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小姑姑(第五更,求订阅!)
荣庆堂内,气氛有些诡异。
除了宝玉回来后,坐在贾母身旁一如往常外,贾环、贾兰、贾菌看起来都有些古怪,有些渗人。
三人虽一如往常那样,给大人们行了礼,但对大人们的问话,居然极冷淡的回应。
眉眼间那抹清冷,让人心惊。
李纨最是心惊胆战,颤声问贾母、王夫人道:“该不是,出去撞客了吧?”
贾母、王夫人也有些心惊,虽然宝玉看起来没甚事,宽解了她们大半心思,可这三个小的出事也不成啊。
尤其是贾环,小瘪犊子眉眼间居然都是冷戾之色,极像中了邪的模样。
贾母懊悔道:“我早先说过,这么大点的孩子,不能到处乱跑,如今可怎么好?快去请个道婆来,给他们化解化解罢。”
正这时,却听下面姊妹里“噗嗤”一笑声响起,贾母皱眉看去,见竟是黛玉,眉心又舒展,就见黛玉忙笑道:“老太太也不必担心,你只瞧他们三个在学哪一个就明白了。”
此言一出,宝钗也忍不住面色古怪起来,道:“是了,我道他们怎么有些像蔷哥儿呢,原来如此。”
迎春、探春、湘云等闻言,面面相觑后,再看向三小,岂不正是照着贾蔷的神情描出来的?因而纷纷大笑!
贾母也回过神反应过来,羞恼之下大骂道:“甚么好下流的种子,好的不学,你们就学这个?”
她是真恼了,一个贾蔷硬的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主意正的拿锤子砸锥子扎也扎不歪,已经要了她半条命来。
再养出一窝子来,她干脆早早两腿一蹬,闭上眼去寻荣国公算了。
李纨也气极,骂贾兰道:“你迷了心了?谁让你学这个的?”
贾兰居然咬着牙坚持住了,正色道:“娘,蔷二哥教儿子说,读书人,不能读迂书,更不能读娇气矫情的书。柔柔弱弱,娇娇气气,风一吹就倒病秧子一样,那不叫读书人。”
李纨闻言一怔,道:“那甚么才叫读书人?”
贾兰昂着小脑袋,声音都洪亮了起来,道:“蔷二哥说,读书人,当养青松之正气,法竹梅之风骨!读书做人,都要堂堂正正,要挺直腰身!”
李纨:“……”
诸姊妹们,也无不侧目动容。
她们只知道贾蔷的武备功勋,却从没想过,竟在读书上,还有这等见识!
黛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弯起嘴角,轻声笑道:“蔷哥儿原是准备下场科考,取得功名的。他做的文章,便是我爹爹也开始点头呢。”
啧!
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武侯的形象,油然而起!
湘云、探春看着黛玉抿嘴强忍笑的模样,齐齐翻起了白眼,一脸无语的样子。
但要问她们心里有没有嫉意……
其实,有才是正常的!
贾母却还是拧起眉头教训道:“蔷哥儿是先有能为,然后才有的脾气!你们哪个要是能如他那般,小小年纪就几经生死,连血都流了一瓮了,也换回个武侯来,我也任你们梆梆的!没这份能为前,把这个臭架子都收起来!要不然,叫了老爷来,打不烂你们的屁股!”
贾环闻言,登时收敛了一身桀骜之气,恢复了原本的德性,连本来板正过来的肩膀,都再次溜了起来,缓缓的变成了一边高一边低……
贾菌也变得古灵精怪淘气起来,倒是贾兰,身板依旧挺的笔直,尽管低下了头。
贾母正还想说甚么,却听到外面传来说笑声:“那起子娇小姐,倒是把事揽了去,结果一股脑的托付给了平儿,平儿去了你们府上,又被尤大嫂子知道了去,她倒比哪个都热心,拉着她两个娘家妹妹,和平儿一起商议起来,又是请戏班子,又是请打十番,还有说书女先儿……蔷儿,平儿是我的左膀右臂,你用完了可要还回来才是!”
贾蔷呵呵了声,二人一边进门儿,凤姐儿的嘴还不停:“尤大嫂子那边,你就这么养着?”
贾蔷答了句:“不然怎样?”
然后不再理她,与贾母见礼问安。
礼罢,贾母问道:“今儿都做甚么去了?回来后一个个都跟中了邪撞客了一样!”
贾蔷扫了眼过去后,摇头道:“没甚么,只让他们亲眼看看,贾家造了多少孽,造成了甚么样的害人后果。警告他们,往后知道哪些事能做,哪些事不能做。”
贾母简直都后悔问他这些话了,气的不行,道:“宝玉会害人?”
贾蔷摇头道:“二老爷那样的人,也不会害人,可管教不好下人,不照样为祸一方?宝玉,说说看,今儿看到了那些平日里你们都尊一声叔伯的管家们造的孽,你心里有甚么感触?”
众人看向宝玉,宝玉叹息一声道:“果然还是女儿家好,更心善些。前面那些人,心比墨还黑,连泥也不如。”
贾蔷:“……”
他直接放弃了这一茬话,转头问黛玉道:“先生可来了?”
黛玉轻轻应了声,道:“嗯,来了。不过老太太瞧着他气色不是很好,没让多留,只看望了大舅舅和二舅舅后,就回府了。”
贾蔷闻言,就要告辞前往林府,黛玉忙道:“爹爹说了,今儿你不必过去了,让你也好好歇两天,凡事不可用急,那么些事,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做完的。”
贾蔷闻言,这才作罢,点了点头道:“你过不过去?”
黛玉闻言俏脸瞬间大红,瞪眼怒视贾蔷,贾蔷反应过来,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和不和……四姑姑一起去那边,不止你,四姑姑还可以邀请其他姑姑,一道去东府住。那边我让人在西路院专门拾掇出了一套院子,大家小姐该有的里面都布置妥当了,专留给四姑姑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顾不上之前的唐突之言了,一双双眼睛先看了看贾蔷,又齐齐打量起缓缓低头不语,双手捏在一起的小惜春来。
论血缘亲情,贾蔷和西府这边的实在是有些远了。
但是和惜春,那却是正经堂姑侄关系,这个无论如何也摆脱不得。
他是绕开贾珍,直接承嗣在贾敬名下做嗣孙的,如此一来,惜春便是他名义上的亲姑姑。
但是,谁都没想过,宁国府里,还会有惜春的位置……
惜春今年也不过七八岁的模样,小小的一个女孩,平日里虽也和姊妹们顽笑,但却没许多话说……
打记事起便没了娘,爹又一直在城外修仙,一年也正经见不到两回,即便见了,也不曾说过话……
虽有个兄长、嫂子,但年龄相差那样大,也没甚兄妹之情可言。
虽年纪小,惜春却也明白许多道理,她是孤零零来到这个世界上,孤零零活着的人儿。
却没想到,今日忽然有人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家……
小脑袋里懵懵的,她也知道许多人在看她,可她并不知道该说甚么。
只是不知何时,一滴滴“露水”滴在了搅拌在一起的小手上,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用帕子擦拭一下……
正这时,却发觉有人轻轻用帕子帮她擦泪,惜春有些茫然的抬起头,就见黛玉就在身边,看着她笑道:“这时怎么了?姊妹们都等你请东道,请咱们去你院子里坐坐呢,你也不回话?”
惜春闻言,抬头看向一边,看到迎春、探春、湘云、宝钗都笑眯眯的看着她。
惜春心里忽地有些活泛过来,她又看向贾母,老太太笑的慈爱,道:“那原就是你的家,不过这边也是,你爱在哪里住,就在哪里住!不对,你还是得跟我住,得闲了想去那边住,就和姊妹们一起过去耍几天就是。”
惜春闻言,忙点头应下。
虽然她心里冷清着,却也知道,若没有老太太垂爱,她未必能活到现在……
见完老太太后,才最后看向贾蔷,这个亲侄子,似在筹措一些长辈该说的话……
贾蔷见之哑然失笑道:“四姑姑不必为难,平日里怎么说话就怎么说话,正经论起来,咱们府上就咱们两个姓贾的,自在过日子就好。”
虽是姑姑,却也没甚管教侄儿的权力。
女人一世,原本就是出阁前从父,父死从兄,连兄也死了,大事自然该听侄儿的……
所以贾蔷并不必去当一个孝顺的乖侄儿……
当然,尊敬还是要尊敬的,这个不能落人口舌。
惜春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样表现出一个威严的姑姑,如今听贾蔷这般说,也松了口气,笑道:“果真能请二姐姐、三姐姐她们一道去?”
贾蔷点了点头,可惜春又为难道:“蔷哥儿,你喊我姑姑,那林姐姐怎么叫我?”
“噗嗤!”
一旁看了好一阵的宝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探春和湘云也得了意,一起放声大笑起来。
黛玉一张俏脸晕红,也不陪惜春了,用帕子掩住一侧面,坐回了座位。
贾母还是公道,制止了笑声后,道:“你们各论各的,日后的事,日后再说。这个事情不要多嚼舌头,论理并没甚么差错,就怕小人犯嫌。”
众人忙收敛了笑容,黛玉仍大羞难耐,贾蔷却如没事人一样,对众姊妹道:“那就都走罢,去四姑姑屋里住一宿,给她屋子多添些人气儿!”
贾母最喜欢看到这样的事,笑道:“去去去,都去!往后得闲了,我也去住!”
惜春笑着站起身来,到贾母跟前跪下,磕起头来。
贾母见状,登时红了眼,一迭声叫起后拉入怀里,道:“好孩子,我年纪大了,哪受得起这个!”
王夫人等人也劝泣不成声的惜春,往后必会越来越好。
黛玉在下面看了,心里颇为骄傲的悄悄拿眼看向贾蔷。
若非贾蔷这个侄儿做的好,表现出重视这位姑姑的姿态,那除了贾母外,其她人,却也未必会如此对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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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 讨要!(第一更!)
“哇~”
探春惊讶!
“哦~”
湘云眼睛溜圆,也是惊叹!
“居然也这样暖!蔷哥儿把林妹妹家的那套,也给你装上了?”
迎春抿嘴笑道。
屋子里的陈设倒也罢,都不是没见识的,虽然的确精美,可她们屋子里的也不差。
只是……
她们都没想到,贾蔷居然将林府曾见识过的那套暖气锅炉,也安装进了国公府。
要知道,国公府的屋宅该建甚么该有甚么,都是有规章的。
妄自破土动工,容易招惹忌讳。
所以先前就算见了林府的温暖舒适,她们回来也学给了贾母听,可即便是贾母这样好受用的人,也没想过在国公府的屋子里凿穿孔洞,穿插铁器。
几百上千年贵人们都用熏笼烧银霜炭取暖,贾母压根不去想那些歪门邪道。
却不想,东府这座国公府里,居然会有这个。
“哎呀,可真暖和!”
宝钗都笑了起来,只是又好奇道:“先前在尤大嫂子那边,并未瞧见这个啊。”
贾蔷淡淡道:“还没装过去。”
宝钗自知失言,她是听说过贾蔷与宁府原先恩怨的,想来贾蔷不会喜欢听到贾珍遗孀的名讳。
能一直供养着尤氏,没使手段赶出去,已是不易,又怎会给她们添这个锅炉呢?
她这般说,必是恶了贾蔷。
黛玉在一旁见之,心中不忍,在旁边轻轻拉了拉贾蔷的袖角。
贾蔷不解看过去,就见黛玉与他微微摇了摇头,往宝钗那边示意了下……
贾蔷莫名,再看了看黛玉的口型,方反映过来,抽了抽嘴角,对正垂着眼帘的宝钗微笑道:“薛妹妹莫要多想,早先我就同尤氏说了明白,贾珍是贾珍,她是她。我贾蔷再没气度,也不过迁过于一个妇道人家。如今尤氏在东府生活的很好,每日里还和我舅舅一家来往,自在着呢。”
宝钗闻言,忙抬起头道:“蔷哥儿,你舅舅一家在府上,我们应当去拜会。”
此言一出,正在里面观光的迎春、探春、惜春还有湘云、宝玉,都纷纷转过头来。
贾蔷摆手笑道:“算了,我舅舅一家原是市井小民,虽是我的至亲,但和国公府的生活格格不入,过的极不自在。我才在后街香儿胡同里寻了套宅子,过两天让他们搬过去住。今儿和林妹妹见了面,林妹妹要给她们见礼,差点没难为死她们。你们要都过去了,论辈分都得论半宿,他们愈发睡不好了。”
宝钗却不再纠结这个,惊喜道:“香儿胡同?薛蝌今儿正好在那里寻了套宅子,只等哥哥伤养好了些,就搬过去呢。”
贾蔷“哦”了声,笑道:“那倒是巧了……嗯?你们怎么来了?”
忽听门外动静,贾蔷回头一看,登时笑了起来。
只见好大一群小丫头子,晴雯只一天时间反倒混成了头子,嘻嘻哈哈风风火火的跑来,香菱、林楚、宝琴还算乖觉些的,小角儿、小吉祥并十二小戏官里的几个,才真正顽疯了。
不过晴雯最是明眼人,老远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贾蔷,而是黛玉。
便一窝蜂的跑来,黛玉见之唬的花容失色,果真让这直肠子丫头再跪下喊太太,那她在姊妹前也别活了。
黛玉慧心一动,便先一步上前,板起脸教训道:“都站仔细了,疯的像甚么样子!”
她这一发威,香菱、林楚几个最懂事,乖乖的站好。
晴雯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眨了眨眼后,想起某人的警告,也乖乖的站好了。
便这样,本来闹哄哄的一群丫头,在黛玉语气都不算凶的教训下,瞬间乖乖站老实了……
这一幕,让贾家姊妹们心中无不啧啧称奇。
原本,她们私下里顽笑时还说过,黛玉旁的甚么都好,就是怕没甚么心思去理会内宅事。
便是说了,那些刁钻的媳妇婆子也未必会怕,会听。
不想眼前一幕,彻底改变了她们的认知……
连外面站着的跟来的婆子媳妇丫头们,都忍不住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黛玉面上虽不显,但心里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不像凤姐儿,权势心那么重,黛玉也不想让旁人怕她甚么。
平日里有时也会和丫头顽笑几句,谁知道这会儿一个个都成这个样子。
她自觉面上滚烫,语气尽力放和缓下来,道:“姑娘们都在这里,妈妈们也在,你们就这样跑,岂不让人笑话家里没规矩?”
香菱最是乖巧,点头道:“姑娘教训的是,都是晴雯带着我们乱跑的,往后再也不敢了。”
晴雯这炮仗,柳眉竖起,当场要炸,不过看到贾蔷缓缓出现在黛玉身后时,又偃旗息鼓了,心里打定主意,回去后再好好和臭香菱算账!
她却忘了,在今天的交锋中,虽然她喊的最响,可果真动起手来,下场却……
emmm!
只看饭量也知道,她一顿饭只吃那么几口也就撂下了,再看看香菱,跟着甚么样的主子,便是甚么样的饭量。
也多亏她如今每日里越顽越撒欢,该胖的地方胖,不该胖的地方还收着。
但无论如何,力气之大,按着晴雯摩擦是不成问题的。
如今的香菱可不是先前的受气包了,得意着呢。
这时就见宝玉走过来,呆呆的望着晴雯,道:“这位姐姐,好似在哪里见过,这样眼熟……”
“噗嗤!”
黛玉忍不住笑出声来,贾蔷虽呵呵笑着,眼神却有些玩味……
独晴雯掉下脸来,忍不住道:“你浑叫甚么?这是内宅,你这么大个外男,也好意思进来乱闯?乱闯就罢了,还乱叫乱说,一点规矩也没有!”
跟随宝玉前来的婆子忙上前喝道:“这是我们宝二爷,原和旁人不同,姑娘说话仔细着。”
晴雯登时恼了,叉腰道:“我知道西府有个宝二爷,可这是东府,我们侯爷才是正经主子!我是侯爷的丫头,是东府的丫头,你让我仔细着?”
黛玉头疼真真是甚么样的主子甚么样的丫头,怪道先前贾蔷说,不收留这丫头早晚被人打死,果真生了一副欠揍的模样!
她忙道:“你胡说甚么,宝玉是你们爷领进来的,你怪哪个?快去罢快去罢,哪里还是丫头,活土匪一样!”
等晴雯气鼓鼓的和香菱等人去了后,宝钗上前笑道:“天爷,这样厉害的丫头,亏你们经得起这样闹。”
贾蔷笑了笑,道:“也是个可怜人,我这里不收下,怕没甚活路……”
话没说完,就听宝玉急道:“蔷哥儿,你这里若容不下,送我如何?”
“哎呀!二哥哥!”
探春在一旁责怪道:“她是蔷哥儿的丫头,你怎么好要?”
论起来,还是当叔叔的。
宝玉不给好脸子了,理论道:“蔷哥儿能问环儿要小吉祥,我怎么不能要?”
贾蔷摆手道:“这个真给不了,你要金银容易,要人却不要想了。我这边府上空空荡荡的,还想着问你要袭人呢,你给不给?”
“……”
宝玉幽怨的瞪了贾蔷一眼,也不说要人的事了。
尽管他心里倒愿意拿袭人来换晴雯,但也只是想想罢了,果真这样说,姊妹们必会怪他凉薄。
但他以为,他只是不愿晴雯这样的丫头,拘束在东府罢了,唉,谁能解他的苦心……
诸姊妹们又观看了圈惜春的院子后,便纷纷要告辞。
惜春只是不许,道:“老太太都说了,让你们住在这,给我添添人气,都不许走呢!”
宝玉爱热闹,笑道:“极是极是!”
可惜,惜春却道:“二哥哥自己回去就是!”
宝玉:“……”
贾蔷哈哈一笑,拉着宝玉隐隐伸向脖颈下那块玉的胳膊,道:“走走走,她们不留你,我留你,去我舅舅家,和我姐夫铁牛挤一挤?”
宝玉闻言,简直花容失色,忙不迭的跺脚就走。
黛玉心里笑的肚子疼,面上却责怪了贾蔷一眼,又指了两个嬷嬷,让赶紧跟上送回去。
等宝玉走后,贾蔷也告辞了,对黛玉道:“她们有甚么要的,你让吴嬷嬷去准备。”
黛玉俏脸又有些发热,赶道:“你快去罢,还用你教我?”
贾蔷呵呵一笑,与众人拱手作别,转身离去。
等男孩子都走了,女儿家反倒聊的开些,探春简直不掩羡慕的拉起黛玉的手,道:“林姐姐真是好命!”
高门大户的闺秀们,打小见的多,懂事的早,哪有不对未来夫婿人家憧憬过的?
但黛玉这样的境遇,却是她们在绣楼里,所能想到的极致了……
再看看贾蔷对旁人威风八面,强硬到咄咄逼人的地步,偏对上黛玉,宠溺简直溢于言表。
都是女儿家,若说谁不艳羡,那才是自欺欺人呢。
迎春则抱住惜春,笑道:“四妹妹也愈发好了,蔷哥儿看着厉害,心里还是和善的。这里布置的这样周到,可见他真心疼你。”
惜春虽小,却也有趣,道:“二姐姐说偏了,哪里是疼我,是孝敬我哩!”
众人大笑,湘云难得抓住取笑的机会,怎会放过,一迭声称是,道:“如今只有蔷哥儿孝敬你,再过二年,还有你林姐姐也孝敬你,请你吃茶哩!”
众人愈发大笑,黛玉羞的耳垂都红了,咬牙道:“我把你这烂了嘴的,今儿饶了你,我也不活了!”
