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三章 王二妹气绝王子腾
隆安帝的话,让尹后瞬间变了面色。
可李暄还是迷糊着,笑嚷嚷道:“父皇,交不得朋友的那是大哥,他像父皇,从不交朋友。三哥、四哥爱交朋友,四哥朋友最多。儿臣不耐烦交那么朋友,也做不到礼贤下士,看到一些官儿的嘴脸,儿臣就想敲掉他们的大牙,还有些,儿臣想打烂他们的狗头。不过贾蔷还行,这小子,哈哈哈哈……”
看着李暄说着说着,就趴在那以拳捶榻,笑的前仰后合不可开交的模样,隆安帝面色隐隐木然。
尹后急的呵斥了声:“五儿,闭嘴!”
“哈……呵……呃!”
李暄看见隆安帝的脸色,和尹后恨其不争的神色后,隐隐明白了甚么,这却唬了他一大跳,干巴巴的结巴道:“父……父皇,母……母后,儿臣……儿臣从未想过,要当孤家寡人……儿臣,儿臣没想过,也做不来的,不想做……”
见他唬的冷汗都流了下来,面色发白慌的甚么似的,隆安帝面色反倒渐渐舒缓下来,道:“你比朕有福气,好好当你的富贵王爷罢,也让你母后少操点心。你大哥一个,就让你母后劳尽心力。再加上你,还不要了她的命!”
说罢,又对尹后笑道:“朕还说他们几个,朕这个当父皇的,也一样要劳烦你。”
尹后本来已经冰凉的一颗心,因这话陡然重新焕发了生机,满面堆笑道:“原是臣妾该做的事,皇上日理万机,国事一日比一日繁重,可军机处大学士不足……总之,等名满天下的半山公他们回京后,皇上就能轻快下来了。”
隆安帝闻言失声笑道:“等他们回来朕能轻快下来?皇后还是不知道那些能臣到底是甚么脾气。也好,到那个时候,朕再让李景看看,朕对待贤能之臣,是甚么样子。若是他连这一点也能学到极致,那朕也就欣慰了。”
说罢,隆安帝阔步出了宫殿。
身后,尹后面上既喜且忧。
喜的是,隆安帝到底还是没有彻底放弃李景这个嫡长子。
忧的是,他又分明将这一次,当做给李景的最后一次机会。
若是李景能得到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的认可,那他的储君之位才算是稳了。
若是得不到,那李景再无一丝一毫的机会。
隆安帝作为大燕帝王,不可能强行去扶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等隆安帝的身影消失远去后,尹后才长长松了口气,天家的夫妻,虽至尊至贵,却又并非寻常夫妻。
是夫妻,亦是君臣。
尹后转过身后,却见素来顽劣的幼子,竟泪流满面的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濡慕心疼之色……
尹后见之一怔,上前关心道:“五儿,这是怎么了?”
李暄哭和笑一样,笑能笑的失控,哭亦是这般,他一句话没说,就已是泣不成声,伤心的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尹后又好气又好笑,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哭成这样了?”
李暄呜呜了半天,方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情绪,哽咽道:“母后,儿子和大哥都长大了,儿子自有保全之道,大哥……他想争那个位置,就让他凭能为去争。母后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他若能争到,那就是他的。若没那个能为,母后强扶他,也只能扶起一个阿斗来。
更何况,他若达不到父皇的要求,纵然母后做的太多,他也没那个福气。母后强为之,反倒容易坏了母后和父皇之间的情分。母后,您别再为大哥和儿臣做许多了,也该让儿臣好好孝敬孝敬您了。”
尹后精致无暇的绝色容颜上,神情微微凝固,听闻李暄这番话后,她心中感动之余,却是悚然而惊!
连小五这样头脑简单毫无心机可言的孩子,都看出了她的痕迹?
尹后立刻自省,近来,的确有些焦躁了……
……
焦躁的,不止尹后一人,还有王子腾。
荣国府,荣禧堂。
王子腾在堂上来回踱步,他今日被贾蔷派人紧急招至贾家,原以为是宫里发生了甚么变故。
他也听说了贾蔷在宫里受廷杖之事,心中极为担忧。
眼下军中乱象纷呈,赵国公府突然痛下杀手,还是朝他自身下辣手,不仅囚了一子,更是几乎废了世子,又将伸向军中各处的触角全部收回,压在一个西山锐健营内,算是压缩到了极点,自废武功。
姜家斩己都如此狠辣,更何况杀向外面的手?
神京十二团营,连一个主将都未留下来,悉数更换。
甚至连副将都更换了八成!
步军统领衙门也不必说,也换了人。
兵部更是一番血洗……
不是军中之人,或许看不出这里面的血腥。
但王子腾这样的军中老人,却是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无边杀机扑面而来。
尤其是九边重将陆续归京后,盯着丰台大营这块肥肉的恶狼,不知有多少。
这个时候贾蔷若是出了变故,失去开国一脉的支持,那王子腾真不知道他会怎么死,左右是想好死都难……
心惊胆战的到了宁府后,得到的回话居然是让他去西府。
只听这话,王子腾心里就咯噔一下,想到了王夫人。
但饶是他心中已有预测,却还是没想到,王夫人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皇上会给皇贵妃娘娘面子?!
“二妹,你以为,皇贵妃贵重,还是皇太后贵重?”
王子腾来回踱步数十圈后,忽然顿足,转身质问王夫人。
王夫人面色一滞,缓缓道:“大哥有话,可坐下来慢慢说……”又见王子腾皱起眉头瞪着她,顿了顿,还是回道:“自然是皇太后贵重。”
王子腾闻言,咬紧牙关压低声音道:“既然二妹也知道皇太后贵重,那你可知道田家现在甚么下场?田傅的老婆,被你口中那个孽障,和恪和郡王亲自带人闯入国舅府,生生将那条犯口舌的舌头用剪子给铰了!!田傅,可是皇上的亲舅舅,田傅老婆李氏,是皇上的亲舅母,还不是落了个生生疼死的下场?
皇上连皇太后的体面都不用给,会给皇贵妃一个体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二妹,醒醒罢!!你这条舌头,比皇上亲舅母的舌头还贵重?若皇贵妃是杨贵妃,贾家还能做一回外戚的梦。可即便是杨贵妃,杨家最后又是甚么下场?现在,你明白蔷哥儿为何如此待你了?”
王夫人被这番比喻给吓着了,她是真吓着了,面色惨白。
王夫人第一次听说这样骇人听闻之事,更从未想过,贾蔷竟干过如此丧尽天良、丧心病狂的事!
只想一想,她身上就有些发寒,仿佛看到了贾蔷正拿着一把血淋淋的剪子,从国舅夫人嘴里铰下一条舌头,然后忽然转过头来,目光森然阴笑的看着她……
看到王夫人唬成这样,王子腾倒也有些不落忍,叹息一声道:“二妹,你只看着内宅这一亩三分地,以为天下就这么大。你不知道,外面如今有多险,有多难。眼下正是权力更迭之际,不知多少高门要崛起,又有多少高门要抄家灭族,陨落尘埃。这个时候实在要紧……”
“我到底做了甚么罪过?让你们如此教训我,欺负我?”
王夫人气的发抖,惨白的面色上,滚下心酸的泪来。
王子腾闻言,一字一句道:“你还是没明白,眼下不是你做出了甚么罪过,而是你的想法从根儿上就是错的。有了这种念头,你不管做甚么,都会惹来大祸!做的越多,祸事就越大!眼下不让你修正过来这个念头,等你果真做出了甚么时,就都迟了!”
王夫人一万个想不通,整个人仿佛都错乱了,道:“我女儿成了皇贵妃,我倒成了动也不能动说也不能说的犯人了?”
王子腾声音低沉的道:“尹家,已经做这样的‘犯人’,做了十多年了!”
王夫人仍不服,道:“尹家原不过小门小户,如何能和我们王家和贾家比?”
王子腾被吓坏了,仔细的看着王夫人道:“二妹,你真这样想?”
王夫人看着王子腾与方才在东府见贾蔷时极类似的言辞和神情,心里也是唬了一跳,她缓缓道:“大哥,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何我女儿成了皇贵妃,我反倒愈发不如人了。”
王子腾做最后的“挣扎”,语气却已是淡漠,道:“二妹,你可知你这样的心思但凡有蛛丝马迹传进宫里,让皇后娘娘知道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宫里的皇贵妃?”
王夫人闻言心头一跳,忙道:“断不会传入她的耳中……”
王子腾气笑道:“天下还有不透风的墙?”
王夫人迟疑稍许,道:“即便如此,可皇贵妃又为副皇后,皇后娘娘,等闲也发作不得罢?”
王子腾“哈”的仰天一笑,借此也往眼眶里倒逼一下眼泪,他生生气的心窝疼,身子四肢麻木,已经不敢再多说下去了,怕犯了心疾暴毙而亡。
他缓缓道:“罢了罢了,我算明白宁侯为何连见我都不愿见,直接打发我来这边了。二妹,你收拾一下行囊,随我回王家罢。甚么时候想明白了,甚么时候再回贾家。你是我王家的姑奶奶,果真犯了大罪过,那就由我王家陪你一道抄家一道死。实不必牵累人家贾家!你收拾一下,我这就去寻存周,说个明白。”
王夫人闻言,彻底面无人色,颤声唤了声:“大哥!”
这可是在她心中高如泰山,近乎至高至上至英明的兄长!
她万万没想到,王子腾会是这样态度对她……
心中悲痛,王夫人原以为,能指着王子腾这个兄长来为她撑腰,将来甚至还能照顾好宝玉……
如今看来,甚么都靠不住。
……
荣庆堂上。
贾母百般怜爱的握着黛玉的手,问了许多事后,方问道贾蔷生日之事,道:“你老子准备如何给蔷哥儿过生日?”
黛玉抿嘴笑道:“爹爹说了,有老太太在,就没有他给蔷哥儿张罗的份。不过眼下诸事繁忙,蔷哥儿自己也忙,就不必大肆操办了。只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同他说几句真心祝福的话,便比吃甚么山珍海味更好。”
贾母闻言,自然高兴坏了,一迭声道:“到底是玉儿她老子明白事理,到底是玉儿她老子明白事理!好好好,就按如海说的办罢。凤丫头,速去准备!”说着,又忽地一顿,看向黛玉问道:“你老子今儿可来不来?”
黛玉摇头苦笑道:“这个却是说不准,因为近来户部公事实在繁忙,且宫里专门有为军机设的卧榻,以供夜里休息,所以爹爹有时都不回家歇息。若是能挤出点时间,他必还是要来的。不过又说,也未必,他和蔷哥儿,都不讲究这些。”又不无吃味道:“老太太不必理会这些,爹爹对蔷哥儿这个得意弟子,倒比对我还亲呢。”
众人一堂哄笑,又取笑顽笑一阵罢,贾母闻言点点头道:“甚么也没皇上的差事要紧,行了,来不了也就罢了。凤姐儿,去准备罢!”
凤姐儿高声笑道:“瞧瞧,我就是这样一个劳碌命!西府的都操办不过来,原以为林妹妹去东府后,就不用我来操持生儿了。没想到,一个没送过去,倒又添了一个过来。今晚啊,我必是要好好灌蔷儿两杯酒的!”
李纨笑道:“蔷儿都起不来了,你还怎么灌酒?总不能端着酒盅去他床榻上灌他。”
凤姐儿闻言,心头一跳,啐了两句后,心里又疑惑,这大嫂子如今怎也叫贾蔷“蔷儿”了?
这野牛**的,总不会……
凤姐儿打定主意,回头好好逼问逼问贾蔷!
……
ps:我居然真的做到了,能保证每天不断更,今天还发了两张4000多字的大章!兄弟们,姐妹们,金钗们,明儿我就要结婚了,迎娶我的林妹妹。看在如此诚意的份上,有没有月票资瓷一下?就当随了点份子钱不是……最后弱弱的问一下,还有没有随份子钱的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吹吹?
黛玉走后,贾蔷也没清静下来。
尤氏引着贾琏和尤二姐来,与“媒人”告别。
贾蔷趴在那,看着春风得意,丝毫不像是背井离乡远走苦寒之地的贾琏,凝视稍许,看出他是真的乐呵后,淡淡道:“这下子,你可称心了?”
贾琏笑的高兴,连连点头,拱手道:“这回多谢蔷哥儿了!今儿走的匆忙,等回来后,一定摆酒谢媒!”
贾蔷目光有些复杂,道:“既然这次是你自己选中的,人家也愿意跟你,那往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贾琏忙拍胸脯保证道:“蔷哥儿放心,如今家里这边有你撑着,我也不必再去理会那些经济仕途官场之事,更乐得轻松快活。我原也不是多事之人,往后必是好好过日子的。”
贾蔷闻言,对一旁的晴雯点了点头,晴雯转身去了里间,稍许取出一个木匣子来,递给了乖巧站在贾琏身后的尤二姐。
贾蔷道:“这里面,是五千两银子,给你当盘缠。另外,辽东那边三个庄子的出息也不必再送回京,给你们做个开销用度嚼用花费的进项。前面选了四个老成的好手,护你们出关。对了,我给你寻了块绣衣卫校尉的腰牌,拿着这个牌子,你路上也便宜些……”
顿了顿,见贾琏满意的无可无不可,回头和尤二姐相视欢喜。
最后,贾蔷又道:“你先出去罢,我还有话同二姑娘吩咐。”
贾琏闻言明显意外,很有些迟疑……
不过看了看屋内还有晴雯、香菱、尤氏等人在,想来应该不至于……
因此,一步三回头出了门去。
等他出门后,贾蔷目光清淡的看向尤二姐,道:“你果真愿意和贾琏过日子?”
尤二姐虽俏面羞红,却还是鼓足勇气,看着贾蔷缓缓点了点头。
贾蔷见此,便没多说甚么,将手伸向香菱,香菱拿出两封信笺来,交给了尤二姐。
贾蔷淡淡道:“其中一封,是写给怀远侯兴觉的,兴觉赴辽东为辽东将军。若贾琏惹出祸事来,可执此信,去辽东将军府求助。稍会儿出去后,贾琏若问,你就将这封信拿给他看,记住了?”
尤二姐哪里经过这样的大事,又紧张又害怕,连连点头应下。
贾蔷嗯了声,又道:“另一封信,是你们的救命信,不到万不得已,觉不能拿出。这是我先生,当今军机大学士林相国写给蓟辽总督杨复的信。记住,这封信,你务必保存好,不可让贾琏看到。不然,他有了倚仗,势必惹下无法挽回的大祸来。到那时,便是杨复也救不得他的命。你记明白了么?”
尤二姐忙又应下,当着贾蔷的面,将信笺收进怀兜里,又在尤氏连连使眼神下,屈膝福道:“多谢侯爷成全照顾,奴走后,还有母亲和大姐、三妹,仍要倚仗侯爷。我姊妹受侯爷恩情太重,必铭记于心。下辈子,结草衔环相报。”
贾蔷呵呵一笑,道:“去罢。”
尤二姐再次含泪屈膝一福后,迟疑了下,又道了句:“我三妹……”
“去罢!”
不等她开口说完,贾蔷便打断此言,再次送客。
尤二姐面色一白,不敢违拗,在尤氏瞪眼中垂首而出。
却说尤二姐出门后,抄手游廊下等候多时的贾琏见其双眼垂泪,心里一慌,忙上前关心道:“二姐儿,他将你如何了?”
尤二姐没说甚么,摇了摇头,拿出一封信来,正是写给辽东将军怀远侯兴觉的,道:“侯爷吩咐我说,这封信收好不告诉爷,可爷问了,我还是要说……”
贾琏闻言,心都要化了,愈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可心人儿。
若不是地方不对,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尤二姐揉进心里去,让尤二姐赶紧收好后,又觉得不对,道:“若只这样,你怎么还哭了?”
尤二姐叹息一声道:“我是哭三妹,三妹她一颗心如今都系死在了侯爷身上,我原想趁着走之前,提一提此事。三妹是个刚烈爽利的,也不在意甚么名分,可总要有个说法才是。不想还未开口,就被侯爷堵住了嘴,让我出来了。”
听闻此事,贾琏立刻就知道是真的,他好笑道:“你也是,若早点同我说,我断不会让你开这个口,自讨没趣的。你也不想想,蔷哥儿如今那些女人都是甚么来路。一个皇后娘娘的嫡亲内侄女儿,一个相国的独女……再说,二人八竿子打不着,鸡毛事没有,凭什么给她个名分?”
尤二姐不服,道:“可他房里人又不是都那样尊贵。至于凭什么,难道我三妹一片痴心,就那样不值当?”
贾琏摇头道:“不一样的,恨不得巴着他的又何止你三妹一个?就连……总之,不管甚么好球攮的,他心里都有一盘账。你也不想想,他能走到今天,哪里会是个心慈手软的……罢了,不说他了,三姐的事你也不必愁。我瞧蔷哥儿也不像甚么正人君子,三姐那样的颜色,又迷了心一样念着他,早早晚晚必是跑不掉的。走走走,趁着天还早,咱们给老太太磕个头,早点上路的好!”
……
皇城,武英殿。
军机处。
不知多少军机处行走来来往往行动在这座当世最庞大的帝国权力枢纽处。
东偏殿内,公案条几后,领班军机大臣荆朝云看着西南面坐着的林如海,笑道:“如海啊,老夫是真羡慕你有如此好的一位弟子。都说他桀骜不驯,不通人情世故,可你看看,他和恪和郡王好的,便是天家皇子骨肉间都不如。皇后娘娘也如此喜爱他,可见他是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西北向坐着的罗荣语气有些古怪道:“荆相说的是,林相那位宁国府世袭一等侯的弟子,旁的倒也则罢了,关键是人家命好!本是一旁支子弟,转眼间爵位就落到他头上。只一个爵位倒也还罢了,结果人家又入了林相的眼,成了林相的弟子。爵位虽贵,其实也就是多一二世的富贵。可成为林相弟子,那就不同了。君不见,宫里的皇后娘娘,如今对那位少年显贵何等器重?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
一直未出声的林如海淡淡道:“即便是果真有甚么名堂,也是人之常情,舐犊之情,乃天伦大道,无可厚非。况且,皇后娘娘之所为,堪称古今贤后之典范。对外戚之约束,达到了朝野敬仰的地步。罗相,又何必对如此贤后苛求太过?”
不等罗荣面沉如水的进行反击,另一边的何振笑着圆场道:“诶,不必多言,不必多言。林相说的确实有道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乎?罢了,不提此事了,还是好好议一议,北上的漕运,到底在山东截留多少罢。另外,皇上让武英殿议一议江南甄家之事,也拖不得了。对了林相,那甄家是贾家的老亲世交,和你林家也颇有来往,你能否与我等分说一二,甄家的水,到底有多深?”
……
宁国府。
贾琏并尤二姐还有尤氏都去了后,贾蔷小院仍不得闲。
秦可卿身边的丫头宝珠一直盯着这边,看到这边这样大的动静,岂有不好奇的道理?
寻了好朋友香菱问明白缘由后,回去便催着可卿早早前来关怀。
谁都不是傻子,贾珍死贾蓉瘫后,可卿的处境之艰难,宝珠瑞珠两个丫头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若无贾蔷强势站出来庇佑住可卿,可卿的下场唯死而已。
被打死骂死虐待死也要维护贞操的毕竟只是少数,宝珠瑞珠跟了可卿多年,更希望她能有个好下场,而不是受辱而死。
更何况,她们也看出,可卿本身也已经情动于贾蔷,既然如此,她们更乐得做丫头红娘!
可卿听说贾蔷受了重伤,本就担忧不已,又听说各路人马都已经看过了,也该她去了,因此没有迟疑许久,就前往了贾蔷院……
“叔叔,可好些了?”
可卿换了身素衣,在香菱的引领下,入了里间卧房,看到贾蔷趴在那柠眉思索,并没发现她的到来,犹豫了稍许后,才轻声问道。
贾蔷听闻这幽幽糯酥的声音,忽然觉得身下有些不适,顶的慌,他回过神来,看向屋内,就见两个有七八成像的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
一个笑颜如花,清亮的眸眼中快乐如同稚童。
一个凄美如黑夜中迎着夜雨轻轻摇曳的暗夜幽莲。
一时间,贾蔷有些晕……
这要是都在床榻上……
呸呸!要死!
