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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好戏

    这一番恩威后,荣禧堂上再无人敢轻视贾蔷。

    都不是蠢人,甚至有人都能看破贾蔷的做法,但那又如何?

    谁敢不接招?

    平原侯府蒋家,当年亦是声威赫赫,只因轻视贾蔷,话都不让人说完就端茶送客,如今倒好,斩立决的斩立决,腰斩的腰斩,剩下的全部抄家流放三千里!

    修国公府侯孝康还是一等子,如今连家门都出不得,被圈了起来,后果难料。

    贾家出了个狠人,能好好相处,还是好好相处罢。

    再者,已经得到好处了……

    却不想贾蔷话锋一转,又道:“但本侯奉劝诸位叔伯,能还完,最好还是尽快还完。丰台大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如今十二营将里,镇国公府牛伯爷和理国公府柳子爵,已经占去了两大兵力最盛的强营,大权在握。剩下只有十个营的营将位置,甚至不到十个营。谁先还完,谁对皇上对朝廷有忠敬之心,谁就能得。诸位都是将门出身,当明白有权和无权的区别。”

    “这……”

    一众开国勋贵们纷纷迟疑起来,他们当然明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道理。

    只是往日里想做官也争不过元平功臣,再者也吃不得许多苦头。

    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岂有不心动的?

    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最是心动,一把络腮胡子,站起身道:“宁侯,连我也能当个实权营将?”

    他这个京营游击,是比较坑的。

    京营统属神京城内十二团营,但十二团营大半被元平功臣所把持,根本不理会京营节度王子腾的将令。

    哪怕后来王子腾高升,京营节度换了个人,依旧是空壳子。

    那些十二团营大将,一年到头都未必去一回京营大帐。

    所以谢琼这个游击,实在是涮人顽。

    听闻可实权掌军,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贾蔷点头道:“当然,谢将军今日偿还尽亏空,让天子知道将军的忠心,晚上就可去丰台大营等调令。王部堂本身还是兵部尚书,当场便能开具公文。”

    谢琼闻言大喜,哈哈笑道:“定城侯府这些年统共也就借了二三万两,回家搜刮搜刮库房,再寻些没用的金银器具变卖了,应当够了!”

    贾蔷拱手微笑道:“那就恭喜将军了!”

    有此开头,众人一看又少了一个位置,登时急了,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准备告辞离去,回家想办法去周转一二。

    有权就有银子,果真能提一营兵马,那平日里喝点兵血,都能落下不少了,用不了几年就能回过劲儿来。

    一个个心怀打算,也不理贾政留晚饭,匆匆告辞。

    最后,只留下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兄弟二人未走。

    贾蔷和二人不熟,实际上,保龄侯府史家在贾代善和元平功臣斗争那些年,转投元平功臣后,与贾家的关系也就只维持个表面而已了。

    平日里,除非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否则等闲史家不登贾家门第。

    却不知,今日二人联袂前来,所谓何事。

    但不拘甚么,贾蔷都没有和史家打交道的打算,正好见凤姐儿来寻他,道贾母叫他,便趁机告离。

    自荣禧堂出来,凤姐儿看着贾蔷笑道:“你可捅了大马蜂窝了,一股脑的飞来这么多马蜂,嗡嗡嗡的我的脑袋都快炸了,甭说老太太、太太她们了。”

    其实贾母倒还好,今儿个真正遭罪的是王夫人。

    她是真正清静惯了的,礼佛礼了那么多年,哪经得起这样的哭闹,还得赔笑去哄,那脸色……

    凤姐儿想起来都有些痛快!

    贾蔷抽动了下鼻翼,凤姐儿身上甜腻的香气扑鼻,有些好闻……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吊梢眉丹凤眼神采飞扬的模样,提醒了句:“修国公府因为放印子钱和插手诉讼的事发了,这会儿当家老爷被圈起来,待查证后,少不得要抄家问罪。我从前隐约听说,二婶婶也做过这样的事?”

    凤姐儿闻言,登时竖起柳眉叫屈道:“这是哪个野牛**的在造老娘的谣?几百辈子前的事也翻出来告?”

    贾蔷闻言放心了,他早就让人留心过熙凤,至少前世原著世界里记载的那几桩公案,至今还未发生,可见,先前对她的劝诫恐吓,还是有些作用。

    贾蔷笑了笑,道:“没有最好,接下来我要严查贾家此类事,别最后查到二婶婶头上……”

    凤姐儿闻言,侧眸看着贾蔷笑道:“蔷儿,你若果真查到我身上,又该如何?”

    贾蔷警告道:“你若果真有没收拾干净的手尾,现在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干净了。果真查了出来,我也救你不得!”

    凤姐儿闻言,虽微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笑道:“你放心就是,上回你说的那样唬人,我早让人把本利钱都收了。至于劳什子诉讼的事,倒是有人寻我,我却没怎么理会。只是,你年前与我说好的,回来后一起干一番事业,与我赚些花粉银子,听说你在江南做下了好大的营生,如今回来了,可别忘了我这个二婶婶啊。”

    贾蔷呵呵一笑,道:“好说,等忙完这一阵再和你合计,虽不比二婶婶你生财有道,但应该比你放那点印子钱赚的多。”

    “去你的!”

    凤姐儿听出取笑之意来,推了贾蔷一把。

    贾蔷又与她说了小吉祥的事,凤姐儿当然应承下来,对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说罢,正好也到了荣庆堂,二人一起入内。

    此时,留在荣庆堂的诰命已经少了大半。

    想是荣禧堂那边走的当家老爷们,传信过来带走的。

    不过仍有一妇人,还是哭泣。

    贾母脸色难看之极,见贾蔷进来后,喝道:“蔷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了甚么,这么多诰命都上门来讨公道!”

    贾蔷站在堂前,看了眼堂下四五个陌生妇人,冷淡道:“谁讨公道?讨甚么公道?”

    那哭泣的老妇撒泼骂道:“老身来讨公道,如何?你这黑了心的下流种子,我家老爷何曾得罪过你甚么,就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克父克母的扫帚星,克完老子娘,还把宁府……”

    “住口!”

    贾蔷还没说话,贾母居然板着脸厉声喝道:“邹氏,你有事说事,闲扯这些淡话做甚?他如今是朝廷封的一等侯,是贾家的族长,你不过一个一等将军夫人,也敢这样啐她?再这样胡吣,我贾家也容不下你,你自请便罢。”

    训斥完这老妇,见她安分下来,又觉得她可怜,便怒视贾蔷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前儿不是说,要好好与他们分说的吗?怎就害的人又是斩立决,又是圈了起来问罪?”

    贾蔷这次倒没给老太太难看,先行一礼后,淡淡道:“平原侯府在别宅里,从外面骗了五六十个清白姑娘,圈了起来逼她们学伺候人的下贱活计,不学就打骂饿着,死了五六个,就埋在后院。我带人巡视西城时,有人正好逃了出来,撞见我和景田侯之孙裘良,拦路求救。这种情况,我能不救?!蒋家干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平原侯蒋子宁得罪我才不过这二三天的事,他们造的孽,是我栽赃陷害的?”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老眼往堂上两个坐立不宁的妇人面上盯了眼后,又问道:“那修国公府呢?怎就这么巧,偏他两家得罪了你,就他两家倒了霉?”

    贾蔷道:“修国公府的事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就担心有人会往我身上泼脏水,再者还别有公务要办,所以连平原侯府的事都没插手,让裘良请了顺天府来办案。结果顺天府尹韩琮得闻大案,亲自来探查,不想还未问案,又有苦主跳了出来,告修国公府放印子钱,借出十两收了五六十两还不放过,逼的人典卖房产且不算,还让人卖女儿。好端端的女儿送进府,三天后让人家拿草席进去卷尸,人家老子去理论,居然被带出城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种事不是一桩两桩,查证的都有几起了,难道这些事也是我让侯家做下的?怎成了我的过错?”

    贾母闻言,想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对那几个妇人道:“我也乏了,这些事我一个老婆子也理会不得,今儿就不留饭了。说罢,端起茶盏来。”

    立刻有四个老嬷嬷上前,要送修国公府的诰命离开。

    其他妇人见连贾母都这般,也就不再多留。

    最后,只剩下两个年轻些的妇人,陪笑坐在那。

    贾母见之蹙眉,对贾蔷介绍道:“这是史家的两位侯夫人。”

    贾蔷“唔”了声,与二人见了礼。

    保龄侯夫人朱氏笑道:“都是一家人,论起来,侯爷还要喊我一声……”

    “行了!”

    话没说完被贾母喝断道:“他和我这辈都隔出几服去了,更别说和你们,各论各的吧,你还想让他给你磕头不成?”

    朱氏面色一滞,笑道:“并没这个意思。”

    贾母问道:“你们平日里半年来不了一回,今儿来凑甚么热闹?”

    之所以这么冷淡,是因为方才这两个忘八侄儿媳妇,就看着她被一群诰命围攻。

    她二人怎么说也有侯夫人的诰命,但凡有点孝心帮些忙,她也轻快得多。

    既然没这份孝心,往来的也少,这会儿装甚么亲近?

    贾母大半辈子过去了,也没曾委屈过自己几回,更不会在两个娘家侄儿媳妇跟前委屈自己。

    朱氏还没说话,忽听外面传道:“老爷和史家两位老爷来了!”

    贾蔷冷笑一声,心道:今天才有好戏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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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鸡飞蛋打

    “请姑母大人安!”

    史家两哥俩笑吟吟拜下。

    贾母虽然不待见,可到底是娘家人,也只能叫起道:“不年不节的,你们过来作甚?”

    保龄侯史鼐笑道:“一来探望探望姑母,二来,听说贾家出了个俊杰,便过来瞧瞧。”

    贾母冷笑道:“如今探望也探望罢,蔷哥儿便在那,你瞧也瞧过了,没事早点家去罢。这两日府上乱糟糟的,过些时日,我再寻你们来说话。”

    “这……”

    史鼐干笑了声,和史鼎对视一眼后,道:“还有些事,想求姑母一番。”

    贾母冷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必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丑话说在前头,我如今只是一个混吃等死的废老太婆,没甚么能为帮你们做些了不得的大事。若是内宅的事,你们问问也就罢了,兴许我与你们出点主意,若是外面的事,我劝你们趁早连这贵口也别开,好多着呢。”

    忠靖侯史鼎在一旁忍不住道:“姑母大人到底姓史,如今史家过的艰难,求上门来总要拉扯一把才是!怎说这等绝情之言?”

    此言一出,贾母气的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贾蔷冷眼旁观,见贾政、王夫人居然也没开口的意思,觉得纳罕,这贾家人都傻了吗?

    念及方才贾母开口之义,他寻思稍许,上前道:“老太太这么高的年纪,你们这些娘家侄儿不说多来看看,多孝敬孝敬,半年不来一回,如今来了,也有脸张口要拉扯?老保龄侯当年英雄盖世,就生了两个指着嫁出去的姑奶奶拉扯一把的孙子来?”

    史鼐、史鼎哥俩闻言面色臊红,史鼐大怒道:“贾家就是这样的规矩?长辈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余地?”

    贾政终于醒悟过来,也开始帮场子道:“明诚,蔷哥儿不止是东府的袭爵人,还是我贾家的族长。除了至亲外,和外人说话时,原不论辈分。”

    史鼐气急反笑道:“我倒成了外人?”

    贾蔷纳罕道:“史家自先荣国在世时,就反叛到元平功臣那边去了,谁给你的脸面来装自己人?你若放尊重了和老太太说话,我们倒也可给你三分薄面。你们连人话都不会说,还想让我们奉你们为上宾?”

    贾政在中间劝和道:“罢了罢了,终是自家亲戚,且看在老太太的面上,都撂开手罢。”

    他还是知道自己母亲的心事的,若是不心里牵挂史家,也不会隔三差五将云丫头接来。

    保龄侯夫人朱氏和忠靖侯夫人赵氏也趁机说起好话来,给贾母再三道恼赔不是,贾母心软,最后道:“有甚么事,且坐下说罢。”

    贾蔷没兴趣听他们化干戈为玉帛,就要告辞,贾母却道:“蔷哥儿慢走,我寻思着他们的事多半还要牵扯到你,我也懒得做个说客,就让他们自己开口说罢。”

    史鼐忙道:“倒也不必劳烦宁侯,只要老太太和太太,对林侍郎和王家王部堂打个招呼就行。”

    贾母闻言,看了王夫人一眼,奇道:“和如海打招呼,我大概猜到甚么事了。可亲家老爷打声招呼?打甚么招呼?”

    史鼐叹息一声道:“如今朝廷不顾咱们生计艰难,一味的追缴亏空,我们家一门两侯府看着光耀,可老太太又不是外人,自知道世祖爷封元平功臣时,压根儿就没赏下来多少银子。忠靖侯府干脆就是从保龄侯府拆出去的,若不是这样,保龄侯府的底子在,也不至于这般难。如今一份家业养两座侯府,哪里供得起?少不得从户部拆借了不少银子,如今要还,哪里还得起?我和老三就商量着,干脆还是出去寻分差事,找个官来做做,一来也可偿还亏空,二来也能贴补家用……”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下来,道:“能有如此念头,岂不很好?”

    史鼐苦笑道:“旁处都没合适的官,恰好听说王家老爷拿下了丰台大营提督大将军的位置,想来他手下多要用人,不然怎能稳住丰台大营四万将士?我兄弟二人便自告奋勇的前去,谁料王部堂说,想入营,先得将户部亏空还了,不然他也没法子。所以我们只能来求老姑母大人,帮我兄弟说说情面了。”

    贾母闻言,连连摆手道:“如海早早同我说明白了,此事再没有回圜的余地。你们也别不信,我只给你说一件事,你们就明白了。大老爷从户部借了五千两银子的亏空,也只能巴巴的想法子还上了。如海半点情面也没留……你们和如海挂着点亲,可能比你们大表兄和他还亲?连你们大表兄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你们?”

    史家两双公母闻言都傻了眼儿,两个侯夫人甚至放声哭了起来: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连点盼头都没有了!”

    贾母闻言,真真气个半死,一屋子贾家后辈在这,这些娘家人就这样给她挣脸?

    而贾蔷对于勋臣的腐化堕落,也有了新的认识……

    等到史家兄弟开口向贾家借银子时,贾母就再也按捺不住,开始赶人了。

    等史家哥俩满腹怨气的带着夫人离开后,贾母面色也难看之极,只觉一张老脸丢尽。

    王夫人虽心知,回过头贾母必是要让人送些银子去史家,却也只当做不知,劝道:“老太太何必动怒,如今除了一二家咱们这样的人家,大多数都不过是空架子罢。进的少出的多,每年迎来送往的应酬就不知要花去多少嚼用。所以,大家谁也不用去笑话谁了。”

    贾母闻言,面色舒缓了稍许,道:“要不,你和亲家老爷说说看?”

    王夫人闻言,迟疑了下,缓缓点头道:“我打发人去说说看罢。”

    贾蔷却开口道:“也不必费这个功夫,若能办,王部堂不用他们来这一遭。十二营将必须都是还清亏空的,这是宫里的意思,谁敢违背?”

    贾母奇道:“皇上还管这事?”这种要钱方式,可并不体面,甚至有种卖官的嫌疑。

    贾蔷笑了笑,道:“皇上当然不管这事,是我提出来的,皇上没反对,就算是答应了。不如此,这账就不好要,我先生的皇差就不好交差。”

    “……”

    贾母无语了好半晌后,对贾蔷淡淡道:“明天的事,可准备好了?”

    贾蔷扬了扬眉尖,道:“准备甚么?”

    贾母闻言,一股恼火涌上头,有些犯晕,却还是强撑道:“你去给皇后娘娘的母亲拜寿,寿礼总要用点心罢?”

    贾蔷点头道:“这个啊,从扬州带来的上等丝绸还有些,选三匹送去,可还行?”

    “三匹?!你怎不去问问皇后娘娘,三匹可还行?!”

    贾母压抑不住怒火道:“就是给寻常人家的诰命送寿礼,光三匹绸缎,就能打发了?”

    贾蔷点头道:“那我明白了,一会儿使人去万宝楼买些珍宝。”

    贾母又奇道:“东府库房里的宝贝还少了?”

    贾蔷摇头道:“那是大房的产业,我不会去动。”

    此言一出,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了眼后,隐约明白了些甚么。

    一来,贾蔷曾答应过,东府的家业大半留给贾蓉。

    如今贾蓉还没死,他不好动,否则便是失信。

    二来,他要娶皇后侄女儿为大房兼祧之妻,按贾蔷之意,这份家业,难道就是那位尹家女的了?

    那黛玉日后怎么办?

    她们自然不知道,东府库房里堆的家业,顶破天也就值个十万二十万两银子的死财。

    可贾蔷在扬州布下的基业,那才是一只下金蛋的金鸡。

    只是他自然不会告诉贾母等人。

    贾母、王夫人只当贾蔷心里其实还是想要攀附皇后,面色隐隐古怪,心中更是忌惮。

    这小子见到利益就往上猛扑,先前当着林如海父女的面演的那么真,如今为了攀附皇后,连大房的家业都要交出。

    不择手段啊!

    贾母面色一下冷淡下来,也不再留贾蔷,摆摆手让他回去了。

    ……

    荣禧堂,东廊下三间小正堂。

    薛姨妈坐在炕上,就这炕桌拨着瓜子吃,看着对面脸色不是很好的王夫人笑道:“这二三日没见,府上忙甚么呢?隐约听着乱糟糟的。”

    王夫人淡淡道:“不过还是那些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边事多……”顿了顿又问道:“蟠儿如何了?”

    薛姨妈含气摇头道:“也还是那样,不过看着好些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就被你们那位蔷哥儿给灌了**汤,就觉得那是天下第一大好人!连我这个亲娘,都比不上了。”

    王夫人闻言,呵呵一笑,问道:“蔷哥儿原是不错,你且说说看,咱们家这些孩子,哪个能及得上人家?”

    薛姨妈闻言一怔,随即忙笑道:“蟠儿那孽障自然是及不上,宝玉难道也及不上?我瞧着宝玉比哪个都好!”

    王夫人淡淡一笑,叹息一声道:“又能有甚么好的?今儿老太太又说了,宝玉不能早成亲,怎么着,也要再等上三五年。你说说,三五年后,我都多大了。”

    薛姨妈闻言,心里登时一凉,再熬上三五年,三年还好说,可再熬五年,那宝丫头岂不熬成老姑娘了?

    那可不成!

    然后就听王夫人压低声音,语气有些神秘的说道:“我且与你说一事,你万不可说出去。”

    薛姨妈闻言按下心里的焦虑,奇道:“甚么事?”

    王夫人轻轻一笑,道:“你可记得蔷哥儿袭爵时,老夫人曾让他兼祧东府长房?”

    薛姨妈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惊魂不定的看着王夫人,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道:“记……记得,怎么了?好端端的,怎说起这个?”

    王夫人呵呵一笑,道:“说来你怕不信,中宫皇后娘娘,居然相中蔷哥儿了,通过宫里的贵妃,写信到家里来,说要将她的嫡亲侄女儿,许给蔷哥儿,做兼祧之妻!”

    劈啪!!

    此言如一道闪电,劈中了薛姨妈那颗几乎停滞的心。

    一片焦黑!

    ……

    ps:卧槽,终于有还完的一天!啥也不说了,去浪了,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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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三百章 断个干净!