湘云闻言大笑着身子不转,倒退着就往后跑,不想没留意脚下有一小杌子,“哎哟”了声,华丽的栽倒在地。
众人大骇,却见她倒地后,还绷不住哈哈大笑不止,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
ps:这种园子戏,得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去写,比剧烈冲突难写多了……嘤!
第三百三十章 新书 (第二更!)
自东路院而回,刚进自己小院,贾蔷就听到里面传来闹腾声。
待自抄手游廊进了门厅后,就见两个扭在一起的丫头,头发都披着,也不知怎么折腾的,两人外裳都剥落了大半,露出里面白色的小衣……
香菱一脸纯真,还带着不少委屈,一副爱惜蝼蚁罩灯纱的良善模样。
晴雯恰恰相反,张牙舞爪,俏脸上厉害的不行。
若只这样看,便是晴雯在欺负香菱。
可偏偏,此刻香菱骑在晴雯身上,按的她动弹不得。
晴雯也只一张嘴厉害,叫嚣着与香菱不共戴天!
脖颈下小衣上的盘扣也飞了,露出大片的白皙,直到隐隐看到丰隆处而止,却比扯光了更引人注目。
看到贾蔷进门,香菱高兴道:“爷可算回来了!这疯婆子的生儿比我小几天哩,偏不认,还让我叫她姐姐!”
贾蔷对站起身背过去红着脸整理好衣裳的晴雯道:“不是说了,不让你欺负香菱么?”
晴雯闻言昂起下巴,好似刚才她真的打了胜仗,是她压着香菱一般,道:“谁让她刚才反叛我,出卖人!”
香菱笑嘻嘻道:“没有,和林姑娘说实话,不算反叛,我认得她,比认得你还早!林老爷还是我的大恩人,帮你才算出卖人哩!”
晴雯说不过,气的还想动手撕扯。
贾蔷挥手赶道:“去去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晴雯还是知道甚么是正事的,哼了声,一扭身去准备热水和沐桶了。
香菱闹归闹,也不放心晴雯一个人准备,万一她使坏,加了许多热水怎么办?
便也跟了上去,贾蔷就听到外面游廊上,两人叽叽喳喳拌嘴的声音。
他微微摇头,他并没有对黛玉说谎,晴雯这个女孩子,除了他外,不管落在其他任何人手里,都难活得长命。
贾蔷愿意收她,俏美的容貌当然是一个缘由,但肯定不只是因为这个。
晴雯虽是坏脾气,平儿都顾忌她是块爆炭,但她内心是正直的,对小偷小摸的行径,深恶痛绝,且也看不惯溜须拍马之辈。
除此之外,便是自爱。
前世原著里,宝玉最心向的丫头,应该就是晴雯。
但即便到死,晴雯和宝玉也一直都是清清白白的。
是宝玉不想沾这份便宜么?
当然不是,在贾母、王夫人跟前妥妥当当的袭人,都被他强吃到嘴里。
可被人打了小报告,说成是狐媚子不尊重的晴雯,却是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去。
宝玉不是不想得逞,是晴雯不许罢了。
这样的女孩子,闹腾归闹腾,贾蔷却不忍心见其凋零。
真论起来,晴雯是最接近他前世所知女孩性子的姑娘了……
未几,见二人推一半身高的木桶进来。
木桶下装着四个木轮,不过这种木轮不能承重,加水前要用专门的木闩垫起。
木桶放进里屋,两人又去抬热水和冷水。
贾蔷也不好果真一人坐着,就去帮忙,还被晴雯给哄了出来:“这也是爷们儿能干的事?”
那好吧,贾蔷便成全了她。
等两人将木桶盛满水,试了试水温正好后,看着香汗淋漓的两个丫头,贾蔷笑道:“先出去罢,等我洗完再叫你们。”
晴雯红着脸,咬着牙不吭声。
她虽直性子,却也知道贴身侍女要做甚么是本分。
陪夜、沐浴、夜里贾蔷吃茶她要备着,要起来撒尿她还得负责引着,提来马桶,冬日里还要提前进被窝暖热了……
这都是赖家嬷嬷教过她的,也是她认为的本分。
尽管心有些高,但该是她做的事,她也不会没出息的躲开。
等香菱体谅的对她笑道:“我来给爷擦背,你先出去歇息会儿罢。”
晴雯愈发激起了不服输的性子,从旁边拿起毛巾来,道:“我来!你出去歇着!”
香菱不和她争,看向贾蔷,贾蔷也不故作清高,道:“要留下就留下吧,先看着,往后轮流就是。”
说罢,香菱帮着去了衣裳……
晴雯看了去唬了一跳,盖因贾蔷肩膀上,居然还有一处骇人的刀伤。
香菱小心翼翼的拿着帕子,沾了热水后一点点将周遭擦洗干净,见晴雯探过身来,便小声道:“爷和叛军作战,打仗时受的伤,皇帝爷爷因为爷立下大功,才封的侯爷呢。”
晴雯闻言,一下觉得神圣起来,那些羞赧和怯弱一下没了,似乎伺候贾蔷便是为国尽忠一样的大事,她也上前,将帕子润湿后,轻轻擦拭起来,还靠近贾蔷肩头,往包扎处轻轻吹了口气……
不过忽地,她本弯着的腰一下站起,俏脸如同着了火般滚烫红热,一双桃花美眸都直了,不,她感觉快要瞎了!
无意间水里看到的那个大家伙,是甚么?!
一时间,厉害的晴雯觉得头有些晕……
……
等沐浴罢,香菱服侍贾蔷穿上干净的中衣后,又看了眼晕的和小绵羊一样,再无张牙舞爪之力的晴雯,登时笑嘻嘻的笑了起来。
晴雯凶巴巴的瞪她一眼,不过还是不敢拿眼去看贾蔷。
倒是愈发可爱……
贾蔷不理这些,回了里间,伏案写起新书来。
虽然他未亲自过问,但盛世书局在京城已经悄悄开了起来。
贾芸和齐筠认识后,京城的产业便在不声不响中铺展开来。
尤其是在贾蔷任东城兵马司指挥,兵马司和金沙帮合力趟平东城各路江湖帮派后。
盛世书局、万香楼、广德楼的戏班子和说书先生……
莫看不起眼,利润油水似乎也远远谈不上暴利。
可一个东城,这几处交叉铺开,组成网络,便是一股不可小觑,甚至能影响舆论风向的力量!
当然,硬件好办,只要肯投入,就容易起来。
可若缺乏爆点,就容易形成吞金黑洞,不停的往里面丢银子。
不然京城那么多达官贵人,开个门铺就能赚钱,那都成他们开的了。
贾蔷以为,这个爆点,就是故事。
故事好,那么盛世书局的书就容易卖的火,广德楼的戏班子和说书先生也会因此受益,生意兴隆,又可带动万香楼的酒楼生意……
所以,即便到了他眼下这个地位,仍没有懈怠,奋笔疾书。
书写了半个时辰后,觉得屋内有些热,让人有些犯困,便打开了窗子,让屋外的凉风吹了进来,助他一臂之力,登时下笔如有神起来。
又写了半个时辰后,香菱和晴雯才洗漱完毕,湿着头发从外面进来。
随着她二人进来,香气很快弥漫房间内。
贾蔷却连头也不抬,美婢焉有码字香?
晴雯不解的看着贾蔷神色凝重的落笔疾书,不知在写甚么。
香菱见之,却是大眼睛骤然明亮起来,甚至有些小激动的悄步上前。
在尽量不打扰贾蔷的前提下,轻轻将散落到一边的稿子整理好,然后如从前一般,抱起坐在床榻边,美滋滋的看了起来。
只见纸笺上写道:
“钱塘江浩浩江水,日日夜夜无穷无休的从临安牛家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一抹斜阳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两株大松树下围着一堆村民,男男女女和十几个小孩,正自聚精会神的听着一个瘦削的老者说话……”
啧!有趣!
只看了一段,香菱就觉得,这一定又是一部好故事!
然而就当她继续享受下去,刚读完一页纸,将纸笺小心的放在一旁时,却见一旁晴雯巴巴的靠上来,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纸笺,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翻来覆去的看,香菱忽地怔了怔,极俏美的一张脸透着满满的纯真气,凑到晴雯跟前。
晴雯唬了一跳,竖眉瞪眼的小声道:“干甚么?”
香菱不无同情的认真关心道:“晴雯,你识字啊?”
雾草!
晴雯一张俏脸登时黑了下来,桃花眼里似起了火般,怒视香菱,压低声音道:“放屁!你才不识字呢,我……我不知道识几多字!”
香菱不信,指了指她手里的纸笺,道:“你连书都拿反了,看了半天,你看的啥子哟!”
晴雯说不过,气的涨红了脸,就要动手。
香菱却慌忙道:“慢着些慢着些,莫要撕破了,撕破了的话,爷不恼,林姑娘也要真恼的。”
听闻此言,晴雯这才撂开手,让香菱将纸笺收拾好后,却见香菱狡猾狡猾的看着她笑道:“我哄你的哦!真弄坏了,爷才真恼的,打烂你的小屁股!”
晴雯闻言,面无表情,然后忽然扑向香菱,将香菱扑倒在床榻上,发出“咚”的一声……
贾蔷正好写了一个时辰,也有些乏了,今天发生这样多的事,他也没甚精力继续写太多。
将几案上的稿纸收拾利落,回头看又扭在一起的两个夯宝,上前道:“别闹了,我乏了,要睡了。”
香菱翻身下来,委屈着对晴雯道:“你别闹了,快去歇着罢,我要伺候爷睡觉了。”
晴雯一如既往的嘴硬道:“是你闹,你再闹,我还收拾你!”
贾蔷无语,结果晴雯起身后又在陪榻上坐下,道:“凭甚么只你伺候,我也要!”
这倒不是她在争宠,她这是要强在争地位。
当下世道里,大家公子和小姐身边,只有一等丫头才有资格在架子床边的陪榻上睡着,方便伺候主子夜里的吃茶和起夜。
这是身份的象征。
次一等的丫头,才有资格进主子屋子里,端茶倒水。
最末等的丫头,连进主子房间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院子里扫洒。
这也是前世原著里,小红寻着机会,进屋子里给宝玉斟了一盏茶后,被几个大丫头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的原因。
因为她是三等丫头,本不够格进屋子。
如今贾蔷身边只两个丫头,晴雯怎能放弃这个时候争取成为一等丫头?
香菱虽和她闹,却也理解晴雯的心思,见她一双眼巴巴的偷瞄着贾蔷,反倒替她说好话道:“爷,要不让晴雯也陪床?”
贾蔷不理这些,道:“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就越过陪榻,到架子床里面躺下歇息了。
却又随手将香喷喷的香菱拉进被窝里,如抱起一块软绵香玉般抱着睡。
晴雯见之,登时红了脸,悄悄啐了香菱一口后,取了床被褥,铺在窄小许多的陪榻上,吹了灯也睡下了。
只是不想,这一夜可让她吃够了苦头,里面此起彼伏的动静,让她用被子蒙住头都掩不住。
最可恨的是,到最后,她居然还要去打热水……
晴雯暗暗起誓,往后,她再不和香菱这个狐媚子一起陪床了!
瞧她叫的,嘤嘤嘤的,真是个不害臊的小浪蹄子!
呸!
……
ps:加油加油加油!继续往前冲啊!对了,还有几更了来着,嘤嘤怪们?
第三百三十一章 游园 (第三更!)
翌日清晨。
许是因为旁边还睡着一个大美婢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一个人太久,所以昨晚要的有些狠了。
贾蔷神清气爽的起来时,香菱眉眼间余韵尚未散尽,满头青丝撒在枕间,仍沉沉睡着。
待出了架子床,再看陪榻上的晴雯,蓬头鬼一样躺在那,挂着黑眼圈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屋顶……
贾蔷唬了一跳,道:“你怎么了?”
晴雯转过眼来,桃花眼狠狠瞪了贾蔷一眼,却仍忍不住红了脸,一扭头,不看他。
贾蔷何时会哄人,莫名其妙的看了这丫头一眼,迈过她下了榻,就穿起衣裳来。
晴雯虽恼火,但也知道本分,嘴角挂着油瓶,爬起来服侍贾蔷。
她手指修长,颇为灵活,扣盘扣时,连看也不用看,只那样一抹,就系好了。
身上幽香沁人,秀发光泽黑亮,身量玲珑有致,这样瘦,可该丰隆的地方也一点不打折扣……
怪道说她是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
穿戴罢,贾蔷道:“你上榻上多睡会儿罢,精神不济,一天都不舒坦。”
晴雯嘴硬,“哼”了声道:“我睡醒了,又不是懒猪!”
香菱在梦中咂摸了下嘴,转过身去继续睡,这动静倒是唬了晴雯一跳……
贾蔷不理许多,转身出门而去。
等见贾蔷走后,晴雯迟疑了下,在陪榻上躺了趟,又伸手摸了摸架子床里面正床上厚厚的锦褥,舒适度明显不能同日而语。
因此她再次打量了下,发现贾蔷真的走了后,就翻身上了架子床。
掀开锦被抿嘴笑着躺了下去,想好好受用一番。
然而刚一躺下,她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手往身下一摸,再一揉捏,脸上的恶心几乎溢于言表,一骨碌翻起身跳下床榻,尖声骂道:“香菱,你这个不害臊的浪蹄子,怎么尿在床上了?!”
鬼使神差的又嗅了嗅:
“呕!!”
……
贾蔷自然想不到,晴雯上到床榻后,会正巧摸到了那一处余韵之处,他来到会芳园,做起晨练来。
在寸土寸金的神京西城,宁国府能有如此大一个花园,当真对得起“富贵”二字。
此时正值初春,虽难免春寒料峭,然不畏寒的小黄花,仍就铺满了地面。
有白柳横于坡前,又有小桥通若耶之溪。
曲径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篱落飘香。
树头春芽初见,疏林如画。
晨风乍紧,初罢雀鸣,一轮旭日东升。
遥望东南,建几处依山之榭。
纵观西北,结三间临水之轩。
宁国府积数代人极尽奢靡建起的园子,竟然就这样落到了他的手中。
也难怪惹得贾族无数人眼红,贾母也自认送了他好大一份人情。
正当他刚穿过白玉石桥,越过小溪,准备往前继续观赏时,忽见二人竟从对面迎面走来,已是归途。
“哎哟!侯爷也来了!怎起的这样早,该多睡会儿才是!”
尤氏一身云白素色锦衣,画着浅妆,看起来也只有二十五六的样子,看到贾蔷后,忙赔笑问候道。
贾蔷点了点头,道:“习惯了早起,出来打熬打熬筋骨。”
说罢,又问另一人道:“薛妹妹怎和大奶奶遇到一起了?”
宝钗抿嘴轻笑道:“我也是早起,正巧出门遇到了大……奶奶,就一起来这边园子里逛一逛。”
尤氏左看看,右看看,忽地笑道:“侯爷和大姑娘且聊着,我让厨房里多准备些早饭,今儿人多热闹,可不能疏忽了去。家里还是人多得好!”说罢,也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急急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贾蔷有些头疼,这尤氏怕是梦里都怕他撵她出门。
他倒也能理解,尤氏父死母丧,如今的尤老太是尤父在其母死后再娶的续弦,尤二姐、尤三姐是尤老太带进尤家门儿的。
果真出了贾家,尤氏连个正经的亲人都没了,也没甚落脚地。
莫说富贵,连好活都难。
可他已经说过了,不会赶她出府的,何苦再这般小心翼翼。
宝钗也看出了甚么,轻声道:“大奶奶是好人呢,许多事,她本身也没甚法子……”
贾蔷“嗯”了声,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并不曾迁怒过她,也让她在府上安心住着,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宝钗便不提此事了,微笑问道:“蔷哥儿,听颦丫头说,你见过尹家郡主?”
贾蔷没直接回答,反问道:“薛妹妹要再走走么?”
宝钗轻轻颔首,她今日穿一身藕荷色绣连理莲纹裙裳,素雅净美,脚下青色绣鞋小巧,轻移莲步,随贾蔷往前行去。
贾蔷眼中仍是会芳园景色,一边观览,一边随口道:“薛妹妹不必将尹家事放在心上,宫里虽如此钦点,但尹家女入贾家,怕还要过不短的时日,不急在一时。等寻个机会,我会想办法,或报病,或寻个其他的由头,替你推了这个差事。你是薛大哥的亲妹,又素来志高有才气,不必委屈自己。”
尹子瑜若是正经天家郡主,要入宫学学礼,那么宝钗去当她的才人赞善,入学陪读,那没甚么,等她出阁时,也就是结业之日。
有此经历,也算是名门之女,又镀了层金,日后出阁都能凭添几分身份。
可尹子瑜就要嫁入宁国,宝钗再来当这劳什子才人赞善,就是欺负人了。
看看晴雯当个一等丫头要干甚么事,就知道伺候人是种甚么活计。
宝钗给一个有夫之妇当陪读赞善,少不得要常与贾蔷见面,婚前不是婚后,婚前见见面,勉强还能说成通家之好,尚未成亲,不算太忌讳。
可成家之后,再常见面,宝钗的清誉将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往后再说人家,但凡有几分门第的,谁愿意娶这等大妇?
所以贾蔷心中一开始就盘算着,寻机会替她除了这个差事……
只是,宝钗闻言后,眼中的苦涩简直要溢出眼外,满园的早春晨光,也披上了一层凄然之色,刺她的眼眸都痛,她缓缓低下螓首,轻声道:“我知你好意,只是,若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故,我又还有何面目见人?二哥哥,若果真怜我,就莫要再理此事。且让我当几年女官,静一静罢。”
贾蔷闻言,登时明白过来,是他想当然了。
宝钗的命运,也的确是忐忑。
以其人之才,之貌,之端庄大气,当年进京时,便应当胜任这才人赞善之职。
可惜,因为薛蟠之过,“政审”不合格,被涮了下来。
接着,没多久,贾府就传起了金玉良缘之说。
宝钗当时见宝玉、黛玉与旁的姊妹不同,亲厚一些,因此常有避嫌。
不过后来发现,她虽避嫌,宝玉却会上门来见她,才发觉,也不过是姊妹间的情意,随放开心结,正常来往。
她恪守礼数规矩,藏愚守拙,从不肯逾越半步。
或许等大了,会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果真成全了金玉良缘之说,那也是等以后……
只是没想到,薛蟠又闹出了那么多荒唐的幺蛾子,将她托付给了贾蔷,还闹的两府人尽皆知。
尽管后来,贾蔷为薛蟠出了气,也证明了薛蟠遗言只是一场闹剧,可女儿家的清誉,又岂是“闹剧”二字便打发了……
再后来,便是宫里忽然指婚,这一次,更加惊险,也更闹的世人皆知。
最后,贾蔷以挽天倾的手段,力挽狂澜,最终才使她落了个“才人赞善”之名,勉强挽回了些体面。
如今,若是再去变……
那她在人们眼中,会变成甚么样子?
神京城内的名门圈子,说小不小,但说大,其实也远谈不上大。
果真七拉八扯,大家差不离儿都是亲戚。
谁家,会娶一个如此“福薄”的女子作家门大妇?
也难怪宝钗现在甚么都不想,也不愿去想,只愿安静的做几年才人赞善,或许数年后,世情会善待她一二。
贾蔷明白过来后,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也尊重你的意愿。至于尹家姑娘,我虽只远远与她见了面,但也看得出,是个十分安静,不见轻狂之气的姑娘。这种人,应该是喜欢安安静静她做自己的事,不愿打扰别人,也不喜为别人所打扰的女孩子。薛妹妹若想安静,做她的才人赞善,倒是再合适不过。”
宝钗闻言,面色隐隐古怪起来,看着贾蔷道:“二哥哥,遥遥看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么多来么?”
