”

    “在甘肃镇待久了,穷疯了,进京后开了眼,就开始搜刮银子了!”

    “做梦!该死的丘八,想银子想魔怔了!”

    “他娘的撞客了罢?”

    “铛!”

    “铛!”

    “铛!”

    “铛!”

    在贾蔷示意下,一阵巨锣声将嘈杂咒骂声压了下去,贾蔷再度大声开口道:“我兵马司为何收这两项银子,收来都用作甚么用了,东城父老最明白不过。如今步军统领衙门巡捕五营也想来收,本侯是万万不能答应的,你们能答应吗?”

    “不能!”

    “不能!”

    “我答应他个吊毛啊!”

    一片群情激奋中,杨华率五百本部兵马也终于赶来了。

    这就能看出沙场老将和京城少爷兵牙子之间的区别了,这五百自甘肃镇带来的本部兵马一露面,都不用鼓噪甚么,巨大的压力就铺面而来,煞气之重,让人心惊。

    贾蔷暗自庆幸,得亏将帮闲和大部分兵丁都撤了去,不然此刻怕是要出大丑。

    不过眼下,他倒不怕了。

    杨华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对一位国侯和王爷不利。

    面对如此雄兵,贾蔷非但不退,反而单枪匹马上前,沉声质问道:“忠勤伯,何故让巡捕五营的兵马前来骚扰地方?”

    忠勤伯杨华骑于马上,目光冷漠的看着贾蔷,淡淡道:“步军衙门有清查地方,维护京城安稳之责。巡视东城,需要你兵马司的同意?”

    贾蔷冷笑一声,不怕他开口,就怕他不开口,直接下令动手。

    只要肯开口,那就好办了。

    贾蔷大声道:“步军统领衙门的确有维稳京城安宁之责,可那是有事故发生后,兵马司或顺天府衙役处置不过来,才会派人通报步军营出动。如今东城无事,步军营何故扰民?”

    杨华哪里愿意和一个小辈扯这些,可他经验老道,看出东城百姓尤其是东市上的商户都被贾蔷鼓噪起来,敌视步军营。

    若是今日不辨别清楚,往后东城就真的没有步军营的立足之地了。

    连忠勤伯杨府,都要随之蒙羞。

    杨华沉声喝道:“谁说东城无事?本督近日肃清为祸五城百姓之帮派臭虫,得闻金沙帮的总部如今便在东城,今日前来,便是为了惩治捉拿欺压东城良善的金沙帮贼子的!”

    贾蔷哈的一笑,大声道:“这话真是笑话,如今这背后就是东城父老,多有东市诸商号的掌柜、伙计,忠勤伯,你不妨当面问问,可有一人受过金沙帮的欺负?”

    “没有!”

    原本慑于五百强兵之威,断不敢开口的人群,在几个托的带领下,渐成声浪,喊道:“从无此事!”

    贾蔷笑道:“忠勤伯,听清了?在这里,金沙帮的名声,比你步军营还强些。金沙帮的人没搜刮地方,倒是步军营的人,来了就开口要银子!本侯也是奇了,是兵部没给步军统领衙门拨军饷,还是步军营的人都穷疯了,连脸都不要了?忠勤伯,本侯奉劝你一句,京城不是九边,不是山高皇帝远的边关之地,容得你们为所欲为。这里是天子脚下,王法鼎盛之地。哪个百姓没有沐浴过皇恩,又岂能容尔等欺辱?”

    这话愈发激发了百姓们的自豪感,连那五百兵马都不害怕了,一个个昂头挺胸,甚至有胆肥的又开始骂起杨家来。

    杨华脸色愈发肃穆起来,他也发现和贾蔷打嘴仗似乎是错着,此子年岁不大,却刁钻之极。

    他心中也是无奈,若步军统领衙门只是单纯的提督九门,那他也不至于如此棘手。

    可步军衙门还设有巡捕五营,负责都中治安,某方面来说,与兵马司职权重合。

    从前倒也罢了,没人会将兵马司放在眼里。

    偏他来之前的这几个月里,兵马司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不停的折腾,国丧期间更是来了回轰动全城的东城大清扫,出尽洋相。

    可人家从兵马司指挥到下面上不得台面的帮闲一起动手,干足了一个月,使得东城大变样的同时,也得到了收获。

    每个月的都能从东城各商户、门铺手中收取不菲的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

    神京城格局,素来是东富西贵,五城中东城最富。

    这样大一块肥肉,被素来最是瞧不起的兵马司吃到嘴里,步军营上下的酸气和不服也就可想而知了。

    都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凭甚么兵马司那些破烂货能吃到肉,布军营堂堂正规军反倒连口稀的都吃不着?

    杨华新官上任,想要立威立足收取兵心,还有甚么比办成此事更便宜的?

    且他也和手下兵将商议妥当了,那就是不白收银子,兵马司能为百姓干的活,巡捕武营要干的更好!

    打算原是好的,动机也不差,就是没想到,贾蔷的反应会如此强烈,又会如此鼓动人心。

    最头痛的是,贾蔷背后站着的那位,虽一直一言不发,可看过来的眼神,却没一丝喜欢的神色。

    若非这位在,便是以蛮力强破之,又能如何?

    贾家的确不简单,贾蔷背后的林如海更了得,但那又如何?

    杨家如今连个后都没有,他只要一心忠于天子,便是林如海又能奈他何?

    可惜……

    杨华带兵多年,最知审时度势之重要,他料定再纠缠下去,难得好处,便心生退意,道:“今日是非,本督自会禀明皇上,请皇上做个公证。宁侯,放了布军营的弟兄出来,今日本督,暂不与你计较。”

    贾蔷闻言冷笑一声,道:“你不与本侯计较,本侯还想与你讨个公道呢!你不是想要在御前求公证么?那好!本侯先一步进宫,等着你!”

    说罢,翻身上马,打马向皇城赶去。

    李暄心里又骂了声奸诈,此举彻底将布军营和杨华的名声坐实了,就算进宫吃挂落,又算甚么?

    不过他又觉得十分有趣好顽,因此也赶紧翻身上马,大叫道:“贾蔷休走,等等本王!”

    吼罢,大笑跟了上去。

    ……

    ps:第二章多半是要等到晚上七点了,结婚实在太耽搁时间了,晚上让我老婆给我端洗脚水赔罪!

第五百四十七章 刘备摔孩子

    贾蔷在外面喊的声势浩荡,大义凛然,对上忠勤伯杨华占尽上风。

    又口口声声约架人家进宫里辩个公证,好似背景深厚无所畏惧的样子……

    实则进宫后,刚进大明宫,就被戴权传隆安帝口谕:“养心殿庭院内跪好了!”

    贾蔷跪下没多久,李暄过来瞧见笑的前仰后合,结果一直没走的戴权又宣了第二道旨意:“养心殿庭院前跪瓷实了!”

    李暄:“……”

    贾蔷面上维系着面无表情的神情,眼中的笑却让李暄抓狂到想杀人!

    又过了片刻,忠勤伯杨华也递了牌子进宫,却被戴权恭敬的引入养心殿。

    啧啧,到底是托付九门的方面大将。

    这收买人心的手段,不比刘玄德摔阿斗差……

    “顽不起,就寻皇上告状?呸!”

    杨华一只脚刚迈过殿门,就听到身后传来贾蔷鄙夷的声音。

    以杨华城府之深,心性之坚韧,都忍不住滞了滞殿外的那一只脚,想回去和这厮理论个明白。

    到底是谁,撒欢的往宫里跑来,口口声声说到御前断公道。

    不过,他到底没上贾蔷的当,一步跨入殿内。

    能让一位国侯还有一位皇子郡王跪在此,即便杨华如今心中已是千疮百孔,却依旧让他动容,心生感激。

    皇恩至此,忠勤伯府的荣耀,也达到了自开府以来的最高辉煌。

    所以,让这黄口孺子逞逞嘴上能为,又有何妨?

    果真转过头去和他理论,反而落了下乘,辜负了皇恩。

    背后,李暄差点没笑死,觉得能看到这样一场戏,便是跪一跪也无妨。

    等庭院内没了宫人,李暄小心翼翼的往贾蔷这边挪移了些距离,压低声音嘎嘎乐道:“瞧见了罢?任你外面跳的欢庆,还是得给人让路!忠勤伯杨华,如今连赵国公那老货都要交好,听说那老东西居然还想嫁一个孙女儿给杨华当填房……”

    贾蔷皱眉道:“忠勤伯夫人又没死,填哪门子的房?”

    李暄“诶”了声,鄙夷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瞎忙活甚么,杨家的动静旁人不理会也还罢了,你弄死了杨鲁……杨鲁的死总和你相干罢?这也敢大意……爷给你说,听说忠勤伯夫人原先就身子不大好,如今死了嫡子,还是被一手疼爱养大的庶长子给毒死的,是个人也想不通啊。好像是昨儿没了的还是前儿没了的……总之就是这两天。这个时候,父皇也得关照一下杨华的心情。贾蔷,爷劝你还是自认倒霉罢。唉,爷也是倒霉催的,怎么出门就遇到了你?白遭这一场了!”

    贾蔷也是无语,的确不走运……

    他也没想到,杨华竟能惨到这个地步,顿了顿他又问道:“忠勤伯太夫人没事罢?”

