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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小血族全文阅读

作者:黄小伟     天朝小血族txt下载     天朝小血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钓叟:一

    北海龙族太子殿下赤岇,再再再一次逃婚了,逃婚的原因不为其他,只因为赤岇听派去打探消息的跟班说,他那准媳妇儿生的虎背熊腰力大无穷,据说不用灵力,也能一拳头打死一头猛虎,出门的时候肩上扛着一柄百十斤的铁锤,鼻子上镶了一个手指粗细的铜环,呼气的时候震的那鼻环直颤,他那跟班伪装成路人前去同她说话,结果一开口,声音如同晴天里打了一个闷雷,吓的小跟班好几天都听不清旁人说话。

    赤岇觉得,如此悍妇,怎能配的上他这般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模样。

    北海老龙王,他那亲的不能再亲的亲爹爹,也不知哪只眼睛中了邪,竟是十分喜欢那悍妇,铁板钉钉定下了这门亲事,天崩地裂都不能悔改。

    这一下子,让赤岇有些伤了脑筋。

    第一次,在赤岇激烈的反对无效之后,龙宫之中张灯结彩邀请宾朋,将他的婚事大操大办,可临到拜堂前,赤岇撒丫子逃出了龙宫,撂下北海整个龙族与宾客面面相觑,最后无法,婚事才作了罢。

    那次赤岇在外游荡了许久,一开始,估摸着婚事该黄了的时候,他在外头风流快活,过了些日子,猜度着老王龙他那亲爹的火气该消了的时候,他还在外头风流快活,又过了一段时间,赤岇预计着整个龙宫已经开始想念他的时候,才收拾一番回了北海。

    一切至此,都在赤岇的算计当中,可千算万算,赤岇没有算到老龙王他的亲爹,榆木脑袋已经顽固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待思念他的劲头过去了,又提起了他的婚事,结果新娘子,还是那个虎背熊腰的悍妇。

    这一次,北海老龙王长了个心眼儿,龙宫之中张灯结彩邀请宾朋之后,才将这件事情告诉身为新郎官的赤岇,并且派了虾兵蟹将们,看守在赤岇的房间门口,生怕他再逃走。

    可这世上有句话,叫做青出于蓝它胜于蓝,大海后浪推前浪,前浪迟早拍在沙滩上,老龙王谨慎威风一世,未能斗过狡猾刁钻的儿子,一不小心,又让赤岇逃了出去。

    这第二次,赤岇在外浪荡时间比较短,还未曾好好快活,便被老龙王他亲爹给抓了回去,却原来老龙王他亲爹老来毒辣,竟在他屋里点了寻踪香,让海里的小兽闻着气味,将他五花大绑,给捉拿了回去。

    这一次,婚礼的贴子又送了出去,新郎官赤岇不仅被锁在了房间,还被喂了隐灵草隐去灵力,若非用龙族之中秘宝化解,否者他赤岇永远如同一个凡人一般。

    龙宫里欢天喜地的礼乐声又奏了起来,这边新郎官赤岇,也并未被区区困难打到,连哄带骗着,让他的小跟班脱下了它祖爷爷留下的龟甲披在身上,缩着脑袋混了出去,留了小跟班在新婚房中赤身**缩在一旁,委屈的流着眼泪。

    因没了法力,赤岇出龙宫走的并不快,费了半天功夫才出了北海,路上好死不死,碰上了新娘子的队伍,北海里正派了人来,满脸羞愧的通知婚事再一次作罢的消息。

    赤岇缩在一旁,同看热闹的人一起看着,其实这么几次下来,他也有些好奇他那彪悍媳妇儿生的什么模样,究竟是个怎样的性子?连番几次逃婚,任是哪家女方,必然也会恼羞成怒,揪着北海也要给个说法,可对方也是六界中的大族,身份比之北海不差太多,面对多次退婚,竟淡漠的像是事不关己,这让始作俑者的赤岇,觉得尤为不解。

    新娘子那边,听了北海使者羞愧难言的话,送亲的人倒是立在原地十分气愤,只那銮驾里的新娘子,一直静静的,没有言语。良久,才伸出一只手来,将銮驾的帘子掀开些许,似乎极其简单的言说了一句话,赤岇没能听真切,然后整个队伍,便朝着来处又返回了。

    这第一个不算照面的照面,让赤岇觉得,其实好像他这准媳妇,也并不像传言里那么彪悍,最起码说话的声音,并不像小跟班说的那样,如同晴天里打雷一般。

    摇摇脑袋,赤岇不去胡想其他,依着他往日的推理原则,既然他逃了这么几次,对方仍旧肯嫁,说不定是因为那悍妇本身不好出嫁,所以才认准了他赤岇,嫁了一次又一次。

    出北海的时候,赤岇已经寻到一处淡水,用海藻将身上寻踪香的味道洗去,眼下那老龙王他亲爹估计是找不到他,可他自己身无法术,也浪荡不到哪里去。

    思来想去,赤岇觉得,他如今既然同个凡人一样,何不去到人间,反正那里全是凡人,趣事多吃喝也多,就算是打起架来,他也不见得吃亏。

    只用了半刻钟的时间这么想,赤岇当即便把这件事情定了下来,在路边截住一个刚刚化了人身,还顶着驴脑袋的笨妖,用随身锦囊里带着的一件不起眼的宝物作为交换,让那驴子驮他到了人界入口。

    此番举动轻车熟路,即是在赤岇小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做过多少回了。

    到了人间,在热闹的集市上游走一番,察觉到有不少人间的姑娘回眸看他,赤岇不禁沾沾自喜,像他这般气宇轩昂的人物,莫说这区区凡世,就算是放眼六界之中,也是能排的上名号的。

    赤岇自小以来,觉得快活的事情也不过两三件,吃,喝,玩儿,有好酒好菜好物件,便能极容易将他满足。

    至于姑娘,也不是赤岇不近女色,只不过心高气傲自恋成狂,觉得六界之中没几个能配得上他的,更莫说人间这些庸脂俗粉。

    去过几趟仙郡,赤岇曾乍一眼瞧着北神君木子俍尤为不错,可一转眼,北神君竟是嫁到了幽罗界,幽罗界那家伙腹黑狡诈,不出一两年,两人竟是连孩子都有了,这不禁让赤岇伤心了足足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连着吃了两顿烧鸡,才将这点遗憾压制下来。

    再后来,赤岇又看上过北海的一位姑娘,那本是蚌精化成的美人儿,生得珠圆玉润窈窕大方,怎料赤岇那半根情丝还未来得及动,那姑娘已然成为他的后娘。老龙王色心不改,北海的龙宫有一半儿,都是他藏下的金屋娇娘,只可惜空有色心余力不足,一大把年纪到头来,还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其悲惨程度,与那幽罗界的老尊主有的一拼,不过在赤岇看来,那幽罗界老尊主毕生只娶一妻相伴,一个儿子也是情有可原,他那老龙王亲爹,算起来才是真惨。

    在喧闹的街道上逛了片刻,卖艺杂耍的,吆喝叫卖的,热闹程度倒是比别的地方更见几分高涨。

    赤岇东瞧瞧西看看,觉得乏了,累了,便寻了个酒楼吃喝一番,要了间上房倒头便睡。

    睡醒了,赤岇又唤小二叫了唱曲儿的来,一个秀气的小姑娘咿咿呀呀唱了半天,赤岇出手阔绰的打赏,让那小姑娘跪在地上连连叩了好几个响头。

    一连几天,赤岇都是寻了这家客栈里最贵的饭菜来点,吃罢了不是叫来说书的,就是叫来耍猴的,最后连赌坊摇骰子的都叫来乐呵时,彻底引起周围人们的注意。

    人们有追捧讨好的,也有喝彩看热闹的,但其中也少不了心存歹念的。

    一天夜里,赤岇在房中睡得正香,忽听得门外有鬼鬼祟祟的声音,而后房间的门窗纸破了,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竹管探进来,吹出缕缕泛白的烟。

    赤岇觉得有趣,蹑手蹑脚过去,将那竹管堵上,听着门外有人咳了两声,便赶紧打开房门,追了过去。

    做贼的那人反应也快,见赤岇出来,飞快的跳出了客栈的窗户,赤岇瞧着那窗户不高,凭着自己敏捷的身手,也迅速跳了下去。可下去后,发现了贼人已经凭着对地形的熟悉,躲进了某一条小巷里,而他漫无目的,竟不知从何追去。

    将头上高束的辫子甩到一旁,赤岇插腰立在巷子口,想着如今虎落平阳龙戏浅滩,竟被这么个小毛贼给甩了下来,这让赤岇觉得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回过身来再回到客栈内,赤岇发现自己的床榻处凌乱不堪,赶紧往睡觉的枕下去看,发现原本带着的两个锦袋,装钱的那个已经不翼而飞,余下一个空空扁扁毫不起眼,孤零零的扔在一边。

    赤岇拿起那扁扁的锦袋,不禁笑了笑,笑那凡人有眼无珠,不识乾坤,这锦袋里面藏了灵器上百,饶是哪一件拿出来,都抵得上百十袋钱。

    事实虽是如此,可不过片刻,赤岇便笑不出来了,因为酒楼掌柜的带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伙计,怒气冲冲地踹开了他的房门,要赤岇一并付下这近几日的花费。

    赤岇身上没有银两,便背过身去掏出一件灵器来,十分慷慨的丢给那掌柜,阔气道:“这是万年桃木的树根,可以镇宅辟邪,找个和尚开光,几十年的恶鬼都不敢近它分毫,小爷给你了,不用找了。”

    那掌柜的手里拿着一截胳膊粗细的树根,咬牙切齿地笑了笑,朝着赤岇道:“钱是不找给你了,拳头找给你,怎么样?”

钓叟:二

    赤岇生来便是北海龙宫最为尊贵的太子,吃的是珍馐美味喝的是琼浆玉液,长这么大,除了那北海老龙王他的亲爹,从没有哪个敢在他的头上动土。

    眼下,赤岇被几人抬着扔出了客栈房间,纵然被打的一只眼睛肿起来看不清方向,仍旧气势十足的插起腰来,指着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一通责骂,那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嘴脸丑恶的哈哈大笑了一通,哐当一声将门一关,阻住了赤岇的骂声。

    过了片刻,赤岇冷静下来,看着街上围起了一群人对着他指指点点,便意识到此番行为有损他龙宫太子的威严,于是将脸一捂,挤出了人群。

    其实钱袋子被偷这件事情,赤岇分析一番,也能猜度出是谁的手笔,他如今虽然被封住了灵力,但是嗅觉依旧比人类要灵敏许多,之前出门追那吹迷烟的人时,能嗅到那人留在门口处的一股葱花味,他所在的酒楼,放眼整个青州城,也算的上是高档的所在,里外出入的客人非富即贵,身上能带有葱花味儿的,也便是这酒楼里的厨子了。

    这家酒楼,多年前赤岇人间游玩的时候曾经来过,当年的饭菜和如今的并无差别,可见养的厨子一直未曾更换,所以那厨子方才放迷烟之后,逃跑的路线才会熟之又熟。

    而那厨子,不过是个诱饵,偷他钱袋子的另有其人,赤岇注意过,打斗之时整个酒楼的伙计几乎都来了,只除了平日里收拾他房间的那个,那伙计对他的物品摆放熟悉无比,所以他下手,即快也准。

    这都是些小喽啰,在赤岇看来,一个厨子一个伙计这么做,分明不过受人指使,那酒楼的掌柜为人精明爱财,他在这酒楼住下已经有些日子,吃喝用的都是最好的,所以还未结清的费用,也不是个小数,而那掌柜的在得知他丢了钱袋的时候,最心急的事情是将他赶出去,哪怕后来他责骂对方,那掌柜面上恼怒,也掩不住眼底的兴奋,若单纯有人没能付下房钱,掌柜的必定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最不济,估计衙门也是要走上一遭的。

    想到这里,蹲在小溪旁连着拔了十八棵水草的赤岇气的一巴掌拍在水面上,心道他活了几百岁的龙尊太子,未来的龙王爷,竟然被几个凡夫俗子摆了一道,越想,赤岇越觉得这口气难以咽下,决计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随着夜色更深,青州城的街道上行人陆陆续续减少,过了子时,除了不知哪家的狗吠惹了婴儿夜啼,其它都变得静悄悄的。

    赤岇翻过墙头,悄悄溜进酒楼的后院,先是一把火点了满是木柴的柴棚,看着火势烧起来,便跑进酒楼当中,边掀着座椅,边摔打着花瓶,大喊道:“快逃命吧!着火了!着火了!”

    这一声呼喊,一下子把睡梦中的人惊起,那守在大堂打瞌睡的伙计,吓的慌张跌下了椅子,人们透出窗子看见外面确实火光通明,便顾不上穿衣裳带行礼,连哭带喊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酒楼,有几个面貌不错的妇人,甚至裹着床单逃下来,嫣红的肚兜在床单的缝隙下面若隐若现。

    赤岇呼喊着,听着人们跑走的差不多了,便将烛台上的蜡烛丢到了床帏上,跳动的火焰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不消片刻,酒楼便陷在了一片火海当中。

    一时间,人们的呼喊声,泼水声,噪杂了整个街道。

    沿着之前那厨子逃走的窗台一跃而下,跑了几步,赤岇回头看看自己的杰作,满意的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刚要哈哈大笑两声时,见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个更夫,正一脸惊诧的看着他。

    片刻,那更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的后退几步,似是身体不听使唤,又或者多年敲更已经有了习惯,撒腿逃命的同时,手中的破锣敲的响彻了天际。

    “啊~救命啊!有人放火啦!有人放火啦!”

    赤岇的计划里并没有这更夫的出现,片刻功夫,见乌泱泱的人朝着这边来了,情急之下本欲踏云飞走,蹦了几下想起自己已然被封了灵力,便一伸手,指着那更夫逃跑的方向,学着更夫呼喊的语气,边跑边扯着嗓子道:“啊~有人放火啦!大家快抓住他!”

    绕着青州城的街道,乱哄哄的跑了好几圈,赤岇才从人群中脱离出来,站定了插着腰喘了几口气,看酒楼那边的火已经被灭的差不多了,并未涉及到周边,只那酒楼已经付之一炬,若想重新开张,怕是得有一笔不小的花费用来修缮了。

    赤岇算计过,那掌柜的偷他的钱袋子里面,剩下好几锭足赤的金子和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除了盖这酒楼和赔那些住客的损失,连他住店的费用也是够了,如此算下来,他划算,那掌柜的亏不了多少,甚是公平。

    第二天,某龙尊太子在水井中度过一夜,清晨从水井中冒出头来,吓晕了一个八十岁的老翁之后,才兴致勃勃去了街道上,打算继续寻些乐子的时候,却见青州城 的大街小巷中,到处贴满了缉拿他的告示,画像上的他三分丑陋七分潦草,莫说旁人,就算是他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

    赤岇站在告示前看了几眼,又听周围的人议论了一阵,说官府里之所以这般声势浩大的缉拿他,并不是因为他昨夜里一把火烧出了什么人命,而是烧出了官家老爷后宅之中绿意幽幽的多彩事件。

    这青州城的官老爷是个多情的种,其多情却并不痴情,多在不仅府中小妾十七八房,而且传言还与外面有些人家的妻子暧昧不可言说,这官老爷一直将自己的风流事引以为傲,却不曾想昨天夜里一场大火,那仓皇出逃的女眷里,竟有正与情夫私通的官家夫人。有人在昨天街上灼的通亮的火光中,先是认出了官夫人绣着红杏的肚兜,后才看清了床单裹着的官夫人的脸。

    为此,那官老爷气的在公堂之上昏死过去好几次,不仅恨这对奸夫**,连带着恨那报官的,作证的,还有赤岇这个点火的,甚至连夜里朝府衙吠了几声的狗,都恨得咬牙切齿。

    赤岇听人们讲完前因后果,双手合十朝着告示上面可以辟邪的自己的画像拜了几下,想着他此次出门多灾多难,还的求龙王爷多加保佑,让他以后福运连连。

    心头祷告完了,赤岇本欲离开那告示,却听一旁边妇人怀中抱着个孩子,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指着赤岇道:“你是,画像,犯人。”

    奶声奶气的声音一落,周遭众人都朝着赤岇看了过来,这一看不要紧,竟是有几个对比一番之后,连连点了点头,又有人看看告示上面的赏金数目,嘿嘿坏笑着,将赤岇逼到了角落。

    于是乎,龙尊太子赤岇在一番挣扎未果之后,被一群财迷心窍利欲熏心是非不分的凡夫俗子绑进了大堂。

    看到他,那据说昨天夜里连着昏过去三次的官老爷忆起心头的伤疤,伴着一声极其悲戚的长鸣,一脑袋又栽了过去,再醒来,颤着手指指了指赤岇,哆哆嗦嗦道:“看……看……看…”

