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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百老叟     大荒河图txt下载     大荒河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三章 绣衣卫指挥使?(第三更求订阅!!)

    “皇上,臣以为,辅国公或许贪婪了些,但若说谋逆造反,应该没甚么可能……”

    贾蔷摇头说道。

    隆安帝皱眉问道:“为何?你刚才不是也在问他,搜刮那么多银子做甚么吗?一不养军,二不养臣,他要那么多银子作甚?”

    贾蔷想了想,道:“许是想孝敬给皇上您?”

    此言一出,隆安帝和尹皇后的目光都变了……

    这尼玛,天子是这个意思?

    那是皇帝亲子,就算再恨铁不成钢,可已经降了爵位,还是想让他过的好一些……

    贾蔷感觉到气氛隐隐不对,忙改口道:“臣之所以认为辅国公不会参与谋逆案中,是因为他若果真妄图谋逆,准备的就不会是太子蟒袍了,而该是龙袍。”

    噗!

    李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就想和这小阴逼拼命。

    可今天受到的惊吓实在太大,此刻着实没心力再折腾了,只是哭诉道:“绝无此事,儿臣连金门楼都没怎么去过,此事必为人所栽赃陷害。”

    尹皇后的面色也变了变,起身走到箱笼前,摸了把衮冕章服的成色,眉头更是紧皱起来。

    这绝不是临时拼凑起来,绸缎的成色极佳,阵脚也如此细密……

    不过,她还是压下心中的惊怒,笑道:“总难免有人望夫成龙,既然是那白氏操持着这边,想来又是她的手脚。”

    总之,她的皇儿是没错的。

    这护犊子的形象,传了出去,谁会说她一句不是?

    贾蔷心里,此女渐渐成为一个大魔王的形象,可怕。

    之所以不将她当成菩萨模样,是他绝不相信,有哪个女人真能做到这个地步。

    太完美的人和东西,一定都是假的!

    而后就听尹皇后问他道:“小宁侯以为呢?”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臣之所以认为辅国公断不会参与谋逆大案中,是因为臣实在看不出,辅国公有此魄力和谋略。”

    尹皇后“哦”了声,道:“怎么说?”

    一张精致如画的脸,再配上母仪天下的身份,实在让贾蔷心生压力。

    他避开尹皇后的目光,垂下眼帘道:“辅国公为了扬州白氏之事,居然迁怒于有功之臣,这等胸襟和智慧,想来也做不出这样大的事来。”就差没直言李曜望之不似人君了。

    隆安帝:“……”

    尹皇后:“……”

    李曜:“?!!”

    隆安帝本身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等混帐事来,心中虽如此,面上却是满满的厌弃,摆手道:“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修身齐家都做不到,还妄想甚么?滚回府中,好生读几年书去罢。”

    李曜闻言,心中绝望,满脸惨白的退下。

    尹皇后又劝了隆安帝几句后,也离了养心殿。

    不过临走前,却深深看了贾蔷一眼……

    皇后刚走,黄门传报,绣衣卫指挥使田傅殿外候见。

    隆安帝传进后,贾蔷就见一身形富态,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居家员外郎的老年男子进来。

    下跪行礼后,隆安帝却罕见的没有叫起,而是沉声喝问道:“国舅,立威营谋逆案,天狼庄窝藏军械案,绣衣卫查的如何了?”

    田傅闻言,忙赔笑道:“皇上,绣衣卫正在连夜查,只不过才过去两天功夫,暂时还没发现……”

    隆安帝看着他那张油光满面的肥脸,大怒道:“绣衣卫没发现,可东城兵马司却又查出了十八车军械,又平定了一场叛乱。朕也是奇了,到底你们是绣衣卫,还是东城兵马司是?平日里一个个不都瞧不起兵马司衙门么?如今又怎么说?”

    田傅闻言,震惊的看了贾蔷一眼,随后对隆安帝诉苦道:“皇上,老臣年高体衰,如今是尸位素餐,占着绣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实在给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丢脸了。皇上,您就罢免了臣罢,臣甘愿退位让贤。”

    他这是真心话,眼下京城出了个谋逆案,转眼已经折进去一个武侯了。

    再干下去,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平日里让他享受富贵,得个绣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耍耍官威他愿意。

    可果真黑着脸四处奔波得罪人,好些还都是他的亲旧之族,他确实不愿再干了。

    至于辞官后怎么办?

    他是皇太后亲弟,没差事了,去九华宫哭一嗓子,军机大臣哭不来,求个清闲点的大官却不难。

    隆安帝闻言,却眯了眯眼,怒声道:“这个时候给朕撂挑子,让朕去哪里寻人担起绣衣卫来?再者,朕这边免了你的差事,回头皇太后又该埋怨朕薄待了你这个舅舅!不行,太后处朕吃罪不起!”

    田傅一迭声赔笑道:“不会不会不会,臣这就去九华宫,去和太后娘娘说,臣近来腰腿不好,实在干不动了。”

    隆安帝脸色难看,摆摆手道:“朕就不送国舅了!”

    待田傅欢天喜地告辞后,隆安帝侧眸看向贾蔷,道:“怎么样,可愿担起这个挑子?”

    ……

    布政坊,林府。

    忠林堂。

    林如海面色凝重,用笔在纸面上写了一行字后,又揉捏成团,这还不放心,又取出火折子来,将其烧毁。

    他没想到,贾蔷的胆子,竟会这样大!!

    早在扬州,谋下白家时,他就同贾蔷叮嘱过,要仔细京里的恪勤郡王府,和那位白氏。

    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

    每年白家送大量金银上京,给恪勤郡王府,白家就是恪勤郡王的一大财源。

    断了白家,等于斩断了恪勤郡王的一支手臂,回京后必有回报。

    但林如海没想到,在那个时候,贾蔷就开始准备起了。

    今日事根本瞒不过有心人,林如海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金门楼里发生了甚么。

    旁人或许会往旁处猜想,不会往栽赃陷害上想。

    毕竟,皇太子的衮冕章服根本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做好的。

    而天狼庄和立威营谋逆之事,不过发生在前日……

    但林如海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贾蔷。

    贾蔷早在扬州时,或许就已经开始准备今日之变了。

    就算没有这一出,也一定会另寻机会,让皇太子的衮冕章服出现在恪勤郡王府。

    胆子太大了,手段,也太毒辣了!

    这样一来,就算今日隆安帝念在父子情分上,放过恪勤郡王,但皇后却不会放过。

    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还有五皇子,也不会放过这个私绣太子龙袍的老二!

    尽管林如海明白贾蔷的用意,也赞同对敌人下手一定要狠!

    可是这般明晃晃的操持天家圣意,将皇家几乎顽弄于股掌间,一来实在不敬,二来,一旦事败,贾蔷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太险!!

    正当他有些坐立不安时,就听门外小厮传报:“宁侯爷来了!”

    未几,贾蔷入内,行礼起身后,见林如海面色肃穆凝重,便道:“先生已知今日事矣?”

    林如海重重一叹道:“太过弄险了!你手下那些人,虽本领高强,可毕竟新收入门,且初入京城。这等事,但凡有半点闪失,都是抄家灭族的罪过!你胆子太大了,太弄险了!”

    贾蔷跪地道:“先生放心,那太子龙袍是弟子在扬州时,让孙姨娘缝制的,她有千手观音之能,因此缝制的极快。金丝银线是从江宁织造府里窃取所得,至于摆放箱笼的人,是小婧带着孙琴亲自去做的。虽谈不上万无一失,但还是有极大的把握的。先生,恪勤郡王府不断的设计攻讦先生和我,再加上那个王府侧妃白氏,被仇恨蒙住了眼睛,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她若只针对先生和我,那还不妨事。可若她黑了心,要对师妹或者姨娘下手……千日防贼,终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弟子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除去此獠!”

    林如海闻言后,仔细回想了下贾蔷这一番作为的漏洞,暂时没发现甚么后,叫起身道:“事情已经发生,再说甚么也迟了……你自己可曾发现甚么破绽,需要弥补的?”

    贾蔷摇头道:“事情极顺利,尤其是后面查出了宣平坊长春观运送违禁兵器一事,更扫清了漏洞。若说还有甚么破绽……就怕恪勤郡王府的白氏,会不会死咬着不认?”

    林如海闻言摇头道:“没有她开口的机会了,皇后和宗人府都不会放过她。”

    提及皇后,贾蔷迟疑了下,小声道:“先生,这位尹皇后,我怎么觉得,很有些不一般啊?”

    林如海皱眉道:“皇后乃一国之母,朝野钦佩的贤后……你见着皇后了?”

    贾蔷便将今日事说了遍,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说罢后,林如海的注意力却早离开了尹皇后,皱眉看着他道:“你是说,皇上罢免了绣衣卫指挥使田傅,还让你来做这个指挥使?”

    贾蔷点头道:“是啊……不过弟子当然没有答应,这个时代担起这份挑子,那就算不是在作死,也离死不远了。谁知道背后到底藏着甚么,我胆子小,年纪也小,实在担不起这份担子来。”

    林如海闻言,缓缓的长呼出一口气来,道:“你能有这份见识,便算是极好的了。”

    不知不觉中,他才发现后背出了身冷汗。

    若是贾蔷贪图绣衣卫指挥使权倾天下之位,威风八面,而答应了下来。

    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不过他忽然又警醒过来,追问道:“那皇上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我再三推辞不就,皇上便恼了,将我赶出了养心殿……”

    “很好,很好!做得好!!”

    林如海看起来满意之极,再三表扬道。

    正当贾蔷准备谦逊两句时,就听门外传来说笑声:“爹爹怎这样夸他,也不怕把他夸的飞起来!”

    就见穿一身浅粉竹叶缎面镶边白色圆领裙裳的黛玉,很穿一身银白色绣翠竹叶纹样圆领长裙的梅姨娘,一起推门而入。

    看起来,倒像是姊妹一般,笑颜如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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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四章 皇后做媒

    “你怎么来了?”

    黛玉和梅姨娘落座后,看着贾蔷抿嘴笑道。

    贾蔷笑道:“刚办完差事,从宫里出来,就来请教先生来了。”

    黛玉嗔视之,道:“我瞧你可不像是来请教爹爹来的,分明是为了听取夸赞的。”

    贾蔷嘿嘿笑道:“那是先前的批评你没听到罢了。”

    黛玉皱了皱玲珑秀直的鼻子,道:“就该多教训教训你!”

    不过话虽如此,眼睛却瞟向了林如海,道:“必是你做了十分不该做的坏事,不然,爹爹不该批评你的。”

    梅姨娘肚子里差点没笑死,面上还得附和道:“极是,老爷等闲从不怪罪你,可见你淘气的狠了!”

    眼见黛玉有些急了,林如海轻叹一声,对贾蔷道:“去罢,你师妹之前还在说,你也不来将你那房里人接走……”说至此,林如海又有些疑惑:“你那房里人今年多大?怎听说和薛家那个小丫头还有楚儿顽的形影不离?”

    “薛家那个小丫头”其实还好,总也有十一岁了。

    可林楚今年才七岁!

    贾蔷闻言,嫩脸一红,道:“她就是单纯些,其实就比我小半岁。”

    黛玉也起身道:“我去送送香菱儿。”

    说罢,二人一起出门离去。

    “女生外向,古人诚不欺我!”

    看着女儿头也不回的出门而去,林如海苦笑连连。

    说罢,又开始埋头公务……

    ……

    出了忠林堂,黛玉一边缓步前行,一边斜觑贾蔷,道:“你肩上的伤,可好些了?”

    贾蔷点头笑道:“不剧烈活动抻着,不会很痛。”

    黛玉闻言,蹙眉不满道:“你这人,不会很痛,那还是会痛,怎就不能养好伤了再办差事?和爹爹一样,心里总是差事最重!”

    贾蔷提醒道:“皇命难为。”

    黛玉闻言,登时一怔,随即轻声叹道:“原来如此……怪道未听说过,那位有仁义之名……”

    贾蔷闻言唬了一跳,转头看她,都不知该说甚么才好了,满眼震惊。

    黛玉没好气嗔他一眼,道:“你莫当我是傻子,自不会在人前去说。也是忽然想起,姨娘说起太上皇时,总夸口仁君。那些年爹爹虽也忠于王事,但没像现在这样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日我再看你,身上带着伤还要办皇差,才有此言。”

    贾蔷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这种话,心里明白就是,莫要多说,即便在自己家里。世上多有耳报神,你记下了?”

    虽然心中一凛,可看贾蔷连连挑眉与她使眼色,黛玉还是忍俊不禁道:“知道了,莫多怪相。”

    又问道:“你舅舅一家,可安置妥当了?”

    贾蔷笑道:“安置在前院书房后面的小院了……”

    黛玉眉头当时就挑了起来,不无责备道:“你舅舅一家,还有舅母和表姐这样的内眷,纵不能安置在西路院、中路院,也该安置在东路院内宅,前面是临时住客的,怎能安置在那里?”

    贾蔷抱屈道:“你当我不想啊?可舅舅就是那样的倔脾气!要不是我跟他们说,一个人住在东府,害怕被人害了,他们压根儿就不愿意过来一起住。旁人家的亲戚见人生发了,隔着十八支竿子都恨不能贴上来,偏我舅舅,唯恐沾我一点光,反而让姐夫豁出命去保护我,我那姐姐也是这样的人,虽穷,但骨气硬,一个个都和屋外吹的凉风一样,铁骨铮铮。哎呀,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对了,前面我还想着,让舅母、姐姐帮我管着东府内宅,舅舅帮我管着前面。可姐姐却笑我说,这样做不妥,不然等将来你会生气……”

    黛玉闻言,先是钦佩贾蔷舅舅一家的风骨,听到最后却是一怔,俏脸涨红,张口想骂放屁,可又因这话是贾蔷姐姐所言,骂不得,只好怒视贾蔷,道:“必是你在你舅舅家跟前胡说八道了!”

    贾蔷“懵然”:“啊?没有啊!我甚么都没说啊!”

    “你还作假!看我不扯烂你这张假相!”

    说罢,就要上前来撕贾蔷的脸。

    贾蔷哈哈大笑着求饶跑开,等黛玉追的气喘吁吁时,才让她捉住,在脸上拧了下。

    拧罢,黛玉才忽地凝住,这……好似还是她头一回碰着他的脸……

    贾蔷见她连晶莹的耳垂都晕红了,也反应过来,随即“嘤咛”一声,满脸“娇羞”的低下头去,用脚尖划圈圈。

    这浮夸的模样,让原本害羞心颤的黛玉一下绷不住笑出声来,啐道:“你再这样作怪惹我笑,我可真就恼了!”

    贾蔷呵呵一笑,恢复正常神色,道:“并非捉弄,就是喜欢见你笑,好看!”

    黛玉如今许是对这厮的不要脸已经麻木了,横嗔一眼后,问正经事:“你想让你舅舅一家帮着管家,里面的倒好说,可前面……不是有赖升他们当管家么?我听说,赖升是赖老嬷嬷的儿子,这里面有老太太的体面在,你可仔细些呢,不是顽笑的。”

    贾蔷闻言心里感慨一声,黛玉真是厉害,谁言她不食人间烟火,心里其实都明白着呢。

    贾母“统治”贾家,靠的就是赖嬷嬷的那两个儿子。

    一个管着西府,一个管着东府。

    他们的媳妇也是两府的大管事,连当家太太都给几分面子的那种。

    这是贾母在贾家,现实意义里的统治根基。

    谁掘了这个根基,就是要废了贾母的“统治”,那怕是要当大仇人了!

    贾蔷点点头道:“若非那些人做的实在太过,我也不会轻动他们。不过,倒是可以想个法子,借刀杀人!”

    黛玉听不得打打杀杀,只道:“你心里明白就是。”

    说话间,二人至东路院,在贾蔷原住处没发现香菱,又去后面不远处一个院子里,果然,发现香菱正在里面疯。

    倒也不算瞎顽,而是跟着几个唱戏的小戏官学戏。

    见到贾蔷来,还害羞的不行。

    贾蔷没有责怪的意思,笑问道:“你是继续在这里顽,还是和我回东府去?要不你就在这再顽些日子罢,回头等园子起好了,这些人正好和林妹妹都搬过去,你们到那边可以继续一起顽。这些日子我也忙,你一个人在东府无聊的紧。”

    虽是如此,可香菱还是关心道:“那谁照顾爷起卧吃茶?”

    贾蔷笑道:“你还不知道我,一个人也能自在。”

    香菱闻言,登时有些失落道:“那好吧!”不过又有些高兴的宝琴和林楚还有龄官等人笑道:“我不用走了!”

    黛玉没好气横贾蔷一眼,道:“我看你倒像宠女儿一样宠着她,哪里还像是房里人……”

    贾蔷干咳了声,岔开话题,指着一个比香菱还高兴看起来和林楚差不多大,扎着两个发髻又蹦又跳的小丫头道:“她又是哪个?怎又来了个活宝?”

    黛玉“噗嗤”一笑,道:“她叫小角儿,原是老太太房里的小丫头子,最会卷门帘儿,自号是卷帘大将。我见她讨喜,就从老太太那里要了来。倒是个活宝,只要眼睛睁开,就没一刻是闲的。还带着楚儿都活泼了许多,连爹爹和姨娘见到她,也有些喜欢呢。这还没完呢,听说还有个极要好的朋友在西府,这两天央磨着我一并要来,好作伴耍子。只是那个小丫头子在旁处,我不大好开口。”

    贾蔷奇道:“哪个小丫头子,妹妹你还要不来?”

    黛玉嗔他一眼,道:“说是叫甚么小吉祥子,是赵姨娘房里的一个小丫头,和楚儿、小姐儿差不离儿的年岁,雪雁倒认得她。”

    贾蔷笑道:“若是旁处我未必有法子,可在那里,我就有主意了。你瞧着吧,这两日就把人给你接来。咱们家里人丁还是少了些,多寻些活宝来,家里反而热闹许多,日子便会越过越兴旺。”

    黛玉闻言,难得没拌他两句,星眸软软的望着他,轻轻应了声:

    “嗯。”

    ……

    皇城,凤藻宫。

    此处为皇后中宫,每日里,不知多少宫人进进出出。

    莫要以为,皇后只负责照顾好皇上,给皇上端碗参汤便算是圆满了。

    作为后宫之主,握有宝玺的皇后,每日里要处理的公务并不会比皇上少许多。

    凤姐儿只理论一个贾家,就忙到吐血,更何况是统率六宫的皇后?

    大燕内宫设六局二十四司,女官一百九十人,女史五十八人。

    余者太监、昭容、彩嫔等宫人不计其数。

    这样繁杂的宫务,尹皇后却能将其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无差处,让人无可挑剔。

    最难得的是,尹皇后还并非是一个恋栈权力的人,从不将后宫大权一把抓在手里,而是将各处大权分散到各尚书、女史手中。

    若六宫中有能力出众的妃嫔,她也不吝放权。

    这样大气的做派,连隆安帝都极为满意。

    今日,尹皇后自大明宫归来,就招来了正负责尚仪局的贵妃元春,先夸赞了她差事办得好,随后又话起了儿女家常来,多说后族尹家事。

    元春自然小心回话,多说奉承之言。

    最后,尹皇后笑道:“我娘家兄弟不成器的很,不过有一桩事,他却极是傲气,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

    元春奇道:“这是甚么事?”