    见薛姨妈整个人都惊呆凌乱的楞在那,王夫人也解了今日清晨时积下的怒气。

    到底是亲姊妹,还真能置于死地不成?

    当然,教训还是要给的。

    她问薛姨妈道:“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嫁侄女儿给蔷哥儿,你唬成这样算甚么?”

    见王夫人这般问,薛姨妈虽然没猜到早上那一幕,却也猜出几分,自己这个姐姐,多半知道了薛蟠的心思。

    心思急转后,薛姨妈红了眼圈,用帕子抹泪道:“你是我亲姐姐,我也不能瞒你。你家东府这个兼祧之妻的位置,蟠儿一直挂在心里。他一直没同我说,今早上才露了口风。先前那托付,竟是为日后开口,把他妹妹许给蔷哥儿打的幌子!这个孽障,真真想瞎了心了。兼祧之妻,那算甚么?说着是正妻好听些,可我寻思着,怕是连一般的宠妾也不如啊!偏那畜生痴心妄想……”

    王夫人闻言,面色愈发和缓,薛姨妈能把这话同她说,可见还是亲姊妹,她缓缓道:“那你怎么想?若是没这个兼祧之妻,许个正妻,你就允了?”

    薛姨妈叹息一声道:“姐姐,当你的面,我不瞒你。若只我自己,自然是一万个愿意宝玉,咱们亲上加亲,宝玉那孩子又纯善,我家那孽障如何个德性,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寻个太能折腾野心太壮的,我担心薛家这份家业都要被吞了去。不管怎么看,都是宝玉最合适。可蟠儿那个孽障,糊里糊涂的就把薛家的丰字号给交了出去,倒被人绑在了一条船上。虽有他二叔在,可我如何能信得过?万一他里应外合……还不如不在。

    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若果真没有林家丫头,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怕惹不起蔷哥儿,也怕丢了薛家的家业啊!不过现在这个样子,往后真真是一丝一毫的关系也不能有了。回去我就同那个畜生说,他再敢把她妹妹和蔷哥儿挂在一起,先拿绳子勒死我!”

    王夫人对她这番态度还算满意,劝道:“也不怪蟠儿,咱们家的孩子,都良善的紧。蔷哥儿多少个心眼子,莫说蟠儿,便是宝玉,不一样念他的好?这个人,年纪不大,骇人的紧。我同你说,便是老太太,今儿也认清了他的真面相。原以为他是极在意林家丫头的,为了不娶兼祧之妻,委屈了林丫头,他当着林如海的面,竟要去辞官让爵。连我都信了,若非老太太以死相逼,就当他果真要去……”

    这话唬了薛姨妈一跳,惊道:“竟到这个地步?”

    王夫人冷笑一声,素来淡然的面上浮现一抹讥讽,愈显刻薄,只听她说道:“不过是做作罢了!今儿在老太太面前终于说了实话,口口声声不肯娶人家,倒将东府的家业都留给人家,一分都不能动。却不知林家听到这个信儿后,心里怎么想!”

    “啊?”

    薛姨妈倒吸一口冷气道:“这么阴险?他这个年纪……”

    王夫人摇头道:“你也是当过当家太太的人,难道不知道,如他这样没爹没娘没人教长大的孩子,心里面哪有甚么是非善恶?还不是哪里有好处,他就往哪钻?你还不知道吧,那皇后的亲侄女儿说是有千好万好,结果不过是个哑巴!”

    薛姨妈闻言,差点惊掉眼珠子,她再也坐不住了,道:“不行,我得回去和蟠儿说说,再不能让他继续信那人下去了。要断个干干净净,薛家和他一分一厘的干系都不能再有!太可怕了,这个人着实太可怕了。”

    王夫人点头道:“一定要好生相劝,好好说,万莫逼急了。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将丰字号给夺回来,还不能伤了面子上的和气,不然蔷哥儿的脾气……所以此事不能急于一时,咱们慢慢盘算。”

    薛姨妈听的心惊肉跳,连连点头道:“姐姐说的是,姐姐说的是,我先回去了!”

    王夫人起身,将薛姨妈送出门后,看她急急走远,叹息了声。

    看在自己亲妹妹的份上,她再给宝丫头最后一次机会。

    当然,也是宝钗实在入了她的眼,怎么看都是当家太太的好材料,人也稳重大方,不似林家丫头那样,随她娘贾敏一样轻佻。

    如今,只愿薛家不再犯糊涂。

    ……

    梨香院,正房。

    薛姨妈急匆匆回来后,正巧看到宝钗坐在正间屋子里,静静做着女红。

    丫鬟莺儿也在一旁打着络子,莺儿性子虽活泼,不过有一个稳重的小姐镇着,倒也静得下心来。

    宝钗见薛姨妈急急进门,一脸焦慌模样,心里一跳,站起身道:“妈,这是怎么了?”

    薛姨妈先看了莺儿一眼,道:“你且去厨房看看,晚饭准备的如何了。”

    莺儿多灵巧,便知薛姨妈有要紧的话说,应下后就出了门,往厨房走了圈回来,也不进去,只拿一个小马扎坐在门口,继续打起络子来。

    薛姨妈拉着宝钗进了最里屋,看到薛蟠四仰八叉的胡乱睡着,奇怪道:“今儿怎睡这样早?”

    宝钗无奈摇头,笑道:“哥哥现在一天十二时辰,大半都在睡着。不过郎中说也好,前些年他没日没夜的胡闹,将身子骨熬的狠了,如今倒是像在补前些年落下的亏空。妈,可有正事要说?”

    说话间,薛蟠忽然打了个大哈欠,睁开被眼屎糊住眼角的铜铃大眼,看见薛姨妈和宝钗站在那,不由咧嘴一笑道:“妈和妹妹怎站在这也不说话,怪渗人的,看起来和守灵一样……”

    话没说完便听薛姨妈高声大骂道:“放你娘的好屁!再敢胡扯你娘的臊,看我不大耳刮子打烂你的嘴!”

    宝钗也责怪道:“哥哥说的这是甚么?”

    薛蟠哈哈笑道:“躺的久了,说个顽笑话,你们也当真了!可惜,蔷哥儿送我的说书先生,声音和棉花一样,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倒似故意在哄人睡觉……”

    薛姨妈闻言却是眼睛一亮,道:“如今,你也知道他专门骗人了?”

    薛蟠闻言登时不悦道:“我何曾这样说过?妈,蔷哥儿是好的,你莫要冤枉好人。”

    说着,目光居然还使劲往宝钗方向比划了比划,示意薛姨妈注意影响,别玷污了贾蔷在宝钗心中的形象,坏了他的大计。

    薛姨妈见之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骂道:“你这迷了心的孽障,还当他是好人,你也不听听他干了甚么好事!”

    听她这般说,莫说薛蟠,连宝钗都疑惑的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便将王夫人告知之事悉数相告,最后道:“听见了吧?你还想将你妹妹许他做劳什子兼祧之妻,人家为了皇后的侄女儿,连林家都能撇下。林家待他比亲儿子也不差了,他还在西府老太太和你姨母跟前唱了出辞官让爵也不再娶的大戏,谁料转过身,还没怎样呢,就将整个国公府的家业都送给了那哑巴,林家丫头又能落下甚么?”

    薛蟠闻言,如被雷劈了般,呆呆的怔在了那里,薛姨妈见之唬了一跳,忙劝道:“我的儿,你可别气傻了!”

    薛蟠呆滞的看着屋顶,喃喃道:“怪道都说:女人当家,房倒屋塌。要不是妈你死活拦着,我必能比皇后家更早一步说亲,悔啊,都耽搁了……”木然的目光里充满了无尽的懊悔。

    见他到了这个地步还执迷不悟,薛姨妈再也不能忍,抄起一旁的野鸭子掸子,往那个她怀疑里面装着屎的大脑壳子打去。

    宝钗紧拦慢拦还是慢了拍,薛蟠哎哟了声后,叫道:“妈,你这是作甚?”

    薛姨妈气的眼泪都下来了,颤抖道:“我打死你这个撞客了的孽障!这样的人,躲都来不及,你也敢招惹?林家如今这般了得,他都敢顽这种心眼。你不想着赶紧把丰字号给我要回来,居然还想把你妹妹往他那边送?你是不是中了邪了?”

    薛蟠恼的“嗨呀”了声,懊恼道:“妈,你往哪去想?这国公府的家业听起来丰厚,可再丰厚,统共能有多少?蔷哥儿是以三房袭的爵,往后爵位就在三房了。再者,妈你知道蔷哥儿在扬州留下了多大的家业?连咱们家的丰字号都是里面的一小嘬!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大头!如今把家财分清了,往后才不会让林家丫头吃亏!这些我都能想到,你们素来自以为明白,怎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把人往那样坏的地步去想?”

    薛姨妈闻言登时怔住了,连宝钗都对薛蟠另眼相看,直到又听他懊悔不已的“哎哟”“哎哟”叫起来,说甚么迟了一步,迟了一步……

    薛姨妈回过神来,捏了捏额头,道:“不管怎么样,如今人家连兼祧之妻都有了,还是那样的人家,你再不要浑说便是。你妹妹甚么样的人,便是嫁给王爷当正妃也绰绰有余,岂有给人当兼祧之妻的道理?兼祧之妻,是给皇后侄女儿那等有残缺的人,是给哑巴设的。再莫和他牵扯上干系,你听明白了没有?我再听你胡说八道,把你妹妹和那人牵扯在一起,你先勒死我便是!”

    ……

    皇城,钟粹宫。

    此处为隆安帝二贵妃之一,吴贵妃所居之所。

    吴贵妃之父吴天佑是总管内务府的三名大臣之一,家资巨富。

    出身大富之家,吴贵妃相貌又极美,且素来玲珑,极会来事。

    不过她也想不明白,为何隆安帝和尹皇后,会更青睐那位姓贾的贤德妃。

    隆安帝尚好,每月总会来钟粹宫过几回夜,可尹皇后待她,与待贾元春,却是截然不同。

    尤其是近来,随着贾家在外朝的势力起复,贾元春居然越来越得尹皇后器重。

    不过,兴许尹皇后也知道平衡之重要,因此,便将大选之后,继续遴选知书达礼之佳丽,为各王府添人,并为诸公主、郡主挑出人选,以填充才人赞善之职的差事,交给了她。

    掌灯后,吴贵妃于暖阁内翻阅着名册,先看了看需要进人的诸王府、公主府等处,又看了看登记在名册上的诸仕宦名家之女。

    突然,她看到一人的名字后,秀美忽地蹙了蹙,似想到了甚么,再一看名字后面记载的三代家谱,家族籍贯和曾任官位,眼睛渐渐明亮起来,极美的嘴角,却抿出一道森然的冷笑……

    ……

    ps:啧,第一更!

第三百零一章 喜信

    翌日清晨一早,贾蔷在舅舅家小院中用过早饭后,在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的护从下,前往西府。

    如今他出去,大多都带上姐夫铁牛。

    在都中,江湖仇杀高手刺杀这种事极少,有也不怕,有商卓带着弟子在,还有孙姨娘的几个用暗器的弟子暗中随行,总能护佑周全。

    就怕遇到上次立威营那样,以披甲执戈的甲士围杀,那才是真正厉害之处。

    带上铁牛,便于突围。

    到了西府角门,正遇见贾琏带人形色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脸色看起来又振奋又气恼,看到贾蔷时才陡然清醒过来,话也不说,又带人匆匆赶往东路院贾赦房。

    落在西府门子眼里,倒成了贾琏看到贾蔷,退避三舍了……

    贾蔷看着贾琏的身影,若有所思,再看到候在门口,早早已经套好八宝簪缨马车的林之孝恭敬站在那里,问候道:“给侯爷请安。”

    这才是贾家真正的聪明人,低调,务实,更难得的是,手脚居然也是干净的。

    贾蔷点点头,道:“这么早就套好车了?”

    林之孝赔笑道:“里面老太太打发人来吩咐的,不敢耽搁了。”

    又见马车后面装了满满一车用福寿禄彩绸扎起的礼,贾蔷抽了抽嘴角,回头看了眼商卓手里拎着的一包五色礼,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攀比奢靡之风……

    就往里面去了。

    ……

    荣庆堂上,贾蔷到时,就见凤姐儿带着鸳鸯正在给贾母按品级上大妆。

    看着一等国公夫人接近凤冠一样的头饰,金灿灿还镶满了翡翠宝石,加起来得有小几近沉,就那样顶在头上?

    也是近七十的人了……

    他难得觉得这老太太不易,正准备请个安,就听上面高台上,贾母反倒板起脸挑起他的刺儿来:“你这穿的都是甚么?!”

    贾蔷一怔,低头看了眼身上的飞鱼蟒袍和玉带,皱眉道:“这个,太高调了些?算了,我回去换常服罢。”

    贾母险些气吐血,凤姐儿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蔷儿,先前我送你的那件雪狐镶边青红捻金猞猁皮鹤氅呢?”

    贾蔷道:“先前在扬州被人伏杀,结果弄了一身的血,洗净了还是一身血腥气,就没再穿,等夏天晾一晾来年再穿。”

    这话,让荣庆堂内忽地一静。

    过了好一阵,贾母才对鸳鸯道:“去把里面那件取来。”

    这没头没尾的话,凤姐儿都不明白,鸳鸯却听懂了,笑着看了贾蔷一眼,然后转身进去,未几而出,捧着一件……

    好骚的大氅!

    再一展开,脆光闪烁,艳丽异常。

    关键是……那叫一个绿啊!!

    饶是以贾蔷素来在贾家冷静的心态,此刻也绷不住笑起来,连连摇手道:“穿不起穿不起,这个……这个颜色太正了,穿不起。”

    “哈哈哈!”

    旁人一时没领会其意,只当他在谦逊,凤姐儿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贾母瞪她,凤姐儿好笑一阵后,道:“老祖宗,蔷儿是嫌这身衣裳太绿了!”

    “……”

    贾母一时气结,再看贾蔷毫无商量余地的摇头,犹豫了下,才一咬牙,对鸳鸯道:“罢,他不识数,你去将另一件取来。”

    鸳鸯闻言都怔了下,不过见贾母点头,又回过头对贾蔷笑道:“今儿你可得着了!”

    说罢,又进里屋,过了一阵方出,捧着一件……更骚气的大氅出来。

    不过,这回没等他再拒绝,贾母就沉声道:“赶紧换了去,今儿虽没外客,可宫里要来人,几位皇子王爷必是要去的。你就穿一身鼠皮去,必是诚心的!”

    贾蔷奇怪,昨儿个贾母挥退他时,分明已经十分冷淡,今儿个怎又这样大方?

    他自然不知,贾母昨日先以为他要将宁国府的家业都拿去巴结尹家侄女儿,为黛玉鸣不平,心里着实窝火。

    不过想了半夜,经鸳鸯一点又明白过来,在和尹家说亲前,贾蔷也没动过东府一分一毫的家财啊。

    便是现在,贾蔷和他舅舅一家在东府,都是另开锅灶,米面单买。

    由此可见,应该是她想岔了去。

    贾蔷正犹豫,如何推拒这件大名鼎鼎,可如今见了几乎闪瞎人眼的雀金裘。

    上头凤姐儿在贾母眼神示意下,已经走了下来,展开雀金裘往贾蔷身上披去。

    虽然仍有翠色,不过更多的却是金色。

    屋内还不显眼,等到了屋外,阳光一照,赛亚人一样……

    贾蔷强忍羞耻心,披上这件雀金裘后,近在咫尺为他系丝绦的凤姐儿凤眼都直了直,眸光亮的贾蔷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凤姐儿见之,俏脸微红,嗔他一眼后才转身回到高台上,对贾母笑道:“到底是老太太眼光好,最会打扮人了!这样一看,可不就比方才强一百倍?”

    贾母也很满意,点了点头笑道:“如此出门,方不负王侯之位。”

    正说话间,却见王夫人领着宝玉进来,要为贾母送行。

    待看到贾蔷身上的雀金裘后,王夫人眼中瞬间闪过一抹阴沉,倒是面色不改,往上面行去。

    宝玉则十分艳羡的上前,摸了摸雀金裘上的孔雀羽毛,道:“真好看!”

    贾蔷笑道:“原是老太太给你的,今儿嫌我的寒酸,就先借我穿一天,回头得立刻还你。”

    宝玉闻言,连连摆手道:“罢罢,你都穿过了,我还能再讨要?再者,你穿成这样,有珠玉在前,我再穿,岂非邯郸学步?还是你穿去罢。”

    上头贾母闻言,简直大为欣慰,让鸳鸯再将另一件凫靥裘取来,笑道:“这件是你的,原本两个都给你留着的,谁料蔷哥儿就只那么一件灰鼠的,这也能出门?”又道:“蔷哥儿,你看看宝玉,这样大方,换个小气的,这会儿早同你闹起来了。”

    贾蔷笑了笑,道:“是,原就说贾家门儿里好人不多,宝玉不坏。”

    “比你好的多!”

    贾母哼了声,方对王夫人道:“也是太太教的好,不比那些穷酸出身的,为了个丫头都能闹将起来。”

    王夫人呵呵笑了笑,道:“左右不过一件大氅,名贵了些,也是老太太的梯己物,给谁都是应分的。至于赵姨娘房里那丫头,再让凤丫头给她挑个好的补上就是。蔷哥儿难得开一次口,给他便是。”

    贾蔷这才听明白,原来是他向熙凤开口的事,还引出了些麻烦?

    凤姐儿见贾蔷看来,无奈苦笑道:“原以为不过是件小事,那么个月钱五百钱的小丫头子,我再换个给她就是。没想到又闹到太太跟前,连老太太都惊动了。”

    贾母好奇的看着贾蔷,道:“那个叫小吉祥子的丫头我还特意叫来瞧瞧,那么一点大,巴掌大的脸上顶着一双毛毛虫眉,只看着喜庆……你要了她去做甚么?”

    荣庆堂上众人目光隐隐古怪……

    贾蔷道:“先前师妹带回家去一个小角儿,那小角儿和小吉祥子是好朋友,说她在这里过的苦,月钱每月被克扣完,就想着救她出来。”

    既然赵姨娘先闹大了,贾蔷也不愿担个仗势抢人的恶名,索性就摊开了。

    此言一出,王夫人的脸色最先沉了下去。

    贾政房里的妾室闹出这样的笑话来,她才是首当其冲的丢脸之人。

    最起码,管教无方的罪名就跑不掉!

    凤姐儿先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终于笑出来了,道:“倒像是她的做派!我道不过一个小黄毛丫头子,怎么就缺不得了。原来是心疼少了这样一个……”

    贾母摆手道:“太太成日礼佛,菩萨一样的心肠虽好,旁人看着却成了木头,还是狠心一点的好。”

    不过也是点到为止,最后笑道:“时间也差不离儿了,今儿凤丫头随我去尹家,劳太太管一天家,也让凤丫头偷一天懒!”

    王夫人点头微笑道:“原是本分。”

    说话间,贾赦、邢夫人、贾政、贾琏等人,并李纨带着诸姊妹们也都过来了,要送贾母出门。

    一众人说笑着到了二门,早有套好的两架马车过来。

    贾母和鸳鸯上了那架翠盖珠缨八宝车,凤姐儿则是一架朱轮华盖车,平儿没随行,跟着的是一个不知从哪新收的丫头,名叫绘金,倒也伶俐大方。

    出了大门,贾蔷自骑马上,与贾政点了点头后,一勒缰绳,调拨马身,二十名亲卫齐齐翻身上马。

    铁牛披甲步行,却比那二十名亲卫加起来更唬人。

    贾赦等人看到他后,脸色都隐隐发白。

    都不敢再上前送送贾母……

    直到一行人远去后,贾赦才往地上啐了口,骂道:“甚么样的下流种子,收甚么样的奴才!”