    公堂上的随时准备听命的下属听了良久,在听到官老爷反反复复一个“砍”字的时候,便已经上前,将赤岇拖了出去。

    “看……看你还往哪里跑!”官老爷嘴唇一抖,将口中余下的话说出,只可惜公堂之上早已经空空荡荡,没有人将这话听到了。

    侯在外面的侩子手也极其利落,刀锋早已经磨的锋利无比,虽然惋惜赤岇纵了一场火罪不至死,可命苦便苦在,不应该得罪了官老爷,怕是这一刀下去,会产生一个冤魂。

    赤岇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一刀下去,怕是他真身也要受损,这还不是关键的,关键是龙族模样一旦出现在凡世,他那老龙王亲爹必然会捉他回去成亲,如此一来,潇洒风流的龙尊太子,从此就要变成一个被悍妇欺压的残废,这般结果,想想就令人心寒。

    随着刀斧手在手心啐了一口唾沫之后,亮闪闪的大刀举过头顶,眼看就要落下,周遭有些胆子小的人,已经紧紧闭上了眼睛,只待听到噗通一声,头颅掉在地上。

    可人们等了一瞬,耳畔仍旧是静悄悄的,壮着胆子睁开眼睛,便见那侩子手呆在原地,大刀在手中握着,保持着要砍头的姿势,稍过一瞬,眼珠子才转了几转,回过神来,哇的一声哭了,指着原本捆着赤岇的绳子道:“他不见了,呜呜~”

    周围人看看地上的绳子,再看看侩子手干干净净的刀,又看看紧闭的府衙大门,一时间伴随着尿裤子的腥臊,尖叫声响彻府衙的上空,

    从此,青州城里便多了一个老妖怪放火捉奸的桥段,人们屡次夸大故事,用来告诫那些意图作风不正的人,说是青州城里出了个几百年的老妖怪,专门惩治那些秽乱家门的男人女人,一旦有人红杏出了墙,便会被那老妖怪捉住,生吞活剥,死无全尸

钓叟:三

    赤岇从没有想过,英雄救美这句话会有一天落到他的身上,当时被绑在地上,侩子手冰冷的刀锋都已经近了颈间,正在危机的时候,赤岇一抬头见一片祥云飞过,而后有人瞬间落下,一把拎住他的后领,将他带离了大刀之下。

    到了城郊落地之后,被扯着后襟的赤岇刚欲扭头细看救他的人,一转身,却见那人已然隐了身形,只留了个秀挺的背影,一身白衣,潇洒利落。

    赤岇站在原地看了半天,将脑海中自己所有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然后觉得估计可能大概或许,并不认识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从穿衣打扮和行事作风上,赤岇断定这人该是和仙郡之中禹之神君像是一路,这类人清高孤傲,任是什么时候见了,都像是欠了他家祖上银两。

    不过细想,赤岇觉得自己果真欠过禹之恩情,因为在他第二次逃婚的时候,被他那龙王亲爹满世界里捉拿,他沦落到人间后,还是被禹之收留在了身旁。

    那时仙郡之中高高在上的禹之神君,正被个妖女迷的五魂三道,放着神君之位不做,带着那妖女在人间快活。赤岇前去求助时,禹之二话不说便将他隐在了结界里,虽说是好心,却是将他变成了玄龟模样,每日里消遣似得投些食物,那迷住禹之的妖女也果真恶毒,竟还想着将他龙尊太子煮了煲汤!再后来,禹之自身难保,便也无暇管他,他逃了没多久,便被老龙王亲爹给捉了回去。

    而后禹之落难,他不想欠人恩情,北海仙郡隔了两界,还曾几次去仙帝面前求过情,求到最后,禹之那厮还是和恶毒妖女在了一起,纵然这里面有他的功劳,但如此荒唐事,不提也罢。

    看看眼下果断离去的人,莫说姓名,连个正脸都未曾瞧见,这让一直以来知恩图报出手阔气的龙尊太子,一下子竟没了主意。

    身上没了钱财,人界里秩序又严,赤岇徒步走了几天,连个能驮他赶路的妖精都不曾看见,只夜里碰见过几只十分眼拙的黄大仙儿,以为他是凡人一个,便诱惑着要同他签订血契,好让他享尽人间荣华富贵。

    赤岇那时走的乏累,正巧遇上这么几个扰人的东西,知晓人世间,但凡与黄大仙儿签了血契不劳而获的人,十有**落不了好下场,所以歇息之时,便将它们几个的尾巴打成了麻花,几个黄大仙儿本欲四散开去,怎料各奔东西,尾巴越缠越紧,不花上些时日,难以解开。

    天已然入了夏,闷热的空气惹的心头发慌,赤岇遇水而栖,怎奈人间小小池塘容不下龙族真身,他只得憋屈着让自己缩小,那感觉就像是巨人住了窝棚,伸不开腿,直不起腰。

    若说最好的去处,自然是化作人身寻个客栈住下,奈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锦袋之中数百灵器,竟没遇上一个识货的。

    水溏里几只蠢到家的鱼虾似乎对赤岇这个外来者十分好奇,在第七八此戳醒他这龙尊太子之后,赤岇火气大盛,生吞了一条鲤鱼,而后再没有了睡意,干脆出了池塘,横躺在一颗榕树的树杈上,嘴里嚼着颗青涩的枣子,抬头望着天际星空的变化。

    忽的,一阵凉风吹过,水塘旁的小路上,似乎起了一阵呜呜的哭声,那声音飘渺不定,像是自风中飘过,落进人的耳朵里。

    哭声越来越近了,赤岇嚼着枣子,低头看了一眼,见一阴魂有些化实的迹象,正飘飘荡荡,朝着不远处的村子里去了,路过赤岇所在的那颗榕树时,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稍稍避开了些许,继续朝着村子里去了。

    人间不平事诸多,有不能往生或者不愿往生的阴魂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赤岇不属于人界,想着人间的事情,他还是少管的好,虽说阴魂伤人坏了人间秩序,可他龙族干涉,也不在章法之中。

    到了后半夜里,赤岇似乎听到了不远处的村子里有哭声响起,那声音悲戚难过,纵使这世上最能巧言的笔,也难以书写。

    将口中第十二个半熟的枣子吐出核去,赤岇一时有些心烦意乱,觉得小时候他那龙王爷亲爹开始娶美人的时候,他那母后就是哭的这般凄惨。

    天边蒙蒙亮之后,有赶早下地劳作的人,已经背着锄头出了村子,赤岇从树上下来,朝着前方的村子里走去,见那下地的两人站在地埂上面色惊恐的交头接耳,任太阳越升越高,都没顾得上锄一锄地里的草。

    赤岇凑过去听了片刻,依稀分析出是昨夜里村子里有人丢了性命,听那两个农夫话中的意思,这还不是这几个月里的第一起了,从开春到现在,已经陆陆续续死了好几个人。

    说话的两个人发现赤岇偷听之后,吓的赶忙举起了锄头,后见阳光晒下来落在赤岇身上,地上的影子绰绰可见,便收了戒心,朝着赤岇自我介绍说,他们本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一个叫李二牛,一个叫李三牛,死了的那个叫李四牛,是他们本家旁支堂叔的第四个儿子,也是这个村里一年中死掉的第七个人。

    两个农夫淳朴善良,在对方得知赤岇钱财被人偷了之后,倍感同情,便由李二牛引着,去到了李三牛的邻居,李小牛的家中暂且住下。

    李小牛名字里虽然有个小字,身形却是不小,高大的汉子满身肌肉,一个人能抬起几百斤重的磨盘,脸上络腮的胡子带着小卷儿,生人乍一见了,便能生出几分怯意来。

    不知怎么,李小牛这幅形象,让赤岇忽然想起了他那几次都没能过门的妻子,只觉得这李小牛或许只差出门带上一把百十斤的大刀,形象就更加贴切了。

    傍晚吃过一碗粗粮熬的稀饭,赤岇坐在李小牛家的院子里发呆,想着此番出来果真是来逃难,不仅没能吃喝玩乐,竟还成了寄人篱下的流浪汉。

    这善良热情的李小牛家生有两个孩子,大的是个姑娘,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出落的亭亭玉立,吃饭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似乎想看他一眼又不敢,脸都红到了耳朵根上。

    比起这个淳朴的姑娘,赤岇更喜欢李小牛家的小儿子财宝,五六岁正是顽皮好奇的年纪,村子里来的生人少,财宝便不停的围在赤岇身边,托着腮细细的看着,童言无忌,指着赤岇说他像是龙王庙里的老龙王。

    李小牛的媳妇听到这句话时,往往会捂住儿子的嘴巴,一来怕冲撞了庙里的龙王,二来也怕赤岇听见尴尬。不过当事人赤岇听了,倒觉得财宝这小子耳聪目明,是个有福气的娃娃,他是他亲爹老龙王的亲儿子,长的自然也是像的,不过他那亲爹后来纵情声色,身边的美人越多,脸色越发蜡黄,哪里有他这般风流倜傥容颜焕发。

    想到这里,赤岇难免心有不服,有些怀疑他那龙王爷亲爹,是不是对他唯一的儿子心生妒忌,便要寻个悍妇给他,如此一番推想,越是细细琢磨,越是要变了味道。

    天刚入夜的时候,村子里各家各户都闭了大门,不一会儿,屋里燃着的昏黄油灯都灭了光影,白日里还能听到死过人的家中传来隐隐的哭泣声,到了夜里,人们连悲伤都显得极其压抑,不敢声张。

    赤岇猜度着因是夜里有了鬼魂,所以才吓的人们心惊胆战。其实莫说人类寿命短短几十载,就算放眼六界之中,那些寿数长久的,除了看透生死的几个老家伙,又有哪一个不是惜命怕死的。

    睡在李小牛家的旧厢房里,赤岇瞧着屋子虽然破了些,堆了许多杂物,但是李小牛的媳妇是个勤快女人,将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如若不然,他龙尊太子还不如去潜在那巴掌大小的池塘。

    眯着眼睛睡了片刻,闷热的空气中,竟从窗子里透进一股阴冷的风,赤岇翻了个身,察觉那阴风围着李小牛家的房屋转了一圈,飘飘荡荡去了别去,便又打了个哈欠,继续睡去了。

    不必细想,赤岇也知晓定然是游荡在人间的阴魂,又来索命了。

    活过大几百年,有些事情赤岇明白,凡间的事情,自有凡间的规律。世人纷纷芸芸,这世清苦来世享福,多几分良善多几分福报,轮回转世活过一场又一场。其实算下来,这六界之中真正意义上得了永生的便是俗世凡人,仙人也好妖魔也罢,纵使修为高深,活过几千年之后终有陨落的那天,只是俗世凡人身在其中不自知,几千年来,不知多少人穷尽一生,都在寻求长生之法。

    而在外飘荡的那恶鬼,生前也是凡人一个,既然心有怨气不肯轮回,那便是有人种下了因,如今那恶鬼要寻的,不过也就是一个果而已。

    赤岇呼一口气,不想管那红尘事,只怕空惹一身累赘,斩不断,理不清。

钓叟:四

    夜里赤岇做了个梦,梦见他又被抓回东海被迫拜了天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掀开盖头,一身红衣的新娘子,变成了李小牛的模样,瞧见他这如花似玉的少年郎,饥渴的嘿嘿一笑,满涂胭脂的大嘴唇子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身上绣龙描凤的喜服都撑开了无数道口子,张着粗壮的臂膀便向他扑来,仿佛两腮硬如钢钩的头发,都已经刺到了他的皮肤,扭捏造作,娇声唤道:“赤岇哥哥~”

    赤岇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看看身旁财宝正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搔他的脸,见赤岇被搔醒了,便咯咯笑了几声道:“赤岇哥哥你赖床,羞羞。”

    赤岇一拍脑袋,庆幸方才只是做了个梦,出了门去,见李小牛正用泡好的柳条编着一只竹筐,见他出来,笑呵呵的道:“锅里留了饭菜,还热乎呢,你快去吃吧。”

    点点头,赤岇道了声多谢,一转脸,莲绣已经将饭菜端了过来,将碗递给赤岇之后,羞的一低头,又走了。

    女儿的娇羞,作为父亲的李小牛看在眼里,常年劳作晒的黝黑的脸庞嘿嘿一笑,朝着赤岇问道:“孩子,你昨日说是从沿海来的,那地方有点远,可是家里有了难处?”

    赤岇嗅了嗅碗里的清粥,稻米的香气中带着一些青菜的芬芳,倒也素净爽口,听闻了李小牛这样一问,想起自己身不由己屡次被逼婚的场景,便点了点头,有些无奈。

    善良的李小牛望着赤岇,眼底生出几分同情来,又打问道:“家里还有几口人啊?”

    赤岇一时愣在当场,正想着若是将他那风流父王的后宫也算上的话,他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李小牛以为这话问到了赤岇的痛处,不忍逼问,便赶紧转移了话题,叹息道:“这年头哪里都是多灾多难,你要看开些。”

    喝了一口清粥,赤岇点了点头,又听李小牛安慰道:“我这家里虽然穷了些,但是也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至于四处漂泊,家里几口人也都处的和谐,不会尖酸刻薄刁难人,你说是不是?”

    赤岇想想,觉得从昨天下午来了,相处之后确实发现这一家子人和气善良,是个好人家,于是也认同的点了点头,应道:“是不错。”

    李小牛见赤岇喜欢,本欲追下去再说什么,一抬头见墙角的女儿红着脸朝他直跺脚,便咳了一声,咽下了余下的话,而后从柴棚里找出一把斧头来递给赤岇道:“孩子,你若是无家可归,以后也可以住下来,我李小牛虽是个粗鲁的庄稼人,可也为人公正,以后我怎样待莲绣和财宝,就怎样待你。”

    赤岇一时有些惊讶,在青州城里要被砍的时候,还感叹过世间人心叵测薄凉至极,没想到到了这偏僻的乡村,竟会患难见了一番真情。

    有些发懵的接过递过来的斧头,赤岇听着李小牛又道:“从沿海那边过来,想必还不会干我们这边的农活儿,若是白日里闲了,你可去山里砍些柴火回来,孩子娘腿脚不好,我又有农活绊着,平日里都是莲绣一个女孩子家去的,她气力没有男人大,总要背上好几趟才能回来,你去帮帮她也好。”

    赤岇沉思一瞬,想着反正眼下也无处可去,露面露的多了,再被那老龙王抓住马脚,不如就暂时躲在这小村子里,想他那老龙王亲爹就算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锦衣玉食的亲儿子,竟然躲在穷乡僻壤里过苦日子。

    如此一思量,赤岇觉得这个办法甚是绝妙,便握紧斧头,朝着李小牛拍着胸膛道:“不就是砍柴么?这难不住小爷。”

    李小牛听了一声“小爷”,有些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愣神看着赤岇的时候,见赤岇嘿嘿一笑,胡诌道:“我小名叫小叶,对的,叶子的叶。”

    明显听得李小牛缓了一口气,然后伸出宽大的手拍了拍赤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安慰道:“小叶啊,第一次砍柴,若是干不习惯,慢慢来就好,砍多少算多少,不要强求自己。”

    赤岇点点头,一只手拎着斧头,一只手捧着碗将粥喝完,放下碗便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山头去了。

    走近了,看着那不算太高的山,赤岇觉得,如果他灵力未曾被封住,莫说砍几个小小的树枝,就算是将这山头掀了,也不过是抬抬手的事情。

    半晌过去后,事实证明,万事想的倒美,只是前面加个“如果”,则如隔了山川大海那样难以触及。

    面对个手腕粗细的树枝,赤岇挥着手中的斧头,连着砍了好几下都未曾砍断,后背的汗已经将他的衣衫湿透,赤岇干脆脱下来系在腰上,继续赌气似得砍着那树枝,半天下来,林林总总也不过砍了一小堆,反而将两只手掌,拧出了几个豌豆大小的水泡。

    呲牙咧嘴的看看自己的手掌,赤岇感叹凡人一世皮肉受的苦,竟是比他修炼百年也不好过,正缓口气儿的时候,听着不远处有人怯怯的唤了他一声,“赤岇哥哥。”

    赤岇回过头,遇上莲绣的目光,见她刚要鼓起勇气同他说话,似是之前树叶掩映看不清楚,而后看清他赤着上身,竟是尖叫了一声,捂着脸朝着山下跑去了,只留了半罐凉粉伴着小葱的凉汤,和一个黄登登的粗面窝头在石头上。

    看着这人间的小丫头仓皇逃走的模样,赤岇觉得眼下场景,竟和小流氓调戏了良家姑娘一模一样。

    傍晚,拖着柴火拎着瓦罐回到村子里,走近了,赤岇看见李小牛领着儿子财宝正站在村口等他,看到他身后的柴火时,鼓励的拍了拍赤岇的肩膀,眼神之中满是安慰。

    而村里零星几个妇人围在一起,不时看着赤岇指指点点,嘴里似乎还说着莲绣怎样怎样的话,听的赤岇云里雾里,但想着他贵公子风流倜傥,引几个乡村妇人欣赏,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吃过晚饭,天还未曾黑透,财宝又拿着一只草编的蚂蚱送给赤岇,并将自己最要好的伙伴金豆介绍给他。金豆似乎在家里听过也关于赤岇的事情,张口便甜甜的唤了声,“莲绣姐夫好。”

    这一声,直唤的赤岇手一哆嗦,将刚刚接在手里的蚂蚱扯了两半儿,从而伤了财宝的心,立在院子里呜呜的哭了起来,让财宝娘抱着哄了好大一会儿,才渐渐止了嚎叫。

    当天夜里,赤岇不由得将门栓插上,想着他天姿相貌,果然容易遭人觊觎,出门在外,还是将自己保护好要紧。

    过了子时之后,赤岇察觉到村子里又刮起了一阵阴风,而后似乎有孩子的哭声响起,引得不大的村子里几只黄狗接连吠叫,紧接着大人的哭喊声也起了,一时间门外嘈嘈杂杂,乱成一团。

    赤岇隔着木门,听见李小牛开了房门,匆匆跑出去看了一圈,回来朝着屋里的媳妇焦慌的喊道:“孩儿他娘,是金豆没了!夜里到屋门洒泡尿的功夫,孩子就死了。”

    李小牛的媳妇慌慌张张起来,像是抱住了熟睡的儿子,财宝迷迷糊糊之间听见好朋友金豆死了,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那声音比之白日里被赤岇撕了蚂蚱,还 要难过百倍。

    赤岇想起白日里那声音甜糯的小孩儿,飞快起身穿好衣裳,出了门去跟在李小牛的身后,朝着金豆的家中去了。

    此时金豆家中已经掌起了灯,村子里不少村民也都跑过来观看,有的拿着求来的符箓,有的举着锅铲,有的甚至将自己家的黑狗都牵了出来,只是无论怎样,屋门口那个被搂在娘亲怀里的小小身体,早已经没有了声息。

    赤岇朝着四周找了一圈,发现孩子刚死不久,这院子里竟是没有金豆的三魂七魄,再细细观察,发现之前在村子里游荡的那阵阴风,已经离开老远,隐隐之中,有着孩子凄厉的哭声,不过那声音只身为龙族的赤岇听的见,寻常人只哀叹或者掩面哭泣,抑或安慰金豆娘几句,却都不知金豆魂魄已被阴风带走,若不入黄泉,便再没有轮回了。

    跑出了金豆家的院子,赤岇朝着那阴风追了片刻,虽然之前心里知晓人间事不该多管,可眼睁睁看着一个幼小无辜的生命就此被剥夺,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那孩子明明还没有好好的看看这个世界,他的亲人从此会在痛苦中度过余生,无论那阴魂寻的是个什么果,赤岇也不信金豆一个五岁的孩子能做下什么恶!纵使命薄福浅,生老病死也该自然天道来叛,何至于让那阴魂恶毒的杀了人,还要夺了魄!