贾蔷干咳了声,摆手道:“其实是仔细看了眼,我也担心过来一个闹腾的……”不愿多说此事,贾蔷看了看日头,道:“走罢,该回去了,应该都起来了。见了人,我还有事情要忙,今儿就不陪你们逛园子了。”
宝钗闻言,心知贾蔷要回去见黛玉,不愿一起回引起误会,便点了点头道:“二哥哥且先去吧,我去大奶奶那,看看有没有甚么好帮忙的,稍后便回。”
贾蔷也不强求,与她告别后,大步折返回东府……
……
ps:今天状态不大好,而且马上后面一个大剧情有些激烈,所以写一些舒缓的园子戏调和一下。
另外,今天群里的大佬再次发威,这章之后,大概还欠六章?
最后,庆祝一天多了俩盟主,端木大佬和先知大佬,当然,这两更在欠的六章里面。
我一定会尽快还完的!嘤!
今天还有……
第三百三十二章 清理宗族(第四更!求订阅!)
东路院,惜春院。
正堂。
贾蔷进门时,惜春的丫鬟入画也刚进门儿不久,对堂上诸姑娘道:“老太太说了,今儿她要好好歪着歇一日,松快松快骨头,不然要散架了,让姑娘们就在东府好好合计合计,怎么给林姑娘过生儿,不必去西府请安,也可多给我们姑娘的新院子添添人气。对了,老太太还叮嘱了句,不要落下宝二爷。”
正说完,贾蔷还没到跟前,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看去,就见一大头男孩有些忸怩的出现了,嘻嘻哈哈的走进来……
堂上一阵大笑,贾蔷也觉得好笑。
宝玉在姊妹跟前还是放得开,面皮也厚些,索性不理这嘲笑,还陪着笑,神采奕奕道:“你们猜怎么着?”
贾蔷不理他,在黛玉身旁落座后,黛玉递给他了一双筷子,然后道:“你这没头没尾的,甚么好猜的?”
宝玉嘿嘿一笑,在湘云身旁坐下,不过还没开口,湘云提醒道:“这是宝姐姐的座儿。”
宝玉也不理,笑道:“她来了自有她坐的……”然后继续高兴道:“昨儿晚上回去,正好见到老太太和老爷说话,说的就是蔷哥儿先前的那番话。”
湘云恶狠狠道:“爱哥哥说话越发三不着两了,蔷哥儿和老太太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你说的哪一句?”
宝玉摆手道:“罢罢,好蠢的人儿,你不知道,难道旁人也不知道?”
再看姊妹们,大家齐齐摇头。
宝玉见之大恼,迎春最先绷不住笑起来,道:“何苦非招惹他,果真再闹起来,偏又是四妹妹的院子,反倒落不是了。我猜猜,莫不是口中含玉的典故?”
宝玉闻言大喜道:“正是这个!二姐姐原来也是聪明人!”
贾蔷笑骂道:“不会说人话,你就别说话了!”
宝玉反应过来后,忙给迎春道恼,迎春也不恼,只微微摇了摇头。
宝玉顾不得她,大笑道:“往后老爷再不逼我读书了,只要我正经知礼,把字写好了,旁的他便不管我了!怎样,是不是个好消息?”
姊妹们左看看,右看看,探春好奇道:“二哥哥总要做些甚么罢?”
宝玉一脸嫌弃道:“学那些禄蠹们做甚?”
贾蔷也不理,只顾着埋头大吃,黛玉不停的与他添些饭菜,忽地,她问道:“你可见着宝丫头了?”
贾蔷头也不抬,道:“早先去园子里逛逛,正好碰到她和尤氏在里面,说了起子闲话……嗯,就是问了问关于尹家姑娘的事。”
黛玉闻言笑了笑,不再多说甚么。
贾蔷也没多解释,二人若连这点默契和信任都没有,那才不对。
没多会儿,宝钗也回来了,寻了椅子坐下后,众人就着精美小菜,一起用了些早饭。
不过大多吃不多,连宝玉也只吃了半个饽饽,半碗粥。
然后和其他姊妹们一起看某人大吃……
等贾蔷觉得不大对劲,抬起头来看时,就见贾家姊妹们一个个面色古怪,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探春惊叹道:“乖乖,常听人说大肚如牛,也没正经见过,今儿才算见着了。”
湘云笑了好半天才回过劲儿来,听这话又笑了起来,道:“你直接说饭桶不更好?”
贾蔷自不会和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黛玉也是笑而不语。
宝钗却笑道:“说你没心,却又有心,虽然有心,到底嘴上不知道把门儿。”
湘云忙与贾蔷赔不是,道:“你莫恼,都是我的不是。我也知道古之大将,都是一餐能进一头牛!可见蔷哥儿你往后,必然能当一人可敌国的大将军!”
贾蔷呵呵一笑,也不多言,举起黛玉递来的牛乳碗,饱饱喝了一大海碗后,站起身来,道:“有甚么安排,只管打发人告诉前面,都会快快办来。”
黛玉笑道:“知道了,你自忙你的正经事去罢。”
贾蔷也未多言,再与众人点头笑了笑后,大步离去。
等他走后,湘云才沮丧道:“蔷哥儿必是恼了我。”
黛玉忙笑道:“哪里至于,这点子事也放心上,还怎么做大将军?云儿莫多想。”
湘云想不通:“那他怎么也不理我一理?”
黛玉叹息一声,道:“必是又要去做得罪人的事,才不肯泄了利气……回头他必寻你说话,好好理你一理。”
她心里,其实巴不得贾蔷能如宝玉一样,放下肩头重担,也能甚么都不想甚么都不顾的任性顽上两天,和姊妹们顽闹说笑,轻快轻快。
可是她也知道,这是极难的事。
不止贾蔷如此,便是她爹爹林如海,又何尝不是如此?
唉……
明日大宴,若只是为了她的生儿,黛玉无论如何也不肯大办的,没的给贾蔷添麻烦。
可既然老太太说了,是为了帮贾蔷多交际交际世交亲故之门,多添些助力,那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操办好明日大宴!
等丫头们将早饭都收拾妥当了,黛玉又专门使人请了尤氏和平儿来,再加上宝钗、探春几人,一起商议起明日之事来……
……
黛玉在宁国府请人布置明日事,贾蔷到了西路院旁的宗祠大门前,也请了许多人来议事。
大门前的鹅卵石子甬道上,摆放着三把楠木交椅。
除了贾代儒和贾代修两位各坐一把外,正中那把,便为贾蔷所坐。
三人面前,密密麻麻的站着百余名贾家在京十二房的男丁。
贾家十二房当然不止这么些人,但眼下在京的,且依附贾家宁荣二府过活的,便是这么些人了。
还有许多贾家族人,多年来沾不上贾家甚么光,也有骨气,除了祭祖外,渐渐连过年都不怎么走动了……
对于这样的人,又不打着宁荣二府的名头行事,贾蔷再强势,也不会喊了来训事。
便是这百余人,此刻不耐烦者甚多。
以宁国近支,曾经想争夺宁国府这份家业的贾菖、贾菱为首……
“甚么事啊,不年不节的叫我们来,连个座儿也不给!”
“就是,就算他承了爵儿,可他甚么辈分?那么多爷爷辈儿的祖宗还没坐呢!”
“真当他自己是爷了……”
“得了那么大的好处,连顿宴席都不请,更别说发点银钱了……”
“银钱?你在想屁吃!珍大爷的棺材现在还扔在家庙那边没人理会,怕是尸体都臭了,你想去家庙陪珍大爷?”
贾蔷面色淡淡,看了看日头,算了下时间,大概也就是辰时三刻的样子,距离他让贾芸去通知的时间,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他与两位代字辈的老祖说了两句话后,见两个老头儿连连点头称是,便笑了笑,回头对焦大点了点头。
平日里只要不吃酒便素来沉默寡言的焦大,此刻居然很兴奋的样子。
他从宗祠门楼后面,一个人就抱出了一面大鼓。
这大鼓不是寻常民间的鼓,而是军鼓。
提着两把粗大的鼓槌,开始用力捶了起来。
“咚!”
“咚!”
“咚!”
一阵阵军鼓声,回荡在贾氏宗祠内,贾蔷搀扶着贾代儒、代修二老起身,他自己也站直腰身,肃然而立。
这般动静,很快让百余人宗族人感到了肃穆之气。
便是跳的最欢的贾菖、贾菱二人,都闭上了嘴。
等鼓声罢,贾蔷看着眼前百余名族人,声音清凛道:“自承爵成了贾家族长以来,一直没和族人见面,并非不睦宗亲,而是要做些准备……”
“见自己族人还要准备?怕不是心里有鬼吧?”
“得位不正,岂能心里没鬼?”
贾菖、贾菱一唱一和道。
他们自认为是贾蔷同族兄弟,年纪又都比贾蔷大,即便撒泼抱怨几句,贾蔷已经偷走了他们的爵位和家业,还敢将他们如何?
却不想贾蔷连看都没看他们,只问了句:“亲兵何在?”
焦大闻言,猛然连敲军鼓,大声嘶吼将令:“传,亲兵!!”
令罢,二十全身披挂的亲兵,并铁塔般的铁牛,从外面一拥而入。
持戈列队,虎视眈眈。
铁牛更是狰狞着一张脸,站到了贾蔷身边,倒把贾代儒和贾代修唬了一跳。
贾蔷继续说话:“做甚么准备呢?因为我也不是外人,知道族中大部分族亲,过的其实并不算好,也没甚么正经差事生计,全指着两府活着。堂堂国公子孙,游手好闲,这样没骨气的活,实在不成器。”
若非亲兵列阵,铁牛又如恶鬼罗刹一般镇在当场,怕是这百十个指着宁荣二府过活的族人都要骂娘了。
贾蔷讥讽的看了圈后,呵了声,道:“所以,这些日子,我已经使人在城外看地,准备多买一些大庄子和果园,交给你们去管。这些庄子、果园,还是算在祭田里,每年年底产出,五成归你们自己,五成归公中,以供家塾族学并祭祀之用。”银子,自然是抄家得来的银子。
这些银子贾蔷暂且用不到,也不方便用,容易落人口舌。
正好拿来,和睦宗亲。
不要小瞧这个,许多时候,这一点甚至牵扯到贾蔷个人的德行评判。
亲宗亲的人,才让人觉得信得过,是可靠之人。
若是连一个祖宗的宗亲都苛刻对待,那外人谁还会信你呢?
然而不等这些人高兴的眼睛发红,却听贾蔷话锋一转,道:“但是,有一个条件……这些庄子、果园,不可能永远供给到每一人,这样,都中十二房,除却宁荣二房,再除去今日未来的三房,还有七房。这七房人里,凡有意做事的,都可在芸哥儿处报名。只是,每年年底,会有个审评。连续两年收成排名倒数三位的,自觉换人,贾家不养连坐着等收成都办不好的废物。
当然,也有人自觉擅长管理门铺,也有机会,具体类似,有兴趣的,可以去和芸哥儿详谈,这里就不赘述了。
总之,只要你有一份上进的心,只要你肯付出努力,贾家就一定让你能过上体面有尊严的日子。
这是今日的第一件事,算是好事。
接下来,便是不太好的事,却又不得不办的事。
因为,这涉及到我贾家一族的百世传承!
来啊,与我拿下贾菖、贾菱、贾敦、贾珩、贾琛、贾芹、贾蓁、贾萍八人,先杖二十!
胆敢乱骂乱叫,辱没宗祠祖地者,杖八十!!
有敢喧哗乱动扰我族法者,同罪!
放开了打,死活不论!!”
……
ps:今日力竭矣,一滴也没有了……林姑姑:嘤嘤嘤!
咦,怎么感觉怪怪的?
最后,更正大盟名字,不是先知,是安知,跪!
……
第三百三十三章 立规矩 (第一更!)
“家主,我不是替他们说话,只是,即便要打,总要有个罪名罢?”
文字辈里年岁最大的贾敕,须发都花白了,看着已经被宁国亲兵按倒行刑,却被贾蔷之言唬的连大叫都不敢的八人,忍不住说道。
贾蔷这番“残暴”阵势,是贾家从未有过的。
百余人被吓的鸦雀无声,贾敕能出列,倒是出乎贾蔷的意料。
不过,也只是出乎意料罢。
贾敕是五房家长,五房……比其他房好不到哪去。
贾蔷看着贾敕,淡淡道:“打完再说。”
说罢,不再理会。
不过二十杖,挨打的人度日如年,其他人倒不觉得漫长,杖罢,贾蔷看了贾芸一眼后,贾芸从袖兜中拿出一叠纸笺,开始诵读这八人的罪过。
说起来也没甚新奇事,这八人即便是造孽,也造不出祸国殃民之灾祸来。
无非打着国公府的旗号,行一些插手诉讼,给涉黑帮派、赌坊、青楼当靠山,放印子钱等下作勾当。
这些勾当,都是记到宁荣二府头上的。
顺势时,或许不算甚么。
朝廷上衮衮诸公,还真未必在意一些升斗小民的生死悲苦……
但到了逆风时,随意哪桩罪过,都可能成为轰垮贾家这座大山的蚁穴。
所以,贾蔷岂容这等事发生?
待贾芸诵罢,贾蔷淡淡道:“贾珍在的时候,为了得一个好名声,也为了省事,不妨碍他高乐,所以祖宗定下的规矩,成了一张废纸。但是,从今天起,敢犯族规者,一定是严惩不贷。这些人不是很有本事,很会弄银子攒家业吗?那好啊,家族分的房宅,分的田产,悉数收回。不义之财没收,我当然不会要,但要拿去偿还你们犯下的罪孽……”
“凭甚么?贾蔷,你凭甚么收回我们的房子,凭甚么没收我们家财?”
贾菖闻言差点没疯了,顾不得亲兵在侧和背部剧痛,疯狂嘶吼道。
贾蔷不给其他人起哄的机会,居然退让了,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既然你不服宗族管教,那就直接见官罢!来人,送贾菖一家前往顺天府衙,告诉韩琮大人,贾家在清理门户,自查罪孽,由他秉公执法!”
说罢,连反悔的机会都不给贾菖,一摆手,两个亲兵就要将亡魂大冒的贾菖拖了下去。
贾代修有些坐不住了,颤巍巍道:“家主,家主按祖宗家法治家,自然是,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这里都是同族之人,你要打要骂要罚都容易,可果真送了官,那……贾家也没光彩哪!贾家没有光彩,家主你作为一家之主,脸上也要遭人抹黑。一族之人,合该亲亲相隐才是正理……”
贾蔷闻言,若有所思,但还是摇头道:“贾菖不服管教,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就让顺天府去管罢。凭他那些罪孽,就不止没收家财那么简单了,他不蹲十年八年的大牢,韩琮大人铁面判官的美名算是白得的。”
贾菖闻言,整个人都崩溃了,连连大喊道:“我伏了,我伏了,贾蔷……家主,我伏了!”
贾蔷又看向其他七人,问道:“你们呢?可伏不伏?”
这七人干过甚么自己最清楚,果真去见了官,最少也要三五年大牢要蹲。
越是上面的人,就越知道牢里那种地方,到底有多黑暗,有多凶险。
别说三五年,三五天都可能暴毙掉一个人。
所以他们还能说甚么,只能认了。
贾代儒反倒也动了恻隐之心,道:“家主,这些孽障虽罪责深重,可他们家人却是无辜的……”
贾蔷摇头道:“既然享受不义之财时没落下,受罪过时,岂是一句无辜不知就能服人心的?”
贾代儒缓缓道:“果真一家人净身出户,连个落脚地也没有,那怕是要一家人都要冻饿而死,总还是给留条活路吧?家主你看这样行不行,咱们贾家在黑辽有两处庄子做祭田用,不如打发了他们,去那边当个庄头……”
贾蔷冷笑道:“当庄头?岂不便宜了他们?从祭田里分出二十亩地来,让他们自己去种,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们愿意不愿意苦干赎罪了。就这样罢!”
说罢,一挥手,让人把这八人带下。
贾蔷又看向其他人,道:“你们以为,只他们八个在胡作非为么?我告诉你们,远远不止!屁股下面有屎的,你们这些人一大半都逃不掉。不要心存侥幸,不是没查出来,也不是不愿发作,更不是因为劳什子法不责众。贾琼、贾藻,贾蘅,还有你,你,你……”贾蔷在人群中又一连串点了十几人的名字,每点一人,那人必面色瞬间惨白,最后,贾蔷冷笑道:“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哪一桩能瞒得过我的眼?今日不发作你们,不是不能,而是想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因为至少,你们还不算太无底线。
从今往后,贾家人必须人人熟读《大燕律》,上面能干甚么不能干甚么,都写的明明白白!做不了贾家的栋梁,也不能再给家族拖后腿抹黑!
咱们都是同宗族亲,同一个祖宗,是天底下最亲近的贾家人。
果真再遇到这种知法犯法的糊涂人怎么办?
你们私下里劝是没法劝的,谁发现了,来告诉我,我来让他清醒。
但是记住,这不叫出卖,更不叫反叛,这叫同族之亲,这才是大亲!
帮犯错的人矫正错误,避免犯下更大的罪过,难道不是真正的亲情?
但凡有这样讲亲情的,族里都会重赏!查实罪证后,最少也奖十亩地!
对于这样不避骂名,也要为宗族亲人好的,贾家绝不吝奖励。
亲亲相隐那是对外,不是对内,对内,咱们要真心帮助他!”
这番话一出,百余名贾家宗族人,一个个都和对方拉开了距离,隐隐防备起来……
明白人则纷纷于心中大吸冷气,狂呼一句:
真狠啊!
就像帮助贾菖、贾菱他们八个那样,真心帮助吗?
从今往后,谁还敢作奸犯科?虽说都是亲戚,可大多数人在族里总会有一两个不对付的,往后岂不是时时有人在背后盯着?
那可是十亩地啊!
……
荣国府,荣庆堂。
听到东面遥遥传来的战鼓声,贾母唬了一跳,缓缓站起身来,望着东面,好似能看破重重院落,看到宗祠大院。
凤姐儿正在同她和王夫人汇报抄家所得之财,见贾母站起身,笑道:“这必是蔷儿又在弄鬼!弄个破鼓来敲,没安生的时候。也怪道老祖宗就喜欢女孩子,男孩子实在淘气……”
谁料素来疼她的贾母却呵斥道:“你懂甚么?这是国公爷当年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聚将鼓!一直放在宗祠里,老宁国公在时,出征前必擂鼓聚家将。”
凤姐儿闻言面色微变,又赔笑道:“我原道来家里这么几年,也算是长了见识了,家里的事就没我不知道的。不想,竟还有这样的大事我不清楚……”
贾母又在鸳鸯的搀扶下,缓缓坐下来,啐笑道:“你才见识了多少,也敢夸口。莫说你,便是太太也未见识全乎呢。”说着又是疲惫一叹,道:“原想着能素净两日,瞧着罢,用不了多久,必又来事。唉,摊上个这样不省心的重孙,我怕也熬不了多长时日喽!”
王夫人和薛姨妈忙劝不至于,贾母也不怎么听得进去,对凤姐儿道:“抄出这么些来,除了现银被拿出去大半赔给受他们造孽的人家,其余的房宅、田庄、门铺、园子,就有这么多?”