    尹皇后绣凤宫帕掩口道:“他说他生的女儿,是天下第一乖巧懂事俊俏的女儿。不过此事莫说本宫,便是皇上见了也夸赞过。你不知道,本宫见过那么多名门闺秀,可还真没哪一个,能及得上我这娘家侄女儿。今年我这侄女儿正十四岁,也到了相人家的年纪了,她老子疼的跟眼珠子一样舍不得,唯恐相错了人,悔恨一辈子,就托了本宫几回。说是旁的事再没求过我甚么,只这件事,一定要本宫帮忙。

    本宫素来留意勋贵家的子弟,可看来看去,也没一个入眼的。巧了,今儿在皇上那里,看到了你们贾家的那位新侯爷,当真是面如冠玉,做派亦是人中龙凤,不是那起子见了皇上和本宫就畏畏缩缩大气不敢出,只靠祖宗余荫混身份的纨绔子弟。本宫觉得很满意,想来我那娘家兄弟,也必能入了眼去。就特意招你来,让你写信回家问问你家太夫人,若不嫌我尹家小门小户,本宫亲自保的这个媒,可做得做不得?”

    元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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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逼婚(爆更求订阅啊!)

    日近黄昏,凤藻宫的宫人开始点灯。

    地龙烧的比养心殿暖和许多,元春额前隐隐见汗。

    不在后宫待久的人,是不知道尹皇后的精明和厉害。

    尽管尹皇后将大权大都下放,可却没一个人敢在她面前弄鬼。

    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凤眸,每每让元春感到心中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似所有的心思,都能被这位天下女人中的至尊所看破。

    心中艰难反复了许久后,元春才苦涩道:“原本娘娘开口,是臣妾家中最大的荣耀之事。只是,就臣妾所知,蔷儿与户部左侍郎林如海之女,似已有姻缘之信。臣妾实在是……”

    “噗嗤!”

    见元春难为成这般模样,尹皇后笑道:“果然是荣国太夫人教出来的,没有想着巴结本宫,就回头去拆散一对鸳鸯。只是你怎就难为到这个地步?本宫难道是糊涂心恶之人?莫说你,便是本宫也早有耳闻皇上的肱骨重臣林侍郎,其爱女之名。本宫听说那丫头也是极好的,不仅模样好,心地也善良。虽说牙尖嘴利些,但从无恶行,也从不欺负幼弱,着实令人喜欢。林侍郎为国朝为皇上尽忠多年,夭嫡子,丧发妻,立下偌大功勋。这样的大忠臣,朝野上下谁不钦佩?如今林侍郎的爱女,能寻到这样一个如意郎君,莫说本宫,便是皇上也为林家高兴……”

    元春闻言心下彻底糊涂了,代林如海和黛玉谢过夸赞后,实在难解道:“圣明不过娘娘,只是,既然娘娘知道了这桩姻缘,那……”

    尹皇后闻言,笑了笑后,道:“就本宫所知,贾蔷如今袭爵,是以宁府三房的身份入主了大房,并非承嗣长房。不过却答应过,将来会兼祧长房,不使长房绝嗣。对否?”

    元春闻言愈发混乱了,有些语无伦次道:“娘娘,虽是如此,可兼祧……毕竟不比纳妾。纳妾纳入门里,总有个上下之分。当然,无论是娘娘侄女儿,还是林侍郎之女,都不可能为妾。只是……兼祧娶两房正妻,两头齐大,可谁愿意与旁人分一个相公?小门小户也罢了,娘娘家却是堂堂后族,那样尊贵。且娘娘也说了,您那侄女儿世间少有的好颜色,蔷儿虽是极好的,可也配不起兼祧之举罢?”

    尹皇后闻言,却忽然长叹息一声,连眼圈都隐隐泛红,道:“尹家两代人,人丁不算稀少。只是打本宫这一代起,便只有我一个姑娘。到了下一代,就只有本宫兄弟所出的一个丫头,乳名唤作子瑜。子瑜生的是真的好,甚么都好,性情也温顺贤淑,不似寻常贵女那样张牙舞爪,叽叽喳喳的闹腾。只可恼,这老天爷不允许人十全十美,这孩子打落草时,就没有哭过一声……”

    听闻此言,元春冷不丁打了个激灵,骇然的看着尹皇后。

    尹皇后用帕子擦拭了下眼角,苦涩笑道:“是啊,太医说,她打娘胎里就带着一股热毒,所以不能说话。本宫从不为尹家人谋官谋爵,独爱这怜人的侄女儿,有甚么就给甚么,没有的,想法子摸索来也给她。莫说本宫,便是太上皇和皇太后还有皇上,也赏赐了不知多少东西。本宫的几位皇子,也都极疼爱这个表妹。若非实在不合规矩,本宫就娶她当个儿媳又如何?只是,本宫为中宫皇后,断不能坏了宫中纳采的规矩,坏了天家血脉。所以,一直想为她寻个可靠的人家许了。只是,一直未遇到合适的。”

    当然遇不到合适的!

    莫说是后族的女儿,就是天家的嫡女,也难寻一个真心实意的。

    嫁给寒门自然不可能,也不放心人家到底包含的是甚么心思。

    指给勋贵大族,更是在结仇。

    谁家不是家口繁盛,这样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女人,怎么去孝顺舅姑,又怎么去管家?

    选个进士士子罢……

    可负心多是读书人,再者同样也少不了持家,否则,早晚为人所厌弃。

    自古以来,莫说后族哑女,便是正经的天家帝姬,嫁出去后惨遭凌虐的还少了?

    只一个不能言,基本上就断绝了女儿家一世的幸福。

    而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元春也已经明白了尹皇后的心思。

    她一细想,这贾蔷如今看来,还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虽入主宁国府,可上无舅姑孝顺,下面也没一大家子大姑子小姑子小叔子去拉扯。

    家里人口稀少的让人实在喜欢……

    再加上皇后查过黛玉的心性,看来已经是认可了黛玉是良善之辈,不会欺负一个哑女。

    而且,兼祧过去后,那位子瑜姑娘还不必去费心管家,操持家业……

    偌大一个宁国府,一边儿是黛玉,一边儿是子瑜,家口简单,又都不是多事的人,岂不正十全十美?

    见尹皇后凤眸中神采奕奕的看着她,元春嘴里有些发苦。

    是啊,甚么都合适,那是对尹皇后家来说。

    当然,对贾家,也是极有利的事。

    但凡元春能做主,哪怕家里老太太能做主,她这会儿也早就答应下了。

    只是……

    此事对贾蔷又有甚么好处?

    人家少年得志,身居贵位,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

    何必非要结亲后族,娶一个只会带来笑话的女人……

    不过,眼见尹皇后面色渐渐冰冷下来,元春也没再拖延的余地了,她如实道:“娘娘能垂青贾家,实是臣妾阖族之喜也。只是,臣妾不敢瞒娘娘,蔷儿虽是子侄辈,可他……素不大听家里的话。此事,臣妾只能书信家里老祖宗和太太,让她们尽力成全。”

    尹皇后闻言,展颜一笑,道:“诶,这就对了,只要贾家好好善待本宫侄女儿,本宫还能亏待得了贾蔷?另外,行事要有谋略,此事莫要先与贾蔷说,本宫听说他与林侍郎之女情深义重,若直接与他说,他必然不允。到那个时候,一旦闹开了,那就不是在结亲,是在结仇。你让荣国太夫人先去见林侍郎,与他分说明白。就说,本宫欠他一个人情。”

    元春:“……”

    她并不是甚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皇后的人情……

    这不是施恩,这是欠人情。

    这里面可是有大文章,尹皇后实在是……厉害!

    ……

    贾蔷此刻自然不知道,有人准备强拉郎配,让他娶一个哑巴新娘。

    打林府而归,他先回了宁国府。

    又是与赖升等人一阵打哈哈后,就去了书房后的舅舅家里。

    拾掇赖升这些人还不到时候,他不能当这个开头炮,入了这个时代,有些规则还是尽量不要硬肛……

    贾蔷进庭院时,正好刘老实一家正在用饭,因为铁牛如今吃公家饭,所以今日做饭的锅,比往常小了两倍。

    只是看到庭院里支起来的锅台饭灶,和堂屋里桌子上放着的两个简单家常菜,贾蔷脸色登时不好看了,皱眉道:“怎么就吃这些?府上没人送饭?”

    “蔷儿回来了,快坐!”

    刘老实见他进来,很是高兴,招呼他落座。

    刘大妞也笑:“你可别去骂人,我们家实在吃不惯那些山珍海味,过年都吃不惯,还是吃这些自在。你不也说了,怎么自在怎么来么?就这样最自在。”

    贾蔷无奈,上前抱起嘎嘎傻乐的小石头,道:“吃的哪还有吃不惯的?无非是多吃点鸡鸭鱼肉,值当甚么?”

    春婶儿连连摇头道:“老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舅舅说了,过些日子就回去。在你这吃惯了山珍海味,回去还能这样造?不成不成,咱们没那个福分,实在担不住。”

    刘老实没等贾蔷开口,就笑道:“行了,你也别劝了。如今一家人齐齐整整,没病没灾的,难道还不知足?再多想,就有些不知足了。只是,有一事我正想同你说说……”

    贾蔷忙道:“舅舅你说就是。”

    刘老实道:“如今我什么都不缺,觉得哪哪都好了,就是觉得,你年岁也不小了,如今又得了这样一份家业,再不成亲,生个儿子,心里就不安稳。你舅母说,上回在码头上看你和那林家姑娘,一看就有眉目,是不是甚么时候,请媒人去林家说说?”

    贾蔷闻言,也不似正经少年面红耳赤,反而哈哈笑道:“此事我自有主意,舅舅放心就是。”

    刘大妞见贾蔷笑也跟着笑,说道:“我弟弟这样的人物,便是仙女下凡也配得了,是不用太着急。不过上回那位林姑娘我瞧着,倒比仙女儿还好看。”

    贾蔷嘿嘿乐道:“赶明儿得机会,我领家来见见舅舅舅母和姐姐。”

    刘大妞笑道:“那得提前让你姐夫出去躲躲,唬着了可了不得。”

    春婶儿八卦:“那林姑娘她老子是个大官儿?”

    贾蔷点头道:“嗯,如今掌着户部,过二年当宰相。”

    “我滴乖乖啊!”

    春婶儿羡慕完了。

    刘大妞挑了挑眉尖道:“蔷弟又差在哪里?宰相也不过是一品,蔷弟这一等侯却是超品,将来还能世袭,宰相却不能世袭。不过话又说回来,往后蔷儿可得好好待人家,我看她身子骨也有点弱,可要好好养着,不然以后生孩子要吃大苦头呢。”

    贾蔷哈哈笑道:“赶明儿她来了,你同她说就是。”

    又闲话了一柱香功夫后,贾蔷顺带扒了两大碗饭,然后居然未回后宅歇息,又带人出门打马而去了……

    ……

    ps:啧!我尽力再来一章,不过未必写的完,累的需要票票订阅刺激一下。今天要是实在还不完亏空,明天也肯定能还完。

    不过尽量今晚搞定!

第二百八十六章 第一笔亏空!

    神京西城,延寿寺街。

    镇国公府。

    镇威堂上,身宽体胖的牛继宗笑的如弥勒般,拱手道:“宁侯大驾光临,我镇国公府真真是蓬荜生辉啊!”

    贾蔷看着这个开国功臣一系,除却北静王和史家那两个早早反叛到元平功臣里的二五仔外,爵位最高的勋贵,总觉得此人有些扮猪吃老虎的模样。

    别看此人肥胖,看着老成,其实也不过三十来岁。

    今年其诰命才刚生了嫡子……

    贾蔷落座后,又青衣小厮端上茶来,牛继宗笑呵呵道:“先前收到府上送来的门贴,我倒是有些受宠若惊哪!宁侯自袭爵以来,一直不与我们这些世交故旧打交道,原以为是瞧不上咱们了。没想到,会第一个来我镇国公府。”

    贾蔷摇头道:“牛伯爷,我不大擅长世故,甚至厌烦迎来送往会宴东道,却并非有意冷落怠慢诸位世交。往后,会挨家挨户的拜访,吃几顿家常便饭就好,还有些亲近味道。”本来是准备带贾琏一起的,但想了想,镇国公府这几家,还是他自己来谈的好。后面那些容易撕破脸皮的,再带贾琏一起……

    牛继宗闻言,细眸眯了眯,笑道:“宁侯倒比咱们这些俗人洒脱得多,如此最好,旁的不敢夸口,我们镇国公府的酱黄瓜,翻遍整个神京城也寻不出更好的来!宁侯可愿尝尝?”

    贾蔷眉尖一挑,笑道:“好啊!晚上只吃了两碗饭,正觉得有些饥得慌。”

    牛继宗闻言哈哈大笑道:“能吃是福,能吃是福!走走走,去偏厅,咱们就去尝尝这酱黄瓜的味道。”

    牛继宗带着贾蔷顺着抄手游廊拐了两个回合后,连偏厅都没去,直接到了饭堂,也甩开了一众在正堂、偏厅服侍的仆婢。

    二人落座,待厨娘上了酱黄瓜和几盘小菜并一木桶米饭后,牛继宗就摆摆手,打发了厨娘下去。

    而后他亲自给贾蔷盛了满满一碗饭,笑道:“我知道宁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边吃边说!”

    说罢,又给自己添了一大碗。

    贾蔷也不忸怩,甩开膀子就这酱黄瓜“嘎嘣嘎嘣”的吃了一大碗饭后,才撂开手,不过仍不是夹一筷子酱黄瓜来吃,看着一直笑眯眯看他的牛继宗道:“牛伯爷,此次前来,其实是来当恶客的,希望牛伯爷能尽快归还户部亏空。”

    牛继宗闻言,哈哈笑道:“我就猜到,宁侯多半是为此事而来。啧,林如海得了个好姑爷啊!”

    贾蔷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牛继宗果然连茬都不搭,贾蔷看着他点了点头,道:“眼下牛伯爷在步军统领衙门当差,以伯爵之尊,领五百兵马。如今王子腾领丰台大营,麾下十二营,正要更换营将,每营三千兵马。牛伯爷可有兴趣否?”

    牛继宗往口中添了块酱黄瓜,咂摸着味道,缓缓道:“王子腾如今怕巴不得求咱们给他去架场子罢?”

    贾蔷点了点头,道:“的确,但是,也未必一定是开国功臣系的勋贵门第,元平功臣一系,同样有大把赋闲的功臣门第,眼珠子都快饿绿了。牛伯爷,你说若是给他们一个带兵的机会,他们愿意不愿意投丰台大营?”

    牛继宗闻言面色微变,细眸看着贾蔷道:“王子腾会自掘根基?当年先荣国公可是和元平功臣闹的很不痛快,王子腾能有今日的地位,可是多仰仗你贾家的势力……”

    贾蔷摇头道:“王家已经到了这个高度,果真被逼急了,换个门庭也不是不可能。”

    牛继宗却忽地哈哈大笑,道:“宁侯啊宁侯,这话就不实诚了。王子腾能到这个位置,可不止因为贾家之功,更有皇上想借助开国一脉,平衡元平功臣的圣意在。他若调头去了元平功臣窝子里,怕是连一天都坐不稳。”

    贾蔷一点没觉得好笑,看着牛继宗轻声道:“是啊,圣意最重要。圣意,最重要。”

    牛继宗闻言面色一变,贾蔷却没让他再开口,沉声道:“牛伯爷,我先生追缴亏空是谁的意思,不需要我多说。元平功臣那边精穷,一时半会儿必然难收上来。这个时候,若是开国功臣能做个表率,圣意偏向哪处,不言而喻。元平功臣手里的军权,一定会被削弱,削弱的兵权让谁去执掌,还用多说吗?这个时候,谁先走第一步,谁就会在天子心中留下忠敬的印象。赵国公姜家为何能兴旺三代几十年?凭的不就是始终先一步站在天子心里吗?这个道理,牛伯爷不会不明白。”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牛继宗看着贾蔷苦笑道:“宁侯,说起来你也不是外人,我不瞒你。镇国公府的底子,远不如贾家。贾家开国二公就积累下不小的家业,到了二代荣公这一辈,不仅维持住了贾家,光彩比祖宗更盛。可牛家,虽谈不上坐吃山空,但确实不如人意。亏空真的还不起,果真还完了,府上连下个月的嚼用都不够。若让我卖祖产,那更不如杀了我,镇国公府丢不起这份人哪!”

    贾蔷抿了抿嘴,看着牛继宗道:“不卖地,家俬古董有没有?堆在库房里没用的金银器具有没有?我就不信,当年镇国公没捞到甚么奇宝当传家宝?先听我说……”见牛继宗要开口,贾蔷拦道:“牛伯爷,卖祖宗家当的确丢人,可你怎么不想想,镇国公府卖祖产家当还亏空的事,传到了宫里,天子会怎样想?到底是那些没用处的死物要紧,还是你镇国公府的前程重要?至于,这些祖产,等以后赚到了银钱,再置办就是!”

    牛继宗无语道:“道理我都懂,可东西该怎么出手?总不能让我打发家人到当铺去当吧?再者,咱们勋贵贵则贵矣,可他娘的却没赚银子的能为,甚么时候能再置办回来?”

    贾蔷闻言,笑了笑,道:“牛伯爷可相信我的能为?”

    牛继宗看着坐在对面,分明比他小一轮不止的年轻人,气势爵位却都高出他一头,轻轻摩挲了下肥下巴,嘿嘿笑道:“如今的勋贵圈子里,甭管元平功臣还是开国功臣,你是公认的年轻一辈第一人,比赵国公姜家那个王八羔子高明的多……”

    听牛继宗仍将他归属为年轻一辈,贾蔷冷笑道:“扬州八大盐商之首的齐家,齐老太爷齐太忠你可知道?”

    牛继宗闻言,细眸睁开,道:“当然知道,那可是个老狐狸啊!”

    贾蔷笑道:“确实是个老狐狸,可这个老狐狸,如今不仅和我合作多项营生买卖,还把嫡长孙派到京城,跟在我身边。镇国公府的东西若要出手,就由齐家来接手,再运到南面去卖给江南巨富。牛伯爷,我在扬州时连三等将军都还不是。你说说,齐家为何在我身上下这么大的重注?”

    牛继宗眨了眨眼,道:“为了林如海?”

    贾蔷无语的扯了下嘴角,道:“因为我,因为我是贾蔷!镇国公府若是想赚些嚼用银子,根本不必费劲去户部吃亏空,直接与我合作,多的不说,一年一万两银子的纯利还是没有问题。”

    牛继宗闻言,瞪大眼睛道:“要多少本钱?”

    贾蔷呵呵笑了声,道:“现银你肯定没那么多,有那些堆着不见天日的古董家俬和金银器具,我让人来多拉几车走就是,一来还了亏空,二来结余的算是股本本钱。回头,我再问你要些能吃苦做事的人手。今年年中,就能分一笔银子。牛伯爷,说起来这些其实都是小头,若是入了天子的眼,来日大大重用,难道还会缺少嚼用?”

    这片土地上,无论甚么时候,只要有权就不缺少银子……

    牛继宗闻言,一根黄瓜叼在嘴里咀嚼了一柱香的功夫,细眸眯成缝,一直盯着贾蔷看,最后缓缓道:“宁侯做事的做派,我大抵是看出了点痕迹。我就想问问,那些执意不肯还亏空,也不肯变卖家当的人家,宁侯和林侍郎准备怎么办?”