    追出村外,山野之中一声龙啸震天,赤岇化出真身,阻住了那阴魂去路。

    那阴魂似乎有些意外,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看着赤岇有些忌惮,后退几步,见赤岇步步紧逼,便伸着尖锐的利爪,抓向了他的鳞片。

钓叟:五

    龙族的龙鳞铠甲,无疑是这世上最坚固的东西,若放在寻常时候,那阴魂一爪子下去,必然在龙鳞之上落不下任何痕迹,可奈何赤岇如今被隐灵草封住灵力,眼下现出真身上前抢夺金豆的魂魄之时强行催动灵力,一瞬之间便被隐灵草反噬,颓然跌在地上变回人形,肩膀被那阴魂撕了个口子,浸出丝丝血来。

    那阴魂方才心里还有些忌惮,一看赤岇竟如此不堪一击,也便变得猖狂起来,阴气化实,飞扑起来张着一张黑洞洞的嘴巴,朝着赤岇扑了过去。

    赤岇身手还算矫捷,一个翻滚躲过那阴魂的攻击,连连后退几步大喝一声,然后从随身的锦袋里,胡乱摸出一件灵器来,对准了那阴魂。

    这连番动作,果真将那阴魂一瞬间唬在当场。

    而后事实证明,“一瞬间”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赤岇将那灵器拿在手中,默默念了个驱动的口诀,却发现身体内的灵力如同一潭被冰封的湖水,任他怎样敲打,都不起一丝波澜。

    于是乎,赤岇将手中的灵器收回锦袋,又换了一个出来,心里知晓哪怕是最低等的灵器,也是需要用灵力驱动的,眼下换来换去,不过是在尴尬的境地之中,拖延一刻是一刻。

    可显然,虽然这阴魂的神志已经被怨念冲化,可也不代表对方傻,终于在赤岇换了第七件灵器的时候,十根钢钩似得尖爪,又抓向了赤岇的胸膛,猩红的舌头伸出来几尺长,仿佛不仅要将赤岇的身体撕碎,还要将他的魂魄吸食干净。

    赤岇一见不好,本欲逃跑,可一转身,听见阴风之中金豆的魂魄还在呜呜哭泣,似乎失了所有的情感思想,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悲戚。

    停下脚步来,赤岇有些不忍离去,正在犹豫的时候,听得吵闹的人声近了,人们该是听到了方才的龙啸之声,都朝着这边来了。

    财宝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娘亲的怀抱,迈着小腿儿朝着赤岇这边跑来,边跑着似乎听到了金豆的哭声,也哇的一声哭了,一边跑,一边唤道:“豆豆,豆豆!”

    人们离的近了,阳气弱些的已然看见了那阴气化实的厉鬼,忙呼着喊着让财宝停下。

    财宝年岁尚小,连着跑了几步才意识到大人在说什么,惊恐的立在路上,回头看看身后的大人,再看看不远处面容可怖的恶鬼,吓的立在当场,哭声都哑在了嗓子里。

    周遭人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上,李小牛夫妇拼了命要向前去救回儿子,发现两条腿如灌了千金的重铅,根本不能移动分毫,而财宝似是已经不受控制,一步一步朝着那阴魂走去。

    赤岇眼见着,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上犹豫,想着冲上去将财宝从那阴魂的手下拉扯过来,它一个小小鬼魂,莫不成还真能杀死他龙尊太子不成!

    心里这样想着,赤岇动作已经快过了脑子,飞身扑过去,一把将财宝抱起,转身逃跑时察觉到背后阴气森森,似乎那尖锐的指甲,即将要剖开他的胸膛。

    下一刻,预想中的刺痛并没有落在赤岇身上,只听得身背后伴着刀剑出鞘衣袂飞舞的声音,一声凄厉尖锐的惨叫响起,像是生人跌入油锅,活着剥了皮囊,听的人毛骨悚然。

    赤岇回过头去一看,见那阴魂的胸口,已经有了黑洞洞的一个窟窿,那阴魂惨叫声越来越小,最后缩在地上,化作一团黑气渐渐消散,只留了一滩腥臭的尸水,证明了方才惊魂一场,不是一个荒唐的梦。

    阴风渐渐散去,夏日的天又恢复了惯有的闷热,明亮的月光洒下来,让赤岇看清了方才挡在他身背后的人。

    那人肩臂单薄,却挺拔有神,腰身纤细,却不减韧意,一袭白衣胜过朗朗明月,长剑在握,能镇住万千妖魔,微风过了,带起如瀑的青丝,头上唯一的碧玉短簪,为他满身清泠,添了几分温润。

    赤岇瞧见这人,心底莫名生出几分亲切来,单一个背影,便认出此人十有**,便是之前在侩子手刀下救他的那个。

    赤岇探过脑袋去,朝着那人看了一眼,见他脸庞素净的像是一块精雕的美玉,眉目之中带有一股难以言明的柔意,再看,又满是英气。

    第一次,赤岇面对一个少年 ,竟生出几分形秽来,若平时,他那龙尊太子的一派行头还有通身修为还能为他长点脸面,可如今他不过普普通通**凡胎,方才的衣衫也在打斗中褴褛不堪,那里还能端出什么姿态来,与对方相提并论。

    嘿嘿笑了两声,赤岇觉得,就算是眼下比不过,他心里对这突然出手的少年,也不觉得讨厌。

    对方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致关心赤岇此时心里翻来覆去经历了几番斟酌,只凝神看着金豆有些变淡的魂魄,伸手将它缓缓托在掌心,而后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扭头看了傻笑的赤岇一眼,便默不作声离开了。

    赤岇暂时不计较他这般风流倜傥的人物竟然遭受了旁人的忽视,紧着朝那人问道:“你带金豆去哪里?”

    对方脚步顿了一瞬,并未回头看赤岇,似乎将声音压的极低,听起来有些淡淡的,极其简约吐出两个字,“黄泉。”

    赤岇放下心来,联合想起来对方分明也是救过他的,便朝着那人的背影,道了声,“多谢少侠救命之恩。”说着,打算掏出自己锦袋中一件灵器作为回报,手还未伸进去,却见对方已然不见了踪影,利落的姿态,比之他这龙尊太子更像个太子。

    身旁的财宝哇的一声哭了,赤岇才从那人离去的现实中回过神来,四周的村民已经快速围了过来,财宝的娘亲抱着财宝呜呜哭泣,李小牛则拉着赤岇感激涕零,几乎想要跪下。

    赤岇之前遇见的那锄地的李二牛恭恭敬敬的朝着赤岇问道:“小伙子,和你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赤岇被问的一脸迷茫,“和我一起?”

    李二牛被赤岇的反应搞得有些糊涂,“就是方才斩杀恶鬼的那个,我们这边眨眼的功夫,没看清那公子是从哪里走了,只见方才你俩在一起。”

    “哦,他呀。”赤岇一时间,竟有些不愿承认与那少年并不相识,便说谎道:“他是我的朋友。”

    李二牛点点头,这句话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悄悄将赤岇拉到了一边,眼神里满是敬意的看着赤岇,带着几分祈求道:“赤大侠,若您还有像您这样无家可归的朋友,都可以带到我们村子里来,我李二牛家的房间多的是,比李小牛家宽敞多了,实在不行,我李二牛家也有闺女,再长长就大了,肯定比李小牛家那不干净的丫头强。”

    李二牛这一番话,一向心思活泛的赤岇也只明白了七七八八,不明白为何李二牛突然提到了莲绣,还说说人家姑娘不干净?

    赤岇不解,刚想问,却见李二牛已经闭上了嘴巴,一扭头,见李小牛抱着孩子来了,激动的唤着赤岇回家。

    赤岇点点头,抬眼瞧见莲绣也在不远处,似乎一直看着这边他们说话,此时此刻眼睛有些红红的,捏着衣角,立在角落里不知所措。

    夜色还没有褪去,赤岇回到李小牛的家里,在李小牛一家人硬要让出正屋的后,赤岇还是决定宿在了厢房中,他这人从小便有个毛病,就是什么东西一旦从一开始选择了,就不会轻易更改,若硬要改了,也会别扭至极通身不适,就像他北海之中的小跟班,估计放眼整个北海,那小子都算的上是个笨的,可再换了机灵的来,赤岇又会觉得不习惯。娶亲这事也是一样,既然从一开始选择了,便是要定下一辈子的,就像母后嫁给父王,就定下了一辈子,而他不明白父王留恋温柔乡,一觉醒来身边耳鬓厮磨躺着的人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会是一种怎样怪异的感觉。

    所以婚姻大事,他慎之又慎,生怕自己错一次,一辈子都别扭的难以更改,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若他心里淡漠,终究会害了人家姑娘。

    胡思乱想罢了,赤岇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夜里见到的那人,从那人的反应和身手来说,看的出来不是个寻常人物。赤岇鼻子灵敏,又从未曾从他身上嗅出半点凡人气息,只可见这人不在凡世之中,也不知是六界之中,哪个家族的巧妙人物。

    翻来覆去,赤岇沉沉进了梦乡,梦里他又开始娶了新娘,这次的新娘子不再是虎背熊腰的悍妇,而是换成了青面獠牙的厉鬼,那厉鬼伸着爪子就去挠他,赤岇躲闪着在北海龙宫之中跑了好几圈,外头的天才刚刚亮。

    出了门去,赤岇见李小牛还坐在院子里编筐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编过的地方开了好几处都未曾察觉。

    看见赤岇出来,李小牛站起身来,似乎鼓了巨大的勇气,将赤岇拉到提前备好的凳子上坐下,郑重其事的道:“小叶啊!我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说。”

钓叟:六

    赤岇听闻李小牛有事要同自己说,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想着自己此番“落难”,也多亏了这位淳朴的凡人相助,寄人篱下,多几分尊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谁知李小牛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赤岇这活了几百年的龙尊太子,惊掉了下巴。

    见赤岇坐下之后,那李小牛也坐在了旧木板拼成的凳子上,庄稼人实在,便朝着赤岇如实道:“小叶啊!说实话,一开始留你下来,只瞧着你虽是个流浪汉,但是样貌不凡,便想着哪怕穷苦些,也可以留下来做个上门女婿,娶了我家莲绣。”

    赤岇睁大眼睛,一个哈欠打到了一半儿,又生生咽了下去。

    “昨天夜里你的英勇,全村的人都看到了,那恶鬼祸害了不少乡里乡亲,你能将它收了,说明你也是有通身的本事。”

    赤岇点点头,想想那白衣少年想必不屑虚名,便独自将功劳揽了下来。

    李小牛接着又道:“我同那李二牛在一个村子里过了几十年了,他拉你说了什么话,我知道,莲绣也知道,眼下既然亲事还未定下,我也和你摊开了说说,愿不愿意,全由你自己,就算你没有救下财宝,我李小牛也绝不强求。”

    赤岇一听,本欲拒绝,可见李小牛面上露出悲伤,便没有忍心即刻打断他的话。

    “像我之前说的,我家里劳力少,莲绣娘腿脚又不好,砍柴割草的活儿,便都落在了莲绣身上。三年前莲绣上山砍柴的时候,遇见了几个过路的流氓,他们调戏莲绣,可莲绣常年干活,有的是力气,挥着斧子就将那几个流氓给赶跑了,可,可后来村子便开始有人传言说莲绣被流氓侮辱了,这事儿越传越大,一开始登门给莲绣说亲的媒人,一个个都不来了,莲绣的婚事一拖,也就拖了这么多年。”

    说着,李小牛看着赤岇,激动道:“但是你要相信,我家莲绣还是清白的,是那些人嫉妒我家莲绣生的漂亮又能干,怕抢了别人家姑娘的风头,才在我家莲绣身上泼脏水的,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你。”赤岇点点头,望着李小牛目光诚恳。

    李小牛激动的站起身来,“那,你是肯娶莲绣了?”

    “非是我不娶。”赤岇余光看看屋门后藏着的身影,生怕伤了李小牛和莲绣的自尊,哀叹一声,故作为难的胡说道:“实不相瞒,在我与家人离散之前,早已娶过亲事,分别之前,娘子还怀了我的孩子,如今算下来,也早该生了。”

    李小牛听了,虽有惋惜,但是面色终究缓和了些许,重新缓缓坐下,思量道:“那就不成了,你即已经娶了妻子,那么我的莲绣嫁你,便是做了妾室,我见过村子里有些姑娘嫁给人家做妾的,日子过的都不算好,我就是养上我家莲绣一辈子,也不要她去做妾受苦。”

    赤岇认同,“莲绣姑娘虽是一介女子,却同通身傲骨,赤岇确实佩服。”

    话音刚落,赤岇便听得脚步声近了,一扭头见莲绣到了身旁,满眼通红,泪水汪汪,不停的绞着衣襟,似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不顾自家爹爹的目光,朝着赤岇道:“赤岇哥哥,你若是喜欢我,我,我愿意给你做妾,只要和你在一起,没有名分都可以。”

    一番话说出来,莫说在思想守旧的俗世间,就算是放眼整个六界,也算是惊骇世俗,脱离纲常。

    “啪!”的一声,李小牛一巴掌打到女儿脸上,红着脸庞怒叱道:“本来名声就不好,还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若是人家不娶,是不是你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莲绣倔劲儿上来,干脆破罐子破摔道:“是,若是赤岇哥哥不要我,我就再不嫁了!”

    李小牛庞大的身躯气的发抖,一挥巴掌刚要打,却被赤岇伸手拦下,劝告道:“都不要生气嘛,我是不能娶,但是天下好男儿多的是,莫要将眼光只放在这小小的村子里。”

    “嫁到外村?”李小牛摇摇头,也不在乎赤岇是个外人,掏着心窝道:“我家莲绣这个名声,就算是外村人不知道,亲事说到头上,人家一打听也能打听出来,好的人家,必定不会再娶,就算是有愿意娶的,傻子呆子我们也不愿意,这还是小事,若是再像了几年前那家,我们老两口就要悔死啊!”

    赤岇听不大明白,“几年前?什么几年前那家?”