凤姐儿点头道:“谁能料到,这几个管家,竟会这么富!这份家底儿,连我也是比不了的。”
贾母笑了笑,却道:“这有甚么稀奇的,你看看朝廷上,那些官儿家里比皇帝还有钱的,多得是。哪一个天子不爱民,不想国富民安?不照样禁不住下面的官儿,打着皇帝老子的名头在下面搜刮。这国一般,家也一般,什么时候都禁绝不了。天子圣明了,下面的官儿贪的就少一些,家主有能为,下面人弄鬼的事也就不多见。”
凤姐儿听闻觉得大长见识,忽又笑道:“老祖宗果然英明,这事都能看的这样透彻,不得不服!我昨儿还奇了呢,清点抄家所得的人,都是东府蔷儿从外面寻来的。原以为必是十分妥帖靠谱的,谁知道清点的时候,居然也被拿下了三个,原来这三人抄家时趁机往兜里藏了些。本来顾及蔷儿的体面,我没打算说出来。可听了老祖宗的话,这才明白,原来便是再贤明的主子,也禁不绝这样的奴才啊!”
王夫人听了面色却微微一变,轻声道:“他连他自己手下的人,都这样防着么?”
贾母摆手道:“用人原该这样用,咱们里面的娘们儿,只用人不防人,结果养出这么一群背主的奴才来,都成笑话了。太太是个菩萨性子,做不得这恶人,忙完这几天,我让林之孝家的带些管事媳妇来,我和凤丫头亲自盯着,这一回,可不能再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说罢此事,贾母又问熙凤道:“明日的大宴都准备的如何了?各家的请柬都送出去了?”
凤姐儿笑道:“听平儿说,准备的还算妥当。珍大哥在时,尤大嫂子虽然管不得事,但也有几分能为。再加上平儿,还有林妹妹带着宝妹妹、三妹妹她们一起合计,已是八/九不离十。请柬也都让人送出去了,南安、西宁、东平、北静四家王府的,再加上除了修国公和平原侯府外的那些家公候府第,也都送去了。只是有一家,我也拿不准主意,到底该不该送,还求老太太赏个主意……”
贾母奇道:“这请柬送不送,还要我来拿主意?哪一家啊?”
凤姐儿还未说话,薛姨妈笑道:“莫非是尹家?”
凤姐儿一拍手笑道:“可不就是她家嘛!”
贾母闻言,果然也迟疑了起来,道:“咱们往外送的请柬,说的并不是玉儿的生儿。她的生儿不好请这么多人家来,倒显得咱们拿大了,对玉儿也不好。既然说是为了给蔷哥儿封侯办宴,那……请一请,也无妨。想来,他家也是打发人送份礼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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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重头戏 (第二更!)
宗祠大门前,贾蔷说完了族规族法之事,又提起了另一桩大事。
族学。
宗族子弟,凡姓贾的,皆可在贾家义学读书。
不要束脩不说,中午还管饭。
唯有外姓子弟,多是哪一房的亲戚,送到贾家义学读书,会交些束脩给夫子……
贾蔷所说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凡外姓弟子,不管是谁家的亲戚,来读书可以,但要经过考试。考得好,连束脩都不必交。
我是在族学里读过书的,有几个正经读书的?乌烟瘴气,胡作非为!
所以,我会请人来,专门进行一次考试,以后每年一次,凡考试不过关者,就自觉走人,也莫要怪我们贾家无情义。”
顿了顿,见几人面色微变,贾蔷冷笑一声,道:“至于贾家自己的弟子,因为都姓贾,所以我也不愿一棒子打死。果真都赶出族学,往后更是败类,到头来还是族里费心!但是从今往后,族学会封闭起来,读书期间,不准外出,也不准家里探视。读书就好好读书,用心读书,不是来当大爷的。不仅读书,我还会派人去教弓马骑射,锻炼体魄,以军法相治!等大了,到时候了,自有人领着他们游学,见识见识大燕万里江山的人情世故……我就不信了,养废了一代又一代,贾家果真就不能出人才了!这一代,贾家一定要养出一批人才来!”
还别说,这一点,一下就引起了大多数人的共鸣!
烂泥是知道他们自己是烂泥的。
这些人也知道他们这辈子算是废了,所以更希望后代能有点出息。
就好比贾蔷前世,大人们读书时偷懒耍滑,水平不高,也就愈发逼着孩子往清北的路上冲。
“这事族长做的好!合该如此!我贾璜举双手赞成!”
“那群球攮的小畜生,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就是管不过来,族长若是能帮我们管教成才,我们给你磕头都成啊!”
“果真能教出文武双全来,只要不打死打残,一天打八遍都成!”
“打打打打打,往死里打!只要能成器!”
“族长英明,放手去打!”
这个世道里,老子若是不打儿子,简直就是无能的象征。
所以他们是不吝儿子挨打的。
再者,贾蔷近一年来的表现,族里其实也都看在眼里。
他们谁家不希望自家子侄能如贾蔷这般争气?
眼下贾蔷愿意花大气力整顿贾家,教他们子孙成才,这一举动,才是真正收服人心之举。
若果真日后从贾族义学里出来几个成器的,那贾蔷在贾家的地位,将固若金汤!
最后,贾蔷对贾代儒道:“太爷春秋太高,往后不必再去族学了。但太爷之功,贾家必然牢记,往后每月依旧按时发放钱米,给您老养老送终。”
贾代儒闻言,苦笑着点头,道:“族学成了这个样子,皆是老朽无能。老朽别的不求,只盼家主能将我家那孽障,一并严管了。他果真能学出些名堂来,才算是老朽一家莫大的造化。”
贾蔷闻言,清洌的目光扫过了代儒之孙贾瑞,对贾代儒点头道:“太爷放心就是,半岁之后,太爷再见他,想来会大不一样。”
教一群熊孩子,如何让他们脱胎换骨?
无他,唯军训尔!
不是前世大学里过场面的军训,是部队里,往死里训的军训!
……
“侯爷,齐家大公子来了,要见侯爷!”
贾蔷忙完宗族事,正要回内宅看看,就见门子来报。
贾蔷眉尖一挑,道:“请至前厅。”
说罢,他先往前厅去了。
未几,就见齐筠一身白衣,风度翩翩的到来。
真是同人不同命,齐筠这厮在江南便有四大公子之名。
除了甄家的甄頫外,无人能压过他。
在扬州,更是一枝独秀。
结果到了京城,满神京城的达官贵人,王孙公子,居然一样压不住他的风采。
也没人敢欺负他,齐筠到京城后,先进宫往九华宫以为齐太忠送信为由,陛见太上皇。
对于齐太忠这个几十年的布衣旧友,太上皇还是颇为念旧的。
因此,也对孤身带着齐家女入京的齐筠爱屋及乌。
九华宫总管大太监魏五放出风声来,说太上皇很喜欢齐家的孩子,自然也就少了被诸权贵敲骨吸髓的麻烦。
真正论起来,九华宫里的那位,对齐家要比对贾蔷真诚的多……
若不是如此,就凭一个齐家也敢在神京城内开万宝楼?
总之,这小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样子,实在让人生气。
他不去欺负别人,别人也欺负不得他。
这不就是贾蔷的终极目标么?
果然,有的人出身就在终点!
当然,等到太上皇晏驾归天后,这层金钟罩想来也就消失了,到那时……
齐家未必能有好结果。
或许正是如此,齐家那位老狐狸才会让齐筠更紧贾蔷,和贾蔷后面的林如海……
“宁侯,又来叨扰了!”
齐筠拱手见礼道,以贾蔷如今的地位,他也不好似从前那样叫一声“良臣”了。
贾蔷却摆手道:“都说过,自己人不必外道,你怎么又叫回去了?年纪轻轻,脑子记忆不好?”
齐筠哈哈一笑,道:“谁让你方才眼神不善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在提醒我注意尊卑呢。”
贾蔷懒得扯淡,直言问道:“这会儿子不早不晚的,你来作甚么?”
齐筠笑道:“知道你家明日大宴宾客,近来万宝楼收了几样极好的宝贝,都是明珠蒙尘,被人当寻常宝贝卖了的。我想着,贾家如今正要起势,可借着这几样宝贝,好好壮壮声势。万宝楼本就有贾家的股本,这几样好宝贝,果真去卖,不管多少银子都算贱卖了,不如你家留在手里。”
贾蔷闻言奇道:“甚么宝贝,让你说的那样玄乎?还能助我贾家起势……”
齐筠正色道:“宝物之奇,便是我们齐家也未多见。我在江南时,常听神京城卧虎藏龙,不可小觑,今日才知名不虚传。良臣,不瞒你说,这三样宝物之所以拿给你,是因为万宝楼保不住,我们齐家也保不住。虽然我已经叮嘱了鉴宝的掌柜伙计绝不可外传,但这等事,是瞒不了许久的。”
贾蔷听他说到这个地步,愈发好奇,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总得让我见个真章吧?”
齐筠点头道:“自该如此!”
说罢,他自袖兜中郑重的取出一个不过巴掌大的檀木盒子,上面居然还上了一把小小的金锁。
见齐筠面色凝重的打开后,露出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紫檀珠,贾蔷无语道:“就这?”
齐筠不多言,对贾蔷道:“拿一杯清水来,屋里不能有第三人。”
贾蔷对厅内那位金沙帮出身的残了一只眼的老仆点了点头,未几,就有人送上一杯清水,然后和老仆一起下去了。
齐筠对贾蔷招手下人的品味不想多说甚么,接过清水后,他小心的将紫檀木珠拿起,然后轻轻的丢进了杯中。
贾蔷一直盯着,想看看到底甚么名堂,结果等了一盏茶功夫也没变化。
就当他目光不善,想问问此獠到底打的甚么主意时,忽地,他的眼神凝固住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杯子上空……
……
一个半时辰后,等贾蔷将齐筠送来的三件宝物看遍,整个人都有些懵!
华夏瑰宝,先祖才智,何其玄奥!
不错不错,有这等宝物在,明日大宴,贾家必然能大放异彩!
不过……
“过犹不及啊!另外两件我珍藏起来,明日只展露一件就好。”
贾蔷冷静下来,轻声道。
齐筠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必会如此做。”
贾蔷冷笑道:“那你再猜猜,明日我让哪一件宝贝露面?”
齐筠拿出随身携带的折扇,也不嫌春寒料峭,打开轻摇了两下后,道:“必是那香炉!”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为甚么?”
齐筠笑道:“那灯必要晚上看才最好,明日不好展示。那珠子……那珠子如此神迹,偏是道家之物。如今太上皇最是信道,若露出珠子来,贾家怕也守不住罢。”
贾蔷笑了笑,道:“太上皇虽信道,可皇上却信释迦。”
齐筠摇了摇头,道:“说句大不敬的,皇上信的是心里的佛,不是西天的佛。心里的佛,莲台上坐着的是皇上,西天的佛,莲台上坐的是如来。所以,皇上未必瞧得上这个。”
贾蔷点了点头,不再谈此事,问道:“先前你运来的江南瓜果河鲜,还有没有了?有再匀我半船……”
以齐筠的修养都忍不住气急败坏道:“良臣,你可敢再无耻些?统共就一船,你已经分去了一半,怎还开口要?”
贾蔷呵呵笑道:“家里人多,吃的快些。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派人去你府上拉。”
齐筠提醒道:“就是再多一船,也不够你明日宴客的。”
贾蔷笑道:“明天主要是后宅热闹,前面一群糟老爷们儿,谁吃那些?自然吃男人该吃的东西!”
齐筠闻言古怪道:“你该不会……”
……
宁府后宅,惜春院里。
连凤姐儿都坐不住被贾母打发了过来,正和尤氏一边拌嘴,一边商议着如何将明日大宴办的妥妥当当。
就见刘大妞进来,知道她的身份后,连凤姐儿素来瞧不起穷人的性子都收敛了起来,见刘大妞言谈爽利不狷介轻狂后,又迅速喜欢了上。
说笑一圈后,刘大妞对黛玉道:“蔷儿说了,你们只管筹备后面内眷的宴席,前面的他都已经让人备好了。”
黛玉不解道:“怎么这会儿子来说准备好了,他准备了甚么?”
连刘大妞都捂起额头,羞于见人道:“他让淮安侯府送来了三十头大黄羊,又让万香楼准备了三十个大铜火锅,明儿前院就吃这些。不过他还特意叮嘱,让你们不能告诉西府老太太。说明儿的重头戏在后面,也不在吃上,请姑娘一万个放心!”
说罢,掩面离去。
黛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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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五章 结交 (第三更!)
布政坊,林府。
前厅。
吏部尚书张骥看着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如海啊,如今因为追缴亏空,朝廷上百官当真是人心浮动,凄凄慌慌啊!一天不知多少官员上吏部衙堂哭诉,又接到了户部的追缴文书,他们快要承受不起了。再这样下去,朝廷运转都要出问题的。”
林如海看着这个与他同年,但当年只中了二甲第六十九名的天官,微微一笑道:“尚智,不至于此罢。”
张骥当年初授吏部主事,后因青词写的好,得了太上皇的赏识、重用,复为吏部文选司郎中,继任右佥都御史,最后从吏部左侍郎位,升任吏部尚书。
官员之亨通,莫说林如海这个探花,便是当年的状元都不及此人。
但是,张骥自己也清楚,若是太上皇当初多在位五年,他早就进军机了。
他可不只擅长写青词,其人能言善辩,文词敏捷,仪表非凡,任右佥都御史时,常有直言,为上下所推服。
只可惜,因他是荆朝云的铁杆心腹,所以注定不可能再入军机封相。
便是这个吏部天官的位置,到底能做多久,谁也不清楚……
所以,面对林如海这个下官,他也以平位相待。
见林如海不信,张骥语重心长道:“如海啊,你也不想想,京城里的官儿多是穷官儿,不比地方豪富,一年到头除了收一点冰敬碳敬,他们还能吃甚么?前些年,朝廷拿香料当银子发俸禄,初时还行,可后来发的香料泛滥,根本不值钱!就这,朝廷就亏欠了京官不知多少……”
林如海淡淡笑道:“朝廷发不出俸银来,不就是因为国库被借空了么?怎就赖上朝廷了?”
张骥闻言,见林如海死活说不通,微微皱眉道:“如海啊,你知道这些时日,有多少官员往吏部递书,请求致仕?”
按律,四品以上官员致仕,需要递折子禀明天子。四品以下,却是可以直接由吏部批复。
林如海闻言好奇道:“天官,致仕回乡,难道就不用还亏空了么?”
张骥闻言一急,拍手道:“如海啊!果真那些官员都致仕不干了,朝廷光靠你我,能撑得起来么?关键是,京官儿都是穷官儿,你让他们拿甚么来还?”
林如海呵呵一笑,道:“尚智,我又不是京城子弟,亦不是久居神京,我在扬州府待了十三年。你告诉我,京官儿都是穷官儿?”
张骥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道:“这……”
林如海轻声道:“都说金举人,银进士。往往考中举人后,便可在乡杍大肆收献土地,收取地租。当然,国朝开国日久,如今已没那样好收献了。但无论如何,一个在京城天子脚下做京官的人,其家族在乡里,都不会缺少土地收献的。哪一个,背后不是大地主啊?”
哪怕贾蔷前世,本科生多如牛毛,其实全国普及率也不到百分之四。
这个时代的举人分量远不是小本本可比的,数量更是稀有百倍。
一万个百姓里,都未必能出一个举人。
十万个百姓里,也未必能出一个科甲入仕的京官。
除非是翰林院里那种,为了养望,不许家中收献田产的穷翰林,是真的穷的连肉都吃不起。
否则,京官绝不会如张骥所言,那般精穷。
而见林如海好话赖话都不听,油盐不进,张骥的面色也寡淡了下来,看着林如海道:“如海,咱们是同年,今日登门,原是心存好意。我是不想看着你一步步成为士林公敌啊!如海,朝廷如今已经不算很缺银子了吧?你已经收回了一百多万两,再者,皇上查抄了内务府巨贪吴家,查抄千万家资,内务府顿时充盈。何苦非要再逼着百官早早还银?给他们几年时间,慢慢偿还,有何不可?”
林如海微笑道:“尚智兄位居天官之职,能为百官如此着想,吾深感佩服。你看这样如何,不如尚智兄将这些建议,写成折子,送进宫里,由皇上定夺。若皇上听取尚智兄的谏言,决定延缓追缴,那本官也绝不强求!”
“你……”
张骥见着实难易其志,站起身来甩袖就要离去。
林如海却一改态度,笑道:“欸!尚智兄,且莫动怒,且莫动怒!你我同年多年,既然尚智兄你亲自出面了,又说的有些道理,你看这样如何,你我,都各退一步,折中一番!”
张骥忙问道:“如何各退一步,如何折中?”
林如海又肃穆下来,缓缓道:“尚智兄说的也有道理,果真让他们将这么些年欠的亏空,一次还清,的确有些强人所难,逼之过急,也容易生出动乱来。再者,有尚智兄出面,这个面子,我无论如何要给一分。这样,尚智兄给我一份名单,这份名单上的人,可以暂且偿还七成,剩余三成,等来年宽裕些时,再还。尚智兄,你这个面子,价值几百万两银子啊……”
张骥闻言,精神一震,不过随即还是有些为难道:“如海啊,你看,能不能先还三成,剩余七成,分三年还清,这样……”
林如海连连摇头道:“尚智兄,你要明白,不是我林某人要这份银子,是为朝廷追银。这三成让步,我还要去宫里跪请皇上答应,勉强只有五成把握。至于七成……你自己觉得,可能不可能?尚智兄也莫要以为内库多了一大笔银子,就算富足了。莫非尚智兄没看邸报?今岁春来,共有五省之地,滴雨未下!去岁大涝之地,今年居然又成了大旱之像。若果真千里赤土,绝收五省,那千万两银子,就算不是杯水车薪,也远远不够!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未还亏空者,抄家掉脑袋的可能都有!所以……”
张骥闻言,脸色连连变幻,最后一咬牙道:“如海,最多也只还得起五成!本官列个名单,名单上的官员,皆先还五成亏空!剩余五成,得分三年还清。这是本官能答应的最大底线了,若如海不能答应,我也无能为力。”
林如海闻言,面色凝重之极,缓缓道:“五成,本官不能保证……若按五成来追缴,事后,怕无法在皇上面前交差。果真五省大旱,户部存银不足,本官怕是要担重责……”
张骥忙道:“诶,五省天象虽有变,但未必真就候不来春雷!我就不信,我大燕国运会如此艰难,我坚信,顶多一二省之地有难,岂有五省同旱之理?如海啊,这五成,我也要下去让人大量去好言劝说,该卖宅子的卖宅子,该卖家当的卖家当,该卖祖田的卖祖田。这追缴亏空,原是户部的事,本官一个吏部尚书,帮你分担了一份责任。如海,天子面前,你也多担待一份责任罢。不过,你还是要当心呢。我担保的这些人,加起来也不足欠亏空的官员里的四成。他们能还,其他人却未必。我可是听到了些风声,有的是,宁死也还不起啊……”
林如海闻言面色一凛,到了张骥这个位置,所谓听到的风声,十之七八都是真事。
若果真有人以死抗争,确是麻烦事。
等张骥当场交出一份名单,林如海默默看了一遍后,又当着张骥的面将其烧毁。
张骥钦佩道:“如海老弟,你这过目不忘的本事,我真是佩服啊!风采不逊当年……罢了,你身子骨还不好,我也不多耽搁了,就先告退,你早点歇息。”
林如海撑着拐杖要送他,却被张骥劝下,只好目送他离去。
等张骥离开后,梅姨娘进来,林如海轻声道了句:“研墨。”
梅姨娘忙倒水研墨,林如海于几案边,持笔将方才所记名单重新写出,一字不差。
若这份名单上的官员,果真能将亏空还上五成,那……
距离隆安帝交给他的任务底线,其实已经差不了许多了……
不过,肯定不能放松就是。
但愿邸报上所写,那五省大旱之象能够缓解,不然……
唉!