    贾蔷闻言,垂下眼帘轻声道:“牛伯爷面前,我不说假话。功臣之族,若真想寻点过错,简直容易的随手便可拈来。不主动还亏空的人,朝廷就会帮他抄拿一把。只是,我真的不想走到那一幕,让亲者痛,仇者快。”

    牛继宗只觉得牙疼,吸着冷气看着贾蔷苦笑道:“咱们开国功臣里,怎么就出来了你这么个狠人?”

    贾蔷抬起眼帘,笑了笑,道:“那牛伯爷的意思是……”

    牛继宗用胖手使劲搓了搓他那张大肥脸,然后咬牙道:“来罢!明个儿一早就让人来拉东西,一会儿我先去祠堂跪一晚。只是,你可别把我们家的好物什给卖便宜了!”

    贾蔷哈哈一笑,看着他道:“放心,价码绝对公道!”

    牛继宗看着贾蔷,长叹息一声,道:“要是日后牛琦能像你这样,哪怕只有你五成的能为,列祖列宗也会饶了我这一遭!”

    牛琦,是牛继宗的嫡长子。

    当牛继宗亲自将贾蔷送出镇国公府大门时,哪怕是镇国公府的下人,也看出了两人的关系,去了不少客套,一下亲近了许多。

    众人无不纷纷暗自称奇。

    只是牛继宗看着贾蔷带着二十来人,没有回家,而是往理国公府的方向打马而去,脸上的肥肉又抽抽了起来。

    他素来自诩是军中青壮派,可如今再看看贾蔷,瞬间觉得,他真是老了……

    不过,看着清寒的夜色,牛继宗心里又涌起一股豪气来!

    或许这一次,镇国公府,当真能恢复祖宗荣光!

    ……

    ps:呵呵,呵呵呵,还完了,还完了……

    我要去睡觉了,明天更新推迟到下午,后天估计就能恢复正常了,我的老天鹅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天经地义

    第二天,齐家在京城营业的万宝楼,在户部主事的陪同下,从镇国公府拉走十大车、从理国公府拉走八大车金银器具和古董家俬,用以偿还户部亏空的消息,如同一道惊雷一般,炸响在神京城上空。

    炸的多少等着林如海众叛亲离,灰头土脸,耗尽十三载清望的人,大失所望。

    更让许多亏欠巨额亏空的人,惊慌失措。

    所有人都以为,林如海第一刀要么斩向京官,要么斩向元平功臣。

    哪怕他会斩向外省巡抚甚至是宗室,都没人想到,他第一刀居然斩的是开国功臣。

    林家四世列侯,本就算开国功臣之属。

    林家的亲旧故交,大都是开国功臣门第,他这一刀,和“自杀”没甚分别。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通,镇国公府牛家和理国公府柳家这是怎么了?

    破家舍业的还亏空,他们是傻了吗?

    直到午时,在宗祠里跪了一夜又一天的牛继宗出来后,才对外传出话来:

    “且不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非朝廷实在有难,户部缺银,想来皇上也不会让林如海清缴亏空。咱们有难的时候,太上皇和皇上舍得借咱银子,如今朝廷有难了,咱们再苦也要为君父分忧。世勋之族,本就和国朝休戚相干,镇国公府破家舍业没甚么,只要大燕朝能保万万年,只要镇国公府人人明白为君父效死的道理,那镇国公府牛家,早晚还能起来!”

    理国公府柳芳,之后也说了差不离儿的话。

    这番正经人都说不出来的谄媚话,虽噎的大部分武勋亲贵暗地里啐了一痰盂的唾沫,也让大半朝的京官说不出话来,却让宫里的隆安帝大为激赏。

    刚到下午时候,宫里就有御笔和朝珠赏赐下来,以嘉赞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忠孝之心。

    沉默了多少年的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一下子重新回到朝野上下聚焦的焦点中,大放光彩!

    这也放牛继宗和柳芳,对族内哭爹喊娘的族老们,有了个交代。

    ……

    布政坊,忠林堂。

    齐筠恭敬的坐在客位,笑道:“林大人过誉了,齐家能为林大人和宁侯助一臂之力,是齐家的荣幸。再说,这些珍宝古董运回南省去,说不得还能大赚一笔,着实不算亏。”

    林如海微笑颔首,道:“齐老太爷有一个好孙儿,只是,齐家在此事上冒头,难免会有人迁怒于齐家。若有难处……”

    贾蔷笑道:“若有人刁难,德昂兄来寻我就是。再者,以齐家在京里的人脉,想来没有哪个会不开眼。”

    齐筠苦笑,不过还是实话实说,道:“前儿我才进宫,给太上皇送去了我祖父的亲笔信,还有一尊三尺高的白玉太清真人像。我与太上皇说了万宝楼的事,太上皇没说甚么,倒是赏了我一个五品龙禁尉的头衔,和一副‘忠孝之族,万宝如意’的门联,想来能够应付一些屑小。”

    齐家老太爷齐太忠,以白衣之身与天下至尊相交成挚友。

    如今齐家出海量银子,帮助朝廷收回亏空,换一堆怎么看都不容易出手的东西,也算是另一种破家舍业为朝廷出力了。

    太上皇看在眼里,自然不吝赏赐。

    这份待遇,连贾蔷都为之眼红。

    当然,这个待遇大半是落在太上皇和齐太忠一世交情上,旁人实在羡慕不来。

    等又闲话了几句,齐筠告辞离去后,林如海不无惊艳的看着贾蔷,笑道:“前些日子,你同我说你自有主意,能劝服开国功臣一脉清还亏空,我心里是不信的。这些老牌勋贵府邸,多只靠祖宗留下的体面度日,若是连体面都失去了,就真的甚么也没了。却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到这一步。”

    贾蔷笑了笑,却又摇了摇头,道:“也不是能说动所有人,昨天晚上除了镇国公府、理国公府外,还去了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正好临着一条街,所以都去了遭。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都算是明理之人。到了修国公府侯孝康和平原侯府蒋子宁那边,话都没说完,就端茶送客了。可惜了!”

    林如海明白贾蔷“可惜了”三个字的意思,开国功臣的后代里,真正还在军中打熬的人不多,侯孝康和蒋子宁就是屈指可数的那几个人中的两个。

    林如海沉默了稍许,问道:“是否再寻人去劝劝?”

    贾蔷摇头道:“欠银子都是小事,关键这两个人不是明白人。没来由的骄傲自大,身份没多高,长的还丑,在我跟前充长辈,说话阴阳怪气……算了,不用再劝了。不是明白人,强站一起,也只会拖后腿误事。”

    林如海闻言一挑眉尖,道:“那你的意思是……”

    贾蔷抿了抿嘴,看着林如海道:“放出风去,就说我上门被赶了出来。我已经让人去寻他两家的过错了,过几日,请天子下旨,抄家,除爵!杀鸡儆猴!另外,用过晚饭我就回贾家,让人去请王子腾说话。丰台大营十二营,今晚就可以换将了!”

    “……”

    ……

    荣国府,荣庆堂。

    东暖阁内,除了贾母、鸳鸯和王夫人,再无她人。

    鸳鸯只当做没长耳朵,凡事不听不问,只在一旁服侍贾母。

    王夫人也知道鸳鸯在贾母心里的位置,并不多事。

    她面色有些古怪,手里拿着一封信,对贾母缓缓道:“老太太,事情就是这样了。宫里皇后娘娘,相中了蔷哥儿,透过贵妃把意思传了过来。”

    贾母闻言,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皱起眉头道:“照贵妃所说,那皇后的亲侄女儿除了不会说话外,天上少有地上难得,她怎就相中蔷哥儿了?”

    王夫人抽了抽嘴角,道:“纵有千万般好,只不会说话这一点,就全抵消了。老太太,此事,咱们还是要尽量说和。皇后已经开了口,哪里还有贾家讨价还价的余地?”

    贾母闻言,却紧紧皱起眉头来,她多少年没这样犯过愁了,道:“若是旁个哥儿,哪怕是宝玉,我们娘俩一说和,一.asxs.了头,那此事也就没跑了。可蔷哥儿那个孽障,你我能做得了他的主?皇后对咱们来说,自然是高高在上神仙一样金贵的人物。可那个孽障,凭他一通不要命的瞎折腾,就折腾出了一个侯爵来,再加上你妹婿,如今将他当儿子一样对待。皇后虽是金贵……可后宫毕竟干不得政,她能奈蔷哥儿如何?我怕,蔷哥儿不会听她的,更别说听咱们的了。”

    说到这,她就一阵心累。

    不过,也有些古怪。

    她总觉得,贾家似乎真出了个有些不得了的子孙……

    恨得咬牙之余,在发现对付不了后,又觉得也还不错……

    当然,这心思是万万说不出口的。

    王夫人闻言,面色寡淡,停了停,方道:“所以,皇后娘娘都给咱们出了主意,请老太太去和妹丈说和说和。此事原本也不算坏事,当初蔷哥儿死活不肯以嗣子的身份入大房,承嗣爵位。还是老太太开了金口,允他以三房夺了大房的爵,但也让他点头应下,往后兼祧长房,没有让长房绝嗣的道理。此事大家都知道,若不然,皇后娘娘好端端的也不会说起此事。

    老太太您想啊,既然这兼祧是他答应的,往后总要再娶一妻。这人不是皇后的侄女儿,也会是其他人吧?

    与其日后娶一个能折腾会闹腾的,不如娶一个不会说话的回来,如此,对大姑娘也有好处,是不是?

    皇后说了,她那侄女儿性子极好,不独皇后和尹家人爱若珍宝,便是宫里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还有几位皇子都疼爱的紧。

    蔷哥儿若娶了她,往后好处还能少了去?”

    说到这,王夫人心里和扎刀子一样在流血。

    恨不得拿宝玉去换!

    左右不过娶一房哑巴回来,又不是正经当家太太,只是兼祧之妻,分门另过。

    愿意理会就理会,不愿理会面子上过得去就好,却能带来这么多好处。

    至少,天家爱屋及乌之下,也能保那哑巴之夫一世富贵。

    若不是元春就在皇后宫里做个凤藻宫尚书,要仰仗皇后的脸色而活,促成此事,对元春也有莫大的好处,王夫人失心疯了,才会替贾蔷说项。

    即便如此,她心里也和吃了一大把苍蝇一般。

    先前王子腾同她说过,宫里皇帝不过是用林如海和贾蔷为刀,这两把刀早晚要折了,死的难看。

    可如今再看看,怎么越发不像这么回事了……

    贾母这边眉头也舒展了许多,缓缓道:“你说的也有理,先前蔷哥儿将珍哥儿恨之入骨,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死活不肯入大房承嗣。是我拍了板,让他以三房入国公府承爵,但他也没反对日后兼祧长房,不让长房绝嗣。既然应下了,就要做到。总不能,甚么好事都是他的。

    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子弟,沾了家族的光,就要为家族出一份力,原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若不是贾家子弟,那他也认不得如海,更别提承嗣爵位。若不是祖宗余荫,外面那么多人立下大功,连性命都没了,也不见能封一个男半个子,怎么他就一下封了侯了?还不是贾家的祖宗功德!

    人哪,都别忒自私了去。没有家族,哪有他个人?这个道理,我让如海去和他说。”

    ……

    ps:事情的发展,人物的形象,总是要慢慢立起来的。你们起码多点耐心给我几章时间吧?

    从赢杏儿到叶清,骂的人很多,但喜欢的人也很多,本是正常事。便是原著里,喜欢黛玉的多骂宝钗恶毒,喜欢宝钗的多骂黛玉矫情,也是寻常事。

    但我这个黛玉铁杆死党,还是希望黛玉党能冷静点,别跟个邪教一样张口就攻击威胁。我几本书写来,公认黛玉党没错吧,但我从来也没把宝钗往坏处写一分,宝钗的确有些局限性的心思,但那叫坏人吗?

    贾蔷黛玉已经尽可能的写的齁甜了,怎就经不起一点风波?而且我从不虐黛玉,且慢慢看吧。

    对了,本来已经月底这几天能休息了,没想到大清早又被一位叫张先生的dai佬给爆了,所以下午还有两更。

第二百八十八章 断官司

    “反了反了!”

    “那个球攮的畜生,他怎么敢!”

    贾母正和王夫人在东暖阁内商议元春派张公公回来所传之事,不想就听外面正堂上传来贾赦的怒喝声。

    王夫人和鸳鸯忙搀扶着贾母出去,就见贾赦、贾政、贾琏俱在。

    贾赦站在那面红耳赤的破口大骂。

    贾母极为不喜,斥道:“一把胡子都开始白了,这样大的人了,就这样骂?甚么事不能好生说?”

    贾赦怒极反笑道:“稍许等来人扰了老太太的清静,母亲才知道该骂不该骂!”

    贾母大怒道:“你在同哪个说话?”

    贾赦气势一滞,转头骂贾琏道:“都是你这个畜生半点能为没有,才让那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如此猖獗。偷偷的做下那等没面皮的忘八事,如今倒让我们来担这份骂名!”

    在王夫人和鸳鸯的搀扶下落座后,贾母不理这个不成器的长子,问贾政道:“到底怎么回事?”

    贾政脸色也隐隐有些难看,他叹息一声,道:“原商议着,是琏儿带上蔷儿,到各家去拜访一二,好言劝他们,若能偿还亏空,就尽早偿还。没想到,蔷儿昨夜里自己去了镇国公府、理国公府、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今儿一早,就派人从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拉出了十几大车的家俬古董和金银器具,都是几辈子人积攒下来的家业,如今要变卖了,偿还亏空。”

    “啊?!这……这岂不是逼人破家舍业的还亏空么?如此一来,岂不结成仇家了?”

    贾母闻言,面色大变道。

    贾赦嘿嘿冷笑道:“母亲如今知道儿子为何这般恼火了吧?还不止呢,昨儿个他逞能去了四家,也不知怎么连吓带哄,诓着牛继宗和柳芳变卖祖业还了亏空,结果在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连话都没说完,就让人家端茶送客,成了笑柄。今儿侯孝康和蒋子宁还打发人来问我,这些可是我们荣府的意思?还有几家,也都打发人来问,是不是我们贾家让他们也变卖祖业,还户部亏空!”

    贾母气的发抖,道:“还朝廷的银子,和我们贾家甚么相干?怎好让贾家出头,逼得人卖祖产还银子?打你祖宗起,才围下了这么些人,如今倒要全丢尽不成?”

    贾政倒是解释了番,道:“镇国公府和理国公府并没有着恼,对外还宣称,欠了朝廷的银子,还钱本是原有的本分,所以……”

    话没说完,被贾赦蛮横截断道:“这必是被那畜生借着朝廷大义给恐吓坏了,才这样说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哪一家不是为朝廷立下过大功的?过的艰难了,从户部借些银子周转周转原是应有的事,岂有逼人破家舍业变卖祖产去还的道理?再者说,就算是为了妹婿那边,果真要逼还亏空,也得从元平功臣那边开始吧?也该从朝廷上那些官儿那边开始吧?那些人才是亏空大户!怎就先从咱们贾家的世交老亲家里开始?这下流种子,不是坏又是甚么?!”

    贾政闻言,都无言以对了。

    几千年来,以孝治天下的世道里,讲究的都是亲亲相隐。

    亲亲相隐才是正道,大义灭亲那都是邪道。

    贾蔷和林如海先从开国功臣这边开始清缴亏空,惹恼的不是一家两家……

    贾母脸色也难看的厉害,对贾琏道:“去,到你林姑丈家,接他来,就说我有话同他说!再派人去将蔷哥儿寻来,我倒要问问他,到底想做甚么!”

    贾琏忙应下出去,结果刚出了门,就见贾蔷穿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自抄手游廊下走了过来。

    尽管心里恨极,不过在贾蔷清凛的目光下,却是一句抱怨话都没说出来,只冷冷哼了声,然后绕道匆匆离去。

    贾蔷纳罕,往日见了,也不至于此,不过也没有理会,未等一个眼生的小丫头去卷毡帘,自己撩起猩红毡帘,入了抱厦,而后进了荣庆堂。

    贾赦正在荣庆堂上喋喋不休的谩骂,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怎贾母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后面。

    他下意识的转过头去一看,心里一个激灵闭上了嘴。

    虽心中一万个不愿承认,但贾赦表现上却很老实,他如今的确有些忌惮,甚至有些怕这个混世魔王了。

    一丁点尊老爱幼的心都没有,他心里也好奇,老天爷怎么不打雷,劈了这个合该天打雷劈没孝心的种子!

    贾蔷冷冷看了贾赦一眼后,一步步上前,至堂正中间,与贾母见了礼。

    贾母看着这个刺猬一样招惹不得的重孙辈,心累之极,却还是板着脸问道:“蔷哥儿,昨儿夜里你做甚么去了?”

    贾蔷站直身体,回道:“去了镇国公、理国公、修国公和平原侯府四家,原是准备叫贾琏一道前去的,只是派人来寻,未寻着。”

    “胡说八道!我怎么不知道你派人来寻琏儿?”

    贾赦断然否认道。

    贾蔷好奇:“你和他住一起吗?”

    “……”

    贾赦一口气差点没噎死。

    贾蔷也不理他,对贾母道:“二婶婶应该知道啊,她怎么不在?你问问她就知道了。”

    贾母闻言,也忽然好奇问道:“我就说今儿个总觉得不得劲,凤丫头哪去了?”

    王夫人闻言面色有些不自然,道:“许是身子不舒坦,又告了天假,在屋子里歇着。”

    贾母甚么样的人物,外面的事或许不大清楚,可内宅的事再没她看不明白的,一眼就看出王夫人那点不自在,笑道:“这话却是偏了,凤丫头最是孝顺,果真有不舒坦的地方,也必亲自来我这里言语一声。我等了一天也没来,可见是有事。鸳鸯,你去看看她,就说我寻她来。她不是素来自夸一眼就能辩忠奸么?正好,也给咱们家的宁大侯爷断断官司。”

    鸳鸯小心的看了眼面色淡漠下来的王夫人,忙去请凤姐儿。

    出了荣庆堂,顺着大甬路走了没多远,在三间小抱厦处停下,正要推门而入,就见院子里平儿红着眼端着铜盆忍泪出来。

    鸳鸯见之心里咯噔一声,忙叫道:“平姑娘!”

    平儿闻言唬了一跳,差点把手中的铜盆摔了,看到鸳鸯站在外面后,忙回过头去,将铜盆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抹了番后,才转过身走了过来,笑道:“你怎么来了?”

    鸳鸯进门后,小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平儿叹息一声,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轻轻摇头道:“快别问了。”

    又问一回:“你怎么来了?”

    鸳鸯心里为平儿一苦,而后大声道:“老太太打发我来叫二.奶奶,说二.奶奶如今对她也怠慢起来了,等了一整天,人影儿也不见一个,可见眼里已经没她了……”

    “放屁!”

    话音没落,就见里屋出来一人,披头散发的,瞪着鸳鸯笑骂道:“你少弄鬼!可是见了平儿红着眼出去,就替她打抱不平起来?”

    鸳鸯却顾不得为平儿苦了,杏眼圆睁,有些骇然的看着王熙凤道:“奶奶,你……你这是……”

    只见王熙凤脸上,一个有些骇然的巴掌印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虽然已经有些淡了,但仍旧一眼便能看出。

    王熙凤似乎也豁出去了,道:“可是老太太寻我?那咱们就去罢。”

    鸳鸯闻言唬了一跳,忙道:“这可使不得!”

    平儿也瞬间落下泪来,跑去跪下抱住王熙凤的腿,求道:“好奶奶,这不是置气的时候啊!”