    李小牛摆摆手,“那件事情,不说罢了,不说罢了。”

    对方不愿多说,赤岇也不强求,继续安慰道:“别担心,我有个朋友是专门说媒的,普天之下许多经人传颂的佳话,都是他撮合的,等我见了他,托他给莲绣姑娘说一个,保准比村子里的那些男人好。”

    这句话赤岇说的是真心话,找到月老朝纠,给个凡人牵一段姻缘,还不是件极其容易的事情,到时候莫说十里八乡的少年,就算是富家公子皇亲国戚,都能给你编排出来。

    可眼下,真心话倒不如谎话教人相信, 李小牛只以为赤岇是在安慰他,有些难过的道了声谢,便又拿起手边的筐子拆了,重新编了起来。

    赤岇看一眼莲绣,见这姑娘一双眼睛通红通红,透出几分看透红尘的模样,便想着受受挫折也好,免得以后遇见感情事,会天真的像个呆笨的孩子。

    又去山上砍了一天柴之后,赤岇扛着柴火回到李小牛的家里,见门还为他留着,只是没有之前期盼的目光了,客客气气的,只将他看做救了财宝的恩人。

    赤岇觉得自己再看李小牛和莲绣,也觉得有些别扭,便想着过了今夜,他便往别处走走,若是落脚,以他这般丰神俊秀的姿色,也该找个没有姑娘的人家落脚。

    夜里变了几个戏法逗了财宝一阵之后,赤岇便回厢房里睡了觉,这一夜没有做娶亲的梦,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到了夜半,刚刚有些困意的时候,赤岇却又猛的睁开眼睛,利落下床出了门去。

    破旧的木门紧锁着,赤岇未曾打开,只几步立上了土墙头,凝神察觉着隐隐的阴气朝着村子里飘荡,越来越近,越来越浓。

    赤岇心头疑惑,想着昨天那恶鬼,分分明明已经被斩杀了,为何今天又来了一个?莫不是这村子里风水出了问题,能招的十里八乡的恶鬼前来?

    很快,赤岇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为这村子里他算下来也待了好几天,龙族对于风水灵力感觉比较灵敏,若是这村子里的风水有问题,那他也早应该察觉出来。可这村子若无异常,又为何会凭空惹来一只又一只的恶鬼,这小小的村子里,人统共也就那么百十口,难不成还能有个杀人狂魔,造下过滔天杀孽?就算是有个功成万骨枯的将军在这儿,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不消片刻,那阴风越来越近,就在赤岇觉得已经近到百步之内的时候,忽然之间,那股阴气又慢慢的退却了,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害怕的东西,有些畏惧,只得退了下去。

    赤岇插着腰在土墙头上无声笑了几下,想着这只恶鬼倒是见多识广,竟然认得他龙尊太子,可这傲娇的情绪没能维持几秒,赤岇便觉得身旁有人,扭过头一看,便见月光下那抹素白的身影立在李小牛家的屋顶之上,手中的剑寒光闪闪,抿着一张自然嫣粉的唇,望着阴气消散的地方,沉静不语。

    踏着墙头过去,跃上房顶,赤岇来到那人身旁,笑呵呵的道:“少侠,果真是有缘,我们又见面了。”

    对方凝神细细的观察四周,并不理会赤岇的搭讪。

    赤岇不屈不挠,第一次看一个男人觉得尤为顺眼,便又开口道:“少侠,我知你不是这凡世之人,巧了,我也不是。”

    那人见阴风彻底散去,便侧目看了赤岇一眼,简洁应道:“我知道。”

    赤岇不觉得惊讶,继续骄傲的自我介绍道:“我是北海龙族太子赤岇。”

    对方极其明了,又道:“知道。”

    这让赤岇有些惊讶,不由得问道:“少侠是……?”

    那人一双凤眼犹豫一瞬,开口道:“与丘。”

    “与丘灵族?”赤岇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怪不得你知道我,说起来我与你们灵族,还有婚约呢。”

    对方拿眼睛扫过赤岇一眼,不再言语了。

    赤岇自知理亏,讪讪道:“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可怪起来,也只怪两族族长太过武断,拿着儿女婚姻当做儿戏,也不问当事人愿不愿意。”

    说着,赤岇又自知之明的道:“我连着逃了三次婚,想必那灵族帝女从第一次起就已经对我厌恶至极,不过是没有办法而已”

    对方不语,转身跃下房顶,赤岇紧跟着,似乎孤独良久的人终于寻到了伙伴,不停的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有缘千里来相会,既然相遇了,不如做个朋友,我看你骨骼清奇侠肝义胆,正巧我体弱不能自保,万一那阴魂再来攻击我,你保护我怎么样?”

钓叟:七

    第二天天光大亮,财宝见赤岇还不出来,便过去推开了赤岇的房间,发现厢房里面已经空空如也,除了荞麦的枕头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坑来,余下一切,就像是从未有人在这里出现过。这一下子,李小牛夫妇叹息一声不再言语,财宝和莲绣,则红着眼睛哭了一个早上。

    而赤岇这里,躺在附近小镇的一个客栈里,换上小二给买来的粗布衣衫后,仍旧觉得自己风采逼人,英俊非凡。

    细听隔壁有了些动静,似乎已经起了,正唤了小二打水进去。

    赤岇坐起身来,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利落果断的人,这一点由他几次三番临阵逃婚便可说明,可回想昨天夜里,那与丘灵族的小子,竟说他恬噪,这让赤岇觉得伤了自尊,虽说如今吃住都赖着算在了那灵族小子头上,可他堂堂龙尊太子,六界之中哪个不知北海富有,到时候莫说十倍百倍,就算是千倍万倍的偿还,也不过是他北海的九牛一毛。

    片刻,听着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赤岇赶紧追了出去,见对方衣衫素净手持宝剑,似乎正要出去,忙问道:“你要去哪里?”

    那人扫了赤岇一眼,没有应答,迈步又要走,赤岇紧跟着追了几步,那人才回转身来,看着赤岇道:“牛家村。”

    赤岇赶紧表态,“我也去。”

    “随便。”

    “我对牛家村熟悉,那里的人我都认识,我给你带路。”

    “不必。”

    “既然有缘,你也不用客气,不瞒你说,我也发现牛家村那阴魂有问题,是应该查一查。”

    对方不语,将手中的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听着赤岇又道:“那牛家村的李小牛,对我有收留的情分,若是置之不理,我也于心不忍,可依着我现在的能力,你也不是不知道,连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必须寻求你的帮助。”

    见对方思索,赤岇趁热打铁,接着道:“我知道我几次三番逃婚有损你们与丘一族的脸面,待这件婚事放下了,我必定亲自登门向与丘帝女道歉,她就算是打我一顿出气或者砍我两刀也可以。”

    一番掏肺腑的话说罢了,赤岇明显见对方脚步缓了片刻,然后慢慢停下来,开口道:“我叫林风。”

    “林风?”赤岇愣愣的唤一声,心底隐隐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但是很快,便被对方接受他成为伙伴的喜悦彻底掩盖,反反复复问道:“你答应我们一起了?答应了?我们一起去抓阴魂?”

    林风凤眼朝着赤岇露出微微一抹白,很快又恢复了淡然模样,沿着小镇的街道朝着牛家村的方向去了。

    赤岇不知为何,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感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喜欢扯着旁人拜把子,却原来有了像林风这样的好兄弟,对方翻个白眼儿给他,都看的他这龙尊太子心头发痒。

    “你们看,那白衣服的郎君,生的真俊俏,比女孩子还好看。”

    两个人脚步飞快走的匆匆,街道上有赶集的妇女围在一起悄悄说话,声音压的虽小,赤岇也是听到了,看看走在身旁身姿挺拔的林风,发现自己为了同他说话,竟是一直稍稍弯着腰,大大折了他龙尊太子的风度。

    悄悄直起腰来,又向前走了一段,赤岇终于听见有人道:“你们看那个两个郎君,生的都好生俊俏,尤其是白衣服那个,温文尔雅干净潇洒。”

    另一个到了中年的妇人体态风骚,咯咯笑了几声道:“我还是喜欢那个高的,体格健壮满身阳刚气。”说着,似是陶醉的在空气中嗅了几下,再次带着浓浓的鼻音重复道:“我喜欢~”

    赤岇背脊一僵,有种被人调戏的感觉,回过头瞪那妇女一眼,却见对方趁此机会,攒足犹存的风韵,朝着赤岇抛了一个极其明目张胆的媚眼,看的赤岇一阵恶寒,又赶紧扭过头来。

    身旁的林风对周边事充耳不闻,看到赤岇小动作,不由得轻笑一声,这一笑,赤岇觉得周遭风景都失了颜色,恍惚觉得,任是全天下的女子都加起来,都不如这林风笑的好看。

    但那笑容,仅仅维持了一个瞬间,转过脸,又是一脸漠然。

    因是在人间,不便踏云而行,赤岇两人走到牛家村的时候,天气已经近了中午,路过李小牛的家时,赤岇还去同财宝打了个招呼,正在烧火的莲绣看到赤岇去而复返,本以为是他后悔离开,同意留下了娶她,谁知笑容还未扬到唇上,便看见了进门的林风。

    莲绣看看林风,面上的笑意渐渐敛了,闷声朝着赤岇道:“赤岇哥哥,是你的家人,找到你了么?”

    “……”

    赤岇本想言说不是,可一想,那便可能又要给莲绣心里带来一丝期望,便点点头,默认了这件事情。

    莲绣眼睛一红,沉默一瞬,还是鼓起勇气抬起头,“赤岇哥哥你等等。”说着,隐下眼泪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一会儿,莲绣捧着个小包袱出来,打开了,里面是一双绣了虎头的鞋子,半个巴掌的大小,玲珑小巧,十分可爱。

    “你说你们分别之时,家中娘子已经有了身孕,我算着如今,差不多娃娃也有一两岁了,我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礼物送给你,只能送你的娃娃一双鞋子,你不要嫌弃。”

    赤岇此时脑海里似乎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接住莲绣做的鞋子,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了,“那,那我替我家娘子和孩子谢谢你。”

    莲绣坚强的点点头,应下赤岇的谢意,眼泪汪汪道:“赤岇哥哥,你可要幸福,若是以后日子过的苦,就来牛家村找我。”

    这一番表白,赤岇也有些感动了,像对财宝一样,伸手揉了揉莲绣的头,对于活了大几百年的他来说,不管是五岁的财宝还是十五六岁的莲绣,不过都是个孩子而已。

    赤岇郑重其事,朝着莲绣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要自卑,一定会遇到个护着你的人的。”

    莲绣点点头,不再看赤岇,一扭头回了房间,回身看了眼赤岇身后的林风,才慢慢关上了房门。

    赤岇捧着虎头虎脑的鞋子回转身,有些尴尬的看向林风,本欲开口解释一番,却见对方目光落在那双小巧的鞋子上面片刻,未曾给赤岇开口的机会,出了李小牛家的院子。

    由赤岇引着路,在牛家村的四周转了一圈,其它的并不见异常,只是村子周边,年代久远的荒坟倒还好,刚埋的新坟,总有被人撅过的痕迹。

    赤岇同牛家村的村民打听过,因这新坟被掘的事情,村民们还曾报过官,当地的官府来派人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最后抓了个上山猎野兔子的,硬说成了盗墓贼,这件事情就糊里糊涂结了案。

    到后来新埋的坟头仍旧不保,村子里有几户受过害的人家便想了个办法,凑钱买了个空棺材,里面装了一只死掉的狗崽,装模作样埋在了坟里,然后几个人作伴躲在一旁悄悄守着,可等了好几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人们意识到,这样可能哄不过那盗墓贼,所以村子里有了刚死的人之后,便派了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去守坟,第二天赶早去地里的农夫过路那新坟,看见两个年轻人早已经死在了一边,身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抓出了血淋淋的窟窿,脸色蜡黄苍老,像是已经被重病折磨了许多年,抽走所有精力和阳气。

    这一下子,村子里的人发现活人尚且顾及不过,便没有人再去管死人的事情了,可尽管如此,还是陆陆续续有了枉死的人,财宝的朋友金豆,就是其中之一。

    了解到这一点,赤岇和林风相伴着到了村子西头,那里依山有一处平地,几代人下来,已经埋了大大小小无数坟包,有的上面长满青草,早已经没了后人祭奠,若不细看,根本难以发现,有的则一坛黄土铺在地上,坟坑处还露出棺材的一角,被日晒雨淋,变了颜色。

    如今就算是白日里,到这坟地里来的人也几乎没了,赤岇和林风到了几座坟前,观察了一番,赤岇问道:“要掘坟么?”

    林风点点头,赤岇搓了搓手,看准一座满是黄土的新坟,刚打算挥起路上同人借的锄头刨开,却听一旁林风道:“退开一点。”

    这一刻,赤岇在阳光下抬起头来,差点忘了他龙尊太子曾经能掀起一座山头,这与丘的林风,怕是也比他不差。

    拎着锄头后退了些距离,赤岇眼见林风也后退几步,然后手中宝剑出鞘,在空中舞出几道剑影,那无数剑影带着一股强大的力量掠过坟头,坟地后面高耸的一片白杨林,都被齐腰斩断了大片。

    而那被黄土掩埋的坟包已经彻底掀开,黑漆漆的棺材上面满是灰尘,已经开了一半儿的棺盖吱呀一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腐的尸骨。

钓叟:八

    历来掘尸挖坟的人,除了有深仇大恨挖出来鞭尸的,便都是为了钱财,而在牛家村这个地方,埋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人们省吃俭用活一辈子已是不易,哪里还有钱财跟着死人埋进土里。

    而面前棺材中躺着的腐尸,还是赤岇刚来村子的时候死的那个,如今隔了这么多天,那股厉鬼的阴气还在尸体上隐隐的飘荡。

    赤岇疑惑道:“若那阴魂与这人生前有什么仇恨,索了命也就罢了,挖了坟还不鞭尸,是什么意思?”

    林风思索一瞬,依稀还能看出那尸体临死前惊恐的模样,推测道:“索魂。”

    一阵风来,赤岇捂着鼻子,拉着林风的袖子退开那坟堆,摇头道:“金豆死的那夜,魂魄是被阴魂即刻带走的,既然阴魂能杀了人,为什么还要刨坟索魂呢?”

    林风看了赤岇 一瞬,凤眼渐渐扬起一抹鄙夷。

    龙尊太子竟被旁人光明正大的瞧不起,这一下子刺到了赤岇的脸面,思索片刻,往日所学浮上心头,恍然道:“我知道了,金豆还是个小孩子,对死没有那么畏惧,所以魂魄容易被控制,而大人对活着还有渴望,越是恐惧之下,魂魄便会暂时躲在身体里,以那阴魂的道行又不能强行剥离,所以那阴魂便会等着尸身入土,魂魄即将去往黄泉之前,把那魂魄索走,收为己用。”

    林风点点头,将剑收回剑鞘,转身离开了坟地。

    赤岇追上去,指着身后敞开的棺材,朝着林风问道:“就这样?不管了?”

    “管。”林风淡之又淡,吐出这一个字来。

    赤岇停在那儿,“管?你走什么?”

    林风未曾回头,说出来遇见赤岇之后,最长的一句话,“我开,你埋。”

    赤岇张张口本想唤住对方,后一揣摩,觉得人家说的这个分工确也公平,他灵力被封是他的事情,用手用锄头,也能将尸体埋上。

    于是乎,这新死的尸身得了天大的福分,未来的龙王爷亲自为他盖棺填土,怕是他家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福泽连绵了。

    坐在之前赤岇栖身的池塘旁,林风一坐便坐到了入夜,望着池塘中的水面良久,才跃上了赤岇所在的那棵树梢。

    这次池塘旁那棵枣树上的枣子,比上次要成熟了许多,细嚼两下,已经带了丝丝的甜意,赤岇将枣核吐到地上,朝着林风道:“你倒是厉害,上次我潜到这池塘下面,才发现水底有问题,你坐着看一会儿,手指头连水都没碰,就发现问题了。”

    对于这番吹捧,林风毫无反应,可自身冷傲的样子,便像是在表达着,这区区小事在他眼里,根本没什么可炫耀的,赤岇这番大费口舌,不过是说了一堆废话而已。

    赤岇觉得热脸贴上了冷屁股,凑过去问道:“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怨气。”

    赤岇将一颗枣子扔进嘴里,看着林风爱答不理的模样,小声嘀咕道:“什么怨气,我看我受的分明是窝囊气。”

    林风一抬眸看向赤岇,赤岇赶紧道:“我是说这池塘的水底,凝聚着大量的怨气,到了夜间,怨气会愈发浓烈,这整整十几亩的水塘会被怨气侵袭成一湾死水,导致这水中的鱼虾如行尸走肉一般,少了生灵本有的灵动。”

    说着,似是为了证明所言是实,赤岇在树上将手中的一颗枣子投进池塘当中,果不其然那枣子噗通一声落进水里,连个水花都未曾溅起,水面平静的,像是一面镀了水银的镜子。

    将双手交叉枕于脑后,赤岇满是欣赏的看着林风道:“我那日觉得蹊跷,便潜入了水塘底部看了看,你猜怎么了?”

    林风不语,只侧耳静静的听着,见赤岇卖起了关子,便也不做催促,只仿佛赤岇说与不说,并不见多么紧要。

    而赤岇等了一瞬,有些挫败,自己则憋不住了,便接着道:“我本以池塘底下会有淹死的水鬼之类,还想着寻常魂魄能有这般力量,也是不同寻常,可待我下去了,却发现那池塘下面什么都没有。”

    林风听了,觉得奇怪,蹙眉思索了起来。

    赤岇摇头晃脑望着遥远的星空,故作惆怅的叹了一口气道:“这世上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林风难得认同的点了点头。

    赤岇霎时骄傲起来,又朝着林风道:“这六界之中有规矩,不能随意插手凡尘事,你这般帮着那些村民,不怕自己遭天道反噬么?”

