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6章：得不到的在骚动
慕辞自然不知道自己走路的姿势也会被人拿来研究。
她前世是皇后，今世是太后，在后宫浸淫多年，上位者的威仪已经刻在她的骨子里，所以在举手投足之间便不经意地涌现。
南月耳尖，听到了这番话，低声对慕辞附耳。
慕辞倒是听进去了，但目前来说，她也没必要拘着自己，该怎样还是怎样。
周家众小姐去到归阁时，周倩先一步到了，正缠着萧子衍说话。
似乎没料到会有这么多人过来，萧子衍看起来比昨日要严肃很多。
他依然身穿白袍，眉清目雅，哪怕是清清冷冷站在那里，也是一道很养眼的风景。
虽然他脸上没有不耐烦，但慕辞就是知道，萧子衍不喜被这么多人包围。
她不自觉地想在萧子衍身上寻找独孤连云的痕迹，可惜她怎么看，都看不出眼前的男子究竟是不是独孤连云。
他们有一样的脸，气质却截然不同。
独孤连云是温暖的，而萧子衍却是清冷的，这样的气质和独孤连城有点像。
周思含看到慕辞不含蓄的眼神，轻扯周月婷的衣袖，低声道：“长姐快看。”
不用周思含提醒，周月婷也看到慕辞的失态。
萧表哥的容貌有多出众她知道的，周府阖府上下的女眷但凡见过萧表哥，都被萧表哥倾倒。
不想连曲姑娘也会被萧表哥吸引。
只是曲姑娘看表哥的眼神很不一样，似乎带着思索与探寻。
慕辞正看着萧子衍走神，这时萧子衍看过来，她如梦初醒：“方才偶遇了众位周家小姐，就和她们一起来了，萧少爷不介意吧？”
萧子衍看向一旁布好的棋盘：“曲姑娘，请。”
慕辞优雅入座，她笑道：“我认识一个人，他有一段日子很喜欢拉着我下棋。我的棋艺虽然一般，但他的棋艺还不如我，每回都败在我手下。直到有一回，他终于赢了我，往后便不再时时拉着我下棋了。人是不是都有这样的劣根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之后便不外如是。”
萧子衍看一眼对面的女子，只见她神情淡淡的，说话时也有她固有的情调。
这时她抬头，如水的眸子清澄若澈，就像是世上最透亮的清酒，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你怎么不问那个总喜欢和我下棋的人是谁？”慕辞嫣然一笑。
她本就生得美，不笑时有如清冷的雪梅，笑时则像寒雪初霁，让人暖到了心里。
周思含见萧子衍一直盯着慕辞看，心里的妒意忍不住上涌，她满是恶意地问：“总不成是某位男子吧？”
慕辞抬头看一眼周思含，脸上的笑意加深：“是啊，你猜对了，和我对奕的确实是男子。那位男子，可不比你们的萧表哥差呢。”
她此言一出，在场众多周家小姐都惊了。
她们都没想到，曲姑娘居然敢这么直白，难不成曲姑娘早有心上人？
“我才不相信这世上有还有和萧表哥一样优秀的男子。那你说说，是萧表哥优秀，还是你说的那位公子优秀？”周思含说着，特意看一眼淡无表情的萧子衍。
她相信不论是心胸多宽广的男子，在听到一个女人形容另一个优秀的男子时，还能无动于衷。
“各有所长吧，两人性子不同，但不得不说，萧少爷和我说的那位长得有点像。只论棋艺，应是萧少爷厉害。”慕辞也不客气，执黑子先行。
她的棋风一向是没什么定性，走到哪儿算哪儿，看似毫无章法，但其实也是有迹可寻。
虽说她这一世嫁给了独孤连云，但她其实对独孤连云的了解并不多。只知他很喜欢她，很温柔，很善解人意。
虽然是帝王，但在她跟前从来没有帝王的架子。
要了解一个人，并非一朝一夕就可以。有些人甚至相处一辈子，也不见得能了解。
此时此刻她恍觉，自己对独孤连云的了解少得可怜。
她不知道独孤连云是假死，或者是重生了，或许眼前这位根本就不是独孤连云，但总归是每种可能性都得想到。
她的思绪有点乱，待她定下心来，萧子衍的棋势突然变得凌厉，三两下便杀得她没有还手余地。
“我输了。”慕辞输得坦荡。
“棋艺还不错，只是定力不够。”萧子衍淡扫一眼慕辞。
慕辞轻弯唇角：“即便定力再好，面对你这样的高手我也没有赢的机会。”
在一旁观战的周月婷见他们下完了一局，跃跃欲试：“我可以跟萧表哥下一局么？”
慕辞起身让了道：“你来吧。”
下棋这种事费神又费心，累得很，她不大喜欢。尤其是面对像萧子衍这样的高手，那就更得全神贯注了。
萧子衍见慕辞退出，倒也没说什么，又开始和周月婷对奕。
周月婷的棋风显然比慕辞稳重很多，每一步稳扎稳打。
慕辞看两人下得认真，她却直打哈欠。她没有吵两位下棋的高手，打算先去这附近逛一圈再回来。到那时，结果应该出来了吧？
谁知她才转身，就听周思含讥诮地讽刺她：“曲姑娘是怕我大姐姐赢了，你没面子吧？这是不愿意面对现实了？”
慕辞心想周月婷能赢萧子衍才奇了。
虽说棋局才开始，但萧子衍的棋艺高深是不争的事实，面对周月婷，还无需使出浑身解数。