    若是连那位老太太也不行了,那忠勤伯府就真要散架了。

    李暄倒吸一口凉气,惊悚道:“贾蔷,看不出你还是个狠人!杨家都惨成这样了,你还咒人家太夫人……”

    “呸呸呸!”

    贾蔷连啐三口,道:“少胡扯!我只是担心,先前杨鲁死的时候,我去杨府祭拜,见过杨家太夫人,觉得那是个明白人,所以希望她这回别倒下了,不然杨华说不得真会发疯,那就让人讨厌了。”

    李暄嘿嘿笑道:“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放心,父皇已经派了御医去杨府,据说他家太夫人反而更精神了不少,张罗着等出了丧期,就给杨华续弦呢。无论如何,不看到杨家有后,她也放心不下合眼啊。”

    贾蔷闻言,点点头道:“如此就好。”

    二人正聊的开心,就见戴权又出来,对李暄、贾蔷道:“王爷、宁侯,圣上宣你二人入殿。”

    贾蔷闻言心底一沉,再瞥了眼李暄,见其面色也变了变,显然也猜到了甚么,二人对视一眼,随即都心情沉重的进了殿。

    刘备摔孩子,这孩子可是差点被摔死的……

    养心殿内,不止有忠勤伯杨华,还有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并军机大学士罗荣、何振,及新晋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

    另一人,则是老的快佝偻成一团的老赵国公,姜铎。

    在这群操持着整个帝国最高权力的巨擘面前,别说贾蔷,就算是贵为皇子郡王的李暄,好似都成了小虾米。

    被强大的气场压的头都抬不起来,各种审视目光瞧过来,让二人感觉到压力山大。

    这时,就听御案后传来一道冷哼声,隆安帝沉声喝问道:“李暄,贾蔷,朕问尔等,忠勤伯年长,还是汝二人年长?”

    贾蔷和李暄自然不敢狡辩甚么,一起答道:“忠勤伯年长。”

    隆安帝再问:“那是忠勤伯为国戍边二十载之功高,还是汝二人功高?”

    贾蔷和李暄一起抽了抽嘴角,答道:“忠勤伯功高。”

    隆安帝声音愈发严厉,道:“既然如此,面对如此功高德勋的长辈,汝二人为何会如此不敬?是哪个教得你二人如此做人做事?是朕和林爱卿教的你们这样骄纵狂妄,无法无天的么?”

    本就跪着答话的二人,此刻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李暄是真的后悔了,干吗招惹这趟麻烦?

    下回再不如此草率了……

    贾蔷心里虽然腻味,可也知道此为权术之道,亦是操弄人心之法。

    尽管大多数人都知道刘备摔孩子的典故,可既然是经典,自然百试不爽。

    至少看看杨华此刻激动的神情,就知道他到底有多受用了……

    看二人老实了,隆安帝又对贾蔷沉声道:“回去赶紧将人放了!你在东城搞的乌烟瘴气,朕原见你年幼,又念你心中原是好意,所以就不过责于你。却不想你愈发放肆,东城成了你的自留地了?那到底是朝廷的地方,还是你贾家的地盘?同管都中治安,你兵马司凭何如此霸道?”

    贾蔷闻言,忍不住道:“皇上前面的教训,臣都当教训记下了。可这句话臣无论如何也不伏!”

    “胡闹!”

    林如海皱眉喝道:“天子金口玉言,言出法随,由得你不伏?”

    隆安帝冷冷道:“林爱卿,且让他说,朕倒想看看,他哪里不伏!”

    贾蔷先看了林如海一眼,没看出甚么提点,心中便安定了不少,随后大声道:“皇上,臣从不敢将东城当初自留地,臣知道,兵马司在东城收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惹得许多人眼红。有些人以为臣和他们一样,将那些银子收上来后,都中饱私囊了。

    但臣可以保证,任何时候,皇上都可以差人……不必是户部的,内务府的也成,去兵马司衙门查账。但凡有一文钱进了臣之腰包,臣甘愿领罚。不是臣自大轻狂,以臣赚银子的能为,还真瞧不上这样的银子。

    兵马司收取的银子用来做甚么,也从未瞒过任何人。笔笔数目皆有账可查!其实步兵营想收这份银子,也简单。只要他们将西城或是南城和北城,也如兵马司清扫东城那样,清扫的干干净净,将那些淤水沟、烂泥塘还有臭粪坑都拾掇利落了,肯为百姓谋福祉,百姓绝不吝啬供养他们的银子。如今他们啥也没干,倒想先收银子……吃相未免太难看了些!”

    隆安帝冷哼一声,喝道:“少废话!朕命你让出东市来,你让还是不让?”

    贾蔷黑下脸来,道:“臣当然遵旨!只要忠勤伯干得出这样的事,臣认了!只是,臣原本十分敬重为国戍边多年的忠勤伯府,也因此以为大燕军中,不光是一群只知道争权夺利占山头的贪婪腐朽之辈!然而从今往后,忠勤伯将永远失去臣的尊重。臣以为,他和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毫无区别!”说罢,他似极受委屈心酸的偏过头去,却趁机给李暄狠狠使了个眼色。

    李暄接过贾蔷同仇敌忾的眼神后,还没反应过来,脑子就一抽,脱口而出道:“儿臣也是!”说完才想起自己说了甚么,差点悔的没一巴掌抽到自己脸上,这是撞客了不成?好你个阴险的贾蔷!

    “放肆!!”

    果不其然,隆安帝闻言,勃然大怒,厉声斥道:“二竖子焉敢辱朕肱骨大将?”

    然而素来识相的贾蔷,这次却没有再请罪。

    虽未狗胆包天到与隆安帝对视对峙,却也是梗着脖颈,并不低头。

    李暄原想着磕头伏输来着,可眼下贾蔷硬顶着,他自忖若是先一步磕头,下场可能会更惨些,心里把贾蔷祖宗十八辈问候了三百遍,也只闭着眼,豁出去了!

    见此,隆安帝愈发动了真怒,正要惩处,忠勤伯杨华却终于站不住了,出列躬身道:“皇上,今日事,原是误会。臣从未带过步兵营这样的兵,不止要作战,还有护卫京城安稳的职责。又听麾下说兵马司干的那些事,巡捕五营亦能为之,便未阻挡东营将效仿兵马司之心。

    只是东营原答应臣,兵马司为百姓做的那些事,东营将士亦能为之,还能做的更好。是臣失察,没想到巡捕东营还未与百姓谋利,倒先盘剥起商户来。此事,是臣之罪也!臣恳请皇上降罪,也好让宁侯看明白,我忠勤伯杨家,绝非下三滥之流。”

    其实也确实是如此,只是军方做事,或者说所有的官府行事,都和贾蔷不同。

    世人向来都是先取银子,再做事。如贾蔷那样,先把事做到前头的,反倒是另类……

    隆安帝闻言,没有直接应答杨华,而是问贾蔷道:“你还有甚么话说?以为天下只你是好人?你还有脸说别人,朕问你,你那金沙帮是怎么回事?神京都中,聚众两万,你想造反不成?”

    贾蔷闻言,低着头道:“既然杨伯爷都说了,此事是一场误会,那臣自然也认了,回头就放人。至于金沙帮……已经被忠勤伯打散了,光被抓的就有几千人,但臣可以表个态,这些人只要是罪有应得的,该杀杀,该判判,该流放流放,臣绝无二话!

    臣先前是用金沙帮做过一些事,那也是因为金沙帮出身太平街,原是从龙太祖的开国武卒之后,真正的忠良之后。后来臣当了兵马司都指挥,因存了尽快将都中各处祸害百姓的青皮恶霸,和那些摆龙门局谋财害命的赌坊悉数铲除的心思,才用了以江湖治江湖的手段。

    后来臣太忙,就忘了他们。既然有人学坏了,那自然该打杀的打杀,该如何就如何。”

    “哼!任凭你巧舌如簧,今日你鼓动民心,围攻忠勤伯,居心叵测,不好好教训一通,以后难免走上歪路!”

    说着,隆安帝对戴权道:“让二人带下去,于皇庭前廷仗二十!朕给他们涨涨记性!”

    李暄:“……”

    震惊下的李暄,生生露出了形似宝强和灰太狼的无辜眼神。

    他想不明白,进殿后连屁都忍着不敢放出声的他,到底做错了甚么,要受这样的屈辱……

    还未挨打,李暄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大佬眼中,却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看来,行廷仗自然是与杨华赐下颜面来,可贾蔷与天家的关系,还真是有些不同一般。

    也难怪林如海一直稳如泰山,毫不在意贾蔷被问责。

    毕竟,旁边还陪一皇子……

    只是杨华今日之行为,着实不智也。

    杨华是经久大将,又岂能不知轻重,只一个贾蔷,背后的势力他都有些吃力了,更别说还有一个备受皇上皇后宠爱的皇子王爷,杨家如何开罪得起……

    杨华大礼跪拜在地,先感吾皇皇恩之重,而后竟是为贾蔷、李暄二人求情道:“今日之过,俱在微臣。如行廷仗,臣甘愿领受。”

    隆安帝先安抚一句后,又问贾蔷道:“朕最后再问你一回,东市你让还是不让?”