    凤眼微微动了动,眼神撇向赤岇,如此时此刻如看着一个傻子。

    赤岇张着嘴巴愣了片刻,一拍自己的脑袋道:“我也是傻了,阴魂又不是阳世的人。”

    噗嗤一声,林风轻轻笑出声来,但很快,脸上又恢复了一派平静,只眼底存留着隐隐的笑意。

    月亮静静的照在梢头,赤岇听着笑声侧过脸看去,见月光缓缓的落在林风脸上,将他侧脸优美的弧度,镀上了一层柔柔的光辉。赤岇不自觉的,眼神从对方额前被风轻扰的几缕长发,落到长长的睫毛上面,又从秀挺小巧的鼻峰,凝聚在两片嫣然柔和的唇上。

    不知不觉中,赤岇默默咽下一口口水,再向下移,树枝的阴影遮住了细若白瓷的脖颈,雪色的衣衫领口高束,肩头散落的头发随着锁骨处向下……

    忽的,联想到往下该是什么部位,赤岇猛然收回目光,为自己方才那一刹的感觉觉得尤为可耻,不敢相信他龙尊太子赤岇,有一天竟会看个男子看的神入非非。

    不远处,林风似乎未曾察觉赤岇眼神细微的变化,只忽然之间警惕起来,眼神扫过赤岇一眼,将细长的手指比在唇间做了个禁声的动作,然后全神贯注,凝视着山后而来的那条小路。

    如之前一样,盛夏的夜里忽的有了一丝渗骨的凉意,似乎周身被毒蛇环绕,在满是汗渍的身体上慢慢爬过,惹的汗毛直立。

    赤岇也屏住呼吸,朝着那山路看去,只见一团浓重的黑气慢慢飘荡过来,若在荒郊野外之中,有一些孤魂野鬼飘荡,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这个阴魂与旁的鬼魂不同,似乎目的十分明确,便是朝着牛家村的方向而去。

    身为北海龙尊太子,六道之中人界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明白活人若是死前有着极浓的怨气,死后便会成了怨魂恶鬼,只是眼下这阴魂和之前被林风斩杀的那个,却仿佛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默默牵引,如做傀儡一样连续复制,目的便是一个个杀死牛家村里的人。

    虽然林风隐去气息屏着呼吸,那阴魂察觉不出他的存在,可这边赤岇灵力全封,此时此刻尽管再小心翼翼,周身龙气却是难以掩盖。那阴魂飘荡近了,似是察觉出了赤岇所在,便停顿一刹,化出实实虚虚的形态,抬着黑洞洞满是蛆虫的眼睛,抬头望向了赤岇的方向,而后,竟是桀桀一笑,向后退去。

    树上的两人四目相对,未曾言语,同时跃下树去。

    赤岇灵力全无,只能凭着自身还算矫捷的身手站稳脚跟,哪知一抬头,便见白影飘飘,伴随着利剑出鞘,势若闪电一般,已经刺向了那阴魂的方向。

    那阴魂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周身被剑气所伤,尖锐嘶哑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震的人耳膜发聋。

    赤岇在一旁边观战,又是挤眉又是弄眼,心急的想要林风朝他这边看,可林风仍旧出手快且利落,剑气带起的风,将那阴魂划的哀声不断,幻化的身体伤口处,不断丝丝缕缕的冒着黑气。

    终于,在赤岇已经不再有所“作为”之后,林风将自己本可劈山断海的本事,在三成上又收了七七八八,舞剑之时连续几个漏洞,让那阴魂逃脱开来,朝着山里面隐去。

    赤岇过去,看着月光下银光一现,瞬间不见的长剑,有些抱怨的道:“你要是将它砍死,我们岂不是又没有线索了。”

    林风看着阴魂离去的方向迈步跟上,摇头道:“不会。”

    赤岇跟着又道:“你方才的招式太过强势,也不知以后哪家姑娘那么倒霉要嫁了你,怕是夫妻两个打起来,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倒是好好一朵花儿,就要被你辣手摧了。”

    伴着满地月光,走在路上的林风回眸瞪了赤岇一眼,仍旧不屑与他斗嘴。

    赤岇闲暇不住,说到亲事上面,又问道:“看你年岁,该同我差不多,成亲了吗?”

    林风脚步顿了一瞬,蹙起眉头似乎有些嫌弃赤岇烦躁,但是风度使然,还是点了点头。

    莫名其妙的,赤岇觉得自己心头竟稍稍有些失落,这感觉就像是遇见了一朵极美的花,本以为可以好好欣赏,却发现那花朵已经另有主人。

    伸手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腰,赤岇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思绪,想他赤岇风流倜傥,喜欢的也会是世间绝色美女,怎会被一个男人牵着神思走,而且那男人,还是他逃过婚的与丘灵族,怕是在整个与丘他都已经臭名远扬了,就算林风是女子,也轮不到他来惦记。

钓叟:九

    夜里静悄悄的,几只乌鸦在叶子稀稀落落的老槐树上叫了几声,扑棱着翅膀朝着别处飞去了。

    赤岇与林风追着那阴魂翻过一个山坡,到了一处未曾耕种的荒地上,一阵风沙过了,那阴魂竟慢慢消散,消失不见了。

    赤岇留心观察周围,却见这荒地四周,野草枯萎青青黄黄,旁边的树木都枯死了几棵,一座孤零零的坟包立在那里,显得尤为寞落。

    人间的丧葬习惯,赤岇多多少少知晓一些,大多都是家族里依着辈份紧密相埋,零星也会出现几个独自埋葬的,但不会像眼下这个,隔了村庄老远,埋在一处荒山坡上,而且看样子,并不曾有人祭奠过。

    林风白衣被风带起,凝了个术决在那坟包上,面色凝重用灵力查探一番,蹙着眉沉凝良久,就在赤岇以为林风是要睡着的时候,便见一双眼睛缓缓睁开,而后转身便离开了那个坟包。

    “哎~”

    赤岇追上去,问道:“什么都没有发现?跑了?”

    “没有。”林风静静道。

    “那为何不将它抓出来?”

    “她在求我。”

    “谁?”赤岇挠着脑袋,云里雾里。

    “女人。”

    “女……女人!”赤岇拔高调门重复一遍,有些不信耳畔听到的。

    林风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不对,纠正道:“女鬼。”

    赤岇眯着眼睛一阵坏笑,调侃道:“你竟还是个怜香惜玉的,若我没被封了灵力,倒也想好好看一看能让你手下留情的女人,哦不,是女鬼,生的怎样一副俊俏模样。看来你外表冷淡,内里还是个多情种子,跟个姑娘一样!”

    林风回眸凤眼微怒,瞪了赤岇一眼,似是有些厌恶他现在的泼皮样调,可偏偏此时赤岇做出一副市井流氓的花心模样,一脸**陷入想象。

    白袖一抬,林风一伸手,将两根手指点在了赤岇额间。

    一瞬间,赤岇感觉有种莫名的东西在他心头绕了几绕,待反应过来,忙后退了几步,大声道:“与丘读心术,你,你竟对我读心?”

    月色隐隐下,林风脸颊泛起了淡淡的红,怕被赤岇察觉,极其自然的背过身去,仍旧是一副清高模样。

    “萍水相逢,我们就此别过吧。”

    赤岇一听,即是尴尬又有些失落,未曾细品林风说这相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时,音调与之前简短时略有变化。只是赤岇不想再一个人游荡了,也有些害怕,怕林风知晓了他方才心头隐藏的,那一闪而过的龌龊想法。

    眼看对方迈步就要走,赤岇再也不顾其他,开口唤了声,“林风。”

    林风停下脚步,回眸看向赤岇。

    赤岇迎着一双清亮的眸子,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一时竟无措道:“你,你别生气。”

    林风沉默不语,渐渐隐去身形,脚下祥云聚起,随着一阵风过,消失了无影无踪。

    赤岇立在原地良久,待心头悸动的情绪平缓下去,对着自己的影子,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最后赤岇得出结论,林风本是与丘灵族,他这逃了三次婚的龙尊太子在整个与丘族心里,必然是个浪荡的混蛋形象,之前林风秉着风度和与两族的脸面,未曾与他翻脸,如今他不知分寸说笑一番,形象必然在对方心里已经恶略到了极致,忍无可忍,才抛下他离去。

    种种迹象表明,十有七**就是这样的。

    赤岇平日里不是个死皮赖脸的人,可眼下心头有些过意不去,便想着这件事情不能就这样潦草算了,虽然他不图在旁人心中的虚名,但是林风救他几次,也算不上是旁人,所以赤岇决定,以后该是要好好表现一番,让对方知晓自己并非如他想象的那般恶略,以后在六界之中再见了,还能算是朋友一场。

    这样决定了,赤岇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拿出最潇洒的姿态,朝着小镇客栈的方向去了。

    返回客栈后,天光已经大亮,赤岇到了门前时,本就闷热的天让赶了许久路的他后背彻底被汗渍浸湿,简直想要一头栽在海水里面再不起来。

    赤岇从自己的房间门口过去,到了林风所住的客房,本欲抬手敲敲门,店小二适时的过来,看着赤岇满身大汗和尘土,朝着赤岇问道:“这位客官,您是连夜赶了多远的路啊?”

    说罢,不等赤岇回答,店小二接着道:“这房间里的那位公子吩咐过,说您要是回来了,必定洗个澡再去见他,那公子看上去是个素净人,怕是闻不惯满身汗气。”

    赤岇听了,抬起胳膊凑过去闻了闻,赶紧屏住了呼吸,下一刻,又恍然反应过来,既然林风有过交代,说是洗澡之后才能见他,那岂不是说明,他并没有不辞而别,并没有再生他的气了?

    想到这里,赤岇不禁暗暗欣喜,点着头连连拍了几下店小二的肩膀,激动道:“小爷一定会赏你的。”

    店小二打着招牌的假笑笑了一瞬,在这客栈做了这么多年小二,哪个有钱哪个没钱,哪个阔绰低调,哪个打肿脸充胖子,他还是能看的出来的。

    回到房间,不过一会儿,店小二便将水打了上来,赤岇褪下浑身衣裳,仿佛自从被封了灵力,莫说不能腾云驾雾施展术法,就是自身形态,都有些潇洒不起来了。

    换了一身凡世的粗布衣衫,赤岇站在铜镜前照了许久,将自己整顿的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头发都梳的一丝不乱之后,才出敲响了林风的房门。

    敲了半天,里面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店小二又过来告诉赤岇,在他洗澡的空档,隔壁房间的林风已经出了门去,看样子是朝西,去了牛家村的方向。

    赤岇一听,眼前几乎冒了金星,心头哀嚎一声,匆匆跑出了门外,想着快一点,也不知能不能追上林风的脚步。

    这次显然赤岇的做法是正确的,在他跑了一段路之后累极了,停在路边休息,一辆拉着牛粪的车子吱呀一声在他面前停下,赶车的车夫是个白胡子的老人,可怜赤岇赶路辛苦,便顺道捎他一程,赤岇坐着牛车到了牛家村的时候,发现林风也不过刚刚到了村口。

    “林风!”

    远远看见了,赤岇坐在牛车上朝着林风唤了一声,见对方停下脚步扭回头看他,赤岇便跃下马车,朝着林风跑过去了。

    正在村口玩耍的财宝也看到了赤岇,迈着小腿儿跑着迎了上去,眼看快近了,财宝又捂着鼻子跑开了,朝着赤岇道:“赤岇哥哥你怎么这么臭了?”

    赤岇一听,猛然停下脚步,抬起袖子嗅了嗅,浑身上下除了跑路时流出的汗水味,还有一股十分浓烈的牛粪味道,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在三伏天如蒸笼一般的天气里,散发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绝妙气味。

    赤岇无奈的一拍脑袋,想着今时今日,他龙尊太子的形象威仪为何如此难以竖立?

    随着财宝来到一条河边,赤岇又是一番折腾后,站在林风身旁的形象,才不会过于不搭。眼下,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着,便像是贵家公子,车门带着个仆役小厮。赤岇觉得折了面子,努力挺起胸膛后,路过的不认识的人又会悄言说,这家公子看着和善,那小厮却是一副恶奴模样,白瞎了年纪轻轻生的一张好脸。

    这一下子,赤岇便又泄下气来,安慰自己皮相本是俗世凡人才会注重的东西,像其他几界之中,但凡修为高深的,哪个不是将皮相美丑看的极淡,想必他与丘灵族也是如此。

    所以,赤岇便决定抛开外貌,用自身高尚的品德,在对方心里树立起良好的形象。

    此次来到牛家村的目的,不用林风细说,赤岇也能猜度的出来,必然是为了山野荒地之中那一座孤坟。赤岇不知道那女鬼同林风说了什么而让林风手下留情,却知晓此次前来,必然是求证女鬼所说是真是假。

    按理来说,与丘灵族有着通灵读心的天赋,若是林风与那女鬼读心,必然知晓所说的话是真是假,既然还要前来求证,便说明读心之术未曾施加,这种情况只有一种,便是对方心头被某种情绪干扰,自身都难以控制。

    而常在死人心头久积不散的,以怨最多,多到连修为已是上乘的林风,都不能彻底化去。

    在这牛家村里,居住了好几天的赤岇比林风要熟悉的多,虽然赤岇未能娶了莲绣做李小牛的上门女婿,但是李小牛一家人心地善良,一听跑回家的财宝说赤岇来了,忙又准备了饭菜,将赤岇与林风都叫到了家中。

    赤岇有些不好意思,反倒林风落落大方,救过财宝之后,被李小牛一家子一口一个恩公叫着,脸色都未曾改变一下。

    赤岇觉得,若是放在以前,没有拒绝过莲绣的婚事,他必然做的比林风还要泰然,可当赤岇看见林风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雕成的葫芦送给财宝时,赤岇摸摸身侧空空如也的钱袋,想着若是他的钱没有被坑,他打赏整个村子都可以,更莫说一个白玉葫芦了。

钓叟:十

    李小牛是土生土长的牛家村人,坐下片刻,赤岇便向他问起了关于荒山上那座孤坟的事情。李小牛对赤岇心思本不设防,可乍一听要问那孤坟,便有些变了脸色,支支吾吾不愿提起。

    赤岇一见,便猜度着这里面十有**有故事,目光看了看林风,然后对着李小牛道:“我的这位朋友是个修行之人,发现村子里历年死人,或许和荒山上那座孤坟有些联系,便想着同村的人问一问。”

    李小牛叹息一声,摇摇头道:“其实村子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死了好些个人,人们也意识到或许会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其实上个月的时候,村里人还筹钱请了几个会做法的和尚道士,可最后还是一无所用。”

    赤岇与林风对视一眼,便见李小牛将莲绣和财宝支出门外,然后将房门关好,重新坐回了木头的凳子上,回忆道:“这怪事是从七八年前开始起的,与外村人说道起来,还有些臊的慌。”

    说着,李小牛问赤岇道:“这个村子中间有一座砖瓦的大院,你可注意过?”