只不过，这样的大实话她也没说出口。
“我去逛逛，等回来的时候希望大小姐真能赢萧少爷。”
周月婷原本正在专心下棋，听得慕辞这话心念一动。她抬眸间，只见得慕辞的背影。
曲小姐是告诉她，她不可能赢萧表哥么？
萧表哥的棋艺确实非同凡响，她若要赢，很难，而曲姑娘看透了这一点。
“什么嘛，自己赢不了萧表哥，就认定其他人也赢不了，都不知是什么心态。”周思含小声嘀咕一句。
周思含定定神，集中精神和萧子衍对奕……
慕辞出去逛了一圈再回来，结果将将出来，周月婷输了三子，与她方才的结果是一样。
第527章：她和独孤连云都不是好人
慕辞讥诮地轻勾唇角：“堪堪赢了三子，方才我也是输了三子，萧少爷可真是有风度啊。”
萧子衍这样的才是真正会算计的高手。
大家正在认真观战，都不曾发现慕辞去而复返。乍听到她的声音，周思含理所当然地接下话头：“你何止是输了三子？”
方才姓曲的直接弃了棋，但怎么看也不只是输了三子，这个女人是在给自己挽尊吗？
萧子衍闻声抬眸，徐声回答：“方才曲姑娘确实只输三子。”
周思含脸色发白，嗔怪地看向萧子衍：“萧表哥即便是护短也不是这样护的，方才曲姑娘输了肯定不只三子。”
萧子衍没再接话，他拾起棋子，黑白双子在他漂亮的指尖拾起又落下，很快棋盘就复原了。
当众人定睛一看，棋盘上的棋局似曾相识。
慕辞一眼便看出了，这正是她和肃子衍方才那盘棋。
萧子衍此后走一子，她也走一子。待一盘棋下完，萧子衍堪堪赢慕辞三子，结果和周月婷一样。
在场众人表情各异。
她们都以为，周月婷的棋艺比慕辞好很多，因为她和萧子衍的对奕约有小半个时辰。
而慕辞和萧子衍对奕时，很快就败下阵来。
就连周月婷本人都以为自己的棋艺是要比慕辞好的，此刻再看萧子衍复棋，她才知是萧子衍在让自己。
她悄悄看一眼眉眼如画的男子，心跳莫明加快，低声道：“谢谢表哥。”
萧子衍这是维护了她的薄面。若不是慕辞戳破这一点，她还被蒙在鼓里。
“不必言谢，我和曲姑娘比较熟罢了，对她不必客气。”萧子衍淡声回道。
他这句话乍听没觉得什么，但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向慕辞，心情各异。
慕辞见众姝都盯着自己，她冷笑回道：“我也是第一次和萧少爷下棋，我和他可是一点都不熟。”
她宁愿这人不是独孤连云，独孤连云才不会骗她。
但若真是独孤连云，也没什么不好。
起码她没必要再对独孤连云内疚，因为她和独孤连云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场众人都不是傻的，看出了慕辞和萧子衍之间的暗潮汹涌。
萧子衍这个人在周府一向是神秘的存在，他很少回周府。即便是在周府，要见他一面也不容易，因为他不喜见客。
可是曲姑娘一来，她们在场诸位都有幸这般近距离和萧子衍面对面，她们也发现，萧子衍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这个让萧子衍变得具有人间烟火气息的人，不是周府的任何一位小姐罢了。
慕辞与在场任何女眷的心情都不一样。旁人看到的只是萧子衍那张好看的脸，她却突然想起了独孤连城。
倒不是因为她想独孤连城了，而是独孤连城和萧子衍长得有点像，相似的人总会让人不自觉联想到一起。
“萧表哥的棋艺出神入化，月婷佩服得紧。”周月婷美目瞟向萧子衍。
萧子衍依旧是冰冰冷冷的表情，周思含见状，突然自告奋勇：“我能和萧表哥下一局吗？”
她的棋艺很烂，不知萧表哥是否最终也让她只输三子。
萧子衍却起了身：“今日到此为止，都散了罢。”
“萧表哥真偏心，曲姑娘和大姐姐都和萧表哥下了，萧表哥怎么就不和我下一局呢？”周思含大发娇嗔，看萧子衍的眼神满是嗔怨。
可惜萧子衍是个不解风情的，只是看向慕辞，提出邀约：“曲姑娘可否在归阁用午膳再回？”
慕辞还没回答，就接收到在场众多女人的视线，她美目转了一圈，浅笑盈盈地回答：“我可不敢和你单独在一起有膳。昨儿个也是在你这里用了膳，整个周府都在传我不守妇道，人言可畏啊，哪怕萧少爷盛情相邀，我也不敢和萧少爷走得太近。”
“我以为你是不惧流言之人。”萧子衍深深看一眼慕辞，“罢了，以后有机会，你再过来同我用膳。”
说完他便进了归阁。
慕辞看着萧子衍的背影，突然扬声道：“好吧，我在此用膳，不过，还是多找几个客人吧。”
她说完看向在场几位姿色妍丽的少女：“你们谁想留在归阁用午膳？”
“大姐姐，我和你留下吧？”周思含不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挽住周月婷的手臂道。
在场也就只有周月婷不会跟她抢萧表哥，因为周家所有姐妹当中，周月婷是最低调也是和她最要好的，同时周月婷也不曾对萧表哥有过任何非份的想法。