……
宁国府,宁安堂。
贾蔷看着面前五人,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当初与贾蔷合作烤肉营生的淮安侯府少侯爷华安,怀远侯府世子兴远,还有荆宁侯府的叶顺,景川侯府的张梁,和定远侯府的周武。
五人当初为了烤肉之利,和贾蔷合作。
贾蔷离京半年,他们分给金沙帮的利钱,减少了九成。
还不错,总算还吊着一成。
贾蔷回京后,五家原本也一直装着不知,昨夜打发了人去要黄羊,今日淮安侯府将羊送来,五人也终于现身了……
五人脸上看不出许多惭愧,淮安侯世子华安拱手道:“啧啧,谁能想到,再见面,蔷哥儿你都成了侯爷……对了,咱们,还能叫你一声蔷哥儿?要不,还是叫宁侯罢?”
贾蔷呵呵笑了笑,道:“我于微末时,诸位不以我贫贱,降尊纡贵,与我结交,并一同经营烤肉营生,如今怎还不能叫一声亲近之称了?”
怀远侯世子兴远是个比较实在些的,听闻贾蔷主动提及烤肉营生,抓了抓后脑勺,干笑道:“蔷哥儿,那烤肉买卖,后来……”
贾蔷摆手笑道:“原就是取巧,已经占了你们很大的便宜,你们若一直被我薅羊毛下去,那我反倒以为你们是傻子了!”
“哈哈哈!”
五人听闻此言,心中的愧疚和一些芥蒂瞬间一扫而空,一起大笑起来。
这件事就算是翻篇了,大家心里都舒坦很多!
他们五家,便是在元平功臣里,都算是另类的。
不和赵国公府一系亲近,也不和宋国公、莱国公、卫国公这三家失意一系的人马亲近,更不同早年间被铲除的成国公府、英国公府留下的一系人马亲近,五家单独抱团。
不求在军中占据更大的势力,却守着基本盘不丢。
没有元平功臣死撑着的荣光,做事务实低调,手中的实力不小,但也不至于引起别人的忌惮。
这一伙人,贾蔷以为还是可以结交一二……
昨天打发人去淮安侯府要讨要三十只黄羊,本就算是一场试探。
如今看来,对方显然也有意与贾家重修旧好。
那就好……
林如海的教诲,贾蔷觉得很对,人不可能将所有势力都得罪光了。
结交可结交之人,才算正道!
看着五个大笑的年轻人,贾蔷心里观察揣摩着,面上也跟着笑了起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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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好险!(第四更!求订阅!)
“蔷哥儿,明儿是你承爵封侯大宴,原本我们该和家大人明日到场才是。只是你也明白,虽然我们五家和其他元平功臣不怎么亲近,但说到底,我们终究还是元平功臣。平日里和你们开国功臣有来往也就罢了,其他人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大剌剌的给你捧场,回头必会被其他人孤立。我们要的是中立,不是被孤立。所以今儿代各家老爷,提前来给你道喜。”
华安将话说的极明白,明白的让大傻个儿兴远都有些难为情,贾蔷却喜欢这种明白人,点头笑道:“能来就好,我这个人,世人或许多有误解,其实我极爱交朋友。”
“哈哈哈!”
这话果然够幽默,惹得五人再次大笑。
贾蔷最爱交朋友,这大概是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
看他们笑成那样,一阵无语后,贾蔷正色道:“我没开玩笑,只是我愿意相交的,都是我看得起的人。”
这话让五人隐隐有些暗爽,显然,贾蔷是有意与他们结交的。
要知道,他们五家在勋贵里的名声,并不算好,不是真正打出来的威名……
定远侯世子周武是个清瘦些的,一双眯眯眼让人看不清到底是睁开了还是没睁开,他对着贾蔷笑道:“不知蔷哥儿看得起的人,是甚么样的?”
贾蔷想了想,道:“最起码,不是仗势欺人的轻狂之辈。可以狂妄,但有狂妄的本钱。可以骄傲,但不能输不起。赢,要赢的堂堂正正。输,也能够站直了去面对挨打。回头练强了,再打回来就是。”
此言一出,华安五人相互看了看后,华安和兴远一起笑骂道:“合着你看我们入眼,是因为当初被你打了,没报复回去?”
周武却正经点头道:“只这一点,勋贵子弟大多数人都做不到。许多人被人多看一眼,就觉得被咬下一口肉一样,非得教训回来不可。好似不如此,就不能体现他的尊贵和能为一样。蔷哥儿说的地道,真地道。”
荆宁侯世子叶顺身量粗壮,人长得敦实,他看着贾蔷道:“蔷哥儿,如今你回来了,那烤肉的买卖,还要不要一起搞?老实说,你离京后,只留下一个金沙帮来和我们五家侯府合伙,并不很合适。家里都有不小的意见,所以除了便宜给金沙帮供肉外,其他的,都不怎么联络了。现在你回来了,情况自然不同了。”
贾蔷摆手道:“这个路子你们既然自己摸透了,那就你们自己去搞。天下的买卖如天上浩然繁星一样多,贾家不可能把所有的都拢在兜里。再说,金沙帮一直还在做这个营生,从你们那里得到的大黄羊,也比市面上的便宜不少,算是仁至义尽了,咱们互不亏欠。不过,我还要继续从你们那多买些大黄羊。”
华安不解道:“你要那么多大黄羊做甚么?如今京城各处能卖烤肉的地方,差不多都有人在卖了。都是我们几家的人,要么是你们金沙帮的人。”
贾蔷笑了笑道:“不是烤着吃,另一种吃法。怎么样,想不想试试?”
……
荣国府,荣庆堂。
贾政休养的差不多了,面色虽还有些惨淡,但也来了这里。
贾母对这个“娇弱”的儿子也是没甚脾气,还得关心:“可好些了?”
贾政叹息一声,道:“儿子管家多年,闹出这种事来,实在愧对祖宗。”
贾母摆手道:“罢了,事情都过去了,就不必再多提。蔷哥儿也说了,此事并非是坏事。把枯枝烂叶都砍了去,大树只会更旺盛。那孽障说话虽不好听,但如今想想,许多还是有些道理的。”
贾政摇头道:“母亲说的是,多亏了他……不知母亲有没有发现,蔷哥儿的性子,说起来是不是倒有些像当年老宁国公?还有东府大伯,说起来脾气也不好。便是敬大哥,当年打起珍哥儿来,也是拦都拦不住。他们那一脉,脾气都不怎么好。如此想来,也怨不得蔷哥儿了。”
贾母无奈道:“谁也没怨他,只要他别太放肆,别欺负宝玉,哪个愿意和他计较?好了,不说这事了,明儿东府大宴,他府上连个正经长辈也没有。说是有一双舅舅、舅母在,可我打发人请了两请也没请来,还是凤哥儿劝我,那是正经老实人,连宁国府都不肯住,搬了出去。这样的人,明儿如何立得住?所以,明儿还得由你去那边,替他迎一迎故旧世交。你这身子骨,可还撑得住?”
贾政想了想,道:“再歇一宿,应当没大事了。”
贾母叹息道:“只盼他明天能安安生生坐着,好好吃一顿饭就好,我就怕他再出甚么乱子。”
王夫人在一旁忽然开口道:“老太太,蔷哥儿说了几回,明儿是给大姑娘办生儿寿请的,结果给安排成了封侯大宴,他若是不高兴了……”
贾母脸色一沉,凤姐儿就笑道:“这个太太放心就是,老祖宗最是英明,早先就提点了林妹妹,有林妹妹在,蔷儿再闹腾不起来。”
贾母闻言面色登时多云转晴,笑道:“能有个能栓住他马嚼子的就好!”
说罢,又问凤姐儿道:“东府那边到底准备的如何了?”
凤姐儿笑道:“看着像是都好了……不过老祖宗可别问我,宝丫头她们借了平儿去,又寻着了尤大嫂子,有尤大嫂子在,连平儿也插不上多少话……”
听着这话,贾母眉头忽地皱了起来,道:“怎么听着,尤氏在那边还拿大起来了?她就不怕蔷哥儿闹她?”
凤姐儿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啧,老祖宗是没见着,那位如今巴结蔷儿巴结成甚么样了,就怕被扫地出门。蔷儿其实都当着我的面给她说明白了,往后在府上安生受用,享富贵就是,他并不会迁怒于人。蔷儿甚么脾性,难道还会哄她?偏她一直放不下心,一会儿去巴结人家舅舅一家,一会儿去围林妹妹,啧!”
贾母闻言,面色和缓下来,道:“蔷哥儿能这样做,也不枉他能得个大侯爷,是爷们儿该有的心胸。至于尤氏……若不是出身太坏,本也是个好的,可惜了。”
凤姐儿试探道:“她多久都想来给老祖宗磕头请安了,若是让她知道老祖宗心疼她,必巴巴儿的来给老祖宗磕头呢!”
贾母摆手道:“我经不起那么些闹,她来必是要大哭一场的,罢了,你就传我的话,让她在东府好好过罢。”
凤姐儿安下心来,笑道:“也不知明儿宫里贵妃会不会传下旨来,添一份光彩。”
贾母笑的有些意味深长,道:“你懂甚么,这种事,又如何好猜……”
……
入夜,送走了五个大胃王后,贾蔷回到内宅,让晴雯打了盆热水,擦了把脸后,才想起问道:“你没出去顽?”
香菱这会儿子必是去寻林楚、宝琴和十二戏官耍子去了。
十二小戏官明儿个有重任,这会儿必定在排练。
香菱、宝琴、林楚都是爱看戏的,怎会错过这种机会。
晴雯闻言,却道:“屋子里不总得留个人?”
贾蔷笑道:“你少在我跟前弄鬼,昨儿你疯了一天,怎不想着在屋子里留人?”
晴雯被识破谎话后,俏脸登时滚烫,气坏了,看样子不知是想给贾蔷一簪子,还是给她自己一簪子,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不少……
贾蔷奇道:“这是怎么了?和香菱置气了?”
晴雯俏脸愈红,连正眼都不敢看贾蔷了。
贾蔷忙了一天,这会儿哪里想得起昨晚的事,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打甚么哑谜,疑惑道:“你该不是有甚么毛病吧……”
晴雯闻言勃然大怒,猛然怒视贾蔷,道:“爷才有毛病呢!不要脸,昨晚把香菱折起来欺负,抱起来欺负,翻过来欺负,让她亲你那里,还吃她的……呸!”
一怒之下说出口,晴雯才又后悔,整个人又开始晕了,连站都站不稳起来。
贾蔷怀疑道:“你昨晚,到底看了多久?”
晴雯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不料脚下不注意,绊在了铜盆上,人险些倒了不说,还“咣当”一声,倒了一地的水。
见她气呼呼的弯腰撅腚的在那收拾,贾蔷总觉得,不能再在此处待下去了,不然容易出事。
晴雯虽是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但显然眼下没有和他发生些甚么的意思。
她的恼,就是真的恼……
念及此,贾蔷道了句:“香菱是我的房里人,又不碍你的事!少管!”
说罢,转身就走,就听到背后重重“呸”的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没笑够,却忽地住了口,背后冷汗都惊出来了,原来黛玉居然提着一盏莲花灯,正好推门而入,盈盈含笑的看着他,问道:“这是笑甚么呢?笑的这样高兴?”
贾蔷忙迎上前,高兴道:“你怎么来了?”
黛玉似笑非笑道:“我来不得?还是来得不是时候?”
因看到晴雯捧着一铜盆,从屋里出来,所以补了一句。
贾蔷正经道:“刚才从前面回来,只来得及洗了把脸,就准备去寻你来着。不信你闻,我身上还有一股羊肉味呢。”
黛玉慌退步一步,啐道:“谁来嗅那臭味!”不过面上的笑意却又自然起来,待看到晴雯上前请安,好笑道:“你这丫头,得亏跟了个好主子,换个人哪里经得起你这样的,还有给主子甩脸子的道理?”
晴雯张了张口,最后紧了紧眉,还是点头道:“姑娘教训的是,我记下了。”说罢,还对贾蔷咧了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当然,颜色好的好处便在这,即便做鬼脸,也显得俏皮可爱。
要是丑的,再敢做鬼脸,贾蔷或许巴掌都要上去了。
“去去去,没事去寻香菱她们顽吧,一个人窝在家里生闷气,也不知生的哪门子闷气!”
贾蔷赶人道。
孰料晴雯比他还有道理:“若是姑娘没来,我出去也就出去了。如今姑娘来了,我不伺候爷,也得伺候姑娘!没我在,反而不便宜呢。”
黛玉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道:“这话才说的在理!”
说罢,有些得意的看了某人一眼,似笑非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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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七章 夜话 (第一更!)
“林姑姑怎么这会儿一个人过来了,身边连个丫头也没带?”
落座后,贾蔷一边给黛玉斟茶,一边温声笑问道。
黛玉还未说话,就见一旁晴雯惊恐的看着贾蔷,俏脸登时飞红,然后实在忍不住,用绣帕掩口,吃吃笑了起来。
如凝朝露的星眸笑吟吟的看着贾蔷,示意他自己去解释罢。
贾蔷先看了稍许黛玉的明眸,总觉得她笑的比哭时更好看。
流泪时固然惹人怜惜,可明媚的笑时,却能笑进他心底深处。
他二世为人,内心深处其实藏着太多阴私晦暗,但贾蔷感觉,这双含笑目能看进他的心底,替他净化那些会影响他性情的负面记忆……
看的直到黛玉瞪他一眼后,贾蔷才转头看向晴雯,道:“你若好奇呢,回头自己去问香菱。但讲道理,主子如何做事,需要向你解释甚么吗?”
晴雯脸色一阵变幻,不大敢看贾蔷那清洌的眼神,便问黛玉道:“姑娘想吃甚么不想?”
黛玉摆手笑道:“不必……晴雯,你们爷是我爹爹的关门弟子,喊我一声师妹。不过他和我还沾着出了五服的远亲,你明白了么?”
晴雯闻言恍然,随即道:“姑娘比我们爷好一百倍!有姑娘在,才是我们的福气!”
说罢,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贾蔷也不理她,若是会哄这样脾气的女孩子,他前世至于单身小二十五六年么……
黛玉看着有趣,对贾蔷道:“旁人若有这样颜色的俏婢,必是要宠着的。偏你就会欺负人,将人气的不得了。”
贾蔷摇头道:“我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脸盲,对于好看不好看又有多在意?只要不丑,心地善良就好。若是哪个能有林姑姑这样如赤金般纯粹善美之心,便是生成无盐女,我也是尊重的。”
黛玉听他说的心尖儿都有些酥麻了,嗔道:“你好好叫人,怎一会儿妹妹,一会儿又成姑姑了?怪怪的……”
贾蔷嘿嘿一笑,也不欺负她狠了,点了点头,第三回问道:“妹妹这会儿怎么来了?”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声如金珠落玉盘,道:“不是为了明儿的事,还能为甚么?”
贾蔷呵呵笑道:“一日未见,许是想我了也说不定?”
“呸!”
这明显压低的啐声不是黛玉啐的,贾蔷一脑门子黑线回过头去,就见晴雯端了壶新茶从外面进来,好似甚么都没发生过,正气凛然的样子。
黛玉真觉得这丫头实在有趣,当然,或许因为晴雯针对的不是她。
黛玉见过多少丫头,甚么样的都有,独这样胆大包天又没甚么心机和坏心眼的没见过。
不过,这是不是大胆的有些放肆了?
蔷哥儿这回怕是要真恼了……
果不其然,就见贾蔷皱起眉头看着晴雯。
晴雯倒也光棍儿,装了半天无辜,发现可能瞒浑不过去了,便果断认错道:“爷,是我错了。我刚才没忍住,并不是故意的。”
贾蔷气笑道:“没忍住?你的意思,你啐的不是有意的,是本心?”
晴雯不说假话,所以沉默不语。
那话,难道不是不要脸?
黛玉在一旁笑道:“好了好了,你和一个丫头置甚么气。”又对晴雯道:“快去顽你的罢。”
晴雯对黛玉笑道:“请姑娘吃新茶,爷刚吃的,是早上的剩茶。姑娘娇弱,如何吃得了?”
说罢,倒也没再招惹贾蔷,扭身离去。
黛玉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起神来,贾蔷等了半晌,问道:“怎么呢?”
黛玉有些怅然,道:“若我与她一般,也是个丫头,许也与她一般的性子呢。”
贾蔷怀疑道:“不应该吧,林妹妹心思灵慧,怎会如此?”
黛玉摇了摇头,道:“原先我孤身一人在贾家时,心思何其敏感,总觉得旁人待我不同,便必是心中藏了歹意,取笑于我。因此,多言辞尖刻。如今想来,却是我自己多心了。晴雯……心里是有硬气的,虽是奴婢身,心里未必自认下贱。方才那顽笑,若是换做其她姊妹来说,你也只会一笑了之罢?”
贾蔷忙道:“便是晴雯开这个顽笑,我也不会果真罪过于她。不止她,我平日里,也不曾故意轻贱过哪个丫头。我不是作威作福的轻狂性子……”
黛玉见他这般急着解释,没好气嗔他一眼,道:“我还不知道?我只是想劝你,莫总故意招惹这丫头,她心里未必就如表面这样大大咧咧。好了,还是说明儿的事罢。你果真准备就用三十只大黄羊明日待外客?”
说起正事来,黛玉还是很严肃认真的:“你可不要置气?”
贾蔷纳罕道:“置气?我置甚么气……哦,你说晴雯啊,我早不气了!”
“呸!”
黛玉刚绷起的认真模样又维持不住了,啐笑警告道:“你再说笑,我可就恼了!”
贾蔷无奈,道:“我这回是真不知道你说的置甚么气……”
黛玉闻言一怔,随即笑道:“你不气最好,明儿是你封侯大宴,是正经事,你……”
贾蔷明白过来,摆手道:“我当是甚么事,原来是为老太太当说客来了。林妹妹放心,我不置气,但明儿就是你的生日宴!”
黛玉急道:“为了你的事,老太太是费了大心思的,我多咱过生儿不能过?好蔷儿,你莫要置气!”
贾蔷嘿嘿一笑,看着她道:“你放心,我怎会故意使坏,坏了那老太太的心意?前面的事,我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不过,明儿重头戏肯定会在后面,我给你准备了一个大礼,保管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黛玉闻言,登时心动了,不过还是摇头道:“明儿那么多诰命来,我怎好露面?你做好你的事才是正经的,我今岁又不是整生儿……”
贾蔷温声道:“尹家的事,不管怎么说,终究还是亏欠了你。其实,当日果真去辞官让爵,凭我在扬州的布置,我们一样能活得逍遥自在。只是我这个身份和处境,不大容得我豁出去。旁的都不说,倘若我不姓贾,也遇不到姑姑你。”
黛玉闻言,目光也柔和的都快化了般,轻声细语道:“我明白你的心就是了,果真让你去辞官让爵,那我反倒成了罪人。再者,老太太怜爱我数年,到头来因为我,坏了她的大事,她岂不伤心毁了?就这样也挺好……明儿个,尹家那位姑娘,会来么?”