    贾琏赔笑道:“老爷,这倒不是蔷哥儿的奴才,是他姐夫来着。”

    “偏你个球攮的畜生知道的多!”

    贾赦破口一骂后,倒没动手,目光在身后赖大等人的脸上扫过,有些阴狠的笑了笑,一甩袖子,迈着四方步回东路院去了。

    他还要好好合计合计,如何能狠狠大发一笔利是!

    ……

    皇城,凤藻宫。

    吴贵妃将熬了半宿配制好的名册送给皇后,尹皇后仔细翻阅了番后,点头道:“倒是辛苦你了。”

    目光在一处名字上顿了顿,笑道:“且先这样罢,本宫稍后送去给皇上过目后,就可下发了。你也放心,本宫不会夺了你的功,必会告诉皇上你的劳苦。”

    吴贵妃忙赔笑道:“娘娘折煞臣妾了,能帮娘娘出份力,原是应分的事。”

    说着,又指了指在一旁忙碌宫中六局之事的贾元春,笑道:“贾妃妹妹不也每日帮娘娘做事?”

    尹皇后笑了笑,道:“她原是本宫宫中女史,便是如今也担着凤藻宫尚书之职。你若是也想做事,回头本宫与皇上商议一番,看看许你一个甚么官儿。”

    又说笑了两句后,吴贵妃告退离去。

    尹皇后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笑后,持着名册,往大明宫而去。

    养心殿内,隆安帝接过名册后,目光只在几个重臣勋爵之女上顿了顿,发觉没甚不妥之处后,又看了看几个王府、公主府,皆没甚问题后,点头道:“就按这个发下去罢,皇后辛苦了。”

    尹皇后笑道:“这可不是臣妾的功劳,昨儿吴贵妃忙了半宿呢。近来宫里事也多,贾妃帮着臣妾理六宫之事,昨儿也是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辛苦吴贵妃了。”

    隆安帝笑道:“原是她的本分。”

    对于尹皇后能对他新近偏宠的吴贵妃如此大度,隆安帝心情大悦。

    尹皇后又说了几句好话后,便告退了,而后命中宫天使,往各府去传喜信……

    ……

第三百零二章 尹家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

    再寻常不过的百姓家,再寻常不过民户坊。

    丰安坊内,最大的官儿就是尹家的五品官儿。

    当然,尹皇后之父的一品官衔不能算,那是给故去的人追封的。

    倒是尹皇后之母,尹家太夫人车氏的一品诰命,是实打实的。

    不过这一点,连朝中最想要以直搏名的谏官,都不曾想过要弹劾。

    反而每年都有人不断以尹家太夫人教诲出如此贤德之后为由,希望加恩尹家者。

    但皆被尹皇后以尹家无实功,且已经厚赏先父及母亲为由,坚定拒绝了。

    所以,除了尹家太夫人那顶御赐凤辇外,连一顶像样的官轿都没有。

    但今日,丰安坊内,各色纹龙绣凤之车马官轿,侍卫、奴仆,却排的满满当当。

    尽管尹皇后严厉下旨,不准宗室及勋贵大臣命妇往朱朝街送礼,然而即便如此,五个皇子王府的王爷、王妃齐齐出动,其声势之大,也另丰安坊内百姓开足了眼界。

    待贾蔷护送着荣国府车马来到朱朝街时,一时间都无处落足。

    还是尹家早派人在街口等候,见贾蔷身着飞鱼蟒袍,认了出来后,才赶紧排开道路,让贾蔷骑马护送着荣国太夫人的马车直入二门。

    万幸,尹家不算小,前后也是三进的宅子。

    到了二门,贾蔷与后面马车上下来的凤姐儿、绘金一道,待鸳鸯先下来放下脚蹬后,搀扶着贾母下车。

    待一跨过月亮门,就见一同样一品诰命夫人大妆的妇人,竟然引着一众身披金龙玉凤王服妆扮的年轻妇人,并几个中年妇人一道,在门口候着。

    贾母见状唬了一跳,连忙要以大礼参拜,心中却激动之极,万没想到,能有如此礼遇。

    尹家太夫人忙让人搀扶了起,笑道:“老姐姐快快请起,今日不以国礼相见,不然我这老太婆也要与她们一个一个见礼。若是这般,今儿也不许她们来了。”

    尹家太夫人身边,一年岁最小的王妃撒娇笑道:“那可不成,老祖宗过生儿不许我们来?罢罢,这王妃我也不要了,还是天天来老祖宗这边受用!”

    众人大笑,尹家太夫人指着她笑骂道:“真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怜见你母后到底是怎么给你们搭配的,老五就是一个赖猴儿,偏偏又娶了个赖猴儿当王妃!这还了得?”

    连贾母等绷不住笑了起来,尹家太夫人忙上前,两个老人拉了拉手,又互相抚了抚鬓角,算是她们那个年代好姊妹相见的礼数了。

    尹家人走到车氏左侧,凤姐儿一众则护在贾母右侧,一起往中堂行去。

    贾蔷虽然一直未言,但感觉已经被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给糟蹋了无数次了……

    一直到正堂,尹家太夫人拉着贾母上了高台软榻落座,众王妃和尹家上了年纪的女眷也一一落座,凤姐儿和年轻些的尹家女站着侍奉,贾蔷……

    满堂内眷,独他一枝独秀……

    正当他感到不自在时,贾母无比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后,方醒悟过来,行大礼与尹家太夫人拜寿。

    中规中矩,并无新意。

    至于寿礼,则是从万宝楼买的一尊红白翡翠寿桃。

    不算薄礼,但也谈不上重礼。

    这让贾母脸色隐隐有些难看,心里差点没悔死。

    光惦记着给这龟孙妆扮了,却忘了最重要的寿礼一事。

    见尹家人和诸王妃面色有异,贾母还是强撑着,与尹家太夫人解释了番:“这孩子,心地实诚的紧。他如今是以三房入大房袭爵,但我当初吩咐过他,爵位你得了去,但国公府的家业,你现在不能动,这是大房的,日后,你兼祧大房,由大房自己做主。当初也不过白话一句,谁道他就记在心里,硬气的很,如今住在国公府里,连米面都不动大房的,日常嚼用,都是自己另算。他这身衣裳,都是今早我看不过去,才另送给他的。也怪我,没想到这点,只让他自己去预备了这份寿礼,才闹出了这样的笑话来。让太夫人见笑了……”

    谁料尹家太夫人却笑道:“老姐姐,原也不算甚么薄礼了。如今竟是这孩子自己攒出的梯己银子买的,愈发显得珍贵。我很喜欢这份礼,更喜欢这份硬气!老姐姐的管教也好,我这个老婆子,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从来都告诉尹家的孩子,想要甚么,就靠自己的能为去挣。尹家出了一个皇后,那是天恩浩荡,可和他们有甚么干系?俗话说的好,靠山山倒靠水水去,唯有自己强能了,那才算真能为!你家的这个孩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好,站在那,骨子里就有一股硬气和锐气,比我们家的孩子都强的多!”

    贾母闻言,苦笑不已,道:“太夫人实在谬赞了,他硬气是不假,可主意太正,虽然纯孝,可有的时候,我说的也不好使……”

    尹家太夫人忙问道:“这是怎么说?”

    贾母叹息道:“你爹娘老子没的早,我从前关注的少,让他吃了不少苦。后来,凭他自己的能为起来了。可也并不容易,才多大点,别家的孩子像他这样大,还在老子娘跟前撒娇,读书偷个懒呢,他倒好,不是在这里被刺杀,又是在那里剿灭平叛,几回回都是半身子血的回来。虽说为皇上尽忠是本分,可家里人还是指望着他能平平安安的。可说他,哪里肯听……”

    说着,连眼圈都红了。

    贾蔷在下面抽了抽嘴角……

    一旁有熟悉些事的王妃与尹家太夫人小声说了几句后,尹家太夫人又刮目相看道:“我只听说起你在家平叛的事,没想到在扬州也干过这样大的事。你在扬州时,应该还是白身吧?怎也遇到这样的埋伏?”

    贾蔷思量了下,如实道:“回太夫人的话,在扬州时,因太上皇垂恩之故,所以两江总督半山公和扬州盐院林大人希望我能相助他们,重整扬州盐业,减轻百姓一直以来被吸盐血之苦。我便做了些事,因坏了别人的财路,所以被埋伏刺杀。”

    “可怕否?”

    尹家太夫人追问道。

    贾蔷轻笑了声,道:“初遇时还是有些怕的,不过后来才发现,不过一群蟊贼罢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看着贾蔷那种年轻俊秀的不像话的脸,满意的对贾母道:“好啊!好一个忠孝果勇,文武双全的少年英雄!”

    贾蔷静静的看着台上诸多贵人对他夸赞不已,心里却明白,这些话未必是真心。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尹家女嫁入贾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谓相看,不过是给尹家,或者说给皇后一个体面罢了。

    尹家太夫人为了那口不能言的尹家明珠进了贾家不受委屈,此刻自然大说好话。

    也可以想到,尹家太夫人的确极喜爱那个孙女……

    正一片喜气洋洋之时,忽见五位王妃中,排座第二的那位年轻王妃张口笑道:“听说你与林侍郎之女青梅竹马,情深义重。林侍郎更以子待你,日后成亲后,你可不要冷落兼祧之妻啊。”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冷了下来。

    且不说许多事还没挑到明面上,就算已经到了议亲的地步,这种事也只能往好处说,把姑爷哄着走。

    现在这般说,却是有借势欺人之嫌。

    再者,尹家这样的条件门楣,等闲谁敢冷落尹家女?

    还不是因为尹家女是个哑巴?

    这样说话,真是里外都不是人。

    这时却看出尹家太夫人的手段来了,她拍了拍有些不安的贾母的手,笑道:“这人啊,有聪明的,就有糊涂的。有性子缓的,也有性子急的。恪勤郡王妃从前是个慢性子,如今倒是变急了,想也是太爱护这个表妹了。”

    这番话全了贾母的面子,解了贾蔷的难堪,也教训了恪勤郡王妃陈氏。

    或者说,辅国公夫人,陈氏。

    陈氏一张脸臊红,心里后悔个半死,想要请罪,都被尹家太夫人用眼神止住了。

    尹家太夫人不无慈爱的对贾蔷道:“也莫在这站着,陪我们一群内眷妇人聒噪了,你是极好的哥儿,又是皇上的爱臣,去前面见见诸位王爷罢。今儿除了二皇子身子不适,其他四位王爷都到了,也都想见见你呢。”

    说罢,打发人道:“叫浩哥儿过来,引侯爷往前面去见见王爷。”

    贾蔷忙道:“不必麻烦,直接使人送我过去就是。”

    尹家太夫人笑道:“好奇葩!好,你就自己过去,若有人欺负你,你就来告诉我,我这老太婆和他们理论。”

    又叮嘱身边一位明秀的丫头道:“你去送侯爷过去,再对王爷和江哥儿他们交代仔细了。”

    大丫头闻言抿嘴一笑,应下后引着贾蔷往前面去了。

    看着贾蔷离去的背影,贾母心中却暗暗担忧起来,倒不是担心贾蔷被人给欺负了,而是怕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孙行者,和人家王爷都闹翻了,真打起来了可怎么好使……

    ……

    荣国府,梨香院。

    一早上,待让丫鬟们给薛蟠擦洗干净后,薛姨妈进里间劝道:“你这孽障,这两天连饭也不好好吃,你这样置气,到底是想气我还是想怄你自己?你也是读过书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道理也不明白?”

    薛蟠叹息一声,道:“妈,如今说这些还有甚么用?说甚么都晚了,妹妹终是被你耽搁了……”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忍不住骂道:“要不是当初你在南边让人打死了人,你妹妹这会儿就算当不上贵妃,说不得也去哪家王府当王妃了!”

    薛蟠笑道:“可见妈是魔怔了,看到姨妈家出了个贵妃,就想着咱们家最低出个王妃。既然如此,去年礼部又让仕宦名家上报家中适龄之女,妈怎没让人去报名?”

    薛姨妈不无遗憾道:“你知道个屁,怎么没报?你往南边儿去后,我便让人去报了名。只是这回还不如上次,上次还往宫里逛了圈,这次连提也未提,就没了音讯……”

    却不想话音刚落,就见一婆子急匆匆的进来,大声道:“太太、大爷,大喜啊,大喜啊!外面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咱家姑娘被宫里相中,要入王府与王爷做侧妃!快去接旨罢!”

    “啊?!”

    薛姨妈惊喜莫名!

    王府侧妃?

    虽不是正妃,可王府侧妃,那也比劳什子兼祧之妻强一百倍啊!!

    ……

    ps: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这一章算是给穆迪加更的,.asxs.平台这边累积超过了。

    另外,要为十月结婚攒稿子了,加更的话,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不然到时候至少半个月都没时间码字,总不能断那么久。

    所以我尽量为之。

第三百零三章 酒后之言?

    “国公府?不是说……不是说是王府吗?”

    梨香院前院,薛姨妈正装出来领恩旨,连西府都惊动了,贾政带着贾琏也一并前来相助。

    王夫人在后面等候……

    传旨天使还等着赏钱呢,见薛姨妈还在质疑,登时不高兴了,不过见贾家人在,宫里还有一个正当红的贵妃,也不好使气,谁不知道贾、史、薛、王四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解释道:“虽眼下是国公府,可连王府门匾都还未换。毕竟是皇上的亲子,纵一时生了气,过些日子也就好了,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在呢。这天子亲子,最后封爵岂有低于郡王的?”

    薛姨妈不知外面的事,因此又转疑为喜,连忙吩咐下人道:“快封红封,有劳公公了!”

    等那宫里的公公掂量了下大红封的分量,登时喜笑颜开,不过看到贾政和贾琏阴沉的脸色,还是收敛了稍许,转身急急告辞。

    薛姨妈回过头来,正要高兴的请东道,就看到贾政和贾琏的脸色不对,顿时一怔,不解其意。

    没等她问,贾政就拧眉道:“往里面去说罢,此事……唉!”

    贾琏则有些怜悯的道:“原也算是好事,只是……还是和薛兄弟一起说罢。”

    薛姨妈见之心慌,可一时不好追问,匆匆进了内院。

    ……

    薛蟠正躺在炕上,心不在焉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夫人说着话。

    听王夫人旁敲侧击的问他丰字号的事,他心里就腻烦。

    正当他都快被逼的使出装睡之计了,才听外面脚步声传来,竟是贾政先进来。

    随后,薛姨妈和贾琏才进门。

    一进门,薛姨妈就焦急的不得了,再也忍不住问道:“她姨丈,到底出了甚么事?虽是国公府,可那宫中天使也说了,早晚要成王爷,难道是假的?”

    贾政叹息一声,不忍直言,摆摆手指了指贾琏。

    贾琏无奈,便道:“这话倒不假,只是姨妈……你却不知,那恪勤郡王的郡王位,原本当的好好的,却是因为蔷哥儿才给降了下来。蔷哥儿先在江南灭了白家满门,那白家有一女在郡王府里当侧妃,白家每年不知给王府送多少银子进去。灭了白家,等相当于断了郡王府的一大财路。

    这倒也罢了,谁料前些日子,蔷哥儿又带人查抄了郡王府的金门楼,那又是一大银窝子,还在天子跟前,将二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先前不是都在赞皇后贤德慈恩?就因为蔷哥儿告了御状,皇上差点没踹死二皇子,是皇后闯了养心殿才救了下来。

    结果二皇子不仅从郡王被降成了辅国公,连侧妃白氏都给赏了白绫赐死了!

    那白氏极得二皇子的宠爱,京里素来流传着他府上有宠妾灭妻之传言,可见一斑。”

    “啊?!”

    薛姨妈闻言,颤声惊呼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仍不死心,道:“可……可,此事,与我家何干?”

    贾琏沉重一叹,道:“此事必是有人暗中使坏,薛家和贾家的关系,在京里本不是秘密。再者,薛兄弟和蔷哥儿,比亲兄弟还亲,知道的人也不少。薛大妹妹……怕是宫里有人故意使坏。要送薛大妹妹,去给二皇子报仇出气的。”

    薛家和贾家都住在一起了,贾蔷把恪勤郡王整成这样,果真把宝钗送进去当侧妃,怕是要生生被凌辱折磨而死。

    以贾琏的心性,都觉得不落忍……

    “啊?!!”

    薛姨妈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惊吓打击,大叫一声后,往一旁昏倒过去。

    同喜同贵哭喊着搀扶住薛姨妈,再回头看薛蟠,又是一惊。

    只见太医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起身的薛蟠,竟然要强撑着起身,因惊动了伤势而疼的面色煞白的他,此刻却狰狞着一张脸,大喊道:“谁敢欺负我妹妹,我砸不烂他个球攮的狗头……噗!”

    话没说完,一口郁血喷出,摔倒在炕上,痛的惨叫一声,也昏了过去。

    “太医!”

    “快去请太医!”

    ……

    荣国府,迎春院。

    梨香院来天使的消息终是传了过来,一众姑娘连忙打发嬷嬷去打听,待传旨内容也传过来后,诸姊妹们齐齐给宝钗道喜。

    宝钗羞不可抑,心中却也不知是甚么感受,怔怔的坐在那出神……

    她和黛玉不同,黛玉因贾敏早逝,贾母又只顾着宠溺疼爱,许多礼教规矩虽也知道,但并未入心。

    宝钗却是薛家按照严格的规矩教出来的,故而端庄大气,素来知礼而不逾矩。

    对于自己的婚事,宝钗从未想过自己做主过。

    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却也希望能借个好人家,必定安下心来,相夫教子,打持好家务。

    必将一家子管理的妥妥当当,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做一个,贤妻良母。

    虽因薛蟠之过,使她断了入宫的机会,却也不曾埋怨甚么。

    她是读过史的,知道宫里不是善地。

    能入也不能抗拒,但不能入,却也不惋惜。

    进京来到贾家后,贾家没来由的传起金玉良缘的谣传。

    宝钗心里初时是反感的,因为她看到黛玉和宝玉表兄妹亲厚。

    不过后来也就平和了,因为一来他二人只是表兄妹间的亲厚,二来,看出了她母亲薛姨妈和姨母王夫人都有此意。

    父母之命在上,她也不会反对。

    可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也不知兄长怎么想的,竟在“弥留”之际,将她托付给了贾蔷。

    那一刻,她其实也认命了……

    父不在,原应听从兄命,因为长兄如父。

    但万幸,她哥哥又好了过来,且贾蔷也断言,那不过是戏言,当不得真。

    宝钗初闻此言时,心里是刺痛的。

    事关女儿家的清誉,怎会是戏言呢……

    薛蟠初说此事,而贾蔷未曾反对时,宝钗心里,其实是想过那兼祧之妻的事……

    而贾蔷,无所能哪方面看,都是一个极好的夫婿人选,最难得的是,他还和薛蟠如此契合交好。

    唉……

    再不想,事情又起了变化,如今又成了王府侧妃……

    这个陌生的名号,让宝钗心中有些迷茫,也有,淡淡的恐惧。

    却没甚么向往……

    侧妃,不是正室,便只能做个本分的侧室。

    规规矩矩的,与人立规矩罢。

    正当她心思茫然时,却忽见家里的婆子面色大变的跑了来,见到她就哭声道:“姑娘快回去罢,出大事了,太太昏倒一次后,见哥儿大怒吐血,又昏倒了,家里……家里出大事了啊!”