周月婷有些犹豫，周思含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这么定了，我们进归阁。”
她才不会让姓曲的有机会单独和萧表哥在一起，这个女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指不定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随时可能对萧表哥投怀送抱。
方才听曲姑娘的语气，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被污了。
如此，曲姑娘对萧表哥投怀送抱的机率很大。
届时木已成舟，萧表哥哪怕不愿意，也得给曲姑娘名份，届时即便是做妾，曲姑娘也已抢占了先。
像萧表哥这样的人中龙凤，曲姑娘这样的女子怎么配得上？
慕辞再次踏进归阁，仍然忍不住道出一句实话：“归阁太过简陋，周府有那么多的好院子，萧少爷怎么就挑了这一间？”
周思含正瞪着慕辞的背影，慕辞突然间回头问道：“对了，你们两个好歹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就这样冒冒然跑进男子的别苑，男女大防的规矩都不在意吗？若萧少爷看不上你们两个其中任何一个，你们两个的名声又毁了，岂不是得到寺院做姑子，了此一生？”
周思含脸色微变：“你自己呢？”
这个女人自己昨儿个和萧表哥单独相处了一上午，竟然还有脸问她和长姐这个问题，不要脸！
慕辞闻言失笑：“我当然是不在意，我嫁不嫁人都无所谓，更何况，萧少爷只对我感兴趣。你们还不知道吧，我会沦落在周府，是萧少爷把我劫来的。”
第528章：心碎了
不远处的萧子衍闻声回眸。
他的身体半掩在阴影里，金色的暖阳透过天井打在他的半边脸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那张男性脸庞，晦暗莫测……
慕辞正对上他散发着幽冷光芒的双眼，笑容依旧。
周思含和周月婷听到慕辞这话都大吃一惊。
还是周思含最先找到自己的声音，她怒声喝斥：“曲姑娘，说话是要讲良心的，你这样抵毁萧表哥，能得到什么好处？”
萧表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这个女人真以为自己有多好看，能让萧表哥费神把她劫来？简直可笑！
“我又没说谎，不信你问你的萧表哥呗。”慕辞把绣球抛给萧子衍。
萧子衍武功高强，若是他进宫带走她，顺便再避开那些围困她的高手，应该会很容易吧？
周思含是听不得人提萧子衍的半点不好，她一时急了，问萧子衍道：“萧表哥，她说的话不是真的，对吧？”
萧表哥又不缺女子的爱慕，何至于去劫一个女人回府？虽然说这个女人长得确实还不赖。
萧子衍眯眼看着不远处的慕辞，这个女人就唯恐天下不乱。
“确实是我劫了她。”萧子衍还是选择了说实话。
周思含不敢置信地看着萧子衍，她本来准备好的一套说词，此刻全派不上用场。
就连周月婷都傻了眼，她也没想到萧子衍会承认这件事。
“是真的？”周思含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一定是萧表哥为了维护那个女人才撒了这天大的谎。
“这还能有假？你们的好表哥不只劫了我，还把我关在周府，不准我出门。我就算想回家，他也不会答应。”慕辞好整以暇地道。
“才不是这样，萧表哥不会做这种事。”周思含如鲠在喉：“你如果想走，现在就可以走！”
慕辞失笑：“在这个家，你说的话管用？”
周思含被慕辞这话噎住了。她当然作不得主，但这个女人要走，谁会挽留她？她还真当自己那么重要？
“别再胡闹，进屋用膳吧。”萧子衍冷声下了命令，视线若有似无在慕辞脸上停留了片刻。
似在警告她，让她别再玩丨火。
慕辞假装没看见，她率先进了屋子。
原是要去膳间，结果才到廊下，就闻到了墨香。
她看向墨香的出处，那边有文房四宝，这应该就是书房吧？
“你鬼鬼祟祟地看什么？”周思含一看到慕辞这张脸就来气，自然看她做什么都不顺眼。
慕辞见萧子衍看过来，她从容收回视线：“有点饿了，用完午膳我得回去休息。”
她率先进了膳间，去到主位落座。
周思含见状就来气：“曲姑娘，你是客人，怎么能坐主位？！”
周月婷轻拉她的衣袖，示意她少说几句。
周思含却拂开她的手：“她做得出，难道我还不能说吗？这分明就是萧表哥的别苑，她还真当自己家中呢。”
“我是萧少爷的贵客，萧少爷都没意见，你就闭嘴吧！”慕辞嫌周思含聒噪，她对萧子衍下令：“她再不闭嘴，你就把她扔出去。”
萧子衍眸中闪过一点笑意：“好。”
周思含却气红了脸。
这个女人居然有脸对萧表哥下命令。周府阖府上下谁敢对萧表哥不敬？哪怕是老太爷看到萧表哥时，态度也很恭敬。