    果真让她这样出去走一圈儿,往后也没脸再见人了。

    便是贾母等长辈,也绝不会喜欢她这等行为,哪怕错不在她。

    王熙凤凤眼含泪,道:“我还置气?我置气甚么?”

    鸳鸯和平儿死活将她拉进屋子里后,鸳鸯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这两天,王夫人铁面无私的寻了这个内侄女儿好几桩错处,当着一众婆子媳妇的面没给她留脸。

    那些婆子无事还能搅起三分浪,更何况如今有了源头?

    凤姐儿本来就又羞又恼又恨又气,几乎吐血,结果昨晚回来后发现了贾琏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身上别的女人的“骚味”连遮掩都未遮掩,衣裳上居然还有卷曲的发丝……

    凤姐儿差点没恶心的呕出来,就将贾琏从头损到尾,那张刀子嘴,似要将满腔怨气都发出来。

    若是平日里,贾琏性子弱,或许就忍了。

    可昨夜吃了酒,大醉之余,居然还骂起是凤姐儿和贾蔷给他戴了绿帽子,让他当了活王八。

    凤姐儿自然不肯依,上前去撕贾琏的嘴,结果被一记耳光打倒在地,贾琏也不知影踪……

    得知来龙去脉后,鸳鸯也气个半死,却道:“好奶奶,无论怎样,咱们先补些粉化了妆,把老太太那里应付过去再说。如今蔷二爷又捅破天了,那边两位大老爷和老太太都等着你呢。这样的大事,你若不去,本也不好。”

    凤姐儿又不是真的不准备在贾家过下去了,便只能忍着羞怒,由鸳鸯、平儿服侍着敷了厚粉,遮掩住巴掌印,又换了衣裳,才一并赶往荣庆堂。

    ……

    布政坊,林家。

    林如海看着急匆匆赶来的贾琏,微微挑起眉尖道:“现在?”

    贾琏赔笑道:“姑丈,老太太原话便是如此,我只负责跑个腿儿。”

    梅姨娘和黛玉在一旁面面相觑,不过许是感到贾琏的眼神有些恶心,梅姨娘皱了皱眉,眼神不无凌厉的看了他一眼,唬的他再不敢斜视后,对林如海道:“老爷可要走一遭?”

    林如海笑了笑,道:“老太太相招,怎好不去?”

    梅姨娘点了点头,道:“那我让人去准备。”

    黛玉忙道:“我陪爹爹一起去!”

    林如海道:“太晚了,耽搁了休息。”

    黛玉摇头道:“我要陪爹爹一道去,也好陪爹爹一起回!”

    林如海倒比小时候更宠溺黛玉,这等小事也不违逆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好吧。”

    黛玉闻言抿嘴一笑,忙去准备了。

    她可是听说,某人已经到了呢……

    ……

    ps:大佬总是层出不穷,所以还是有两更,恭喜多了位王公公……

第二百八十九章 炸雷

    凤姐儿和鸳鸯到来时,荣庆堂上正吵的热闹。

    贾赦怒意满满道:“简直是笑话!逼人还钱,倒成了善心了!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听到此言,凤姐儿心里便是一声冷笑,她这位公公,如今终是有人能治住了,说话里再不敢夹杂着不三不四的淡话!

    贾蔷还未出声,见凤姐儿和鸳鸯到来,便先住了口,对贾赦冷笑道:“你且先问问,昨儿我有没有打发人来问。”

    贾赦问凤姐儿道:“昨儿这孽……咳咳障咳咳咳……”脱口而出一个字后,后半个字卡到喉咙处,才想起贾蔷牙尖嘴利之毒辣,想咽回去,可已经说出一个字了,咽回去岂非更加颜面扫地。

    这不上不下喉咙里如同卡了一个蛋,让他剧烈咳嗽起来,倒是在咳嗽里,把那个“障”字给喷了出来。

    一双老眼还往贾蔷处瞄去,唯恐这刺猬开始炸刺……

    不想,贾蔷除了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后,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这让贾赦既海松了口气,心里又觉得很是羞恼,压下咳嗽后,问熙凤道:“昨儿有人来寻琏儿?”

    熙凤“嗯”了声,道:“我都不晓得是谁的人,只婆子进来问了,我回了人不在,没想到是蔷儿派来的。若是知道,必让人仔细去找找。”

    上头贾母已经在招手,道:“凤哥儿过来。”

    鸳鸯回到贾母跟前耳语了几句,也不知说了甚么,贾母怜惜的招了凤姐儿过去,笑道:“我就说怎一天没精神,原是没见到你这辣椒。你啊,往后受了甚么委屈只管来寻我,这贾家的爷们儿能指望上哪个?尤其是那琏儿,院子里的骚狗也比他体面。脏的臭的只管往屋子里扒,你放心,回头我必让他给你赔不是。”

    凤姐儿闻言,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还强笑道:“原不该扰了老太太清静……”

    王夫人淡淡道:“好了,此事回头再寻琏儿说。年轻的哥儿哪家不是这样,都爱偷嘴,你也莫太难过。说正事……”

    凤姐儿憋屈的将眼泪收了,贾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回头必与你出气,且等等罢。”

    凤姐儿闻言,差点又落下泪来,强笑道:“老祖宗放心,我没甚么事了。”

    贾母目光落在凤姐儿脸上,在眼泪冲刷去粉后,那几道浅印子上凝了凝,不过到底没再说甚么,她目光落到贾蔷面上,道:“你既然说,这般做法有好处,却不知好处在哪里?”

    贾蔷有些无奈的呼出口气,道:“先前在这里吃饭,桌面上都已经说了很明白了,我也没想到,到现在有人还没反应过来。老太太也就算了,你是内宅中人,谁料两位大老爷也不明白?”

    贾政皱了皱眉道:“军中的事,那日我原没怎么听仔细了,蔷儿你再说一遍……”

    贾蔷看着他道:“王部堂执掌丰台大营,想要彻底抓住兵权,就得换将,不然,他只能被架空。可王家手里没甚么可用的武将,只能从开国功臣一脉里去选。依照王部堂的意思,是让我先生在追缴亏空上网开一面,拿这个当人情,再加上贾家的体面,以此来收买那些开国功臣将门们。只是我同他说明白了,这种收买即使能得逞一时,终究不会是长久之法。因为亏空早晚要还,今日网开一面是人情,来日不得不还时,就成了仇恨。所以,就先按我这法子去做。当时不是都同意了吗?这会儿跳脚做甚么?”

    贾政老脸一红,看向高台上,就见贾母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贾赦一挥手道:“我们让你按着你的法子干,可曾答应过让你逼的那些世交破家舍业变卖祖产还亏空了?你这样做,岂不是在替贾家结仇?”

    贾蔷嫌恶的看了他一眼,皱眉道:“你去镇国公府牛家和理国公府柳家问问,他两家现在是感激我还是在恨我。”

    贾母想不明白,道:“他们两家还感激你?”

    贾蔷道:“当然感激!因为两家这种做派,宫里天子大为感动,认为他们心怀忠义,特意赏赐了朝珠和御笔。开国勋贵里,有这样光彩体面的,近十年来除了贾家也只有他们两家了,谁还敢说他们被逼的破家舍业?

    另外,还请派人去通知王部堂,签发文书,请镇国公府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府一等子柳芳,前往丰台大营任将官!这样的大将,用起来才无后顾之忧。

    如此一来,连前程都有了,这也叫结仇?”

    顿了顿,贾蔷对贾母道:“到底有没有结仇,等年节送节礼时,自然看得出来。”

    贾母追问道:“那大老爷说,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还有几家都上门来问,逼他们变卖家业还亏空,是不是贾家的意思,又怎么说?”

    贾蔷笑道:“那还怎么说?当然不是贾家的意思。这些银子和贾家一文钱的干系都没有,问贾家的意思做甚么?即便是我先生,也是奉天子之命追缴户部亏空,银子又不落在贾家和林家口袋里。人家牛继宗看的就很明白,对外宣称当年太上皇和皇上看臣子有难了,这才好心借了朝廷的银子给咱们,如今朝廷艰难了,咱们还银子不过是本分事。这个道理,原该三岁孩童都明白,怎么有些人就是不明白。欠债还钱当无赖,反倒成了被逼了?”

    贾母被他绕糊涂了,只道:“不管再怎样的道理,也不好果真逼人家变卖祖业还亏空。人家都告上门来要说法了,咱们贾家总不能把人都得罪尽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贾蔷笑道:“再有人登门,老太太就明白告诉他,西府管不了东府的事,哪个不满,让他们直接来东府寻我算账就是,我等着他们。”

    “……”

    贾母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王夫人忍不得了,缓缓道:“蔷哥儿,虽是东府、西府是两房,东府还是长房,可在外面人眼里,东府和西府都是贾家。你得罪了人,旁人不会只以为是东府得罪了人……”

    贾蔷挑了挑眉尖,侧眸看向王夫人道:“太太,你是明白人。只是,打大姑姑进宫当了贵妃起,贾家就勉强算是皇亲国戚了。所以,最该在意的应该是天家的利处。假如我和先生的差事没办好,贵妃在宫里都会受到影响。哪怕不说贵妃,便是王部堂,我和先生不帮他筛选出一批真正有魄力的营将,你以为他能坐稳丰台大营大将军的位置?”

    说完,又看向贾母,道:“老太太,贾家的情况你心里是明白的,二老爷……当的是清贵官,于朝堂斗争上,掺和的不多。大老爷……呵呵。我当然不算甚么,但先生却是历经宦海浮沉的官场老人,所以外面的事,若有不明白的,可以先问他。先生素来感念老国公和老太太对他的恩情,难道做起事来,还会害贾家?”

    这话比前面一百句话加起来都顶用,贾母终于拍板了,道:“既然连你先生都点头了,那你自去做罢。外面再来人,我就让他们去东府寻你。”

    贾蔷笑了笑,点头道:“好。”

    贾母看着他笑,倒也觉得这个重孙的确是生的好,宝玉和他比起来,别的都好,就是脸有些大……

    她忽然奇道:“平日里不三请四请,你断不会上门,今儿是怎么了,你来做甚么?”

    贾蔷摇头道:“本来就是想让人去王家,告知王部堂,他需要的将领已经给他寻到两个了,让他心里都底,莫要再跑去求人。”

    贾母闻言,心里居然有些熨帖,看着王夫人笑道:“我瞧蔷哥儿说的也在理,果真巴巴儿的去求人,人家反倒未必看在眼里。不如让蔷哥儿这样去折腾罢,肯主动给皇帝还银子的,就短不了忠孝之心,这样的人使起来,岂不更放心?”

    说着,还给王夫人使了个眼色。

    王夫人听着虽然觉得有些刺耳,不过看到这个眼神,便明白有更大的事要说,就按下此节,笑道:“老太太说的是,老爷昨儿还在说,原不觉得蔷哥儿如何,如今却愈发不同了,可见是有大出息了。”

    贾赦在下面听的简直又惊又怒,他本身不过一等将军爵,贾蔷堂堂超品侯,又是贾家族长,根本可以不必理会他。

    他只盼着贾母这个国公夫人的身份,可以压贾蔷一头,谁料贾母如今居然转了性儿了,反倒夸起贾蔷来了。

    这让他如何能气平?因此重重怒哼一声!

    王夫人话音刚落,这边大伯子就怒哼一声,让她登时尴尬起来,眼中闪过一抹羞怒。

    贾蔷却呵呵看着贾赦道:“大老爷也别恼,你放心,你在户部亏空的那五千两银子,先生用自己的银子替你还上了,不会逼你变卖祖业去还的。只是我倒没想到,大老爷这样金贵的人,居然还有借银子过年的时候。”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般,引爆了荣庆堂。

    贾母等人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作为荣府承爵人,享有两代荣国公传下来的偌大一份家业,居然沦落到去户部借银子过年的地步?!

    最丢脸的,是借的银子,居然还是让贾家的姑爷给还上了!!

    贾母老眼圆睁,看着堂下面皮臊红,无地自容的几乎想寻一条地缝钻进去的大儿子,几番张口,都不知道该骂甚么。

    贾政脸色也难堪之极,不仅有对兄长的责备,也有些自悔,若不是贾家的家业都在二房,或许贾赦就干不出这么丢脸的事了……

    看着贾赦花白的头发,贾母嘴唇动了动,终咬牙道:“记得,把银子,给你妹婿还上,知道了吗?”

    贾赦咕哝道:“原是因为旁人都借了,我若不借,旁人必会来寻我借,才……”

    这狗屁理由,贾母连听都不想多听,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贾赦、贾政兄弟二人几掩面而去,贾蔷也一并跟着要走,只是还未出门,就听贾母叫道:“蔷哥儿先留下。”

    ……

    ps:还有一更!

第二百九十章 如此兼祧

    皇城,凤藻宫。

    西暖阁内,一个圆敦敦的中年男子,不无埋怨的看着尹皇后道:“好端端的,非说凤体有恙,急乎乎的招我和子瑜过来,一路上紧赶慢赶,子瑜也急的快要落泪,如今倒好,你连个磕巴都没有,这不是纯粹涮人顽么?”

    尹皇后凤眸淡淡扫了这中年男子一眼,而后对着他身旁,一个十四五岁,背着个药箱的女孩子招了招手,笑道:“到底子瑜疼本宫这个姑母,不似那起子没良心的,巴不得我摔个大跟头,磕一脑门血。”

    这名少女,就是尹皇后的侄女儿,尹家这一代唯一的女孩子。

    只见她一柄银莲琉璃桃纹丁香步摇簪于三千青丝间,穿着月白色银丝绣五色茶花衣,脚踩一双月牙弹墨蜀锦宫妃鞋。

    眉若远山,眸颦秋水。

    然而这般美色,让人初见此女时,也易被忽略了去。

    只因女孩那一身清静气,让人见之而心安,可忘俗。

    虽口不能言,然这世间的一切嘈杂,似都难在她眼中荡起涟漪。

    搭在肩头的医箱,握在手中的肩带,行进中走出的每一步,都平实而宁静。

    不玄,不仙,却也让人不忍相扰。

    若非要用甚么词来形容她,那肯定用不到甚么花容月貌。

    她就好似一段岁月,静静的流淌着,又于轻默间,悄然而去。

    不会,也不愿去惊扰世人。

    尹皇后握住她的手,眼中百般怜爱,便是对上天家的公主,皇子皇孙,她都不曾如此宠溺过。

    尹子瑜被握住了左手,便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尹皇后的手腕间,倾听了片刻后,对尹皇后浅浅一笑,又摇了摇头,示意无事。

    尹皇后满脸含笑的拉着她的手腕,让她挨着自己身边坐下,然后对中年男子,也就是尹子瑜的父亲,尹皇后的胞弟尹朝道:“你也别一万个不乐意的模样,要不是为了子瑜的事,你当本宫愿意见你?”

    尹朝初未反应过来,待看到尹皇后百般爱怜的抚着尹子瑜肩头发梢时,才陡然醒悟过来,第一反应竟是皱眉大声道:“找着合适的人家了?不可能!娘娘……二姐,我可跟你说,你莫要糊弄我这当弟弟的。子瑜是我的命根子,我就不信还有谁家能配得上我闺女!你要是找哪个王八家族,到头来苦了子瑜,我可是不依……我到祖宗坟头上去哭坟去!”

    “放肆!”

    尹皇后柳眉倒竖,大怒喝道:“那你莫来寻我,你自己去寻好人家罢!等你寻到了,我也如你这般说!”

    尹朝还是有些怕这个亲姊的,冷静下来后起身嘿嘿笑道:“哎哟,皇后娘娘息怒,小臣这厢给你磕头了,你就当我是放屁行了吧!”

    皇后拿这个亲弟也没法子,眼睛扫了一圈,见周遭都是信得过的宫人,这才没好气的啐了口,教训道:“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国舅爷的德性!就没见过你这样寻姑爷的,我还没开口是哪一家,你倒先不放心起来,胡乱攀咬!”

    说罢,又回头看向尹子瑜,总觉得这么个混帐弟弟,应该生不出这样的女儿才是。

    尹子瑜却是静静的打开药箱,从药箱右侧拿出一张纸笺来,又取了一支开药方的小狼毫,蘸了点墨,在纸笺上写道:

    姑母,子瑜口不能言,不宜出阁,若家中不容,可否入宫为宫中司药,侍奉姑母安康。

    字如其人,娟秀如山涧清溪。

    尹皇后看着她即便求人时,亦是娴静的温润眼眸,笑道:“子瑜,姑母这个皇后说过许多不作数的话,独独跟你这丫头,从无虚言。你看这样如何,过两日,便是你祖母的寿辰。因不是整寿,就不大肆操办了。除了尹家人和你几个表兄外,尹家不请外客,单把荣国太夫人和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请来。你亲自相看相看,若是你果真厌弃,姑母再不多言,如何?好孩子,你是个明白人,咱们女儿家,一辈子总要寻个好人托付了,才算稳妥啊!是不是?即便入宫当司药,姑母也护不得你一辈子啊。”

    “等等!”

    若是先前作恼还有些故意耍闹顽笑的成分,尹朝此刻却真有些恼了,看着尹皇后道:“娘娘,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

    尹皇后点头笑道:“就是他,你也知道?无论家世、模样还是……”

    话没说完,再次被尹朝打断,只听他一迭声道:“等等等等等……宁国府里的那位侯爷,为了配合他岳父老子追缴清空,今儿个从镇国公府、理国公府拉了几大车家当去变卖,此事如今闹的沸沸扬扬,整个神京城不知道的没几家。娘娘,这宁国府里,莫非有两个侯爷?!”

    尹子瑜也目露点点好奇色,看向尹皇后……

    尹皇后面色淡淡道:“贾家虽一门两公府,但宁国府里,却只有一个侯爷。”

    尹朝闻言大恼道:“人家岳父老子和姑爷亲近的不得了,听说林如海是当儿子在养,林如海如今虽只是户部侍郎,可皇上让他掌着部呢,凭人家的功绩,在扬州先死了儿子又死了发妻,光凭这份苦劳,日后铁定少不了一个军机。你就逼着人家退亲事,再娶子瑜?!你不是素来都是贤后么,如今要是做了这档子没名堂的事,你这名声也毁尽了。罢罢罢,我尹家要不起那样的女婿,他果真为了攀附富贵转过头来寻尹家,我也更不敢要这样的姑爷了,我怕改明儿他再另娶新妇。子瑜,咱们走,这亲事就不劳你姑母费心了!”

    尹皇后喝道:“站住!给本宫坐好了!亏你还是当老子的,一点静气心都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会想不到?”

    周围宫人看着尹皇后训斥尹朝,一个个面上丝毫不变,心里却纷纷道:这位娘娘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让人觉得有些家常气儿,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只是一个有位不成器弟弟的姐姐罢。或许,这也是皇后这般喜爱这个弟弟的原因。虽不成器,但也没甚野心,无欲则刚,跟她这位皇后姐姐敢拌嘴几句。其他的尹家人,愈发敬重,反而得不到这份待遇……

    尹朝气呼呼的坐下后,尹皇后没好气道:“我且和你先说说,贾家的情况,和这位宁国一等侯,到底是甚么样一个人,你就明白,本宫见了那么多俊杰少年,单单选中了他!”

    尹朝还是气鼓鼓的,他觉得尹皇后就算把贾家人说出花儿来,他也不可能让这样一个宝贝女儿嫁到贾家去。

    再者,尹家是出了个皇后,可这个皇后从来不照顾尹家,不像太后娘家田家那样,人人都得了官做,尹家人最高的官也不过四品,他更只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员外郎,在京城,五品的官还没金水河里的王八官大。

    所以,尹家还真未必得罪的起一个天子的肱骨重臣,未来的相国巨擘!