    宝钗闻言,面色登时煞白,缓缓站起身来,往外行去。

    ……

    梨香院内。

    贾政已经派人持他名帖去请太医,薛姨妈因心念薛蟠,昏迷没多久又醒来,大哭道:“我的儿啊,便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能出事啊!连你都有个好歹,薛家可怎么办呐?”

    许是听到了薛姨妈的凄惨哭声,面如金纸的薛蟠又也缓缓醒了过来,张开了眼,看到薛姨妈后,第一句话却是:“妈,从今天起,薛家的事,妹妹的事,你再莫插手!”

    薛姨妈哭道:“便是想插手,如今也迟了啊!”

    她刚才已经求过贾政和王夫人了,可两位都是明白人,连旨意都发下来了,即便去求元春,那也是在为难人。

    一个贵妃,还不足以让发下来的旨意收回。

    薛蟠疼的快受不了了,急声道:“妹妹呢?妹妹呢?”

    薛姨妈一迭声让同喜同贵去催,二人还没出门,就见宝钗紧紧抿着嘴,含泪而来。

    进了里间,看到薛蟠躺的炕上血色刺眼,眼泪瞬间落下,上前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薛蟠额头黄豆大小的汗珠滚滚落下,眼睛瞪圆,看着宝钗道:“记住,你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记住,你已经被哥哥许给蔷哥儿了……不拘是什么,也绝不能进王府。万般大罪降下来,自有哥哥在,自有哥哥在。莫要听妈的,千万记住了!”

    宝钗看他疼成这个样子,再也维持不住冷静,哭出声来,应道:“哥哥,我记住了,你快莫说了……”

    薛蟠嘴角开始溢血,抓紧宝钗的手道:“我答应过爹,一定照顾好妹妹和妈!一定记住了,不可去……王府……噗!”

    “哥!!”

    ……

    朱朝街,丰安坊。

    尹家前堂。

    贾蔷被尹家太夫人的丫鬟送来,与尹家两位国舅,和一众尹家年轻子弟见面。

    尹褚为长,尹朝为幼。

    下一辈倒多,江、河、湖、海、浩、瀚,六人。

    三人入国子监读书,三人在军中打熬。

    除此之外,便是四个身着九龙蟒袍的王爷。

    大皇子封宝郡王李景,相貌酷肖隆安帝,但看起来更严厉,不苟言笑,看人都是用眼角去看,不好打交道。

    三皇子封恪怀郡王李晓,一身儒雅之气,更像文人。

    四皇子封恪荣郡王李时,却是极为出众,言表不俗,令人如沐春风。

    五皇子封恪和郡王李暄,倒是个顽童性子。

    因今日不曾有外客,早先也都到里面磕过头,祝过寿,此刻四位王爷和一众尹家人正在堂上吃酒席。

    看到贾蔷来后,一众人眼神虽玩味起来,各种审视,但到底知道,这桩婚事是尹皇后亲点,所以没人敢多说甚么。

    贾蔷与四位王爷一一见过礼,四人也纷纷回应,未有倨傲无礼。

    尹褚、尹朝二人更是招呼他见过王爷后就赶紧上座入席,女婿在岳家算是娇客,所以从来都是上座。

    贾蔷谢过后入座,继而便开始被人轮番敬酒。

    今日这局面,自然没有他拒酒的余地。

    一连喝了三圈后,饶是这种清酒不似前世的烈酒,后劲也开始发酵,头开始晕起来。

    正当他有些迷糊时,隐约听到有一人说道:“蔷哥儿,子瑜虽是我们妹妹,身份却不比我们,她要贵重的多,宫里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宠她。所以,你看是不是,应该以她为正妻,林氏女为兼祧之妻的好?”

    “嗯?!”

    贾蔷半身酒意散尽,有些涣散的目光瞬间凝结,复现锐色,眼神如刀的看向开口之人……

    ……

第三百零四章 林子大了多歪鸟

    “放肆!”

    贾蔷还未动怒,尹朝那边已经骂开了:“尹河,你胡吣甚么?这事有你开口的余地?”

    四位王爷有的皱眉,有的讶然,有的淡漠,有的在看热闹,看完尹河后,又齐齐转过头来,看贾蔷如何应对。

    贾蔷先将酒盏缓缓倒置,以示到此为止,然后看着尹河淡淡道:“这位尹兄,有些话不能乱说,即便是酒后之言。不然,容易让人误会尹家的行事做派。”

    话不多,他的意思很明白:

    灌酒之后,套人话柄,这种做派岂能用卑劣来形容?

    简直下贱!

    而且,还小小开了个地图炮。

    此言一出,尹家人纷纷变了脸色。

    另一边,五皇子恪和郡王李暄差点没笑死,嘎嘎乐道:“原听说你在养心殿当着父皇的面和二哥骂架,把二哥骂的抬不起头来,差点气死,我还当是顽笑话。如今看了,我才信了,你真干得出这样的事。”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不过看到几个哥哥瞪过来的眼神,又忙收声。

    贾蔷闻言起身,用帕子擦拭了下额头的汗,对尹褚和尹朝两位年长者道歉:“酒后狂放之言,实在该死。”

    尹朝要是不训斥,那他这个地图炮也就罢了。

    训斥过了,本不该如此,可尹河所言之事实在卑劣,他不得不以此态度,表明底线不容触碰。

    否则,谁知道尹家会不会果真存有此心思……

    不过到底有尹皇后的面子,方才尹家太夫人也是一个厉害的明白人,这两人的面子,不得不给。

    因此最后这个姿态还是要有的……

    另一边,尹褚先厉声训斥了尹河一番后,对贾蔷微笑道:“不碍事,酒后之言,谁会当真?蔷哥儿,坐!”

    贾蔷重新落座后,目光却不经意间看了一圈,就发现,数大皇子李景看他的目光最是不善。

    宝郡王李景是个规矩极大,口舌极毒的人,按理说应该看得惯贾蔷的做派,因为他也是这般。

    但或许是同类性格的人反而容易相斥的缘故,李景认为,他可以这样做这样说,是因为他乃隆安天子嫡长子,才有这个资格。

    可贾蔷算甚么,也敢当着他的面,不给皇后母族,他的外家人体面?

    且他还看到贾蔷的酒盏始终倒扣,没再翻过来。

    贵人尚未离席,谁敢先扣酒盅?

    不过,好在李景几次得尹皇后传信,告知过他皇上对贾蔷的态度变化,因此才没有当场发作,但脸色还是难掩不悦。

    贾蔷并不知这些规矩,思索片刻,也未有所得。

    只当大皇子脾性果如传言那样,又臭又硬。

    不过即便其他人没多说甚么,看贾蔷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样随和,那样……轻视了。

    以他们的身份来说,看贾蔷还是难免以俯视之姿……

    正当气氛冷淡下来时,忽见先前送贾蔷过来的大丫头又进来,笑道:“老太太说,侯爷若是吃好了,不妨去后花园逛逛!”

    此言一出,五皇子李暄就带着几个尹家年岁小些的开始起哄:

    “速去速去!”

    这摆明了是让去后花园,让尹家姑娘相看一眼……

    当然,贾蔷多半见不到姑娘就是,但也说不定。

    贾蔷虽心中不大喜欢,却也没拒绝,这个时候再矫情,未免小家子气了。

    不过他刚一起身,却又见尹家管家走了进来,禀道:“外面有贾家人求着见宁侯,说是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

    贾蔷闻言皱眉,给四位王爷和尹家人告了声罪。

    大皇子李景淡淡道:“既然是十万火急之事,不如就叫进来说罢。若果真有难处,孤等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因尹家太夫人所派之人就在旁边,贾蔷能选择的余地也不多,只好点了点头。

    未几,就见尹家管家领着林如海入内。

    见到是他,贾蔷眉头愈发紧皱,不解问道:“甚么十万火急之事要来见我?”

    林如海见满房王爷,赶紧跪地道:“侯爷,是因为梨香院的薛大爷忽然病危,看着快要不行了。因昏迷间喊着要见侯爷您,老爷、太太也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打发奴才来寻。”

    贾蔷闻言大变,一下站起身来,告罪了声就要往外走。

    不过走了没两步又反应过来,回头解释了句:“薛蟠乃紫薇舍人之后,与我相交莫逆,万请见谅。”又对尹家太夫人的丫头道:“还请引我先去给太夫人磕头赔罪。”

    此言一出,众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那大丫头原本阴沉的脸也恢复了过来,看着贾蔷俊秀不凡的脸上满是焦急,也不多话,领他急步往后院行去。

    待至萱慈堂,贾蔷三两步入内,当堂就跪下,倒唬了满堂尽欢的妇人一跳。

    贾蔷与尹家太夫人道:“特来请太夫人见罪,家中老爷、太太传管家来,言有十万火急之事,因是太夫人的吉日,晚辈就不说是何事,只是却不得不立刻赶回,辜负了太夫人之好意,贾蔷实在罪过!”

    尹家太夫人是极难得的明白人,看她身边大丫头点了点头,又见贾蔷急的脸上都出了汗,忙道:“好孩子,既然是有这样的事,你快快回去就是。你家老祖宗也不必急,等忙完了事再来接,或是我派尹浩送回去也行。”

    贾蔷闻言,心生感激,主动叩首谢恩,又对拧起眉头的贾母三叩首后,再不多言,大步离去。

    尹家太夫人叫了大丫头过来,问明白甚么事后,反对贾母笑劝道:“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老姐姐,可不要再生气了!”

    贾母苦笑道:“要不是太夫人是这样的明理宽厚的,再没他的好果子吃!”

    ……

    “驾!”

    “驾驾!”

    “吁!!!”

    一路纵马急行至梨香院,贾蔷翻身下马后,连马也顾不得了,一路穿堂过舍,赶到后院。

    进了正堂、穿过里间,也只来得及与坐在里间的贾政点了点头,王夫人和贾琏却没多看,又至最里面的耳房时,就见王太医正在给薛蟠救治。

    薛姨妈看到贾蔷满头是汗的赶来,心里都不知是个甚么滋味,到底是妇人,贾政夫妇已经表明态度管不了,这会儿就算心里怨恨贾蔷,还是嘴一瘪,哭出声来,道:“蔷哥儿啊,你薛大哥方才交代了,宝丫头全指着你了,他说,他把他妹妹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她周全啊……”

    贾蔷闻言,看着炕上面如金纸人事不知的薛蟠,和染了半边炕的血,脑袋嗡嗡作响,强按下心头怒火,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这时被王夫人打发进来的贾琏,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通。

    最后忍不住道:“蔷哥儿,好端端的你惹二皇子做甚?不然未必是坏事。”

    薛姨妈心里也一万个同意,却见贾蔷猛然转头,眼神如同吃人一样盯着贾琏,压低声音骂道:“你长的是猪脑子啊?你以为才降成辅国公的李曜能操纵宫里传旨?我乃天子得用之臣,才立下几桩大功且不去说,便是我先生那,在皇上跟前总有几分体面吧?此事会是皇上的主意?尹皇后才刚刚将侄女儿许给我,她会害我,不给贾家脸?!此事必是宫里有人在背后弄鬼,挑拨贾家和辅国公府斗个你死我活。贾家和一个皇子撕破脸,你说说看,宫里甚么人最愿看到这种事发生?又为的是甚么?”

    贾琏也不真的是猪脑子,且都说的这样明白了,登时反应过来,变了面色道:“你是说,宫里有人想害贵妃?”

    此言一出,外间的贾政、王夫人都坐不住了,走了进来。

    王夫人皱眉道:“此事可作真?若想对付贵妃,怎会……”

    贾蔷怕扰着御医,继续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明摆的事?薛妹妹进了李曜府上,必十死无生!薛家如今与贾家几为一体,薛妹妹没个下场,旁人不说,薛大哥岂能善罢甘休,便是因朋友之义,我也绝不会放过李曜!皇权当然至高无上,我贾家当然也是累世忠臣,但并不代表可以被一个糊涂皇子任意践踏!

    只是此事对贾家自然没甚好处,对李曜难道就有好处?

    只会两败俱伤!

    此事原该中宫皇后总掌,但皇后素来放权于下,所以弄鬼的一定是宫里人。

    宫里妇人,最在意的会是甚么?

    她为何想看到贾家败亡?

    你们想想,贾家一旦和一皇子府两败俱伤,那贵妃在宫里还能如现在这样?

    世人谁不知道,皇后对二皇子视若己出,为了他不惜强闯养心殿救人。就算皇后贤德,不会迁怒贾家外臣,但在宫里,贵妃怕也难和现在这样,受皇后信重了吧?”

    说到这个地步,王夫人顿时醒悟,立刻道:“断不能让此事发生。”

    却不知是不让宝钗进王府的事发生,还是不让元春被牵连的事发生……

    薛姨妈听贾蔷说宝钗进王府十死无生,又哭得不行,心里悔青了肠子,当初为何让人去礼部备名,面上哀求道:“蔷哥儿,你薛大哥说了,他已经把宝丫头许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护她周全啊!”

    “……”

    贾蔷简直无语的看着这个糊涂妇人,这都叫甚么话!

    看了眼站在一旁默然无语,只静静垂泪的宝钗,他道:“姨太太,这种话再也别说,事关薛妹妹的清誉,薛大哥糊涂,你怎也跟着……”

    薛姨妈哭道:“若是进了王府,被人折磨死,还要甚么清誉啊?”

    贾蔷头疼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别哭,先等等看薛大哥如何了……”

    话音刚落,忽然,就见薛蟠睁开眼,看着贾蔷道:“蔷哥儿,你来了,我妹妹……交给你了!”说着,嘴角又开始溢血。

    贾蔷唬了一跳,忙道:“你先别说话,让太医先治。”

    薛蟠只是不听,指着宝钗道:“我妹妹……”

    贾蔷道:“你听我说,我一定想办法!太医?”说罢,看向王太医,就见这位太医面色隐隐古怪的看着薛蟠。

    贾蔷见他面色,心里忽地一顿,想到了什么,忙问道:“太医,薛大哥到底如何了?你是我贾家世交,不必忌讳。”

    王太医收起针来,咂摸了下嘴,道:“这位世兄……怒极攻心,原就伤了心脉,所以总得来说,倒也危险。不过这位世兄有个情况更危险,那就是进补的药用的实在太多了,虚不胜补。所以就算没今天这一出,不吐血也要流鼻血……旁的都好说,往后务必清淡饮食。另外,也不能再伤着胸骨了。上回虽然没真个断损,可到底还是有些伤裂,再折腾,怕不利愈合。”

    说罢,王太医摇头叹息的离开。

    林子大了,真他娘的是甚么鸟都有……

    王太医离开后,一屋子人见了鬼的看着薛蟠,薛蟠也知装不下去了,索性睁开眼,看着贾蔷正色道:“蔷哥儿,我妈犯了糊涂,趁我到江南寻你时,使人去礼部备了名。如今旨意都下了,姨丈姨母都说再无更改的可能,便是贵妃也不行。我想着,就对外说,我已经提前将妹妹许给了你,当不了正室当个甚么都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总不会欺负她。”

    贾蔷皱眉喝道:“你昏了头了!这算是交代?真这样报上去,你就是欺君大罪,是要千刀万剐的!”

    薛蟠闻言唬了一跳,不过还是摇头道:“大不了先吃杯毒酒,也不能见妹妹往火坑里跳。那鸟皇子被你断了两大银窝子不说,还弄死了球攮的宠妃,连爵都降了,这比杀他半条命都狠!用脚丫子想,妹妹进他府上,必被当猪狗一样对待凌虐。我死都不能看这样的事发生,蔷哥儿,丰字号就给你了,只求你照顾好我妈和妹妹,将来生个儿子姓薛最好,反正你都答应出去一个了。唉,没想到我薛蟠,英雄一世,最后死在了那球攮的皇子手里……”

    贾蔷也不看哭的死去活来的薛姨妈,和面色白到快透明的宝钗,起身道:“你少在这胡扯,你好好养着,我去找人想办法!”

    说罢,不理薛蟠在后面鬼叫,又利落出了梨香院,打马往布政坊林府而去。

    ……

    ps:大清早被爆……

第三百零五章 林府点拨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本因今日贾蔷去尹家,林如海特意留在家里,没有忙公务,陪女儿说笑闲话。

    没想到,这才刚过午时,就见贾蔷从外面匆匆而来。

    见到他,林如海自然惊讶,随即微微皱起眉头来。

    他以为贾蔷耍性子,在尹家闹翻了跑过来。

    对林如海来说,这种做派,实在不智。

    黛玉却是先惊喜莫名,继而也担忧起来……

    “蔷儿,你这是……”

    林如海眉头不展的问道。

    贾蔷看他的面色,就知道林如海误会了,忙解释道:“是西府二老爷、二太太打发了林之孝把我催回来的,说是薛家薛蟠快不行了,我与尹家太夫人请示后,才赶回来的。”

    “啊?”

    黛玉唬了一跳,惊骇道:“不是说不要紧了吗?”

    贾蔷忙道:“是不要紧……”紧接着,将事情说了一遍。

    黛玉却又顾不得薛蟠的荒唐了,面色发白道:“那宝丫头她……”

    虽素来觉得宝钗心里有些藏奸,却也只是小儿女间的小矛盾,黛玉如何忍心见她落到仇人窝里,惨遭蹂罹毒害?

    贾蔷看着一直不做声的林如海,道:“先生,若是按照薛蟠的做法,薛家那位妹妹或许就不用去了,可薛家如此欺骗天家,尤其是在这等事上,欺君大罪,薛蟠最次也得落个斩监候,我实不忍心。所以,就来家里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没有直接给出主意,而是问贾蔷道:“此事,你以为,是哪个的手尾?你怎么想?”

    贾蔷便将先前的猜测说出来,最后道:“我以为,矛头多半是指向贾家宫里贵妃的。”

    梅姨娘笑道:“乖乖,都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宫里竟比侯门更骇人。”

    黛玉心里却不知甚么滋味,她隐约有种预感,家里怕是又要添人了……

    但连兼祧之妻的位置都没了,那位若果真进门,总不能是妾吧?

    这样一想,黛玉心中连丁点郁火都没了,反倒觉得那位可怜。

    宝丫头,面上虽随和,心里可是清高的紧呢,这一回,好惨……

    却听林如海忽然连连摇头道:“厉害啊,厉害。”

    贾蔷居然难得在林如海面上,看到了忌惮乃至心惊的神色。

    见此,贾蔷心中悚然一惊,站起身道:“先生,可是后面还有更厉害的算计?”

    林如海看着贾蔷,眉头也始终没有舒展,缓缓问道:“你可还记得,先前说起皇后时,我叮嘱过你的事?”

    贾蔷闻言居然是皇后,登时一个激灵,脑筋急转,怎么想都觉得此事和皇后不相干……

    不过忽地,他猛然睁眼,想起林如海先前的一句话,有些不敢置信道:“先生,你是说……不要多欠皇后人情的事?怎么可能?”