偏偏萧子衍的态度，才是最让她伤心的。
坐下来用膳时，萧子衍自然而然地为慕辞布菜。
慕辞不时看一眼萧子衍，他这个样子，倒是有些像独孤连云。
“专心用膳。”萧子衍见慕辞看着他走神，差点一筷子敲过来。
慕辞有一下没一下爬饭：“这些菜不合我的胃口，不好吃。”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那边现炒。”萧子衍紧接着回答。
慕辞眸光微闪。
她不是挑食之人，方才那么说，是故意试探。她还是想知道一个结果，总好过自己胡乱猜测。
“我就是单纯不喜这些膳食罢了，你让人随便备着吧，如果可以，准备多些菜肴让我挑，总归会有一道合我的胃口。”慕辞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不妥。
周思含听了，倒抽一口冷气。
周府上上下下知道，萧表哥性子并不好相予，平时也不喜与人来往。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刁难萧表哥，偏偏眼前这个女人吃了豹子胆。
她真以为仗着自己貌美，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周思含屏息等待萧子衍的答案，希望萧子衍有点脾性，直接将这个大言不惭的曲姑娘扔出归阁。
“你这法子可行。”萧子衍的答案，让周思含的心都快碎了。
她从来没想到，萧子衍居然会纵一个女人到这等程度。
莫说周思含不敢相信，就连周月婷也觉得匪夷所思。她忍不住多看了慕辞两眼，应该是曲姑娘身上有让萧表哥在意的什么东西，萧表哥才会这般纵着曲姑娘吧？
萧子衍很快就吩咐下去。
至于正在用膳的两位周家小姐就有些尴尬了。不用膳不是，继续用膳又有些奇怪，索性就等着了。
只是她们都没有料到，归阁这边的厨子做菜这么快。
不过是两刻钟的功夫，就上了二十道菜。这样的速度，让人咋舌。
尤其是菜式的丰富以及美观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慕辞倒不觉得惊讶。
若萧子衍是独孤连云，他肯定会有一群能办事的人，包括厨子在内。即便萧子衍不是独孤连云，他一样可以养一群能办事的人。
而这人，肯定是有野心和抱负的。
她此刻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只是看着满桌的菜肴发呆。
“趁热吃，看看有没有合胃口的。”萧子衍温柔软绵的声音惊醒慕辞的思绪。
她就近挟了两道菜，边吃连点菜：“好吃，是我喜欢的味道。”
就近伺候的小伍松了一口气，就怕慕辞不喜，厨房那边又得重新忙碌。
这位曲姑娘是不同的，公子想尽办法讨她的欢心，这足以说明曲姑娘的厉害之处。
托慕辞的福，周月婷和周思含都有了口福。
——
今天更完啦。辞辞在宫外的时间不会太长，至于老萧是谁，宝宝们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第529章：狐媚
周家是临安城有名的望族，吃食很挑剔，但周家几位小姐从小到大还从来没吃过味道这么好的膳食。
她们的萧表哥比想象的还要厉害。
周思含脸泛桃花，不时看一眼萧子衍，难掩对他的思慕之情。若可以得到他的一点回应，那该有多好？
萧子衍并没发现周思含在对他眉目传情，他径自看着慕辞，眉眼专注：“可还有什么想吃的？”
慕辞饱得不想动。
“很饱，肚子塞不下了。”
她的这句大实话，让萧子衍笑了开来。
有些人天生就长得俊美，例如萧子衍。他这一笑，有如千树万树梨花绽开，惊艳绝仑。
慕辞是见怪美人的。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她见过的都是最顶尖的绝色。
萧子衍的美貌在她看来见惯不怪。
周氏姐妹就不一样了，萧子衍一笑，她们的魂魄几乎都被萧子衍勾走，她们的视线没办法从萧子衍的脸上移开寸许。
慕辞看在眼中，不禁感叹，美色误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毒辣。萧子衍再好看又如何？不过是沾了毒的。
她还是希望这不是独孤连云，有一些美好若是被打碎，就没办法复原。
吃饱喝足，慕辞起身告辞。
她经过书房时慢下了脚步，“我可以要萧少爷一副字吗？”
“自然。”萧子衍应得爽快。
去到书房，他正要随手取一幅，慕辞却道：“你现写吧。就写——物是人非事事休。”
萧子衍定定地看着慕辞一会儿，没作答。
慕辞上前研墨：“不会太为难你吧？”
“不会。”萧子衍站定。
他一挥而就，慕辞要的字就写好了。
慕辞看着完全陌生的字迹，心却无法放松。