贾蔷把心底的污秽心思清理了番后,目光清明的看着可卿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香菱仗义道:“是我给宝珠说的!宝珠知道了后,就回去告诉奶奶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轻声笑道:“不相干的,嫂嫂且回去再等等,等夜了,我再送你去秦家。”
可卿闻言动容,忙道:“叔叔安心静养要紧,我没事的,并不急。今儿来,原只为了看看叔叔,并非催……”
不等她说完,贾蔷摆手笑道:“没事,一会儿再点疗伤好药,晚上就没多大干系了,不耽搁的。”
可卿闻言还待再劝,可是看到贾蔷温润的目光中满是不容拒绝的强势,一时说不出婉拒的话来,心中又感动又有一丝丝委屈,她真不是来看贾蔷夜里能不能成行的,因而问道:“上甚么药呀?我来帮忙……”
贾蔷还没出声,香菱就开心应道:“好嘞!我正按着手酸哩!”说罢,将一旁的药酒拿起往可卿手里一塞,然后扭身就走。
转身之际,却促狭的对贾蔷挤了挤眼,将贾蔷平日里对她们耍帅的动作,做的俏皮可爱。
贾蔷无语,还没喊住她,香菱已经消失无踪。
贾蔷对有些莫名的可卿道:“嫂嫂且先回去罢,等会儿晴雯回来了,让她来上药。”
可卿闻言,眼神愈发幽怨,许是因为房间里没有别人的缘故,又许是女儿家一旦将心相许,胆量便大许多,她没有理会贾蔷的婉拒,拿着药酒上前,只是待她掀开锦被后,俏脸却登时刹红,忍不住轻轻啐了口:
“呸!”
又庆幸,幸亏看到的只是挨了棍伤处。
她细心的打开药酒,拿帕子沾湿后,轻轻的擦拭起来。
听到贾蔷倒吸一口冷气,肌肉抽起,忙问道:“可是疼的慌?”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滚烫烧灼的疼!”
可卿急道:“那怎么办?”
贾蔷眨了眨眼,无辜道:“香菱她们总是帮我吹吹的……”
“……”
可卿花容失色道:“吹吹?”
……
ps:嘎嘎嘎,昨天晚上写到一点半写完的这么风骚的一章,你们看到的时候我已经准备出发去接亲了。书友们,用你们的票票祝福我马到功成!!
最后,这个,今天第二章肯定会有,但可能真的要到晚上了,抱歉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无事献殷勤!
下午时分,贾母打发了宝玉和贾环带着一架大青骡车前来东府接人。
宝玉一张圆脸笑的和南瓜似的,因为前来抬贾蔷的人,是两个粗壮婆子。
他想看看,被两个死鱼眼珠子抬着,贾蔷还豪横不豪横!
结果他们到时,却发现香菱和晴雯二人,正搀扶着贾蔷下地缓缓行走。
另一旁,绝美不似人间客的可卿,还在附近小心看着……
好球攮的!
宝玉心里的酸涩,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此刻他宁愿不良于行之人是他,别说挨上二十廷杖,哪怕再挨上三十、五十、一百下,他也愿意。
看着神情忽然落寞如斯的宝玉,贾蔷一下反应过来,冷笑道:“看到我站起来,让你失望了?”
宝玉如何会承认,摇头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多神仙一样的姐姐妹妹跟着你……白糟蹋了。”
贾蔷:“……”
没等他说甚么,搀扶着他的晴雯却炸了锅,咬牙道:“论起来你还是作叔叔辈的,难怪不得人尊敬,你说的都是甚么鸟话?我劝你早些回你的西府去称王称霸罢,等会儿惹毛了我们爷,非拾你一个大跟头不可!”
宝玉闻言慌了神,忙想解释甚么,不想屋内晴雯、香菱连可卿也一并,目光都不是很好的看着他,满满的嫌弃之意。
可卿还是未亡人之身,贾蓉尚未入土,因此不便多见外客,与贾蔷轻轻颔首后,就转身离去了。
看着她窈窕远去的淑影,宝玉恨不得跟了去。
这一辈子哪怕只看这身影,他以为也不白活一世!
只可惜,可卿很快消失在门外。
看着宝玉心如刀绞的模样,贾环心里快笑死了,整个人都在震颤着,他强忍着幸灾乐祸,耷拉着一个小肩头,说明来意道:“老太太在西府备好了寿宴,请你过去过生儿。马车都进来了,里面铺了大白狐皮坐褥,可趴在上面。”
贾蔷迟疑了下,道:“不必过去了罢?”
宝玉在一旁缓过劲儿来,怨道:“少拿乔!不提我们,便是林妹妹巴巴的跑来给你过生儿,你会不去?就会在我们跟前装相!对了,林妹妹说了,连尹家也会派人来。还不快走?”
贾蔷感觉到身边胳膊被抓紧,左右看了看笑道:“等夜里回来,我再陪你们热闹。今儿晚上不睡觉了,高乐一整宿!我让人多备一些果酿给你们,谁不醉谁是小狗!”
香菱、晴雯闻言,这才高兴起来。
香菱兴高采烈的问道:“爷,能请小戏官她们不能?”
贾蔷想了想,过生儿不就是为了让大家伙儿高兴么,便道:“你愿意请哪个就请哪个!去罢,一会儿过去西府,那里有的是小丫头子扶我。”
香菱闻言高兴的跳起脚来,和晴雯一道,搀扶着贾蔷上了马车后,就自顾去邀朋请友去了。
晴雯在背后凶巴巴的骂了几句,见宝玉居然还盯着她看,狠狠啐了口,骂道:“再看,仔细你的狗眼珠子!”
别说宝玉懵了,连贾环都唬了一跳。
这世上还有这样粗野的丫头?她不要命了?
谁料贾蔷居然在车里叫好,随后呵斥道:“二位骡夫何在?还不与本侯赶车?”
宝玉:“……”
贾环:“……”
……
贾母院门前,几个小丫头子巴巴的望着甬道方向。
里面催的紧,再者,她们也是贪顽的。
眼看就要将甬道望穿,就在她们怀疑贾蔷会不会来时,忽见宝玉和贾环走来,背后还有一架婆子邀赶的大青骡车。
小丫头子们顿时欢欣雀跃起来,最伶俐的那个已经往里面跑去通传了。
未几,就见凤姐儿和鸳鸯彼此取笑着出来。
等骡车停稳,婆子将马车门打开后,看到贾蔷勉强支撑着,缓缓下车。
见此,凤姐儿和鸳鸯都唬了一跳,变了面色,齐齐拥上前去,一左一右架住贾蔷,让他将力量压在二人身上,这才下了马车。
凤姐儿气的啐道:“偏逞能!你这是给我作祸呢!”
鸳鸯也不无嗔怪道:“伤成这样了,还这般要强!果真有个好歹,如何得了?”
贾蔷下车后,看了看一左一右呆立的宝玉和贾环,感慨道:“二婶婶、鸳鸯,你们看他们二人,多像这匹大青骡啊!”
宝玉:“……”
贾环:“……”
“噗嗤!”
凤姐儿喷笑出声后,随即和鸳鸯一起,笑的前仰后合。
二人的笑声惊动了里面,未几湘云跑了出来,甚么还不知道,只看着凤姐儿和鸳鸯搀扶着贾蔷大笑,就跟着一起哈哈大笑起来,走到跟前方问道:“你们……哈哈哈……在笑甚么?”
见她如此,本来气的发抖的宝玉也撑不住笑了起来,取笑道:“你连笑甚么都不知道,又在笑甚么?”
湘云白他一眼,道:“二嫂子和鸳鸯姐姐笑成这样,难道不好顽?”
说罢,又巴巴的看着正在抹笑出的眼泪的凤姐儿和鸳鸯。
见二人没功夫搭理她,最后巴巴的看向了贾蔷。
不过贾蔷还没开口,宝玉就怒声道:“该死的!你若敢说,我再不饶你!”
贾环虽没敢放狠话,可显然也是同仇敌忾的。
贾蔷摆了摆手,对湘云道:“史妹妹还是回头问二婶婶和鸳鸯罢。”
里面又出来一人,宝钗含笑而来,嗔道:“老太太在里面急的都要骂人了,凤丫头和鸳鸯笑成那样,打发云儿来探望,没想到云儿也陷了进来,就是不见人回来。我来瞧瞧,到底是甚么绊住了脚……哟!蔷哥哥怎站了起来?”
贾蔷轻声笑道:“被骡子给惊到了。”
宝钗不解其意,却见凤姐儿和鸳鸯又开始不可自抑的狂笑起来。
原本二人是支撑起贾蔷的身子的,如今两人倒快软倒在贾蔷身上。
尤其是凤姐儿,看她身前腻在贾蔷胳膊处,让宝钗看的俏脸都有些红,上前拉开了她,取代其搀扶住贾蔷,道:“也不知疯笑甚么,笑成这样,真真是魔怔了。”又对贾蔷道:“不理她们,快进去罢。”
贾蔷点了点头,忽又问宝玉和贾环道:“你们二人,看着将这青骡安置妥当了,不可歧视它……”
这下,连宝玉和贾环自己都忍不住了,想骂不敢骂,只能绷不住笑了起来。
宝玉啐道:“蔷哥儿你放心,我会让人照顾好你兄弟的!”
贾环也壮胆道:“你亲兄弟!”
贾蔷还未开口还击,宝钗就拧起秀眉来,震惊的看着二人道:“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宝玉闻言大急,就要解释,却见贾蔷胳膊微微一用力,反倒带着宝钗往里行去,道:“和他们这样的人计较甚么,薛妹妹,咱们走罢。”
宝钗怀里被贾蔷胳膊撞了撞,差点没把心也撞化了,强忍着滚烫的俏脸,后悔不该上前拉开凤姐儿,可这个时候,也不能再撂开手。
好在这时凤姐儿和鸳鸯又上前来,帮她解了围,再加上湘云,四人一道护着贾蔷缓缓往荣庆堂而去。
身后院门口,宝玉看了看同样懵然的贾环,又下意识的去看了看那匹大青骡,打了个寒颤,急步跟了进去。
贾环当着宝玉的面不敢做耗,等他走了后,却朝他背影做鬼脸:“这是你兄弟,大脸骡!”
一旁嬷嬷看不下去了,提醒道:“三爷,宝二爷的兄弟是你。”
贾环:“……”
……
“哎哟!这可就能下床了?”
高台软榻上,贾母正攥着黛玉的手不放说话,看到贾蔷进来后,大吃一惊道:“这就能下榻了?我还单门让人套了骡车去接你……”
贾蔷先与黛玉对视稍许后,与贾母缓缓躬身见了一礼,道:“这不是老太太相招么?我乃武勋将门子弟,岂可让人抬着来见人?”
贾母辨不出他是真是假,问道:“既然如此,可能坐不能坐?”
贾蔷扯了扯嘴角,道:“坐……怕还是有些艰难。”
见他这般模样,堂上众人纷纷笑了起来。
贾母一摆手,便有两个健壮嬷嬷抬了具铺了猩红毡和狐皮褥的软榻过来,就放在其软榻下侧些,道:“你趴这上面罢,一会儿用饭时,我让鸳鸯喂你,可使得?”
贾蔷笑了笑谢过后,在凤姐儿和鸳鸯的搀扶下趴在软榻上,转头问黛玉道:“先生怎么说?他来不了吧?眼下军机处忙的昼夜不停,户部更是最忙的六部,今儿他如何走得开?”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好说,舅舅的面子可能会给……唉,舅舅真是。”
贾母笑道:“你也派你舅舅的不是?那等会儿他人来了,你再当面说罢。”
贾蔷摇头笑道:“舅舅今儿怎会来?”
也不等贾母再开口,他同凤姐儿道:“劳二婶婶将今日的饭菜,挑些好克化的,让人装了食盒后,交给商卓。让他速速送往宫里,到武英殿给先生用。并告诉先生,今儿实不必回来。”
凤姐儿记下后,笑道:“就这一句?”
贾蔷轻声笑道:“一句足矣。”
等凤姐儿下去张罗时,贾母忽然压低声音问道:“琏儿去看过你了?”
贾蔷点点头,道:“你老放心就是,给了几千两的盘缠银子,又拨出了三个庄子给他嚼用的。还写了封信给辽东将军,让他遇到难时去求救。其他的该准备的都准备妥当了,再过几年回来时,怕是连重孙都给你老抱回了。你老可满意了?”
贾母自然满意,可她又忽然狐疑的看着贾蔷。
不大对啊,贾蔷怎会对贾琏这样好?
……
ps:嘿嘿,晚上睡不着起来写的,接亲前刚好写好。我发现热爱一件事,怎么做都觉得有趣,我真的好diao啊!
第五百五十六章 慌乱
见黛玉身旁,贾母眼中狐疑之色不加遮掩,审视中隐隐带着恐惧,贾蔷便知道她想左了,因而轻声笑道:“老太太不必多虑,我实无谋算他的必要。若果真想对他怎样,何必费这样大的功夫?此次北出关外远赴辽东,对贾琏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若继续让他在都中浪荡下去,最后多半落个九死一生的结果。出了京,反倒能得一条生路。
至于我为何安排周到,只是先前有些事,虽然于大义无亏,却到底亏欠了他几分,以做补偿罢。
老太太若是放心不下,可常打发人去看他。等过个五六年他回来时,老太太自见真知。”
贾母闻言,忙笑道:“既然有此渊源,那我也就放心了。出去待几年也好,如今他和你二婶婶闹的斗鸡眼子似的,再待下去,你又偏向你二婶婶,琏儿如何斗得过你们俩?非吃大亏不可!”
贾蔷呵呵一笑,正巧从外面进来的凤姐儿却“哎哟”一声,高声鸣不平道:“这真真是青天大老爷蒙了眼,还是用老封君的宫锦云纱给蒙的。蒙上后,再辨别不得李逵和李鬼了!”
一席话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凤姐儿又指着贾蔷道:“老太太还说他偏向我?你问他可给过我这个二婶婶三五千两银子?可送过我三个庄子的出息做花粉银子?可安排几个亲兵当我赶车抬轿的长随?也不过嘴上偏向我罢了!到头来,还是他们贾家人合得伙,背着我给人做得好媒?若不是我如今只一心伺候老祖宗,再不理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我早和他闹一场了!拼着挨一顿大侯爷的军棍,也必不善罢甘休!”
众人们先是大笑,随后又都心疼起凤姐儿来,看向贾蔷以为他是坏人。
贾母心里虽满意贾蔷的做派,嘴上却安慰凤姐儿道:“那个女昌妇也算是甚么正经的?不过是猫儿狗儿一样的顽意儿罢了。此事我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必早早让她先给你立上半年规矩,知道尊卑不可!凤丫头别急,此事我自有主意,早晚给你做主。”
此言一出,贾蔷却微微皱眉道:“算了,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和她计较甚么,没的失了身份。”又对凤姐儿道:“不就是三五千两银子么?不就是三个庄子么?你放心,只要你好好做事多攒银子,早晚都能置办上,还是凭你自己的努力,最荣耀!”
这话让凤姐儿恨的牙根儿痒痒,啐了贾蔷一口,横他一眼后,对贾母埋怨道:“瞧瞧,瞧瞧,老祖宗可听到了?”
贾母心中原还有一丝丝的猜疑,这下全没了,笑的合不拢嘴道:“他就是想给你,你问问你林妹妹答应不答应?她若答应了,别个倒也好说。”
凤姐儿闻言,一下走到笑吟吟的黛玉跟前,福礼道:“哎哟哟!这不是咱们家的侯夫人吗?奶奶吉祥,奶奶如意,奶奶赏点花粉银子罢?”
“去!哪来的泼皮破落户?”
黛玉羞的不得了,一丢绣帕红着俏脸啐道。
凤姐儿“大哭”,道:“到底是老祖宗的嫡亲外孙女儿,连小气都是一般的!”
贾母闻言抱着吃吃笑起来的黛玉,大笑不已,指着凤姐儿道:“快来撕了这猴儿的嘴!”
一堂人正热闹着,忽听外面小丫头子传报:“大太太来了!”
这声音传进来后,堂上一静,随后晚辈们纷纷站起身来,连黛玉亦是如此。
凤姐儿脸色变得隐隐不自在起来,这世上原就没有相安无事的婆媳。
更何况贾家情况还如此复杂,邢夫人和凤姐儿往日里也就维持个表面上的安稳。
实际上,凤姐儿看不起邢夫人,邢夫人也怨恨凤姐儿这个儿媳不孝。
原本打贾赦遇刺后,邢夫人就被贾母免了晨昏定省之礼,让她安生在东路院侍候好贾赦即可,不必往这边来。
眼不见为净,快让凤姐儿忘了此人之恶。
如今陡然听闻,难免心里厌弃。
其实,又何止她一个不喜。
便是贾母脸上的笑容都寡淡下来,却也不能说不见,这个长媳,连她也要给几分薄面的。
未几,众人就见邢夫人满面堆笑的进来。
背后跟着两个丫头子,捧着几色礼来。
先与贾母见礼罢,贾母让座后,问道:“今儿怎么得闲过来了?”
邢夫人笑道:“早就想着来与老太太问候,只怕打扰了老太太清静。正巧今儿是好日子,老爷也听说了,就打发了我过来。”
贾母淡淡一笑,道:“我有甚么清静?不过每日里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闲顽罢了。让你不必每日来回乘车坐轿的折腾,也是怕你累着……今儿是好日子?今儿又是甚么好日子?”她很是有些好奇。
不止贾母,连其她姊妹们,也纷纷苦思冥想,可想破脑瓜也想不出今儿到底是甚么好日子,还值当邢夫人特意赶来送礼。
唯有贾蔷和黛玉二人,相视微微一笑,大概猜到了甚么。
果不其然,就听邢夫人笑道:“今儿难道不是哥儿的生日?”
贾母:“……”
宝玉:“……”
宝玉心里好苦,以前家里人过生儿,只有他的生日,邢夫人才单送一份好礼。
贾蔷呵呵笑道:“大老爷、大太太有心了。你们怎知道的?”
邢夫人笑道:“都是老爷记挂在心上,虽然平日不怎么说,但你们这些晚辈的生儿,他从来都记得……”
见众人面色异样起来,她正好奇,就听贾母好笑道:“蔷哥儿从不过生儿,若非玉儿来说,连我们也不知道,大老爷倒是有心了。”
邢夫人自知失言,却也会寻台阶下,道:“老爷原是有心的,再者,方才琏儿去辞行,也说了此事。”
众人恍然,贾母却有些担忧问道:“他老子可又苛勒他不曾?”
邢夫人忙道:“没有没有,听说他要远行,去九边历练,老爷唯有高兴的理。还特意给了他五百两银子……”
“就这?”
贾母是一万分不信的。
邢夫人干笑了两声,知道瞒不过去,便如实道:“老爷听说蔷哥儿还送给了琏儿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的出息,就管教他,虽说是穷家富路,可年轻人出去历练,又不是去享福受用,岂有拿那么多钱之理?就先代他保管了起来。”
贾母闻言,面色寡淡,问道:“那三个庄子的出息呢?”
邢夫人道:“也让人送回来,不过老爷答应要在那边给琏儿置办一个小庄子添进项……毕竟是亲骨肉,岂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老爷管教儿子,到底从严些好。咱们这样的人家,管教孩子原不比小门小户娇惯。”
贾母气的脸都有些白了,道:“既然你们想管教,那就随你们管教就是了。可那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是蔷哥儿从东府拿出来的,你们不许琏儿收,要管教他,就还给蔷哥儿罢。”
邢夫人:“……”
傻眼儿片刻后,她又立刻堆笑,指了指身后两个丫头子抱着的五色礼,对贾蔷道:“这是你赦太爷给你送的生儿礼!”
这幅做派,看的姊妹们纷纷垂下头去,不忍直视。
贾母更是气的攥紧帕子,隐隐发抖。
贾蔷却呵呵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劳大太太回去同大老爷说,他有心了。”
“诶诶诶!好好,我回去一定如实的说!”
见贾蔷不提还银子和庄子之事,邢夫人自觉完成了贾赦的交代,高兴的合不拢嘴。
然后就听贾蔷道:“那些东西都是小事,我原有份大礼要送给大老爷……”
“啊?”