    赤岇点点头,“该是祖上有发迹的,不过眼下都已经没落了,我见那家进来出来,也只剩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了。”

    李小牛再次哀叹一声,“那老太太算是我本族李家的一个婶婶,关系论起来,其实也有些远了,不过这牛家村里一家挨着一家算起来都是亲戚,都逃不出一个李字。那荒山的孤坟和村子里近几年发生的事情,怕是还要从那老太太身上说起。

    八年前,老太太家里还做些生意,日子过的算是我们牛家村里顶好的,可再好的人家也有愁心的事情,那便是老太太唯一的儿子生了重病,家里花了许多银子,请了无数郎中都没能看好,最后有人提议说给那病儿子娶一门亲事,冲冲喜说不定病就好了,就算是病好不了,留个一儿半女在这世间,让老两口也好有个盼头。

    于是有些日子,老太太便寻着四里八乡的媒婆,张罗着给儿子说亲,可婚姻是件大事,看中她家室的人倒是很多,可以听闻要嫁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说不定过门便要守寡,哪怕再穷苦的人家,也不愿意将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往火坑里推,于是这婚事一拖再拖,也就拖了许久。可旁人等的,老太太那儿子的病等不得,老两口心急之下,便拿出了半身的积聚做聘礼,想要求娶一家姑娘。没想到这一下子,不出几天,还真就给说成了。

    应下婚事的姑娘住在隔壁村里,生的白白净净漂漂亮亮,说话时声音怯怯的,出嫁那天一直哭哭啼啼,还硬是被塞进了花轿,怕是一听要嫁个病秧子,心里也是不愿意的,可家里已经收了聘礼定了亲事,姑娘再不愿,反抗不得,也就嫁了过来。

    说起来也奇怪,自从拜堂成亲以后,那老太太家儿子的病竟果真好了起来,从以前瘫在床上不能下地,到后来可以走到门口晒一晒太阳,或者拿着书本念上一段。

    而那新婚的媳妇,一开始也跑过几次,不是让村里人抓了回来,就是跑回去让她那兄嫂送了回来。来回折腾了有一个月以后,那新媳妇也便安定了下来,开始好好过起了日子,没过几天又有了身孕。

    到这里,本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可后来种种也是因这里而起。

    每隔上三个月,老太太家都会请来城里的大夫为儿子看上一次病。可这次来了之后,那大夫看看新媳妇的肚子,依着多年的交情,将老太太叫到一旁吐露了实情。

    却原来,老太太的儿子经多年病重折磨,早已不能人事,虽说如今身体见好,但今生子嗣上却是奢望了,所以那大夫断定,新媳妇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一定另有他人。

    这一下子将老太太近来欢喜的心彻底打碎,日子也仿佛从天上一下子掉到了地上,满心的失落开始变成怒火,将新媳妇痛打一顿关进房中,去找那说亲的媒人讨说法。

    那媒婆为人说了一辈子的亲,各家过得好与不好也还都算圆满,如今竟说一个有了种的给人家当媳妇,这让以后四里八乡哪个还敢再来找她说媒。于是那媒人和老太太一起,又找到了媳妇娘家的村子里。

    那媳妇的娘家早已经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哥哥嫂子过日子,她那哥哥嫂子好吃懒做,家里许多的活计便都落到了妹妹手中。老太太在村子里打听起那媳妇来,竟是没有一个不称赞贤惠能干的。

    老太太和媒人找到媳妇的哥哥,嫂子,拍着桌子说了媳妇怀有身孕的事情,她那哥哥嫂子死不承认,直到老太太拿着报官做威胁,两口子才连哭带骂说了实话。

    原来那媳妇儿曾在本村里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家里活多干不完的时候,那小伙子便会帮衬着干上一把,所以懒惰的哥哥嫂子贪图那小伙子的好处,也含含糊糊没有说什么,这让两个本就互生情意的少男少女,以为以后他们的婚事也会这样顺理成章的定了,可哪知世事多变,贪婪的哥哥嫂子贪图老太太家丰厚的聘礼,便不顾妹妹死活,强行让她嫁给一个人人都不愿嫁的病秧子。

    临出嫁了,那媳妇与心爱的小伙子难分难舍,情难自禁有了苟且的事情。嫁到老太太家不出一个月,便发现有了身孕。

    本来只要那老太太的儿子不言语,一切也都看似顺理成章,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即做下了,便有露出来的一天。”

    说到这里,李小牛惋惜的摇摇头,用活了大半辈子的庄稼人的立场感叹道:“都是苦命的人。

    “那,后来呢?”赤岇追问道,侧目看向林风,却见他眼神竟是慢慢暗淡下去。

    赤岇在失了神采的眼眸中,听着李小牛继续讲道:“这牛家村祖上还没有没落的时候是有个规矩的,但凡有了不守贞洁的女子,是要被装在猪笼里沉了水塘的,可这规矩虽然是有,历年来偶有那么一两个作风不检点的,人们也都网开一面,或打或休,总归是个结局。

    可这件事情自闹出来之后,老太太的儿子旧病又复发了,老太太以为是被媳妇气的,便将所有的火都撒到了媳妇头上。

    这一下子,老太太不仅没了家财,保不住儿子,连媳妇都是个不干净的,觉得这辈子一下走到了头儿,心一狠便出钱叫了族中几个年轻的来,将那媳妇绑了,沉在了村子外的水塘里,一尸两命。”

    赤岇不解,“那为何后来,又埋到了荒山里呢?”

    “据说从那以后,老太太一家子,连同那淹死媳妇的几个年轻人,都开始在夜里做起了噩梦,梦到沉在水里的人变成了他们,说那池塘的水底,满都是媳妇临死时,小产流下的血水。”

    “怪不得那池塘下面会有那么浓重的怨气。”

    赤岇恍然大悟,又将目光看向了林风,却见林风似是有些沉痛,低声道:“分魂。”

    这两个字一说,李小牛霎时惊的嘴唇都开始哆嗦了起来,站起来朝着林风道:“公子果然是高人,当年有个路过的道士,也是这么说的。”

    赤岇细一思索,了解道:“一尸两命又心存怨气,极易产生恶鬼,所以那道士便出谋划策,将猪笼连同尸体打捞上来,剖开女尸肚子,将孩子留在了水里,那孩子还未成形,所以我并未在水里发现什么。”

    这么一想,纵然赤岇不是人类,也觉得有些过于残忍了。毕竟从成亲到死,都不是那姑娘所愿,她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

    赤岇看着林风,昨天夜里他曾与那女鬼交涉过,想必这个结局,他早已经知晓。

    “荒谬!”林风简单对这件事情做了评价。

    赤岇细一琢磨这个词语,又联想到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猛然朝着李小牛问道:“是不是村子里死人?便是从那女尸埋在荒山之后不久?”

    李小牛连连点头,“确实是,先死的是那老太太的病儿子,有了这件事情之后,病情愈发严重,一日夜里吐出一口血来,便撒手人寰了。再后来是那老太太的丈夫,赶着马车出门做生意的时候遇上了暴雨,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人也没了。

    一开始人们并未想着和那媳妇的死有关,可是村子里开始一个个的死人,死了七八个之后,发现死的人都是当年收了钱财浸猪笼的人家,那金豆的爹当年还去了。”

    赤岇道:“想必那道士是个半路出家的庸才,也未曾娶过媳妇儿,不知道这世上有个词叫母子连心,若是将那女尸和孩子分开,只会让那鬼魂怨上加恨而已。”说罢了,赤岇还啧啧两声,“也不知那道士四处骗人遭了报应没有?由他这馊主意一出,又将那恨到极致怨到极致的鬼魂埋在了风水极阴之地,吸收天地阴气,短短几年时间,竟可以操控其他阴魂杀人。”

    李小牛无奈的摊摊手,死的也都是他的同族之人,眼睛都红了。

    “村里的庄稼人哪懂这么多?一开始埋了那女尸之后,大家都不做噩梦了,还以为那道士是神人,赏了不少钱呢。”

    “确实该不做噩梦了。”虽然是死了村子里的人,赤岇一时竟忍不住冷嘲热讽,“因为一个短短的梦杀不死人,她不过是把梦境中的想法,都变成了现实!只可怜金豆和那媳妇的孩子一样,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就死在了大人的恩怨当中。”

钓叟:十一

    出了李小牛家的院子,赤岇同林风默默走了一段路,见身旁人一直不语,便问道:“他说的,与那女鬼所说的一样,对不对?”

    林风点点头,默认了赤岇的话。

    赤岇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她手中有着好几条人命,若放任不管,说不定她还会伤害这里的人,虽说人的命数生老病死咱们管不得,可那女鬼已经脱出了人界之外,被那厉鬼所杀的人也难轮回转世,六界之中但凡正义之士,遇到这种事情还是会管上一管的,可若一剑将那女鬼打的魂飞魄散,又觉得太过悲情,心里总有些可惜。”

    林风脚步迟缓片刻,朝着赤岇道:“去李家。”

    赤岇一听,本想提醒林风,这个村子里的人九成九都是姓李的,要去的到底是哪个李家?这番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赤岇便明白了,想来林风要去的,就是已经有些疯癫的李老太太,那荒山女鬼的婆婆家里。

    去那里的路赤岇认的,便快走了几步,引着林风到了门前。

    已经褪了漆的大门上,门环惹上了斑斑铜绿,似乎许久无人来往,门口的杂草都没到了脚踝处。

    赤岇过去,本想伸手敲一敲门环,哪知还未用力,便已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正在犹豫贸然进入是不是有些不好时,赤岇便见身侧林风已经推门进去,立在院子里没有往前。

    赤岇跟着进去,发现院子里的景象比之外面更加荒凉,满地的杂草当中,还掺杂着去年未曾扫净的落叶,屋檐下的台阶已经塌了一块,一旁边的石墩上,一个白发散乱的老妇人,怀中抱着两块牌位坐在那里怔怔出神,一双眼睛似乎已经没有了生人的活气,满是沉沉的死寂。

    想必这就是那李家老太太了,当年在这牛家村也算得上是风云人物,掌管了儿子的婚事,决定了一个女人的生死,到头来家破人亡,丧子丧夫无依无靠,说起来这一生倒也可怜。

    而那女鬼似乎活过一世,也能抓住人心最脆弱的一点,比起让痛恨的人利落死去,不如让其看着身边亲人一个个离去,生不如死的活着,才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

    听到有人进了院子,那老太太抬起头来,哈哈大笑了几声,朝着赤岇和林风道:“你们是来给我儿说亲的么?你们若是能给我儿说一门干净的好亲事,我这院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可以拿走。”

    说着,老太太起身躬着腰,进进出出去几个屋里转了一圈,然后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那些丧天良的兔崽子呀!他们趁着我丈夫不在,我儿病重,竟将这屋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抢了呀!呜呜!”

    林风立了片刻,看那老太太疯疯癫癫,便转身出了院子,而后脚步不停,竟是朝着牛家村外去了。

    赤岇紧跟着,问道:“你又要去哪里?”

    林风不语。

    赤岇又问,“是已经下了决心,去将那女鬼从坟里拉出来打个魂飞魄散吗?”

    等了许久,林风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角到了无人的地方,林风一把抓起赤岇的衣领,脚下祥云凝聚而起,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西方而去。

    途中,赤岇不得不感叹林风的踏云之术比他好的太多,若他全盛时期踏云而行,速度也未必会比林风快。

    一阵天旋地转,再落脚已经到了漫漫黄泉。

    路边鲜红的曼珠沙华开的似要滴出血来,蒙蒙雾气笼罩住了两边涛涛的黄泉水,还有里面不停挣扎的无数鬼魂。

    赤岇紧跟着,问道:“你在找什么?”

    林风直向前走,“找一个魂。”

    “魂?”

    赤岇想想,疑惑道:“当年与那女鬼相爱的小伙子,如今不是已经娶了妻子儿女双全么?他活的好好的,你为何要在黄泉之中找?”

    林风以及快的速度,在漫长的黄泉路上,一直在寻找停留已久不愿转世的魂魄。

    赤岇跟着来来回回跑了无数遍,终于忍不住道:“我说林风,你找谁倒是说一声呀?我还可以和你一起找找,两个人的眼睛总比一个人的够用不是么?”

    林风暂时停下,开口道:“找李康。”

    赤岇一听,“那女鬼的丈夫,老太太的病儿子?”

    问罢了,赤岇一拍脑袋瞬间明白了林风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当年李康知道自己已经无法人事,可发现妻子怀孕之后,并未向别人拆穿,说不定若当年那大夫不曾揭露,李康会任由这个孩子生出来,据说当年老太太要将儿媳浸猪笼的时候,这病丈夫李康其实是不愿意的,多次求情也未能说动老母亲,最后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妻子被淹死,而后不久他也病入膏肓,一命呜呼了。若这样联想起来,想是李康对妻子已有情意,你是想寻李康,前去打动那女鬼?”

    目光从身旁的鬼魂落到赤岇身上,林风发现,几乎每次赤岇都能猜到他心中所想,难免有些怀疑,是不是除了与丘,何时龙族也会读心术了,且还不用身体上或灵魂上的接触。

    边看着,边听赤岇又蹙眉道:“凡人已死,大多都已经入了轮回,你能有几分确定那李康放不下妻子,徘徊在黄泉路上等她。”

    林风眼眸有些暗下去,低声道:“一分都不确定。”

    赤岇听着,就觉得自己看不得他半分失落,便拉起他的袖子道:“你这样找找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跟我来。”

    说着,赤岇拉着林风在黄泉路上走了片刻,最后在一个阴司判官的门前,停住了脚步。

    林风抬头看看,朝着赤岇道:“与丘灵族与阴司一向交情浅薄,怕是他不会帮着查理此事的。”

    赤岇拍着自己胸脯安慰林风道:“放心,不是还有我么?”

    林风眉心舒展,“竟不知龙尊太子,还有这么大的面子。”

    “不是我。”赤岇嘿嘿一笑,“我幼时还与幽罗界那小子交好的时候,他曾带着我来这里玩耍过,玩过几次之后,这阴司的判官见了我们便要哭,所以我若出马相问,怕是他巴不得赶紧将我打发走,他张口闭口一句有或没有,岂不是比我们两个大海捞针一般的找要简单。”

    林风听了赤岇的话,面上表情要笑不笑,白了赤岇一眼,竟带了几分嗔意。

    赤岇莫名觉得自己心肝儿一跳,又开始扪心自问,是不是骨子里有那断袖的癖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赤岇不再多说话,拉着林风挤过门口层层叠叠喊冤的鬼魂,在众多怨毒的目光中,插队到了判官案前。

    “嘿嘿嘿”一声奸笑,惹的那判官握着笔的手一抖,慢慢抬起头来,看见来的是赤岇后,一张本就不怎么好看的死人脸表情更是瘆人,仿佛趔着一张嘴想客套的笑笑,无可奈何又有几分想哭。

    赤岇此时也觉得这判官可怜,还未等对方开口,便率先给那判官吃了颗定心丸。

    “本太子已经长大了,所以今天来不是捣乱的,就有一丁丁点儿事情前来麻烦你。”

    那判官嘴唇一哆嗦,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什,什么事情?”

    “同你打听个人。”

    “往,往生的人命格不能随意翻阅,你和幽罗少尊主是不是又联合起来诓骗老夫,他前阵子刚来糊弄着老夫查人,这次老夫再不破例了!”

    赤岇拍拍那判官的肩膀,安慰道:“倾凌那家伙生来奸诈狡猾,我这人当年不过也是被他骗了来此胡闹,其实论起本性来,我是很天真善良的。”

    这话说出来,不仅那判官不信,连一旁的林风都尴尬的肃了肃嗓子。

    “那,那殿下是来干什么?”

    “我不查往生的人,你且给我查一查,黄泉之畔,有没有大梁国永宁县内牛家村的李康?”

    判官一听,一颗心跌到肚子里,即刻挺直了腰杆,乐呵呵的朝着赤岇道:“太子殿下早说话,老夫这就去查。”

    说罢了,从书案后面,地上摞着的一堆册子里,如大风刮过一般翻了一个来回后,合上册子,笑呵呵朝着赤岇道:“回殿下,还真有一个,就在奈何桥旁,徘徊了七八年了。”

    赤岇一听,朝那判官道了声谢,拉起林风便朝着奈何桥的方向去了。

    那判官立在原地,看赤岇果然利落的走了,便第一次觉得这北海的龙尊太子,其实看上去也还是比较顺眼的。

    这边赤岇与林风到了奈何桥旁,找了不一会儿,便找到了立在奈何桥头众多鬼魂当中,神色落寞的李康,李小牛曾告诉赤岇,李康眉梢有颗朱砂色的红痣,曾有算卦的说,那是灾星降顶,并说李康活不了大岁数,结果那算卦的被李家老太太找人打折了一条腿。如今想想,给世人算卦就好比喜鹊报喜乌鸦降灾,人人都爱听个奉承吉祥话语,可又有谁的人生,能全然都是一派祥和喜乐安康的。

    与李康说明了缘由,似乎他等这一天已经良久,也似乎再见妻子一眼,才能安心踏上奈何桥,不多询问什么,便跟着赤岇林风一起,回到了牛家村里。

钓叟:十二

    这世上真正的降服,并不是一场血肉横飞的大战,就像真正刺痛人心的,也从不是刀枪利剑。

    黄泉河畔的风,吹在魂魄身上犹如刀刮火灼的疼,除了那些生前有过罪孽,无奈囚在黄泉地狱的,极少有魂魄徘徊在黄泉之中不愿投生。

    李康未曾踏入轮回,其实在赤岇和林风的意料之外,赤岇明白林风心中所想,他不想让那女鬼生前死后所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是痛苦绝望的。

    入夜之后,到了荒山之中。极其浓重的怨气,在山谷中反复回荡,伴着夜风吹过,听在生人耳朵里,像是无尽的呜呜哭声。

    就像活着的时候对抗不过命运一样,那已然十分强悍的女鬼,在修行百年资质卓越的林风面前,仍旧渺小的像是苍穹之中一粒沙子。

    她心有怨气,有着对世人浓浓的恨意,不愿踏入黄泉步入轮回,魂魄飘荡在世间,零丁孤苦,可她也错不该枉杀人命,恶鬼杀人,是要被堕入地狱的。

    那女鬼被林风从坟墓中用术法召出来,见林风去而复返,以为之前求情无用,是回来要将她打的魂飞魄散,便满眼赤红的想要反抗,不停的在荒山中惨叫哭泣。

    可月光盈盈下,那女鬼看到李康的身影时,竟是一下子呆在了当场,慌措的后退几步,张张口,唤不出,哭不出。

    李康向前走了几步,离了**多年,魂魄苍白的脸上还带有生前几分病意,神态却有了几分洒脱,似乎看到眼前人这样,在他的意料之中,满是怜惜心疼。

    “丽娘,我等了你很久。”李康开口了,话语轻轻的,带着几分文人的气质彬彬。

    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亲切地唤过她,跪在地上的女鬼,模样竟从疯癫可怖满目血色,渐渐褪回了之前清秀温婉的模样。

    “李郎。”

    丽娘唤一声,忆起生前丈夫对她的好来。

    那时她被迫着嫁到李家,被捆绑的和一只公鸡拜了天地之后,便被人送到了丈夫的房间。洞房花烛那夜,她身着喜服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他却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一块儿糕点,问她饿不饿?