贾蔷闻言微微拧了拧眉,又舒展开来,笑道:“她怎么会来?怎么说也要避嫌。”
黛玉摇了摇头,不愿自寻烦恼,不再提及此事,忽地偏了偏头,看着贾蔷笑道:“蔷哥儿,你准备了甚么生儿礼啊,何不提前让我瞧瞧?明儿忙完正事,我就要回府伺候爹爹了,可不能再多留了呢。”
看着她星眸中的狡黠,贾蔷哈哈笑道:“那个礼这会儿不能看,倒是有两个可看的,不过也要等过了明儿,我送去林府,让先生和梅姨娘一并瞧瞧。好东西,总要一家人看才好。”
黛玉皱了皱鼻子,知道不能让贾蔷提前拿出来瞧瞧,便道:“总之,明儿都把正经事做好,其他的,日子还长呢。”
贾蔷懒散一笑,道:“你还不放心我?对你说的话,何时不算数过?”
黛玉看着他,嗔笑了下后,道:“那你早些歇着罢,我回去了。”
贾蔷忙道:“我送你过去……”
黛玉好笑道:“这么几步路,又是在你府上,还有甚么担心的?早上宝丫头都敢一个人逛呢。”
贾蔷干笑了声,道:“不是不放心,就是想陪你走走。另外,宝玉还赖着不走吧?我过去提溜他回西府!”
……
布政坊,距离林府不远处的一座大宅,便是当朝领班军机大学士,已相二朝荆朝云的府邸,荆府。
荆朝云也是一个颇有操守的官员,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其个人德行几无可指摘。
素日里,基本上很少有官员能入其官邸见面。
私事他不接见,公事去衙署便可。
这也是隆安帝虽极不耐烦他,却始终无法将他罢免的缘由之一……
不过今夜,荆府却来了客。
之所以没有被拒之门外,是因为来客乃荆朝云妹婿一家。
荆朝云一生只有一妹,原嫁在老家,孀居之后被接进京,后来,嫁给了苏州名门赵家的赵东山,做续弦太太。
如今,赵东山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位高而权重!
赵东山往日里除了年节时,很少来荆朝云家。
一是为了避嫌,二来,则是因为清高。
赵家乃苏州名望之族,家藏巨富,赵家东盛布号,位列天下八大布号之一。
他又是正经科甲出身,可以联姻,但未必需要做门下走狗。
赵家独竖一门,原也不比荆家差,甚至更富……
但是,今日,虽非年节,赵东山还是来了。
荆家书房内,赵东山脸色难看之极,看着荆朝云,语气十分悲愤痛恨道:“大兄,那位利令智昏到了极致,居然抄家抄上瘾来了,抄完吴家,又把矛头指向了我赵家!他以为我不知道绣衣卫的番子在我府上?往日睁一眼闭一眼,只作不知。可近来却发现,那些番子变本加厉,甚至还派了人往苏州老家去!他想干甚么?他到底想干甚么?他这样的作为,难道还是一个天子该有的?”
荆朝云闻言眉头紧皱,眼睛死死看着赵东山,缓缓道:“至大,你没有与我说实话。我自今上潜邸时便认得天子,至今已逾二十载,他是甚么样的性子,我再明白不过。你若无大罪,绣衣卫绝不会如此!且你也必是在危言耸听,果真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能出得了门,到我府上?说!你内心到底存了甚么鬼,让你惊惧成这般?!”
说到最后,荆朝云简直惊怒,看着这个妹婿,恨不得亲手掐死他!
能让一个素日里极重官威体统,便是在他面前都维持体面的人,怕成这样,又怎会是小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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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八章 客至 (第二更!)
翌日清晨,一大早,天只蒙蒙亮,两大府的下人都忙碌了起来。
买菜买肉的自不必提,东府马棚附近,十来个金沙帮出身的中老年人,虽多有些残疾,但一个人对付一只大黄羊还是没问题。
不过今儿动手用不到他们,铁牛一早就赶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再咧嘴一笑,惹的管事家的孩童们一阵阵惊恐大叫,远远逃开后遥遥偷看。
铁牛能有今日的胆量,也多亏了金沙帮洪长老逼着他当了几个月的屠夫……
黄羊杀好后,其余人再扒皮剁头削蹄,倒挂而起。
三十只全部杀完挂好,颇有些酒池肉林中的肉林之意。
今日两府下人们通通换上了青色新衣,即便东府前院的人多是太平街上不能再提刀行江湖的残弱老人。
但这些人常年走江湖,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做起事来,反倒一板一眼的极讲规矩,唯恐丢了主家的脸,也让他们自己出了丑,因此精气神看起来,比西府的老陈奴仆更妥帖些。
林之孝被贾母早早打发了来,引着四个东府的四个西府的门子一道当知客。
原本他还担心东府的人不通规矩,会闹出笑话。
结果看了片刻后,便放心下来。
心里对贾蔷也愈发敬服,年纪不大,办的事利落不说,连收的人都靠谱,可见贾家如今的前程在何处……
贾芸带着贾蓁,贾萍,贾蘅还有小小的贾菌,也都穿着一水儿的锦衣新服,喜气洋洋,准备迎客。
贾菌虽年岁小个头小,但却极有志气,旁个若是取笑他,必是不善罢甘休的。
贾蔷因喜爱他这精气神,所以让贾芸连他也带上了。
刚到辰时,贾蔷从里面出来,穿一身常服,看着一圈儿的新衣,不禁笑道:“都跟新郎官儿似的。”
众人一阵大笑,林之孝赔笑道:“今儿是侯爷的好日子,奴才们也都跟着沾沾光。”
贾蔷点了点头后,对贾芸道:“走吧,先去西府,接老太太过来。”
今儿要来的诰命太多,东府如今连个正经诰命都没有,总不可能让尤氏出面待客。
所以贾母和王夫人都要过来帮忙……
贾蔷翻身上马,几驾马车从角门而出,一并前往了西府。
……
荣庆堂上。
休养了两天的贾母,气色终于好了许多。
不过待鸳鸯和熙凤为她妆扮品级大妆时,心里忽然有些不得劲。
前日不也是穿了这一身,后面才出了那么些事么?
但愿今儿个,能顺风顺水走一遭……
没一会儿,宝玉来请晨安。
看到这个孙子,贾母心里就熨帖许多,一迭声喊到身边,爱怜的问了许多话:
“昨晚上谁服侍着……”
“被窝冷不冷……”
“夜里吃茶是凉的还是热的……”
宝玉一一答罢,凤姐儿笑道:“宝兄弟身边的袭人,是老太太亲自给他的,再稳妥不过,老祖宗还不信她?”
贾母笑道:“哪里不放心?不过白话两句问问罢。”
凤姐儿笑道:“老祖宗偏心宝兄弟偏心的也忒狠了,就不问问我昨个儿吃的茶是凉的是热的?”
满房子媳妇丫头都笑了起来,鸳鸯也笑道:“二/奶奶还和宝玉争宠?你怎么不和兰哥儿争?”
贾母“呸”了声啐笑道:“属她这个破落户最是不害臊!”不过笑罢又问道:“琏儿如何了?”
凤姐儿脸上的笑容都没变,道:“还能怎样,养着呗。好吃好喝的供着,丫头婆子服侍着,郎中说了,伤的不深,不当紧。”
贾母听了不乐意道:“都动了刀了,还不要紧?你那个公公……唉。”
有些话贾母都没脸说出来,还有拿自己亲儿子挡刀的……
凤姐儿倒无所谓,家里那几个甚么成色,她早看出来了,因此笑道:“儿子给老子挡刀,那还不是天经地义?再说那点伤又值当甚么?我听说蔷儿到现在肩头被叛军砍的刀伤还没好呢,在江南滚了半身子血,大氅都被浸透了,还不照样一天不歇,该忙甚么忙甚么,也没见谁伺候他端屎端尿。”
贾母闻言,沉默稍许,再看看宝玉,无奈笑道:“不同人,不同命,哪里强求得来?”
鸳鸯也笑道:“所以人家现在是一等侯爷,那样风光。吃不得苦,享不得福。老太太当年管家难道不辛苦?如今才能享这么多福!”
凤姐儿捧哏笑道:“老祖宗的福这样多,何不分我们一两瓮,这样一来,我也不用做事了,每日里来陪老祖宗高乐就好!”
贾母笑骂道:“你这样年轻就想偷懒,那还了得?”
正说话间,外面传报进来:“东府侯爷和姑娘们来了。”
宝玉闻言一喜,不过又有些着恼。
昨个儿他本来还准备在惜春小院儿赖一宿,这样就能和姊妹们说一晚上的话,一起顽岂不开心?
结果贾蔷非要逼他去和他那劳什子姐夫睡,宝玉疯了才会和那劳什子铁牛睡。
只能跑回西府来……
未几,贾蔷与黛玉、宝钗、三春、湘云一众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女孩子们进来。
只要有湘云在,就没冷场的时候。
贾母倒喜欢这样的热闹,不过还未开口,脸子就沉下去了,问贾蔷道:“你今儿就穿这个?”
贾蔷先与众女孩子行礼问安后,道:“不会,早起晨练穿轻薄些,不然活动不开筋骨。一会儿请了老太太过去歇息时,再去更换。老太太今儿其实不用大妆,那么沉……”
贾母脸色和缓下来,没好气道:“我不用你管!”顿了顿又问道:“方才你二婶婶说,你肩头的刀伤还没好利落,可要紧不要紧?”
此言一出,姊妹们倒纷纷变了面色,有些紧张的看向贾蔷肩头。
贾蔷先看了凤姐儿一眼,然后侧过身子,对贾母也对黛玉解释道:“上回二婶婶拍了我肩膀一下,吃痛之下才泄露了秘密。不过并不当紧,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必担心。”
凤姐儿气的笑骂道:“这也算秘密?那天你和林姑丈来府上,当谁没看见?”
看到了是都看到了,可后来发生了那样多的事,还记在心里当一回事的,却没几个……
贾母也就是一说,叮嘱了句当心后,又问黛玉道:“昨儿你们可商议好了?往后都是要管家的,所以既然蔷哥儿放心让你们去操持这一回,我也不管了。不过今儿来的诰命多,要是出了差池……”
见黛玉脸色有些紧张起来,贾蔷呵呵笑道:“吃个饭能出甚么差池……”黛玉悄悄拉了他一下后,贾蔷又改口道:“就算出了差池,旁人都只认得二婶婶,怪也只能怪到她头上去。”
“哎哟!我的个天爷啊!老祖宗,您快听听,这可是人话不是?”
冷不丁天上掉下一口大锅砸头上,凤姐儿差点没跳起来,连声叫屈道。
贾母和姊妹们大笑起来,笑罢啐道:“活该!昨儿我打发你去看着,你只是偷懒,过去转了圈儿就回来。再者,你不是和蔷哥儿素来最要好么?他连琏儿都不肯叫一声二叔,却指着你喊二婶婶。如今出了差池,你不背着谁来背?”
凤姐儿委屈坏了,道:“琏儿自己不行好事,从前整日里骂完蓉儿骂蔷儿,听说在津门,蔷儿为了寻人救林姑丈,救出了个西洋番鬼,被那么多人追着要打要杀,他琏二叔带人骑马看到后,不说拉他一把,反倒自己骑马先跑了。要不是林妹妹救了蔷儿,咱们家哪来的甚么侯爷?也怪道如今蔷儿护眼珠子似的护着林妹妹。”
这么多人眼神看过来,黛玉俏脸飞红,啐道:“呸!你说你自己的事,扯我做甚么?”
贾母都是第一次听说这故事,啧啧道:“竟还有这样的事?等过了今儿,可要好好说说。我倒不知道,蔷哥儿一天天王老子一样,谁也不服谁也不怕,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众人又笑了起来,贾蔷眼神不善的看向凤姐儿,凤姐儿哪里会怕,正要说甚么,就见贾政和王夫人过来。
除了贾母外,都站了起来,贾政和王夫人先同贾母问了安,小辈们再同他两人问安。
贾政看着贾蔷笑道:“今儿来的客怕是不少,你先生能不能到?”
贾蔷摇头道:“户部的事太紧张,先生身上的担子何止万斤重,实在空不出半日功夫来。再者,他身子骨原就不稳当,我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他奔波操劳。”
饶是以贾政不争的性子,此刻也不无嫉妒道:“你们这师徒,倒似父子了。不过他是文臣,你是武侯,如海又能教你甚么?”
贾蔷还未开口,一旁探春就惊叹笑道:“老爷,蔷哥儿的文章,连林姑丈都点头称赞。他和林姐姐还一起写了一折子戏,十分好看。”
对于戏文甚么的,贾政只当是小儿女顽笑之作,不当真,可是……
“如海称赞你的经义文章?”
贾政简直震惊!
贾蔷摇头道:“哪有的事,只是说火候勉强算是入门了。”
黛玉在一旁笑道:“蔷哥儿在江南,每日里必早起读两个时辰的书,写一篇时文,晚上还要练一个时辰的大字。爹爹看在眼里,方认为他向学好勤,便收入了门下。只是没想到,回来会承爵。”
贾政已经听不下去这些话了,他拧起眉头看向贾母身边脑袋差点藏到贾母背后的宝玉,深情凝望着……
就在宝玉额头冷汗都要下来时,忽见外面有婆子进来,急急道:“老太太、老爷、太太、侯爷,东面儿管家让人传话过来,说已经有客人带着堂客到了,还请老太太、侯爷快过去罢。”
“哎哟!怎这样早?”
一阵兵荒马乱后,贾政都顾不得寻宝玉的麻烦,只将仇记在心里,赶紧服侍着贾母一起往东府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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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插一句,关于晴雯性格,有人觉得晴雯性格惹人烦,我也是奇怪,你们读红楼的时候,觉得晴雯是个可爱的性格么?连宝玉这样的人,都忍不住说她,满屋子里,只她磨牙,结果被喷了一脸。红楼女孩子每个人都有缺陷,但人物形象能立起来,我觉得就是在这种缺陷上。其实也就是一副刀子嘴,骂的宝玉都想赶她出门。每次写到园子戏,订阅其实都会下降,再一转到外面,订阅立刻拉起来,但我还是愿意多写一些红楼人物。且慢慢看吧,有她可爱之处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失德之人 (第三更!)
今日第一家来客,着实出乎了贾蔷意料之外。
或者说,他压根儿不认识来客何人。
倒是贾政,先是一怔后,心中满满不解,人倒先迎了上去:“赵大人!哎呀呀,稀客,稀客啊!”
来人皆是一身华服,并着官服,贾蔷一时也想不起他们到底是哪个赵大人。
直到为首一官威仪态极重的男子与贾政拱手还礼后,苦笑道:“存周啊,今日我们赵家,却是厚着面皮登门当了回恶客,连请柬都没有,实在是失礼啊!”
贾政闻言,愈发自责道:“哎哟!都是下官的失误,实在是疏忽了,疏忽了!”
为首之人连忙摆手道:“存周,今日还是莫要以官爵论尊卑了,不然老夫还要给宁侯行大礼参拜哟!”
贾政忙笑道:“大人……”
“诶?”
赵家人笑道:“以存周你的门第出身和才学,称我一声表字,绝对当得起。”
贾政迟疑了下,还是从善如流,拱手笑道:“那就轻狂一日,称一声至大兄罢!”
说罢,转头对贾蔷道:“蔷儿,这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大人。”
来者拱手自报家门:“宁侯,本官赵东山。”又指了指他身旁一年岁稍轻者,道:“此人想来宁侯不会没听说过,这是吾弟东林,博安之父。”又指了指后面的年轻人,道:“这是吾子,赵博弘,如今在翰林院当个庶吉士。”
贾蔷明白过来,拱手笑道:“原来是博安亲长咸至,不胜荣幸。”
赵东山笑着颔首后,对满脸不解的贾政道:“哎呀!存周啊,愚兄也是没半点法子。吾弟东林有一独子,甚么都不好,就好织染一道,痴迷之极!宁侯先前尚未承爵时,就拿出过一张十分高明的方子,我那痴侄儿见之后便入了迷。打听到这张方子,居然为宁侯所作,便不顾一切的要去拜师学艺!
当时宁侯已经去了江南扬州啊,他便一个人跑去了扬州,死活要拜宁侯为师。还算不错,许是那股子痴劲打动了宁侯,果真将他收入了门下,听博安书信回来说,竟是倾囊相授。存周你说说,这样的缘分,我们做家大人的还能说甚么?好在博安这孩子也算有孝心,必是要在宁侯那边待满五年,才肯回来。要在那边多学些名堂,也为宁侯这个师父多出一份力。
我们当然是放心,所以从来没派人去叫他回来,也没敢来打搅宁侯。不过既然有了这份缘分,你我两家往后还要多亲近亲近才是。我一直忙于公事,也是最近才知道了此事。吾弟东林早就想来拜访宁侯了,只是他身份还不够,便再三央磨我出面。
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能如何?只好带着他和犬子,登门来做这个恶客了!”
贾政闻言恍然大悟,颇有些惊喜道:“不意两家竟还有这等渊源,是该好好亲近亲近,快快有请,快快有请!”
说着,还给贾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万万不可怠慢。
太平盛世,武勋地位虽高,但实际权力却远不如这些正经科班出身打熬了几十年的官场巨擘。
都察院左都御史,已是当朝手握大权的衣紫大员,便是去一家皇子府和王府,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座上宾。
贾蔷自然明白,虽然心里对赵东山所言只信了不到三成,但也只是猜测,醉翁之意在林如海身上,却没往别处多想,便招呼赵家人请入宁安堂。
不过还未引他们进去,就听到一阵马蹄声自宁荣街传来,众人回头看去,却见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恒生王家少东家王守中,冷面郎君柳湘莲、琪官蒋玉涵四人联袂而来。
见一群小年轻,赵家人就没兴趣了,倒是赵东林与赵东山提醒了句,哪位是恒生王家的少东主……
贾蔷与贾政道:“劳二老爷引贵客先入内落座,此四人皆为我旧日好友,前去迎一迎。”
贾政闻言有些意外,心里有些焦急不满,这边放着一个都察院左都御史你不亲自招待,去理会那些小年轻?
这些人让贾芸他们料理不就完了?
贾蔷看出些名堂来,笑道:“那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那是礼部尚书之孙王守中,亦是王家恒生号的少东主。”
贾政恍然,一旁赵东山也明白过来,笑道:“存周啊,年轻人让他们去招待年轻人罢,宁侯虽少年得贵位,到底也还是少年嘛。”又对其子赵博弘道:“博弘,你留下来,一来帮着迎迎客,代博安出份力。二来你也是年轻人,理当多亲近亲近。”
赵博弘躬身应下后,待贾政引着赵东山、赵东林入内后,就跟在贾蔷身后,一道去迎客。
却不知贾蔷心里愈发提起对赵家的警觉,揣摩赵家到底在搞甚么名堂?
作为景初旧臣中坚大佬之一,赵家这是想转向么?
不过眼下不是深思的时候,贾蔷上前一步拦住作势要见礼的冯紫英等人,笑骂道:“你们少来这套,装模作样!孟坚、二郎、玉涵,你们且让开,我看看朝宗是不是真的有心拜我!”
王守中、柳湘莲、蒋玉涵三人纷纷大笑让开,冯紫英则气骂道:“不算了不算了,刚才要跪不让跪,这会儿再让跪,不跪不跪不跪!”
众人又一阵大笑,蒋玉涵上前,看着贾蔷柔声道:“宁侯可还认我这个旧友?”