    贾蔷吸了吸鼻子,摇头道:“皇上若是传旨于臣,那臣自不敢有二话,别说东市,兵马司衙门给步军营交一份卫生银子和火禁银子都成。可若是皇上问臣,甘愿不甘愿让,臣在皇上面前从不敢欺君,所以当然不甘愿。忠勤伯有能为自己带人去为百姓做实事,清扫干净一城去。跑来摘桃子算甚么英雄?忠勤伯在甘肃镇莫不是这种做派做多了习惯了,回京来还是这德性?臣就是想告诉他,臣的桃子,臣不给,他连根毛都别想!”

    “来人!来人!把这两个孽障给朕拉出去打!狠狠的打!”

    李暄:“?!!!!”

    ……

第五百四十八章 廷仗

    “戴权,今儿你敢让人往狠里打,爷再不放过你!”

    被戴权带着内侍领往“刑场”的路上,李暄都顾不得先和贾蔷算账了,咬牙威胁道。

    廷仗不在养心殿,而是要在乾清宫前。

    戴权忙赔笑道:“王爷说笑了,主子爷只是气头上的话,奴婢怎敢真让人狠狠的打?您是主子爷和娘娘最疼爱的皇子呢。”

    听闻这话,李暄才算松了口气,然后埋怨贾蔷道:“今儿到底是我撞客了,还是你撞客了。当着那么多军机大学士的面,你就敢冲撞父皇,打死你都不冤!”虽是埋怨,眉眼间却满是幸灾乐祸。

    贾蔷冷笑一声,斜眼看向神情有些跃跃欲试的戴权,道:“既然是皇上下令要狠狠的打,本侯自然不会让公公为难,公公只管让人重重的打就是,就算是打死了,本侯也不怨。当然,本侯是吃不得亏的。别说死了伤了残了,就是痛了,也是要寻人来陪的。近来本侯瞧着漕帮实在是烦,那劳什子护法叫甚么来着?戴猴还是戴缑……上回的账还没和他算呢!”

    戴权:“……”

    作为乾清宫大总管,隆安帝身边最得用的太监,他岂能看不出隆安帝的心思?

    今日之龙颜震怒,真正的怒气顶多只有两成。

    不然,不会让李暄陪着挨打。

    若是方才贾蔷愿意分出东市,哪怕分出一半来,连这顿打都不用挨了。

    既然明白这份圣心,他自然不可能让人打狠了。

    方才也不过是配合李暄开顽笑。

    没想到,贾蔷却这样狠,开口就要拿他族侄开刀。

    戴缑虽只是他族侄,可这些年来却当亲儿子一样在培养庇护着。

    也是为了表忠心和撇清嫌疑,他没让戴缑入官场吃皇粮,上回虽犯了忌讳,回头却同隆安帝表明,戴缑是他安插在漕帮,随时准备从内部瓦解漕帮的一枚棋子。

    总之,到了那个地步,他都要护住戴缑,可见这个族侄在他心中的地位。

    戴权心里恼火,有心弄死贾蔷,可眼下贾蔷在宫里正红,又有林如海在,他这个内相也招惹不起,只得赔笑道:“侯爷也说笑了,真要打重了,皇后娘娘那边也不依奴婢。”

    贾蔷似笑非笑的看了这位太监一眼,道:“最好如此。”

    这老阴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对贾家似乎从开始就没抱甚么好心。

    红楼里,就是这老狗一直在苛勒贾家,几百上千两银子的拿贾家当提款机。

    得寻个机会,弄死他才好。

    至皇庭前,已经有数名高大健壮的宫人候在那了,两条长凳摆正,有人拿着黑红木杖面无表情的立在那。

    只这幅做派,就让人心里紧张。

    贾蔷看了眼李暄,道:“敢不敢比一比,看看一会儿谁能坚持不叫出声?”

    李暄斜眼道:“比甚么?”

    贾蔷笑了笑,道:“比王爷那匹座下马如何?谁赢了谁得去。”

    往日里没怎么留意,今儿才发现,李暄那匹马真是匹好马,跑的又稳又快,耐力还足。

    关键长的也好看,通体白,没一丝杂色。

    李暄闻言,却叫了起来,大骂道:“贾蔷,你也是想瞎了心了!那是我开府时父皇母后送给我的礼,便是御马厩里也只一匹,正经的照夜玉狮子!你知道甚么是照夜玉狮子不知道?赵子龙救阿斗时骑的,玉兰白龙驹!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谁能骑?”

    “我啊!”

    贾蔷哈哈笑道:“王爷说这番话,不就是描着我在说?”

    “好你个下流种子!今儿害得我要挨打不说,连世人给我的美誉都要偷了去,今儿我再不饶你!贾贼,看打!”

    怒吼罢,李暄抢过一宫人手里的黑红棍,就朝贾蔷打来。

    贾蔷哪里会怕,伸手从另一宫人手里抢过黑红棍,和李暄斗起将来:“我大燕赵子龙,岂会怕你这黑旋风李逵!”

    “噗!”

    李暄差点一口老血吐出,他虽自认风流潇洒俊俏不凡,可有一块心病始终在心头,那就是黑。

    他们兄弟五人,就没他这么黑的。

    可再怎么黑,也总不能是黑旋风李逵的黑罢?

    二人乒乒乓乓打斗起来,口中呼喝连连。

    看到这一幕,戴权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急的跺脚喊停手。

    果真传到养心殿去,连他这个执行人都要没好果子吃。

    好在正当他快要忍不住,准备让力士强行分开二人时,一道清脆的呵斥声传来:“都住手!像甚么样子!戴权,给本宫按住了打!”

    贾蔷和李暄唬了一跳,回头看去,就见尹后俏脸含煞的站在那,凤眸怒视二人,下令打人。

    贾蔷、李暄忙住了手,交出木棍,自觉的趴在长条凳上。

    戴权也赶紧下令道:“杖二十。”

    两个力士闻言,高高举起木杖,随后落下……

    “卧槽!”

    臀部猛然遭打,剧痛让贾蔷脱口而出。

    他没想到,这些内侍敢打的这么狠!

    一旁李暄随后也惨叫出一声来,倒让贾蔷松了口气。

    原来两人同刑,若是他这边重,李暄那边轻,今天就有问题了……

    而后就听到一旁李暄“吭哧”“吭哧”的闷笑。

    他转头看去,就见李暄一边疼的脸抽抽,一边小声道:“就你这熊样,还和我打赌,想要照夜玉狮子?哈哈哈哈!”

    这货确实有些呆,笑就笑,小声笑就是了,结果他越笑声音越大。

    贾蔷看得出,他分明自己也想降低声量,结果越想压制笑声越大,最后干脆放声大笑起来。

    **恁娘!这不是坏菜了么?

    果不其然,就见尹后气坏了,厉声道:“再打!”

    按规矩,这种杖责,一般也就是头一下和最后一下用些力。

    否则任是铁人,也要被打扁。

    本来刚才头一下狠的已经过去了,偏李暄在继续挨打的时候,居然笑成这样,岂能不遭难?

    “啊!”

    贾蔷忍住了第二下重的,虽疼的厉害,却还是咬牙忍住了,李暄却忍不住,惨叫一声,笑不出来了。

    接下来又打了十几下后,最后一下,两个力士犹豫了下,可看到戴权的眼神后,还是打了下去……

    “嘭!”

    “嘭!”

    ……

    贾蔷和李暄是被内侍抬回养心殿的,回去时,一众军机大学士正往外走,回武英殿去。

    看到两人惨白的脸色,连行都不能行,有人不禁讶然。

    林如海与贾蔷对视了眼后,就不再理会,拄着拐杖和荆朝云说着甚么,缓缓远去。

    再至殿内,隆安帝看到两人连跪下行礼都不能,只能趴在那,眼神骤然凌厉,看向戴权的目光,刀子一样。

    戴权满脸苦涩,却不好辩解甚么。

    隆安帝见此,心里有数,换过眼神看向面色震惊的忠勤伯杨华,道:“既然爱卿不取东城,那就西城、南城和北城,俱由步军衙门来负责。爱卿,朕原本以为贾蔷只是竖子胡闹,没想到巡城御史和顺天府都上报朕,东城清整后,东城百姓多有赞赏。民生司也说,此举有助于防时疫。爱卿不妨效仿之!”

    杨华自然恭敬领命,还回头看了贾蔷一眼。

    只这一看,就抽起嘴角来……

    贾蔷一双眼睛好似死不瞑目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贾蔷身边的李暄,居然也是如此。

    杨华心里真是……

    瘆得慌!

    等他与隆安帝告辞退下时,发现这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居然还会随着他的步伐移动……

    好在,等他出了养心殿内门时,听到身后的训斥声传来:“甚么鬼样子!”

    杨华心里感慨万分,哪怕明知道天子此举是为了安抚他,可能下狠手将贾蔷甚至还有一位皇子打成这样,使得杨家在武勋诸门中的地位急剧上升,圣眷如此,他又岂有不感激之理?