这不是独孤连云的字，但为何她还是觉得这就是独孤连云，而不是其他人？
“萧少爷的字写得真好，我会好生收藏的。”慕辞说着，接过了字卷，告辞离去。
周思含急步追了过去，冲慕辞道：“你还未出阁，却拿了萧表哥的字，这是私相授受，你就不怕被传闲话？”
“不怕，你去传吧。若能趁机让萧少爷对我负责，娶我为妻，我也就勉强接受这样的结果好了。”慕辞露出漂亮的微笑，款款走远。
似乎是为了衬托她窈窕的身影，她的裙摆拖出旖丽的弧度，端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狐媚胚子！”周思含低斥一声，对慕辞是愈发不喜了。
周月婷也看着慕辞的背影，柔声劝道：“二妹这是何苦？萧表哥就算在意曲姑娘，那也是很正常的事。我瞧着曲姑娘不只貌美，性子也颇有趣，面对萧表哥的时候也是落落大方。或许这样的女子，才容易吸引萧表哥的目光吧。”
“长姐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我可没瞧出蘅芜苑那位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狐媚手段厉害罢了。”周思含提起慕辞时，有掩饰不住的妒意。
周月婷慢下脚步：“方才我看得出，萧表哥对曲姑娘很是不同。甚至萧表哥也承认了，是他把曲姑娘劫进了周府。这事儿可不是说笑的，你千万莫得罪了曲姑娘，我怕你引来祸端。”
周思含闻言蹙眉：“你也认为萧表哥说的话是真的？”
“这种事没必要拿来说笑，自然是真的。我倒是好奇，以前曲姑娘是哪里人氏，为何萧表哥竟要把人劫过来。”周月婷状似自语。
周思含心一凛：“是啊，这个女人到底是哪里人氏？萧表哥若中意她，为何不请她来作客，反倒用劫的方式？”
她若记得没错，那个女人还说了自己是被困在了周府。
总不成曲姑娘是囚犯吧？
想到这种可能性，周思含心跳加速：“长姐，曲姑娘有没有可能是囚犯？”
“你看过像曲姑娘这么体面的囚犯么？你再想想曲姑娘的脸，她的气质，还有她那双光洁如玉的手，她那样怎么可能是囚犯？”周月婷没好气地道。
周思含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
长姐这话是有些道理。
“我着人查一查曲姑娘的来历……”
“你又天真了。我们只知曲姑娘姓曲，甚至不知道她的名讳。连萧表哥都说人是他劫来的，指不定曲这个姓氏也是假的，这要如何查起？”周月婷打断周思含的话。
周思含没想这么深远。
难道蘅芜苑那位连姓氏都是假的吗？
“曲姑娘的气质和容貌，都是世间罕见的，她会吸引萧表哥一点也不意外。”周月婷的声音又再响起。
周思含脸色有点阴沉：“就算她的姓氏是假的，我也要查出她的来历。这不是还有画师么？只要拿到她的画像，届时派人去暗中细查，一定能查出她的来历。”
周月婷见她执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就算你查出了又怎样呢？能改变萧表哥喜欢她的事实吗？”
“我要是能查出她有不堪的过往，届时萧表哥再喜欢她，也只能放弃。”周思含说完又肯定地补充一句：“我一定能找到这个女人的错处！”
周月婷眸光微闪，也没再继续游说。
这天下了冬雪。
临安城的冬天没有京城的冬天来得冷，就连雪花也不像京城下得那么盛大。
慕辞闲着无事，就坐在窗台前赏雪。她坐姿慵懒，透过稀薄的雪花依稀看到她柔美的面容，仿佛是画中有画，十分的娴静。
萧子衍过来的时候，正正是看到这一幕。
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就这么站在雪花里，画面也像是定格了一般。
“姑娘，是表少爷。”南星最先发现萧子衍。
慕辞循着南星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萧子衍一袭白衣站在冰天雪地里，不知是站了多久，身上沾了不少雪花，正定定地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慕辞说着，就见萧子衍缓步走至窗台前站定。
“见下了雪，我知道府中有一处不错的赏雪美景，想带你去看看。”萧子衍眸色专注地看着慕辞。
从她温和的眉眼，小巧的红唇，再到她纤细优美的玉颈，像是从来没见过她的眼神。
第530章：一切的美好不过是虚幻
慕辞坦然回视，也没说话。
隔着纷沓而至的漫天雪花，两人隔空对视。
最后还是萧子衍走至一旁，回避了慕辞的眼神：“你穿上斗蓬，我带你出去走走。下了雪，路难行。”
慕辞在衣着上从来不挑剔，她快速披上了斗蓬，南星再帮她系好雪帽，她便出了屋子。
萧子衍和慕辞走在前方，其余伺候的人不远处跟着。