贾蔷“欸”了声,摆手道:“这叫甚么话?当日我以瓦缻煮粥时,玉涵不以我卑贱,还慷慨出银相济,今日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快莫宁侯长宁侯短了,大家还是以旧日名堂相称为是。”
柳湘莲哈哈笑道:“我虽是后来者,但见蔷哥儿如此有义侠之气,也愿厚颜攀附结交!”
贾蔷笑道:“早先便已为友,二郎说这生分话,却不似你的为人了。”
王守中这边却和赵博弘见了面,他奇道:“你们赵家居然也来了?”
赵博弘笑呵呵道:“孟坚这话何其玄也,你王家来得,我赵家便来不得么?”
贾蔷见王守中看来,便同他道:“东盛大东家之子赵博安你可知道?”
王守中点头道:“织染奇才,有所耳闻。”
贾蔷道:“他现在在扬州,帮我操持我名下的德林布号。具体的,晚上得闲了再聊。”
王守中按下心中惊疑,点头道:“好,今晚原不准走了!”
众人又大笑起来,贾蔷正亲自引他们入内,不想后面贾菌急急跑来,道:“大兄,前面芸二哥传话说,东平、南安、北静、西宁四大王府车马骡轿快到了,还有镇国公、理国公几家的人,也快到了!”
冯紫英忙道:“蔷哥儿,你自去忙你的,招待我们做甚么?”
王守中、柳湘莲、蒋玉涵三人也忙劝道:“自己人不需外道,招待好外客要紧。”
贾蔷也不客气了,忙让贾菌引他们入内。
他自己深吸了口气,前去迎接贵客……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面色铁青的看完河南、湖北、湖南、山东、甘肃五省督抚上呈的奏折后,觉得胸口如同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憋闷,愤怒,和不服!
凭甚么?
凭甚么他登基以来,就没有一岁风调雨顺的年景!
去年大涝之地,今年居然开始大旱!
去年已经大旱之地,今年还是没有好转!
甘肃旱也就算了,本来产出就少,人口也不多,朝廷赈济起来也容易。
可河南、两湖、山东四省,一省大旱起来都要人命,人口繁多不说,本身都是产粮大省,一旦绝收,整个大燕都要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前几日抄了吴家,才得巨银之喜,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原还想着内库终于充足了,可以喘口气,说不定还能修个园子,带着后妃们去避避暑。
现在,还修他娘个腿啊!!
大明宫总管太监戴权在一旁看着隆安帝发黑的脸,心惊胆战,到最后终还是鼓起勇气,赔笑道:“万岁爷也莫要太着恼了,眼下不过二月十二,出了冬也没几天儿。虽说江南一直没见雨,可奴婢愿折寿二十年担保,必只是春雨有所推迟,断不是来不了。兴许这会儿子,两湖已经开始飘雨也说不定。”
隆安帝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有感这奴才的孝心,没有呵斥,而是问道:“钦天监呢?让他们算了三天了,今日是最后之期,再没结果,莫怪朕……”
话音未落,有黄门儿猫一样的无声无息而入,跪地道:“万岁,钦天监监正南文德殿外请见!”
“宣!”
隆安帝精神一震,忙道。
黄门下去后,尖声道:“宣,钦天监监正觐见!”
一着五品官服的白须白眉老人,随黄门入殿。
跪拜后,隆安帝看着此人,沉声问道:“钦天监司观天象,可看出来到底何故,竟使五省滴雨不落?”
南文德跪地道:“皇上,微臣领着钦天监司历、司晨、保章正、灵台郎等官,三日内星夜不眠,推算星象运转,终得结果……”
“怎么说?”
隆安帝眼神不善的看着南文德,问道。
如此大规模的天象异常,除了天子德行不修外,隆安帝纵观青史,也寻不出别的理由。
若果真还有何人能影响这般天象,他第一件事要做的,必是诛其满门!
可要是落得一个德行不修的恶名,隆安帝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亲手砸烂南文德这位钦天监监正的狗头!
南文德后背已经快被汗水浸透,却始终面色不改道:“皇上,臣敢以全家身家性命担保,周天紫薇帝星明亮,光耀宇宙,不管换哪个观星使来看,都绝不是天子失德引起的上天之怒!”
看他说的斩钉截铁,隆安帝紧攥的拳头缓缓松开,眼神却未放松,皱眉道:“若不是天子失德,其他人又有何德何能,使得天象如此变化?”
南文德面色微微变了变,最终还是一咬牙,道:“皇上,虽紫薇帝星明照寰宇,但周围有小星晦暗,此主天家有失德之人,更心存侵犯紫薇之心,有危社稷之过。还望陛下,不得不查!”
此言一出,隆安帝面色陡然一变,眼神再度凌厉如若吃人!
……
ps:又多了个大盟,久疋孤,感谢大佬。
然后,写完这章,还欠四章……
还有!
第三百四十章 浩浩荡荡 (第四更!)
养心殿内,气氛如冰窖一般。
隆安帝压着极怒的声音,道:“你是说,天家有人想要谋害朕,想要造反?!小星晦暗?你是想说,朕的皇子想害朕?”
南文德头上大滴的汗水滴落,颤声道:“皇上,臣并非此意。臣有几颗脑袋,敢离间天家骨肉?臣只是将星象说出,即便皇上斩了臣的脑袋,换一个钦天监监正,只要他不敢欺君,必还是这个说法。不过,此星象未必就主此意。也有可能,是天家有人,无意中,坏了龙脉气运,才引起天象警示……”
隆安帝不解道:“天家怎会有人坏龙脉?”
就算李曜和贾蔷有些过节,可连贾蔷自己都说了,不过是公事,毫无私仇。
他也将李曜圈起来读书,再无威胁。
除此之外,他的其他四个皇儿都是恭顺纯孝之人,也都在他的注视下,谁能危害社稷?
除了他们,天家还有谁?
念头往九华宫处一转,隆安帝又收了回来,断不会如此。
忽地,隆安帝问道:“宗室之中,可在此列?”
南文德艰难点头道:“看星象远近,近支宗室,当也在属列之中。”
此言一出,隆安帝心中就有数了,他大概猜到了何人……
面色阴沉下来,隆安帝对南文德道:“今日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南文德忙保证道:“皇上放心,钦天监皆是世传之官,祖训教诲,绝无多嘴之人。”
钦天监内多是世袭的官,犯口舌的,也传不下来……
隆安帝点了点头后,南文德告退离去。
出了养心殿,风一吹,老头就觉得一阵头晕发寒。
伴君如伴虎,再没比他们这一行更危险的行当了……
等南文德摇了摇头,步履有些艰难的离开后,隆安帝的面色没有丝毫好转。
那一位,有太上皇元孙之名。
且说起来,当年他在潜邸时,还追随过其父……
无论如何,都不好轻动此人。
更何况,那位还是宗室诸皇子皇孙中,少有的几个可随意进出九华宫之人。
隆安帝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过了半晌,方问道:“那边近来可有甚么动静?”
戴权自然明白隆安帝说的何人,他摇头道:“并无,不过,今儿倒有一桩奇事……”
隆安帝“嗯”了声后,戴权道:“今儿是宁国府一等侯贾蔷办大宴庆贺封爵之喜的日子……”
提及此事隆安帝都觉得有些窝火,这一等侯原本是用来追封用的,以安林如海之心。
谁能想到,这厮居然活蹦乱跳的出来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的事,连九华宫那边都点头了,他还能说甚么,只能咬牙认了。
“主子爷,今儿头一个去贾家的,居然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赵东山赵大人,他携赵家东盛号东家赵东林和其子,翰林院庶吉士赵博弘齐至……”
这话一出,隆安帝眉头瞬间紧皱,抬头道:“赵家,和贾家甚么时候勾连上的?朕怎么连丁点印象都没有?”
这种感觉,让隆安帝极为厌恶。
戴权忙赔笑道:“原给主子说过,赵家那个赵东林联合贾珍,想夺了宁侯贾蔷的方子,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后来乖乖的打发了独子赵博安去扬州送去银子。也不知怎地,那赵博安居然入了宁侯的眼,让他帮着执掌新立布号德林号,为期五年时间。这等同将赵家嫡子扣下当了掌柜的,奴仆一般的存在。奴婢原以为赵家会撕破面皮,没想到忍了下来。但一直也未见两家来往走动,不想今日,赵大人会携全家上门。对了,昨儿个,赵大人去了布政坊荆府……”
隆安帝闻言,脑中思绪纷杂,他极力的在捋清楚这里面的关联,可如今得闻的消息实在不足,一时间难理出头绪来。
就听戴权又轻声道:“主子爷,第二个去贾家的,便是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冯紫英,倒是去过那边几回……”
神武将军冯唐,是极得太上皇信任的武将,执掌皇城东门。
而冯紫英,却与宁王府里的那位,相交莫逆。
赵东山和冯紫英二人,一前一后去了贾家,这让隆安帝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
他还记得,先前就有奏报,吏部尚书张骥,去了布政坊林府……
他不是信不过林如海,只是,如果这几方势力勾连起来,那,还真能动摇社稷之本哪!
……
宁国府后宅。
贾母一边不断与诸家诰命说笑,一边心中暗自纳罕。
今日前来的诰命,多的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原本贾家和北静王府、南安王府走的更近些,尤其是南安王府,内眷来往多一些。
和东平王府、西宁王府,祖上倒是极亲近,可到了元平世祖朝,就走的有些远了。
红白喜事时,前面爷们儿倒是有些走动,内眷来往的却很少。
不料,今日东平郡王太妃、西宁郡王太妃和南安郡王太妃居然齐至!
北静王太妃虽身子不适未至,但北静王妃却亲自到了。
四大王府,唯北静王当年功劳最盛,且元平朝、景初朝两代,北静王府都曾立过殊勋。
所以尽管这一代北静王府虽父祖皆亡,但子孙仍袭王爵,只是父祖辈耗尽了王府底蕴,这一代北静王虽有王爵,到底还是远离了朝廷权力核心……
不过,历朝历代,异姓王能得如此结局者,唯本朝耳!
就凭一个世享富贵的北静王府,谁也不能说大燕李氏薄待功臣。
三大郡王太妃,一个郡王妃,再加上数名国公太夫人,还有侯府太夫人、伯夫人,以及诸一品、二品、三品的将军夫人……
总之,满堂珠翠,金银宝玉耀眼夺目,富贵尊荣之气极盛。
王夫人区区一个五品宜人,若非是贵妃亲母,本是没资格与一众贵妇同席而坐,闲谈细语的。
凤姐儿虽仍不掩爽利泼辣之气,但当着这么多贵妇,她一个连诰命都没有的小喽啰,也收敛了许多。
南安太妃对贾母笑道:“府上儿孙封侯,是大喜之事。我等早就等着太夫人这一遭东道了,只是左等右等也没信儿。原以为是太夫人变小气了,舍不得这一顿东道,没想到终究还是等到了。”
一众妇人纷纷大笑起来,贾母也笑,她无奈道:“到底是东府封爵,我虽早就催着操持,可那重孙年岁虽不高,可在天子跟前却有缘法,屡得差遣,一天到晚就没个得闲的功夫。也就是这两天才终于松了口气,我这才赶紧催促着办了!我告诉他,你再不办,仔细我连你的婚宴一起操办了!”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北静王妃虽年轻,但北静王府至今仍封王爵,所以地位反倒超然些,坐在贾母另一侧,笑道:“前儿我才见过恪和郡王妃,听她说,宫里皇后娘娘极喜爱宁侯,还特意将娘家嫡亲的侄孙女儿许给他,这样的喜事,到底甚么时候操办?”
贾母闻言,脸色微微有些不大自在,看来这年轻人到底是不靠谱,信儿都没听清楚就来张口……
东平王太妃笑道:“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事啊,皇后之德,朝野皆知,素为天下妇人之表率,我等做臣子臣妇的,就没不敬仰钦佩的。我听说,皇后娘家侄女儿最类皇后娘娘,不仅模样极好,品性也是极出挑的。在宫里,连太上皇、皇太后都十分喜爱。贾家能得此妇,便是比封侯都更值得喜庆!”
西宁王太妃笑道:“贾家好大的运道,先是大姑娘在宫里封了贵妃,子孙封侯,如今还要娶皇后侄女儿进门。这开国功臣一脉的福运,都汇到贾家喽!”
南安王太妃笑道:“你羡慕也没用,谁让咱们没这样好的孙子孙女儿?太夫人教诲儿女子孙,向来出挑!”
西宁王太妃闻言就有些不高兴了,似笑非笑道:“我怎么听着,这贾家的少年侯爷原是定的太夫人的亲外孙女儿?如今怎么变成皇后亲侄女儿了?”
此言一出,知道内情的自然不会多话,只在心中暗骂西宁王府的老虔婆在作死。
不知内情的更在皱眉,西宁王太妃这是祝贺来了,还是砸场子来了?
不过知道内情的毕竟是极少数,一来时日短,也只是左近之事。二来皇后素来不准宗室和诸臣诰命前往尹家,所以知道尹家事的人,实在少数。
便是知道了,因念皇后之德,也畏皇后之威,所以少有人在背后嚼舌头。
毕竟一旦传进皇后耳中,不是闹着顽的。
女人才最了解女人,外男们只道尹皇后贤德可比古之贤后。
女人们才知道,能做到这一步的女人,到底有多精明……
当初若非元春亲笔书信而来,连贾母也不知道,尹家那位姑娘竟是口不能言的哑女。
贾母看着西宁王太妃,淡淡笑道:“哪里变过,我和我那姑爷已经说定了,再等二年,便办了喜事,到时候,太妃还要给份体面来吃喜酒才是。”
西宁王太妃自知大嘴巴惹人嫌,正后悔,却不想听到这样一句,众人登时大惊。
若是和林家女成亲,那皇后嫡亲侄女儿又该怎么办?
就听贾母淡淡笑道:“也是皇恩浩荡,皇后娘娘实在中意我家那孽障,也不知他怎么就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所以,得知蔷哥儿以贾家东府三房承爵,还要兼祧大房可另娶一妻后,就说中了此事。不止皇后娘娘,前儿我特意带蔷哥儿去了尹家一回,尹家太夫人那样明理的人,也对蔷哥儿赞不绝口,喜爱的甚么似的。
也不怕你们再讨我一顿大席,我再告诉你们个好信儿,宫里太上皇、皇太后知道此事后,也极为欢喜,太上皇还下了旨,封尹家姑娘为长乐郡主……”
此言未说完,果然又激起了诸多诰命的“同仇敌忾”,纷纷向贾母讨喜酒吃。
而原先心里还存着深深嫉意的人,这会儿连嫉妒的心都淡了。
果真走一点运,那嫉妒的人会有。
走许多运,嫉妒的人也就增多了。
可走运走到没天理的地步,那大部分人连嫉妒的心都难生了。
因为她们自知,就算不是贾家走运,她们自忖也没这样的福运……
与其嫉妒,不如去交好!
眼见着,贾家至少又有百年的富贵,这样的人家,去得罪还是去交好,还用选择吗?
不过,也有不少人,心里为林家女感到同情。
有这样一个根脚硬的可以捅破天的兼祧妻,这个侯夫人即便坐得稳,怕是要难熬了……
正当满堂欢笑时,忽见绘金急急进来,与凤姐儿耳语几句后,凤姐儿闻言面色一变,忙到跟前,对贾母道:“老太太,恪和郡王护着尹家太夫人还有恪和郡王妃来了,蔷儿传话进来,你看……”
贾母闻言面色一变,忙道:“这要亲自去迎,先前去尹家,太夫人携五位王妃相迎,今日怎好怠慢?”
其她人则道:“便是我们也该一起去迎迎!”
尹家太夫人按品级不必她们去迎,但恪和郡王妃还是皇子妃,品级虽和几个王妃等级,但更贵重些。
当然,实际上,尹家太夫人才是她们真正亲迎的目标,那可是皇后亲母!
贾母不好相拦,便引着浩浩荡荡一屋子诰命,往二门前去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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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戏 (第五更!说到最到了啊!)
贾蔷与皇五子恪和郡王李暄亲自护送尹家太夫人和恪和郡王妃的八抬大轿到了二门前,轿夫退下,尹家和恪和郡王府的婆子媳妇上前,引了尹家太夫人和恪和郡王妃邱氏下了轿后,尹家太夫人也只来得及与贾蔷微笑颔首,就在邱氏搀扶下,入了垂花门,去与贾母并一众太妃、王妃及诰命相见。
见尹家太夫人要与四大王妃见礼,四妃唬了一跳,慌忙避让开,连道不可。
南安太妃笑道:“今日只论家礼,不论国礼,太夫人实在太生分了。”
西平太妃亦是笑道:“往日里总想往府上拜会,只是皇后娘娘实在贤德,不准我等登门,今日终于得见太夫人,岂有论国礼之理?皇后娘娘堪称古往今来第一贤后,此皆太夫人之功也!”
这话却让尹家太夫人不大喜欢,摆手道:“这话偏了!皇后虽也是不错的,但那是太后娘娘教诲的好,老身不过一外朝命妇,岂有教化皇后娘娘之德?”
这不轻不重的话,让西宁太妃登时老实起来,这才想起,宫里还有一个皇太后在,她这样说,又置皇太后于何地?登时后悔不安起来。
这时贾蔷上前要告辞,躬身道:“太夫人……”
“嗯?”
却不想此称呼让尹家太夫人车氏大为不悦,皱眉出声。
贾蔷反应过来,忙以家礼拜道:“老太太,先往里面去罢。”
尹家太夫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笑道:“你自去忙你的,今儿我来,原不是为了你!”
贾蔷虽不解,却还是领命而去。
待贾母引着尹家太夫人和邱氏回正堂后,座位自然重新安顿。
西宁太妃这次总算乖觉了,主动让了位置,总算让尹家太夫人点了点头,露了个笑脸。
见到这个笑脸,西宁太妃心才算安定了下来,打定主意,接下来连个屁都不能再乱放了,容易出事……
众人再次落座后,南安太妃笑道:“看来太夫人的确满意这个孙女婿,如今就以家礼见了,这喜事难道还远?到时候,少不得叨扰太夫人一杯水酒!”
尹家太夫人却笑道:“那我可要给太妃道恼了,皇后早就给家里立过规矩,不管甚么喜事,皆不可大宴宾客。尹家上下也都理解,若不是蒙天恩无量,尹家出了个皇后,谁会知道尹家?罢了,已经沾了那么多光了,怎好再不知进退?”
这话说的,南安太妃都不觉得扫了脸面,钦佩道:“太夫人,非我说恭维的话。只太夫人这份见识和品性,尹家纵然未出皇后,也必是京城名门!”
尹家太夫人笑道:“不过尹家吃不得水酒,贾家还是能饮嘛。你们皆是开国功臣一脉的武勋将门,世交近百年,难道还不管一杯喜酒?”
众人大笑,贾母也笑道:“岂有不管好酒之理?到时候,必是要大办一场的!”
风光大办,才不委屈了新娘……
北静王妃笑道:“先前太夫人说,今日来非是看宁侯的,这里面可有甚么典故没有?”
尹家太夫人知道北静王府地位比较超然,如今虽没甚实权,但太上皇和天子都算比较亲厚他家,便含笑道:“这话可问着了!若只一个孙女婿的封爵庆宴,我也不愿多动弹。当年五个皇子开府大宴,我也只耐不过这个猴儿,强被她拉去王府吃了回酒席,旁个都没去。今儿啊,我是受了皇后的嘱托,来给一人祝生儿来的!老姐姐,你那外孙女儿,今儿可在这府上?”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连贾母都变了面色,不明白的看着尹家太夫人……
……
东路院,惜春屋子里。
忙活了两天的一众贾家姊妹们,终于歇了口气。
独湘云有些不忿,羡慕的听着中路院和西路院那边传来吹吹打打热闹的声音,道:“回头非得让蔷哥儿补咱们一遭东道不可!”