    心中存下了精忠报国死而后已的心思后,杨华大步出了皇城。

    ……

    得知外臣尽去后,尹后也来到了养心殿。

    入殿时,正听到隆安帝在盘问戴权,为何没直接打死……

    戴权满头大汗,不知该如何解释。

    果真说出了这两个无法无天之辈干下的勾当,怕是更落不着好。

    万幸尹后到来解了围:“皇上,是臣妾让人打的。这两个孩子都这样大了,不思为皇上分忧解劳,只一味的胡闹淘气!不给他两个涨些记性,只怕日后越发不成器!皇上如此操劳,辛劳成这般,臣妾再不能容他们继续惫赖下去。”

    隆安帝闻言,忍不住摩挲了下下巴,觉得李暄和贾蔷有些冤……

    不过他自不会多说甚么,点点头,看着二人趴在那动弹不得,道:“既然如此,皇后就带他们两个回凤藻宫,好生拾掇罢。朕实在是没有功夫,懒得理会他们。”

    临了又叮嘱贾蔷一句:“漕帮之事,你先生已经同朕说过了。此事算你有心了,虽然私心居多,但亦是有利于朝廷的。丁家父子……草莽之辈,但野心甚大。你心里要有数,不要自作聪明,偷鸡不成蚀把米。另外,朕警告你,漕运绝不能乱。漕运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贾蔷闻言,却大喜过望,一翻身起身就想谢礼。

    没想到触碰到被打伤的肌肉,抽疼之下又一下狼狈的趴倒在地。

    隆安帝见此,连连摆手,让人带走。

    尹后也是气的哭笑不得,让内侍进来,接了李暄、贾蔷一并回了凤藻宫……

    ……

第五百四十九章 佳儿欲为赵子龙?

    “噢哟噢哟……”

    “嘿嘿嘿嘿……”

    “嘎嘎嘎嘎……”

    “哦吼吼吼……”

    出了大明宫,回至凤藻宫后,李暄一会儿疼的直叫唤,一会儿却又欢快的乱叫。

    “你笑个锤子哟!”

    “爷就是在笑锤子哟!”

    打发人去请御医的尹后回来见到趴在两张软榻上的二人后,没好气斥道:“还闹!方才行刑的时候就笑,五儿,你说说看,到底笑甚么?说不清楚,本宫今儿让你再笑不出来!”

    李暄唬了一跳,他可是知道,他这个母后素来是言出必行的主儿,越是熟悉她的人,心里越是敬畏。

    李暄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贾蔷,笑道:“母后您不知道,方才没挨打时,贾蔷还和儿臣打赌来着,他……哎哟喂,哈哈哈……”

    尹后:“……”

    看着还没正经开讲,就把自己笑的说不下去的李暄,尹后心好累。

    不过,精致无暇看不出一丝岁月痕迹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加遮掩的慈爱。

    看到这个神情,贾蔷心中一动。

    原本还猜想着,这位智深似妖的倾世皇后,是不是真的存下了做武曌的心思。

    但眼下看来,应该不至于。

    大燕与大唐高宗时的政治气候完全不同是其一,当下对女子的压制远非那时可比。

    再者,武曌对子嗣的态度,可称得上心狠手辣!

    而这位尹皇后,对几位皇子的宠爱,却世所皆知。

    完全没可比性……

    可若只是为了大皇子,她实在不必做到这个份上才是……

    贾蔷正看着尹后出神,心中百转,不妨尹后忽然望了过来,似笑非笑道:“贾蔷,你在想甚么?”

    贾蔷闻言,一下回过神来,叹息一声道:“娘娘,臣尝闻自古天家无亲情。臣也算出身高门,对此言有所认识。但臣方才才突然发现,这句话其实是有不足之处的。”

    尹后竖起柳眉训斥道:“你仔细着!愈发口无遮拦,在宫里当着本宫的面,说天家自古无亲情?”

    贾蔷忙道:“这就是臣方才突然发现此言欠缺之处,因为臣发现,或许旁人会是如此,但对娘娘您,或者说古之贤后们,无一不是疼爱自己孩子的。臣方才有些震惊,娘娘怎会如此疼爱恪和郡王……”

    一旁李暄陡然翻脸,骂道:“贾蔷,你甚么意思?母后就不能疼爱我?你再说爷脸黑,爷非敲掉你的大牙不可!”

    贾蔷恍若未闻,对尹后道:“可见,天家无亲情这句话,并不适用于母亲和子女间。”

    李暄见贾蔷不理,愈发生气,对尹后叫道:“母后,你别信他,他就是在拍马屁讨母后您的欢心!”

    尹后闻言却不高兴了,道:“那依你之意,母后疼你是假的了?”

    李暄闻言立马变了面色,赔笑道:“母后,贾蔷就是在羡慕儿臣,嫉妒儿臣。他可没儿臣这样好的母后……呃。”

    不等尹后皱起眉头来呵斥,李暄就自己察觉到不妥,忙对贾蔷道:“贾蔷,我不是那个意思……”

    贾蔷垂下眼帘顿了顿,再抬起眼来,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不无自嘲的笑道:“王爷其实没说错甚么,这方面,我确实羡慕王爷,也嫉妒王爷。不过话又说回来,王爷你确实没我生的好……”尹后闻言噗嗤一笑,凤眸中有赞赏之色,她并不喜欢自怨自艾的孩子,而贾蔷这样的,倒是十分入目。

    “你这下流种子……”

    李暄却勃然大怒,骂了句又想到方才的失言,转了话锋怒斥道:“你少自大,你虽生的不赖,可比起我来差的远!”说着,还回头向尹后告状道:“母后,你不知贾蔷有多无耻!方才廷杖前,他非要和儿臣打赌,说看谁受刑时坚持不叫的时间最长,谁就能得儿臣的夜照玉狮子!儿臣都告诉他了,说那御马是儿臣开府时父皇和母后送给儿臣的,是赵子龙救阿斗时骑的玉兰白龙驹!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谁能骑?结果这个不要脸的,说儿臣就是描着他的品格在形容,说的就是他!”

    尹后闻言,大声笑出声来,看向贾蔷的目光,让他有些害臊,就听尹后温声宽慰道:“汝父母双亲在天之灵,见有此佳儿,亦当荣耀。”

    顿了顿,又岔开话题问道:“贾蔷竟喜欢赵子龙?本宫原以为,你更喜欢霍骠骑才是。”

    贾蔷摇头道:“娘娘,臣是个贪生怕死的,霍骠骑虽光耀千古,但到底没活过弱冠之年。赵子龙则不同,他老人家活到了七十。臣喜欢赵子龙,所以想像他学习。”

    尹后闻言,眼睛微微眯了眯,没再多谈,而是问道:“你来说说看,方才你和李暄打的甚么赌,让他笑成那般模样?”

    不等贾蔷说,李暄就忙道:“我来说,我来说,母后,儿臣来说!这一次,儿臣保准不会笑了。方才儿臣不是说了嘛,贾蔷非要和儿臣打赌,想要儿臣的夜照玉狮子,谁先吭声谁是输家。儿臣原以为他多有能为,结果一棍子刚打下去,您猜怎么着?他连一眨眼的功夫都没忍住就大叫出声,比儿臣叫的还响亮!哈哈哈哈……”

    说着,李暄又笑的前仰后合起来。

    其实一直相处以来,贾蔷的出众还是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论相貌,论才干,论能折腾事捣腾玩意儿的花样,他自知都不及贾蔷。

    这样的相处,让他渐渐有不少压力。

    时间长了,或许友情也就慢慢淡了。

    如今却终于被他捉住了贾蔷呆蠢的一面,李暄觉得这个笑话能笑上一辈子。

    实在是太好笑了!

    尹后却轻轻一挑眉尖,道:“你和贾蔷不是好朋友么,朋友之间素有通财之义,所以贾蔷有了能赚银子的事,譬如那马车营生,就带上了你。难道他一人做不得?如今既然他那样喜欢你的马,你就只是笑?”

    “嘎!”

    李暄的笑声停止,震惊到合不拢嘴的看向尹后,道:“母后,您的意思是……他打赌输了,儿臣还得将马给他?”

    贾蔷忙道:“不必不必,娘娘,臣本就是同王爷顽笑,缓解一下挨打前的紧张气氛。君子不夺人所好,王爷也喜欢那匹马,因为那匹马的意义并不同,是娘娘和皇上送给他的礼物,太过珍贵,臣也不敢要。”

    尹后没说其他,而是温声问了句:“贾蔷,你的生儿是多时候?我问过贤德妃,她说她并不知道,且上回你家太夫人和贾王氏进宫时,她也问过,但她二人也不知。”

    “生儿啊……”

    贾蔷眼中闪过一抹茫然,前世的生日他还记得,可前身的生日,他却要好好翻一翻已经越来越不清楚的那些记忆。

    见他居然连“自己”的生日,一时间都想不起来了,尹后又看了看李暄。

    李暄也十分愕然的看着贾蔷,没想到还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的。

    再想想贾蔷的身世……

    李暄心里已经连写了七个大写的“惨”字,他犹豫了下,在尹后的注视下,李暄强忍着心痛,催贾蔷道:“该死的,可想起来了没有?爷连生儿礼都给你准备好了,你随时来骑走!”

    贾蔷回过神来,笑道:“王爷的好马还是自己留着罢,那是皇上和娘娘送你的,比一座金山还金贵。且我仔细想了想,居然真想不起来,臣的生儿是哪一天了……”

    李暄倒吸了口凉气,道了句:“乖乖的,你这样狠?为了这匹马,你连这样无耻的话都编排的出来……算了算了,马送你了!”