    她从未对她的丈夫做过什么,可丈夫却从曾在婆母面前说过她半点不好。冬天夜里蜷缩在地上,双脚连带着小腿都凉的通透,他便将床铺挪出一半来,知道她怕,便和着衣服睡觉。

    若说从小到大对她好的人,除了那记忆不深的父母,和邻居青梅竹马的小哥,便是她这病怏怏的丈夫了。

    他对她好,连知晓她怀了身孕,都未曾言说分毫。

    丽娘一双眼睛哭出血泪,即难过又无助,似是找到了唯一的依靠,哭诉道:“李郎,我的孩子没有了。”

    李康过去,像兄长一样,抚摸着丽娘的头发,安慰道:“生前事,都过去了。”

    丽娘哭到嗓子嘶哑,“他明知我怀了他的孩子,他却娶了别的姑娘,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要我了,他们都恨不得我死,他带着他的妻子孩子,绕着牛家村走,都不肯来看我一眼。我沉在冰冷的水里,把手上的指甲都抓破了,也打不开那厚厚的猪笼,后来我的孩子就没有了,他变成一摊血水沉在了水底,我连陪着他死在一起都不能。李郎,我恨啊!”

    李康伸手抹去丽娘的眼泪,甚至不顾她如今被怨恨侵蚀的,几乎已经没了人的模样,怜惜的将她拥在怀里,音色轻轻,却如盟下了这世上最重的誓言。

    “我要你,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没能救下你,怕你害怕,我便到黄泉之中去寻你,我在奈何桥边等了许久,终于找到你了。”

    赤岇静静立在一旁,不忍再看面前一对苦命夫妻,便将目光移到了林风脸上,却见对方早已经垂下了眸子,神情中带着几许伤感。

    本以为几经波折,丽娘终于明了了李康的心意,可片刻,李娘却是将李康推了开来,胸中怨气散化不少,无奈道:“我早已是个不洁之人,如今又满手杀戮,任凭哪一点,我都再配不上你。”

    李康摇摇头,“你勤劳勇敢,敢爱敢恨,你这性格一直是我这病秧子所倾慕所向往的。我生的面貌平凡,又是个累赘,分明是我配不上你。不过这些都是之前的事情了,能再见你一面,我便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丽娘哭泣着摇摇头。“你不该等我的,转入轮回你还有无数个未来,而我罪孽滔天,从索了第一个人的命开始,我便知晓有一日必然会被高人打得魂飞魄散,眼下我若步入黄泉,也是要下无间地狱的,我活着或者死了,任何时候老天爷都没有给过我希望,所以你不必等我,你从没有害过我,我却连累你枉送一条性命已是不该,李郎,你还是走吧。”

    说罢了,丽娘竟跪着爬到林风和赤岇面前,重重的叩了几个头,求道:“你们能把李郎带来,让我知道这世上竟还有个人疼我,我便什么都知足了。如今我知道,这山里所有的阴气都汇到我这坟墓里来,虽增强了我的力量,可我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气,以前杀人是为了报仇,可如今确是有些身不由己了。两位仙人曾手下留情,如今就算将丽娘魂魄打散,丽娘也毫无怨言了。”

    一旁的李康也几步过来,同丽娘跪在一起,叩过几个头,求道:“李康愿与丽娘同死。”

    到头来竟是如此局面,赤岇眼看着也有些为难,若就此放任,对不起金豆和那些无辜死去的人,若挥剑诛杀,又觉得丽娘和李康太过凄惨。

    正犹豫之间,却听一旁林风朝着丽娘道:“无间地狱里虽是受苦,无论几十年或者几百年,也有个期限,你可愿意去受?”

    丽娘闭上眼睛,却是摇了摇头。

    “人间再没有什么可值得留恋的了,冤有头债有主,仙人莫要牵连李郎。”

    似是这个答案林风早已预料,又将目光看向李康问道:“你本无罪,何时转世轮回全凭自己做主,若她坠入地狱之中,你可愿在黄泉之畔,接着忍受刀刮火灼的苦,一直等着她吗?”

    李康轻飘飘的灵魂叩下重重一个头,“我愿与丽娘同下地狱。”

    “那便好。”

    林风点点头,做出一副无情的清冷模样,朝着丽娘问道:“现在,结果由你来选,你是想让他陪着你死,还是彼此留个机会,下辈子好偿还他等你的情意?”

    丽娘面露苦色,看向李康,“李郎,你又何必?”

    李康闭上眼睛,决绝道:“我意已决,凭你选择。”

    丽娘面色释然,看看眼前人,前世恩怨终究化开。

    “丽娘,愿坠入黄泉地狱。”

    赤岇心中虽有怜惜,但看到这个结局,眉心还是慢慢舒展。

    李康是老天对丽娘的最后一丝眷顾,无论丽娘今后在黄泉地狱遭受怎样的苦,也都是在为之前的罪孽赎过。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他们两个能受得受不得,便是他们的造化了。

    这天夜里,牛家村外的荒山上忽起了一阵大风,那风像是人呜呜的哭声,不一会儿,便又散了开去。

    林风带着丽娘夫妇和赤岇这个累赘,趁着天亮之前又去了一趟黄泉。

    临别之时,丽娘想起一件事情,便朝着赤岇和林风道,那个让村里人将她埋在荒山的道士是个瘸子,就是他教给丽娘将别人的魂魄炼成傀儡,然后索人性命的。

    赤岇一听,心头起了疑惑,回到牛家村又问李小牛,当年丽娘死后村里人噩梦连连,请来捉鬼的道士,可是一个瘸子?

    李小牛连连点头称是,说那人瘸了一条腿,脸上用破布蒙着面,露出的地方纵横交叠满是疤痕。

    赤岇回转身看林风,“你可记得人们说过,李康幼时曾被一个道士算过命格,那道士说他此生命薄,寿数短,结果被李家叫了村子里的人,将那道士的一条腿打断,如此算来,甚是蹊跷。”

    林风叹一口气,“因果循环,当年那道士并未做错,不过是实话实说,却给自己引来灾祸,如今利用丽娘欺骗村民,满口谎话却得了别人信奉。这六界之中又何尝不是这样?”

    林风的感叹落在赤岇耳朵里眼眸里,也仿佛一下子说进了他的心里。

    事情告一段落,两个人出了牛家村,回眸看着袅袅炊烟的村子,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乎这世上从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离开或消失而改变太多。

    到了岔路口,这次赤岇率先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林风道:“林兄,很高兴与你相识一场。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有些事情总逃避不是办法,这次经历许多,我也看开了,这便回北海将事情彻底说明,免得拖沓连累别人。以后山高水远,有缘再见。不过,我怕还是会有些念想林兄的。”

    林风回过头看,望着赤岇笑的颇有深意,“何必做出一副生死诀别的样子?巧了,我也要去北海。”

钓叟:十三

    赤岇一听林风要去北海,本来有些失落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欢喜道:“那正好了,我们一起顺路,还可以做个伴。”

    林风笑笑,伸手搭上赤岇的肩膀,脚下祥云聚起,朝着北海的方向去了。

    一路上赤岇嘴巴从不曾闲下来,拍着胸脯跟林风保证,等到了北海,就将怎样怎样稀罕的宝物都给了他,好作为这段时间对他帮助的感谢。

    林风像往常一样沉默不语,耳畔听着赤岇的话,仿佛如呼呼过了一阵风声没什么区别。

    过了一段时间再落脚,已经到了北海的地界。赤岇望着连接天际的茫茫大海,插腰立在北海之畔,朝着林风夸耀道:“看到没有,这里都是我的地盘儿,你以后若有时间,可以常来找我玩耍。”

    林风望着茫茫北海,这里与与丘仿佛处在两个世界,一处波澜壮阔浩瀚无边,一处草木锦绣云雾绵绵。最重要的,是林风看看身旁的赤岇,联想到与丘一族规矩繁多,仿佛每个人生来,都被先辈告知要有守护灵族壮大灵族的责任感,绝不会教出赤岇这样随性洒脱的太子来。

    其实林风觉得,纵使与丘规矩再严,予以后辈的历练再苦,终究也没能改变北海远远强盛于与丘的实力,如若不然,为何北海逃了三次婚,与丘仍旧没有将两族的婚事作罢了。

    赤岇看着林风出神,便哈哈大笑道:“是不是被我们北海的美景所震撼到了?等你到了龙宫之中,会发现那里更加漂亮,不仅四季常温,世上罕见的珠玉宝石更是应有尽有,到时候看上什么了同我说,随便拿就可以。”

    罢了,赤岇忽然想起来关键点,问林风道:“走了一路,我竟是忘了问问你来北海是要干什么?可是与两族婚事有关?”

    林风坦白应道:“是。”

    赤岇方才愉悦的心情,瞬间低落下来,望着林风时谈及自己的婚事,第一次竟觉得难以开口。

    “我知道这件事情是我不对,这次回北海,我便同父王彻彻底底说清楚,待退了两族的婚事,我亲自去与丘同帝女请罪。”

    林风看着赤岇心意已决,便问道:“你厌恶灵族?”

    “不!”赤岇忙摇摇头,“灵族与北海历代交好,我怎么会厌恶呢?”

    “那你是不喜与丘帝女?”

    “也不是。”赤岇生怕对方误会,“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们两个从未相识,怕是我很难像李康那样,能做到甘愿等在地狱里数百年,夫妻之间,我觉得就应该是那样的。”

    林风垂眸,似是有所了解,心里对于赤岇倒是有了更新的认识。

    并肩而行进入北海,龙宫外守门的一对鱼虾,看见赤岇激动的将钳子都缠在了一起。

    慢慢吞吞的龟丞相,三步并作两步往前赶,一刻钟的时间竟然迈出去了三尺多远。

    最激动的还是赤岇那老龙王亲爹,一把鼻涕一把泪迎出来,找了许多日子找不到,还以为自己这心肝宝贝有了什么不测,他北海龙王再绝了后,可是个天大的罪过。

    老龙王拉着儿子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个遍,确认儿子无恙之后,恶狠狠在赤岇后背上捶了一拳,表达了他对此次逃婚的愤怒。

    而后,老龙王将目光放在赤岇身旁的林风身上,瞬间觉得眼前一亮,心情豁然开朗。

    林风行过一礼,老龙王激动的从袖子里连着掏出了五颗夜明珠塞到林风手中,感慨道:“好孩子,好孩子。”

    赤岇顾不得感叹他的老父亲今天为何如此大方,只将脊梁挺的笔直,朝着自己的亲爹老龙王道:“父王,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和你彻底说清楚,退了与丘的婚事。”

    老龙王一听,一双眼珠子都瞪了出来,看看一旁的林风,朝着赤岇呵斥道:“混账!你知道你在胡说什么!”

    这句责骂的话语,已经是赤岇第无数次听在耳朵里,当即反驳道:“我现在还不愿意娶与丘帝女,您要是硬要我娶,我即刻就剃了头发去西方佛家做和尚!”

    老龙王看着林风,见他神色淡然一句话都不说,更衬托着自己这儿子已经混账到了极致。于是一伸手,“啪”的一巴掌打在赤岇脸上,瞬间赤岇脸颊便起了个红红的指印。

    这一巴掌打的赤岇心头也是惊讶,之前屡次逃婚,他的父亲即使恼怒到了极致,也从不曾这样对他。

    赤岇生来是个硬脾气,见老龙王态度如此强硬,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斗争到底,决计不能轻易服输。

    谁知下一刻,老龙王没有再与赤岇争吵,反倒是看着林风,面色难堪的道:“风儿啊,是我教子无方,让你受委屈了。”

    林风一垂眸,面上依旧淡淡的,“是因晚辈之过,才让太子殿下一而再再而三流落在外,如今林风将太子殿下安全送回,婚姻之事不强求,两族的婚事便从此做作罢吧。”

    赤岇在一旁立刻应声,“我同意!”罢了又看看林风,觉得自己中了个天大的圈套,他与他相遇相识,竟是为了将他送回北海。

    老龙王气的要跳起脚来,眼看林风行过礼就要离开,赶忙道:“风儿啊,北海对你不住,你做不成本王的儿媳妇,本王认你做了干女儿如何?”

    这一句话,林风停下脚步,回转身看着老龙王刚欲开口,却听一旁几乎已经惊掉下巴的赤岇,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庞,反驳道:“不行!”

    老龙王这次真的恼了,一瞬间恨不能自己没有这么个儿子,伸手指着赤岇的鼻子骂道:“你个混小子胡闹什么?你不愿意娶是你的事情,老子认她做女儿是老子的事情!你又来干涉什么?”

    赤岇看着林风,上上下下扫过一眼,声音都激动的颤了起来,“你你你,你竟是女的!”

    林风道:“太子殿下怕是有所误会,林风从来未说过自己是男儿。”

    有些事情不禁点破,眼下林风话语一长,赤岇确实听出她声音里带着几分女子的细腻,只是以前两人相处时对方话语极短,不易察觉,而收服丽娘的时候,虽然话语说的多,那时赤岇的注意力,也全落在了丽娘和李康身上,并未留心注意。

    眼下再看,赤岇觉得林风眉眼五官美丽出尘,虽带着几分男儿的英气,却也有女子独有的柔意。回想之前,在黄泉之中明明牵过她的手,他是被蒙了心,当才没有发现一个男子的手,怎会有那般纤细柔软?

    赤岇呆呆看着林风,想想停留在自己心中许久的那彪悍新娘的形象,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但看着林风告辞又要走,赤岇觉得,若她以后变成那虎背熊腰的彪悍模样,他似乎也能接受,也愿意和她相伴到老。

    眼看好好一门姻缘被自己生生折毁,赤岇不顾脸上的疼痛和自己方才下过的决心,忙朝着林风道:“这婚事不能退!我,我要娶你。”

    林风再次停下,没有回头,冷声道:“我与丘灵族虽然没有北海强大,却也不是任人拿捏践踏的,与丘一让再让,已经给过太子殿下三次机会,是殿下将林风拒之门外,如今即已说定两族婚事作罢,那么你我嫁娶各不相干。还望太子殿下三思,莫要拿着两族之间几代人的情谊做戏!”

    赤岇想想自己之前所作所为,此时悔恨不已,扭向回头央求自己的父王。

    在这场婚事当中,老龙王也是深受其害,不过到底是过来人,在林风与赤岇之间扫过几眼,似乎查觉出些端倪来,不仅没有出言说和,反倒在一旁端出一副伟大的姿态来,朝着林风的背影道:“这件事情是我北海对风儿不住,你们之间的婚事合也好散也罢,本王全依风儿的意思,若选择做北海的公主,那么出嫁之时,北海便以最贵重的出嫁礼相送,若做北海的太子妃,以后那赤岇小子和整个北海都是你的。”

    罢了,老龙王趁林风开口之前,又紧赶着道:“这件事情你眼下且不用回答我,回去思考一年半载十年八年再说。”

    说完,老龙王朝着儿子赤岇极其不屑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哼了一声,骂道:“逆子,你可同意?”