    林如海皱眉道:“这世上,就没有甚么不可能的事!你也不想想,皇后是甚么样的人,她会留下这种失误来?若非有意,前脚刚指了娘家侄女儿给你,后脚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贾蔷闻言,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总觉得哪里有问题!可她这也……”

    贾蔷没有傻乎乎的去问为甚么,哪怕尹皇后背后肯定有更深的算计,是为了拉拢他和他背后的林如海,但明面上,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尹家姑娘添分量。

    只是,贾蔷实在不甘心……

    他问林如海道:“先生,可有办法化解?”

    林如海苦笑一声,道:“这位皇后……一旦出手,再不留半点余地给人。再者,人家又不是害你,是想送你人情……”

    贾蔷脸色难看道:“让我进宫去求她?!”

    林如海好笑道:“想甚么呢?皇后岂会这样简单落人口舌?”

    贾蔷彻底糊涂了,请教道:“到底她想怎样,还请先生教我。”

    林如海见贾蔷脸色隐隐现出焦躁乃至有些偏激的神情,缓缓道:“蔷哥儿,遇到这样的事,对上有这样手腕的人,你且记住,当先要做的,是要先耐住心,要沉住气,要有静气!一慌,一乱,一急,只会越做越错!”

    贾蔷心中苦笑,算上前世,他也不过一个工科研究僧,哪有那么深的城府?

    不过是仗着读过红楼,再加上几乎没有信仰的天不怕地地不怕,才一路跌跌撞撞走到现在。

    当然,他也一直在努力学习上进着……

    人啊,总是被逼到那个份上,才不得不大步向前。

    所谓时势造英雄,不过如此。

    深吸一口气,贾蔷站起躬身领教道:“先生,我记下了。”

    林如海看他面色渐渐恢复冷静,“嗯”了声,道:“皇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无懈可击,阴谋都能使出阳谋的成色,便是我也不及也。所以你不要觉得憋屈甚么,既然眼下势不如人,人家也无真正的恶意,你索性低一次头就是。能屈能伸者,方为大丈夫。但去求的人,不是皇后。”

    这世道,从不以某人为永远的中心,总是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天子自登基以来尚且委曲求全至今,更何况其他人?

    一味刚强者甚繁,但懂得退一步者,却不多。

    而懂得如何去做,还能舍下面子真正去做的,就更少了。

    所以笑到最后的人,总是不多……

    林如海却希望贾蔷能明白这个道理,并能做到。

    他对贾蔷实寄予了厚望……

    贾蔷想不明白,道:“先生,普天之下,除了皇后,还有谁能收回这道旨意?”

    林如海呵呵笑道:“即便是皇后,也没有随意收回懿旨的道理,更遑论还是圣旨?不过,今天有一人却可以。”

    今天?

    贾蔷登时反应过来,面皮抽抽道:“尹家太夫人?!”

    林如海看着贾蔷,缓缓颔首道:“除非你坐视不理此事,否则,只有这一条路。”

    说着,见贾蔷脸色难看起来,他劝道:“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能让咱们看清,那位到底是怎样成色的一人。这总比日后朝中起大事时再发现,强得多!且到底妇道人家,虽然计谋缜密城府极深,但……还是略显急躁,露出了痕迹,让我们察觉出来。蔷哥儿,此事并非尽是坏事,你明白吗?”

    贾蔷点了点头,道:“就是觉得不大舒服,总被人算计……”

    林如海闻言好笑道:“除了骨肉至亲,外面甚么事不是要么算计人,要么被人算计?这等事你若都想不明白,那你趁早还是安心做个公门侯爷,享一世清闲罢。”

    看了黛玉一眼,又道:“你也不必担心你师妹多想,尹家这样做,也是因为尹家女口不能言,有残缺,人家担心以后你们欺负人家,这才费尽心思提前送出人情来。”

    贾蔷气笑道:“送人情也得想法子给师妹送才是,送薛家算甚么?”

    林如海呵了声,道:“送薛家才是巧妙之棋,借势而行,天衣无缝。敢惹我林家女,那就是不知死活了。”

    贾蔷:“……”

    黛玉嘻嘻一笑,偏着头看贾蔷道:“这次又要兼祧哪一房啊?”

    贾蔷连连摆手道:“再没这些事!绝不会再有!”

    林如海淡淡道:“快去罢,这件事越快了结越好,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

    “是!”

    贾蔷不再啰嗦起身准备告辞,又看了黛玉一眼,笑着道了句:“你放心。”

    而后转身离去。

    黛玉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目光隐隐有些复杂,缓缓垂下眼帘。

    梅姨娘有些遗憾叹息道:“都说女儿家太好了,容易一女百家求。这哥儿太好了,也是如此。还不如寻个普通些的……”

    林如海隐隐不悦道:“你又知道甚么?眼下这世道,寻个平庸的,事到跟前连妻女都护不住,看看薛家的事就知道了。蔷儿对玉儿的心思,不必多说,许多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这孩子,并不容易。”

    梅姨娘好笑道:“是是是,他不容易!老天爷,果真成了亲儿了!连女儿也比下去了!”

    林如海摇头道:“不是我看重他胜过玉儿……”

    有些话他不愿多言,他身子骨毕竟不是很好,就算可以多熬些时日,但又真能活多久?

    五年,十年?

    等他不在了,林家都要贾蔷一人担起。

    不止他这些妾室和女儿,也不仅他的一些政治资源,还包括他的朝堂对手。

    林家还好说,毕竟有他在,总要尽力收拾利落手尾。

    可还有贾家,再加上眼前的尹家,还有一劳什子薛家……

    这还没算王家和史家,都是乱如麻的烂摊子,处处深坑……

    连林如海想起时都觉得压力巨大,而这些事却要压在贾蔷一人肩头。

    他才十七啊!

    所以,活在世上,儿女情长毕竟只是小事,于本心不亏就是。

    且他深信,贾蔷断不会辜负黛玉。

    这样便很好,又何必苛求……

    “你们且算算,打下扬州起,再到回京,他可曾真正歇过一天没有?其中大部分的事,都是为了林家在奔波操持。玉儿,你莫要怪他了,毕竟许多事,非其本心所愿。我的女儿我知道,不是小气好妒的。”

    黛玉闻言,眼前登时浮现出方才贾蔷有些疲惫的目光,心里一痛,落下泪来,道:“爹爹,女儿省得。只是,也不愿他太操劳呢。”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正生逢其时,又岂能避开?你安心便是,至少,爹爹还在,便不容旁人欺负你们。”

    是该给皇后提个醒了,贾蔷背后,还有他林如海在,岂容一再算计!

    ……

    ps:这一章我会私发给我岳父大人的……

第三百零六章 厚颜相求

    对林如海来说,这等事着实算不上甚么大事。

    他更愿意看到贾蔷,经历这些事后,能够快速成长起来,明白进退起伏的道理。

    可对贾蔷来说,道理他都明白,但真正做起来时,心里还是有些沉闷。

    当他再度来到朱朝街丰安坊尹家时,勒马上前,脚步都有些沉重。

    “哟,宁侯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尹家门子看到贾蔷复归,登时迎上前来,道:“贾家太夫人已经被浩五爷送回去了。”

    贾蔷抽了抽嘴角,还不知回去老太太会怎么排揎。

    且不止贾母走了,看门前车马骡轿队伍,连王府也散了几家。

    贾蔷道:“劳你进去传报一声,就说我有急事,想求见太夫人一面。”

    门子闻言,格外诧异,却不敢耽搁,赶忙往里面去报信儿。

    只是他进不得二门,自然先去前厅传报,此时大皇子李景和三皇子李晓因兵部和工部各有要事而走,四皇子李时和五皇子李暄尚在,正陪尹褚、尹朝说话。

    话题也正说着林如海和贾蔷这一对准翁婿。

    对于贾蔷尽心尽力帮助林如海追缴亏空,且第一剑便剑指开国功臣诸府的做法,大赞又狠又准。

    四皇子李时激赞不已,尹家人满意之余,也担忧这对翁婿感情太好,会不会反对尹家不利。

    看今日之情形,对尹家的敬意,并没多少……

    正说话间,居然听说贾蔷去而复返,还要求见尹家太夫人,四皇子恪荣郡王李时心思一转便笑道:“多半出了要紧的事,林如海都解决不得,倒是求到尹家头上了。”

    尹朝忙吩咐道:“速速请来相见。”

    门子出去后,尹褚有些皱眉道:“林如海都解决不得的事,尹家怕也未必能及罢?”

    一旁尹河冷笑道:“方才驳了老祖宗的体面,这会儿居然还有脸求上门来?”

    “住口!”

    尹朝骂道:“该死的小畜生,你今儿是撞客了还是怎么着?老子管不住你了?罢罢,一会儿让王爷带你回宫,你把这话当着你姑姑再说一遍,老子从今往后就伏了你,你想说甚么就说甚么!敢不敢?”

    尹河赔笑道:“老爷,不过胡说几句……”

    到皇后姑姑面前说?尹河觉得他还不如寻个冰河跳进去醒醒脑子!

    尹家人最怕的,既不是经常打骂他们的老子,也不是家里地位最高的老祖宗,而是多少年出不了一次宫的皇后姑姑。

    老子娘的话敢不听,老祖宗的话也敢阳奉阴违,但谁都知道,违逆了皇后姑姑的话,那下场……真的能去苏武牧羊的地方当几年县令。

    尹河的模样,李时只呵呵一笑,李暄却嘎嘎乐得打跌,道:“二兄莫怕,母后也想你这侄儿了,稍会儿还是和咱们回宫罢!”

    尹河干笑了声后,冲李暄挤眉弄眼,示意他没火上浇油了。

    未几,贾蔷大步进来,躬身揖礼,与几位尊长见礼后,尹朝急问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要紧不要紧?”

    贾蔷也不瞒着,沉声道:“宫里有人做耗,借皇后娘娘的手,想让我和二皇子斗个你死我活,事情紧急,我不得不来求见太夫人相助。”

    此言一出,众人都变了面色,李时皱眉道:“宫里有人借母后的手?谁这般大的胆子?”

    李时当初被朝野上下公推贤王,希望能立他为皇储,最后惹得隆安帝大怒,反倒要训诫李时,最后是尹皇后出面护住了李时的体面。

    此事并未传出去,但李时铭记于心,并心怀感恩。

    不然,尹家太夫人虽是皇后生母,封一品夫人,却还不足以让他这个天家皇子跪地磕头祝寿。

    此刻听闻有这样的事发生,当然不喜。

    贾蔷摇头道:“王爷,话不说二遍了,还是去见了太夫人,臣想当面陈述事情原委。”

    李时素有贤王之名,礼贤下士有仁君之风,倒也不着恼贾蔷行为,笑道:“也罢,孤就一道去听听,到底甚么人,敢如此放肆!”

    ……

    “哎哟,又回来了?”

    尹家太夫人车氏萱慈堂上,正和几个王妃并尹家内眷说笑,听闻贾蔷去而复归,有些惊喜笑道。

    高台软榻上,此刻除了车氏,还有一娴静如白云,虽衣着富贵,然也难掩其明净气息的年轻女孩子,不是尹家唯一的千金小姐尹子瑜,又是何人?

    听闻此言,尹子瑜转头看向车氏,就想要起身回避。

    车氏却握着她的手不放,笑道:“你只听我们把他赞个不停,心里必是不信的。如今亲眼见见,岂不正好?”

    旁边大皇子王妃赵氏也笑道:“和贾家太夫人该说的都说明白了,就剩按流程走一遭,子瑜你且看看,心里不也放心?”

    五皇子王妃邱氏最热闹:“哎呀呀!子瑜啊子瑜,你不见着,都不信这天下间的男儿里,竟还有这样标致的!便是多少女人都比不上!最难得的是,又没那一身脂粉气,站在那就锐气逼人,女儿家寻到这样的夫君,可算得着了!”

    这大胆之言,让满堂妇人大笑,车氏则笑骂道:“你这母猴儿,合该就寻五儿那只小公猴儿,少做别的大美梦了,仔细你母后揭了你的皮!”

    众人愈发大笑!

    平日里都死守着规矩,绷得太紧,谁也不敢说这种百姓家里妇人们聊的荤话。

    邱氏敢当着车氏的面说,一来反倒显得她磊落,二来更添了几分天伦之乐,也不怪车氏最喜欢她,便是在宫里,她也是极得彩的儿媳。

    尹子瑜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亦有几分晕红色。

    她是学医的,难免比同年岁的千金小姐更早接触些男女之秘。

    果真让她装作娇羞不可见人,她倒也作不出来。

    说笑间,外面传道,两位老爷和两位皇子引着客人来了。

    尹子瑜闻言,如平湖般宁静的心田,微起波澜,随即又平静下来。

    因口不能言,她对未来并没有太多憧憬。

    成亲这样的人生大事,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为了让关心疼爱她的人放心,仅此而已。

    未几,就见李时、李暄、尹褚、尹朝走在最前。

    引着一身披雀金裘,内是飞鱼蟒袍的少年郎大步而入。

    看到贾蔷的容貌,尹子瑜心里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

    尽管知道皇后不会给她寻个丑八怪,但未见到真人前,心里还是有过遐想。

    但她没有想到,会出众到这个地步……

    贾蔷进了萱慈堂后,第一眼看到的,同样是车氏身旁静静坐着的女孩,不用多猜,便想明白了她的身份。

    四目相对间,贾蔷不过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尹子瑜未想到他会如此大方,微微一怔后,同样轻轻点了点头,便垂下了眼帘。

    贾蔷未如皇子和尹家人那样落座,而是走到堂正中行大礼拜下,道:“太夫人,小子贾蔷此次前来,实为厚颜相求一事。”

    尹家太夫人却先伸手虚扶道:“好孩子,快快起来,快快起来,都是一家人,甚么事都可起来再说。”

    贾蔷抿了抿嘴,尽管猜到此事为尹皇后在幕后当推手,可遇到尹家太夫人这样的人,实在是……

    他沉声谢过后,站起身道:“太夫人,小子前来,是因小子怀疑,宫中有人借皇后之名使坏,想挑起我与二皇子之间的恶斗,继而离间贾家与尹家之间的关系。”

    车氏闻言,有些惊讶道:“你且细细说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蔷便不疾不徐的,将今日事说了遍后,又将他和二皇子李曜之间的恩怨说了遍。

    待他说罢后,所有人能明白过来,此事中间的险恶。

    没有人幼稚的去说,此事说不定是皇后在调和贾蔷和李曜的关系,借机缓和。

    李曜因为贾蔷吃了这样大的亏,不仅断了银窝子,死了最宠爱的侧妃,更是连爵位都被降成国公。

    这内中到底蕴着甚么深意,天家人最明白不过。

    若是先前李曜还有一定的资格,参与夺嫡之争,那么经历此事后,他再无机会。

    这样的深仇大恨,莫说送一个薛家女为侧妃,便是选一贾家嫡女送过去,也难洗刷李曜对贾蔷的恨意。

    尹家太夫人闻言,“哟”了声,道:“若果真如此,怕里面还真有些门道。这宫里的人太多,事情也太杂,皇后娘娘还要关心侍奉皇上,一个人哪里能操持得了这么多事,这就被人钻了漏子了,着实可恼。”

    贾蔷点头道:“正是如此!小子勉强也算皇上信得过的可用之臣,皇后更是待我恩重如山,所以此事绝非二位至尊之意。那么背后,便一定有人在使坏。”

    尹家太夫人满意他的智慧,点头道:“那,依你之见,此事又当如何解决?”

    贾蔷重新大礼跪拜下去,道:“圣旨一下,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因私相徇。再者,薛家女的名字,原是薛家当家太太自己使人上报礼部,怪不得别人。所以,小子无法去求皇上和皇后。唯有厚颜,请太夫人出面,在皇上面前讨一份人情。小子知道,这样的请求实在过分,但小子以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贾家族长之名保证,欠太夫人这份人情,将来一定加还!”

    尹家太夫人面色却流露出不满来,摆手道:“这叫甚么话?既然是一家人,相互帮衬着难道不是本分?我老太婆要你的人情做甚么。我老了,也不求你们大富大贵,只要能相互扶持着,和和美美齐齐整整,就比甚么都强!至于人情不人情的,那都是和外人去讲的。对于外人,我这老太婆,可也给不出甚么人情来。”

    贾蔷闻言,深吸了口气,目光偏转,看了眼正静静看着他的尹子瑜,又点了点头后,回看尹家太夫人道:“老太太之言,我记下了。”

    尹家太夫人闻言,大为喜悦,道:“诶……这就对了!”

    说罢,也不闲话,正要吩咐尹家人去准备宫中特赐凤辇,就听外面急急来传:“二皇子来给太夫人祝寿来了!”

    ……

    ps:这章应该发给老岳母看,让她学习一下怎么爱护理解我这个贤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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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告御状

    听闻这个传报,满堂人的脸色都不怎么自在。

    今日二皇子李曜原是报了病,只打发了王妃陈氏来祝寿。

    众人也理解,李曜这次栽倒栽的有些狠了。

    越是地位尊贵的人,那张面子就越重要。

    原本这样生而富贵的人,就要不断的养其尊贵之名望。

    一旦栽倒颜面扫地,那就真的甚么都没了。

    这个时候,李曜本就该躲在暂时还未降格的王府里,静静舔舐伤口才是。

    现在来,又是何意?

    不过,再怎么说,除了大皇子外,他在其他四位皇子里居长。

    听说他到了,李时、李暄也要站起来相迎,尹家诸人同样如此。

    不一会儿,就见李曜居然穿了身常服而来,好在一进门后,就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说了一起子吉祥话。

    众人面色稍霁,车氏刚叫他起来,李曜就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贾蔷,冷笑道:“你这外臣,见了孤焉敢不跪礼见安?”

    众人闻言面色骤变,才知来者不善,连李暄都准备打圆场,就听贾蔷好奇道:“本侯宁国公府袭一等侯,见了一个辅国公,还要跪礼见安?国公的礼数是该好好学学了,一介辅国公,也可以称孤道寡吗?”

    卧槽!

    卧槽!!

    尹家人和两位皇子这才见识了,甚么叫做刚硬!

    一个外臣,敢和一个皇子如此对放,开国年间有过,世祖朝时也有过。

    但那是人家有战功傍身,有大功于国!

    便是天子都给几分体面,可现在……

    李曜差点没气疯,脸色发黑不说,声音都变了,指着贾蔷道:“好!好!你可真是我大燕李家的良臣!”

    贾蔷淡淡道:“这一点就不必辅国公强调了,我贾家自宁荣二公起,再到第二代荣国公,再到本侯,哪一人不为大燕社稷流过血受过伤?大燕开国,先祖宁荣二公率族中子弟从龙起事,战死的贾姓男丁不知凡几。贾家从不敢称大功于社稷,但论忠孝二字,却是天地可鉴!却不知,辅国公有何微功于国朝社稷?”

    “你……”

    李曜耍嘴皮子,还真耍不过二世键盘侠出身的贾蔷。

    没等李曜再说甚么,上头尹家太夫人沉声道:“好了,今儿是老身的寿日,二皇子可是想来闹上一场?”

    李曜闻言唬了一跳,忙跪道:“外祖母,孙儿岂敢?”