    尹后闻言,笑着对欲推辞的贾蔷道:“五儿打小惫赖顽劣,其实骨子里仍有傲气。寻常巴结他的人,他都不怎么搭理。愈是赤子之心,愈能感觉得出,旁人接近他有没有抱着目的,存下心机。连本宫都没想到,他能和你这样投缘。如此也好,他既得了一个好朋友,也免得你卷入不该卷入的是非中……既然是好朋友,就不要太外道生分。相互扶持帮衬着,才能一起走到更远,是不是这个理儿?更何况,从子瑜那里论起,你们并非只是朋友呢。日后,没甚事时,可随他多进宫来逛逛。本宫,也算是你的亲长呢。”

    ……

    贾蔷被马车送回宁府时,才刚过中午。

    回家后,东府诸人还未怎么惊动,如尤氏姊妹,正忙着给尤二姐打点行囊,送去辽东。

    可卿也还在修养,准备夜晚回秦家。

    除了香菱、晴雯还有闻讯赶回来的李婧外,东府尚且安宁。

    反倒是西府,因贾蔷、李暄被天子罚廷仗之事已经传遍了高门大户,所以早早有人候在大门。

    看到贾蔷果然被马车拉回来,林之孝忙回西府报信儿。

    没一会儿,西府大队车轿骡马便开往了东府。

    至贾蔷小院内,贾母先由鸳鸯、凤姐儿搀扶下轿,薛姨妈、王夫人在其后,李纨带着宝钗、湘云并三春姊妹还有宝玉最后。

    再加上各自身边伺候的婆子媳妇丫头,浩浩荡荡的大几十人,将贾蔷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尤氏听到动静后也赶了过来,看到这动静唬了一跳,忙进里面去。

    进了里间就看到贾母坐在榻边,薛姨妈和王夫人坐在两边椅子上,其他诸人皆站着,围观着下面盖了床锦被的贾蔷在说笑着。

    见此,尤氏心里海松了口气。

    若是贾蔷也出了甚么事,那说明东府的风水真是出了大问题,再换一人来承爵,她的日子怕要难熬了。

    贾母也看到了尤氏进来,却只微微笑了笑,没多说话。

    贾母看着趴在榻上的贾蔷道:“原本将我们唬的甚么似的,以为你犯下了多大的罪过,惹得皇上龙颜大怒才打了你。如今听你说,竟是和恪和郡王一并挨的打,那就放心了。”

    王夫人在一旁淡淡笑道:“他是皇贵妃的侄儿,皇上必也是拿蔷哥儿当晚辈看的。原我就劝老太太不必担心,皇上才刚刚晋封了皇贵妃,即便蔷哥儿行事有甚么差池,皇上也会为皇贵妃娘娘留几分体面的。”

    贾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扭过头满眼震惊的看着王夫人问道:“你真这样想的?”

    这他娘的得飘成甚么样,才会有这般念头?

    关键是,这才多大点功夫?

    ……

第五百五十章 叫王子腾来!

    见二人又要斗起来,贾母忙在其中打圆场,对王夫人道:“都少说两句罢!”

    又对贾蔷道:“家里出了皇贵妃,原是荣耀的事,怎到你这,就唬成这样?”

    贾蔷实在懒得解释甚么,对一旁侍立的晴雯道:“去告诉你小婧姐姐,让她派人去王家寻王子腾,这几日朝中大事多,他还没回丰台大营,让王子腾立刻来贾家。”

    晴雯闻言,忙出去叫人。

    她刚一动,已经勃然变了面色王夫人一下站起身来,怒声道:“我倒不知做错了甚么,竟如此辱我?怎么,还想让我娘家兄长来领我回家不成?”

    贾母慌忙叫住晴雯道:“你先别走!”然后转过头来问贾蔷道:“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贾蔷摆手道:“我嘴皮子都快说烂了,掏心掏肺的结果鸡毛用都没有。我说了必是没用的,一会儿王家舅老爷来了,请他和二老爷一起给二太太说说,看看宫里皇贵妃娘娘到底有甚么薄面,能让皇上给面子……晴雯,现在就去。”

    晴雯闻言,一把挣脱开鸳鸯拉着她衣袖的手,出门而去。

    在晴雯心里,便是天王老子说的话,也不及贾蔷的话。

    看着气的发抖面色苍白眼中噙泪满面恨意的王夫人,凤姐儿面色凝重的对李纨使了个眼色,李纨忙引着诸姊妹离去。

    宝玉也一声不吭的跟着去了东厢……

    等晚辈们都走了后,薛姨妈劝贾蔷道:“果真有甚么内情,你与太太说了,她自明白你的心思,何苦还要劳动王家?我和太太虽都是王家女,可出嫁从夫,如今她是贾家人。蔷哥儿这样做,又置太太的脸面于何地?”

    贾母也道:“今儿得知你在宫里出了事,太太还急着招呼大家来看你。你看看你,到底是个晚辈,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宫里皇贵妃娘娘,你也给太太留几分体面才是。”

    贾蔷呵的一笑,道:“老太太,你可知道皇贵妃娘娘在宫里有多难?二婶婶在贾家已经是熬的差点油尽灯枯,可贾家这些破事,能和宫里比?宫里六局一司,每日里加起来的事务不比六部任何一个部门轻便多少。六部尚书办差事,出点差错尚且能遮掩过去。可皇贵妃,凤藻宫尚书,但凡出一点差错……

    你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人,想想吧,走到今日一路上遭受了多少明枪暗箭?二婶婶出点差错,都有多少人在笑话使绊子。皇贵妃……就我所知,如今在宫里是谦卑再谦卑,谨慎再谨慎,晚上有没有功夫睡觉我都不清楚。当年还是女史的时候,她便已经这样兢兢业业的做了许多年!所以,她的封号为贤德妃,而不是丽妃、慧妃和荣妃。

    说这么多,你们听明白了吗?皇贵妃是妃,也是臣!做的好,有苦劳,皇上和皇后就给你加官进‘爵’,但也只是如此。

    或许皇贵妃这样勤勤恳恳的做上十几二十年,不出一丝差池,到那个时候,会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有几分薄面,能庇佑一番贾家。

    可是现在,她连维持住自身都十分艰难,她有甚么面子?

    至于贾家,我再说一次,谁想仗皇贵妃的势,谁就是在给她拖后腿,谁给她添乱,谁就是在往死里逼她!”

    说罢,贾蔷又直视王夫人道:“我断定你还是不肯信服,你也不明白,你以为我是沾了宫里贵妃的光才走到今天?我告诉你,我贾蔷能走到今天,一是因为贾家宁荣二祖的余荫,二是因为我先生大功于国,他老人家在庇佑我,三是我贾蔷自强不息!是了,现在还沾了不少皇后娘娘和尹家的光……这些,和宫里贵妃娘娘没一丝一毫相干。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撇清干系,只是要告诫你,千万不要起甚么自尊自大的骄狂心。我不是只为了你好,更怕你拖累宫里的贵妃,毕竟,她姓贾!我为贾族族长,容不得有人害她!”

    被这一番狂风暴雨般的教训后,王夫人已是面无人色,苍白的嘴唇颤了颤,悲声道:“我是她娘,我会害她?!”

    贾蔷叹息一声道:“二太太,你一个内宅妇人,你懂得甚么朝廷大事?你懂甚么宫闱艰难?你张口就是皇贵妃的体面,还是皇上要给贵妃体面……罢了,再说下去就要骂人了,你回去罢,剩下的话,等王家舅老爷来了后,你大可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王家,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王夫人闻言,屈辱之余又有些自我怀疑,真是她想左了?

    不过,她打算等王子腾来了后,听听他怎么说。她依旧不信,一个距离至尊至贵的皇后只半步之遥的皇贵妃,会比不上一个下三滥侯爷……

    王夫人由薛姨妈陪着,先行告退了,走在抄手游廊上,忽然见晴雯急匆匆的跑回来,路过她们时连停也没停,面色又是一沉,问身边彩霞道:“方才那个削肩膀、水蛇腰的丫头就是晴雯?”

    彩霞忙道:“正是,听说很得侯爷的喜欢。原先宝二爷同侯爷讨要,还被侯爷欺负哭了。”

    王夫人脸色愈发难看,径直坐轿回了荣禧堂,准备等王子腾来,好好合计合计。

    贾家已经是乱了尊卑规矩,若是宫里皇贵妃全力支持王家,王家有无可能取而代之?

    毕竟,丰台大营已经是王家的了。

    贾家又有甚么?不过一个五城兵马司,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和他们主官一样,都是下流种子!

    ……

    却说王夫人、薛姨妈走后,贾母埋怨贾蔷道:“都已经闭门谢客了,就算太太有些不聪明,想卖弄一番,给你行点好,你只当做没听见就是。好家伙,又是好一通排揎,还是当着她们姊妹们的面。你让她的面子往哪搁?”