    尹朝觉得,他这个姐姐脑子有些糊涂了!

    却听尹皇后说道:“这贾家,原本是宁国府这一支的三房,本不该袭爵,是大房出了大变故,死的死,废的废,皇上才让他袭了爵。不过,他也是个烈性的,只因和大房贾珍有大仇,死活不愿以大房嗣子的身份袭爵,坚持以三房的身份,来取大房爵位。原本宫里和贾家都不该答应此事,只是因为他和太上皇的一些渊源,皇上也有要重用他之处,所以才同意了此事,但贾家荣国太夫人又有一个要求,那就是等以后,他还要兼祧宁国长房,不能让长房绝嗣,他退了步,也答应了。”

    “兼祧?!”

    尹朝听闻这个词,陡然觉得,恍若醍醐灌顶般,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好响亮的一声,他却如没感觉到般,激动道:“我怎么没想到呢?”

    尹子瑜口不能言,就注定了她不能当管家太太,尹家也不愿她如世间大多数媳妇一样,进门后在舅姑面前伏低做小,小心伺候。

    可若果真寻个没爹娘老子的孤儿,再让此人一辈子别发达,因为一发达就一定会管家,还不能纳妾,因为宠妾多犯口舌,会行宠妾灭妻之勾当……

    总之,想让尹子瑜当别家大妇,几难如登天!

    可让她做小?那自然是连想都不用想!

    但若是当兼祧之妻,既能当了正妻,又能免去以上种种不便,岂非是好事?

    而且,尹子瑜今年已经十五了,不好再拖了。

    本身就口不能言,若是再拖成老姑娘,那就更完了。

    兼祧当然不完美,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有一个完整的家?

    但天意如此,让爱女口不能言,尹朝纵然爱女如命,如今也不好过多挑剔了。

    不过……

    “二姐,即便是兼祧,也不用非选贾家吧?我隐约听人说起过,那贾家人可不是一群省油的灯!子瑜果真嫁过去,我担心她还是会受委屈啊!要不,再换一家?那林家也不是好相与的,子瑜这性子,若是被欺负了去,我怕是干不过林如海啊!”

    尹朝觉得这个思路已经打开了,那么可寻的人,范围一下就扩大了许多。

    何必非守着这么大一家子的人,还要得罪一个未来的军机相国?

    实在不聪明啊。

    却听尹皇后啐道:“你当子瑜是甚么人都配得上的吗?那贾蔷便是太上皇都赞一声良臣,本宫见了那么多少年郎,属此人拔尖儿,我让人留意他很久了……你废话少说,回去准备老夫人的寿宴,等着子瑜相见罢。”

    说罢,又拉起尹子瑜的手道:“好孩子,你听姑母说完他的事,回头再悄悄见他一见,果真不如意,觉得厌弃他,那姑母也不逼你。这世上男子那么多,总能寻一个能护你一生,关爱你一生的好男人。”

    尹子瑜虽不能言,眼中却闪过一抹淡淡的迷茫:

    这世间,果真有那样的人吗?

    倘若,她非皇后侄女儿。

    应该不会吧……

    不过,这世间女儿的亲事,原没有自己做主的道理。

    如今姑母和爹爹为了她做到这个地步,她还有往后退去的余地么……

    罢罢,纵然会被嫌弃,她也可与清风明月,度此生。

    ……

    荣国府,荣庆堂。

    抄手游廊下,满面羞怒的贾赦、贾政和林如海见了礼。

    贾赦草草一见就甩袖而去,显然一点都不领林如海代他还亏空的情分,说不得,还记恨一笔。

    贾政倒是好不少,不过也自觉无颜多说,只简单说了两句,也去了。

    见此情形,林如海心里大约有数,却也不很在意。

    贾代善和贾母史老太君当初对他的好,他自有自己的方式来回报。

    若是贾赦以为凭借此点,他就会无原则的退步忍让,那也是想多了……

    倒是黛玉察觉到有些不对,面色有些紧张。

    不过见林如海面色依旧,甚至还温和的看了她一眼,黛玉敏感的心一下安宁了下来,对林如海抿嘴一笑:

    我有爹爹在!

    父女二人和贾琏一并入了荣庆堂后,正好听到贾母在问贾蔷话:

    “蔷哥儿,当初你答应了要兼祧大房,可算话不算话?”

    林如海、黛玉都楞在那顿住了脚,看向里面。

    连贾琏都唬了一跳,他可是明白贾蔷和林家关系有多亲厚的。

    眼下听贾母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想再给贾蔷现在就寻一房兼祧老婆……

    贾琏正犹豫着,是不是趁机先退出去,以免一会儿殃及无辜……

    然而就听贾蔷笑道:“当然算话,回头等我多生几个儿子,选一个当大房嗣子承继香火就是,嫡子都行,有甚么不作数的?”

    此言一出,贾母却是傻了眼儿,和王夫人都怔在那里,上下不得。

    贾蔷却赶紧去迎林如海,和羞容满面的黛玉……

    呸!愈发不要脸了!

    ……

    ps:还有两更好像,我已经迷糊了,大佬太多,花公公?

    老实说,本来是要断在“可算话不算话”那里的,最后仔细想了想,还是狗命要紧,算了……

    今天不一定还有,如果没有明天肯定还完,嘤!

第二百九十一章 智深如海

    “如海来了……快快搀起,快快搀起!你身子骨本就不好,再在我跟前,断不可再行这些虚礼。你若果真心里孝敬我,只管养好你的身子骨,便是对我最大的孝心了!”

    见林如海上前跪下行礼,贾母一迭声的让贾蔷扶起,而后嗔怪叮嘱道。

    对上自己喜欢的人,贾母从不吝啬她的慈爱和宽容。

    贾蔷搀扶着林如海起身后,林如海谢过,正要落座,却又听贾母道:“罢罢,大晚上把你叫来,不在这里做那硬木椅子了,去里面暖阁里坐软榻罢。”

    林如海笑道:“老太太,不碍事。”

    贾母故作恼意道:“怎不碍事,这些年你不在跟前,这才纵着你这般糟践自己的身子骨。如今你都到了都中,我还能看着你胡来?才多大点年纪,就成了这般模样,连我这老太婆也不如。你好好养着,听我的!正好,我又让人专门去请教了几个极好的药膳方子,还使太医瞧过了,都是去了大补之物的,只用温性补药熬制,你如今这身子骨,连好参都不能用,不然经不起。”

    听她这样说,连王夫人都侧目了,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当年贾敏在时,就已经被宠到心尖尖儿上了,后来贾敏没了,黛玉来后,又被宠的连正经孙女儿也比下去了。

    如今倒好,这女婿比亲儿子还亲?

    想想也是了,贾政做了这么多年的官儿,也没见当成大官。

    当年林如海入仕以后,贾代善在世的时候又是怎样出力提拔的。

    一时间,王夫人心里满心不平气。

    不过,再看看林如海行将就木的模样,那不平气又压了下去。

    就这模样,再补,怕也活不了许久去……

    却不想林如海仿佛能听到她的心声,居然往她这边淡淡看了眼过来,还微微颔首,而后就听他呵呵笑道:“老太太放心,如我这般迁延不愈久病傍身者,反倒能拖不少时日。如今也知道爱惜身子骨了,又有蔷儿为弟子,帮我良多,也就愈发能放下心来,慢慢就养起来了。”

    以林如海的智慧,若是再看不出今日之局,那也太小瞧他了。

    当然,贾母的慈爱,终不算作假。

    贾母亲自拄着拐,在鸳鸯和凤姐儿的搀扶下起身,对贾琏道:“去,叫老爷来,然后你在门口跪着去。”

    贾琏:“……”

    “怎么,我说的话没听仔细了?”

    贾母恼怒道:“我原以为,你还算是个好的,虽不怎么成器,可能帮着家里做些事,也就罢了。等日后,袭了爵,怎样不是一份前程?没想到,你愈发不争气了!凤丫头虽然脾气急了些,嘴舌不饶人,可她自进贾家门儿来,上侍奉舅姑不说,连我这个老太婆也指着她。下面更有那么一大群大姑子小姑子,哪个不照顾的妥妥当当?这阖族上下,里里外外,哪个不夸赞她?你这个畜生,甚么好下流的种子,一天到晚不知浪到哪去,也敢动手?你听不听我的?不听,我现在就让人喊你老子来。”

    贾琏闻言唬个半死,赶紧跪下道:“老祖宗莫恼,昨儿实是吃酒吃撞客了,原本一根手指头都不敢动的……”

    凤姐儿早就哭的快上不来气,鸳鸯一个人都劝不住,黛玉都红着眼上前去劝了。

    好不容易赶走了贾琏,一家子进了暖阁后,贾母犹自着恼,对黛玉道:“瞧见了么?你凤姐姐这样厉害的人,嫁给了你琏二哥哥这样的畜生,受了多大的委屈!这女儿家,甭管多有能为,一旦嫁错了人,那就全毁了,往后你可要……蔷哥儿,你这样看我作甚?”

    贾母正嘱托着低着头的黛玉,忽余光看到贾蔷连连冷笑看她的模样,登时恼怒问道。

    贾蔷冷笑了声,不言语。

    贾母对着林如海气笑道:“瞧见了么,瞧见了么?都说我贾家以孝治家,这治得是甚么家?”

    林如海看着贾蔷“啧”了声,贾蔷站在一旁,垂下眼帘不语。

    见此,贾母和王夫人对视一眼后,贾母叹息道:“蔷哥儿啊,老身是真不知道,西府到底做了甚么着恼的事,让你恨成这样。当年的事,西府真是连一丝风都未听到啊。算算时日,你爹娘老子出事的时候,正是国公爷过世的时候,西府……”

    见贾母说到哽咽,贾蔷淡淡道:“我恨西府甚么?莫说老太太,就是大老爷,虽动辄辱骂,又几番谋算家财,对我来说,也不过区区一蠹虫罢,远谈不到恨。只是西府鱼龙混杂,自私自利者甚繁,心向贾家者却没几个。至于能办正事的,能扛起祖宗家业的……呵呵。”

    王夫人疑惑:“你这是……瞧不起西府?”

    贾蔷摇头道:“无所谓瞧得起瞧不起,东西二府分立,宁国虽为长房,我也断不会想着以族长的身份插手荣府事。”

    贾母觉得话题有些偏了,往回拉道:“如你这样出挑的哥儿,西府是没有。所以,方才我才和玉儿说,女儿家若是运道不好,嫁给了那等没出息的,实在苦恼。你琏二叔若是如你这般,你二婶婶也不至于受这窝囊气。”

    贾母只顾着将贾蔷往道上引,却没想到,这话一遍遍的说,就如同刀子一样,一遍遍的往心高气傲的凤姐儿心头扎。

    若是平日里,她或许也就.asxs.嫉意,还会一起往贾琏身上泼脏水。

    可今日,她心里实在恨极贾琏,恨到刻骨铭心的地步!

    那一巴掌,再加上贾母的话,生生打散了存留不多的夫妻情义!

    贾母哪里能想到这些,开始往正题上引入,她看着林如海和贾蔷,道:“当日蔷哥儿入嗣宁国,死活不肯承嗣大房,我不得不破了规矩,应下他,只让他日后兼祧大房,不让大房绝嗣……”

    贾蔷奇道:“老太太,蓉哥儿还未死呢,大房谈不到绝嗣吧?”

    贾母面色一沉,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甚么意趣?蓉儿被他老子一凳子砸成废人,如今躺在那里,你虽是个好心的,还专门请了两个名医看护着他,可我让人去问过了,最多也活不过今年,腰眼那里都臭了……罢了,不说他了,还是说先前的。”

    到底上了年纪,被这一打岔,有些想不起来前面的话了。

    鸳鸯小声提醒了句后,贾母没好气的白了贾蔷一眼,才继续道:“此事,原不过是我的一份心意。宁府老国公当年待我和国公爷都不差,我怎能看着大房绝嗣?原本,也不急着甚么。或者就像蔷哥儿先前说的,以后他多子多福,挑一个出来承嗣,也算是种办法。可不想,事情出了变化……”

    黛玉脸上的笑容已经一点点开始消失了,贝齿轻轻咬着嘴唇。

    贾蔷见她如此,没等贾母再开口,便道:“老太太,我很尊重你。我顶过大老爷、顶过二老爷,骂过贾琏,甚至恨不得杀了贾珍,然而我从未对你有过不敬。但是,这不意味着我能容忍西府插手我的婚事。没有谁,有这个资格。”

    此言一出,暖阁的气氛一下跌入谷底。

    鸳鸯脸色煞白,王夫人脸色同样阴沉可怕,黛玉也红了眼圈,唯独林如海淡然,贾母,居然也没震怒……

    贾母眼睛有些湿润,看着林如海道:“如海啊,你也是世家子弟出身,祖上四世列侯,不比我贾家国公府第差甚么。”

    林如海笑道:“还是不能比……”

    贾母摇头道:“世家子,打落草起,就是锦衣玉食,**丫头一大堆,养凤凰一般养大。旁的寒门子弟想读书,哪一个不是苦熬苦盼的,连个正经先生也难请起,可世家子弟呢?家里的族学便可以读书。长大后,寒门子弟想做个官,得多难!便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如今在吏部选官的有多少?可咱们世家子弟呢,只要想做官,总还是能得一个官做的。享受了这么多好处,如海,你可能和他们说说,世家子该尽的担当?”

    林如海想了想,道:“老太太,蔷哥儿在这方面,已经做的极好了。将东府的爵,一下拉回到侯爵,多挣了几辈子的富贵啊。”

    贾母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今儿的事,本是准备单独和你先谈,然后再寻你和蔷哥儿谈,可是就因为想到了,他如今大了,若果真用你去压他,怕才会恨我,恨西府一辈子!所以,就聚在一起,看看到底怎么办。”

    林如海先看了眼冷笑连连的贾蔷,略略思量了下,微笑道:“老太太,听你的意思,是有人相中了蔷哥儿,想做兼祧之妻?或者,想做侯府正室,让别个去做兼祧之妻?”

    贾蔷冷笑道:“还是少做这种春秋大梦的好!我就不信,谁还敢逼我娶亲的!亲家能不能做成不好说,仇家是一定的。”

    林如海摆了摆手,看着贾蔷道:“我这个先生也是愧领的,一直都没机会教你甚么,今天就教你一句,不管甚么时候,不要被愤怒和意气,左右了你,那并不聪明,你记下了么?”

    贾蔷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躬身领教道:“弟子明白了。”

    这番师徒对答,着实让贾母和王夫人羡慕,她们多想此刻是宝玉站在贾蔷的位置……

    安顿住贾蔷后,林如海看向贾母,微笑了下,轻声道:“老太太,能让你这般作难的,应该是宫里的意思罢?皇上自然断不会有这个意思,当然,也未必反对。寻常太妃、妃子,没这个分量,也未必敢同林家说这等事。那么,是中宫皇后?”

    这一刻,王夫人和凤姐儿再度惊艳了。

    甚么叫风度,甚么叫气度,甚么又叫做智慧……

    相比之下,贾家男子,的确上不得台面……

    贾母却苦笑道:“我就知道,必瞒不过你,当年国公爷在时,每说起你,就没有不夸的。当初还说你性子有些急,如今看来,你连这么点短处也没了。国公爷若在,必然会欣慰啊!”

    林如海却终于皱起了眉头,道:“宫里的几位公主大都出阁了,纵还有没出阁的,也都还小。莫非是哪家王府的……也不会,皇后不会为了哪家王府,就与我林家结仇……”林如海内心显然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皇后与林家结仇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其心中震怒,最后,林如海眉尖终于一挑,看向贾母道:“怕不是后族有人,想与蔷哥儿结这份亲罢?是了,必是如此。通过贵妃往贾家传信,贾家若是不应,怕是贵妃在宫里都要难过……难怪。”

    贾母:“……”

    王夫人:“……”

    ……

    ps:这章完了,还有三更……啧!明天争取搞完……

第二百九十二章 辞官让爵

    贾家一众女人们,这一回终于见识到甚么叫天子倚重之臣,甚么是宣麻拜相之才了。

    贾母尤为激动,当年,贾代善不正是这等风采?

    王夫人和王熙凤却备受打击……

    王熙凤自不必说,嫁一龌龊浪荡子,甚么脏甚么臭,就偏往那处去。

    正经事半点不上心,瞎闹胡孱倒是一把好手。

    如今比起林姑丈来,连茅坑的石头都不如。

    王夫人心里复杂于,当初她为王家管家二小姐时,何等心高气傲。

    不想嫁入贾家后,处处被贾敏压一头。

    原以为,自家男人虽不似正经科班出身,却是国公嫡子,还掌着国公府的基业,总应该不输于贾敏夫君林如海。

    尤其这次见了,贾敏早死,林如海也已是风烛残年之相。

    却不想,即便如此模样,其才智,亦远非贾政、贾赦之流可比,实在让人伤心。

    不过,看着她们的模样,林如海心里却没一丝一毫的自得。

    一来他的心境修养,早已不在意这些。

    二来,他所说出口的,不过是皮毛罢。真正让他心忧的,并未宣诸于口……

    天子生五子,除去已经出局的二皇子恪勤郡王外,还有四子。

    这四子中,有二子为皇后所出。

    按理说,大皇子为元后所出,既嫡且长,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只是大燕立国百年,至今还无哪一任天子,是嫡长出身。

    事实上,就林如海所知,在兵部参政的大皇子宝郡王李景,也的确不是人君的好人选……

    宝郡王相貌极肖天子,便是性格也十分相像,但林如海以为,此人形似而神不似,只学了隆安天子的冷酷,却未学其英明、睿智。

    在兵部,和担任兵部侍郎的两位元平武侯,关系都不算好。

    虽颇有勇武之名,却似无容人之量。

    而三皇子李晓和四皇子李时,却被教诲的颇为儒雅知礼,在礼部和工部参政,都颇有贤名。

    尤其是四皇子李时,曾一度有传言,此子龙颈凤目,贵不可言。

    虽然这喧嚣之言后来被宫中传旨镇压了下去,但恪荣郡王还是入了不少重臣之眼。

    再说五皇子李暄,朝野皆知,此子被天子皇后宠溺,顽劣之名远扬。

    在这等情况下,尹皇后亲自下场,以后族嫡女为兼祧之妻,来拉拢他林如海和贾蔷?!

    但是,也不对啊!

    且不说这做派到底是结亲还是在结仇,皇后不避嫌亲自下场,掀开夺嫡大戏,只此一点,就绝不会容于天子殿前。

    作为隆安帝肱骨之臣,林如海还是知道,天子舐犊情深之心的。

    天子绝不愿看到惨烈的夺嫡之争,早早开始。

    以皇后的贤名,不该做此不智之事才对……

    正当他拧眉苦思时,就听忍了好久的凤姐儿憋不住纳闷道:“老祖宗,咱们家的蔷儿的确是个好的,可他再好,皇后也犯不上巴巴儿送一个嫡亲侄女儿给他当兼祧之妻吧?这传出去,后族都不用说,便是皇后的脸也没处搁啊……”

    贾母笑了笑,道:“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呢?原来再不能有这等事,可是,那皇后的侄女儿,千好万好,只一点不好……”

    “生的太丑?”

    贾蔷严重怀疑道。

    黛玉此刻纵然心如刀绞,还是忍不住嗔他一眼。

    贾母也无奈瞪他一眼,道:“皇后的侄女儿,自然是千娇百媚,生的和仙女儿一样。只一样不好,就是……打落草起,就不会说话。”

    贾蔷:“……”

    黛玉:“……”

    熙凤:“合着是个哑巴!”