邢夫人闻言激动起来,忙客气道:“有这份心就好,大老爷原不在意这些……”
但心中却好奇,不知到底是甚么大礼!
贾蔷对贾琏都能送出这样大手笔的礼,更何况对贾琏的老子?
总没有老子不如儿子的道理罢?
就听贾蔷呵呵笑道:“大太太回去同大老爷说,甘肃镇那边,还缺个副都统,油水很足,天高皇帝远,喝兵血也容易……兵部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再过些日子,等大老爷再好一些就能去了。对了,可携家眷同往哦!怎样?惊喜不惊喜?”
……
“噗嗤!”
等邢夫人失魂落魄唬的不胜惶恐的离去后,探春最先没忍住笑出声来。
被旁边的宝钗赶紧拉了一把,不管邢夫人如何行事,探春作为晚辈,都没有取笑的道理。
探春连忙忍住,却又听到上面黛玉咯咯直乐,嗔怪贾蔷道:“怎这样坏?”
贾母笑了笑,顾不得其他,而是急着追问道:“蔷哥儿,你方才的话,是唬大太太的罢?当不得真才是……”
黛玉看到一旁凤姐儿在偷乐,提醒道:“若是大舅舅果真去甘肃镇,不止大太太要去,琏二哥不在,二嫂子你多半要跟去伺候呢。”
“……”
凤姐儿闻言面色一白,仔细想了想,越想越心惊,看向贾蔷的吊梢眉也渐渐竖了起来……
贾蔷“emmm”了声,笑道:“当然,不过,他们若果真做的太过,那我也就当真了……”
又见凤姐儿眼泪都快下来了,几乎不加遮掩,拿看负心人的眼神盯着贾蔷,贾蔷气笑道:“你也是糊涂了!大老爷和大太太要去甘肃镇打拼事业,你就一定要去?未必嘛。老太太非留你在家不就行了?”
凤姐儿闻言转悲为喜,随即反应过来被捉弄了,怒视黛玉。
然而黛玉看向她的目光,却是似笑非笑。
这形容,让凤姐儿心里咯噔一下,眼神明显慌乱了稍许……
……
ps:洞房夜我六点爬起,写的这一章。哎哟卧槽,腰酸,再去睡会儿……
今天有两场席要赶,第二章容我到晚上得不得啊,另外打赏欠章,我这个月一定还完!
第五百五十七章 黛玉:凤儿,你走罢……
看到凤姐儿眼神里的那一抹慌乱,黛玉得意的笑了起来。
那日捉奸,她早就看出那是凤姐儿设下的一计。
但她料想,凤姐儿设计之初,未必能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因而方才才故意取笑她。
凤姐儿慌乱之下,却赶忙岔开话题,问黛玉道:“尹家甚么时候来人?她家不来人,咱们也不好开席。”
黛玉摇头浅笑道:“那我如何知道?只派人去言语了声,对面回话会来人,却没说来哪个,几时来。”
凤姐儿看着贾蔷讥笑道:“要不也派一人去说说,不必来了,送些吃食过去?”
贾蔷点了点头道:“等二婶婶去了甘肃镇,我一定会派人送些吃食过去给你的。”
“你!!”
凤姐儿恨的咬牙,偏拿他没法子,就对黛玉挑拨离间道:“瞧见了没有,这就护上了呢!”
黛玉冷笑道:“蔷哥儿又不护着人家去辽东。”
“噗嗤!”
却是李纨在后面看了半天大戏,听到这话后,忍不住喷笑出声,啧啧道:“到底还是林妹妹,凤丫头我劝你少自寻不自在。”
姊妹们看着凤姐儿蜡黄的脸,也一个个大笑出声。
凤姐儿自己倒是洒脱,只气了稍许就跟着笑起来道:“罢罢,如今林妹妹既是宰相爱女,又有皇后娘娘早早颁下的金册和凤辇,家里除了老祖宗,谁也比不过,我抵不过原是应该的。”
黛玉笑道:“你少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说不赢,原是你没理,和那些甚么相干?我瞧你心里就是有股郁气,所以说话时冷不丁就冒出一句刺人的。我劝你大可不必,果真不愿捱着,难道老太太还能苛勒你一辈子?”
此言一出,连贾母都霍然变了面色,震惊的看着黛玉,“不解”她到底甚么意思。
让凤姐儿和贾琏和离么?
贾母忙道:“玉儿,这可不是闹着顽的!”
黛玉却摇了摇头,道:“老太太素来疼爱凤丫头胜似亲孙女儿,如今已经这样了,又何必拘着她熬一辈子?咱们这样的人家,何时还需要一座牌坊来表门面?”
贾母闻言一时有些失了神,她看着黛玉明明印在她心里的熟悉模样,可此时却忽地发现,陌生的厉害。
这外孙女儿,才十四岁,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断了么?
莫非,宰辅之女,果真不同?
她自不会知道,这二年来,除非是极要紧的事,否则寻常政事,林如海和贾蔷商议点评剖析时,都不会避开黛玉。
甚至黛玉有疑问时,还可以提问得到解答。
而对林如海和贾蔷而言的寻常政事,却已是天下极顶尖儿的大事了。
动辄牵扯到数以万计,乃至十万计、百万计百姓的民生要事!
若无魄力,又岂能决之?
黛玉本秀慧天成,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不是原先只在闺中悲春伤秋的小姑娘可比……
贾母震惊,凤姐儿更是面色惨白如雪,紧紧抿着嘴,看着黛玉。
她心中不能断定,到底是黛玉知道了甚么,容不得她留在贾家,还是真的希望她能好,不要困囿在贾家受煎熬……
其他姊妹们也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不知该怎样言语。
而黛玉看着素来明艳如神仙妃子的凤姐儿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叹息一声道:“罢了,我不过瞧你心中意难平,才胡乱开了口。又以为凤姐姐性子爽利泼辣,不似寻常妇人,才……原是我的不是。凤姐姐,你要好好的呢。”
凤姐儿闻言,这才明白黛玉是真的好心,一时间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泪水一下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贾母经验老道,知道这个时候断不能给凤姐儿胡思乱想的功夫,否则,难保她一时冲动,说出了不该说的话。
那话一旦开口,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再有转圜,往后一家人心里都有一个结。
因而她眼睛一转,看向贾蔷厉声斥道:“都是你惹出的祸来!”
真是人在榻上趴,锅从天上落。
贾蔷倒吸一口凉气,震惊的看向贾母道:“你老,撞客了吧?”
“……”
贾母一滞,差点就泄了这股气。
凤姐儿却比贾蔷紧张的多,以为贾母看出了甚么,心里砰砰乱跳,一时倒也将那股涌上心头的狠戾决绝散了大半,慌忙看向贾母。
贾母强撑啐道:“我看你才撞客了!若是你早早将生儿是今儿个告诉我们,又哪里会出这么多事?”
贾蔷愈发震惊道:“这些事,和今儿是我的生日有一文钱干系?”
贾母也辩不下去了,这犊子玩意儿不知道配合,瞪他一眼后,又见凤姐儿缓过来些,方语重心长劝道:“你林妹妹虽聪慧的紧,也有大气性,可到底还没经历许多事。你却是个明白的……若果真能赌气,一咬牙就离了这家,能让你往后过上好日子,我疼你一场,难道还不能成全你?莫说你,便是你珠大嫂子,果真出去能过的好,我也不会留啊!”
说着,贾母落下泪来,继续道:“可这世道,容不下这样的事啊!我怕你们果真出去了,连条活路都没有。若那样,我就算再请你们回来,你们都回不来呐!”
这话倒也不算唬人。
王家那边不好说,至少李家那边,李纨若是回去了……不,她根本就回不去!
即便李家太夫人疼她,可士绅之族讲究一个清白人家。
族中子弟考童生时,必要验明身份:三代无犯法,六代无再嫁之女。
为了宗族兴衰,李家诗礼传家之族,断不会容李纨回李家。
世间风情如此,王家更是如此,不说旁人,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王夫人!第二个,就是王子腾!
他二人不答应,整个王家都不会接纳她。
凤姐儿叹息一声,对黛玉道:“其实即便出去能活下来,哪怕是到蔷儿会馆里做女红,总也有条活路。可如我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儿,打小享受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和爹娘的宠爱,大了后,就不能只想着自己了。”
贾蔷在一旁道:“没关系的,不管你做甚么决定,我和林妹妹都能保证,第一你能活下去,还能活的很好。第二,贾家不会和王家因此事生出甚么龌龊来。想怎么做,你自己决定。我说的。”
最后三个字,让凤姐儿差点没忍住眼中的情意,她知道,她若果真和贾琏和离,贾蔷多半会把她安置到西斜街会馆那边,谁也不用服侍,也不用伺候谁,看谁的脸色,想做甚么就做甚么。
那里有那么多人手要管,要和满神京城的诰命夫人打交道,都是她极爱做的事。
若是这样选择,岂不痛快?
可是……
又怎么能够……
凤姐儿在贾母震怒前,狠狠白他一眼,道:“我都说了,人岂能那样自私,我就只想着自个儿?自嫁进贾家门儿里,老太太就高看我一眼,待我不比孙子孙女儿差,疼我爱我,如今她老了,又习惯我的服侍,我能离得开?还有这些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都是极好的,我也舍不得她们,更不放心。”
说着,整屋人都红了眼,落下泪来。
贾蔷对正轻轻抹泪的黛玉耸了耸肩,示意没有法子了,黛玉微微摇头后,对凤姐儿道:“既然如此,你心里那股怨气还是早早发泄出来的好,不然我担心,往后你还得再大病一场。”
凤姐儿长长呼出口气,擦拭了眼角笑道:“我原就看开了许多,今儿再哭这一场,又将话摊开了说明白,心里就再无疙瘩,往后好好过日子就是……”
说着,最后还是没忍住,多看了贾蔷一眼。
贾蔷笑呵呵道:“行罢,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想留在这就留在这。只是我最后提醒你一回,今儿是林妹妹开的口,所以你若果真想选别的路,天塌下来我都能给你顶起。过了今儿,再想闹腾,我就不大便宜了。”
凤姐儿气的“呸”了声,咬牙道:“我能指望你?”又转头对黛玉挤出笑脸道:“还是我们家大奶奶最好!”
“你少作死!”
见凤姐儿前来拥抱,黛玉一把推开她,笑骂了句。
贾母心里揪得慌,家里有这么两个祖宗,实在难管。
正想再说甚么,忽地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禀道:“老太太,尹家来了两架马车,打头一架,是尹家太夫人的。后面一架,是尹家郡主的。”
贾母闻言霍然起身,忙道:“快迎,快迎……”见林之孝家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登时又反应过来,忙对凤姐儿道:“快将你太太喊来,随我一道去迎贵客。”
凤姐儿走后,李纨迟疑道:“老太太,姊妹们可要一道见外客?”
论礼,不到年岁的闺阁姑娘,是不见寻常外客的。
只有来了喜,过了初次月事的大喜日子,代表家里女儿可以相看人家了,才会在来外客的时候让人见面。
听闻李纨之言,贾母也犹豫了下,最后点点头道:“往后是姻亲之族,便是至亲,当为通家之好,合该见见。”
姊妹们闻言可好好见见尹子瑜,都高兴极了,尤其是宝玉。
结果就听李纨点到了他:“宝兄弟怎么办?”
虽是通家之好,可若让宝玉一个外男去直面郡主,却没这个道理。
果然,在宝玉极度渴望祈求的目光下,贾母还是知道轻重,道:“让宝玉去前面,和老爷一道待男客。尹家太夫人来,断不会没有尹家子弟相送,宝玉去和老爷作陪一二。”
宝玉瞬间,如丧考妣。
……
ps:搞定!!现在赶去招待远道而来的亲戚,结婚是真的麻烦……
第五百五十八章 王夫人:可来了青天大老爷了!
荣国府,中路院荣禧堂前。
尹家两驾马车从大门、仪门、内三门,内仪门并内塞门,最后过垂花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
这已是以国公府最高的礼仪相待了。
给尹家赶车的人,从车夫换成青衣小厮,又从青衣小厮换成健妇嬷嬷。
最后,几十个体面的媳妇、丫头分列两旁,寻常三等嬷嬷和小丫头子连近前的资格也无。
待马车停止后,立时就有衣着体面的管事媳妇上前,将下马凳摆放至跟前。
打开马车门后,马车里随行服侍的尹家丫头先下来,搀扶着尹家太夫人下了马车。
后面马车里,尹子瑜却是自己先一步下来,后面跟着个背了个药箱还留着头梳着总角的小丫头子。
尹子瑜站定脚后,率先在对面乌泱泱的人群里,看到了拄着一根拐站立的贾蔷,带着浅笑的俏脸上,如秋水般宁静的眼眸中,闪过一抹讶然和关心。
贾蔷与她微微颔首浅笑后,就听尹家太夫人已经嗔怪起贾母来:“老姐姐,我原还想常到你这逛逛坐坐,今儿原不该我来,就是想来见见你。怎想弄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必是不欢迎我来的,往后再不敢来了。”
贾母一迭声道:“原不是这个道理,原不是这个道理!只这一回,只这一回!”又急着摆手,让凤姐儿赶紧把人都散了去,方道:“宫里传来喜信儿,说是我们家的贵妃娘娘,得了皇后娘娘的器重,请升了皇贵妃娘娘。这是多大的恩德?又是多大的信重?我和她母亲都写信过去,告诉她她虽是贵妃娘娘,可到底年轻不经事,宫里大小事,务必要多请皇后娘娘指点教诲,万万不可自大……这份恩情实在太大,我们这些外臣命妇不好也等闲不敢进宫叨扰皇后娘娘,她那样繁忙。如今太夫人来府上,无论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心意才是。不过太夫人放心,只这一回,再没有下一遭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贤德妃请封皇贵妃,原是因为这些年来,尤其是国丧期间,贵妃娘娘操劳诸多事务,踏踏实实,兢兢业业,未曾出过丝毫差错……”
贾母忙笑道:“此事我知道,都是皇后娘娘指点有方,不然凭谁能操持得起六宫诸务?”
尹家太夫人笑了笑,又道:“另外就是……”说着,她将目光落在拄拐而立的贾蔷身上,笑道:“蔷儿这孩子,年岁不高,志向却高,忧民生之多艰,解民众之多难。劳苦功高,皇上也都看在眼里。只是皇上说,他这个年岁,再往上升高官和提爵,都非好事,不是对臣子的保全之道。所以,将他的功劳苦劳,都分到他大姑姑身上了。两相相加,皇上这才恩准了皇后所提建议,晋封贤德妃为皇贵妃,代皇后总理六宫宫务。所以说,原是你们贾家应有的荣耀。皇后娘娘且不贪功,更何况是我?更是不敢了。”
说罢,也不给贾母再寒暄此事的机会,问贾蔷道:“这伤还要紧不要紧?”
贾蔷将拐杖让给一旁的黛玉,然后缓缓往下降下身体,准备行大礼相拜,尹家太夫人忙一迭声道:“快快拦下,快快扶起!”
说着,还指了指贾蔷另一侧的凤姐儿。
凤姐儿笑着扶着贾蔷的袖角将他扶起,就听尹家太夫人有些见恼道:“岂有此理?”
贾蔷笑呵呵道:“老太太若是寻日来,我便托大偷个懒,省下大礼也就罢了。只是今儿是我的生日,老太太既是尊长又是亲长,特意乘车而来,我若不见礼,那才是不知礼,岂非仗着老太太的疼爱,得意忘了形?”
尹家太夫人这才转嗔为喜,目光最后落在黛玉面上,喜爱道:“我原也不知今儿是你的好日子,多亏了林相爷家的千金,实在有大家闺秀之风范和气量,还专门打发了人来尹家言语一声。莫说我们,连皇后娘娘听闻此事,都赞你是个好姑娘,不愧是相府千金,直说想见你呢。”
黛玉屈膝福礼,客气笑道:“原是我应该做的。”
黛玉礼罢,尹家太夫人身旁半步的尹子瑜上前,先与黛玉屈膝福礼。
贾母、王夫人等虽上回已经听说过这样的事,可今日亲眼目睹皇后嫡亲侄女儿先给黛玉见礼,尤其是她的年岁比黛玉还年长些,心中依旧震撼!
黛玉也是红了脸,慌忙还礼,还笑道:“姐姐再不可如此,实在当不起呢。”
尹子瑜浅笑摇头,示意无妨。
贾母感叹不已道:“怎么就能教出这样好的姑娘呢?这模样,这气度,便是月宫的仙子,难道还能比这个更好?”
尹家太夫人笑道:“过誉了,过誉了!老姐姐你这外孙女儿且不必多提,如今满神京勋贵诰命提及她哪个不是赞不绝口?连宫里也多有美名。再看看这几个先前未见过的孙女儿,一个个都是如此品格,才真正叫人羡慕。我家子瑜虽也好,可就这么一个,也孤单。看看老姐姐这么多孙女儿,这才是福气。”
又寒暄了会儿,贾母却让人叫来了软轿,要抬尹家太夫人和尹子瑜往大花厅去,道:“这边正堂上冷冷清清的,没甚好顽的。太夫人和郡主还是去大花厅那边罢,那边花儿也多,顽意儿也多,还有几分意趣。”
尹家太夫人笑问道:“可远不远?”
众人忙道:“并不远。”
尹家太夫人笑道:“既是不远,那便走着去罢。这软轿,拿去抬蔷儿。让皇后娘娘使人打了棍杖,心里可生气了?”
贾蔷摇头笑道:“怎么敢?再说,又不只我一个,恪和郡王也被打了。事后,娘娘还让恪和郡王将那匹夜照玉狮子送给了我。说起来,我占大便宜了!”
尹家太夫人笑着责怪道:“我料你也不会生气,你们两个小的,也忒胡闹了些,怨怪皇上和娘娘都说,你们两个凑到一起,非大闹天宫不可。如今果然让你们闹了回天宫,在宫里抢了宫人的兵杖捉打放对,呼啸连连。也得亏皇后娘娘闻讯赶了去,先让人多打了你们几下,不然等你们闹腾的惊动了皇上,那这会儿你多半起不来了罢?”
贾蔷干笑了两声,在周围各种异样震惊的目光下,道:“老太太,此事实不怨我,是恪和郡王人来疯,才在宫里和我打来着。”
这话尹家太夫人倒也认,笑道:“小五儿最是顽皮!不过,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五儿一个皇后已经头疼了,偏如今又多了你一个。”
贾母却不急着批判贾蔷在宫里打斗一事,而是十分吃味道:“怎不见你在家里和贾家子弟顽的这么契合?宝玉和你那样好,你却只是欺负他!”
这算是在尹家太夫人跟前,将贾家如宝似玉的宝玉给推了出来。
若是能得闻于帝后宫中,那岂不是喜事?
只可惜,贾蔷没有配合,只呵呵了声,尹家太夫人自然恍若未闻……
好在转眼间到了大花厅,倒也掩去了王夫人脸上的尴尬。
至大花厅上,众人纷纷落座后,尹家太夫人笑着对贾母道:“今儿来呢,一共三事。其一便是来瞧瞧老姐姐,其二,今儿是蔷儿是生日,可怜见的,还有人不知道自己生儿的!儿的生日,母的难日!这生日不止是给自己过的,也是给娘过的,所以啊,不能不过!这三嘛,是代皇后娘娘传一句话……坐坐坐,快坐!蔷儿你也趴好了。”
众人哄笑中,贾蔷趴瓷实了,就听软榻上与贾母并肩而坐的尹家太夫人道:“听说贾家效仿尹家,闭门谢客,和往日里的亲旧世交都不来往了,娘娘觉得实不必如此!贾家和尹家不同,尹家小门小户,打祖上起,就没出过一个超过五品的官儿,为了避讳人家说嘴,说尹家成了后族,就张扬起来成了暴发户,也避免些不必要的事,这才不和其他人正经来往。
可你们贾家如何使得?数代公候之族,不说旁的,开国时的四王八公,累世之交,怎好因出了一位皇贵妃就断绝了来往?果真如此,旁人反倒会说贾家的不是,出了一位皇贵妃,就不认世交老亲了?”