    贾蔷趴在那,嘿了声,道:“老太太,你管内宅过日子是厉害的,我能承爵,能拜先生为师,能和尹家搭上线,老太太多有功劳,所以,贾家门儿里,我素来敬重于你老。但是外面这些事,你老是真不大清楚。事涉宫闱内事,更涉及到后宫大权,而后宫大权,又能牵扯到无数宫妃娘家和宗室之事,是真正牵一发而动全身。

    便是皇后娘娘那些年处理宫务时,都如履薄冰,首先就将尹家管的死死的!你老以为皇后娘娘是个胆小的?实在是这里面牵涉到的事太多也太险,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眼下朝堂之上风云变幻,权力更迭,不知有多少豪门要被打尘埃。这些人家未必甘心等死,若是能寻到一丝机会,哪怕能扯下一家来代他们去死,他们都绝不会放过。

    所以这个时候,贾家绝不能露出丝毫破绽来!老太太,我明着同你说,等王子腾来了,说服了二太太则罢,果真说不服,再有下次,她只露出一点苗头,我就要在西府后宅起佛庵了。

    我绝不会允许贾家,被一蠢妇给带入灭族之险境中去!”

    贾母闻言头疼欲裂道:“如此说来,宫里你大姑姑升皇贵妃,果真是祸非福?这前朝前代也有皇贵妃,并没见难到这个地步啊!”

    贾蔷轻声道:“老太太,人家贵妃升皇贵妃,皆因荣宠冠绝六宫,有帝王宠爱在。你老是进过宫见过世面的,你觉得,宫里大姑姑有这份荣宠吗?以贤德为妃号,其实已经说明许多事了。”

    这话,让贾母面色一变……

    贾蔷记得前世,康熙朝也有一位德妃,因诞二子而母凭子贵。

    但康麻子即便是临终前,最记挂的人却是宜妃。

    帝驾崩时,宜妃正生病,帝仍诏以四人抬软榻,亲至丧所看视。

    这便是为何雍正已经登基为帝,可康熙梓宫前,宜妃还敢站在德妃面前,比德妃先一步离开的底气。

    而元春有这样的宠眷在身么?

    显然没有!

    她能上位皇贵妃,全因尹后娘娘推动。

    与贾母说明这一点后,贾母才算真正死心了,她脸色难看的起身道:“罢罢,我知道了,回头也会好好与二太太说说。你受了伤,好好歇息罢。我回西府去了,一会儿还要送送你琏二叔出京。唉,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说罢,满面忧愁的走了。

    凤姐儿一直不好说话,等鸳鸯搀扶着贾母先一步出去后,趁着屋里暂时还没人,小声问了句:“可伤得重不重?”

    贾蔷懒洋洋道:“你掀开被子瞧瞧不就知道了?”

    凤姐儿虽怀疑他弄鬼,却还是上前小心掀开一点瞧了瞧,随即俏面大红,又见贾蔷坏笑,没好气啐了口后,扭身离去。

    等凤姐儿照顾着贾母等人也离去了,李纨才引着贾家姊妹们又到这边来。

    “哟!哟哟!”

    宝玉丝毫没受方才之事影响,这会儿见长辈们都去了,反倒还愈发来了精神,看着趴在床榻上动弹不得的贾蔷取笑道:“怎么了这是,你也有今天?平日里见你总是横行霸道的,挨收拾了不是?”

    见他如此,宝钗啐道:“都这样了,你不说关怀关怀,还说这样的话?”

    迎春、探春等人也抱不平,宝玉气苦道:“那往日里他总捉弄我时,也不见你们替我说话!”

    惜春还是要保持姑姑的尊严,颇为严肃的问道:“蔷哥儿,你如今病了,可有甚么想吃的没有?我让人去做!”

    湘云见之,抱着宝钗的胳膊,笑的嘻嘻哈哈。

    惜春被笑的装不下去了,扭头藏到迎春怀里,自己也笑开了。

    李纨上前仔细瞧了瞧贾蔷的面色,觉得也还好,方放下心来,劝道:“往后可仔细些罢,还好林妹妹不曾在这,不然不知道哭成甚么呢。”

    正说着,外面传来香菱欢喜的声音:“爷,前面传话进来,林姑娘来了!”

    ……

第五百五十一章 贾蔷过生儿?

    听到黛玉来了,旁人只道必是哭着进门的,连宝玉都酸溜溜的道了句:“这回可要哭狠了!”

    他心中实在苦楚,因为林妹妹的眼泪,不再只为他流……

    然而等黛玉带着紫鹃和香菱进来时,众人看到的竟是一张明媚含笑的脸。

    便是屋内有宝钗、探春、湘云等俏美的姑娘在,可上面穿着一件月白色绸缎绣枝梅纹锦衣,下面则是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对襟长裙的黛玉进来时,仍令整间屋子都为之明亮几许。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下,是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

    眉眼间的闲静,如姣花照水。

    步履迈动处,又似弱柳扶风。

    举手投足间,蕴着大家闺秀方有的大气从容。

    旁人看了都赞叹不已,只道黛玉成了宰相家的千金,愈发不同了。

    今日这衣装,已是盛装了……

    独宝玉怅然若失。

    这哪里还是林妹妹?

    眼前的林妹妹美则美矣,却不合他的心意。

    他心中的林妹妹,合该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眸中泪光点点,行动处便气喘微微,常受西子捧心之痛。

    可眼前的黛玉,让他陌生的不敢相认,也不愿相认……

    旁人自不知他心里那么多戏,湘云看着黛玉取笑道:“这样快就来了?方才大嫂子还在说你必是要来了,谁想话音刚落,你就来了!”

    黛玉奇道:“大嫂子是怎么猜到我要来的?今儿是怎么了,难得见你们都聚在一起。莫非,你们也知道今儿是甚么日子了?”

    今儿是甚么日子?

    宝钗笑道:“莫非今儿还是甚么难得的好日子?”

    探春则追问道:“林姐姐,你不知道今儿出了甚么事?”

    宝玉讨嫌,叹息一声道:“今儿蔷哥儿在宫里挨了廷杖,被打狠了,这会儿都起不得床……”

    此言一出,黛玉俏脸登时霜白,眼圈亦是红了,眼中噙泪,急急望向人群分开后的床榻。

    她是真不知道……

    却见贾蔷双手捧在脸边,看着黛玉笑眯眯道:“好啊,昨儿问你来不来,你只道不来,原来是为了给我惊喜?”说着又抱怨道:“你莫听宝玉那个臭娘们儿长舌妇,你只瞧瞧我的脸色,就知道我怎样了,没事!真没事!今儿在宫里和恪和郡王打了架,结果被皇后娘娘让人按着,一起被打了顿板子。恪和郡王比我还不如,这会儿还在哭着喊娘呢。”

    黛玉旁若无人的上前,仔细瞧着贾蔷的面色,发现果然没甚么虚弱之色,方放下心来,随即嗔怪道:“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怎在宫里和人打斗?再说,那王爷怎还哭着喊娘?必是你又胡说了。”

    贾蔷哈哈乐道:“原是不会哭的,可皇后娘娘知道我喜欢他那匹玉兰白龙驹!便说此马非玉树临风、芝兰玉树的品格不能骑,非让恪和王爷送给我,说是朋友有成人之美。恪和郡王忍痛相送,岂能不哭?那可是先前他开府时,皇上和皇后送给他的重礼,如今是我的了,哈哈哈!”

    黛玉闻言,面色隐隐复杂起来,轻声问道:“蔷哥儿,你可知道,皇后娘娘为何要让那王爷送你这样贵重的礼?”

    贾蔷闻言一怔,看了看黛玉,道:“不知道……你知道?”

    甚么名堂?

    黛玉眼中的柔情差点没把贾蔷给化了,其他姊妹们也纷纷看了过来,就听黛玉温柔如水道:“因为,今儿是你的生儿啊。”

    “我的生日?今儿?!”

    贾蔷皱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前身留下愈发不清晰的记忆,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前身的生日到底是甚么时候。

    他头疼的抓了抓脑袋,道:“果真是明天?我怎记不得了,从前,好像没过过……”

    说着,他忽地想起今日尹后的那句话,她也问他可知道他的生日是何时……

    尹后也知道?!

    不理周围已经鼓噪起的声浪,贾蔷不解的问黛玉道:“林妹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都记不得了……过去,东府连敬太爷过生儿都不回府,所以往下的都不怎么过生儿。”

    黛玉轻声笑道:“是舅舅专门去了布政坊寻爹爹说了,他知道单与你说,你必是不同意操办的,所以就去寻爹爹了。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在门口候着了,若不是身上有兵马司的腰牌,险些被坊丁拿了去。后来是门子听到了动静,到里面报与爹爹知道,爹爹亲自出门迎了进去。舅舅说,原没有先生给弟子过生儿的道理,只是你这二年太不容易了些,且儿的生日,母的难日。他想让你过个生儿,也好同你爹娘言语一声,说你现在,过的很好呢。”

    话虽温柔,眼泪却落了下来。

    不止她,便是其他姊妹们,也无不红了眼圈落泪。

    她们真不知道,今日竟会是贾蔷的生日。

    更没想到,贾蔷居然会不知道,今日是他自己的生日。

    贾蔷看了黛玉片刻,笑了笑温声道:“其实不必如此,我又不是真的过的有多惨,如今有先生庇佑着,有你们在,我觉得每一天快乐似神仙,每一天都和过生日一样高兴。这不算甚么的,别哭了。”

    黛玉却仍是自责,她低垂下眼帘道:“可是,先前我竟没问过你,你的生儿……”

    贾蔷忙道:“怎么没问过?你忘了,上回送你回布政坊,在马车上,你就问了。是我自己没想起来,所以就岔开了话题。”

    黛玉闻言,抬起眼帘问道:“果真问过?”