    其他人恍然大悟,林如海也轻轻一挑眉尖,对上了!

    好一个厉害的皇后!

    好一个无懈可击的中宫皇后啊!!

    若是如此,再配上贾蔷需取兼祧之妻的前事,凑在一起,便是在天子跟前,皇后也只是一个为侄女儿谋亲的姑母,而不是一个为夺嫡提前结交外臣的皇后!

    若果真想要结交外臣,断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这是要结亲,还是要结仇?

    可果真成了亲,难道还真能当仇人?

    林如海和贾蔷,还能去欺负一个哑女?

    结亲后,两相来往下,不知不觉中,不是站队也成站队了!

    最厉害的是……

    贾家能拒绝吗?!

    要是尹家女是个好的,没有残缺的,婉言拒绝也就拒绝了。

    虽也得罪,但不会太狠了去。

    可如今尹家女是个哑女,这要是拒绝,那就是真正用耳光在打皇后的脸了!

    天子五子,皆为皇后亲自抚育教养长大,便是那三个非嫡出的,不是亲子也更胜亲子!

    先前二皇子闯下大祸,皇后闯养心殿护爱子的事,在京里传的沸沸扬扬,可谁不竖起大拇指赞一声贤德皇后?

    打了皇后的脸,皇上或许不会怎样,可那五个皇子,怕不会要把贾蔷生撕了!

    啧!

    就听贾母不悦的对凤姐儿道:“哑巴怎么了?贵妃信里说了,虽是哑女,但因品格极好,所以便是宫里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都爱若珍宝,不逊于公主郡主。且几个皇子,也都疼爱之极。若非有祖宗家法在,不允许有残缺之女进宫,皇后早就让哪个皇子娶了当儿媳妇了!”

    “……”

    以林如海之能,此刻也被尹皇后的这一手给惊住了。

    先前他对尹皇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贤后之名上。

    贾蔷前日同他说,皇后似乎不一般,他也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转过天来,尹皇后就让他见识到了甚么叫做无懈可击的一手!

    这甚至都不叫阴谋了,这是阳谋!

    一个女人家,怎会有这等智谋和手腕?

    再配上她的出身,着实让林如海有毛骨悚然之感……

    贾母见林如海始终不言,缓缓落下泪来,道:“姑爷,原我是想着玉儿孤苦无依,等她长大了,就让两个玉儿在一起。两个都是我的心尖子,我留下的那一房压箱底银子,都是给他们的,就算这个家业以后没他们的份,有我的嫁妆在,有太太的嫁妆在,再加上玉儿她娘的嫁妆,两个玉儿就是花十辈子也用不尽。我老了,能做的也只有这般多了。不想,如今你来了京里,蔷儿入了你的眼,我瞧着玉儿也不反对,倒也是一桩良缘。

    对你,对玉儿,老婆子我是自问问心无愧的,也是真愿意你们能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这份心意,你可当真?”

    林如海闻言,缓缓点头道:“老太太待我,待玉儿,实偏爱有佳。”

    贾母落泪道:“怨都怨我这个老婆子多事,当初非要让蔷哥儿娶个兼祧之妻,承嗣东府大房,不然,也不会生出此事来。你和玉儿若是恨,就恨我这个犯口舌的糟老婆子罢!可事已至此,贾家没有后退的余地啊!得罪了中宫皇后,贵妃在宫里难过不说,便是那几个皇子,难道会放过贾家?”

    林如海闻言一震,倒没想到,老太太居然也有这等见识。

    他还没开口,就听贾蔷冷笑一声道:“让他们只管来就是!”

    贾蔷还真不怕,几个皇子是厉害,可等他们真正能形成威胁时,至少也要等其中一个登基再说。

    到那个时候,他大不了带着黛玉、香菱她们,远走高飞就是。

    然而此言刚落地,就听贾母大声骂道:“这里没有你开口的余地!蔷哥儿,你姓贾,不是我老婆子姓贾,我姓史!!若不是为了这个贾家,我何苦在这与你伏低做小?任凭你们想怎样就怎样,与我甚么相干?我好好的国公太夫人当着,天下女人几个比我尊贵?我享福受用一辈子,到合上眼,难道不好?非为了你们贾家这些不争气的畜生,费这份心作甚?

    王夫人也面色肃穆道:“蔷哥儿,你若不是贾家子弟,又何来这侯爵之位,又何来一座国公府的家业?”

    贾蔷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太太,我明白,但我可以不要这爵位,也可以不要这份家业。我贾蔷虽谈不上顶天立地伟丈夫,但却当得起铁骨铮铮这四个字!我告诉你,没有这个爵位,没有这份家业,我贾蔷一样能出人头地!我现在就进宫,辞官让爵。”

    说罢,与默默流泪的黛玉微微颔首一笑,目光坚定的示意她放心就是,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不过尚未走出暖阁,就听贾母在后面嘶声力竭的喊道:

    “蔷哥儿,你还瞧不起西府?你还骂西府的人都是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

    你这姓贾的公心又在哪里?

    你这贾家大房族长的担当又在哪里?

    你只为对得起一个玉儿,连贾家都要舍弃么?

    你不怕天家,可老婆子我怕啊!

    我怕有一日,人家上门来抄家灭族,老婆子如何对国公爷交代?

    难道就告诉他,是他贾家自己的儿孙,为了不娶一个哑女,才造成此祸?

    好好好!你有这份情义,你只管去辞官让爵,我不拦着你!

    回头,老身就写信,让人持金册进宫,告诉皇后,老身这个荣国太夫人也当不起了。

    老身教诲贾家子弟无方,才教出了你们这群忤逆不孝自私自利的畜生啊!

    你走!你现在就走!

    老身写完信,就去祠堂上吊,也省得亲眼看着贾家被人抄家灭族,满门抄斩哪!!

    你这个,不孝的孽障!”

    骂罢,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老太太老脸先涨红后褪白,终于仰头栽倒过去……

    “老太太!!”

    ……

    ps:啧!今天尽量五更,走着!

    这个写作我还是按着我的路子来,你们想骂就骂罢,嘤嘤!

第二百九十三章 君子不器

    看着凤姐儿和鸳鸯抱着贾母大哭,林如海、黛玉也唬了一跳,忙上前去看。

    王夫人亦在一旁看着,满面担忧……

    贾蔷站在门口方向,似有些迟疑进退不得,就见黛玉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委屈,也有欣慰,还有嗔怪和责备……

    贾蔷一时不解到底甚么个意思,试着往外迈了步,黛玉登时睁大眼睛蹙起眉头来,贾蔷干笑了声,收回脚,却还是站在那里。

    见他如此,黛玉又好气又好笑,比口型道:“过来!”

    贾蔷无奈缓缓走了过去,头疼无比。

    这时,贾母也在鸳鸯又是掐人中又是送女之下,慢慢睁开了眼,老眼皆是泪……

    那凄慌模样,凤姐儿、鸳鸯、王夫人和黛玉见了都齐齐落泪。

    享福受用了一辈子,如今被个逆孙气成这样,都快逼着去上吊了……

    林如海虽看出贾母这般模样中,有一部分故意为之,但也有部分,应当是真心憔悴,便叹息了声。

    贾母看着不远处的贾蔷,气虚道:“你不是要去辞官让爵吗?”

    贾蔷呵呵一笑,笑而不语。

    贾母见之哼了声,却反手拉住黛玉的手,落泪道:“要怨,就怨外祖母罢!”

    黛玉落泪,轻轻摇头道:“并不怨呢。”

    贾母连连点头,道:“我的好玉儿,比那起子孽障强的多!往后,若不想来这边,便不来罢。只是,等我死了,你一定要来送我一送,就不枉我疼你一场!”

    这话登时让黛玉哭出声来,想起当初不过五六岁便千里来京,孤苦无依,便是这位外祖母给了她无尽的关爱,甚至超过了亲孙女儿。

    这些年来,不拘是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顽的,凡宝玉有一份顶尖儿的,府上若是少了她的,老太太必会生气,再给她补一份。

    家里那么多姊妹,月例银子大多一人二两,独她和宝玉,老太太每月还额外送许多钱来让她去使,打赏下人用。

    这份慈爱,却是实打实的。

    如今听老太太这样说,黛玉伏在贾母手臂上,哭道:“怎会不想来?外祖母莫非不要玉儿了?”

    贾母闻言也泪如雨下,搂着她道:“我又怎能不要你?你娘在时,这么些儿女里,我便最疼她。如今她不在了,我连她的那一份,也一并疼在你身上了。我若不要你,却是连这幅心肝儿也一并割了去。玉儿啊,外祖母疼了你这么多年,独这件事上亏欠了你,等你出阁的时候,这一房子的家俬,但凡你看上的,都给你!连宝玉也不留他!”

    黛玉只是摇头,道:“我不要,只要老太太身子好起来,甚么都好。”

    贾母闻言,对林如海道:“我养了这么多孙子孙女儿重孙,加起来也不及我的玉儿啊!”

    一旁王夫人面色都有些泛黑了……

    林如海微笑道:“都好,都孝顺。”

    贾母目光终究还是落在贾蔷面上,道:“如今,你怎么说?”

    贾蔷摇头道:“现在问我又有甚么意思?这等事,原先怎么不问我?”

    贾母闻言,脸上那模样那神情,像极了看到贾琏在路边和母犬野合的样子,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凤姐儿也抽了抽嘴角,笑道:“蔷儿,这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问你?!与情与礼都不合呀。便是林妹妹,日后也得是老太太先请了媒人去林府和姑丈说媒,姑丈点了头后,再和老太太、老爷们商议诸事,与你甚么相干?你就乖乖等着当新郎官就是了!”

    这世道里,莫说一个贾蔷,便是皇子、皇太子、公主、郡主成亲,也没有说让他(她)自己做主的道理。

    贾母转头看向林如海,十分不解道:“如海啊,你是他先生,就这?”

    林如海回头纳罕的看了贾蔷一眼,贾蔷面皮一红,还是有些不服道:“若与我不相干,今天同我说这些做甚么?”

    贾母更奇了:“我与你说了么?我是在同你先生和玉儿在说哪!我刚不是和你说,这里没你开口的余地吗?”

    “……”

    贾蔷总觉得哪里开始失控了,怎么画风有些不对啊?

    内宅的这些门道,他似乎还真顽不过浸淫了一辈子内宅权术的史老太君……

    王夫人在一旁叹息一声,道:“老太太是觉得委屈了妹婿和大姑娘,至于蔷哥儿你……你白得一个金枝玉叶,我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委屈你了?”

    贾蔷心里想说,他又不缺妹子,实在不愿盲婚哑嫁,万一娶一个河东狮回来,闹的阖家不宁,去哪说理去?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因为整个世道都是这样成亲的。

    他只摇头道:“此事没那么简单,只是外面的许多事,说了太太也不一定明白。”

    王夫人:“……”

    贾母闻言,又叹息一声,对林如海道:“姑爷,我这重孙,平日里在你跟前,恭恭敬敬,是极好的。他又是个有能为的,所以你平日里只能看到他的好,看不到他的坏。如今你也看到了,许是打小爹娘不在了,让他这性子里,难免带着些偏戾气,又怪当初西府没能出面,护着他爹娘,所以才如此厌恨西府。这些道理,我与他是说不明白的,只能靠你了。”

    林如海点头道:“回头,我会和他说说的。”

    其实,他先前已经点过贾蔷,刚过易折的道理。

    贾母又道:“后日,是尹家太夫人大寿的日子,人家不请外客,单请了我和蔷哥儿,就是为了过去相看相看。他自己美的和甚么似得,人家还未必能相中他。不过,你还是要叮嘱他一番,果真在人家太夫人寿宴上闹出是非来,故意去丢面皮扮丑,那就真的太过了些,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一拍两散,也好过将来人家钝刀子杀人,折磨羞辱贾家。”

    林如海未想到老太太还担忧这一点,他缓缓点头道:“放心,蔷儿不会这样做。”

    贾母闻言,终于长松了口气,目光最后落在黛玉面上,她从手腕上取下来一枚玉镯,不容拒绝的戴在黛玉手腕上,道:“这是当年我进贾家门儿当重孙媳妇时,贾家老太夫人戴在我手上的。如今,就给了你。你放心,往后他若敢欺负你,我必给你做主!旁人都怕他厉害,我不怕他!”王夫人面色再难掩阴沉之色。

    黛玉此刻还能说甚么,整个人有些懵,但心里又甚么都明白。

    很想流泪,但又觉得,似乎又不至于。

    毕竟,蔷哥儿为了她,都要去辞官让爵,连国公府的家业都准备舍弃了。

    她还需要甚么呢?

    对比凤丫头,她觉得,已经很幸运了。

    这世上,原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因而垂下螓首不语。

    “老太太,那你就早些歇息罢,我们先回去了。后日一早,蔷儿必来接你。”

    林如海见贾母疲倦不堪,便起身告辞道。

    贾母道:“也好,今儿就不留你们了。如海啊,回去后,再管教管教他罢,一些不该闹腾的时候,不要再闹了。我这张老脸不值几分银子,可贾家还有你岳丈国公爷的体面在。”

    林如海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随即还是点了点头,应道:“是,老太太放心,蔷儿不会了。”

    ……

    待林如海携贾蔷、黛玉离去后,贾母让鸳鸯搀扶她起身,靠在锦靠上。

    虽脸色还是难看发白,但精神却没先前那样衰败了……

    她问王夫人道:“淑清,你说说看,那孽障今日说辞官让爵,有几分真,几分假?”

    王夫人闻言,抽了抽嘴角,摇头道:“哪里有一分是真,辞官让爵……朝廷名爵,岂是闹着顽的?”

    贾母叹息一声,道:“不管是真是假,我能用的手段今日都用尽了。只盼再别出甚么幺蛾子,不然,可真要我这老太婆的命喽!”

    凤姐儿插嘴道:“老祖宗,照宫里大姐姐的意思,那皇后的侄女儿竟比金枝玉叶还金贵,连太上皇、皇太后和皇上都一样喜欢,这到咱们家里来,那还了得?”

    贾母疲倦笑了声,道:“再怎么了得,连话也不会说,还能怎样?左右不过在东府折腾,还能跳到西府来闹不成?罢了,此事就到此为止,往后,你们也别再招惹那孽障,我实在经不起这样的闹了。好了,去把琏儿叫进来,我帮你出气!”

    ……

    布政坊,林家。

    忠林堂。

    贾蔷小心的将疲惫的林如海搀扶进内堂后,梅姨娘赶紧上来接过,又将温热的药膳端来,让他用了几口。

    梅姨娘看着三人气氛都有些低沉,不由好奇道:“可是出了甚么事?”说罢,看向贾蔷。

    贾蔷抽了抽嘴角,无言以对。

    却是黛玉,声音清幽道:“皇后相中了他,想将亲侄女儿许给他。”

    贾蔷:“……”

    见梅姨娘竖起修眉来,贾蔷还未来得及解释,林如海就轻轻摆了摆手,梅姨娘退到其身旁后,林如海看着贾蔷道:“太莽撞了!”

    这等面色严肃的责备,却是梅姨娘和黛玉头一回见。

    贾蔷沉默不语,林如海皱眉道:“辞官让爵,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贾蔷笑了笑,道:“无非是龙颜大怒,打入天牢,关上一段时日,再放出来罢。我就不信,为了此事,皇上还能杀我的头?哪怕看在先生你的面子上,也不会过多为难我。且此事到底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这话说的梅姨娘和黛玉都面色发白,梅姨娘绣帕掩口,黛玉则又红了眼圈。

    贾蔷说罢,看向黛玉呵呵笑道:“你可信我?”

    黛玉滚下泪珠来,轻轻颔首道:“你不就这样的人?当初在津门,为了一素不相识的薇薇安,就做下那样的事,几乎身死。在扬州府,为了爹爹的事,又被人刺杀。回了京,去抄检恶人,又是几乎身陷火海。你何曾变过?只是……往后,你可变一变罢。我宁愿你今日说的话,只是说一说哄我,唬老太太她们一唬。也不愿你再这样,不爱惜自己。你可知,你若是落到那般下场,我……我们又该如何好受呢?”颤声说罢,泪珠滚滚而下。

    见贾蔷默然,林如海叹息一声道:“听到了么?蔷儿,许多事,且越是重要的事,越是在意的事,越不可意气用事,不要动不动就掀桌子!你自觉是光风霁月一往无前,可这世道却容不下这样的人。你是能如此说,也能如此为之,但落在那等蝇营狗苟之辈的耳中眼里,却只当你是藏了奸的。再说此事,也未必那么容易罢?蔷儿,旁人以你为刀,你却不能果真一直锋利如刀下去。需知,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故,君子之思不器,君子之行不器,君子之量不器!”

    ……

    ps:章说里的各种点评很多,批评的,维护的,都有,我习惯了,也都认,一个没删。书评区的,也有,也没删。但是那些骂的最狠的,上来就说作者三观有问题的,都是明晃晃的见习。你们这三观,也真他娘的正,佩服!

    好了,写书这么多年,这些其实真的影响不到我了,咱们继续,第二更送到,还有三更!

第二百九十四章 人情

    听闻林如海教诲,贾蔷起身领受,林如海伸手摆了摆,示意他坐下。

    贾蔷落座后,沉吟稍许道:“今日如此作态,除却不愿师妹受委屈外,还有一重原因,便是不想过早卷入天家诸皇子夺嫡的是非中,尤其不愿连累先生卷入其中。若果真娶皇后侄女为兼祧之妻,无论怎么看,先生与我,都会成为皇后一边的人。但是,听闻中宫皇后所出的两位元子,似乎……”

    贾蔷摇了摇头,话虽未尽,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尹皇后生的那两儿子,都不似人君之相。

    贾蔷愿意辞官让爵,以避婚事,或许真的会丢官失爵,看似一件冲动下的大坏事,但若能让开隆安朝的夺嫡之争,那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要知道,嫡出元子不成太子,那就意味着必然牵扯出惊涛骇浪。

    大燕历代夺嫡之争,哪一次不是血淋淋的惨烈之路?

    哪一次不伴随着无数重臣陨落,抄家灭族!

    站错队的代价,比一时丢官失爵,要惨重的多的多!

    所以,贾蔷今日所为,倒也并非真的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些话他不用说全,林如海自然明白。

    不过林如海却微笑道:“也不必太过忧心,先前你同我说,皇后不一般,我还未放心上去。今日一见,却果真非同凡响,着实厉害的紧,几无懈可击。但是,也并非真的就那么圆满。”

    贾蔷闻言精神一震,忙问道:“先生,此事还有回圜的余地?”

    林如海摇头道:“并非此事……蔷儿,你原就答应过兼祧之事,何必如此纠结于此?”

    说着,他看了黛玉一眼,道:“你师妹非好妒之人,再者,左右不过一个失声之女,连吵闹也不能,难道果真容不下?”

    不是林如海大度,只是这个世道里,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

    林如海本就是当世少有的痴情男子,可即便如此,家里照样有几房姬妾。

    他并不以为,这等儿女情长的小事,有多要人命。

    只要黛玉不受委屈就是……

    他还是比较信奉“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之理的。

    所以,宁愿儿女们,不要将“情”之一字,凌驾到一切之上。

    听闻林如海之言,贾蔷和黛玉都微微低下了头,若有所悟。

    林如海又道:“我所言并非此事,我是告诉你,这世上本就没有圆满之人。皇后,做的太好了,过于贤德了,亲手抚育五子,朝野上下有口皆碑。既然如此,不到最后阶段,其实,也就不用考虑因为和后族挂上钩,就站队哪一方的问题。毕竟,每个皇子,都是她的亲子,不是吗?”