贾母闻言,还没开口,一直木头人一样的王夫人却激动的眼泪都要落下来了,道:“阿弥陀佛!到底英明不过皇后娘娘,可算来了位青天大老爷了!托皇后娘娘的福,家里出了位皇贵妃,原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倒好,一不让请酒做东,喜庆喜庆。二更是连正经世交亲旧都不许来往,只说是为了避嫌。我不过辩驳两句,就好似落下天大的罪过……”
贾母见贾蔷的脸色瞬间铁青,心里一慌,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不必再多说了。如此安排,原是为了向后族学习!皇后为古今罕见之贤后,后族更为多少外戚之表率!管他甚么门第,只要是对的,是好的,就该好生学习。我瞧着也没甚么不合适的,甚么小门小户、高门大户?再大,还能大过皇亲国戚,还能大过皇后娘娘去?这是根本,根本不能歪了!”
见贾蔷脸色又好看起来,贾母笑道:“当然,也不必禁绝了。譬如咱们贾家和尹家,难道也不能来往了?”
贾蔷见贾母看着他取笑,无奈摇头笑道:“自然不是,我都说了,姻亲之族不在此例。除此之外,还是少来往的好。果真有人求到门上,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咱们觉得没道理之事,人家却觉得天经地义。到时候麻烦到了宫里,皇贵妃自然是不敢自专的,少不得要麻烦到皇后娘娘身上。皇后娘娘就是为了专心照顾皇上,才将六宫宫务托付出去,再拿贾家那点破事去叨扰,岂不是糊涂?描着尹家的规矩做事,既能减少麻烦,也能避免得罪许多人,难道不是好事?连好坏都分不清的人,就不要当家了。”
贾母拿这个孽障没脾气,眼见王夫人下不来台面色激愤,贾母忙同尹家太夫人诉苦道:“太夫人,这孙猴子在你府上,也这样霸道不通情面?”
尹家太夫人看着贾蔷,微微摇了摇头,道:“在我府上……倒还好,并没见过他这样。”
就在贾母等人,尤其是王夫人心里很不受用时,却听尹家太夫人笑道:“不过,他在宫里倒是连皇上的面子也不给,认定的事挨廷杖也不改。皇上也拿他没甚法子,只能让了步。这孩子呀,真好!”
王夫人:“……”
……
第五百五十九章 黛玉:生儿礼,没有~
尹家太夫人并未留许久,甚至没等凤姐儿张罗起大席来,只让人上了碗寿面,大伙一起用了,又和尹子瑜各送了寿礼后,前后也不过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了。
等送别尹家祖孙后,众人重回大花厅落座。
王夫人脸色依旧难看,却没再说甚么话,也未借口离开。
这倒是让人暗自新奇……
倒有聪明些的人还记得,因为王子腾还在……
“老太太、太太、侯爷,前面老爷打发人来请侯爷过去,舅家老爷在前书房候着呢。”
正当贾母让凤姐儿赶紧上菜时,林之孝家的进来说道。
众人目光看向贾蔷,贾蔷摆手道:“告诉二老爷和舅家老爷,今儿就不见了。”
林之孝家的见贾母、王夫人都没吭声,感觉到气氛不大对,就不敢多说甚么,应下了就离去了。
等林之孝家的走后,贾母迟疑了下,见王夫人脸上的悲愤几乎遮掩不住,心里一叹后,劝贾蔷道:“要不我让人抬了你去?”
贾蔷奇道:“又没甚么正经大事,抬我去做甚么?”
贾母顿了顿后,不说此事了,又问宝钗道:“你娘怎不见了?”
宝钗笑道:“这我不知道……多半是回去准备生儿礼去了。”
众人笑了起来,迎春行大,最先站起来,拿出生日礼物,是一把扇子,俏脸含羞道:“实在是太匆忙了些,没能好生准备。蔷哥儿莫要嫌弃……”
贾蔷哈哈笑着接过扇子,道:“好礼好礼!正巧夏日将至,此礼与‘雪中送炭’岂非有异曲同工之妙?”
迎春闻言高兴坏了,抿嘴笑着退下。
迎春后,探春上前,送的却是一副字,贾蔷展开一看,眼睛一亮,只见上面写道:
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好个飒爽豪气的三姑娘!
贾蔷笑道:“将来我必要超过霍骠骑的!”
探春忙道:“功业上必会超过,还要长长久久,百岁千寿!”
贾蔷笑着应下后,探春退下惜春上前,惜春抿着嘴,手里拿着一个绣起的荷包,贾蔷原以为惜春是要拿她的女红作业当生儿礼,正伸出手去接,没想到惜春还避让了下,没好气嗔了他一眼后,打开荷包,取出里面一物,众人看去,竟是一块梅花玉的平安扣。
见到是此物,连贾母都有些动容了,惜春抿着嘴,递给了贾蔷。
贾蔷留意旁人面色,早就看出了此物必是有来历的,先接过来后,看向一旁的黛玉。
黛玉俏面上亦有唏嘘色,轻声相告道:“这是四妹妹娘亲留给她的平安扣。”
贾蔷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就想推让,却听惜春小大人般的语气说道:“蔷哥儿,往后可要仔细着,不要顽皮。戴上这个,就能平平安安,不会再让人打板子起不得身来,知道了么?”
贾蔷迟疑了下,将平安扣当面挂在脖颈前,拱手笑道:“谨遵四姑姑之命!”
这么正式,惜春一下绷不住,回头小跑到迎春身边,埋头藏了起来。
大伙儿都笑了起来,唯独王夫人看着贾蔷身前的平安扣,觉得有些刺眼。
三位姑姑送完寿礼,如今和贾蔷平辈的宝钗、湘云就想上前,不过这时林之孝家的又来了,神情有些为难禀道:“老太太、侯爷,老爷打发人进来,说舅家老爷还在前书房等着,想见见侯爷……”
贾蔷大感扫兴,道:“去告诉二老爷和舅家老爷,就说我今日行走不便,连坐也坐不得,总不能趴在榻上见外客罢?”
林之孝家的闻言看向贾母,贾母神情那叫一个煎熬,可自忖终究说服不了贾蔷,叹息一声道:“你去给老爷和舅家老爷说,侯爷身子行不得坐不得,只能趴着,如何好见客?今儿就不见了,下回罢。”
贾母说完,王夫人脸上就已经落下泪来。
若贾蔷先前没见尹家太夫人,那她也不会觉得太过怎样。
可贾蔷方才刚刚拄着拐站着迎见了尹家,现在倒拿这个说嘴,又将王家当做甚么了?
可给她这个贾家当家太太留一分脸面不曾?
林之孝家的不敢多留,赶紧去回话。
见气氛愈发凝重,宝钗迟疑了下,还是上前,展开绣帕,露出一双鞋来,送给贾蔷为寿礼。
纵然眼下气氛不大对,可众人看到这寿礼还是隐隐吃了一惊。
黛玉更是忍不住想笑,俏脸忍的辛苦,眸眼中的笑意却是藏不住……
如果另一个兼祧妻的位置不曾被尹家得了去,那说不得她还要吃味许久,呛酸她两句。
可如今正位皆齐,其余的,她也并不上心了。
只想想日后宝钗给尹子瑜充当才人赞善,要在东府当差,见了她还要行礼,黛玉心里就觉得好笑。
而感到黛玉促狭的目光,宝钗白皙的俏脸上,也是浮起一抹让人惊艳的羞红,只作不知。
鞋子当寿礼,原不算甚么,内宅闺秀们送生儿礼,本不过字画或是鞋袜。
可问题是,大家今天才知道贾蔷的生日,她就拿出来一双鞋,这鞋能是今天做的么?
好在湘云向着宝钗,没让她接受太久众人目光的探究,就背着手上前,笑眯眯道:“蔷哥哥,你猜我送你的甚么礼?”
贾蔷认真想了想,道:“莫非是……袜子?”
湘云笑道:“那并不是!再猜猜?”
贾蔷笑道:“是衣裳么?”
湘云笑道:“衣裳倒是有,不过还没缝好哩!”
贾蔷摇头道:“那我哪里知道?总不能打白条,等衣裳做好了再送罢?”
湘云皱鼻嗔了下,然后俏皮的将背后的手反正过来,往前一推,笑道:“给你!”
见到湘云送的礼,众人都惊呆了,竟是她的那块金麒麟!
那是湘云襁褓时,她爹娘留给她的!
这个,连贾蔷都知道,他忙摆手道:“你也是胡闹!这个岂有送人的道理?快快收好了!”
湘云不高兴了,道:“四妹妹送的,难道比我这个不同?或是你瞧着她那个贵重,我这个不好?”
贾蔷头疼道:“两回事……”
湘云哼了声,道:“分明是一回事!你待四妹妹好,待我也好。我们年岁虽不大,可别人待我们好坏我们还是拎得清的!”
她虽大大咧咧,寻常委屈都不放在心上,过了也就过去了。
但对于恩情,却看得极重。
知道若无贾蔷,她的命运断不是眼前这样,因此感激至深。
贾蔷笑道:“心意我领了,只是这物什实在太贵重。四姑姑的玉佩,我也只给她留着,等她长大了再给她。如今你已经大了,留着好当念想。”
湘云摇头道:“那些念想都在心里,不在这个。蔷哥哥,你留下罢。”
见他执意不肯收,湘云神情都开始有些落寞了。
黛玉看着贾蔷,轻声笑道:“那就收好了,等云儿想看时,往东府去看便是。”
贾蔷这才点了点头,笑道:“那就谢谢史妹妹了!”
湘云这才重新欢喜起来,恰好凤姐儿满面含笑的引着一众媳妇丫头,拎着食盒过来。
饭菜的香气溢出,让人精神一震。
又有薛姨妈也赶了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被贾母笑着迎了上去,和王夫人一并坐起。
媳妇、丫头们忙着张罗饭桌摆席面,薛姨妈拿出她准备的生儿礼,满面笑容道:“这原是准备好的,正想寻个甚么好日子送给哥儿,没想到撞到了今天。也是巧了,才做好没几天功夫。哥儿瞧瞧,可喜欢不喜欢?”
说着,她展开包袱,拿出一件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
贾母端详了下,“哎哟”了声,笑道:“好俊的针线功夫!这是哪个做的?”
薛姨妈看向宝钗,笑道:“宝丫头闲来无事的时候,一天做一点,勉强也算入目罢,当不得老太太的夸。”
贾母啧啧了两声,目光颇有深意的看了眼有些坐立不安的宝钗。
宝钗起身对贾母,并她身旁抿嘴浅笑的黛玉道:“蔷哥哥帮我家,尤其是我哥哥良多。所以早先就做了这身衣裳和鞋,聊表心意。”
黛玉笑道:“嗯嗯,是呢是呢,宝姐姐很有心意。”
宝钗:“……”
贾蔷嘿了声,问黛玉道:“妹妹送我甚么生儿礼?”
黛玉没好气道:“我能送甚么,今儿早上才知道,甚么也没有!”
说着,目光和贾蔷对视了稍许。
贾蔷闻言非但不恼,反倒眼睛明亮的吓人,嘿嘿笑了笑,道:“很好很好,原该如此,原该如此!”
黛玉闻言,心里既欢喜贾蔷明白他的心,又暗啐这坏家伙不知道又胡思乱想甚么,因而扭过头去不理他。
众人看这双小儿女互动,正觉得嘴里都要塞满了,却见贾政竟然亲自前来,众晚辈们忙起身相迎。
贾母看到贾政进来时,贾蔷微微蹙起眉头,就觉得刚刚舒缓些许的头又开始疼了,因而问道:“你不在前面自寻清静自在,来这里做甚么?”
贾政也是烦恼,苦笑道:“子腾闻蔷哥儿受了廷杖,身子不适,实在放心不下,想要来看看。再者,今儿还是蔷哥儿的生日,也该来见见。”贾政自己也不是很自在。
贾蔷闻言,皱眉道:“有这个必要么?”
贾政忙道:“就在外面候着呢。”
贾蔷却还是摇头道:“不必麻烦了。”
贾母看到一旁刚劝好了些的王夫人面色涨红,眼中眼泪再度落下,嘴巴紧紧抿起,手上更是将佛珠攥的手背青筋暴露,心里一叹,她自知说不动贾蔷,就拉了拉身旁的黛玉,冲她使了个眼色。
黛玉却知贾蔷不是针对王子腾,因为贾蔷曾告诉过她,王子腾是个可用之人,也算是个明白人,那么针对的是哪个,自然也就明白了。
不过她太了解贾蔷了,若他果真不想见,压根儿不会说三回,先前就一口堵绝了。
再三推脱,不过是为了敲打某人罢。
眼下火候应该差不离儿了,因而看着贾蔷轻声笑道:“都到外面了,怎还不见一见?”
贾蔷恍然,正色道:“妹妹说的好有道理,那就,见一见!”
在一片取笑声中,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
贾蔷看着黛玉,呵呵一笑,那份显而易见的宠溺,却让许多人觉得,还没吃饭,就已经饱了。那些珍馐的香气,似乎也不香了……
第五百六十章 致命一击
贾蔷的转变,瞬间收货了白眼球无数。
莫说姊妹们,连凤姐儿甚至李纨都没好气嗔他一眼。
呸!
寡妇面前秀恩爱,不当人子!
黛玉自是娇羞不已,垂着眼帘,只当一切和她不相干……
哪个是厚面皮的,哪个认了去罢。
贾蔷同样如此,全当周围人在羡慕嫉妒恨,他朝鸳鸯招了招手,鸳鸯吃了一惊,怎还有她的事?
忐忑中带着小惊喜的上前,问道:“侯爷有何吩咐?”
贾蔷道:“扶我起来!”
鸳鸯忙应下,小心搀扶贾蔷,一旁凤姐儿也忙上前搭把手。
贾母奇道:“你又折腾着起来做什么?”
贾蔷摇了摇头道:“我说不方便见,人家非要见。既然要见,自不能趴着见,不然别人只当我不尊重。”
贾母闻言有些心累,完全糊涂了,搞不懂贾蔷到底是尊重人家,还是蔑视人家。
其他人也都不大理解的样子……
因王子腾是姻亲,姻亲为重亲,家里姊妹们多不必避讳,因此等岳峙渊渟气度深沉的王子腾进来时,大家纷纷起身见礼。
贾蔷双手压在拐上,两边有凤姐儿和鸳鸯相扶,亦是起身相迎。
王子腾大步进来后,先仔细打量了贾蔷一番,不管内心如何作想,至少面上十分激动庆幸,道:“知宁侯在宫里受了廷杖,某当真五内俱焚,焦急万分呐。如今见宁侯已能行立,真是万幸之事。”
贾蔷轻声笑道:“今日急着将舅家老爷叫来,原只是为了私事,非为公。本想偷个懒,就不见了,谁料非要折腾一遭,我只能起身相迎。站也站不久……”
王子腾闻言,连连摇头叹道:“实在是惭愧!实在是惭愧啊!”说着,还目光凝重的扫过王夫人。
贾蔷呵呵了声,道:“舅家老爷不必如此,无论如何,贾、王二族百年世交,又是世代姻亲,纵偶有瑕疵,也损不了根本。总而言之,公为公,私为私,不会混淆在一起。舅家老爷军务繁忙,不必为了琐事多分心思。想来今日事你都知矣,若将来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还望舅家老爷万务以大局为重才是。”
此言一出,整座大花厅一瞬间几乎冻成冰窖一般。
王子腾都目光震惊的看向贾蔷,然而贾蔷却始终目光温润平静的看着他,如此愈发让王子腾心中惊骇。
不过,到底是手提四万雄兵,虎踞丰台的一方大将,王子腾很快冷静下来,明白了贾蔷言下之意。
虽然很艰难,却依旧坚定的点了点头,沉声道:“宁侯所言极是,必以大局为重!”
此言一出,王夫人脸上再无一丝血色,身子摇了摇,昏倒了过去。
……
入夜。
黛玉搀扶着贾蔷自宁府二门下车,缓慢散着步,往贾蔷小院行去。
黛玉侧眸看着贾蔷,目光隐隐有些复杂,轻声道:“真的,一定要如此么?我瞧着,太太有些可怜呢。”
贾蔷笑了笑,道:“可怜人,必有可恨处。姑姑,非我咄咄逼人,欺负一妇人。只是上升到一定高度,甚么错都能犯,独路线错误犯不得。”
黛玉闻言,微微嘟了嘟嘴,摇头道:“不是很懂呢。”
贾蔷笑道:“我打个比方,正如咱们前面,现在有三条道。一条是主道,通往正堂,一条是西道,往我住的小院去,一条是东道,是往东路院去的。咱们现在要回家,选择正确的道路,就能去到正确的位置。可若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那便会越走越错,怎么走,都是错!咱们现在走错了道,还能回头再走。可上升到极要紧的事,却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而且,还会牵连甚广。所以,为了整个宗族计,我不得不早早的敲打越来越有危险苗头的二太太。这个道理王子腾也是懂的,不然他不会答应。”
黛玉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大致明白了……不过,经历了今天这一遭,想来太太再不会那样。”
贾蔷呵了声,道:“随她罢。”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道:“越来越霸道了!”二人对视稍许后,觉得仿佛连月色都愈发柔和了,夜风也暖,黛玉忽又道:“爹爹今儿到底没来,你心里可曾失望不曾?”
贾蔷摆手笑道:“我若还是那样矫情的人,才白辜负了先生这一二年的教诲。对先生和我来说,只要大事正,只要你福寿安康,每天都比过生日还痛快。”
“就你嘴甜!”
黛玉听的欢喜不已,嗔怪了句。
贾蔷闻言,心头一跳,顿住脚转过身来,就着月色,看向眼前这张千娇百媚眉眼如画的俏脸,那双倒映着月色和星辰的明眸中,满是羞涩和喜欢的神色,他轻轻撩起黛玉鬓间的一缕乌丝,掠其小巧晶莹的耳后。
黛玉因他这个动作,羞的抬不起眼帘来。
此刻最讨人厌的紫鹃还未跟来,极难得的只有这一双小儿女在。
因二人的亲事已是板上钉钉,梅姨娘甚至在她房里放了一本春色宫图……
她已经长大了,知了许多从前想都未想过的羞人之事……
再被贾蔷如此宠溺着,也愿意让他亲近稍许。
贾蔷伸手右手食指,轻轻的勾住黛玉白皙的下巴,然后将那张美若月宫仙子的容颜缓缓抬起。
四目相对时,似连整个世界都为之停顿。
看着那张轻薄朱艳的樱唇,贾蔷缓缓靠近,吻了上去……
这一刻,似日月、山河和星辰都不再转动,月夜下,这世间似唯此一双人,愿自此时至亘古……
“姑娘啊,前面是你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面传来呼唤声。
二人唇舌分离,一丝晶莹难舍难分,被羞涩的黛玉慌忙用绣帕折开,又见贾蔷坏笑的看着她,不依的拿绣帕丢到他脸上,娇横道:“生儿礼就算是给了!”
贾蔷将她拥抱在怀里,笑道:“拥抱着你的每一天,就像摘落了天上的一颗星辰,独一无二,也至珍至贵!”
虽明知是甜言蜜语如毒药,黛玉还是决定干了这碗鸩酒。
偏此时,紫鹃还是急慌慌的跑来了,看到拥抱在一起,恨不能融化成一人的一双人,苦恼道:“就不能再忍二年?”
说着,见二人动也不动,就要上前去“解救”黛玉,将她从狼怀里捞出来。
却不想贾蔷一只手就盖住了她整张脸,轻轻往外一推,紫鹃就“哎哟”一下,往后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疼的她眼泪都流了下来……
黛玉听到动静,忙从贾蔷怀里出来,看到紫鹃如此,气的在贾蔷胸口拍打了下,忙去搀扶紫鹃。
贾蔷也拄着拐上前,歉意道:“对不住对不住,认错人了。摔两半了没?我替你瞧瞧……”
说着,扬起手作势要在紫鹃屁股上拍一下。
紫鹃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一下反过身,双手捂住后面,一张脸红的和煮了般,羞怒的瞪着贾蔷。
见贾蔷软硬不吃,只能同黛玉告状道:“姑娘你瞧他啊!”
黛玉没好气白了贾蔷一眼,同紫鹃道:“不理他,咱们回家去!”
贾蔷忙道:“怎还要回家?都这会儿了!”