宝钗笑道:“昨儿晚上你林姐姐难道没请咱们吃好的?数你吃的最多,这会儿还抱怨!”
湘云嘴硬道:“我哪里是为我自己,我是为了林姐姐!明明说好了,是给林姐姐祝生儿,我们才巴巴儿的来操办的。如今倒好,成了人家的封侯宴了!真真是没有道理,我非寻他算账不可!”
她们已经都给黛玉送过生儿礼物了,或自己做的针线活,或一支笔,一卷书,或一双鞋袜。
虽不甚贵重,但都是一份心意。
事实上,等她们都长大出阁,许多年后回忆起来,正是此事这样的寿礼,反倒最值得回忆想念的。
因为闺中女孩的时光,常常是她们一辈子活的最快乐的时候……
听闻湘云之言,探春差点笑死,取笑道:“算账?你算个大冬瓜!二哥哥跟前你倒敢较量较量,可蔷哥儿那样凶,看你一眼你还不乖乖的?”
众人大笑!
湘云放狠话:“你少冤枉人!将来他敢欺负林姐姐,你们瞧好了,我非摔他一大跟头不可!”
黛玉在一旁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热闹,听至此,笑道:“今儿你怎么不穿男孩子衣服了?”
谁料湘云登时得意起来,把外面的褂子一扯,露出里头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镶领袖秋香色盘金五色绣龙窄裉小袖掩衿银鼠短袄,腰里紧紧束着一条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脚下也穿着鹿皮小靴,越显的蜂腰猿背,鹤势螂形,配上那一双神采明亮炯炯有神的眼睛,活似一个淘气的小子!
湘云对黛玉等人笑道:“你们瞧瞧我里头的打扮!”
宝钗上前将这孙行者按下,给她扣好盘扣,道:“你也安生一会儿,没见过这么能闹的。”
又对众人道:“白天里叽叽呱呱说不尽的话也罢了,晚上睡下了,梦里也是叽叽咕咕的说个不停,就没见过这么爱说话的!”
黛玉忽地笑道:“云儿你可愿意学说书不愿?你这样爱讲话,不当个说书女先儿实在屈才了!”
众人大笑,湘云也不恼,还道:“你给我寻个好先生就行,往后你们可别求着我给你们说书!”
姊妹们正顽笑,忽见凤姐儿急慌慌的进来,看到黛玉拉起就要走,众人唬了一跳,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凤姐儿难掩艳羡嫉妒的对众人道:“没法提,没法提!你们也别问,别问……”
若是她能选择,怎么也得先吃了午饭再知道此事。
如今知道了,还怎么吃饭哟!
黛玉懵懂不解的跟着凤姐儿离去,众姊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到了,必又有好事落到黛玉头上。
若说全然没感觉,那自然是自欺欺人。
淡淡的酸意和嫉妒还是少不了,但是,终究是一起长大起来的姊妹们,且还未经历太多世事,终究化为了祝福……
……
中路院。
贾政慌得一批……
不是因为今日来了太多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而是他发现,东府准备的宴席……
是他娘的甚么玩意儿?!
吃甚么他看不明白,连设宴的地方,他都看不懂,校场边上?!
贾政看着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神情,一时间陷入了绝望中:
我该怎么说?
我该怎么做?
我该怎么交代?!
年纪大些的,这会儿都皱起眉头了,倒是年轻的,有些来劲头了。
贾蔷出面,对诸人声音清朗道:“今日赏脸前来的,都是非富即贵的贵人,寻常酒宴怕是早就吃腻了。所以,贾家今儿特意准备了不同的宴席。一种是江南近来最流行的锅子,一种是京城新开的万香楼,最新推出的秘料羊肉锅子,这肉是从北边草原上运回来的大黄羊,肉其实倒也罢了,关键是这蘸酱……我且不多说,年纪大的长辈一会儿不妨多吃些,太医都说了,此锅子实在滋补身子。另外,今日也想请大家看一出大戏!”
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就大声笑道:“好!成日里大鱼大肉早吃腻了,今儿个,本王就尝尝你这新物什!若是好吃,回头给我再备些,我带回宫去孝敬孝敬父皇!”
此言一出,一些原本还有些意见的人,纷纷闭上了嘴。
贾蔷看了这位乐呵王爷一眼,笑道:“自然好说!不过,咱们还是先看戏罢!”
李暄指了指校场上一处帐子,笑道:“人家唱戏都搭戏台,你就搭个帐子?”
贾蔷笑了笑,道:“且先看戏罢。”
说罢,贾蔷对前方一摆手,登时战鼓声起……
校场上,渐渐出现了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还有婴孩啼哭声。
十多人披头散发,步履瞒珊,艰难的向前行着……
校场边上,众人正看的慕名奇妙,忽地,就见远远有三骑骑兵跨马奔来,众人纷纷皱起眉头来,因为骑兵的打扮,明显不是燕人,而是胡虏异族人。
看到这三人,十多人的队伍慌乱起来,开始四处逃散,然而那三人却如野兽一般,尖叫怪笑着,骑着马或用弯刀,或用弓箭,或干脆用战马,将这十多人一一“杀”死。
看到这,观众席里的叫骂声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待看到一胡骑强按住一女人,要行不轨时,又有一胡骑,生生将一婴孩用弯刀挑起,然后重重摔在地上,再以马蹄踩踏而死。
莫说年轻人,便是一些中年勋贵,都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场面一时间有些纷乱,贾政看的心焦无比,正当他犹豫着是不是让贾蔷莫要搞这些了,忽地,他愣住了……
只见从校场另一角,居然打出了一面龙旗来。
不仅如此,还有十二面旌旗随风飘扬!
这十二面旌旗,在场的大多数人都认得,甚至还激动的站了起来。
东龟、西牛、北虎、南狐,为开国四大郡王之旗!
麒麟、飞蛇、烛马、龙羊、火猴、天鸡、烈狗、土熊,为开国八国公之旗!
四王八公护从太祖龙旗,分明只有十三骑,却似千军万马而来,将三个妄图逃窜的胡骑包围,三刀下去,胡骑惨叫而死。
太祖皇帝传旨:“单于无道,率众兽践踏我中原之土,残害我炎黄之民,朕吊民伐罪,光复我汉家江山。今单于未灭,群兽未绝,朕不得心安。诸卿世之猛将也,何人可与朕分忧?”
群臣道:“万岁,单于今在蔑尔乞河青龙山龙帐之内,距此千里之遥,如何得诛?”
然麒麟旗下,一大汉声如洪钟道:“万岁!单于虽远,然万岁有旨,岂敢不遵?臣今日领旨,誓灭单于!”
看到这,校场边所有人都明白这一出大戏演得是甚么了!
这是宁国封国之战,青龙山大捷!
便是这一战,宁国公贾演孤军斩单于,功封宁国公!
也使得贾家一门双公,威名盖世!
但那一仗,并非宁国公贾演一人之功,前面四王八公中,有三王六公与蒙元大决战。
还有一王一公,守护太祖压阵。
贾演却率万余轻骑,绕过战场,而后横跨三千里草原,以闪电般的攻速,一路直插蒙元圣山青龙山,从后方攻破龙庭,一举覆灭蒙元汗都!
可纵然知道结果,然此刻看着那杆麒麟旗率领“千军万马”,横跨“三千里”在校场上绕了三圈,最终绕到校场上那顶金帐后时,众人的心还是激动起来。
又看到众多身着胡服的可汗亲卫怯薛军自金帐中杀出,与麒麟军厮杀在一起时,一众观众纷纷屏住呼吸,紧张起来。
杀声阵阵,角号铮铮!
待看到麒麟军大破怯薛军,用刀撕破可汗大帐,斩下可汗人头后,大多数人都站了起来,高呼万胜!
大戏落幕后,如赵家这种没甚么代入感的也就罢了,可今日所来大多数为开国功臣四王八公诸侯伯府第,这些人常年沉溺于祖宗荣光中。
因此,这在旁人眼里只有些新奇的大戏,在他们眼里简直不要太好看。
一个个围上前来,除了赞美宁国夸赞贾家殊勋外,就是询问,他们祖宗的大戏何时能排上?
贾蔷顺势推出了太平会馆的业务……
这时,火锅和涮羊肉又送上,专有青衣小厮讲解如何涮法。
火锅香气自不必多说,香辣过瘾。
有吃不得辣的也不要紧,万香楼的涮羊肉锅子值得拥有。
羊肉简单,可调制的麻酱,却当真让不少人差点吃掉了舌头!
只可惜,忙碌了大半天的贾蔷来不及享受这份美味,就被内宅派人来急急叫了去……
不过,就算内宅不招,他也快过去了。
今日,真正的重头戏原非在前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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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二章 金册 (第一更!)
“咱们终不过一群妇道人家,不知道外面的事,要不是皇后派了五儿媳妇来同我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林侍郎是个好臣子,是个名臣!为了皇上,为了大燕的江山社稷,立下了极大的功劳。既有大功劳,也有大苦劳!”
“皇上呢,原是想重重赏赐他,以嘉其功的。可是林侍郎是真正清廉的名臣,一心认为忠于王事,乃是本分,既然已经食君之禄,又怎好另要恩赏?”
“封官官不做,拜爵爵不受,至于赏赐金银,那就更不必说了!”
“若是旁人,或许还好办些,左右不过封妻荫子罢。可是林侍郎为了国朝之事……唉!”
“总之,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但越是这种的忠臣,这样的重臣,天家就越不能亏待了!皇后知道皇上的难处后,便将此事揽了过来,她要帮着皇上,给林侍郎那样的忠臣一个大大的体面!”
“只是,若大动干戈,林侍郎势必又要拒绝。你们也知道,那样的名臣清臣,倔起来皇上也没甚法子,更何况是皇后?所以,皇后就托了老身和五儿媳妇前来,一道给林大人的爱女,过个生儿!”
“我听说,今儿是林姑娘的生辰宴,怎变成了蔷哥儿的封侯庆宴了?”
这时候,就看出尹家太夫人的厉害了。
贾母能周旋于诸王太妃、公候诰命夫人间不落下风,那是因为她打出身起,就生在一等保龄侯府,是正经的侯府大小姐。
出嫁后,又成了超品荣国夫人,大半辈子都在和这些诰命王妃打交道。
可尹家太夫人,原不过小门小户之女,即便尹家出了个皇后,可尹家还是始终保持低调,除了皇室外,极少和外朝命妇来往。
可眼下,当着满堂贵妇的面,尹家太夫人言谈不慌不乱,游刃有余,气度始终平稳大气,为全场焦点。
只这番谈吐,便是在场多少诰命都做不到的。
贾母赔笑道:“太夫人,玉儿在倒是在,只是她到底只是一个晚辈,眼下也没甚么位份,哪里经得起这么多太妃、诰命为她一个小辈祝生儿?还是作罢了吧。”
尹家太夫人笑道:“如今不是咱们为她祝生儿,是皇后娘娘给她祝生儿。我虽知道的不多,却也听说,这也是个苦命的,早早没了娘,这一点,倒和我家的子瑜相仿……老姐姐,快将今儿的小寿星请出来罢!”
南安太妃、东平太妃并其她几位太夫人都不高兴了,对贾母道:“此事实在不地道,既然今日是林家姑娘的生儿,原该言语一声才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这样两手空空前来,连份正经生儿礼都未准备,实在不像!太过失礼,让小辈看笑话!”
一边说着,一边或解腕上玉镯,或取头上金钗。
其实果真是寻常一位贾家姑娘过生儿,即便知道了,随身丫头香囊里装着的一些银锞子金瓜子,或是一些小饰物,也足够当个礼了。
正如贾母所言,只是一个小辈,还是贾家的外孙女,哪里经得起这么多诰命聚在一起给她过生儿?
可现在又不同了,不管尹家怎么想,既然尹家太夫人秉中宫皇后懿旨,来给林家姑娘过这个生儿,没个像样的礼,是万万说不过去的。
她们这样身份的人,出门戴的头面,随便取下一件来,放在中等人家都能当传家宝了,没几百几千两银子都下不来。
放在市面上,都属于珍宝级的存在。
看着几个老太妃都动手了,其她诰命哪里还能坐得住?
这些女人家大都过了争奇斗艳的年纪,可又到了斗富比身家的时候,这个时候或许比不出谁出手最大方,但谁若是出手最寒酸,往后在圈子里也别再见人了。
女人的嘴,一天之内就能传遍神京城所有勋贵门第……
贾母左拦右拦也拦不住,只能赶快打发凤姐儿去请黛玉来谢恩。
这一次,黛玉是真要发大财了……
南安太妃凑趣,刚想说些甚么,不想忽地变了面色,与众人一起看向外面。
贾母额头上的青筋都在乱蹦,咬牙让鸳鸯去问:“快去问问,前面到底在做甚么?”
隔着这么远,鼓声她们勉强忍了,喊打喊杀的嘶吼声都能传来,这是要干甚么?!
鸳鸯急急前去,又急急回来,这般快的速度,倒出乎了贾母所料,结果就听鸳鸯道:“老太太,前面知道后面要问,所以专门派了人在门口等着。见了我就说,侯爷请人排了出大戏,是宁府老国公爷青龙山大战的戏,若是惊到了里面,一会儿他就进来赔罪!”
贾母闻言,一脸的头疼无奈,对众人唉声叹气道:“我这么多儿孙,就没一个像这个这般不省心的。这两天我千叮咛万嘱咐,今儿有贵客至,今儿有贵客至,你纵然再淘气,今儿也不能淘气了!人家答应的好好的,怎么说都让我放心。得,又闹出这个幺蛾子来!也是封侯快要娶亲的人了,真真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众人闻言大笑起来,尹家太夫人笑道:“越是这样的,越有出息。男孩子若都成了应声虫,反而难成大器!”
满堂诰命愈发看不懂了,尹家太夫人这是有多看好贾家这个孙子……
东平王太妃年纪最大,看着贾母道:“何不将你府上这个少年侯爷请了来,让我们也过过目?方才离得有些远,我没看清真章。可便宜不便宜?”
其他诰命也纷纷附和,都想看看这贾家侯爷到底是不是人参果儿变的!
刚才匆匆一见,也没瞧清楚,眼下却是要好好见见。
贾母忙道:“太妃相招,哪有甚么便宜不便宜的道理?”说罢,连忙打发人去叫。
对于贾蔷的卖相,贾母心里是一万个放心,是不怕见人的。
有尹家太夫人在,想来也不会轻易撂橛子。
未几,就见凤姐儿领着黛玉入内。
若是只将黛玉放在贾家一众姊妹间露面,她于人前又素来低调不张扬,那么还显不出甚么来。
可单独这样捡出来,置于人前,那就显示出不俗来了,想遮掩都没处遮掩!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凝露目。
闲静如姣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
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身体面庞虽仍娇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
一身品月玉兰裙裳,一支鎏金镂空翡翠簪。
人前不怯,眉眼清正,落落大方,举止不俗。
当真是集造化之钟秀,汇天地之灵韵!
“好啊!”
“好啊!”
“当真是好颜色!”
堂内赞叹声此起彼伏,夸的黛玉含羞,贾母却乐得合不拢嘴。
没让黛玉先去给贾母和尹家太夫人请安,南安太妃就先拦下,笑道:“来了才知道今儿是你的生儿,你外祖母只偏疼孙子,倒忘了你。没想到宫里皇后娘娘给你做了主,让太夫人来给你祝生儿,我们这群老婆子这才知道。两手空空来,到底是丢了丑!姑娘若是不嫌弃,这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就当你的生儿礼,你就收下。你若嫌弃,那我这老太婆也无话可说喽!”
黛玉闻言无法,她再灵秀天成,如今也不是这些在内宅修练了几十年的老妖精的对手。
众人大笑,贾母也心知今日这关是过不去了,便笑道:“给太妃娘娘谢礼!”
黛玉只好屈膝福礼,道:“谢太妃娘娘厚赐。”
南安太妃过后,又有东平王太妃、西宁王太妃、北静王妃,又有诸公候夫人、诸诰命夫人……
左面收一个蓝宝缠丝东珠耳坠,右面谢一个金镶翡翠挂珠步摇。
北面谢一支琉璃珠镶玉手钏,南面领一枚衔珠金丝蓝宝并蒂玉鸾步摇……
旁人不说,只凤姐儿在心里羡慕的已经开始呲血……
尹家夫人看不过了,笑道:“今儿是姑娘的生儿礼,按理说当一家一家拜谢还礼的。只是我这里还有宫里皇后娘娘的礼,不如且让人替姑娘收入盘中,回头挨家挨户给你们上门还谢!”
众人还能说甚么,自然客气不用。
然后凤姐儿就如同收租的婆子一般,托着个托盘,笑成一朵花儿,替黛玉收起了贺礼。
一边收,心里一边盘算,回头必问黛玉要一支好簪子不可!
她倒是不缺这个,但这样好的簪子,多一个也欢喜,就算跑腿儿花销!
上面,尹家太夫人拉起黛玉的手,流连打量了两番后,笑道:“好,好,好啊!只这身灵气,就世间少有!”
贾母笑道:“家里这么多孙子孙女儿我都不疼,只爱这个外孙女儿!看着比她娘当年更好!”
东平王太妃笑道:“当年国公爷嫁女,铺十里红妆,名动皇都啊!如今这个外孙女儿,将来怕要更热闹!”
尹家太夫人不多说,看着黛玉笑道:“皇后娘娘自知没她们有富,果真赏出一副头面出来,怕落了个寒酸小气的名声。所以,就不赏这些了。娘娘赏了一副字与你……”
说罢,朝恪和郡王妃邱氏伸出手来,邱氏忙笑着拿出一枚金丝楠木雕龙刻凤的木盒,打开后,黄锦垫底,里面盛放的东西,却让满朝诰命震惊,连贾母都睁大了眼。
尹家太夫人取出盒中金册,对懵懂不解的黛玉郑重道:“皇后娘娘知道你家的事,你父亲,是名臣,是能臣,更是清官!你母亲的诰命早就追封下去了,可惜林大人膝下无子,只你一个幼女在,无法荫封于你。不过,娘娘念及林大人平日里公事繁忙,未必能照顾周全于你,便特意赐下这册金册,且让我转告你,若是有人欺负你,让你受了委屈,你可亲持这册金册入宫,皇后娘娘为你做主!”
“轰!”
满堂哗然!
这已经是一品诰命夫人,才有的待遇了。
从今往后,便是林如海不在了,就凭这册金册,黛玉便是嫁给一个平民百姓,都能护佑一个家族数十年无忧!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都招惹不得金身护体的家族!
这已经算是立家之本了!
这还未完,尹家太夫人将金册打开,按理,上面当写着某某妇,因夫而封的文字。
可这册金册上却只写着黛玉自己的名讳和生辰八字。
尹家太夫人笑道:“这祝生儿联对,是皇后娘娘亲笔所书。”
堂上看不到的诰命急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写的是甚么?”
恪和郡王妃笑道:“母后写的是:芳龄永继,仙寿恒昌!”
此言一出,满堂喝彩。
独王夫人的脸色,难掩的猛然一沉!
……
ps:我也搞不清楚到底还欠几章,埋头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