    赤岇看着眼前素白的衣衫,想想确实如林风所说,是他一而再再而三将她拒之门外在先,甚至最后一次还眼睁睁看着她颜面扫地,冷清清的返回与丘,而且方才还当着她的面硬要退了这门婚事。赤岇不敢想象方才林风心里是一种怎样感想,不管对他有没有情意,怕是都不会好受。

    他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怎么会轻而易举一句话,就又要左右别人的命运。

    “林风。”赤岇唤了一声,看着面前傲然清冷的背影,第一次唤她的名字,简直要融化了自己的心。

    “以前是我不对,做了很多伤害你的事情。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原谅我,可我之前只知要娶的是与丘帝女而不知是你,如今我只想说,我赤岇今生爱的人便是你林风,不管你是不是与丘帝女,抑或是凡人精怪哪怕妖魔,我喜欢的都是一个你。”

    一番真心的剖白说完,赤岇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在激动的颤抖,可已经扎进他心里的那人,却在他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头也不回,利落出了北海的龙宫大门,毫不迟疑。

钓叟:十四

    与丘最近发生了一件稀罕事情,那北海逃婚逃了三次的龙尊太子,竟带着一车又一车的豪礼前往与丘拜访,为自己之前的唐突和无礼表示深深的歉意。

    为此,与丘一族的王和王后,包括族中几位年迈的师父,不管心里做何感想,场面上的客套总还能撑起来的。可与丘年轻一辈儿的心气还高,早已对赤岇几次三番的做法气得牙根痒痒,怕是除了当事人林风依旧从容淡定,别人恨不得将赤岇揪出抓住,然后捆起来揍个鼻青脸肿,方能解气。

    身为与丘帝女的林风,并没有让其他人这么做,一众小辈甚是不解,一向傲然的林风为何在这件事上选择了忍气吞声,她算得上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旁人来来回回也猜度不出她的想法。

    此时这位“忍气吞声”的林风,正倚在一棵苍老粗壮的松树枝上,对着满山青翠和袅袅白雾,一只手拿着本书卷来回翻看,一只手里拎着个巴掌大小的酒坛子,看一会便仰头喝上一口。

    老松树下一位蓝衫男子盘膝坐在那里,身前摆放着个石刻的棋盘,棋盘上黑子白子排列分明,对面却空空如也,两色棋笥都摆在男子一左一右,却原来是自己与自己对弈。

    良久,一局罢了,树上的林风扫了一眼石盘上的棋局,瞧着摆放的错综复杂,夸赞道:“师兄这是棋艺又长进了,整个与丘都没有你的对手,如今出去走了一圈还是没有,你若自己与自己下的再烦闷了,我看就砸了这棋盘罢了。”

    蓝衣男子生得相貌大气,颇有风度,听林风这样一讲,反倒哈哈大笑了几声,扭头看到徘徊的山路上,一抹暗红的身影近了,便朝着树上的林风调笑道:“师妹虽然从小就不爱学习棋艺,但是师傅说的对,你却是我们之中最善于下棋的。”

    林风将手中的书卷投下树去,蓝衣男子伸手接住,又道:“我看师妹眼下这棋子,看似喜怒于形没心没肺,实则也圆滑刁钻的很,这一局,师妹可要小心的下了。”

    话音刚落了,便见沿着石阶上来一人,禇红的衣衫绣着暗线的龙纹,腰间的带子上,镶嵌着斑斓的各色宝石,连足上的靴子,都用金线勾出了海水江崖的花边,好是一番富贵的装扮。

    林风乍一见,饮酒的动作停下了一瞬,拿着眼尾扫了一眼,继才咽下一口酒。

    来人正是赤岇,头来与丘之前,将北海龙宫里他所有的衣衫都试了一遍,向宫中的虾兵蟹将,乃至他那老龙王亲爹后宫的无数美人都问了一遍,最后才选中了身上这件,既显尊贵又不张扬,既富有活力,又透着一丝稳重。

    赤岇这次来与丘,准备了无数好礼,为了将旁人心中自己留下的恶劣印象改善,莫说与丘灵族里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那擦地洗碗的小宫女,也能落到一份好处。

    赤岇不知道是自己的热情打动了对方,还是北海的面子打动了对方。寒暄几句之后,一问旁人,便痛快告知了林风的去向。

    到了山顶,赤岇才发现林风身旁已有人在,赤岇将蓝衣男人细细的看了一眼,发现对方相貌气质均不如他,便才放下心来。

    赤岇看看树上的林风,几日不见,便觉得她愈发好看,如今回到与丘换下了男子装扮,一身简约的素衣穿在身上,不似旁的女人那样花枝招展,墨色的长发被一只流苏簪子松松挽起,上面缀着参差错落几颗青白的玉籽,仿佛与满山翠色融为一体。

    “风风。”

    赤岇开口一唤,树上的林风淡然依旧,倒是在树下收拾棋子的蓝衣男子手腕一抖,一颗棋子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地上。

    赤岇过去弯腰捡起棋子,将墨色的棋子放在黑棋的棋笥里,笑呵呵的道:“想必阁下就是与丘棋圣林意吧,我是北海赤岇,久仰大名。”

    “太子殿下过誉了。”

    林意笑不由心,随口应道,那态度不似脾气直的小辈一样带有怒气,也不像长辈一样对北海抱有谦和,只仿佛陌路相逢,事不关己而已。

    应着面子与林意打过招呼,赤岇又将目光放在了树上的林风身上,堂堂龙尊太子霎时有些拘谨,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风风,我来看你了。”

    林风从树上飘然一跃而下,到赤岇面前扫过一眼,似乎对赤岇不曾怀有任何生气的样子,只是也不像在牛家村那样亲近,言语眼神之中透着一丝生分。

    “太子殿下闲来无事,是来我与丘寻乐子玩吗?”

    “风风,这次我是来郑重向提亲的,我……”

    “太子殿下。”林风打断赤岇的话,随意坐在棋盘一侧的石凳上,望着赤岇提醒道:“林风有名有姓,您若觉得我的名字绕口,也可随着大家换我一声帝女,我都应的。”

    赤岇一听,满腔热情碰了一面冰墙,讪讪收敛几分。

    “那我们的婚事…………”

    “我已给过你三次机会,你都拒绝了与与丘联姻,龙宫大殿之中,龙王陛下作证,是你亲口退了我们的婚事,我与丘向来知礼大度,所收聘礼也已经如数奉还,如今我们两个各不相干,缘分也尽了,还望殿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赤岇觉得林风这话刺得他心头有些难过,可细想又觉得自己活该,不过说到底还是十分庆幸,与丘帝女竟是林风,赤岇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看到他一片真心的。

    山上一阵风起了,赤岇忙将自己穿来的披风解下,不由分说披在了林风身上。

    林风动了动肩膀想要推开,却见赤岇眉目之中透着一丝楚楚可怜,像是帝王后宫之中某个争宠的妃子,费尽心思只追求对方一点怜爱。

    林风被自己这想法逗得有些忍俊不禁,仰头喝下一口酒,将这种情绪压下去,除了眼眸之中细微变化,仍旧看不出情绪上有太大的波澜。

    赤岇见对方不做拒绝了,心头欢喜一瞬,便立马将笑容带在了脸上。不管一旁还有没有师兄林意在,从怀中掏出两张帖子,在林风面前央求道:“月中的时候幽罗界里倾凌儿子做生日宴,北海与丘都有邀请,我们一道去吧?”

    林风看看赤岇,伸出手接过鲜红的请柬,打开看了看。里面落笔的果然是她的姓名,便疑惑道:“幽罗界已经请了父王母后,为何还要单单再请我?”

    赤岇不敢言明,是他去幽罗界,特以托人家这样安排,为的就是寻找个与林风相处的机会,好更进一步的促进两个人的感情。

    看着请柬之上,红菱花儿鲜红的印记,且不管前因后果究竟如何,既然请柬到了手中,那么去便是一定要去的。

    点点头,林风应下此事,看在赤岇送请柬的份上,不冷不热道过一声谢谢之后,便独自朝着山下去了。下山时身旁跟着一个屁颠屁颠鞍前马后的身影,恨不能林风下一级台阶,便赶紧的将下个台阶扫上一扫,好用来显示自己的诚心。

    两人渐行渐远,只留了松树下的林意远远的望着,良久,将赤岇捡起的那颗棋子拿了出来,捏了粉碎。

    没过几天,整个与丘灵族的人,都对赤岇这高贵的龙尊太子刮目相看,与年长的相处时稳重谦虚,与少年一辈在一起又活泼有趣,有几个给过赤岇脸色看的,赤岇也毫不介意,厚着脸皮在与丘一住便是半月,嘴上讲说着是到与丘求学知识,内里却想着怎样挽回讨好自己心尖儿上的媳妇儿。

    半月时间一晃即过,赤岇与林风相伴去向幽罗界的时候,漫漫几万里路程,赤岇都觉得短的不过方寸,还未细细品味途中情趣,仿佛一眨眼便到了。

    进了幽罗界,到处都是绽开的红菱花儿,鲜红的花瓣层层叠叠拥簇着花蕊,随着风起一瓣瓣落下,留了满地的鲜红。

    坐在满堂宾客之中,林风瞧着幽罗界满堂欢愉,便朝身旁的赤岇问道:“有个问题,林风问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唐突?”

    赤岇赶紧凑过去,“你且问我,我知无不答。”

    “听闻太子殿下与幽罗界少尊主幼时十分交好,为何后来感情反而淡了呢?”

    “呃……”赤岇想了想,张张口又闭上了嘴巴,总不能说他后来大多的时间,都用在了逃婚和被抓,然后再逃婚,再被抓上面。

    见赤岇支支吾吾言难以应对,林风便道:“多年前你那小跟班曾悄悄去与丘走访,并与我的侍女绿珠相谈甚欢,你那小跟班说,太子殿下曾经也倾心于北神君,奈何阴差阳错,北神君竟成了幽罗界的王妃,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才让太子殿下与少尊主有了间隙?”

    赤岇即刻否认道:“没有,绝对没有!如今她和倾凌都有了孩子,怕是北神君也还不知道我是谁呢?”

    这话刚罢了,一个抱着孩子的美貌妇人近了,一扭头看看赤岇,心直口利的道:“太子殿下,下次再逃婚可要知会我一声儿,我好赶得上多押些钱。”

    赤岇此刻尴尬的简直想要钻到地缝儿里,看着眼前的木子俍,庆幸自己亏得没有色迷心窍,前去求娶这嘴利心辣的婆娘,如今横竖上下前后左右一比,怎么都及不上身旁林风素净温柔,善良可爱。

    北神君木子俍做了娘也依旧我行我素,丝毫不在乎赤岇带有怨气的目光,再看看坐到赤岇身旁的林风,木子俍一双眼睛笑的满是精明,挑着眉梢拍着怀里的孩子道:“鱼儿上钩便跑不了了,儿子你来年的压岁钱,为娘给你赢回来。”

钓叟:十五

    幽罗界里一场宴席,吃的赤岇胆颤心惊后悔不已,竟发现这世上最可怕的女人不是蛮横撒泼浑不讲理,而是像身旁林风这样,每句话都说的他心里怦怦乱跳,她自己却还是一副淡然自若,毫不在乎的模样。

    由那北神君毫无眼力的几句话,赤岇暗暗发誓,自己今后定要与这夫妻俩人断绝情意,若是六界之中没有天塌地陷的大事,还是少见面为妙。

    坐在宴席上,如坐了万千钢针的毡子,赤岇吃了那如同嚼蜡的满月宴,紧随在林风身后出了落幽台,本打算启程返回与丘的时候,却见与丘族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见了林风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哭啼啼的道:“帝女,不好了!出事了!”

    林风伸手将那女孩拉起来,忙问道:“怎么了?”

    女孩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道:“族中几个师兄师姐们,规划好了路线在外面历练,一开始的时候还好好的,可到了后来竟开始有人莫名其妙的遭受攻击,直到前天夜里小师弟忽然不见了,发现他的时候,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啃的只剩下了一堆白骨,那白骨中有着与丘一族的腰牌,我们才能认出是小师弟来。我们一见出了事情,查来查去也查不出凶手是谁,便想着赶紧带着小师弟的尸骨返回与丘,可就耽搁了一个晚上的功夫,昨天夜里又有两个人失踪了。”

    说着那小姑娘看看林风,像是心底一下子有了依仗,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嘴一撇又哭了起来,边哭边道:“我们当中师兄师姐们决定留在原地寻找失踪的人,派了我和另一个跑得快的,那人前去与丘报信,我便来幽罗界寻求帝女相助。呜呜呜。”

    林风素日里从容的一张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朝着那小姑娘道:“你先别害怕,他们守在哪里?你带我去。”

    小姑娘点点头,赶紧跑在了前面带路。

    林风迈步跟上,刚走了几步,便听赤岇在身后唤了一声,“林风!”

    林风回眸朝赤岇看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跟着那小姑娘快速离开了幽罗界。

    赤岇不做犹豫,瞧着林风已经决定跟去,便也腾起祥云,紧随着去了。

    出了幽罗界,又走了一段路程,在一片茫茫无际的白枫林中,那带路的小姑娘才停了下来,指着白枫林道:“我们本是追逐一只凶兽到了这里,进了林子就不见了那凶兽的踪影,我们分开头在林子里排查,夜里以烟花为信重聚的时候,小师弟就不见了踪影。”

    赤岇看着眼前茫茫一片雪白的树林,并非是下了满地的雪,而是这片林子望不到尽头,长满了白色枝叶的枫树,随着枫树抽出第一片叶子,上面便会结满雪色的霜花,若有风过,霜花变成细细的沙粒落在地上,确实犹如下了一层白白的雪,却又与雪不同,这素白的霜花落地不会融化,却也十分奇妙的不会变得厚重,脚踩上去沙沙作响,过后却不会留下任何脚印。

    这世界上神奇的地方数不胜数,可在六界之中能长着白色枫叶的,开天辟地也就只这一处所在。

    赤岇问那小姑娘道:“据说守护着白枫林的,是一群雪狐化作的精灵,它们千万年来从不出林子,若旁人不毁坏这白枫林,它们也从不会主动伤及旁人,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

    “没有没有。”那小姑娘忙摆摆手,红着眼睛道:“我们进林子只是为了追那凶兽,从没有伤害这白枫林的一草一木,一开始的时候那些雪狐还十分警惕,要赶我们出去,可待我们开始有了伤亡,还是那群雪狐收留了我们,眼下我们其他人,就躲在雪狐的住处。”

    赤岇一推测,问道:“那雪狐是不是也遭受过袭击?”

    小姑娘点点头,“是的,据说死了很多只狐狸。”

    赤岇与林风对视一眼,赤岇见小姑娘提起死去的同族,自身已经伤心不已,还有头有绪的为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这般年龄看来,也是不易。

    “你叫什么名字?”赤岇将自己的话语放到最亲和,本想哄一哄小姑娘。却见对方似乎有些害怕,往林风那里退了几步。

    “别闹了。”林风适时阻止,似乎心头也已经十分焦急,朝着小姑娘道:“采萝,快去前面带路。”

    采萝小姑娘一听,立刻松了一口气,带林风往林子里去了。

    在林子里来来回回穿梭一番,到了一处石壁面前,采萝伸出手在石壁上轻轻敲了几下,那石壁竟由实化虚,形成了一处洞口的模样。

    穿过石壁进去,里面的景象豁然开朗,大大小小的屋舍座落在参差错落的山丘上,有的高大**重重几层,有的小巧玲珑,只有桌面大小。一些身影参杂在其中忙忙碌碌,只除了大小各异的形态,咋一看还以为进入了凡尘俗世。

    看见有人进来,一只普通大小的狐狸过来,只除了站着走路,身上简单披着件粗麻的袍子,余下的狐狸头狐狸尾还是狐狸的模样,一开口讲了人话,神情态度也有了几分人的神韵。

    看见林风和赤岇,眯着狐狸眼笑了笑,声音细细的道:“真是贵客,连与丘帝女都来了我们白枫林。”

    林风朝那狐狸简单行过个客套礼,开门见山道:“承蒙雪狐一族搭救,感激不尽,还请阁下带路,带我去见我的族人。”

    那狐狸两条腿走路似乎还有些不稳,摇摇尾巴晃了几下,眼睛在赤岇身上扫了几眼,道:“跟我来。”

    说着,便带路朝着一处高大的房屋去了。

    到了门前,那狐狸忽然趴在了地上,朝着稍开的门缝,恭敬的道:“族长大人,与丘帝女来了。”

    说罢了,那狐狸便躬着身子退了下去,片刻,两扇古朴的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拄着根乌木的拐杖,似乎身体十分虚弱,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那根拐杖上面,走几步开了两扇门,便颤着身子猛地咳了好几下。气息平缓下来之后,才朝着赤岇和林风道:“老婆子身体不好,有些怠慢,见笑了。”

    老妇说话的声音苍老沙哑,似乎又带有一丝狐族独有的娇柔,两者掺杂在一起,听着稍稍有些怪异。

    还未等林风开口说话,听见屋里脚步匆匆,三两个身着与丘弟子服的人跑过来,看见林风后又惊又喜,一个个的不是唤着师姐就是唤着帝女。

    林风见族人安好,便稍稍放下心来。谁知刚松了一口气,便听一个小伙子难过的哭道:“师姐,我们一共出来了八个人,除了已经死去的小师弟,还有两个也失踪了,眼下就剩下了我们几个。”

    另一个恨得牙痒痒道:“一定是那凶兽干的,我们出来历练之时,发现那凶兽正在四处祸害生灵,便一路追杀到了这白枫林,哪知那凶兽似乎已经开了灵识,狡诈无比,进了林子便再不见了踪影。我就算是死,也要斩杀那凶兽为小师弟和师妹们报仇!”说着,活了三四百年的七尺男儿,竟在林风一介女子面前,呜呜的哭了起来。

    说话间,那开门的老妇已经折回屋中摆好茶水,朝着门口唤道:“孩子们也累了,过来喝口茶吧。”

    林风和赤岇朝那老妇点点头,迈步进了屋里,方才哭泣的小伙子赶忙介绍道:“师姐,这是雪狐族的族长,也多亏他将我们收留了,不然的话,怕是已经见不到师姐了。”

    林风朝那老妇行礼,客套道:“多谢族长搭救,与丘一定,感激不尽!”

    规矩和礼节这种东西,向来在赤岇觉得没用的时候就是摆设,早已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伸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荔枝剥开尝了尝,然后将皮子扔到一旁,笑呵呵指点道:“这荔枝过了三日便不好吃了,若不是这白枫林里冷,怕是早已经坏了。”

    那族长看赤岇这番无礼,用拐杖点着地生气道:“我雪狐是个小族,自然是比不上北海龙族,阁下若看不起我的地方,可以即刻走人,恕不相送!”

    与丘族那个火爆脾气的,本就对赤岇退亲的事情怨意颇深,决定出门历练,也是看不惯前些日子赤岇赖在与丘,如今一见赤岇跋扈无理,便生气道:“龙尊太子大驾,狐族和与丘都难以容纳,我看太子殿下还是赶快回北海去吧!”

    赤岇没脸没皮呵呵一笑,没有同这脾气大的说话,扭回头问与丘那爱哭的道:“你小师弟失踪那晚,你和谁在一起?”

    好脾气的看看身旁爱生气的态度恶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和师兄在一起。”

    赤岇评价道:“想必也就你能受得了他那脾气。”

    爱生气的一听,险些就要拍了桌子。

    赤岇赶紧又问道:“那出事那夜,你小师弟和谁在一起?”

    好脾气的一回想,赶紧道:“和采萝师妹在一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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