黛玉摇头道:“爹爹今儿夜里不当值,应该要回家住。我得去瞧瞧,到底瘦成甚么模样了。”
贾蔷闻言不再相拦,道:“那你等等,我送你回去。”
黛玉笑道:“送甚么?才挨了廷杖,也敢乱折腾?”
贾蔷笑道:“没事,趴在马车里就行。你若不放心,我在你马车上,让紫鹃坐后面的马车。”
黛玉见紫鹃脸都紫了,好笑道:“罢罢,我可不敢劳你相送。你好生在家养着罢,我得闲再来瞧你。不许胡闹,要听话!”
见她笑中带着认真,贾蔷便不再坚持。
二人相处,绝不可一味的强势霸道。
唯有相互包容、理解和妥协,才是真正长久之道……
贾蔷笑道:“便是明日你不来,我也是要去布政坊的。”
黛玉见他听了自己的话,心里高兴,便不再说甚么了,与贾蔷对视片刻后,就在紫鹃觉得越发受不了这种气氛时,黛玉方与贾蔷道了别,要离去。
正巧香菱、晴雯也过了来,贾蔷打发晴雯去寻李婧,让李婧带人护送黛玉回林家。
未几,李婧前来,亲自带了五十名好手在暗中,又有三十名亲卫在明处,护送着黛玉的车驾回了林府。
目送她离去后,香菱抱住贾蔷的胳膊,搀扶着他往回走,嘻嘻笑问道:“爷啊,那你今儿还送秦大奶奶回娘家不呀?”
贾蔷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遭事,有些头疼,不过既然先前已经答允于人,又怎可失信?
贾蔷对香菱道:“我实不良于行,今儿你陪我一道去罢,马车上还能照顾我。”
香菱高兴道:“好啊好啊!我最爱坐马车了!”说着,眼睛转了转,道:“爷晚上还没上药哩,这回要不要……吹吹?”
贾蔷闻言,额头黑线都浮了起来,咬牙看着香菱道:“你这蹄子,愈发没有规矩了,你敢偷听爷的墙角?”
这话,是先前他哄可卿之言,怎料会被这坏丫头偷听了去!
香菱看着贾蔷娇憨一笑,撒娇道:“我就是想看看,爷到底喜欢怎样的嘛!我和大奶奶那样像,她好做的,我也能做呀!”说着,学着可卿的模样,朝贾蔷轻轻吹了口气,然后娇羞唤了声:“叔叔啊……”
贾蔷闻声,正心头激动,却忽地目光一凝,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盖因前方不远处,秦可卿正如一朵夜色中的白色幽莲,静静的绽放在那,等着采莲人的到来。
而香菱的模仿,正好落在其眼中……
这事闹的,好似他是色中恶鬼一样,实在是冤啊!
……
第五百六十一章 同车夜游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如今赵国公姜铎一子被圈,世子近乎半废,其余诸子诸孙皆入西山锐健营。
半年前势力遍及整个大燕百万军中,敢喊出姜家军的赵国公府,如今只守着区区四万兵马,谨慎度日。
曾经的旧部,被年迈九旬的姜铎,亲自操持着一把剔骨尖刀,一刀刀斩的七零八落,鲜血淋漓!
如今,除了少数明眼人外,所有人都以为失心疯了的姜家势弱,朝不保夕,大不如从前了……
敬义堂上。
姜铎面色疲惫的坐在椅子上,如今他佝偻的身体早已不复壮年时的高大,坐在蟠龙雕花大椅上,脚甚至都不能触地。
此刻,他看着被他传令,从西山锐建营招回的幼孙姜林,眼神凝重深沉。
姜林被这位老祖宗看的心里发毛,实在忍不得了,道:“老祖宗,您要打要骂都容易,就随你打骂。您老有甚么教诲,只管说便是。”
姜铎“唔”了声,道:“今日不打你,也不骂你,就问你这小野牛**的一事,你如实答我。”
姜林扯了扯嘴角,见姜铎一直盯着他,忙道:“老祖宗只管问便是,孙儿绝不敢有半点虚言。”
姜铎侧眸看着这位多年来最宠爱的幼孙,缓缓道:“你近来和甄氏如何了?”
姜林闻言,道:“自上回老祖宗教诲过孙儿,男儿若不能齐家,又谈何平天下?家事不宁者,难有成大器者,便是有,亦难长久。孙儿谨遵老祖宗教诲,因而近来和甄氏琴瑟和鸣,十分相合。”
孰料姜铎闻言,并未如意料中那样夸他,反而缓缓皱起稀松的白眉来,叹息一声,道:“处出真感情来了?”
姜林听这话音,感觉似乎有些不妙,他点了点头,道:“甄氏贤良淑德,琴棋书画精通,是个好老婆。而且……”姜林迟疑了下,道:“今儿听她说,似乎已经有了身子……”
已经两个月没来月事了,多半便是有了。
姜铎闻言,一张老脸愈发苦楚,沉声道:“去寻郎中确认一下了没有?”
姜林摇头道:“还没来得及……”
姜铎道:“府上驻着孙太医,你现在就带他去诊脉,得了信儿回来报我。”
姜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耽搁,忙出去引着太医去见甄氏。
也就一刻钟后便回了敬义堂,眼中难掩惊喜,见到姜铎便大声道:“老祖宗,甄氏有了,真的有了!”
姜铎闻言,老脸上露出一抹苦笑,连往日里骂人的精气神儿都没了,看着姜林道:“小林子啊,甄家完了,你可曾想过,往后如何对待甄氏?”
当初这门亲事,是姜铎亲自定下来的。
那个时候,任他老奸巨猾,谋深似海,任他再能趋利避害,也没法预算到,太上皇会这样早就驾崩。
若是太上皇不去沉迷于修道炼丹,只一心静养,依姜铎的判断,他至少还有五年之期。
而只要太上皇在一日,有当年奉圣夫人的情义在,甄家就稳如泰山!
有五年的光景,足够他将新局面打开,为姜家在隆安朝铺平立身之本!
可惜啊,在江南富贵了一甲子年的江南第一豪门,随着太上皇的驾崩,瞬间就垮了!
也是好笑,当年甄家何等名望,富甲之名,便是都中权贵亦羡慕不已。
连他这样的人,竟也没看透,即便富贵,到底远离中枢,家族中又无后继之人,衰败之相早已显呈。
现在再想想,那甄应嘉在江南素有“甄佛”之名!
三教九流,但凡求到甄家门上的,就没有空手而归的。
可惜,甄家不是用甄家的银子去乐善好施,而是拿着朝廷的银子,拿着户部的银子,也拿着属于天家的盐政银子去收买名声。
对于眼下十分缺银子,有再多银子都不够用的隆安帝来说,甄家碍眼太多年了!
不将眼中这枚生了绣的铁钉拔出,隆安帝心中意岂能平?
毕竟,甄家在景初朝几次站队失利的同时,也怠慢蔑视了时任廉亲王的隆安帝。
到现在,在军机处愿意为甄家说话的人也无一人。
连林如海都没有!
所以,甄家完了,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最次,也是抄家流放。
这个时候,姜家的嫡孙媳妇是甄家嫡女出身,又该如何处置?
若是姜林和甄氏感情不和,或是没有怀这个身孕,那跑不了送去佛庵礼佛的下场。
礼上二年佛,人也就油尽灯枯病故了。
到时候,姜林再娶续弦,一样能过日子。
可眼下却不成,一来夫妻间有了感情,不要小瞧这个,姜铎看过太多人杰豪雄,倒在这一关前。
二来,甄氏腹中有了姜家骨肉……
若强逼不测,必会亏空姜家气运。
这方面,姜铎素来深信不疑。
但这样一来,就有些棘手了……
甄家,该救不该救?
可想救,又该怎么救?
听闻姜铎之言,姜林的面色也瞬间变得难看之极。
当下,妻族从来都是一个男人最大的助力之一。
对于甄氏背后的甄家,姜林一直以来都十分满意。
甄家豪富,比赵国公府甚至更有过之。
甄氏的陪嫁之丰厚,也是国公府内其他伯娘婶子和嫂子等妇人远不能及的。
却不想,甄家忽然就要垮了!
非但不能成为助力,反而可能要拖累他……
姜林满嘴苦涩,看着姜铎问道:“老祖宗,没法子了么?”
姜铎眨了眨已经浑浊的一双老眼,道:“有,你领一队兵马,去劫法场如何?”
“……”
姜林苦笑不已,道了声:“老祖宗……”
“啪!”
姜林刚开口,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个脆的,他懵然的看向姜铎,心里疯狂呐喊:今天不是说不打人不骂人的吗?
就听姜铎唾沫星子乱飞,怒喷道:“老子今年都九十了,才唉声叹气两声,你个球囊的下流小畜生,才二十就这幅德性,怪道人家都说赵国公府一代不如一代,等老子没了,你们也就是个抄家灭族的命,还不如甄家!小狗**的忘八种子,遇到事不想着寻思法子解决事,就会在这苦哈哈的说没法子了?我**你娘的,到底有没有法子?”
姜林娘,姜保妻邹氏正带人端着一份参汤进来,听到这话,又气又羞。
这也是老公公对孙子骂的话?
要不是姜铎骂归骂,但对一众儿媳、孙媳向来尊敬,从无其他高门司空见惯的那等扒灰养小叔子事,邹氏早就没脸见人了。
毕竟,这等事能干不能说啊!
姜林被啐的灰头土脸,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道:“老祖宗,此事,姜家出不得头。”
姜铎闻言,沉声问道:“这又是甚么缘故?你们小两口子不是感情好,甄氏又有了身子么?如今除了姜家,谁还能拉扯甄家一把?”
姜林却还是摇头道:“老祖宗,孙儿和甄氏感情再好,也不能拖累整座国公府。为了给我们这些不肖儿孙谋一条前路,老祖宗已是呕心沥血!孙儿先是姜家子孙,而后才是甄氏之夫。岂能因一己之私,坏了家族路数……”
姜铎老眼中闪过一抹满意,再问道:“那就不管了?你可要明白,何谓清白人家?三代内无犯法之亲。甄家垮了后,甄氏出身便不算清白了。此事不止她一人之事,更涉及到姜家,还涉及到你们以后的孩儿。”
姜林眉头紧紧锁死,想了好一会儿,连邹氏都为他捏一把汗时,方听他沉声道:“姜家出不得头,就想法子,请别人来出这个头!”
姜铎问道:“请谁?”
姜林沉声道:“贾家,甄家是世交老亲,合该出一把子力气。还有,贾蔷!”
姜铎喝问道:“凭甚么?以那小球攮的性子,他能帮你帮甄家?”
姜林咬牙道:“无非是,以利诱之!听说火器三大营要换主将了?祖父,能否拿出一个位置来,当饵必可钓此獠!”
……
神京南大街。
两驾马车在数十亲兵的护从下,一前一后不疾不徐的行驶着。
当头一驾宽敞的马车内,座椅能放平展开,似一张小榻。
两个形容相似的绝色姑娘坐在榻上,而两双腿上,则趴着一个神情美滋滋的少年……
贾蔷轻嗅了口身边的芳香,心中感恩这个时代,而后轻声笑道:“可卿,你可以流泪,但实不必太难过。秦老爷七十多了,算是高寿。原本以为一生无儿无女,如今却儿女俱在,为他送终。最难得的是,你还活的很好,日后更好。而秦钟呢,也因为你,我才会派人去救他,他也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不复从前那样的浪荡性子。你知道他每天在灵前做甚么?”
可卿俏脸上的晕红散发着惊人的诱惑,让贾蔷时不时看一眼,又不敢多看。
听闻贾蔷说话,感觉到腿上的温度和被压着的重量,可卿既羞赧又有些喜悦,她幽声问道:“钟儿在做甚么?”
一旁处,和她并肩而坐的香菱紧紧的盯着她,观察着可卿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可卿也知道她在做甚么,可面对这个和她七八分像的憨丫头,她心里除了无奈,还能怎样?
贾蔷轻轻把玩着可卿的一只纤纤玉手,呵呵笑道:“听芸哥儿回报,如今秦钟每日里都在秦老爷灵前读书。从早到晚,神情专注。可卿啊,所以说有的事,看起来十分悲伤,但未必就尽是坏事。秦老爷若是在天之灵知道秦钟现在如此勤学向学,也必会欣慰的。倒是有一事,需要你来拿主意。”
可卿眸眼看着贾蔷,目光中蕴着无尽情丝,幽声道:“甚么呢?叔叔拿主意就好呢。”
贾蔷还未开口,一旁香菱全神贯注的小声模仿道:“甚么呢?叔叔拿主意就好呢……嘻嘻。”
小得意的笑罢,才发现贾蔷和可卿神情古怪的看着她,登时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起来。
可卿无奈劝道:“香菱不必如此,你原就……十分可爱的。”
香菱连连摇头道:“爷最喜欢奶奶这样的……”
贾蔷笑道:“你自有你的好,人都一样,那还有甚么意趣?你本性纯真娇憨,可爱心疼,我一直也很喜欢你。”
香菱闻言高兴的红了脸,小声道:“爷喜欢甚么样的,我都愿意去做。”
贾蔷呵呵笑道:“我喜欢你最开心时候的样子。”
香菱抿嘴笑道:“爷开心了,我就最开心了呀!”
可卿在一旁看着纯粹的香菱,也十分喜欢。
在宁国府里,最先往她院子门外晃荡,想进她屋里顽的,便是香菱。
可卿缓缓抚了抚香菱背后的头发,然后偏过脸来,看着贾蔷轻声道:“我也是呢,爷……”
香菱面色忽地古怪起来,因为她感觉腿上似乎被一个甚么古怪的东西给顶到了……
贾蔷倒吸了口凉气后,岔开话题说起正事来:“是这样,那个和秦钟在一起的尼姑智能儿,我已经让人寻到了。她也愿意还俗,只是……你这个当姐姐的,可愿意她和秦钟在一起?”
可卿闻言,面色变了几变后,缓缓道:“她有这份勇毅,能从家庙里逃出来,去寻钟儿,也是不易。此事,便看钟儿如何办罢。果真不行,也求叔叔给她一条活路。”
贾蔷点点头道:“好,此事我知道了。”
……
第五百六十二章 “噩耗”
翌日,清晨。
天还未亮,窗子外仍是一片暗色……
卧房内的花梨木恰花月洞架子床上悬着的天青织金帐打开,一温婉秀美的年轻妇人从床榻上下来,动作轻缓,似腿仍有些发软……
她先点燃了珊瑚木座屏式灯架上的红烛,罩上灯罩后,灯光晕染了屋内,却又不会惊到床榻上仍睡着的一双人……
就着烛光,妇人忽地微微蹙了蹙眉心,又往榻边设着的铜刻梅花三乳足香炉内添了枚花蕊夫人衙香,压一压屋内并不是很好的气息。
想起昨夜的荒唐,她仍禁不住面红耳赤……
换好着装,出了屏风后,她出了屋子,前往伙房取了一壶热水,倒至金丝檀木小圆桌上的龙泉窑缠枝莲纹壶内……
见天青织金帐内的人儿还在酣睡,年轻妇人微微摇了摇头,出去洗漱清净了番方回。
至榻前,摇了摇赤着上身的少年,唤道:“爷,今儿不是要去衙门么?卯初了,该起了呢。”
少年听到声音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处,就是一张极清秀温婉的俏脸,他眼睛一亮,灿然笑道:“平儿姐姐,来抱抱!”
说罢,张开修长的双臂,将年轻妇人抱入怀中。
少年自然就是贾蔷,而年轻美妇,便是平儿。
平儿被抱住后,忙嗔道:“爷愈发胡闹了!我刚洗漱罢,梳了头,哪里经得起爷折腾?”
贾蔷并未再折腾,只那样拥着她,温声笑道:“我喜欢你嘛。”
平儿闻言,责备的眼神融化了些,却又往里面看了眼,仍是埋怨的看着贾蔷。
贾蔷干笑了声,道:“并不是我荒淫无道,不尊重姐姐。只是姐姐也知道,我饭量一直大的出奇,身上力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坚韧持久……咳咳,姐姐知道啊,每回在一起,姐姐后面都承不住,我这个……怕伤到姐姐。”
平儿红着脸,见他有些不安,且说的也的确是实情,只能咬着牙啐了声,也不知该说甚么才好,只小声道:“爷今儿还要上衙有正经事要做的,快起来罢。”
贾蔷“诶”的应了声,乖的不得了,让伸手伸手,让低头低头,让抬脚抬脚。
平儿伺候他穿好衣裳后,心里又舒适了些。
果真并非不尊重呢……
见贾蔷一直赔着讨好的笑脸,平儿心地善良,渐生不忍,反倒安慰了句:“好了,你是爷,没事了呢。”
贾蔷闻言大喜,笑着将平儿抱起转了两圈,道:“走,去洗漱!吃完早饭后,我先送你去西斜街那边!晚上再去接你!”
平儿被抱着转了两圈后,心里的小结便散尽了,温柔笑道:“快算了罢!爷那样忙,哪里有功夫送我?我也不敢那样轻狂哩!爷自去忙爷的,我带着小角儿和小吉祥两个,有人送着去会馆那边,晚上也有人接回来。”
贾蔷却不依,道:“亲随送和我送岂能一样?左右近来也没甚要紧事,去衙门那边也不过应个卯……”
平儿奇道:“原我听说,爷衙门那边扩张了十番不止,要生出许多官儿来着……”
贾蔷呵呵笑道:“哪里还能等到最后才去点将?我在东城干了大半个月,岂能真的只是在下苦力?”
平儿道:“莫非,还有甚么玄机?”
贾蔷道:“做上位者,无非是在听下官之言,再观其行,而后揣摩其心性,择可用之处用之。有德而无能者,取其德。有才而无德者,用其德。德才兼备者,可为上官。”
平儿不解道:“德才兼备者为上官,这我能明白。有德而没甚能为者,可敬其德,我也能懂。可有才而无德者,用这样的人,岂不是要时时防着他?”
贾蔷笑道:“平儿姐姐,你说这世上是有德无才者多,还是有才无德者众?”
平儿想了想,道:“应该还是好人多。”
贾蔷大笑道:“英明无过平儿姐姐!”
平儿羞恼的白了贾蔷一眼,嗔道:“爷又取笑人家!”
见她这样娇俏,贾蔷忍不住又亲了口,然后正色道:“平儿姐姐说的再对不过,这世上有德无才者,才是大多数。也就是所谓之‘人之初,性本善’。大多数人,其实远远谈不上恶,但与此同时,他们也都是平庸之辈。靠他们,是成不了事的。但想求德才兼备之人才,又太难太少。所以,想要做事,就不得不用有才无德之人。这一类人,虽不及有德无能者多,却又远比德才兼备者广。
平儿姐姐想想,这世上清官多还是贪官多?”
平儿毫不犹豫道:“自然是贪官多!”
贾蔷笑道:“圣明无过天子,我和平儿姐姐知道的事,皇上自不会不知。可他为甚么明知天下多贪官,却不能去斩尽杀绝?就是因为,朝廷要用这些虽无德,却有才的人来治理天下!俗话说的好,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对于百姓民生来说,一个有才无德之人来当父母官,或许比有德无才者更合适。当然,我不是说那些有才无德者他们缺德就是对的。他们缺的了一时,却缺不了一世。早早晚晚,自有朝廷法度在。便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正因为明白这个用人的道理,所以我早在做苦力的同时,就已经在那些表现出众的人里,挑选出了相应的官儿。当然,我无法确定十成十都是准确的,但我不急,可以随时调整。
今儿过去,就不是明着去,暗中去逛一圈,看看他们的官儿到底做的称职不称职即可。”
平儿闻言,若有所思的想了好一阵后,才钦佩的看着贾蔷道:“爷到底是爷,见识不凡,比奶奶还强得多哩!”
贾蔷嗤笑一声道:“你拿她和我比?她不是早就伏了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平儿闻言,俏脸登时大红,羞恼的嗔了贾蔷一眼,道:“爷自去忙爷的罢,我是说真的,方才听了爷的话,我心里有了许多念想,正好在路上理一理。”
贾蔷闻言便也不再强求,温声笑道:“也好,你能越来越厉害,我只有更高兴的。往后事业会越来越多,我又没个手足兄弟来搭手,平儿姐姐若能提高水准能为,我求之不得。”
平儿闻言一时亚历山大,连忙摆手道:“我只忙这一摊子都顾不过来了,爷还是饶了我罢!”