    贾蔷举手赌咒道:“我若是说谎,宝玉下辈子还托生成浪蹄子长舌妇!”

    正要堵他的嘴,不让他在生日这天胡乱赌咒的黛玉,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宝玉:“……”

    眼见雨过天晴,贾家姊妹们又笑了起来,除了宝玉啐骂贾蔷外,其她人则纷纷取笑起宝玉来。

    顽笑了会儿后,宝钗嗔怪黛玉道:“既然妹妹先前知道了,今儿一早就该打发人来言语一声,如今这样匆忙,却让我们失礼了呢。”

    湘云、探春甚至迎春、惜春和李纨都是如此认为,若是从前的黛玉,必然是一阵群嘲后再犀利反击,如今的她却坦露歉意,说道:“只来得及打发人往尹家去说了声。”

    此言一出,众人都隐隐有些愕然。

    黛玉却笑道:“不往那边说一声,不合适。”

    探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上前两步迎在黛玉面前看着她,问道:“这还是我们的林姐姐么?怎瞧着像是换了一人?”

    黛玉啐了口道:“少作怪!”

    迎春则在一旁叹息一声,道:“可惜刚才闹了一场,不然今儿该好好热闹热闹。”

    黛玉奇道:“刚又闹了甚么?”

    宝钗忙笑道:“并没甚么……”又道:“林丫头是随我们一道去西府老太太那边,商议如何给蔷哥哥过生儿,还是留在这边?”

    黛玉虽想留下,可到了这边没有不去见贾母的道理,便笑道:“我先去西府罢。”顿了顿又取笑道:“这蔷哥哥叫的可真好听!”

    “你这该死的!”

    宝钗闹了满脸涨红,追着要寻黛玉的不是。

    黛玉忙求饶道:“你可省些心罢,若是晚会儿尹家郡主来了,你还得好事伺候着呢。”

    宝钗闻言吃惊道:“郡主也要来?”

    黛玉摇头轻笑了声,道:“不如此,又怎能偿还传道之情?”

    众人一听便知道黛玉在拿贾蔷教尹子瑜西洋医理之事作法,探春忍俊不禁道:“瞧着,林姐姐到底还是那个林姐姐,没变呢!”

    众人闻言哄笑,还是李纨到底是过来人,明白此刻女儿家的心意,对宝钗等人道:“咱们先过去,同老太太言语一声,林妹妹且在这和蔷哥儿说会儿话,过会儿再过那边去。”

    宝钗等人笑道:“极是呢。”

    若是从前,黛玉必受不得这种激,跟随大伙儿先过去了。

    可今日不同,一来是贾蔷的生儿,二来还受了伤,这会儿实在不愿离开,便红着脸受下了。

    等李纨引着诸姊妹坐车去了西府,黛玉才凝眸含嗔的看着贾蔷,道:“好端端的,怎就挨了廷杖?”

    她才不信,以贾蔷的性子,会在宫廷内和一位王爷打架。

    贾蔷自不会瞒着黛玉,将今日事简要的说了遍,最后道:“东城是我带着兵马司的数千上万人马大干了近一个月,才打下的根基。如今士气正盛,若是这个时候让出东市,那兵马司将会永远都扶不起来,永远只会是一群乌合之众,散兵游勇。所以,即便皇上的本意希望我让出,至少让出一部分油水地来,给他安抚忠勤伯杨华用,但我就是不能给!”

    黛玉气恼道:“那忠勤伯,真不是好人!”

    贾蔷感慨道:“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他一定是最惨的那一批里面的……”

    说着,又将杨家发生的事说了通,道:“好在杨家还有一位明事理的太夫人,不然,此獠真有狗急跳墙,报复社会的可能。”

    黛玉闻言沉默了稍许,也不忍再责怪一个如此悲惨的人,她看着贾蔷轻声道:“伤得可是极重?”

    贾蔷忙摇头道:“就是一些皮外伤罢了,没甚么大不了的。”

    黛玉哪里肯信,道:“上回你肩膀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有躺下不得动弹,眼下必是比上回更严重……”

    贾蔷见她心疼难过的要落泪,无奈笑道:“伤势就在被子底下,不信你自己看看?”

    黛玉闻言,一下明白过来,红着脸啐了口,不过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犹豫稍许后,还是缓缓伸出手,探向了贾蔷锦被边缘……

    ……

    ps:为了保证每天更新,我每天晚上写到凌晨两点多,牧笛公公知道,他是群里的守夜人。说这些话呢,是想告诉大家,此时我正在岳家的酒席上陪酒,也不知怎么样了,希望大家有票票的能支持一波。若是没有也没关系,每天晚上八点开始,到十二点结束,打赏十五块钱就送一张月票,emmm……今晚回来后,番外走起,就叫《两双绣花鞋》。

第五百五十二章 唯孤家寡人尔!

    梨花榻,青纱金帐前,黛玉眸中如凝春水。

    两腮生桃花,眉眼间有丝丝惊艳媚意。

    这个坏人!

    心中又轻轻啐了口,她伸手触在锦被上,轻轻扯开一角,也不知看到了个啥……

    就听到后面“噗嗤”一道笑声入耳,黛玉闻声,手如触到火炭般刹然松开,回头看去,却见竟是紫娟站在门口,故意发笑出声……

    黛玉心中大恼,羞恼啐道:“你这坏透了的小蹄子,你突然笑甚么?”

    紫娟红着脸心虚道:“没甚么,姑娘想看看侯爷的伤,只管看便是。左右又不是没穿衣裳……”

    贾蔷挑起眉间,道:“你说的对,来来来,你过来看看,爷有没有穿……哎呦!”

    眼睛上挨了一帕子后,贾蔷冤枉道:“是这丫头讨人厌,又不是我使坏。”

    黛玉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她可是知道里面到底穿没穿。

    念及此,又红了脸。

    像极做坏事被捉住的娇羞模样……

    “好了,既然知道你没事,我且去西府看看老太太……嗯?对了,方才二姐姐说的是甚么事,你又闹了一场?”

    黛玉正要离去,想起先前迎春之言,关心问道。

    贾蔷自不会瞒她,将事情大致说了遍,最后道:“实在是个愚妇,不说比尹家太夫人,便是老太太也比她强百倍。皇贵妃当然尊贵,但那是对普通人家。她怎么就能说得出,皇上也要给贵妃几分体面的话来?愚不可及!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将来必会做出这样妄自尊大的事来。到头来,只会害了贾家,害了宫里的贵妃。”

    黛玉见他怨气满满,便笑着劝道:“你将王家舅舅叫来,已经是十分厉害的手段了。没给太太留下几分体面,想来她心里有数。”

    贾蔷摇头道:“其实我多少能理解她,换个寻常人,突然亲女儿成了皇贵妃,只比皇后差一点,能把持住的,本也没几个。可惜,她虽也算出身高门,可王家距离顶尖豪门的距离还差的远。好多真正犯忌讳的大事,她心里一无所知。被眼前的权势富贵迷住了眼,蒙住了心,不是骂一两回就能骂醒的。

    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人盯着她,果真犯糊涂,我就在后院深处起一间佛庵,送给她当生儿礼。”

    黛玉心里有些复杂,毕竟打小长大,即便是她也感觉到了王夫人心中或许有其他想法,可至少明面上,一直礼数周到,衣食用度从来都是顶好的,她心地善良,若是可以,她希望王夫人能体面的终老。

    但是……

    她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因为只要是贾蔷做的决定,尤其是这样的大决定,她第一想到的,就是站在贾蔷的角度,去化解可能对贾蔷造成的坏影响……

    虽如此,黛玉还是咬了咬嘴唇,看着贾蔷轻声道:“若是如此,你也要顾虑到宫里皇贵妃的想法,毕竟,她是太太的亲生女儿呢。”

    贾蔷笑道:“放心,此事下回进宫,我就和她说清楚。别小瞧皇贵妃,能当女史当那么多年,绝非她娘的眼界可比。”

    黛玉又想起一事来,道:“皇后娘娘,怎待你这样好呀?便是对皇子,也不过如此罢?”

    这件事,压在她心头好久了。

    几回回想问林如海,都被他岔开话含糊过去了。

    但愈是如此,她愈是好奇。

    总觉得里面有甚么大名堂……

    果不其然,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竟先同香菱道:“带紫鹃去吃茶,我和林妹妹说会儿话。”

    香菱盯着他的眼睛瞅了瞅,瞬间会意,拖着紫鹃往外走,紫鹃被拽了个趔趄,气骂了两声也无用,没法子只能跟着出去了。

    谁知她刚走出门外,就见香菱不动弹了,守在门口认认真真的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倒是把带紫鹃吃茶的事忘了个干净,紫鹃差点没气出个好歹来!

    卧房内,贾蔷反手握着黛玉的手,轻声道:“此事原不好和你说,如今说了,你万万不可再告诉别人,便是连梅姨娘也说不得,记下了么?”