一行人去至西桥附近，慕辞眺目远望，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唇角上扬。
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洒落，不紧不慢的姿态。
西桥上的风景很美，此处位置开阔，雪景美不胜收。
即便如此，慕辞依然觉得京城的雪是下得最漂亮的。
雪落无声，整个世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她和她身畔这个男子踏雪声此起彼伏。
从前总觉得世间不公之事太多，像独孤连云那种风光霁月的人物竟然早早就登了极乐。
自从见过萧子衍之后，她总是觉得，美好的事物留在最美好的那一刻才是隽永。
若不然，到头来一切的美好不过是虚幻，才是最叫人惋惜的。
不远处传来的细小痛吟，令慕辞收回思绪，她巡着声音的出处而去。
是一个年约十岁的小丫头，看着十分瘦小。因为特别瘦，她的一双眼显得更大更圆。
她坐的那片雪地已经被血染红。
这时有两个婆子和一个丫环追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枝竹杖，竹杖上面还有斑驳血迹。
其中一个婆子正在大声嚷嚷：“七小姐，你藏在哪儿呢，让冯妈妈好找。不是说了让你别跑太远吗，七小姐的腿受了伤，若是腿断了，以后就只得是个残废了……”
冯妈妈还没发现不远处站着的慕辞，紧跟在身后的丫环却是瞧见了。她忙轻扯冯妈妈的袖口：“有人。”
冯妈妈却不以为然：“有人又如何，是七小姐顽劣不听话，我不过是帮大爷教训教训七小姐罢了，谁能说我的不是？”
她说完这话，才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慕辞。
在看清慕辞脸的一瞬间，冯妈妈倒抽一口气。这是哪里来的狐媚精？
“是、是表、表少爷。”丫环看到桥上还有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可不正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萧子衍？
冯妈妈这时也看到了萧子衍，一时间忘了自己正在惩戒七小姐，两眼发直地看着那如嫡仙一般的清雅男子。
至于七小姐周真，在看到有人的时候本来是高兴的，只是眼前的人长得太好看，像是仙女一般，而她是这般污秽不堪……
就在周真自惭形秽的当会儿，慕辞蹲在她跟前，小心移开她的腿。
虽然慕辞特意放轻了动作，但周真还是倒抽一口气，疼得咬紧了下唇。
周真的裤管已经被打成了碎片，有几片布帛掉落在雪地中，而露出来的半截腿伤痕累累，有一小块地方更是见了骨。
“你叫什么名字？”慕辞转眸看向眼前的孩子。
说她是孩子一点也不为过。身形比同龄人要瘦小，脸色腊黄，头发干枯，身上穿的是粗布裳。
这样的下雪天，她穿着却那么单薄。
孩子的手臂，以及手背上到处都是伤口，可知这孩子在府中受了多少罪。
“我娘叫我阿真。”周真的眼神如惊鹿一般，不敢直视慕辞。
“阿真，真是好名字，那你娘呢？”慕辞又问。
“我、我娘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了。”周真鼓起了勇气，看一眼慕辞。
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仙子呢，说话也是那么好听，指不定是娘觉得太苦了，特意派了一个仙子来接她走。
慕辞摸摸她的头，声音轻柔：“那你以后跟我，好不好？”
周真用力点头，而后似想起了什么，又再摇头：“阿真怕连累大姐姐。他们都说我是不祥人，命硬，谁跟阿真走得近，那人就会被阿真克死。”
这些年但凡跟她走得近的人都死了，连跟她亲近一些的小动物也被挖肠破肚，她不想连累这么好的仙子姐姐。
“姐姐不怕。刚好姐姐也是个命硬的，咱们两个命硬的在一块，指不定谁克谁。”
慕辞这话一出，周真忍不住笑开了。
这一笑，又扯痛了腿上的伤。
慕辞见周真穿着单薄，解下自己的斗蓬，裹在周真身上，并小心避开她受伤的腿。
“仙子姐姐使不得，阿真会弄脏姐姐的斗蓬……”
周真才动作，就被慕辞制止。
她招来南星和南月：“你们两个照看好阿真。”
南星南月齐齐应是。
慕辞看向冯妈妈三人：“谁动的手？”
另一个婆子和丫环同时指向冯妈妈，冯妈妈一双三角眼嘀溜溜直转，想着要不要反咬一口。
还没等她想好，慕辞扬声道：“陈妈妈，动手吧，把这个婆子的腿打折了！”
陈妈妈应声而出，她抢过冯妈妈手里的竹杖，二话不说甩向冯妈妈的腿。
一时间，冯妈妈哭天叫地，整个西桥都是冯妈妈哭爹喊娘的声音。
等到陈妈妈收了手，冯妈妈的腿已经被打残了，而冯妈妈也经受不住这样的非人折磨，人已昏厥过去。