贾蔷哈哈一笑,道:“不急于一时,慢慢学个三五年再说不迟。”
平儿闻言,横他一眼后,转身就要走,不过没走两步,又顿住脚,转过身来,俏脸涨红滚烫,咬牙啐道:“爷,昨儿夜里,香菱那小蹄子在作甚么妖?她在学哪一个?”
贾蔷一个闪身,差点没把腰给闪了,干笑了两声道:“这我哪知道?如今这小蹄子愈发古怪,看来合该被好好收拾一回了!”
平儿信他个鬼,啐了口,犹豫了下还是劝了句:“爷这样金贵的品格,连皇后娘娘都相中了爷,将娘家唯一一个嫡亲侄女儿许给了爷。更不用说,还有林姑娘在。爷何必为了些不清不楚的人,坏了自己的名声?按理说,连我也不该要了来呢。”
贾蔷闻言,轻声笑道:“这才是傻话,我又不用去养天下之望,并不想着将来去为相作宰,只要能和喜欢之人,心爱之人长长久久的在一起,能保护得了你们就好。姐姐放心就是,我知道适可而止的。左右只家里这些人,除了尹家子瑜外,不会再有陌生人进咱们家里来了。”
平儿闻言,心里却是轻轻一叹,若贾蔷果真从外面领人,那反倒好了……
不过,平儿心里也明白,以贾蔷的地位身份和年纪,便是寻一百个姬妾也是寻常,无人会说甚么。
他一人兼祧两房,如今偌大一座国公府后院里,居然再没一个正经男主子。
哪怕为了血脉和香火,贾蔷多讨些姬妾老婆,也没人会说一个不字。
可一直以为,贾蔷房里只这二三人,简直寒酸!
念及此,平儿便不再多说甚么,告辞了贾蔷后,往西斜街会馆那边去忙了。
一场国丧,中断了西斜街太平会馆那边火热的气势,如今国丧完毕,也该重新开放了。
贾蔷能将这样大的事业交给她来掌着,男子讲究士为知己者死,而她能得贾蔷如此信重,莫说是为贾蔷去死,便是生生世世为他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
平儿走后,贾蔷吃了早饭后,乘着马车前往东城,微服私访了一大圈后,心中感慨不已。
人心果然是善变的,这大半个月里他虽用心观察,可提拔起来的人,就今日看到的情形,至少有三成是有问题的。
从东市商家手里苛勒银子的有,私自收礼的有,甚至勾结一起,为难其他商户的,也有。
至于随手拿人家的东西,白吃白喝这样的小毛病,更是超过五成人都在犯!
陪同贾蔷观察的高隆面子上抹不开,甚至动了大开杀戒的心思,却被贾蔷劝下……
“是有,就会有贪欲。而能绝对控制得住贪欲的人,那是圣人。高副都指挥,你要和这些人谈话,私下里一个一个的谈,要劝,劝他们收手,交出不法所得。只有先前那种盘剥勒索的,情节严重恶劣的,才能下死手!当着兄弟们的面行家法,让他丢官去职,让他赔个倾家荡产,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用他们的脑袋,来维护军法之威严。但大多数,还是以治病救人为主。”
高隆听闻贾蔷之言后,立刻就明白过来,贾蔷虽是武勋,却绝不是真正的武人将军,所以不会严格以军法来治罪。
不过他也明白贾蔷的苦衷,底子太薄,这些人果真打压废了,就真无人可用了。
因此,他决定再辛苦些,不怕麻烦,将那些小兔崽子一个个叫来谈话,让他们知道这一次,他们是死里逃生!
东城衙门逛完后,贾蔷正想往布政坊林家走一遭,看看今儿能不能等到林如海。
不想李婧急急赶来,给他报上了一个“噩耗”:
贾敬,没了。
……
第五百六十三章 贾敬最后的杀招
宁国府,宗祠后的一座小套院内。
贾蔷看着发如枯草,面色紫涨,双目死未合起的骇人遗体,面色淡漠。
贾敬之死,并不在意料之外。
上回见他时,就已经不进粒米,靠磕丹药为生,人也糊涂了。
不过看着他死不瞑目的样子,也不知临死前,有没有清醒片刻……
“太爷去世前,可留下甚么话不曾?”
贾蔷看着跪在遗体前的焦大,轻声问道。
焦大瓮声道:“就是骂侯爷不得好死,将来必有业报,他在下面等着……”
“放肆!”
商卓一步上前,怒喝一声。
贾蔷摆了摆手,沉吟稍许后,又问道:“太爷去前,可曾留下甚么东西?”
焦大顿了顿后,摇头道:“未曾。”
见此,贾蔷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看了李婧一眼。
李婧会意,退出丹房,带人往焦大住处去寻。
贾蔷看着焦大,叹息一声道:“焦老管事,你是老太爷,老祖宗身边当年的亲随伴当。曾在沙场上救过老祖宗的命,是你将受了伤的老宁国公从尸山血海中背了出来,路上水不够喝,你自己喝马尿,却将水留给老国公。回京后,老国公数度要提拔你,你皆推辞不受,甘愿在马棚里当个马夫。这等忠义,我明白,不是靠小恩小惠就能收买的。
可你更要明白,我没想过要收买你。你是亲眼所见,贾敬、贾珍、贾蓉祖孙三代,将先祖宁国留下的基业祸祸成甚么模样的。再者,是我苦心积虑来要这份家业的么?贾蓉不给贾珍下那种药,贾珍就不会得了恶疾,贾珍不将贾蓉打成瘫子,贾蓉便是正经的承爵人,完全没我的事。
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能怪我?我得了这份家业,是因为我也是老国公爷留下来的嫡玄孙!贾敬自己将这份家业败落成这样,是老国公爷在天之灵选中了我,来重振家门!
贾敬当然会不伏,他想害我,但不是为了贾家,只是想出一口恶气。可他这样做,一定会害了整个贾家,宁国府首当其冲!
焦老管事,你老希望看到,老国公九死一生留下的基业,就败在那个老糊涂之人手中?”
焦大闻言,魁梧的身躯都颤了下,跪在那,一张黑脸抽搐了几下……
贾蔷上前半步,陪跪在焦大身边,靠近他观察着他,轻声问道:“贾敬,可是留下了甚么,义忠亲王留下的东西?”
此言如同惊雷一般炸响在焦大耳畔,他霍然转头,一张老脸如同见了鬼一般骇然的看着贾蔷,失声道:“你都知道了?”
贾蔷闻言,呵了声,道:“大房这一脉,不都是这样?吃不得苦,不愿去九边历练,吃上十几二十年的沙子,又不甘心一代又一代的衰败下去,自然就会剑走偏锋。自以为是的人,多会自作聪明,很少例外。他们将宝压在义忠亲王儿孙的身上,又希冀凭着抚育义忠亲王遗孤的忠心,来获取人家的信任……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大房没想到,大事未成,义忠亲王的儿子还未成器,大房反倒先死绝了。他能死的甘心?
我猜猜,他若直接让你拿着甚么东西去害我,焦老管事你必是不会答应的,他也知道。所以,他就想让你拿着义忠亲王的东西,寻机会送给宁郡王?好让宁郡王知道,贾家还有一个义忠亲王的血脉,宁府大房是满门忠烈,是不是?”
焦大越听,一张老脸就越白,如同见鬼怪一样的看着贾蔷,不敢置信道:“你……你是如何知道的?”
贾蔷笑了笑,道:“很简单,贾敬虽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凌迟分尸,可是,他真正能做的却很少,或者说,能对我造成莫大伤害的,唯有这一种法子。”
话音刚落,没等焦大再说甚么,就见李婧急急进来,手里拿着一方小小的东西,被杏黄锦帛包着。
看到这个事物,焦大彻底无声了,灰头土脸的跪在那。
贾蔷接过后,打开那层泛旧的杏黄锦帛,看到里面的东西,却让他瞳孔猛然收缩了下。
贾蔷没想到,贾敬手里留下的,居然会是一方宝玺!
太子当然没有御玺,所以,这方宝玺是当年景初帝,也就是太上皇,赐予义忠亲王的。
这世上,还有甚么能比这个更能证明可卿的身份?
又有甚么,能比这个更作死?!
这东西一旦落入宁王手中,他可以凭此掀起何等风浪!
有可卿在,贾家到时候就是长了一万张嘴也说不清楚。
隆安帝哪怕再顾及林如海,可他终究是一个帝王!
连二皇子都能出继,更何况一个臣子?
贾蔷想不出,贾家能幸免于难的可能在哪……
“商大叔,派人护送焦老管事往辽东庄子上,当个工头罢。”
贾蔷站起身后,没有再看焦大,而是吩咐商卓说道。
原是打算给焦大一个善终,可他到底同情长房,办下这等事来,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是不是上当受骗,贾蔷都不可能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焦大也没说甚么,辽东庄子上当种地的工头,自然远无法和在国公府里伺候一座宗祠舒服。
可焦大宁愿去苦寒之地,挨冻受冷,也不愿再整日在宗祠内,面对老宁国公的神位。
这样的日子,让他简直备受煎熬!
等焦大出去后,李婧上前,小声问道:“爷,要不要……”
说着,在脖颈上抹了下。
贾蔷摇头道:“算了,没了这个东西,即便有传言传出去,对我们来说也算不得甚么。更何况,焦大是个忠仆,断不会出卖贾家的。就让他去辽东,种地种到死罢。”
说罢,转身出了丹房,对等候在庭院内的管家李用沉声道:“挂白,报丧!”
李用忙应下,不过却禀道:“侯爷,方才前面门子传话进来,说来了客,是赵国公的小孙子夫妇。”
“……”
贾蔷先是皱了皱眉,随后冷笑一声,再吩咐了句:“挂白,报丧!”
……
宁府,前厅。
看着宁国府内纷纷挂起的白幡,姜林马脸似比以往更长了些……
甄玉嬛俏脸惨白,满目凄然,眼角垂泪似未干过。
姜林看了,心中不忍,自责道:“玉嬛,姜家……原该出面。可你也知道,如今家里乱糟糟的。祖父为了自保,亲自圈了二叔,父亲的世子位都……其他的叔伯,好的也只被打发到西山锐建营里当个小将,差的直接赋闲在家,送进兵部大牢的都有几个。外面都说赵国公府要坏事,这个时候,祖父也是自身难保,所以,对不住你,我心中惭愧,要不,你打我几下罢……”
听到姜林能将话说到这个份上,甄玉嬛还能说甚么,冰冷担忧的心里,倒是多了抹欣慰的暖意,落泪道:“我本是出嫁女,如今是姜家人。姜家也在遭难时,又岂敢因娘家事,再拖累姜家?并不曾怪罪夫君的。只是,没想到,贾家竟也出了事……”
姜林还未开口,就听一道让他打心底里厌恶的声音响起,偏这道声音还温文尔雅:
“我贾家虽然出了事,但玉嬛姐姐上门来,我也不能不见。”
话音刚落,姜林和甄玉嬛忙回头看去,就见一身重孝的贾蔷自后而入,眼睛看起来有些红肿,悲泣未散尽,脸上仍有泪痕,但看向甄玉嬛的目光里,却多有关心色。
这一幕,真真让甄玉嬛心中大为感动,连凄然的目光都激动起来。
相比之下,姜林方才的段位就一下被比下去了。
这让姜林原本就有些像鞋拔子的长脸,又长了不少。
眼神不善的看向贾蔷,总觉得这厮有些想往他头上种草原的恶毒心思……
贾家宁府的那些破烂事,在都中权贵圈子里,可不算甚么新鲜事。
当然,姜家也没好多少。
但姜林自己明白,姜家的那些谣言,真的只是谣言。
老国公姜铎虽然骂的那叫一个荤腥不忌,可私下里对儿媳、孙媳是真当女儿、孙女对待。
但贾家,呵呵……
贾蔷先与甄玉嬛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落在姜林脸上。
男人最了解男人,只看姜林看他那眼神,贾蔷就知道这孙子在想甚么,因而讥讽道:“别把我们贾家人都想成你们姜家人那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姜林闻言,差点没笑出声来。
不过念及今日上门有求于人,所以没多说甚么,只呵呵了声。
三人落座后,甄玉嬛问贾蔷道:“蔷哥儿,府上这是……”
贾蔷摇头叹息一声,道:“家里老太爷刚刚过世了,因我兼祧长房,所以要以孙礼服哀一年。”
虽然武将不必如文臣那样,需要去官丁忧。
也不必忌讳进宫上衙,但到底是承重之哀,至少要本分半年光景。
听闻贾蔷之言,甄玉嬛连忙向贾蔷致哀道恼,请他节哀顺变。
贾蔷谢过后,道:“二姐姐今日前来,可有甚么事要吩咐?”
“这……”
原本甄玉嬛会毫不犹豫的开口相求,哪怕是跪地亦在所不惜。
可眼下贾家出了丧,贾蔷还要服重孝,这个时候再开口,就太过难为人了。
况且,贾蔷服孝期间,也不能让人去为了甄家的事去奔波啊!
甄玉嬛心底善良,不忍叨扰,姜林却没这个顾忌,道:“宁侯,今日我和内子前来,所为者不是其他,而是甄家。我就不信,以宁侯的耳目通灵,还没听说过甄家的事……”
贾蔷摇摇头,惊讶道:“甄家的事?甄家甚么事?我真没听说过,这一二月来,我除了公事就是国孝、家孝,刚除了国孝,如今又来了重孝。我先生也是成天在武英殿住着,等闲不回布政坊,我耳目通灵甚么啊我?”
听他如此说,甄玉嬛心里愈发不忍相扰,犹豫着是不是随一份礼,就回去罢了。
姜林却冷笑道:“也罢,宁侯先前不知,现在我来说罢。甄家是你们贾家百年世交,又是老亲。如今朝廷里以亏空渎职贪腐之罪,要彻查江南甄家,便是以你先生的户部为主。宁侯,以贾家和甄家的关系,这件事上总不好袖手旁观罢?”
贾蔷眨了眨眼,道:“甄家被查怕甚么,清者自清!”然后看向甄玉嬛正色保证道:“二姐姐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告诉我先生,断不容任何人往甄家头上泼污水。如今我身戴重孝,不好随意外出,但以贾家和甄家的关系,还有当初在淮阴时二姐姐对我的关照,我保证,绝不会让人诬赖甄家!小弟能做的不多,但总好过一些人,分明家中掌着大燕天下兵马大权,却一毛不拔往外推的好!二姐姐也别太难过,这世上女子,遇人不淑者占十之**。但若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只管送信来告诉我。他们既然知道贾家和甄家是百年世交老亲,我就绝不允许有人欺负你!”
话音刚落,正当姜林的脸都快长到地上时,李用急急进来,道:“侯爷,族内各太爷、老爷、大爷等都到了。另镇国公府、理国公府等公候府第也都来了人。家里只您一个主子,您看是不是……”
甄玉嬛闻言,愈发惭愧,忙道:“蔷弟,你快去忙你的罢,我们且先回了。”
贾蔷点点头应下后,回头又警告姜林道:“本侯不管这个主意是你家那把老骨头出的,还是你小子在憋坏,我都不在意。但本侯警告你姜家,要善待我二姐姐。不然的话,你姜家不是正在装惨么?本侯可以成全你们,让你们变成真惨!”
说罢,冷冷看了姜林一眼后,转身离去。
……
第五百六十四章 请二婶婶来东府帮几天忙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听闻戴权之言后,微微一扬眉尖,道:“贾敬死了?哼。”眉眼间,不乏刻薄的讥讽。
对于贾敬,隆安帝并不陌生。
曾有一段时日,他还有些钦佩此人风骨,感观良好。
荣国公贾代善活着时,宁国府袭一等将军贾代化的京城节度之位,还并非只是一个空头衔。
堪称位高权重,十分紧要之职。
而贾敬身为京营节度之子,非但武功骑射不错,甚至文才方面,更是惊艳一方。
时有京城四公子,宁荣两座国公府第的贾家就出了一个,便是文武双全的贾敬。
当时贾敬在贾家,远非贾赦、贾政之流可比,贾家同代人中,可谓无人能比。
所有人都以为,贾敬将来必能光耀门楣,不辱祖宗功业,甚至还能发扬光大。
因为贾敬当时,颇得老义忠亲王,也就是景初年间东宫的器重。
若非贾敬坚持科甲出身,以正途入东宫为官,义忠亲王早就征辟他入东宫为官了。
即便未曾为官,贾敬当年也可随意出入东宫,甚至传言他还可与义忠亲王同车而行,同榻而卧。
是时,便是荣国公贾代善,都对这位东府长侄另眼相看。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东府之势,绝非后来的西府可比。
直到景初十四年,这一年,贾敬高中进士,但也是这一年,义忠亲王坏了事,从朝野称赞的贤太子,突然遭圈禁被废,并于三年后很快就病殁了。
一代贤明东宫,被贬成为义忠亲王,郁郁而终。
自此,贾敬虽名列皇榜,却拒不入仕,甚至连祖宗家业也不就,直接让其子贾珍袭了爵。
他自己则出了城,在道观里出世修道,再不问世间俗事。
这样的忠义,在景初年间时,不止朝野清流,连隆安帝都颇有几分敬重。
但是,等到皇位落到隆安帝身上时,处境不同,地位不同后,再看此人,就怎么看怎么刺眼了。
莫非此辈以为,这位子只能义忠亲王坐,他隆安帝却坐不得?
无知之辈,以为朕之德行,不配为帝?
所以,对于贾敬,隆安帝当初生出的好感一朝丧尽,到后来听说修道修的走火入魔,就唯有嘲讽了。
顿了顿,他问道:“可得善终否?”
宁国府一脉,贾珍暴毙,贾蓉惨死,若是连贾敬都横死,那这一支的风水,就真不算怎么好了……
戴权忙回道:“是吞服金丹过多,烧胀而殁。”
这个死因,倒是和太上皇一模一样……
隆安帝眉头皱了皱,也不知想到了甚么,沉默稍许后道:“罢了,前儿才打了人家廷杖,有些冤枉了那个混帐行子,今儿朕给他个体面罢。传旨: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钦此。”
听到这等恩典,戴权眼角抽了抽,心里打定主意,让戴缑这二年来最好躲着贾家走。
最起码,林如海不死,别去招惹贾蔷。
刚念及此人,就听有黄门入殿内传奏:“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求见!”
隆安帝忙让宣入,又让戴权亲自备坐。
等林如海谢过皇恩落座后,隆安帝皱眉道:“本就瘦的不成模样,如今怎又比先前还瘦了?”
林如海笑了笑,道:“皇上不必担忧,臣这身子骨,虽久病多年,但臣料想,总还能再坚持五年。不见新政大行天下,臣岂能撒手?”
隆安帝闻言,心里宽松了稍许,但仍未满意,道:“五年?如此大业,便是十年仍显匆忙,五年如何能够?爱卿好生保养身子,朕还要倚重多年呢。”
林如海笑道:“臣自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过,皇上也不必着急。天下英才无数,如恒河之沙。如今圣天子在上,新政大行时,自有无数英才显现。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辈新人换旧人,才是正道。如臣这般老朽,得用时,就该效死命为君上,为社稷,不好惜一时之力。待病弱无能时,该退时就该退。恋栈不去,反倒成了朝廷之累赘,亦非社稷之福。
朝中如今多有老朽之辈,虽无大过,却也无大功。他们本身,也只求无功无过,占着位置不为事。居然还能养出清望来……臣以为,此非正道。”
隆安帝闻言,看着林如海道:“此等情形,爱卿便是不说,朕也看得到。可又有何计可施?爱卿若是身子骨壮实,朕就将吏部分与爱卿掌着。可如今一个户部,就让爱卿如此操劳。朕岂能再赋重差?”
林如海呵呵笑道:“臣岂敢生出贪婪之心?只是臣从户部邸报中看到,今岁两江、鄂、皖、陕、晋等地,形势都在向好。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不愧是当世名臣!尤其是近二月来,手笔越来越大。更难得的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很是提拔了一批可用之人,看起来,也是效果不俗。臣寻思着,若是今岁夏秋之后,果真这数省之地安靖平稳,是否可调诸位贤臣入京?”