    贾蔷闻言,眼睛登时一亮,大声道:“有道理!先生,若是如此,那皇后岂非赔了侄女儿又折兵?”

    “瞧把你高兴的!”

    黛玉见他这般兴奋,就有些不爽了。

    贾蔷呵呵干笑了声,拱手赔情道:“妹妹想错了,我说的不是一回事。”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依偎在梅姨娘身边不出声了,也不看他。

    不过待贾蔷又去和林如海说话时,她却又轻轻抬起眼帘,看向了他……

    林如海不在意这些小儿女之事,他心里能确定贾蔷会珍爱黛玉就好,其他的事,他不会掺和许多,便复对贾蔷说道:“就目前来看,皇后并不能得到许多。只是如今怕的,不是让她得到甚么,怕只怕,她继续让你得到甚么。大恩难偿啊……”

    贾蔷想不明白,自己还能欠那位尹皇后甚么……

    念及此,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位虽育二子,而看起来仍不过二十来许,体格风骚的皇后来,“见”她对自己侧眸一笑,却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先生,这个人,实在招惹不起,往后一定躲着些走!”

    ……

    大明宫,养心殿。

    小儿手臂粗的牛油大蜡,将大殿照的如白昼一般。

    隆安帝坐在御案前,面色凝重,抿着嘴,目光如刀般批改着奏折……

    殿内宫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有年长些的,就无比怀念景初朝时,太上皇批改奏折时的明快。

    不仅有礼乐声奏,有时,还会有教坊司来演舞曲。

    太上皇批改到高兴处,还会让人送来佳肴,赐给宫人们同乐。

    那才叫天家圣人的日子啊……

    哪像隆安帝,登基五年,连一回“东道”也未做过,规矩大的实在折磨人。

    有宫人量过,因站规矩站的太久,脚下的茧子都长出三寸了。

    正当一片鸦雀无声时,忽然听到殿外仙楼佛堂内的无量寿宝塔上,铜铃作响,回荡在殿内,恍若梵音阵阵。

    听见这铜铃声,隆安帝眉头微微一皱,缓缓抬起头来,显然不是很高兴被人打扰。

    宫人们倒是有些开心,总算能大出一口气了,若是有机密事,说不定还能借着回避,出去活动活动麻木的腿脚。

    未几,就见尹皇后着一身胭脂红刻丝绣牡丹曳地长袍进来,手里端着一只龙泉窑缠枝莲纹碗,笑道:“就知道皇上还未歇下,便是御膳房备了一盅药膳,皇上快用了罢。成日里这样勤政,龙体也重要哪!”

    隆安帝闻言,眉头舒展,再看了看碗里的东西,奶白透着清香,用汤匙吃了口,觉得味道还不错,三两口用罢,将碗交给一旁的宫人后,又用帕子擦拭了下口角,“嗯”了声,道:“皇后有心了,不过这样的事,皇后打发个宫人来就是。”

    尹皇后千娇百媚的脸上浮起笑意道:“臣妾还不了解皇上?若换个人来,皇上哪有功夫吃这些?必是先处理折子,放在一边,等想起吃,也凉了,便撂开手了。”

    隆安帝笑了笑道:“人言: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可见是有道理的……”

    尹皇后闻言笑道:“不过是臣妾的本分……对了皇上,今岁是大选之年,除聘选妃嫔外,皇上先前还下旨,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

    隆安帝摆手道:“这个由皇后做主就是……”顿了顿忽又问道:“李曜府里的白氏如何了?”

    尹皇后闻言凤眸微眯,摇头道:“臣妾本意是想让她服个软,送去宗人府圈禁起来,总留条性命也好。不想她心怀怨望,口出骇人之言,臣妾再不忍心,也只能赐了白绫,唉……”

    隆安帝闻言冷哼一声,道:“皇后就是太仁厚了些,才让这些宗室命妇,一个个不知尊卑体统!既然皇子府里缺人,那这次每个府上就添些新人罢。”

    尹皇后点头记下后,忽地展颜一笑,道:“臣妾今儿个来,还有一桩私事,想同皇上讨个彩头!”

    说着,盈盈拜下。

    “诶!”

    隆安帝忙上前,亲自扶起尹皇后来,不无责怪的嗔道:“你我虽是至尊,终不过也是一对夫妻罢。再者,皇后贤名世人皆知,好不容易与朕讨个彩头,朕高兴都来不及,何必如此大礼?”

    尹皇后笑道:“确实是私事,若非实在上心,又不干朝廷之事,否则断不敢开口的。”

    隆安帝闻言,眉尖一扬,笑道:“朕猜着了,可是太夫人后日过寿之事?皇后想出宫亲往贺寿?”

    尹皇后摇头道:“又非整寿,再者,臣妾为六宫之主,凡事皆需做好表率,今日臣妾母亲过寿就要出宫,来日其她人的母亲过寿又该如何?再者,臣妾早就告诫过宗室宗妇并诸大臣诰命,凡年节大寿之日,皆不许去尹家登门送礼,惹人闲话。臣妾若出宫,难免破了此戒,所以并非此事。”

    隆安帝闻言都觉得憋屈的很,道:“朕的岳母过个生日,还不许人登门去吃顿宴席,沾光沾不上也就罢了,还要跟着受委屈?”

    尹皇后笑道:“何曾受过委屈?尹家谁敢抱怨委屈,那才是真正不知足的!皇上,不是此事,但也有些干系,臣妾给子瑜寻了个好夫家!”

    “哦?”

    隆安帝闻言,果然转移开了注意力,笑问道:“却不知哪一家的子弟,能入皇后的眼,舍得将尹家明珠相赐?子瑜小丫头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当年初见时,才不过六七岁……唔,这个彩头,朕一定要给!”

    尹皇后闻言,长叹息一声道:“在臣妾之家是明珠,可在世人眼里……罢了,不说这个。皇上,臣妾与她寻的好人家,正是皇上近来的得意之臣,宁国府袭一等侯,贾蔷!臣妾想向皇上讨的,便是这个彩头!”

    隆安帝闻言,脸上的笑容凝结了,看了尹皇后好一会儿,才缓缓道:“皇后,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贾蔷,和林如海之女,算是已经定了亲了。朕总不好,拆了这桩亲事吧?换个人也罢,可皇后也知道,林如海这些年,不容易啊。”

    尹皇后忙笑道:“是臣妾没说清楚,那贾蔷原是以宁国三房的身份入主了大房,袭了爵。可他家老太太早就定好了数,让他以后再娶一妻,兼祧宁国长房。臣妾想讨的彩头,正是这个兼祧之妻。

    皇上也知道子瑜的情况,去哪一家做正妻,都是吃苦的命。正好宁国人丁单薄简单,贾蔷又是皇上的近臣,皇上和臣妾都能常盯着他些,不让他欺负了子瑜去。

    此事臣妾之所以向皇上讨个彩头,是因为尹朝那个没出息的,听说贾蔷另一妻是林如海之女,自觉尹家小门小户,万万惹不起皇上的肱骨之臣,居然不敢结这门亲。

    臣妾请皇上,能不能代臣妾向林大人讨这个情面。皇上也知道,臣妾对娘家侄儿素来不怎么上心,他们想前程就自己去上进,臣妾也从不许他们一官半职,更不许他们打着臣妾的名号去作威作福。可臣妾只子瑜这一个娘家侄女儿,和臣妾亲女没甚分别,她又是个苦命的,臣妾在时,还能护得她周全,可万一臣妾不在了,臣妾怕她……”

    隆安帝本来骤然提起的戒心,在尹皇后这番话和滚滚落下的泪珠中,消散一空,他缓缓深吸一口气,握住尹皇后的手,道:“也罢,子瑜亦是朕看着长大的,若非身有残缺,便是给朕当儿媳,也绰绰有余。好,朕就去寻林如海,替你讨了这个人情!”

    ……

    ps:这条线埋下了多少彩头啊,别吵了,看噻!

第二百九十五章 偷听

    一轮明月当空。

    自忠林堂出来,贾蔷送黛玉回清竹园。

    此时除了各院门处的守夜嬷嬷外,偌大一座林府静悄悄的,再无一人。

    夜色清寒。

    贾蔷一直没有说话,就默默的陪着黛玉走着。

    面对这个数次帮他于危难中,一直无私相助他的灵秀有趣的女孩子,他终究还是有些心虚和惭愧的。

    “你莫要多想了,我既明白你的心,就不会怪你。从前在贾家,上下都说我是个小气好妒的,其实,并不是如此呢。只因孤苦无依,寄人篱下,不知终会漂泊何处,便是夜里睡下也睡不踏实……如今,劳你之助,许多事都向好呢,我也撂开了许多心事。”

    黛玉见他沉默,忧他多虑伤身,因此细声宽解道。

    但越是如此,反而越让贾蔷难以释怀,他站定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黛玉,月色下,黛玉那眉眼,灵秀的仿佛月宫仙子,贾蔷坚声道:“林姑姑于我而言,便是人间至宝,便是以性命去抵,也不愿你受一丝委屈。”

    黛玉闻此虎狼之词,俏脸唰的一下通红,愈发娇羞明媚,她强忍羞意,轻声道:“你这人……我……我先前的话都白说了不成?你莫要只想着自己痛快了,无愧于人了,那是你的想法,并不是我的呢。我宁愿多受些委屈,也不愿你伤一点性命。若你能长命百岁,我便吃尽那人的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些诗,原就是描写女儿家的心声的。

    她们活在后院小小的天地里,认定一个人后,那个人便是她的天,便是她的地。

    她们以生死相托……

    这就是她们最纯粹的爱情,最美好的心愿。

    尽管,绝大多数,最后都是所托非人……

    贾蔷的目光快将黛玉暖化了,她轻轻避开他的眼神,垂下眼帘去。

    贾蔷缓缓伸手握住了那双冰凉的柔荑,黛玉虽大吃一惊,颤抖了下,却并未用力抽出……

    只是月色下,连小巧白皙的耳垂都变成了粉红色。

    贾蔷轻声道:“我不愿你受一丝委屈,宁肯折了性命。你不愿我受一点伤,宁肯吃尽委屈。不如这样,咱们折中一下。我做事时即便难免受伤,但心里一定念着你,宁肯不尽全功,也多多保全自己。你呢,因为我的混帐粗心,难免受些委屈,但你心里也要念着我,只能吃那么一丢丢小委屈,且不能自己忍着,要告诉我,就像我受了伤,一定会告诉你,是不是?”

    黛玉闻言,抿嘴轻笑,抬起蕴满月华的眼眸来看向贾蔷,不无狡黠道:“那我若一丁点委屈也不吃,你可不可以一点点伤也不要有?”

    贾蔷闻言一怔,有些被绕迷糊了,是这个辩证关系吗?

    “噗嗤!”

    见他如此,黛玉轻声一笑,正要再说些甚么,忽听不远处的月亮门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黛玉慌忙从贾蔷手中抽出一双手来,见他呵呵傻笑,含羞的白了他一眼,就见紫鹃和雪雁的身影出现在跟前……

    黛玉先笑问道:“没见着人,就听你们咕咕叽叽的在吵嘴,吵甚么呢?”

    紫鹃先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笑道:“雪雁今儿和小角儿吵架了,我说她两句还不服气。”

    黛玉奇道:“雪雁和小角儿吵甚么?”

    紫鹃没好气道:“她说小吉祥子是个小气的,不该请她来。小角儿人小鬼大,义气着呢,就和她吵了起来。”

    贾蔷莫名道:“小吉祥来了吗?”

    紫鹃道:“就为她该不该来在吵,雪雁跟个小孩子似的。”

    雪雁忙赔不是道:“是我错了,只以前在贾家,一群小丫头子们发了月钱后轮流做东道出钱买糖人吃,只小吉祥子吃完了不请,还谎言月钱丢了,所以大家都不喜欢她了……”

    贾蔷闻言,扯了扯嘴角道:“那你们可能真的冤枉她了,她的月钱多半让贾环给摸了去。”

    “啊?!”

    连黛玉都震惊了,雪雁结巴道:“不……不能吧?”

    紫鹃问雪雁道:“小角儿怎么和你说的?”

    雪雁抽了抽嘴角,道:“她说的更狠,是赵姨娘克扣了去的。”

    贾蔷笑道:“等明儿我把人请来了,你们自己问罢。不过往后她们都是你们姑娘的人,不要欺生才是。”

    黛玉笑道:“这也要你说不成?你去罢,这早晚了,路上仔细些。”

    贾蔷笑着点了点头后,转身大步离去。

    心里也有些好笑,他并没问紫鹃、雪雁怎么来的,想来也是他握黛玉手的动作,被林如海或是梅姨娘安排的人看了去,这才去里面叫的人来……

    啧,早点一起回宁国府就好了……

    ……

    翌日清晨。

    一大早,荣国府东路院。

    黑油大门内,从昨日起,连下人都不敢大声说话。

    虽然贾赦在贾蔷乃至贾母眼中都如此不堪,但他自己还是感觉很美很良好的。

    可昨天折了那么大的面子,回到家后,一连砸了不知多少玩意儿,让人打了四五个奴仆,连平日里喜爱的桃红姨娘,都被他狠狠掌捆了一耳光。

    邢夫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当个泥菩萨,就这样,也挨了不少臭骂。

    贾赦恼怒的一宿没睡,今日一大早就起来了,也不要旁个伺候,一个人独自前往书房,想把玩收藏的名扇,来解解闷。

    结果到了书房,却发现书桌几案上居然放了一个账簿。

    贾赦本来就一肚子怒火没处发,见此愈发勃然大怒,正要叫人来大骂,却忽地发现账簿上写着绝密二字。

    他皱了皱眉头,勉强压下怒火后,上前打开看了起来,只见扉页上写着:

    “真奇妙,真奇妙,贾家上下皆蠢货,奴才吃肉主子喝汤。奴才在主子家偷了十万八千两,不还本来不还息。主子倒如狗,借五千两来度日,还不起来被人嘲。可笑可笑真可笑!”

    贾赦见之大怒,就想把账簿撕碎了,然而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再往后翻,眼睛登时睁大,就见那一页一页上,记着赖家、吴家、单家、周家等诸多管家,用贾家的银子,置办的一处处产业,并标明了价值多少银子。

    越看,贾赦眼睛越红!

    野牛**你祖宗十八代的杂碎们,不过是贾家的奴才,一个个居然生发的比主子还要气派,还要有钱!

    还有王法吗?

    关键是,这账簿上写的明明白白,这些家业,都是用从贾家偷出去的银子置办的!

    想想他为了五千两银子,被人羞辱作践到甚么地步!

    他堂堂荣国公长子,当朝一等将军爵,一品武臣,也不能轻易去动官中的银子,这银子却被这起子忘八杂碎给黑了去!

    贾赦差点没气出血来!

    不过,即使再恼火,他也知道这些管家背后站着甚么人。

    若没有真凭实据,闹开了,还真未必能将他们如何……

    念及此,贾赦强按下心头怒火,大声朝外面叫道:“来人,来人!”

    连个青衣小厮忙从外面进来,跪地道:“老爷有何吩咐!”

    贾赦大骂道:“一个个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就知道偷奸耍滑,老爷喊人也听不见,看我打不烂你们一口牙!”

    二人唬个半死,心里虽冤枉,却不敢狡辩,只能磕头。

    贾赦这会儿也没功夫真的计较,骂道:“去,喊贾琏来!”

    二人慌忙连滚带爬的出去,转了一柱香的功夫,天可怜见在前面书房找到了贾琏,急急喊了过来。

    贾赦看到贾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上都快冒热气了,冷笑道:“看你这一脸的浪样,这又是到哪去嫖了?”

    贾琏赔笑道:“哪里也没敢去,就在书房睡着。”

    贾赦闻言,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女人也管教不好,凭你也配做我儿子?”

    贾琏喏喏不敢多言,贾赦将账簿摔到他跟前,道:“我让人查出了这些,你继续暗中去查,仔细着,别走漏了风声。一定要一桩一桩查实了,我倒要看看,这起子忘八混帐们,这些年到底贪去了多少银子去!”

    贾琏捡起账簿,打开一看,也变了面色……

    ……

    荣国府,梨香院。

    一大早,薛姨妈披着件袄,来到薛蟠房间,看着薛蟠竟然没睡,睁大眼睛望着屋顶,一时间大为心疼,红着眼圈道:“我的儿,有甚么值当你苦闷,愁的连觉也不睡了,你这样下去,懊悔了身子,我将来又去指望哪个?”

    薛蟠闻言,转过头来纳闷道:“妈,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躺在炕上,除了吃拉就都在睡了,怎叫连觉也不睡了?”

    “……”

    薛姨妈闻言,气个半死,不过看他卧病在床,还是没舍得骂他,只埋怨道:“你何时才能长大些?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前儿因为你胡说八道,连你姨母都着恼了,连着两天都没过来,你说说你,甚么时候能改了这个坏毛病?”

    薛蟠闻言不乐意了,道:“妈,我如何胡说八道了?说的都是正经的。”

    薛姨妈闻言气骂道:“你还胡说?怎么正经了,正经人哪有把亲妹妹托付给外人的道理?你黄汤灌多糊涂了还是撞客了?”

    薛蟠被骂也不恼,嘿嘿一笑道:“妈,你且听我细细道来,再骂也不迟!我只问你,你觉得蔷哥儿到底如何?”

    薛姨妈闻言一滞,叹息道:“的确是个好的,可再好,人家和林家那丫头都好上了,连家大人都认下了,你再胡闹有甚么用?”

    薛蟠闻言,居然眉飞色舞道:“妈这就不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妈难道忘了,还是你同我说的,蔷哥儿袭爵时,西府老太太还多了句嘴,说让他以后兼祧东府长房?”

    薛姨妈闻言面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薛蟠嘎嘎笑道:“妈,可知道我的才智能为了?这兼祧之妻也是正妻啊,凭我和蔷哥儿的关系,难道还会比林家丫头差了去?蔷哥儿如今是侯爷,这般富贵,不比宝玉那夯货强一万倍?”

    薛姨妈闻言,却连连摇头道:“我当你出的是甚么主意,原来在这放屁!若是没林丫头那一回事,你把你妹妹许给蔷哥儿我也认了,凭心说,他倒是比宝玉强的多。可当劳什子兼祧之妻,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此事你再别多想,回头我再去问问你姨妈,到底该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再到宫里求求贵人,你妹妹这模样品格,就是到哪个王府当王妃也当得起了!兼祧之妻,亏你想的出来!”