另一个婆子和丫环早已吓得摊软在地，一动不敢动，就怕慕辞突然找她们两个发泄。
周真这辈子就没有人为她出过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她也傻眼。
慕辞突然又问她：“这两个有没有对你动过手？”
周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有。”
“把这两个也收拾了。”慕辞对陈妈妈下令。
陈妈妈这回却没来得及出手，因为方才还活生生的两个人，在转瞬间便被小伍生生折断了脖子。
一眨眼的功夫，小伍杀完了人，又再回到萧子衍的身边。
毫无疑问，萧子衍便是下命令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何必费神？把小丫头带回去疗伤要紧。”萧子衍视线却定格在慕辞单薄的身子。
她身上的斗蓬留给了周真，此刻风天雪地，她单薄得像是一阵风雪就能吹走。
慕辞默然。
她想起方才萧子衍的行事作派，不禁在心里自问，她的连云哥哥怎么可能是这样的杀手呢？
第531章：他的美，掺了巨毒
独孤连云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完美，也最最简单的人，断断不会是像萧子衍这般复杂。
在回蘅芜苑的路上，风雪突然加大了。
雪花和着冰渣子打在慕辞的脸上，让她双眼酸涩，脸颊泛疼。
好不容易到达蘅芜苑，慕辞头也不回地道：“萧少爷请回吧。”
萧子衍就站在庑廊外，看着慕辞的背影。
小伍见状，恭敬地道：“爷，等下回再来看望姑娘吧。”
萧子衍转身，看向苍茫天地，纵目远眺，不知想起了什么，冷凝的表情变得温柔了些许。
室内烧了炭，众人一进室内便觉暖哄哄的，慕辞的感觉倒没那么强烈，是因为她佩戴了胭脂扣。
她转身看着那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那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
南星循着慕辞的视线看去，不禁感慨一句：“表少爷是奴婢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呢。”
自从见到姑娘，最好看的人当中又多了一个姑娘。
姑娘和表少爷站在一起的时候，别提有多登对了，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是啊，越是美丽，越是毒辣。”慕辞无声低喃。
一如他杀人不眨眼的样子。他的美，掺了巨毒。
她去到周真跟前，着人拿来剪子，剪开了周真的裤管。在看到女孩子身上到处都是伤时，她深吸一口气。
她很快写下了几道药方，让陈妈妈去抓药。
陈妈妈办事速度很快，慕辞需要的药都拿过来了。
一剂药是用来清洗伤口，另一剂药则是口服，还有一部份则是创伤药。直到最后包扎好，都是慕辞亲手料理。
这期间，慕辞不只一次问周真疼不疼。
小姑娘很坚强，笑着跟她说一点儿都不疼。
包扎好周真的腿伤后，慕辞又看了看周真身上的伤。这一看才知道，周真身上到处都是伤，很多伤疤一看就是经历过年岁的。
而周真才十岁大，这说明从小到大周真都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待周真睡着后，慕辞把陈妈妈叫到跟前：“把阿真的事都说了一遍，仔细点说。”
陈妈妈垂眸应是。
周真属大房一脉。她的生母则是刘姨娘，听说是一位水做的人儿。当时周大爷一见到刘姨娘，就被刘姨娘迷住了，很快便抬了刘姨娘。
周大爷的正妻王氏是个心善的，对刘姨娘也颇为宽厚，但是其他姨娘却不好相予。眼见着刘姨娘占据了独宠，哪个不嫉恨刘姨娘？
盛极必衰，这也是后来刘姨娘的命运了。
周真三岁时，有一日刘姨娘和小厮私通被抓，后来被人乱棍打死。
从此周真也成了弃儿，在周府过得比狗都不如，被打被骂是常事，连周大爷也不喜见到周真。
府中偶然也有良善之辈，想要接济一下周真，但每一个接近周真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死。甚至连接近周真的猫狗都会凭白遭了横祸。
这么多年后的今天，慕辞是第一个站出来愿意保周真的人。
“冯妈妈和死的两个奴仆是哪一房的？”慕辞听完后，好一会儿才平复情绪。
每个大家族都有不能见光的腌臜事，周家这样的富贵家族也不可能例外。但是阖府上下，包括生父在内都不把一个孩子当人看，那就有违天理了。
“另两位奴婢不知，但是冯妈妈奴婢是知道的，乃西院的水亭阁，里面住着的是吴姨娘。”陈妈妈恭敬回话。
慕辞轻挑眉头：“西院？”
可不正是大房一脉？