见隆安帝有些迟疑,林如海笑道:“不瞒皇上,臣也是有些私心的。”
隆安帝惊喜笑道:“爱卿也有私心?朕却从来不知,爱卿也会有私心。”
林如海苦笑道:“臣为相之后,公务之重,每日剧增!若军机处诸大臣同心协力倒也罢,偏其他诸大人的想法,仍是景初年间那些路数。寅吃卯粮,先谋官绅之福,而后才念百姓之民生。国库里稍微有点银子,倒先张罗着补百官多年前的欠俸和宗室的禄米。整日里勾心斗角,臣能为有限,独木难支。这种事,皇上又不好出面。所以,想请几个霸道些的同僚回来帮帮场子。”
这些事隆安帝早就心知肚明,听到林如海的诉苦,哈哈大笑出声,道:“爱卿哪里是能为有限,不过是爱卿出身四世列侯之家,读书传礼,一身君子之气,这才让人欺负了去。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却一个比一个霸道。有他们在,爱卿倒是的确不复担忧这等扯平事。”
隆安帝高兴的当然不是这样肤浅的小事,而是林如海不专权,不揽权。
韩彬等人不归,每多一日,林如海往朝中各处安插的人手,便多一分。
不是他想安插,而是为了办事,不得不安插。
隆安帝非但不会阻拦,还会鼓舞甚至相助这种做派。
韩彬等人若是三年不归,那即便不会满朝皆林臣,至少也会落个林半朝的美名。
到那时,即便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等人归来,也未必能与林如海抗衡。
如今林如海能主动催着请他们速归,至少这份心意,这个表态,让隆安帝十分满意。
隆安帝看着林如海笑道:“原还想给爱卿一个惊喜,既然爱卿说了,那朕就给爱卿交个底。韩彬、李晗、张谷、左骧等人最少还要等半年光景才能回京,他们各自所在的位置都十分要紧,未安稳妥当,不敢轻离。但窦现,呵呵,再有月余,就该回京了!如何,窦现窦广德的脾性,爱卿总该知道罢?”
林如海闻言果然高兴道:“若是窦广德回京,臣之烦恼,必不再忧矣。”
韩彬等人的脾性已算是刚烈,但是却都没有窦现的脾气大,窦现之刚正暴烈,早在当年为巡城御史,却敢当街殴打劝阻未果,纵马驰街的宗室亲王时,就闻名天下了!
此人之霸道,便是韩彬都头疼不已。
却不知率先将此人调回京,是否有一箭双雕之意……
……
宁安堂上。
贾蔷面带哀容,双眼红肿,面上泪痕极深……
晴雯这小浪蹄子,多半是在记恨昨夜他和香菱夜不归宿之事,所以给他准备的生姜里,掺杂了芥末和大蒜。
让他想止住眼泪都难……
一众贾族中人,黑压压的一大片,贾蔷让他们挨个看过贾敬遗体后,“悲泣”道:“修道炼丹之害,都看在眼里了?太爷是长辈,我作为晚辈,虽百般哭求,甚至跪求,请他们停止炼丹修玄,他老人家始终不听,以致今日之果。但从今往后,贾家哪个再敢碰这些,就莫怪我这个族长不近情面。唉,我……悲伤过度,头晕无力,难以操持丧事。今将丧事,全权委托于政太爷和芸哥儿。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体谅。”
众人:“……”
如今贾族上下,敢跳脚的都送去辽东了,留下的,都是识时务之辈,谁敢多说甚么?
只贾政有些头疼道:“蔷哥儿,其他的世交亲旧登门祭吊倒也罢了,可四王八公之门,或是宗室王亲若来,多半要寻你……”
贾蔷苦恼叹道:“果真如此,虽身在病中,亦不敢推诿。”
贾政点头道:“如此就好。”
随后,贾蔷借故头晕,就回了内宅。
贾敬已经成了过去式,大房一脉也彻底成了往日之声,连余音也未留下。
从今往后,贾蔷便是宁国府唯一的男主人了!
正当他准备去寻晴雯算账时,却见不知何时,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凤姐儿等人,早就在后宅中堂落座了。
王夫人看起来彻底没了往日的那抹焦躁,眉眼间满满都是佛意。
邢夫人伙同贾赦敲诈贾琏五千两银子和三个庄子未果,还被威胁要送去甘肃镇吃沙子后,也老实下来,看起来亦是人畜无害的样子。
贾母先看到贾蔷那副悲容,唬了一跳,忙道:“怎哭成这样?”
怎么看也不像有这副孝心的人啊!
凤姐儿含笑上前,轻轻嗅了嗅,没好气道:“姜蒜擦多了!”
贾蔷啧了声,嫌弃她一眼,不理她,问贾母道:“老太太怎过来了?”
贾母没好气道:“我不过来,一会儿各府诰命来吊丧,你准备让哪个去接待?若是玉儿早些嫁进门儿来,你求我也不来!这一遭,又得耽搁一年。再者,内宅里没人张罗更不行。”
贾蔷笑了笑,道:“若如此,老太太将二婶婶借过来,有她和尤氏在,也就没差了。”
贾母笑道:“你要求人,就自己开口。你二婶婶若能忙得过来,就过来帮你。正好平丫头也在,她主仆俩最是契合。”
贾蔷闻言点头赞同道:“她二人确实契合……不过平儿现在可不是二婶婶的婢女了,她俩一起长大,情同姊妹,往后就当姊妹罢。”
凤姐儿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羞恼,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咬牙道:“这也是求人的态度?少做你的白日梦了!”
贾母也不理这二人斗嘴,忽想起来,问贾蔷道:“对了,你不在前面迎客,进里面做甚么?”
贾蔷摇头道:“我悲思太过,伤了神,折腾不去了,回来修养一二。前面已经托付给二老爷和芸哥儿去打理了……”
贾母气笑道:“世上还有你这样的道理?我就不信,你能落得个清闲。”
话音刚落,就见吴嬷嬷急急从外面进来,先与贾母见了一礼后,对贾蔷道:“侯爷,前面打发人来,说恪和郡王来了,还带着宫里的旨意。”
贾蔷无语,贾母却得意的不得了,笑道:“还不快去?如今东府只你一个,凭你怎样奸猾,也甭想偷这个懒。”
贾蔷还未出门,又听身后贾母叮嘱凤姐儿道:“这几日你就别回西边儿去了,好生在这边帮忙。不过,让尤氏还是少露面的好。你同她说,就是我说的,丧期让她养病罢。”这样的大事常露面,也就真的成了贾蔷的尊长了。贾母都觉得她不配……
凤姐儿迟疑道:“没尤大嫂子相助,我一人怕应付不过来。”
贾母好笑道:“平日里何曾听你伏过软?再说,有平儿那蹄子帮你分担,必不会有事。行了,你自去张罗着罢。有诰命来,就打发到这边来。”
凤姐儿闻言,这才笑着应下,出去开始主持起内宅事来……
……
ps:这章发出来时,我已经在飞机上了。昨天晚上请了岳父一大家子吃饭,闹的太晚了,写到很晚才写完这一章,第二章实在没法子,只能到重庆后,下了飞机再写,尽可能在九点前写出来,最迟不会超过十一点,望体谅。
第五百六十五章 借刀杀人
宁安堂宣了旨意后,在一片颂圣隆恩中,李暄面无表情的让贾蔷领他去了清净地。
到了东路院前厅,李暄就换了嘴脸,啧啧出声羡慕道:“好小伙儿,好小伙儿,往后你可爽了!这么大座国公府里,就你一个当家的,谁也管不到你,想做什么做什么!爷府上还有父皇派的王长史和母后派的教引嬷嬷,不敢放开了顽耍……怎么样,上回送你的奶嬷嬷,如今总敢收了罢?嘎嘎!”
贾蔷比了根中指,随后懒散的坐在椅子上,动作有些轻柔。
李暄见了差点没笑死,幸灾乐祸道:“屁股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吧?瞧瞧爷,昨儿就好了!宫里老供奉配的上好的棍伤药,专治这个。怎么样,求求爷,爷赏你一些!”
贾蔷懒得搭理,垂着眼帘挑着眉头嘿的一笑,道:“我那伤早就好了,这是昨儿骑马骑的。新得的那匹夜照玉狮子真是好马啊!我骑了一天也没骑够,又快又稳!配得上我大燕赵子龙的名头!这白马银鞍,这少年英雄!啧啧啧!”
李暄闻言,脸都黑了,咬牙骂道:“好你个下流种子!占了爷的马,还来炫耀!不当人子,不当人子!”不过骂完,他又嘿嘿笑道:“你以为,夜照玉狮子就是最好的马?瞧你那眼力见儿!呸!去瞧瞧,爷现在骑的是甚么马?黄骠马!!黄骠马,比夜照玉狮子还好!爷跟你说……”
没等他吹完,却见李用进来秉道::“侯爷,尹家二老爷和五爷来了。”
贾蔷还未开口,李暄就忙笑道:“快请了来,快请了来!在前面做甚么,一点也不好玩!”
又见贾蔷点了点头,李用便出门而去,未几归来,引着尹朝和尹浩进来。
贾蔷忙上前见礼道:“二老爷和五哥到来,原该远迎,只是王爷一味不许,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心思……”
“好你个奸诈小贼!你何曾说过要去接舅舅和小四儿他们?无耻之徒,看打!”
说着,朝贾蔷挥去拳头。
宫中皇子皆有拳脚师傅,李暄的拳脚很不赖。只可惜,他遇到的是一个吃饭就能长气力的开挂男。
李暄一拳劈来,贾蔷单手接住,反握住其拳,任李暄挣扎而挣不脱。
一旁尹朝见之心喜,也挥动老拳攻向贾蔷,不料贾蔷如法炮制,将尹朝的拳也握住,虽使劲气力挣扎的面红耳赤也挣不脱。
见火候差不多,贾蔷放开了正朝尹浩怒吼,让尹浩也出手的李暄和尹朝,贾蔷微笑道:“得罪了。”
尹朝面色惊疑不定的看着贾蔷,奇道:“你怎这样好的身手?林如海还教你拳法?”
贾蔷:“……”
李暄不伏:“要不是今儿来的急没吃饭,贾蔷岂是我的对手?”
一直没出声的尹浩笑道:“老太太就是担心你今儿在这胡闹,才让老爷和我来看看,王爷若没甚大事,就随我们回去罢。”
李暄忙道:“怎没大事?你忘了,那马车行的事也该张罗起来了。”
尹浩闻言,看向贾蔷,贾蔷点点头道:“这一次守孝一年,公务也没多少,主要忙马车行的事。不过倒不必今日就来商议吧?”
李暄嘎嘎笑道:“今儿是好日子,吉利!左右你也告了假,没甚人打扰你,就今儿个!”
李暄话音刚落,却见李用复来,禀道:“侯爷,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修国公府等诸公侯府第的老爷来了,要见侯爷您!”
贾蔷看了李暄一眼后,呵呵笑道:“请来。”
李用去后,尹浩再劝道:“王爷,今日蔷哥儿必然繁忙,有事过两日再来罢。”
李暄虽不死心,却也不愿同牛继宗、柳芳等人来往交道,用胳膊勾住贾蔷的脖子,恶狠狠道:“三日后我和小四儿再来,马车行不能再等了。”
贾蔷没所谓的“嗯”了声,就送三人出去。
正好见牛继宗等十来人进来,看到李暄和贾蔷勾肩搭背相互嘲讽损骂后,都大吃一惊。
李暄也不要他们见礼,等贾蔷略略交代一句,让李用先引着他们入前厅后,就勒着贾蔷的脖颈,拉着往外走,还警告道:“你把爷的夜照玉狮子给摸了去,这匹黄骠马是我从父皇那里好赖磨过来的,你再敢打这匹马的主意,爷再不饶你!”
尹朝也没有和牛继宗、柳芳等人说甚么,也不顾及身份辈分,掺和进去道:“小五,蔷哥儿,别看你们又是夜照玉狮子,又是黄骠马,我却觉着根本比不过我的枣红马!过两日,咱们出城去赛一场怎样?谁输了谁请东道!”
看着贾蔷与李暄、尹朝远去的背影,柳芳啧啧叹道:“谁说生的好没用?若能生成宁侯这般,也能入了皇后娘娘的眼,嘿,几十年的富贵就算稳妥了!”
谢鲸笑道:“有的人,岂不就是天生富贵?贾家有气运在,宁荣二公后,又出了位荣国公,这一代多半要出一位宁国公。只要出来一个,便能延续几十年的富贵。就是不知,咱们这几家,何时才能出个这样的人物!真论起来,咱们祖上也都不差!”
其他人笑骂道:“非天时地利人和,难复贾家之境况。罢了,开国一脉能有一个这样的,就已经不容易了。”
一行人往前厅去等候,一盏茶功夫后,贾蔷回来,众人起身相迎。
算了算,打上回封侯宴后,众人已有月余未会见贾蔷。
贾蔷让众人落座后,牛继宗最先惭愧道:“少了二人。”
原本约定和贾家共同进退的十二家,有两家终究被元平功臣一脉给拉拢了去。
贾蔷却不在意的摆手笑道:“这是好事,牛伯爷没甚可自责的。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兵部之事?”
如今神京官场上,最着紧之事无过于京察。
不止一两个评察中下、下下的官员被免,而是数以百计不称职的官员,被清扫罢官,一片哀嚎。
文官如此,武将也不曾好到哪去。
新上任的两位兵部侍郎,携二十年戍边之功,坐镇兵部,开始查验京畿之地各大营的军备和操练情况。
两人一为伯爷,一为武侯,常年在九边戍边,莫说人情世故,怕是早已连怎么笑都忘了,真正的铁面无私。
都中人是如何确认两人性情的?便是从二人丝毫不给大皇子宝郡王李景面子起……
从二人和李景撕破脸皮后,兵部再无人敢与二人掣肘。
睢阳伯张汉清,吴阳侯孙万千。
二人本是元平功臣,又有军功在身。
在军中,其他一切都是扯淡,唯有军功才是最大的资历!
再加上有赵国公姜铎的鼎力支持,所以二人在兵部很快就打开了局面。
他们打开了局面,却苦了丰台大营。
牛继宗他们连起码的底盘还未打牢,更别说军备和出操了。
近旬日来,几次受到兵部行文训斥,苦不堪言。
偏他们还没法抱怨甚么,因为不止丰台大营,其他元平功臣掌控的十二团营,同样没被放过,只是没丰台大营这么惨罢了。
此刻听闻贾蔷笑言,牛继宗等人无不苦笑连连。
贾蔷却道:“我有一想法,未必规正,诸位不妨先听听。”
牛继宗等人自然希望借助贾蔷在宫中的圣眷,替他们争半年时间,不过这种话不好明说,既然贾蔷有主意,他们自然愿意先洗耳恭听。
贾蔷笑了笑,道:“以如今开国一脉的底蕴,想和元平一系争锋,绝无可能。而丰台大营原是元平系最扎实的基本盘之一,赵国公世子姜保一手带了十来年,虽然姜保去位,十二营主将也换了人,可再下面的各级将校仍是对方的人。针插不入,水泼不进。诸位想彻底掌控,别说一年半载,没有二三年功夫慢慢的磨,根本不可能。”
贾蔷之言,登时引起一片共鸣。
“元平那边一个个都是土狗**的,明面上离开了,背地里一直暗中指使那群反叛**的拖后腿。”
“那些人不是假坏,是真坏!又都是一群老兵油子,虽然使坏,却全都避开了军法,实在苦恼。”
“不少人背景还不浅,果真强拿下打死打残了,打起官司来,都不好交代。”
“确实窝囊!”
贾蔷耐心的听着这一道道抱怨声,笑了笑,道:“我并不懂的带兵,也不通兵法。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我想着,何不用借刀杀人之计?”
牛继宗、柳芳、谢鲸等人皆是半辈子在军伍中打熬之辈,或许才能不如元平那边顶尖人物惊艳,但也非庸辈,听闻“借刀杀人”四个字,立刻反应过来,一个个登时眼睛明亮起来。
牛继宗更是激动的站了起来,大喝一声:“好!好!!”
柳芳也是放声大笑,道:“蠢了,蠢了!他娘的,竟忘了此计,实在不该!”
借兵部之刀,杀丰台大营里不听话的刺头,岂非妙哉?!
不过,也有迟疑的:“那些将校都是根基力量,若是裁撤的少了,没甚用处。可若杀的多了,丰台大营岂不是愈发势弱?”
贾蔷淡淡笑道:“根基不稳,一切都是虚谈。即便在这个架子上坐大,人家一个反手,也不过为别人做嫁衣!”
牛继宗大声道:“就按此计办,回头就将各自手下的刺头都摸清楚,这一回,咱们也学一学赵国公那个老骨头,把刀往自己身上狠砍!往死里砍!”
定下大方向策略后,气氛就轻快许多了。
国丧之后,万象楼重新开张,生意火爆到让这几家惊喜!这会儿说起来,一个个欢喜不已。
又过了会儿,王子腾也来了。只是王子腾这个上官,与牛继宗等人相处起来,仍有些不大契合。很显然,牛继宗等人对王子腾堂堂一兵部尚书,结果卵用没有,很瞧不上眼。
若非贾蔷一直支持,王子腾某种意义上代表贾家在台面上的势力,牛继宗等人怎么甘愿屈居于其下?
王子腾自然看得明白这个形势,因此也愈发看重和贾家的关系。
一整天纷纷扰扰,一直到入夜后,除了前院的和尚道士在做法事外,后宅终于安静了下来。
贾蔷有些疲惫的往回走,还未到小院,正好看到对面凤姐儿和平儿结伴走来,一似神仙妃子,一似山中茶花,看到她们,仿佛这夜色,都为之明亮几分……
ps:这章大半是在飞机上码的,明天开始好好码字还债和番外。
第五百六十六章 绣衣卫指挥使
石碑胡同,赵国公府。
敬义堂上。
赵国公姜铎从朝里回来时,天色已经黑透。
老头儿看起来,老态愈发明显。
也是,打景初二十年至今,十六七年来,加一起忙活的功夫,都没这数月来折腾的狠。
实在是如今军中的势态,他这把老骨头不亲自出面,已经压不住了。
往自己身上砍杀的太狠,反弹也非一般人能压得起。
但效果却很好,至少已经到了隆安帝亲口与他流露出话风,感其功深,将来不仅要配享太庙,永伴君侧,还要晋封王爵!
当然,是在死后配享太庙时,才封王爵。
封王爵姜铎并不很在意,大燕本就有四大郡王,如今不过是空壳子。
且非军功所封,连世袭都不能,只封一代,不过是个虚名罢。
可配享太庙,却真真让姜铎这样的老狐狸,都心动到无法控制。
死后被供在家庙里,只能享受后世子孙的香火供奉。
而配享太庙,是要享受后世之君,宗室诸王、武勋亲贵、文武大臣乃至天下黎庶万民的香火供奉!
这,才叫真正的与国同戚!!
自大燕开国以来,还未有一人能享如此境遇。
哪怕姜铎心知肚明,隆安帝这是在千金买马骨,只是为了掌军权!
可那又如何?
越是如此,姜铎才越会放心,隆安帝不会食言而肥!
树立了姜家这个典型,难道还怕其他人不会拼命效仿,为天家尽忠?
激动啊!
也没想到,宫里那位会下如此血本!
果然是个雄才大略,有莫大抱负之君!
既然如此,姜铎不介意将这条老命卖给天家。
为了他自己,更为了姜家!
虽然血洗军方压力颇大,但姜铎依旧干的顺心顺意。
只是让老头儿恼火的是,在外面干的虽辛苦却顺心,回到家里该歇息了,反倒让他窝心起来。
姜老头儿看着幼孙姜林,忍了又忍,本想在孙媳面前给他留些体面,可等他说完在贾家的表现时,实在没忍住,一口浓痰啐他身上,骂道:“老子就算**条母狗,生出来的顽意儿也比你强!你个球攮的下流种子,白跟老子学了几年,平日里倒也人五人六的像回事,怎一到办正经事时,脑子里就屙满了屎?你果真就看不出,贾家那小杂种故意亲近你媳妇,便是为了激怒你?你但凡有一点男子汉气度,但凡多信你媳妇一分,也不至于让人当狗一样溜着耍!过来,站过来!”