    车氏叹息一声道:“罢罢,这桩公案老婆子如何处置得了?还是一起进宫罢。蔷儿正好来说,有人故意使坏,想挑拨他和你斗个你死我活,央我进宫说情,你也一并去罢。”

    本来一点都不想进宫的李曜听闻如此,便点头笑道:“好,孙儿侍奉外祖母一起进宫。”

    待一众尹家女和尹子瑜搀扶着车氏进里面更换大妆时,李曜看着贾蔷冷笑道:“告诉薛家,白家当初一年孝敬孤五万两银子,薛家豪富,不是有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之称么?每年孝敬十万两银子就好。”

    贾蔷看着他冷笑道:“就凭你这德性,也配得上天潢贵胄四个字?”

    李曜心中暴怒,面上却冷笑,道:“你继续嘴硬!今日父皇母后要将旨意收回,我这个辅国公都不当了!”

    “二哥!”

    李时、李暄听了唬了一跳,连忙出声劝拦。

    这等带有威胁乃至怨望的话,在天家是绝对的大忌。

    却也可见,李曜心中是何等恨意。

    尹褚和尹朝二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此事,不好办啊!

    ……

    大明宫,养心殿。

    隆安帝正在看户部新呈上来的折子,尽管早就知道林如海是能臣,但看到这样短的时间内,户部就已经追缴回一成亏空,还是让他大为欣慰。

    尤其是听说开国功臣诸家,纷纷变卖家业,偿还亏空,以示忠敬之心,也愈发让他感到满意。

    不过,隆安帝又在贾蔷的名字处用朱笔勾了一个圈。

    贾蔷!

    这个原本被他计划用来当刀的年轻勋贵,着实惊艳了他。

    当初听到他在醉仙楼对太上皇说的那番话,本以为是佞幸小人。

    所以,隆安帝原是安排着,让贾蔷这个太上皇良臣和景初旧臣拼个你死我活,最好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可等到江南事起后,韩彬和林如海数封折子呈上,再加上贾蔷在扬州府的各种做派,终于让隆安帝意识到,这个少年,或许真的只是个直肠子,他果真是那样崇敬太上皇的。

    再待其回京后,这一连串的事发生,也就让隆安帝彻底看清了他的本质。

    虽锋芒毕露,但孝心可嘉,对林如海纯孝如赤子。

    林如海的弟子,忠心就不会有问题。

    且敢于用事,还胆大心狠,确是良臣……

    当然,也不是没有缺点,性子急躁了些,也鲁莽了些,另外,儿女情长了些。

    荣庆堂当日发生之事,怎能瞒得过隆安帝的耳朵?

    为了一个女孩子,就要闹到辞官让爵的地步,简直混帐!

    不过,这样不贪恋权势的人,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用起来也放心。

    还这样年轻,好好打磨些年头,可以留给后继之君,做肱骨之臣。

    至于担心不担心,贾蔷会坐大……

    天子多疑,但也自负。

    越是有雄心的天子,越多疑,但也越自负。

    就凭贾蔷目前展露出来的这么多缺点,隆安帝若还无掌控住他的信心,那他这个天子也别当了。

    正当他满意的合上奏折,准备处理下一桩公事时,忽然听黄门传奏:“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并尹家太夫人、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殿外求见。”

    隆安帝闻言,眉头登时皱起,心情一沉,道:“宣。”

    说罢,还是起了身,亲自迎了迎。

    尹家太夫人车氏,是隆安帝极少敬重的当世几个女人之一,他素来认为,皇后之所以如此贤德,与车氏的教诲分不开。

    这世上的明白人本就不多,一个寡居多年的老妇,能如此明白,更加不易。

    再加上去岁他最艰难时,尹皇后亲自回家,搜刮干净娘家,押了几大车财货回宫,算是解了隆安帝的燃眉之急。

    这么多年来,尹家从来在背后默默支持他,却从不讨要好处,恪守本分,就凭这一点,隆安帝起身相迎就不为过。

    未几,见黄门侍郎引着三位皇子和车氏并贾蔷入内后,隆安帝不等车氏大礼拜下,就连忙指使四皇子和五皇子道:“李时、李暄,扶住你们外祖母,赐坐。”

    二皇子李曜面色一白,规矩跪地。

    贾蔷自然也少不得……

    隆安帝只当作未见,含笑问车氏道:“太夫人今日寿诞喜日,朕本当与皇后亲至道贺,只因国事繁重,才耽搁了。”

    车氏笑道:“甚么寿诞不寿诞的,早先多少年都没过过,臣妇也就是蒙天恩厚重,皇后服侍了皇上后,才得以喘息,有这福分过一天受用的好日子。说起来,也都是蒙皇上圣恩浩荡。”

    隆安帝笑道:“诶,此事也是太夫人贤淑之德,感化上天,才降下此恩。太夫人身子骨可还好?家里是否顺遂,可有人敢不听话,惹太夫人生气的?”

    说着,目光如刀一般在二皇子李曜脸上刮过,唬得李曜面色愈发发白。

    车氏却笑道:“还是托皇上洪福,家里孩子都还孝顺。过个生儿,也不是整数,连五位皇子都到齐了,太过了些,来年不可如此,臣妇担不起啊!”

    隆安帝笑道:“原是他们应分的,便是生在天家,更应该重孝行。只是朕原听说,只去了四个,怎么后面又去了一个?”

    李曜忙磕头道:“回父皇的话,儿臣因今日忤逆圣意,惹父皇生气,因此一直在闭门思过。但心里一直惦念外祖母的寿辰,白日里人多不好去,便等下午时候,再去给外祖母磕头。”

    隆安帝哼了声,正要说甚么,就见皇后从外面进来,笑道:“好端端的听闻母亲进宫谢恩来了,臣妾便赶来瞧瞧。母亲也是年纪大了,便是谢恩,也该先递折子进来,不该打搅了皇上国事。”

    隆安帝闻言,登时摆手道:“诶,皇后这叫甚么话?太夫人是朕请都请不来的,能来朕就极高兴,还递甚么折子?”

    尹皇后又忙上前按住起身要给她行国礼的车氏,嗔笑道:“皇上都不肯受你的礼,母亲倒让我拿大?”

    车氏笑道:“国礼总是不能废的。”顿了顿又指了指贾蔷,道:“这是你送到家里的,我瞧着极满意,也和荣国太夫人议定了,认下了这个孙女婿。今儿他头一回开口来求我,还是因为娘娘之过,我便只能厚着面皮前来进宫,向皇上讨个人情喽!”

    此言一出,隆安帝和尹皇后均是一怔,对视一眼后,尹皇后笑道:“原来是本宫的过失……”说着,看向贾蔷,道:“宁侯,你与本宫说说,本宫何过之有啊?”

    贾蔷沉声道:“臣岂敢言国母之过?只是禀告太夫人,宫中有心怀叵测之辈,假皇后娘娘之手,想要挑起臣与二皇子之间的死斗,故而厚颜求到太夫人面前,请太夫人相助!”

    尹皇后闻言面色骤变,厉声斥道:“大胆!贾蔷,你胡说八道甚么?心怀叵测之辈?宫里怎会有心怀叵测之辈?你是在教训本宫,管教六宫无德?”

    贾蔷并未屈服,而是倔强的看着尹皇后道:“若非心怀叵测之辈,又怎会指薛家女入二皇子府?”

    尹皇后简直莫名其妙,也愈发震怒,道:“你在说甚么?甚么薛家女孔家女的,既然备名礼部,那指她入皇子府侍奉,便是本分和她的福气,也容得你在此挑三拣四?李曜虽犯了过错,被他父皇惩罚,但他依旧是皇上和本宫的皇儿,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插手宫务?本宫看你是恃宠而骄,昏了头了!”

    李曜闻言,憋屈了多时的眼泪一下流了下来,跪地磕头道:“父皇,母后,贾蔷几番羞辱儿臣,就在刚才,还在外祖母家当面嘲讽儿臣,望之不似天家人。儿臣,儿臣求父皇、母后做主,若儿臣果真不是天家人,宁愿一死!”

    此言一出,隆安帝脸色瞬间阴沉之极,目光森然的看向贾蔷。

    ……

    ps:我都睡下了,被群里爆起来了……郑公公,哦不,郑巡抚?!

第三百零八章 天子胸怀

    养心殿内,气氛肃煞。

    隆安帝看着贾蔷,声音和冰渣子一样,问道:“贾蔷,你可有话说?”

    贾蔷不疾不徐道:“臣当然有话说。”

    隆安帝冷笑一声道:“好,既然你请了太夫人进宫,朕就给你这个体面。”

    贾蔷谢恩后,却转向看着李曜,问道:“敢问二皇子,若薛氏女入王府,你可会迁怒于她,凌虐于她?”

    李曜哼了声,含怒道:“既然入我府中,自然是我的人,又怎会迁怒凌虐于她?”

    贾蔷点了点头,再道:“那你心中是否恨臣?”

    李曜冷笑一声,道:“我区区一个辅国公,怎敢恨你宁国府的一等侯?”

    话音刚落,却听贾蔷怒声爆喝:“你还敢说谎!当着皇上、皇后的面,你居然还敢说谎!你简直无可救药!”

    李曜都被这莫名其妙的发作给震懵了,看着贾蔷道:“你……你胡说甚么,我说了什么谎?”

    贾蔷目光凌厉,看着李曜逼问道:“臣再问殿下一次,你心中是否恨臣?当着臣之君父,汝之皇父的面,你再说一次,到底恨不恨臣?”

    李曜面色发白,张了张口,最后在隆安帝眯起眼眸的注视下,一咬牙道:“你屡屡对我不恭,我当然恨你!”

    然后就见隆安帝和尹皇后的眼神,似乎都一下黯淡了下来,心里登时一慌,似乎在想到底哪犯了错……

    然而贾蔷又怎会给他悔改的时间?

    贾蔷以极其冷静的语气道:“臣在下江南前,与殿下素不相识,连丁点瓜葛都没有。直到下江南后,助半山公和林盐院,铲除了劣迹斑斑恶行满满的八大盐商之一白氏,无意中断了殿下的银窝子,这才第一次与殿下产生了牵连。

    至回京后,臣奉旨彻查天狼庄并立威营谋逆大案,使打草惊蛇计,查抄了金门楼,臣在查抄之前,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那里又是殿下的产业,也根本想不到,那处贩卖人口、逼良为娼、设局引人赌博害人家破人亡的藏污纳垢之地,竟会是殿下的买卖!

    俗话说的好:断人财路,不共戴天!这话原没错,殿下也有理由恨臣。

    可是殿下,臣办的是公差,奉的是上命!

    臣与殿下连丝毫私人恩怨和私利纷争都没有!

    殿下你亦非寻常百姓,你是天子之子,你是天家中人。

    白家伏杀臣,臣几身死,然臣无怨无悔。

    立威营亦要杀臣,臣几身死,然臣同样无怨无悔。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即便身死,亦是臣之本分也!

    可是殿下,臣奉皇命为天子办事,你却因此而恨臣,你觉得臣该服气吗?

    你的所作所为,你的胸襟气魄,是一个天家皇子该有的吗?

    简直荒唐!

    臣办的是皇差啊,你凭甚么恨臣?!”

    李曜被绕懵了,他脸上神情慌张,口不择言道:“贾蔷,你……你胡言甚么?甚么乱七八糟的……”

    贾蔷却失望的继续道:“若只如此,臣仍敬你,因为你是皇子,尊卑有别。可是,你居然敢在皇上和皇后面前说谎。臣简直无法想象,甚么样的人,敢在君父国母面前说谎。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干甚么?殿下,臣再问你一次,薛家女入恪勤郡王府,你会不会折辱凌虐她?这是臣最后一次问你。”

    在隆安帝和尹皇后并尹家太夫人的注视下,李曜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他不明白,这个贾蔷为何如此阴险,如此狠毒,如此咄咄逼人!

    看着他迟迟不肯言,贾蔷回过头来,对隆安帝道:“陛下,这便是臣之言。”又对尹皇后道:“薛家乃紫薇舍人之后,与贾家亲厚近百年,如今薛家人丁凋零,只余一寡居之妇和一子一女,寄居贾家。必是有人知道,臣与薛家子亲如手足,又知道二殿下与臣有仇,才故意将薛家女指给二殿下。因白氏并金门楼之过,薛家女入王府后,势必难以保全。皇上、娘娘面前臣不敢说谎,也不会说谎,若果真到了那一日,臣必深恨二殿下!这便是此计之毒辣所在,这是逼臣,深恨君父之子。”

    隆安帝淡漠道:“若果真到了那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贾蔷沉默稍许,道:“臣一定会时刻关注着二殿下,然后寻其过错,与诸大臣一道,上书请求陛下,废黜此子,圈禁起来。”

    此言一出,尹皇后、尹家太夫人和四皇子李时、五皇子李暄都面色大变,惊呆了看着贾蔷。

    隆安帝更是大笑一声,讥讽问道:“你要逼着朕,废了自己的儿子,还圈了他?”

    贾蔷并不畏惧的看着隆安帝,道:“陛下,这世上如果说还有谁无比希望大燕江山万万年,万世不易,臣以为,一定是臣这样的世勋之族。因为只要大燕万世不易,臣之族的富贵,便会与国同戚!这大燕,当然是皇上的大燕,是天家的大燕。但臣以为,这大燕,同样也是臣等勋贵的大燕!一个因臣子办公差而记恨臣子的皇子,其德行,远不能配其位。明君在上,臣为何不能弹劾他?”

    隆安帝看了贾蔷许久,贾蔷丝毫不回避其目光,目光坦荡赤诚的回视着,许久后,隆安帝方收回眼神,又看向面色惨白的李曜,道:“你还有何话说?”

    李曜跪地哭道:“父皇、母后,此皆是这无耻小人故意坑害儿臣,儿臣实不知他说的到底是甚么莫须有之罪?”

    隆安帝叹息一声,道:“你回去罢,你放心,也不用怕,你是朕的皇子,朕不会废了你,也不会圈了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就在辅国公府,好好读书罢。”一语钉死李曜的未来和爵位。

    此言一出,李曜彻底瘫坐在地,大哭道:“父皇,儿臣冤枉!母后,儿臣冤枉啊!”

    尹皇后见之红了眼圈,看向隆安帝想开口,可在隆安帝严正的目光下,到底没张开口。

    终是落下泪来,对李曜道:“皇儿,往后你好好在府上读书……只是往后切记,千错万错都容易,只一点,不能在你父皇跟前说谎哪……”

    说罢,已有几个健壮的黄门侍郎上前,将绝望的李曜扶了下去。

    等李曜下去后,尹家太夫人轻声道:“皇上,二皇子终还年轻……”

    隆安帝脸色难看的紧,深吸一口气道:“太夫人放心,他是朕的皇儿,朕又怎会轻易舍弃他?朕会派饱学之士去教他,只要他一心向善,改过自新,朕会重给他机会。若不然,放在外面也只能让人逼着朕圈了他!”

    尹家太夫人闻言,忙笑道:“先前臣妇隐约听说过,蔷儿这孩子性子直硬,在太上皇面前都有甚么说甚么,外面清流士林骂成那样,也不见他改口一句,也怨不得太上皇爱成那样。如今才算是见着真章了……皇上,这孩子千不好万不好,但有一点却是好的,他在君父面前不说欺心之言。也是圣明天子在上,他才胆敢如此。”

    隆安帝闻言,哼了声,不过对车氏还是恭敬,微笑道:“可见这是真入了太夫人的眼了。”

    尹家太夫人笑道:“还是蒙皇恩浩荡啊!”顿了顿,又有些难以启齿道:“原不该开口,只是薛家女之事,臣妇还请皇上……”

    话没说完,隆安帝笑了笑,摆手后,问贾蔷道:“你贾家女都可入宫侍奉朕,薛家女自己礼部备名,侍奉不得天家宗室?”

    贾蔷答道:“皇上,薛氏报名的是备选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放屁!”

    隆安帝居然爆了个粗口,让众人侧目,骂罢,他不耐烦的摆手道:“滚滚滚滚!这份口舌诡辩之能,朕也不知你是从哪学来的,总不是朕的林爱卿所教。好生去办你的差事,莫要再恃宠而骄,该管的不该管的都插一手,早晚有你的好!真真混帐东西!”

    贾蔷起身要走,不过还是多问了句:“太夫人是臣送来的,臣若走了……”

    在隆安帝发怒前,尹皇后掩口笑道:“快去你的罢,太夫人是本宫之母,还用你来操心?”

    贾蔷再行一礼后,大步出宫。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上。

    听罢贾蔷复述之言后,林如海倒没有点评他的过激之言。

    事实上,林如海对贾蔷在太上皇和皇上面前的言行,从来放心无比。

    那种在当下士林看来,几乎没有底线的“阿谀”“谄媚”之词,至少林如海自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偏贾蔷每次都说的无比真诚,甚至转述时林如海都看不出他是违心之言,足以让太上皇和皇上,无法抗拒的暗爽……

    林如海也不会纠正这种天赋,更不会去问真假,随他去罢。

    他只问道:“心里可会感到委屈?”

    贾蔷摇头道:“先生,经今日之事,弟子还是明白了很多道理。不止明白,按着这样的道理去做时,初时还觉得艰难,可真正践行后,才觉得似乎一下长大了不少。”

    林如海满意笑道:“长大了些就好……蔷儿,你需知,君子的胸怀,本就是靠各般委屈撑开阔的。那种一路行来始终顺风顺水,不吃委屈的人,心胸多狭窄,容不下挫折,也容不下诤言。朝野多有人言天子严苛,但如今你看着,皇上果真是一个严苛之人?”

    贾蔷闻言,扩了扩胸,笑道:“怪道觉得胸怀宽广了些。”笑罢,仔细想了想,又摇头道:“皇上不是严苛之君,不仅对我不是,对李曜也不是。”

    林如海微笑道:“那正是因为,早年皇上不知吃了多少委屈,也见识了夺嫡的惨烈,才会有今日之气魄和仁心。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了。你快回西府,先给老太太道个恼罢。今日事,她怕是有气在心里呢。”

    贾蔷“诶”了声,道:“先生,我去清竹园逛逛就回!”

    林如海:“……”

    ……

    ps:今天么得撩!

第三百零九章 绝处逢生

    林家,清竹园内。

    黛玉正单手托腮,在月牙窗前的几案上出神遐思。

    蜜腊黄折枝牡丹圆领锦衫,衬的她灵秀明媚中,透着江南的柔婉之美。

    忽地,她听到外面的嬷嬷叫了声:“哎呀,侯爷来了!快进去罢,姑娘方还在念叨呢。”

    黛玉登时回过神来,心里羞恼嬷嬷多嘴,未几,见贾蔷进来,也未有好脸色。

    可恨这人,连点眼力见儿也没有,随手解了雀金裘后,居然仰头栽倒在床榻上,长长呻(浪)吟(荡)了声:“哎哟,我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今儿可真是……累毁了。”

    黛玉本来烟眉都竖了起来,要撵他起开,只一听此言,顿时想起她父亲先前之言,心下不忍,也就随他去了。

    还起身斟了盏茶,送上前道:“今儿可完事了没?”

    贾蔷轻轻呼出口气,点了点头,道:“算是救了薛大哥他妹妹一命。”

    黛玉美眸渐横,语气难掩酸意,道:“就这?”

    贾蔷眨了眨眼,道:“啊,就这!”

    眼见黛玉咬起牙就要动起真怒,贾蔷忙坐起身,赔笑道:“你听我说嘛。”

    接过黛玉手中茶时,也轻轻捧了捧那双如削葱根一般秀美的柔荑。

    黛玉身子微微一颤,俏脸刹那间血红,好在贾蔷一触即开,没敢放肆,嘿嘿一笑,将茶一饮而尽,而后将今日事大致说了遍。

    最后道:“有尹家太夫人开口,这个情面皇上无论如何也要给。所以,应当没甚么事了。”

    黛玉闻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讥讽取笑道:“蔷哥儿,这回未能再娶一兼祧妻,你心里可恼不恼呀?”