    黛玉被他这态度唬了一跳,犹豫了下,道:“若是十分要紧,你还是不要说了……”

    贾蔷笑了笑,道:“我知道此事在你心里成了一个疙瘩,毕竟皇后娘娘身后是尹家,她如此做,对你会带来许多压力。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皇后娘娘这样做,包括尹家太夫人这样做,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帮尹家郡主起牌面,占分量。而是为了,先生!”

    黛玉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整个人都怔住了……

    见她美眸罕见迷茫,秀美中带着呆萌,一时间让贾蔷爱煞了,双臂撑着床榻就起了身,飞快的在黛玉唇角亲了亲。

    黛玉“哎呀”了声,满面羞红就想提起帕子去打,可看到锦被滑落,贾蔷露出赤果的上半身,又羞的扭过身去,嗔怪道:“再这样无礼,我可就恼了!”

    贾蔷打了哈哈笑道:“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黛玉这才原谅了他,转过身来,嗔怒的白了贾蔷一眼,关心起正经事来:“皇后娘娘怎可能是为了爹爹?”

    这话,听起来有些古怪……

    贾蔷摇头道:“姑姑不知景初朝夺嫡之惨烈,也当在史书上知道唐时天家诸子夺嫡之事,玄武门之变,在天家从来不算鲜见事。原本,大皇子李景既是长子,又是嫡出,没任何悬念才是。偏这位宝郡王,生性桀骜狂妄,目无余子。看似处处类当今,实则相差十万八千里。皇后娘娘为了他,费尽心思,百般苦劝,仍毫无结果。还有另一外嫡出五皇子,也就是恪和郡王李暄,打小便落下一个惫赖荒唐之名,距离那个位置更是十万八千里。所以,皇后娘娘这个当年的不能不煞费苦心,为他们早做筹谋,提前铺路。

    而先生之才干,之出身背景,之圣眷,都是普天之下万里无一的辅政之选,甚至是不二人选。因为其他如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多是出身寒门或是中小官宦士绅之族,为陛下所重的一个重要缘由,便是多性格清正刚烈,务实且从不妥协。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出京。这样的人,或是名臣,或是能臣,却并不一定是辅政的好臣子。

    但皇后娘娘直接去接连先生,自然毫无可能,先生当世清誉满天下的名臣,怎么可能和后宫勾连?这个时候,我这个先生爱婿兼爱徒,就成了最好的勾连媒介!

    若非如此,我这样的人,又凭甚么能得皇后之青睐?”

    黛玉闻言,虽然很是相信贾蔷的话,但仍感到荒谬:“这么说来,皇后娘娘相中你当尹家郡主的仪宾,也是因为爹爹了?”

    贾蔷苦笑道:“如我这般身世的,又没甚权势,皇后娘娘凭甚么选我?别说这个,便是能封这个侯,也是皇上看在先生的面上,当初以为我殉国了,不忍先生太过痛苦,才额外恩赏的。我终究,不过是个孤儿罢了。先生不说,只是为了给我存下些体面……”

    黛玉闻言,立刻自责坏了,红着眼圈愧然道:“蔷哥儿,都是我不好,不该提此事……可是在我心里,你比世上所有人都好。你铁骨铮铮,不媚俗,不庸俗,虽有陶朱之能,然所赚金银,却志在教化天下稚童,品性高洁。虽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志不在官场,不慕名利富贵。你有担当,知责任,虽在家里总是教训别人,可一直所做的事,却是在保护她们。还有尹家郡主那样的人,若非真的喜欢你仰慕你,也不会先与我见礼……”

    贾蔷见她如此,忙坏笑道:“好姑姑,说这些做甚么,想安慰我最简单不过,今儿是我的生日,我想要一个最特别的生日礼物,来……”

    说罢,他噘起嘴,将脸伸向黛玉。

    黛玉又好气又好笑,“哎呀”了声,拿绣帕甩向贾蔷故作扭曲的脸,不过看他不依不饶的模样,且方才说的很是让她心疼怜惜,今儿还是他的生日,这会儿屋内又无旁人……

    总之,一瞬间想了诸般理由后,黛玉忍着滚烫的俏脸,缓缓闭上了眼,睫毛轻颤,在贾蔷“恶心”噘起嘴上,轻轻一啄。

    啄罢,黛玉再不肯停留,一扭身,跑了出去。

    似一朵风中摇曳的芙蓉花,秀美动人……

    ……

    西府,荣庆堂。

    贾母安慰了王夫人好一阵后,就见李纨带着宝钗姊妹等人进来,说起了贾蔷生日之事。

    听闻此事,贾母都惊呆了,道:“今儿是蔷哥儿的生儿?!这是甚么道理?竟没人与我言语一声?”

    王夫人、薛姨妈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随后一起看向了凤姐儿。

    凤姐儿心里狂跳一下,随即无辜笑道:“老天爷!咱们西府的人过生儿,我一个个记住已经不容易了,东府那边除了敬大伯外,旁人都没怎么过过生日,我如何记得起?”

    宝钗忙笑道:“不止老太太和二嫂子记不得,连蔷哥哥自己都记不得了,还是林妹妹告诉他的……对了,皇后娘娘今儿送了蔷哥哥一匹御马,也是为他庆生儿的缘故。”

    贾母听了甚至有些恼火,道:“玉儿知道?皇后也知道?怎么我倒不知道了?”

    李纨笑道:“是蔷儿的舅舅今儿一早天还没亮,跑去布政坊那边告诉林姑丈的。说蔷儿这二年来不易,且儿的生日亦是娘的难日,想给他过一过,也好让他爹娘知道知道。”

    周围人多唏嘘不已,贾母闻言脸色却并没好许多,道:“也是奇了,我贾家的儿孙过生儿,还得跑去林家去请示?”

    这下李纨也不会了,凤姐儿高声笑道:“哎哟哟!如今看来真要成亲重孙了!满府大小,有一个算一个,也就宝玉和林妹妹原有这份待遇,能劳老太太这样操心,不想现在又多了一个!人家为你老省心,你老封君还不领情?再者,就蔷儿那倔脾气,咱们要是替他办一场,他多半是不爱操办的,还不如林姑丈出面。不过林姑丈如今是宰相老爷了,有这个功夫?”

    正说着,就听外面小丫头子传报道:“林姑娘来啦!!”

    看到黛玉穿着月白色绸缎绣枝梅纹锦衣,桃红色缂丝浅彩百蝶梅纹长裙缓步入内,众人自其从容大方的笑容里,分明看到了四个字:

    相国爱女!

    ……

    凤藻宫中。

    隆安帝看了眼趴在凤榻上装死的逆子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尹后道:“今日是贾蔷的生儿?”

    尹后笑道:“臣妾原是不知道的,早上子瑜进宫时告诉臣妾的。”

    隆安帝好笑道:“可见是女生外向,她还想让你这个当姑母的,送一份大礼不成?”

    尹后摇头苦笑道:“怕是真有这个意思。”

    隆安帝咂摸了下嘴,道:“如此看来,贾蔷那浑小子,还真入了子瑜的眼?朕怎么没看出来,他比李晓强到哪去?”

    李晓是隆安帝三子,封恪怀郡王。

    李晓对尹子瑜之心,便是隆安帝都有所耳闻。

    可惜,尹后一直按着不许。

    这倒也罢了,李晓虽因敬重尹后,不敢强求婚事,却每每对待尹子瑜格外不同。

    只是尹子瑜向来清淡应对,甚至因此格外拉开了些距离。

    此刻见尹子瑜尚未过门儿,倒先帮贾蔷谋起福利来,隆安帝这个当父亲的,看到儿子在这方面被秒成渣渣,心里岂能平衡?

    不过事涉尹子瑜清誉,隆安帝对此女也比较欣赏,若非尹子瑜天生哑女,早就被指给皇子为王妃了,他岔开话题问道:“皇后今日给了这个侄女婿送了甚么礼了?”

    尹后笑容满面,道:“臣妾是皇后,一举一动都代表天家,岂敢随意恩赏乱了规矩?不过,正巧五儿和贾蔷打赌,臣妾见贾蔷十分喜爱五儿那匹夜照玉狮子,就让五儿送给他了。这不,五儿正和臣妾赌气呢,说那是他父皇送给他的,不该给贾蔷。”

    隆安帝看了眼正闭一只眼眯一只眼悄悄望着他的李暄,一时有些心累……

    再想想丰神俊秀的四子李时,知文能干的三子李晓……还有那个,让他头疼窝心的皇长子李景……

    哪一个也不似这个惫赖胡闹,这样大了,还这样顽皮。

    隆安帝问道:“你既然不舍得,为何要给?反倒事后埋怨你母后,是何道理?”

    李暄忙睁开另一只眼,道:“父皇,因为贾蔷太可怜了,他居然连自己的生儿都不记得了。儿臣就他一个朋友,朋友间有通财之义,所以儿臣就给了他,并没埋怨母后,就是想再讨一匹好马……”

    隆安帝没理他的小心思,而是轻挑眉尖道:“他是你的朋友?”

    李暄“昂”了声,点点头道:“是啊,他是儿臣的朋友。”

    隆安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轻声道了句:“李暄,你要明白,有些人,注定是没有朋友的。”

    此言一出,尹后率先变了面色。

    甚么人会注定没有朋友?

    唯孤家寡人尔!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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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荒河图介绍: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遁去其一,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大荒河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荒河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荒河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