姜林被骂的面红耳赤,羞愧的恨不能寻条地缝钻进去,尤其还在爱妻面前。
可又不敢不听祖父的话,以膝行至榻前,结果被姜铎脱了鞋,朝头上狠敲了几下。
听着祖父粗喘的声音,姜林落泪哀求道:“老祖宗要打要啐容易,只别累坏了身子骨,若如此,孙儿也无脸活在世上了。”
甄氏也落着泪,上前跪求道:“都是因为孙妇之过,惹得祖父大人费心。孙妇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原是无福之人,若再累得祖父恼怒伤身,累得夫君受责,孙妇再无面目苟活于世……”
姜铎闻言,缓了缓后摆手道:“丫头不必多说,姜林这个畜生,我没把他打死,就是看在他还有一份孝心,也有一分担当的份上。他和贾家那野小子闹的那样僵,也肯上门去求份人情,可见他对你是有真心真意的。如此就好,连对自己老婆都不用心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丫头放心,你娘家出了事,咱们齐心合力想法子,尽可能的去帮。果真帮不得所有人,总也要把内眷保住才是。丫头,我累了,你去厨房给我备一碗参汤来罢。”
甄氏闻言,真真是感动的无以名状,泪流满面连连应下后,往厨房去了。
等甄氏走后,姜铎看着姜林啐骂道:“看清楚了,你若有老子一成能为,也不至于被贾家那小野种打的乱了分寸!也是奇了,到底你是老子的种,还是他是老子的种?怎么那小畜生的手段,和老子这么像?”
顿了顿又问道:“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姜林今日已经想了一天了,现在得问,忙道:“祖父,孙儿以为,贾蔷此人有虎狼之心,若只是求情让他出手,是断无可能的。所以,孙儿想和他赌一场!”
“怎么赌?”
姜铎问道。
姜林沉声道:“三日后,贾家西斜街太平会馆东路院的擂台又要开了,孙儿想带人,挑了他的擂台,逼贾蔷出手!”
……
翌日晌午。
宁府前厅。
贾蔷扶了扶腰,看着贾芸道:“徐仲鸾那小子,近来支取了不少银子?”
贾芸脸色凝重,点头道:“徐臻不到一个月,就用去了五万两银子。我看他这还没完,还在大把往外洒钱。”
贾蔷点了点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人齐筠,道:“他问你借了不少人?”
齐筠笑了笑,但笑容不复往日之潇洒,点头道:“都快把我带来的人借空了,那小子是个人精,太上皇驾崩景阳钟连响八十一下那晚,他就跑到我府上不走了。”
这话,就很有深意了。
齐家之祖齐太忠,将扬州经营成了齐家自留地,铁桶一般,集齐韩半山和林如海两大当世名臣,还借着贾蔷太上皇钦点良臣的名号,才将扬州撕破了一道口子。
即便如此,齐家仍能全身而退。
凭借的是甚么?
无外乎齐太忠与太上皇数十年来布衣、帝王之间的这份交情!
这份格外不同的交情,使得太上皇对齐家另眼相看,对齐筠也多了份超出君臣之间的情分。
这份情分,甚至远比贾蔷那个所谓的太上皇良臣靠谱的多。
也因为这一点,齐筠才能在京城虎狼龙蛇环伺之地,将万宝楼、万香楼开遍都中。
只是,太上皇在时他可地位超然。
太上皇驾崩之时,齐家的这份超然也就轰然倒塌。
即便齐家和荆朝云都有几分交情,但明白人心里都清楚,荆朝云虽谈不上自身难保,但也算是半个泥菩萨了。
哪有余力来维持齐家的这份超然?
所以,齐筠近来的日子,绝对算不上好过。
即便还没有人来动真格的,但若说没人惦记着他,那才叫笑话。
那些人之所以还没动手,唯一的缘由,就是忌惮齐筠是随贾蔷、林如海一道进京的。
而齐家和贾蔷捆绑之深,也不算秘密。
听闻齐筠试探之言,贾蔷笑骂道:“你少在这皮里阳秋的!我明白告诉你,这月余来,往我这边打招呼,想说动我一起瓜分齐家的人,不少于八家!背后有二三家,就是你们齐家一直上供的那些高门。要不是我让人直接按住打了板子轰走了,你这会儿已经在大牢里待着了。好好做你的事,少胡思乱想,我早先和你祖父有盟约,贾家不倒,齐家便倒不了。果真有上门闹事的,你放开了让他们拿,让他们打砸。回头不让他们翻倍吐出,我赔你!”
齐筠一直看着贾蔷,终于得闻了最想听到的话后,心里也是暖和,咂摸了下嘴,啧了声道:“也不怪我心忧,周围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只这半月,寻我借银子的都不知多少。嘿!”
贾蔷皱眉道:“借出去多少?”
齐筠伸出一只手来,苦笑道:“五万两,但我估摸着,明日会更多。”
贾蔷冷笑一声道:“把借家的名单给我。”
齐筠迟疑了下,摆手道:“算了,都是一些背景深厚的主儿,为了些银子得罪死了,也不值当。我就是来求个主意,怎么才能免了此事。长期下去,金山也被借空了……”
贾蔷问贾芸道:“明儿你得闲?”
贾芸苦笑道:“我得哪门子的闲?不算会馆那边,只这边府上的丧礼,我都忙的睡觉的功夫也没有。”
听老好人贾芸都抱怨起来,贾蔷干笑了声,最后苦思无果,只能道:“罢了,明儿我去一趟罢。”
齐筠闻言唬了一跳,道:“你这正承重孝呢,如何走得开?”
贾蔷呵了声,道:“不如此,又怎么能让那些人看出我庇佑齐家的决心?你家老爷子在扬州保我凤凰岛的安危也并不轻松,天下那么多布号,背后有根底的不知多少,都想往那岛上去探究个明白。齐家太爷做到了,我若做不到,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齐筠闻言,沉吟稍许后,笑了笑道:“罢了罢了,原还想躲在后面偷师,落个清闲。谁能想到,太上皇会这样早就龙御归天?时也命也。侯爷若是有甚么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也尽一份力罢。”
交情都是相互的,且贾蔷说的很明白,庇佑齐筠齐家,是因为和齐太忠做了交易。
齐家保护扬州凤凰岛的周全,贾蔷庇佑齐家的周全。
但齐筠心里很明白,这个交易,最多只能做到齐太忠合眼那一天为止。
过了之后,两家便算是两清了。
再之后,齐家在海外到底能不能开拓出一片天地来,来不来得及,以及齐家的家业能不能转移出去,都是两说。
若是能在齐太忠活着的时候就能办妥,那一切都好说。
若不能,那齐家将危矣。
所以,齐家又怎么指望齐太忠一人和贾蔷的交易?
齐太忠将齐筠打发入京,原就是为了让他和贾蔷,结下一份香火情来。
而贾蔷见齐筠终于愿意相投,也是大喜过望。
如今他不缺金银,有林如海相助的那二十万两做周转,国丧后各处门号也都开始重新赚银子,他不缺钱。
但却极缺可托付方面的人才!
齐筠显然就是这样难得的人才,贾蔷笑道:“早就等德昂兄松口了!我有一重要事,非德昂兄不能为之!”
齐筠闻言,正要问是甚么事,却见管家李用和商卓一并过来,商卓沉声道:“侯爷,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在门外求见!”
绣衣卫指挥使魏永?
这个在田傅之后,被隆安帝简拔重用的鹰犬,最近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凡其亲自登门之族,无不被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这条恶狗,跑贾家来做甚么?
……
第五百六十七章 天下奇毒!
李用、商卓将人领来见了礼后,端坐主位的贾蔷面色淡漠,目光有些诧异的看着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奇道:“魏指挥使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魏永看起来更像是一个中年书生,身上也未穿官袍,而是一件素服。
以他三品官身,又是隆安帝信臣的身份,却先对贾蔷见礼,可见其修养之深,换句话说,可见其城府之深。
听闻贾蔷开门见山的询问,魏永面上挂着淡淡的微笑,道:“今日下官前来,除却祭拜一番以略表心意外,还有一事,想请教宁侯。”
贾蔷闻言,脸色愈发淡漠,眼中目光也瞬间清冷下来,他森然的看着魏永,想不明白道:“是谁给你的胆子,这样的日子跑来本侯府上,问询本侯?你狗**的活腻了?”
此言一出,李婧、商卓一左一右围住魏永,手扶腰刀。
魏永闻言,面上却不见丝毫恐慌,只拱手微笑道:“宁侯实在误会了,若无上意,下官岂敢随意叨扰一位国侯?”
贾蔷闻言心头一震,皱眉道:“你是说宫里传旨意给你,让你来问我的话?”
魏永笑道:“不是问宁侯的话,真的只是请教宁侯。”
贾蔷心中多少有数,侧眸道:“请教我甚么?”
魏永脸上笑容敛去,道:“宁侯,近日有人检举,津门直隶总督行辕内,常有西洋番人出现。直隶总督朱世杰患有风邪,常头疼难忍,据说原本来乞骸骨致仕的折子都准备好了。但其子朱源南下,不知从何处寻来五六个金发碧眼的西洋番鬼,用了一种奇药,竟然治好了朱世杰。”
贾蔷闻言皱眉道:“真的假的?眼下西洋番医除了金鸡纳霜和外科解剖有些亮点外,大多数压根儿都是胡扯。他们治头疾,怕只是放血罢?”
魏永闻言,轻声道:“并非如此,他们用的,是一种名叫‘巴拉高利’的药。此药有神效,朱总督犯头疾时,只需服用下此药后,片刻之后便解头疾。”
“巴拉高利?”
贾蔷对这个名字没太多印象,但又总觉得有些熟悉。
反复念叨了几句后,他面色突然大变,想起这是甚么东西了,瞳孔剧烈收缩,厉声道:“不好!那东西乃是控制人心的恶魔之药!是天下奇毒!”
魏永闻言,也唬了一跳,变了面色道:“宁侯知道此物?”
贾蔷吸了口凉气,他怎能忘记这个曾经几乎灭亡了中华民族劳什骨子顽意儿!
思量稍许后,贾蔷将鸦片的种种恶毒之处说了遍。
魏永越听面色越难看,他都不敢想象,堂堂大燕的直隶总督,天下督抚之首,会被洋鬼子当狗一样控制的场景。
不过,说到最后,贾蔷又稍微解释了下:“蛮夷荒唐,眼下他们自身还不知此物有多毒。在他们国内,也还未禁止贩卖此物。甚至不少人,为了让家里婴孩安静,就往婴孩的鲜乳中放一片所谓的‘巴拉高利’。他们的贵族、画家、诗人等,也好吸食此物。但是,虽如此,大燕也绝不允许有一箱鸦片流入民间。魏大人,本侯身上戴有重孝,不便进宫。你去禀明皇上,将此事说明白,先将直隶总督府的那些洋人拿下,再在他们身上试一试鸦片的危害是真是假。也别用大燕的死囚,即便是死囚,本侯也不愿大燕子民,沾染上分毫这等顽意儿。查清楚,反敢贩卖此物者,一律杀无赦!!”
魏永听闻贾蔷之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再不多言,拱手一礼后,阔步离去。
看着这位天子爪牙的背影,贾蔷眉头皱起。
倒不是担忧此人,而是担心若是此时发生鸦片战争,那大燕拿甚么去挡?
只靠三大火器营么?
不过,再想想前世那两次鸦片战争的起因,是因为中国阻挡那些狗东西在国内大肆贩卖鸦片,阻挡他们发财所致。
眼下大燕境内还没多少,西洋鬼子还未尝到甜头,想来还不至于于万里之外发动战争。
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
“兄弟啊!”
“我苦命的兄弟啊!!”
贾蔷小院内,送走绣衣卫指挥使魏永后,贾蔷和齐筠、贾芸吃了顿素餐,商议了一个多时辰的事,刚回小院准备睡一觉歇一歇,就听到院门口传来一道鬼哭狼嚎的号丧声。
这让刚服侍贾蔷躺下的晴雯恨的牙根儿疼,若非这是外男的声音,她早端一盆水泼出去了。
可又有几个外男,能走到这里来?
贾蔷也是奇怪,坐起身来道:“他怎么来了?”
晴雯气鼓鼓的从陪榻上站起来,整理好衣衫,三两步走出去道:“我们爷睡下了!”
“啊?我的兄弟啊,你都到这个地步,连床也起不来了么?”
“好兄弟!哥哥来看你了!你好惨哇!”
晴雯气的差点没仰倒过去,贾蔷从后面出来,看到满面羞愧几无地容身的宝钗和气鼓鼓瞪晴雯的莺儿,笑道:“薛妹妹这是被你哥哥闹的没法子了罢?”
说着,上前从宝钗手里接过薛蟠,一只手提溜着他的衣裳,扶稳了他。
宝钗苦笑不已,道:“哥哥在家听说东府出了丧事,蔷哥哥因伤心过度病倒了,便死活闹着要来。我和妈都劝不听,说爬也要爬来。没法子,只能送了过来……叨扰蔷哥哥了。”
贾蔷看着宝钗肤白若雪,明眸善睐,眼中满是歉意,心里狐疑,肥头大耳的薛蟠果真和娴静如梨花的宝钗是亲兄妹?
面上摆手笑道:“不相干的。”
又见薛蟠还想扑过来大哭,没好气的一手支开他,道:“差不多行了,这刚才能下炕,少折腾些。”
薛蟠也不装了,乐哈哈笑道:“好兄弟,哥哥我终于能下炕了!我的祖宗诶,可差点没把我憋闷死!”
贾蔷也不多言,让三人往里面坐。
晴雯虽恼,却还是送上香茶来。
薛蟠懂规矩,自己兄弟的房里人,也不多看一眼,只是好奇问道:“香菱呢?她还是我送给你的,如今我这媒人来了,她也不来谢我?”
贾蔷摇头道:“她被二婶婶和平儿拉去当帮手了,如今府上乱糟糟的,人手不够使。”
薛蟠“啧”了声,笑道:“人手不够使,怎不来寻我妹妹帮忙?”
“哥哥!”
宝钗闻言俏脸血红,怒啐一声道:“哥哥再胡说,就随我们回家罢!”
薛蟠见宝钗果然生气了,忙伏输道:“好好好!我不多说,我不多说……我的意思是,反正你早晚都要住这边来,早一日晚一日又有甚么……”
“你还浑说!”
宝钗气的恨不能撕了薛蟠这张破嘴!
她是早晚要住这边,可那是给长乐郡主当才人赞善,当的是女官,那能一样么?
喝住薛蟠后,宝钗又道:“蔷哥哥这几日劳累的紧,哥哥还是不要多叨扰才是。不如先回去修养,等过些时日,再过来探望。”
薛蟠哪里肯,不过也看出了贾蔷似是有些疲惫,便劝道:“左右不过死了一个老杂毛,兄弟你意思意思得了……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这也不让说,那也不让说,一点没趣味。”抱怨完宝钗后,薛蟠道出了来这边的目的:“花解语如今住哪边儿来着?我也能下床了,想去探望探望她。”
贾蔷闻言一挑眉尖,提醒道:“你去倒是不妨,可薛妹妹去不得。”
薛蟠忙高兴道:“这我自然明白,我把她放你这,等我回来了,再一并家去,不然我妈又啰嗦我。”
贾蔷笑道:“你和我说不着,你能说服薛妹妹应下就去,说服不了,就不去。”
不想薛蟠嘎嘎笑道:“这还用你说,来时我就求了几百遭,早就说好了!不过蔷哥儿,让我的好妹妹先在你这待半日,等我回来后再一并家去,可不能让我妈知道了!快快快,快打发人送我去那边!”
贾蔷见宝钗垂着螓首不语,便知道她的确允了,就让晴雯去叫了两个嬷嬷来,送薛蟠出去,让李婧安排人送薛蟠去花解语那边。
等薛蟠走后,贾蔷看着宝钗笑道:“薛大哥虽然看起来混不吝,但至少还算是个有担当的。换做其他人,为了一个花解语几番受伤,怕早就迁怒到女人身上了。这样的人,我并瞧不起。”
宝钗抿嘴笑道:“满天下,也只蔷哥哥你会说他的好。自古红颜便是祸水,天理便是如此呢。”
她语气虽有些自嘲,但不难看出,宝钗其实未尝不认可这个道理……
贾蔷笑了笑,委婉劝道:“人生不过一世,似草木一秋。这样短暂,又何必委屈着自己?只要不去伤害别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
许是二世为人的缘故,贾蔷总觉得有些礼法,对女人已经不只算束缚了,甚至到了残酷的地步。
若能得遇良人倒也还罢,譬如花解语能遇薛蟠,譬如李暄的王妃邱氏能遇到一个“惧内”的王爷……
但有太多女人,其实远没有选择的余地,譬如宝钗。
宝钗自然能听出贾蔷语气中的祝福,她勉强笑了笑,正要说甚么,却见凤姐儿和平儿自外面说笑着进来。
凤姐儿神采飞扬,彩绣辉煌,恍若神仙妃子,哪里像是刚被男人抛弃,丈夫带着别的女人远走高飞的女子?
看到贾蔷与宝钗对坐闲聊,凤姐儿登时“哎哟”了声,以绣帕遮眼道:“可是来得不巧?罪过罪过!”
平儿拉她一把,对宝钗笑道:“姑娘莫理她!”
宝钗俏脸飞红,瞄了凤姐儿两眼道:“你就轻狂罢!早晚有你的好!”
凤姐儿冷笑一声,道:“我的好原就多着呢,还用等早晚?”又责怪贾蔷道:“我和平儿忙到现在口都说干了,赔了不知多少笑脸去,到现在米也未进一颗,水也未喝一口。你倒好,还有这份闲心和宝丫头聊天!”
贾蔷皱眉看着她,道:“赔甚么笑?我们贾家死了人,来客不哭两声都是无礼,还给她们赔笑?”
这荒唐话,连宝钗都跟着笑了起来。
凤姐儿气个半死,道:“我就知道,给你干差事,累死也落不得一个好!白给你干了!我就盼林妹妹进门儿后,看你会不会这样同她说!”
正说笑着,却见迎春、探春、惜春、湘云、宝琴几个也来了。
凤姐儿愈发头大,气笑道:“我这帮大姑子小姑子,怎就一天也离不得我?好不容易寻个由子跑东府来躲清静,你们一个个又都跑过来?”
探春笑道:“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们是来寻平儿姑娘的!”
凤姐儿登时醒悟过来,道:“看来这一月没少绣好东西,这不行,你们一个个吃用着官中的,又有月例银子,胭脂水粉的钱也不用你们出,如今还在外面赚银子,到头来一个个都比我富,那还了得?”
说着,眼神只往贾蔷脸上瞟去。
众姊妹都笑了起来,也没人理会凤姐儿,湘云睁大眼睛看着贾蔷笑道:“蔷哥哥,我们过来可不是故意给你和平儿姑娘添烦恼的,就是过来探望探望你们!”
贾蔷点点头,道:“行了别说了,我信了就是。”
众人又嘻嘻哈哈笑了起来,连惜春都是如此。
对于那个从小到大,打记事起全部加起来也没见过几面,说的话好像都没有三五句的父亲,她实在不知道有甚么印象……
贾蔷对凤姐儿和平儿道:“明儿还是让尤大奶奶和秦氏帮二婶婶,平儿姐姐去会馆那边,那边要忙了。”
凤姐儿却皱眉道:“可是老太太那边……”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尤大奶奶和秦氏,除非她们自己愿意离了东府,否则便是家里的一份子,岂有不让她们见人的道理?此事我自会去同老太太说。”
凤姐儿笑道:“那随你就是,不过……你虽不介意,可林妹妹和尹家郡主来了后,呵呵呵。”
贾蔷呵了声,道:“哪有那么些事,再说,尤大奶奶和秦氏都住东路院,和这边不挨着。”
听他这样说,凤姐儿也不再多嘴,对平儿笑道:“好,既然你们爷发话了,那就不用你了,我去寻尤大嫂子去。你好好和她们商议发财大计罢!也是我心善,不然非得在你们中间抽一成水不可!”
“呸!”
“呸呸!”
“呵……呸!!”
一群姑娘家,也不是好惹的,还想抽份子?这不是做梦又是甚么!
在一群脆声嗔啐中,凤姐儿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