    贾蔷眉头一皱,道:“这叫甚么话?我贾蔷是那样的人吗?有林姑姑在,世间美好便尽在我心,根本没心思再想其他。”

    “听你的好嘴罢!”

    黛玉心中暗喜,嘴上还是不饶人,不过到底揭过此事,又好奇打探道:“你今儿见着那尹家姑娘了,你瞧着如何?”

    贾蔷冷笑着连连摇头,道:“看不出来,看不出来。”

    他不好贬低人家,但也不肯中圈套,因此只道不知。

    黛玉俏脸一红,恼道:“人家正经问你来着,你倒含糊我?”

    贾蔷干咳了声,道:“隔着那么远,就看了眼,你让我能看出甚么?不过……”

    “不过甚么?”

    黛玉急忙追问道。

    贾蔷严谨的筹措了下腹中贫乏的用词,缓缓道:“不过,看起来,是个安静的,应该不会饶舌多事……”

    “呸!”

    黛玉生生气笑道:“这不是废话是甚么?”人家是哑女,难不成还会饶舌?

    贾蔷“哎”了声,道:“我是说,看起来是个性子上很静的人,许是因为口不能言的缘故,所以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即便她能开口说话,也不会多话多事。这样也好,不用刻意去与她说甚么,让她处在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做她喜欢做的事就好。”

    黛玉闻言,忍不住冷笑道:“今儿才欠了人家好大一个人情,就想着冷落人家?我看你也不像好人!”

    贾蔷哈哈笑道:“好酸好酸!”眼见黛玉要急了眼,贾蔷忙一把握住黛玉的手,正色道:“怎么是冷落呢?让她生活在她喜欢的安静环境里,又不是将她隔离起来。正因为尊重,所以才不去打扰。她若觉得无趣,想一家人过热闹的生活,也可以啊!我相信,林姑姑比我做的更好。”

    黛玉闻言,眼神都软化了,也不抽回手来,看着贾蔷轻声问道:“你果真信我?”

    贾蔷不无骄傲的点头笑道:“我比相信自己,还要信你。你是上天赐给人间最美的仙姝,我积百世之德,才有幸摘得芳心,又岂能不信你?”

    黛玉被这不要脸的恭维之词说的有些头晕发软,星眸中氤氲的晨露似都要滴出来,看着贾蔷,声音微不可闻道:“我会做好……的。”

    “做好甚么?”

    贾蔷实在没听清,追问道。

    黛玉一把抽回手,狠狠瞪了眼这坏人,扭过身去不理他。

    这娇俏模样,实在让贾蔷心头乱跳,正想做些甚么,忽见紫鹃从外间冒了出来,看着贾蔷笑道:“哟,侯爷来了!”

    贾蔷怔怔的看着他,点头一字一句道:“对,侯爷来了。”

    “噗!”

    听出内中无尽的幽怨之情,黛玉忍俊不禁,起身离开他数步远的距离,然后方回过头,娇艳的面若桃李看着贾蔷道:“我劝你还是赶紧回贾府去罢,今儿老太太为了你的事奔波了一天,还赠了你这样的一件好衣裳,结果你倒撂手先跑了。你不回去好好说说,你的好才多着呢。”

    贾蔷不大在意,道:“宝玉他老子娘派了林之孝把我急急喊回去的,和我甚么相干?”

    话虽如此,还是站起身来,问黛玉道:“去不去贾家顽?”

    黛玉摇头道:“爹爹这几日每天都忙到夜里,必要我亲往忠林堂走一遭,催几遍才肯安歇。姨娘说,户部差事很重,里面的官儿也不都是好人,所以爹爹很辛苦。我出去不得……”

    贾蔷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回头我会理会。”

    黛玉又忙道:“爹爹说这些事他会料理妥当的,你自己的差事就累,不必再添恼了。”

    贾蔷好笑道:“先生那身子骨甚么样,我又甚么样?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说罢,紫鹃已经拿起雀金裘来,帮他来穿。

    黛玉也走了过来,轻轻的为他系好宫绦。

    感觉到那双炙热的目光盯着她,鼓起勇气,方缓缓抬起了眼帘,迎着那双锋利的似能刺到她心底的眼睛,轻声道:“回去的时候,记得慢着些。”

    ……

    荣国府,梨香院。

    薛姨妈如同癔症了般,坐在炕边怔怔出神。

    眼泪似都流干了,只是在那神伤。

    薛蟠吐了不少血,先前红扑扑的面色反倒正常了些,却也是唉声叹气不断。

    唯有宝钗,如同冰雪堆成的美人一般,静静的坐在那,微微泛红的杏眼中,明眸依旧清澈。

    虽然应下了薛蟠,但她却不会真的看着哥哥去顶欺君之罪。

    这天下女儿家的一生,本就多苦短,如西府老太太那样,受用一世富贵者,又有几人?

    即便是落入虎狼之地,命不长久,宝钗心中虽有憾意,却并无愁苦哀怨。

    天命如此,人力如何扭转?

    如是想,宝钗身上的烟火气愈发淡了,连带着整间屋子,似乎都如雪洞一般……

    薛蟠最先察觉出不对,看着宝钗忙劝道:“好妹妹,你可不要多想。哥哥虽然如今起不得身,但不是已经托付蔷哥儿了吗?他如今威风的紧,必能进宫求回一份体面来。”

    宝钗微微摇头,反劝薛蟠道:“哥哥安心养着便是,我并没甚么事。只盼哥哥往后能长大些,莫再吓妈了。”

    薛蟠闻言老脸一红,解释道:“原是真疼,不是作假的……后来,也是想让蔷哥儿松口。”

    宝钗摇头道:“他是正人君子,自不会行趁人之危的事。”

    薛蟠连连点头道:“便是如此,换个人,听说我连丰字号和妹妹一并给了他,保管连脑袋壳子都点的掉地上去。蔷哥儿不是那样的人,反而让我们不要多想。妹妹,如今你瞧着他也好了?”

    看着挤眉弄眼的兄长,宝钗一阵心累,不过也羡慕,这样活着的人,或许很快乐吧……

    不过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宝钗发现薛姨妈一直怔怔的坐在那,居然一言不发,担忧道:“妈,此事原是你也不能想到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天数如此,怎能怪你?”

    薛姨妈闻言,真真肠子都似被刀一寸寸搅碎了,搂过宝钗就放声大哭起来:“我的儿啊!都是娘的过错,是娘想瞎了心,害了你啊!”

    薛姨妈还是知道些天家规矩的,宫中圣旨降下,又岂是区区一个贾蔷能让其收回的?

    可见,宝钗是一定要嫁去那阎罗地狱一样的二皇子府的。

    她自然不可能让薛蟠去顶那欺君之罪,只道:“不用你哥哥去,娘去同他们说,是娘的错,都是娘的主意,和你们都没干系!你们少了哪个,娘也活不下去了。与其毁了你们,不如娘自己去投罪!”

    宝钗落泪笑道:“妈又说急话了,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妈是内宅妇人,必是打着哥哥的名字去礼部为我备的名。朝廷怎会认妈?果真去投案,他们也一定会来捉哥哥的。”

    薛蟠光棍儿,咬牙道:“捉我就捉我!妹妹你放心,哥哥虽怕疼,但为了你和妈,我豁得出去!十八年后,说不得我还能投胎成你儿……”

    话没说完,被薛姨妈一野鸭子毛掸子盖在脸上,堵住了嘴。

    可终究还是悲从心来,又抱住宝钗大哭不已。

    天降横祸啊!

    这个时候,贾政、王夫人和贾琏都回去了。

    王夫人虽然很同情妹妹和侄女儿,但也很明白的告诉她,贾家无能为力。

    贾家虽出了个贵妃,但也不可能有扭转一道圣旨的能为。

    另外,王夫人心里更明白,经过指婚一事,就算事情真的转变回来,可一个女儿家的清誉,终不可避免受到影响。

    她的儿子如宝似玉,并不是每个姑娘都有这个福分的。

    因此,梨香院只留下一家三口,悲苦不已。

    正此时,忽见莺儿激动的从外面大声道:“太太、姑娘,外面来天使了。东府侯爷在门口撞见天使,也一并来了,马上就到这里了!”

    薛姨妈闻言一怔,宝钗清澈的明眸中,除却悲色外,也添了分茫然。

    薛蟠这一次却是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叫道:“妈、妹妹,快去,快去!必是蔷哥儿做成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

    说到最后,虽是大笑出声,铜铃大眼里的眼泪却是哗哗流下。

    于绝处而逢生机,岂能不喜极而泣……

    薛姨妈也激动的站起身,拉着宝钗的手,道:“乖女,乖女,许是真的成了,许是真的成了!咱们快去,咱们快去!”

    ……

    ps:群里书友们催的厉害,实在没法子……不是不想加,也不是非说红包才加,我铁骨铮铮,能写当然愿意多写点。确实要为结婚攒稿,不能真的结婚那天还抱着键盘吧……

第三百一十章 长乐郡主

    正堂,薛姨妈拉着宝钗出来,就看到贾蔷竟含笑与一黄门侍郎说笑。

    见薛家母女出来,贾蔷与二人点了点头后,对黄门侍郎道:“劳烦公公宣旨罢。”

    薛家母女跪下接旨,黄门侍郎含笑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位太监阴阳顿挫的读了遍,大致意思便是二皇子因要闭门勤学,故而暂不考虑侧妃之事,本该留薛氏女于储秀宫中,等二皇子学成之后再行册封。不过念及薛氏女为紫薇舍人之后,所以就特降恩旨于薛氏,收回先前旨意,另指薛氏女,为长乐郡主之入学陪侍,充才人赞善之职。望薛氏女用心侍奉,不负天恩。

    这峰回路转之变,让薛姨妈喜极而泣,连连叩首,以谢皇恩。

    贾蔷对同样红了眼圈落下泪的宝钗含笑道:“薛妹妹先扶姨太太进去罢……”说着,摸了摸袖兜中,又道:“取五百两银子出来,张公公不能白走一遭,今儿我出门没带银子。”

    张公公闻言,登时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忙道:“侯爷太客气了,原是奴婢的本分,如何敢当如此厚礼!”

    薛姨妈素日里虽勤俭,这会儿也不扣扣索索的了,一迭声的答应,带着宝钗进了里屋后,未几,宝钗亲自取了银票出来,薛姨妈则躲在门帘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

    贾蔷从宝钗手里取过银票后,拍进了再三推辞,可激动的身子都抖起来的张公公手中,又好奇问道:“公公可知,这长乐郡主,是何许人也?是哪家王府的郡主?”

    张公公笑道:“说来可不巧了?奴婢还没恭喜侯爷呢!今儿您引着尹家太夫人进宫面圣后,也不知怎地,九华宫太后处知道了,便打发宫人来请。也是福分,恰巧太上皇打醮出来,得闻了侯爷和尹家姑娘的喜事,便降下恩旨,赏了个长乐郡主的封号!太上皇和皇太后,都极喜欢长乐郡主呢。

    皇上知道后,便朱笔一圈,将薛家姑娘指到了长乐郡主身边。不过奴婢来时,皇后娘娘又说了,姑娘且不急着过去侍奉郡主,等将来郡主和仪宾的仪宾府建好了,姑娘再去当差。不过皇上好像说了,这仪宾府要侯爷自己去建,真真是皇恩浩荡啊!

    当然,主要是今儿个侯爷进宫里闹的那一场,才惊动了九华宫……”

    “诶!”

    话没说完,贾蔷就摆手打断道:“那哪里叫闹,公公说偏了。”

    心里又有些无语,公主的丈夫叫驸马,郡主的丈夫却不叫郡马,而叫仪宾。

    贾蔷没想到,宫里还能来这一手……

    不过并没有太大的影响,郡主比公主还是差得多,公主所居之地叫公主府,可用太监宫人,类比王府。

    郡主所住的地方却叫仪宾府,嫁到贾家也不过另挂一块牌子,不挂也成。

    享受三品待遇的仪宾,又如何比得上国公府一等侯?

    只不过是锦上添花,每年有几百两银子的禄米罢。

    另外就是,郡主所出之子,可向宗人府申请一个轻车都尉的爵位,也是三品。

    虽不能世袭,却也算是一个可立身的前程……

    张公公年轻颇有眼色,连忙点头道:“是是,奴婢这嘴真是有毛病!”

    贾蔷笑道:“好了……要不,本侯陪着公公吃两杯水酒?”

    张公公明白人,知道人家要送客了,笑道:“这倒不必了,宫里娘娘正等着回信儿呢。”

    贾蔷一边往外送客,一边忽地笑呵呵问道:“公公可知,昨儿个到底是哪位娘娘,安排的指婚?”

    张公公闻言面色一变,宝钗的眼睛也明亮了下,杏眼睁圆的看向张公公。

    张公公犹豫了稍许,最后一咬牙道:“原也不是甚么机密之事,便是奴婢不说,宫里贵妃也必然会告诉侯爷。昨儿个,是吴贵妃操持的此事。”

    说罢,再不敢多留,唯恐贾蔷多问,这位黄门侍郎脚不停顿的一溜烟自己出了门,急急回宫去了。

    吴贵妃……

    贾蔷眯了眯眼,心中有了成算,回过头来,就要告辞,却见一张不施粉黛却极白净的俏脸上,一双明亮的有些吓人的杏眼,正盈盈望着他。

    这一刻,贾蔷忽然想起一句诗来:

    淡极始知花更艳。

    不过,也只惊艳了稍许后,回过神贾蔷微笑道:“我就不进去了,薛妹妹替我向姨太太和薛大哥说一声,西府那边老太太还等着教训我,去迟了又是一桩罪过。刚才,也是在门口正好遇到了宣旨的公公,这才一道进来的。”

    宝钗点了点头,轻声应下后,便目送贾蔷大步而出。

    她在廊下站了很久,直到又一阵清风拂过,宝钗才忽然发现,不知不觉,似凛冬散尽,春意已至。

    果不其然,再望向庭院内的梨树,枝丫上,不知何时,几朵小小的白花骨朵,已结上了枝头……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到来时,里面已经得了信儿的贾母等人都等着。

    贾蔷进来后,先与贾母见礼,见她果然是一张阴沉脸,被叫起后倒是先道了歉:“今儿留老太太在尹家,是我的不对……”

    贾母在意的却不是这个,她沉着脸道:“姨太太家的事如何了?”

    贾蔷未直接答话,而是看了眼堂上其他人。

    此时除了王夫人、凤姐儿外,还有邢夫人、李纨并宝玉、三春、湘云等姊妹们俱在。

    贾赦虽不知做甚么去了,贾政和贾琏倒是在。

    目光扫了圈后,贾蔷淡淡道:“方才宫中传下旨意来,将薛家妹妹的指婚,改为充认长乐郡主的才人参赞之职,伴随长乐郡主进学读书。”

    此言一出,旁人不说,贾家姊妹们却纷纷大喜起来。

    虽未出声,但彼此相看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对宝钗的祝福!

    然而却不见贾母有多高兴,她看着贾蔷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贾蔷答道:“我去求了尹家太夫人,太夫人应了我此事,就带我一道进宫陛见了。”

    贾母闻言脸色愈沉,怒声道:“我便知道是如此!方才听人说了梨香院那边来了传旨的人,还和你一道,我就知道必是你做成的此事。原我不该说甚么,太太也在,即便不提贾家和薛家多年的世交老亲,便是太太的体面在,我也不该说你甚么。可这件事你做的不成体统!太太,我这般说,你可着恼?”

    王夫人面色淡淡,微微欠了欠身,道:“老太太说的是,我怎会着恼?如今我是贾家的太太,是贾家人,合该站在贾家的立场上来。”

    贾母闻言,瞪向贾蔷道:“你可听到了?”

    贾蔷有些不解,道:“老太太,太太,你们到底是甚么意思?今日老爷、太太急急将我从尹家叫回,难道不就是为了给薛家解难?”

    王夫人苦笑一声,摇头道:“此事原是我的不是,方才也像老太太道了恼。但我着实没想到,蔷哥儿你会求到尹家太夫人的头上。”

    贾蔷还是不解:“求到尹家太夫人处,又怎么了?”

    王夫人一滞,有些话她也不好直说。

    邢夫人就没这个嫌碍了,心中不无幸灾乐祸的笑道:“蔷哥儿,这个人情实在太贵重了。这个人情便是对贾家、对宫里的贵妃,都有大用处。而且,怕也只能用一次。我说个不好听的,这个人情落在贾家,怕是能给宝玉求回个公主来都够了。你倒是大方,就这样随便的用了出去。”

    贾蔷皱眉道:“宝玉没有公主一样能活下去,薛家不解决麻烦,却是要出人命的。”

    邢夫人不大乐意道:“嫁给皇子为侧妃,原是荣耀的事,岂有那么凶险?换作别家,求都求不来。”

    贾蔷不愿和她多理论甚么,自求问心无愧便是。

    贾母看他这张脸色,便知道必是油盐不进,心累的摆手道:“罢,左右是你自己赚下的人情,你想怎么使都是你自己的。我只是提点你一下,这样的人情,一辈子也未必能有第二回……”顿了顿又想起来问道:“长乐郡主是哪一个?我怎么没听说过,是哪家王府的?”

    贾蔷道:“今日请了尹家太夫人进宫,不想被九华宫皇太后那里知道了,便请了过去,正巧太上皇打醮出来,得闻尹家事后,就赏了尹家姑娘一个郡主,封号长乐。”

    此言一出,满堂肃静。

    继而炸锅!

    凤姐儿最是高兴,一迭声叫道:“哎哟哟!哎哟哟!这么说来,咱们家要多一个郡主了!老天爷,才出了个贵妃,是在宫里。如今倒多了个郡主,还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岂不是双喜临门?值了值了,老祖宗,这下可值了!”

    贾母也转恼为喜,瞪眼贾蔷道:“这样的喜事,你早不说?!”

    连贾政也高兴的连连颔首,觉得不错,以为是喜事。

    至于贾家姊妹们,一个个嘻嘻笑着,多有取笑贾蔷之意。

    唯独王夫人,心里那股酸意,差点没把她的心给沤烂了!

    若没邢夫人刚才那句话倒也罢了,如今再想想,她就满心觉得,这个郡主分明就是贾蔷从宝玉这里偷去的!

    若没贾蔷,宝玉何止娶郡主,便是公主也娶得了!

    看了眼跟着姊妹们傻笑的儿子,王夫人垂下眼帘,拢在袖子里的手,攥的指甲险些刺破手心……

    ……

第三百一十一章 这样也可以?

    大明宫,养心殿。

    尹皇后将尹家太夫人送去凤藻宫偏殿歇息后,又折回了养心殿。

    隆安帝见她到来,眉尖轻轻一挑,问道:“钟粹宫那里如何处置的?”