    外间,王夫人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对母子的话后,又悄悄转身,带着彩霞离去。

    直到她人都转了弯,消失在月牙门后,同喜同贵才抬着一木桶热水,回到正间,准备给薛蟠沐浴……

    ……

    ps:我的老天鹅啊!还有一章,我尽力,尽力……

第二百九十六章 狠辣无情

    贾蔷和舅舅一家并商卓和他的四个弟子一起用过早饭后,连同姐夫铁牛一道,前去公干。

    若让刘老实和春婶儿巴巴儿的在家待着享清福,他们能闲出病来,所以每日里准备早晚两餐。

    莫要小看这两餐,铁牛一个人的饭量就顶寻常一家八口人的饭量了。

    再加上几个练武的大汉,操持这两餐,就够刘老实夫妇忙活大半天。

    一天到晚的忙,还不让尤氏派人来帮忙。

    刘老实可记得贾蔷曾经说过,怕在这国公府被人害了。

    所以他吃的饭,必是他和春婶儿亲手做的。

    连买米、买菜、买面、买肉,都是他亲力亲为。

    尤氏见请求几次而不为所动后,似也有所察觉,便不再强求。

    又邀请刘大妞、春婶儿得空可以去会芳园逛逛。

    结果,春婶儿和刘大妞在会芳园那种画儿一样的园子里,连脚都不敢多迈一步。

    尤氏拉了一次后,就再也请不动了。

    倒是又将尤老娘请了来,老太太也是个伶俐人,能奉承着和春婶儿闲唠几句……

    尤三姐和性子爽利的刘大妞也能说两句,而尤二姐性格温顺,带着小石头耍,小石头倒也极喜欢。

    为了巴结好这一家,尤氏也算费尽心思。

    就目前来说,效果还不错。

    贾蔷知道后,不好直接同长辈说尤二姐和贾珍父子的勾当,只和刘大妞提了一嘴。

    但他不大明白女人到底如何作想的,刘大妞居然并不嫌恶,只道女人不容易……

    贾蔷无语半晌后,觉得这一家人总不至于为祸,索性也不再理会。

    虽然心里厌弃,但养着一个尤氏,并不靡费甚么。

    至于二尤姊妹,全当亲戚上门。

    对外,也好标立个牌坊。

    他虽恨贾珍入骨,但对于贾珍遗孀,尚且赡养之。

    谁还能说他对贾氏一族,刻薄寡恩?

    ……

    今日贾蔷并未前往东城兵马司衙门,先后经历了平叛立威营谋反及横扫了天狼庄和金门楼两处“江湖凶地”,东城兵马司衙门在东城气势之盛,再无人敢挡。

    这两日高隆率队,和金沙帮一明一暗,一白一黑,横扫东城各大赌坊、青楼、人市。

    收集了不知多少谋财害命、坑蒙拐骗的证据。

    能在京城开赌坊、青楼、人市的,就没一家背后是简单的。

    不过涉及谋反大案,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露头,只能将断财路之恨藏在心里,赶紧想办法扫清手尾。

    托出不知多少关系,寻到贾家,或者林家,想求份情面。

    贾家和林家连人都不会见,而是发出了一份份户部追缴清空的公文……

    几日功夫,户部偿还亏空的速度,倒是大大增加。

    而拿下了东城,兵马司和金沙帮也获得了一大片财源之地,足以自足。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贾蔷自江南带来的人手,源源不断的融入京城,先在东城扎根,并不断发展出新人。

    每一人都似一个蜘蛛,占住一处地儿后,开始产卵,孵出小蜘蛛,成熟后再结网,再产卵……

    直到一张张蛛网笼罩整个神京城,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今日,贾蔷带着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一道前往了西城兵马司衙门。

    天子赐他金牌,是他让彻查整个神京城,而不只是东城。

    金沙帮的大营就在西城,所以彻查起来,反而更方便……

    不过,他并不准备亲手掺和西城的搜查。

    贾蔷时刻都记得一道红线,京城的兵权实在危险。

    作为唯一一支可以在辖区内随意调动,而不会引起甚么误会的兵力,贾蔷以为他若到处伸手,绝非好事。

    所以,当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请他来主持今日搜查时,贾蔷断然拒绝,道:“裘指挥才是西城兵马司指挥,本侯只作提调督查,不亲自干涉。”

    裘良无法,只能点齐二百兵丁,与贾蔷一道,开始彻查西城各街市上的野路子行当。

    骑在马上,裘良还在后悔:“宁侯,当日走的太快,不然必和宁侯一道破获长春观大案。”

    贾蔷闻言淡淡道:“没关系,裘指挥还有机会。长春观虽然被查破,但主脑人物却在被擒时自尽,搜刮出一些小喽啰,没甚大用。今日裘指挥若是能查出大鱼来,依旧能建立大功。”

    裘良干笑了声,心道,这份大功他可不敢要。

    贾家这十来年再败落,可二代出了个贾代善,门楣根基还在,抵得住风浪。

    而裘家的景田侯府,当初初封也不过一个县侯,连世袭都不能,哪里敢卷入那种是非中去?

    因知道贾蔷早晚会来西城,裘良非但没想过立功,还早早暗示下面人,对西城各江湖绿林打好招呼,不要作死。

    想来,即便果真有什么秘藏兵器,这会儿也都收起来了。

    正巴结着和贾蔷闲话几句,裘良只想着快快结束今日,然而越不想发生甚么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本不过西城的一处寻常街道,百姓穿行来往,商铺开门迎客,便在此时,打一条胡同内,忽然蹿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来,满脸惊恐的往贾蔷、裘良这边跑来。

    没一会儿,又从胡同里追出七八个青衣奴仆打扮的男子,均是骂骂咧咧一脸凶像。

    裘良见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余光看到贾蔷面无表情的脸,赶紧策马上前,厉声喝道:“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追敢良家姑娘,还有没有王法?”

    谁料那为首的奴仆竟然不怕,看着裘良道:“看你这身皮,是兵马司的人?我家老爷乃是平原侯府袭二等男蒋子宁,我家来追逃奴,和你兵马司甚么相干?”

    “这……”

    裘良闻言,登时迟疑,回头对贾蔷道:“原来是蒋家的奴才,来追逃出门的丫头,侯爷,你看这……”又低声补充了句:“蒋家,素与贾家交好。”

    那蓬头散发的少女听闻此言,登时满脸失望,绝望道:“老天爷,原以为遇到了清官,能救我出火海,没想到是官官相护!”

    周围百姓闻言,立刻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贾蔷大声道:“不要胡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连冤屈都未报,本侯怎么为你做主?又谈何官官相护?”

    那女子闻言,立刻跪下,禀明道:“奴家原是城外孙家庄的良家女,因家里艰难,父母又年老多病,便想着进城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头,填补填补家用。为了能寻个差事,奴家花了二百五十钱,托了人,原以为能进个好人家,不想却被卖到了淫窝子里。这家人非但不给钱,还把奴家和六七十个跟奴家相仿的清白姑娘都关了起来,教那见不得人的下流事,不听话就打就骂,只半月功夫,就死了七八个,死了也不拉出去埋了,就往后院树底下挖坑一埋……”

    周围百姓闻言骇然,那七八个青衣奴仆大骂,甚至不顾裘良和兵马司的丁勇,就想上前来抢人。

    贾蔷大喝一声:“铁牛,让他们闭嘴!”

    铁牛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了,一个跨步上前,冲那七八个豪奴大骂道:“再敢聒噪,撕了你们的鸟嘴!”

    那七八个豪奴被这怪物所惊,一时面色发白闭上了嘴,铁牛居然有些得意,回头朝贾蔷咧嘴一笑。

    贾蔷抽了抽嘴角,看向那“陌生”丫头,道:“你叫甚么名字?说的可是实情?”

    女子闺名自然不好外泄,但官问则不同。

    那丫头含羞道:“奴家名叫孙琴,说的俱是实情,大老爷若不信,可去胡同第三家,就是门前有老槐树的那一家,后院里一挖就知。”

    贾蔷对商卓道:“立刻派人去顺天府,告诉顺天府尹韩琮,这里出了大命案,让他速速来查!”

    商卓立刻派人前去,裘良却大惊,顾不得周围百姓指点,上前压低声音急道:“侯爷,这平原侯府与贵府可是世交之家啊!此事若是闹到顺天府,韩琮老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平原侯府蒋家非出大事不可!”

    贾蔷不理,对周围百姓道:“天子爱民,民乃社稷之根基。不论是谁,敢残害我大燕百姓,本侯第一个不允!”

    周围百姓如同看大戏一般叫好,贾蔷带人前往胡同里,他本人留在外面,让亲兵和西城兵马司的人进去,果然带出了几十个面色惨然的姑娘,又过了一柱香功夫,里面有面色发白的兵丁出来报道:

    “果真挖出了尸身,天气冷,还没烂透。”

    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没多久,顺天府尹韩琮亲自带衙役赶来,看到这一幕,老脸登时黑了下来,目光锋利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对身旁仵作道:“去验!”

    贾蔷翻身下马,对这个不怎么掺和朝政,却简在帝心的老官举手问候,老头却冷笑了声。

    贾蔷也不在意,往路边人群里看了眼,登时,一个脏婆子模样的妇人立刻闯了进来,跪倒就大喊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难伸啊!”

    甚至都不等韩琮让人带她回衙门说,自己就尖声控诉起冤屈来:“民妇本是京城人士,只因公公重病吃药,家中无银后,外子便在修国公府拆借了印子钱。总共借了十两八分银,可这些年还了五六十两不止,连房屋也典卖了还不够,又被逼着拿女儿去抵。女儿进去了没几天,修国公府就派人来说,得了恶疾暴毙了,让家里拿草席去卷了拉走!民妇和外子不服,想讨个公道,谁料外子竟被他们带去城外活活打死!民妇冤枉啊,民妇冤枉啊!”

    这一个说完,立刻又有几人进来,跪地喊冤,居然都是修国公府欺压良善的勾当。

    韩综脸色铁青,一挥手道:“全部带回衙门,本府亲自问案!”

    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旁人只道意外,但一直关注着他的韩综却明白的很,他这个堂堂三品衣紫大员,天下第一府尹,被这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少年给当刀使了!

    前儿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刚刚端茶送客拒绝了他,今儿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闹就闹罢,还把顺天府拉出来到刀!

    竖子可恶!

    不过,想想修国公府、平原侯府和贾家的关系,韩琮也不得不钦佩一声:

    杀伐果决,狠辣无情!

    待仵作从那命案之地出来,与他点了点头后,韩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上了官轿。

    平原侯府,完了。

    但他也有些艳羡,林如海找了个好姑爷。

    ……

    ps:补更,嘤!

    还有两更!

第二百九十七章 宁侯高义!

    “轰隆!”

    一声春雷惊天下!

    这日贾蔷在西城所行之事,很快就惊动了整个神京城。

    传闻宫中天子听闻都中竟有世勋之族如此残害京畿百姓,龙颜震怒之下,立刻传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宗人府、绣衣卫,多方出动,彻查此案!

    根本没话费多少气力,那些豪奴就将平原侯府蒋家卖了个干净。

    经查证,此案虽非蒋子宁亲力为之,却是其长子,与管家合谋,做下了这等捅破天的大案来。

    蒋子宁长子斩立决,平原侯府管家并一众害人奴仆腰斩。

    平原侯府抄家除爵,流三千里……

    此案之兴起,之查证,之终结,破天荒的于一日间完成。

    开国朝未有之先例!

    接下来,便是修国公府侯家的彻查。

    这个案子,就没法那样快了,事涉一国公府,要一项项查验取证。

    不过,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待查证后,再做计较。

    顺天府衙中堂内,韩琮冷冷看了贾蔷一眼,哼了声,道:“小小年纪,谋算倒不浅!宁侯,本府问你,平原侯府那些罪案,你是何时发现的?”

    贾蔷吃了口有些发苦的茶,韩琮清廉,吃不起甚么好茶,他放下茶盏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韩琮,道:“大人,世上并不止你一人清正,也不止你一人有良心。若早先发现那贼窝,你以为我会等着他们害死完人,才揭发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干掉平原侯府?你莫要太小瞧人。你小瞧我不要紧,毕竟勋贵里没几个好人。可我先生素有清名,我不敢连累他老人家。”

    韩琮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府若非知道,你和平原侯府交恶不过三两天功夫,断不会早早埋下钉子,本府早就上本弹劾你了!你是林如海的弟子,原本不该本府多嘴,只是,当年先荣国代善公与本府有恩,老朽见不忍贾家难得出了个像样的,还是不择手段没有下线的阴狠之辈。”

    贾蔷不解道:“大人,我做错了甚么吗?”

    韩琮摇头道:“本府说了,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你行事的手段,和你先生差远了!”

    贾蔷淡淡道:“我知道,但是,师有命,弟子服其劳。本侯多做些,先生就能清闲些,他身子骨不好。”闲话罢,贾蔷起身道:“修国公府的案子,还要劳烦大人尽快些。”

    不想韩琮忽然问道:“宁侯,你可曾想过,若有人对贾家来这么一出,你又该如何自处?”

    贾蔷行了两步后听闻此言站定脚,转过头来,忽地笑道:“有人?不,不用他们,本侯接下来就要清扫贾家那些腐朽烂木,同样劳烦大人,不要留情!”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

    荣国府已经闹开了锅。

    不知多少开国功臣一系的高门家主登门拜访,修国公府侯孝康此刻正在闭门思过,不得出门,老诰命却亲自登门,在荣庆堂上连嗓子都哭哑了。

    贾母从来最爱热闹,可她爱的不是这样的热闹啊!

    尽管她按着贾蔷的说法,让这些去东府,可哪有人听?

    先前虽大都接到了清缴亏空的公文,但有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在前面顶着,大多人不以为意,甚至嘲笑贾蔷。

    可谁能想到,贾蔷能做到这个地步!

    “太夫人啊,咱们都是打祖辈起,就有的交情。几十上百年了,祖宗们一起提着脑袋打下的富贵家业,相互扶持了这么多年,怎能如此狠毒啊?”

    “是啊,咱们这些人家,从来以荣国马首是瞻,都向着贾家,谁料到头来,倒是贾家把刀子砍了过来!”

    “可怜我的外孙,才刚刚成家,就被斩立决,好狠的心啊!”这是平原侯府的姻亲之家。

    听着一道道哭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都感到头疼欲裂,心里把贾蔷骂了个半死。

    贾母实在耐不得这些,只一迭声的叫道:“速速喊那个孽障回来!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谁惹的祸事,谁来擦屁股!

    本来西府想寻贾蔷不易,不过贾蔷已经料到了此事,所以自顺天府回来,便自己过来了。

    只是,他先去了荣禧堂。

    满堂客。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缮国公府袭三品威烈将军石光珠,还有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世袭二等男戚建辉,锦乡伯公子韩奇等。

    统共一二十人,连椅子都不够坐。

    正当满堂人或吵或骂或委屈抱怨时,见贾蔷穿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里面是飞鱼蟒服,面色清冷的进来,一时间都熄了声。

    不是怕,主要是这位年轻人实在摸不透路数,懂王似的,不仅打敌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

    贾赦今日身体抱恙,头疼的厉害,没有出面。

    贾政应酬这一局,简直头昏脑涨,左边没安抚下去,右边又闹起来。

    右边刚安抚下去,左边又叫了起来。

    正当他实在束手无策时,看到贾蔷进来,登时喜出望外。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方才他费尽唇舌也安抚不下来的局面,怎么贾蔷一言不发,这些人就都闭嘴了呢?

    虽不解,贾政还是忙道:“蔷哥儿来了,快快,快同这些世交叔伯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听个明白,你自己且说罢。”

    贾蔷目光扫了圈,抱手也见了圈的礼,最后皱眉道:“我不过奉旨巡查立威营谋逆之事,看看能不能再挖出几个秘藏违禁军械的江湖帮派来,结果路上就遇到了喊冤的人,对了,景田侯府的裘良便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事情多是他所为之。待顺天府尹韩琮来后,又有人跳出来告修国公府。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说?”

    这说辞,众人信个屁啊!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沉声道:“宁侯,这等敷衍之词就莫说了。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前日你去平原侯府、修国公府追缴亏空,老蒋和老侯看你年轻怠慢了你,此事便是他们不对,可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贾蔷看着陈瑞文淡淡道:“怠慢本侯,不当紧。都是世交之族,算起来也都是长辈,不愿见我又值当甚么?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我为了报仇,才安排下此事……陈将军,你有没有打听过,蒋家犯下的罪,是多久前的事?难道那些事,都是本侯栽赃陷害的?”

    陈瑞文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纵然有罪,也不必闹到这样大吧?”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甚么,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追缴亏空不成,才刻意报复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是不是?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不是!

    纵然前夜他们当场拿出银子来,还清了亏空,今日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啊!”

    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阴阳怪气道。

    贾蔷丹凤眼微眯,看向他,道:“今天你们前来,若只是为了说这样的话,那就请恕贾家不招待晚饭了。”

    “好!今日我倒见识了贾家的真章了!政公,你怎么说?荣府是你当家,不是别个轻狂小儿!”

    马尚在治国公府也是一言九鼎的大老爷,何曾受过小辈这样的气?

    贾政头疼欲裂,看了看马尚,又看向贾蔷,为难道:“蔷哥儿,你看……”

    贾蔷摆手道:“开国功臣诸家里,有镇国公府牛家、理国公府柳家这样的明白人,当然,我相信这样的明白人家肯定不止他们两家,也有如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那样的糊涂人家。俗话说的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贾家当然愿与开国功臣诸勋贵之族同进退,共富贵!但是,如平原侯府这样的人家,发昏当死,难道我们也要和他们一起去死吗?觉得本侯落井下石或是栽赃陷害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本侯实在不知道,该交代甚么。”

    此言一出,马尚脸色一阵青红不定,却不敢真的走,他又质问道:“好!就算是老蒋他们自己作死,那你逼缴亏空的事又怎么说?今天,你就得当着这么多开国门第的面说个清楚,是不是真要逼着咱们破家舍业变卖祖宗家业来还这个亏空?”

    贾蔷自几案上拿起一盅茶,拿到嘴角准备喝,却想起这盏茶别人许是喝过,又放了下来,不过没有重新放回几案上,而是猛然一把,狠狠摔在了马尚脚下。

    他昂起头,用睥睨鄙夷的目光看着马尚,寒声道:“治国公马魁当年何等英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孙子?给你说清楚?你算老几?不知好歹的东西,三日之内,还不清户部亏空,本侯亲自上门去取。

    你治国公府屁股下面的屎就跟粪坑一样,你这般想死,本侯一定成全你!

    滚!!”

    马尚满面臊红,又惊又怒,最后转为恐惧,转头看向贾政,贾政哪有什么法子,哀声一叹。

    再看向其他人,却见一家家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马尚颤声道:“好,好!你们……”

    话没说完,踉跄而去。

    因为他看到,荣庆堂庭院外,贾蔷的亲兵已经在伺机而动了。

    等马尚走后,贾蔷看向其他人,道:“莫说本侯不念往日祖宗情面,我知道,许多人家里确实艰难,即便变卖祖业,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那么多银子,所以,我在林府先生面前求了个人情,准开国一系先偿还一半即可。

    但是,此事绝不允许外泄一个字!并且要尽快!

    不然让元平功臣和其他京官知道了,那就一拍两散,该还多少,就是多少!!”

    此言一出,便是先前对贾蔷意见极大的齐国公府陈瑞文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贾蔷大声道:“宁侯,此事当真?”

    贾蔷呼出口气后,道:“说到底,都是世交老亲,这个情面,贾家不能不讲。但我再说一遍,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那今日之事便作废,我绝不认账!!

    对外,你们一个个都要做出变卖祖产偿还亏空的姿态,万宝楼收那些堆在库房里没用的金银器具,每家多拉几车去,若是舍不得的,就告诉他们,回头拿银子赎回来。

    总之,贾家能做的,全都做了,你们若不领这份情,本侯也没法子了。”

    二十来开国高门的家主,一个个面面相觑后,都露出笑容来,尽管,是肉疼的苦笑。

    但别人必须还全部,他们只用先还一半,这岂不是赚了?!

    “宁侯高义啊!”

    “多谢宁侯!”

    “到底是一家人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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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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