    尹皇后苦笑道:“这等事,臣妾又能如何处置?吴妃一口咬定,并不知内中那么多恩怨,只瞧着薛氏是个合适的,就指给了恪勤郡王。人家还反问臣妾一句:薛氏女,侍奉不得宗室?毕竟都是些还没发生的事,难定罪过……

    皇上,这个贾蔷,真是个异类啊。”

    她都没想到,贾蔷会借此事和尹家太夫人之势而来,搬倒了李曜……

    隆安帝闻言,冷哼了声,不过沉默了稍许后,还是道:“韩彬和林如海数次上书与朕,言及此子时,都道他有赤子之心,朕原还不解,一个对太上皇说出那样话的人,是怎样的赤子之心。今日……算是见着真章了。”

    尹皇后苦笑道:“其实想想也是,太上皇何等天纵之才,又岂会为几句溜须之言如此厚爱于他?必也是看出了这个孩子……非同寻常。今日,换个人说出这番话来,怕是早被皇上驱逐出去了。在潜邸时,皇上最不爱听的,就是这样的话。今日却听进心里去,可见也认可了他,确有忠孝之心。”

    隆安帝想想也觉得好笑,道:“大燕的天下,是朕的,是天家的,也是百官万民的。这样的话,高祖皇帝在讲,世祖皇帝在讲,太上皇景初朝时,也在讲。列祖列宗们讲的苦口婆心,有用么?到了朕这里,一次也没讲过。因为朕知道,朕说出来,那起子黑心的混帐,也不会听进心里去。但朕看得出,贾蔷真是这样想……

    哼,若大燕的世勋皆如此想,朕要省多大的气力!那起子混帐,一个个恨不得把朝廷的都扒到他们家里,吃空饷,喝兵血,更甚者还妄图拥兵自重,不知死活!”

    当下世道的主流,仍是先宗族,后家国。

    当然,圣人大义教的是以大忠大孝,君父为先。

    但事实上,连天子也默认宗族为先的规则,因为这更符合人性。

    亲亲相隐,便是这等潜规则下的产物……

    如今陡然蹦出个如此伟光正者来,隆安帝还真有些不适应……

    但,他心里仍然受用且喜欢。

    愈是这样的,反而愈珍贵。

    他打算,借此事于朝廷上做些文章,敲打敲打那些勋臣世族,和一个个满口忠孝仁义的文官们。

    贾蔷先拿开国功臣一脉的勋门开刀,清缴亏空,也寻到了大义之名……

    贾蔷此举,之所以震惊神京城,便是因为在外人看来,他疯起来连“自己”都敢往死里打。

    这个“自己”,便是贾氏宗族。

    先拿世代与贾家交好的亲厚之族开刀,岂不就是在自残?

    大感孺子可教的隆安帝自然不知道,贾蔷前世时,除了极少数地域外,国内大部分地方,都早已废除了宗族的概念。

    莫说三代以外的远亲,就是同祖父的堂兄弟间,关系亲近的也越来越少。

    这也是贾蔷一直以来,很难真正融入贾家的原因。

    前世二十多年来的亲戚都不怎么走动,才穿越过来大半年,就成了贾家的孝子贤孙?

    当然,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代,他也只能慢慢的顺应这个时代的潮流,去了解宗族的含义。

    毕竟,他不可能违逆整个世界的规则。

    但至少眼前,在贾蔷心中天家就是最大的世勋贵族,其他如开国功臣和元平功臣的世勋之族,这些当前的既得利益者,都应该和皇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维护大燕的利益。

    除非遇到昏庸寡恩之君,或者怀有谋逆之心,亦或者有脱离大燕之心……

    否则,就不该违背自己的利益核心。

    而今日李曜之败,便是败在这一点上。

    堂堂大燕宗室郡王,天子亲子,这样的觉悟居然还比不上一个外臣,隆安帝身为天子,岂能不羞愧震怒?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彻底断了李曜的前程,打发其闭门读书去了。

    “皇上,臣妾也没想到,太上皇会赏赐子瑜一个郡主之位。臣妾再去九华宫请辞的时候,却是连太上皇的面都见不着了……”

    尹皇后有些不安的说道。

    隆安帝摆摆手,并不在意,道:“子瑜这孩子,若非口不能言,便是当朕的儿媳都绰绰有余。既然你坚持守着家法规矩,不让她进天家,那赏她一个郡主之位也算不得甚么?再说,这也不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里面怕还有贾蔷的一点体面。”

    尹皇后闻言震惊道:“贾蔷的体面?和这小儿甚么相干?”

    隆安帝道:“你不懂,眼下朝廷清缴亏空,没闹出太大的乱子,却追缴顺利。此事,贾蔷在其中出了大力。不仅主动逼迫开国功臣一脉偿还亏空,更把江南齐家给拖了进来,为朝廷贡献出大量金银!此举既缓解了朝廷原本激烈的斗争,也算是间接维护了太上皇的体面,毕竟大部分亏空,都是景初朝欠下的……另外,将齐家拖进来,几乎破家支持朝廷运转此事,便是朕,日后也不好再清算齐家。齐家那只老狐狸与太上皇布衣相交,算是太上皇为数不多的旧友。贾蔷能保全他,太上皇还是很高兴的。”

    尹皇后明媚的凤眸都直了直,看着隆安帝心疼道:“怪道皇上每日这样辛苦,这一件小小的事里,怎就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臣妾不明白的是,太上皇不是一直在打醮么?也从不见他出九华宫,怎还知道外面的事?”

    此言一出,隆安帝眼睛骤然微眯,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尹皇后见之忙笑道:“是臣妾多嘴了……臣妾不打扰皇上处置公务了,就是来问问皇上,钟粹宫那边,该怎么办?处置不得,可闹到这样大,若就这样撂开手,怕也不合适……”

    隆安帝闻言,有些犹豫的皱了皱眉,对于这个颇顺他心意的贵妃,他心里还是有几分偏宠的,过了稍许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且将钟粹宫的牌子,收起一个月罢……”顿了顿见皇后面色一变,似没想到这样轻的处罚,隆安帝忙又道:“宫里没有甚么确凿的证据不好从重处置,不过外面那个混帐,自有出气的时候,朕到时候不理会便是。”

    尹皇后闻言,若有所思。

    看起来,皇上当真将贾蔷的心性,摸出了七八分……

    ……

    荣国府,荣庆堂。

    贾蔷有些无奈的对贾母说道:“老太太,我外面真的还有差事要去做,这饭,就改日再吃罢……”

    也许是被贾家将要有一位郡主下嫁给激动的起了兴致,贾母非要安排贾蔷和西府众人吃一顿团圆宴。

    若和贾家姊妹们一道吃饭,贾蔷说不得也就爽快应下了。

    即便是宝玉,起码没那么多算计之心。

    可和贾赦、邢夫人、王夫人之流一道用饭,实在是扫兴。

    然而贾母却不答应,不喜道:“你东府袭爵时,就该大肆操办热闹一场。这不是你自己的事,还有那么多世交老亲,合该趁这个机会你多认识认识。你蔷哥儿就这样厉害,谁也不用认?只是你铁了心的不办,我一个西府的老太婆又能怎么办?等你三等将军爵一下成了一等侯,就愈发看不上别人了。我老太婆等你一顿东道,怕是等到死也等不上。如今我做东道,你大侯爷都不赏脸?”

    贾蔷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个老太太,还未开口,上面凤姐儿就走过来,挽住他的胳膊,高声笑道:“今儿就是有天大的事,还有比一家人团圆吃顿饭重要的?蔷儿,老太太为了你的事,一大早就起来,顶着那一身行头,加起来得有十来斤,忙前忙后的奔波了一天。尹家太夫人的道行你自己是明白的,便是那几个王妃,又有哪一个好相与?更何况那位尹姑娘的生母虽然没了,可他老子娶的续弦嫡母也不是简单人物,话里话外说了不少事,这一桩桩下来,老祖宗今儿可是累坏了!你赏脸吃顿饭也不肯?”

    贾蔷听这话实在不像,便解释道:“真不是故意拿捏……先前我探了出来,这次给贾家下钉子的是宫里的吴贵妃,和大姑姑一并上的贵妃号。可是皇后娘娘明显更器重大姑姑一些,加了凤藻宫尚书一职,操持着六宫大权。这位吴贵妃才刚得了一个差事,得着机会就开始使坏。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但这笔账,我不能不讨回来。”

    此言唬了贾母、贾政等人一跳,忙道:“你跟一位贵妃娘娘算账?”

    贾母沉着脸道:“蔷哥儿,你可别再生事!”

    贾蔷摇头道:“这哪里是我个人的事?她在宫里出了手,意在大姑姑。我若不一巴掌打回去,让她知道宫里大姑姑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整个贾家在,她怕是不会清醒过来。这一巴掌打疼她,往后她在宫里再想算计大姑姑,就该掂量掂量了。若是贾家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往后算计宫里贵妃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贾母听着心里一震,面上却奇道:“你都将御状告进宫里去了,皇后娘娘不会罚她?”

    贾蔷摇头道:“果真薛家妹妹惨死二皇子府,那还有罚她的理由。如今不过是防范于前,她只死死咬定绝不知内情,没有证据下,皇上和皇后也不可能用未发生的罪过来定罪于她。今日事,纵有惩罚,也无足轻重,不足以让她心生敬畏。”

    贾母听他说的骇人,道:“你可别胡来……”

    贾蔷摇头道:“老太太,外面的事,我自有分寸。”言下之意,外面的事你莫插嘴。

    “……”

    贾母闻言一滞,随即恼道:“你要忙一宿不成?”

    贾蔷想了想,道:“最快也要两个时辰吧?”

    贾母一拍软榻,高声道:“好,今儿个我们就等你两个时辰!我让你二婶婶给你备好大宴,等你凯旋归来!”

    凤姐儿格外激动,大笑道:“那戏文里都唱了,关二爷温酒斩华雄!今儿个我也备好了酒,等蔷儿你得胜归来!”

    挽着贾蔷的胳膊也未松开,一阵阵软腻的触感传来,贾蔷心里有些震惊:这样也可以?

    ……

第三百一十二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荣国府,梨香院。

    除了薛家娘仨外,此时又多了两人。

    因知道薛家的事已经了了,黛玉便打发了婆子马车,送了宝琴过来。

    薛家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宝琴再在林家顽耍就不合适了。

    不过黛玉不忍心她过早回去,因为那除了一起痛苦外,没甚么益处。

    如今雨过天晴,刚好回去说说话。

    除了宝琴外,在太平会馆和贾芸一道忙活正事的薛蝌也终于得了信儿,急急赶了回来。

    薛姨妈眼下自然不会怪罪二人来迟了,满心欢喜的她,也让厨房备下了大宴,饭桌就摆在薛蟠房里,一家人好好热闹一场。

    宝琴抱着宝钗的胳膊羡慕道:“这样说来,姐姐如今是六品的女官了?”

    宝钗笑而不语,宝琴嘻嘻笑道:“爹爹常夸姐姐,说姐姐要是男儿,薛家就有指望了。堂兄和我哥哥都不行,不如姐姐多矣。如今姐姐都做官了,真是了不得!”

    这话薛蝌只是呵呵一笑,薛蟠却不乐意了,骂道:“琴儿你懂个甚么!二叔也是老眼昏花,看不出我的能为来!要不是我早早瞧出了蔷哥儿非池中龟龟,把妹妹托付给他,这回妹妹真要被娘给坑死了……”

    “放你娘的屁!”

    薛姨妈登时不乐意了,骂道:“要不是蔷哥儿得罪死了二皇子,你妹妹就真成郡王侧妃了。那可是皇子,将来保不齐是要封亲王的!”

    薛蟠闻言都震惊了,以极度诧异的眼神看着薛姨妈,道:“妈还想让妹妹进王府攀富贵?”

    宝钗也侧目相视……

    薛姨妈闻言,先看了薛蝌、薛宝琴兄妹二人一眼,知道他姊妹是正经贾蔷派,又见女儿都这样看她,所以忙转换口风道:“胡扯你娘的臊!我多咱说过这话?不过是让你气糊涂了!”

    薛姨妈心里其实还是不无遗憾的,经历此事,宝钗进天家宗室的路算是彻底断了。

    至于贾府宝玉……

    她还是了解她那个姐姐的,多半也是黄了。

    念及此,薛姨妈心累的摆手道:“罢罢,既然你这孽障不让我再管,我索性图个清闲,愿意撂开手。只是我倒要看看,你能做出甚么好事来。”

    一直没有开口的宝钗,忽然轻声道:“妈,哥哥,咱们是不是该另寻宅子住,搬出这梨香院了?总是住在人家家里,并不方便,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薛蟠闻言,躺在炕上一拍手叫道:“好!妹妹说的在理!回头我就和蔷哥儿说,让他把东府收拾出一个院子来,咱们早早搬过去!”

    宝钗:“……”

    宝琴笑的无比欢快,笑声都感染了薛姨妈,将她搂住后才笑骂起薛蟠来:“你这三不着两的,就会扯臊,快闭上你的嘴罢!”

    宝钗缓缓道:“我听说姨母家后面街对面有不少宅子,虽不大,倒也清幽自在。何不在那里或买或租赁一套?”

    薛姨妈却犹豫道:“好是好,只怕你姨母不放人。再者,家里刚发生了这样的事,也担心她多心……”

    宝钗却很是坚定,摇头道:“虽是搬出去了,又不搬远,妈也方便每日里去西府和姨母聊天说话。姨母必也是理解的,到底只是亲戚,没有长远住下去的道理。再说就在近前,也不会伤了亲戚的情分。”

    薛蟠连声附和道:“就按妹妹说的办!薛蝌,晚上你就去寻房子去!”

    薛蝌应下后,薛蟠又不无遗憾道:“妹妹的主意虽然已经很不差了,可到底只是女儿家,不如哥哥想的长远。直接在东府住下,不更好?将来那皇后侄女儿嫁到东府,你正好在东府里办差,还近便些。”

    宝琴嘻嘻笑道:“堂兄,便是如此,也只有姐姐一人搬进去的道理。你和伯娘怎好住进去?”

    薛蟠大剌剌道:“蔷哥儿老子娘没的早,如今接了舅舅一家进去住,就不能接我这大舅哥儿进去住?”

    宝琴:“……”

    在薛姨妈的骂声中,宝琴先无语的看了看薛蟠,再转头看向宝钗,又是一怔。

    被自家哥哥胡扯成这样,她这位素来不好亲近,颇重礼数规矩的堂姐,居然没有出声训斥反驳!

    宝琴心中若有所思……

    “这一次啊,咱们家可是欠了那尹家太夫人的天大人情了!等尹家姑娘……就是长乐郡主来了后,乖女,你可一定要用心当差,不能因为人家是哑女口不能言,就轻慢了人家……咱们家,可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薛姨妈回想起这一天的惊心动魄来,仍然惊魂未定,念及尹家之功,对宝钗殷殷叮嘱道。

    宝钗轻声应下后,心里却是一叹:

    今日得脱大难,难道不是蔷哥儿的功劳么……

    心念刚起,另一边,薛蟠就为此事,和薛姨妈又吵了起来……

    虽有些喧闹,但一家人齐齐整整,宝钗心中渐安。

    ……

    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

    凤姐儿已经风风火火的下去准备家宴了,李纨则带着一众贾家姊妹去顽。

    邢夫人回去招呼贾赦,暖阁内,便只有贾母、鸳鸯和王夫人在。

    贾母面上浓浓的疲倦,看着王夫人道:“淑清啊,如今只咱们娘俩儿在,我便同你说说梯己话。从先前得了贵妃的信,知道皇后娘娘居然想要和贾家结亲,还要嫁过来一个哑巴侄女儿起,我心里就盘算着,无论如何也要结成这门亲事。

    原指望着,既然贾家吃了个亏,娶了个哑妇,皇后娘娘和尹家总要欠咱们家一份人情吧?往后,就在宗室亲王府里打听,寻个模样好的,家里素净的,性格好的郡主,说给宝玉。荣国公的嫡亲孙子,娶个郡主不为过!如此一来,就算将来宝玉得不了荣国府这份家业,可娶个郡主,得个三品的仪宾,将来生个儿子也有轻车都尉的爵位,两辈子的富贵都积下了,岂不也极好?”

    见王夫人怔在那里,贾母笑了笑,道:“咱们家前面的爷们儿是甚么样的,我不说,你自己也看得到。即便是宝玉他爹,也不是为官做宰的料。贾家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前面的事咱们娘们儿管不了许多。可我原算计着,宫里有贵妃在,又娶进来一个皇后的嫡亲侄女儿,若托了皇后的人情,宝玉再娶一个宗室的郡主,咱们贾家就和天家紧紧牵连在一起了。

    即便前面的爷们儿不争气,却也能保多年的富贵。我老了,你也不年轻,等往后咱们都没了,也有人护着宝玉,是不是?只可惜,千算万算,没算到姨太太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把这份人情给耗了去……”

    王夫人闻言,心里那份酸楚和悔恨,简直沤透了她。

    若再让她选择一回,她绝不写信催薛家进京了……

    贾母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笑道:“到底是你亲姊妹,宝丫头我瞧着也好,是你的亲外甥女儿,用了就用了罢。幸好,尹家姑娘封了个郡主,贾家也不算损失太大。”

    王夫人笑了笑,道了声:“是啊。”

    听到这声音,一旁的鸳鸯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贾母却理解,不当人母,不知娘会如何为儿子谋算。

    当娘的自己是无所谓的,可看着本来属于自家儿子的天大好处,被人夺了去,那比要她的命,更让她难过。

    贾母笑道:“宝玉也不是没机会了,他还小,等尹家姑娘嫁到贾家来后,关系处亲近些,到时候让她去开个口,皇后娘娘会不依?我瞧着了,连太上皇和皇太后处她都有牌面。所以淑清啊,你这个太太往后能不能娶一个亲王的女儿当儿媳,还要指望人家呢。”

    说了半天,王夫人才明白过来,贾母原是在敲打她,让她不要恶了贾蔷,更不要得罪欺负尹家女……

    王夫人简直满心苦涩,她是恨,她是嫉,可是她难道还能做甚么?

    女儿家当世,出嫁前靠着父亲的庇佑,出嫁后先靠夫,再靠子。

    娘家、夫君、儿子,便是女人一辈子立身处事的支柱。

    可她娘家王家,势力不如人。

    她丈夫贾政,迂腐书生一个,也不如人。

    至于她儿子,虽然如宝似玉,天降福运,可眼下还只是个孩子……

    凭她自己,又能做甚么?

    王夫人道:“老太太放心,我省得。”

    贾母笑了笑,道:“你省得就好,蔷哥儿那孽障虽然素来性子野,可看着却也是个心思灵巧的,你若心里着恼他,他多半看得出来。”

    王夫人大为不解,脸色难看道:“老太太,莫非咱们往后,要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了?”

    贾母奇道:“又不一起过,若非今儿我强留,一年里连饭都吃不到一回,怎叫看他脸色过?你啊,这点上还不如凤丫头聪明,你看看她,就知道甚么时候该攀高枝儿了。不哄着他好好的替咱们在外面干那些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你让哪个去?让我的宝玉去吗?”

    王夫人闻言,恍若大悟。

    见终于说通了她,贾母愈发心累。

    操持一个家不容易,越大的家业,越费心思。

    当着王夫人的面,她便只能这样说。

    当着贾蔷的面,自然又是另一份说辞。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过是哄了这个哄那个,只要能两厢安抚好,能一起和和气气的过日子,不要再扰了她的清静,让她安生的再享福受用上几年,她就满足喽……

    ……

    ps:这一章是给不愿加群的莫老仙书友的,宫里又进新人了,莫公公你好啊……另外,莫公公是要直接加两更走起的,只是昨天去吃火锅了,就加得起一更,晚上真么得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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