沉吟片刻，她扬唇道：“待过几日阿真好些了，我带阿真去西院小坐一会儿。”
她倒要看看，西院到底有哪些牛鬼蛇神。
周真既然认了她做姐姐，她自然就要为这个妹妹讨回公道。
“姑娘真要插手周家的内院事吗？”陈妈妈正视慕辞问道。
慕辞淡然一笑：“陈妈妈觉得不妥？”
“奴婢以为这毕竟是周家，再怎样，姑娘也只是外人。”陈妈妈还是决定说实话。
姑娘的手不该伸进周家内院，姑娘只是客人。
“阿真不是认了我作姐姐么？再怎样，她都是周七小姐。做姐姐的为妹妹讨公道，谁又能说我的不是？”慕辞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再者，她还是太后，她要管这件事，谁又能说她的不是？
陈妈妈被慕辞的一席话堵得说不上话。
她觉得，姑娘这更像是强词夺理一些。
但姑娘开了口，看样子也是执意要管这件事了。
而姑娘又是表少爷看重的人，同时也是周家的贵客。这事儿，确实也没有她一个婆子插话的余地。
“姑娘还是要小心些，奴婢怕姑娘受了委屈。”陈妈妈道出自己的担忧。
慕辞了然：“我有分寸，这不还有你们几个陪着我？”
陈妈妈是不简单的。虽然她不会武，但她看得出来陈妈妈是习武之人。萧子衍既然把陈妈妈放在她身边，肯定有他的道理。
陈妈妈应了之后，就退下了。
她还是觉得要跟表少爷说说这件事。
萧子衍听了陈妈妈的话，只说道：“她想做什么都由着她，既然她遇见了那个孩子，她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你们要护好她的周全，不可让她受半点委屈。”
“是，奴婢省得。”陈妈妈得了萧子衍的话，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慕辞的悉心照顾下，不过几天时间，周真腿上的伤便好了许多，虽然走路不利索，但有人搀扶着不是多大的问题。
这一天，初雪融化，是特别寒冷的日子。
但天气是极好的，万里无云，人站在日头下，也驱散了彻骨的寒凉。
周真在蘅芜苑待了几天，突然间要再回到西院那个吃人的地方，心里多少有些抗拒。
“姐姐，不去行么？”她一双大眼写满惊惶，眼底有掩饰不住的惧意。
慕辞握住她的小手，眉眼温柔地道：“你这辈子最怕的是什么？”
“阿真怕挨打，怕西院……”周真想说，她还怕这个家。
娘的容貌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有人说她长得像娘。都说娘曾经是父亲最疼爱的姨娘，可是父亲从来不正眼瞧她。
——
老萧是谁这几天就会知道了哈，我还以为自己写得很明显呢
第532章：报仇雪恨
“俗语说，人在一个地方跌倒，就该从这个地方爬起来，难道你不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站在众人跟前，让那些看轻过你的人只能仰望你吗？”慕辞继续引导。
周真黯下眉眼：“我、我可以吗？”
人生来就是有高低贵贱之分的，这些年她早已认命。曾经她也反抗过，但换来的是更苛刻的虐待，她一度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能活下来就好。
有时候她也想过放弃，可她怕死。
一晃这些年，她不人不狗的活到今天。
“你若想，就可以，因为你还有我。”慕辞脸上的笑意变得愈发温柔：“你可相信姐姐？”
“当然相信，姐姐是这个世间最厉害的人了。”周真用力点头。
“那就行了，我们今天先去西院探探路。你只管待在姐姐身边，有姐姐在，没人敢欺负你。”
看着慕辞露出的温暖笑容，周真终还是点头。
姐姐那么厉害，谁还敢轻易来欺负她？她想要做勇敢的孩子，也想有一天像姐姐那样有气势。
半个时辰后，西院。
这里是大房的院落群，周真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受折磨，也在这里成长。
当她再回到西院的一瞬，她还是心生寒意。
似知道她心里的阴影，慕辞牵紧她的小手，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周真轻吁一口气，告诉自己别怕，现在她有姐姐了，姐姐既然带她来，肯定没人敢轻易再对她出手。
吴姨娘是最先收到消息，知道慕辞要带着周真来西院。
她以前没见过慕辞，只知这是老太爷的尊客，又是表少爷看重的，若无必要，她也不会去和这样的人攀扯不清。
但冯妈妈是她水亭阁的掌事，平日里水亭阁上下看到冯妈妈谁不敬重。
偏偏就是她的管事嬷嬷，居然被慕辞打死了，这叫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这回慕辞送上门来，她自然要好好杀一杀慕辞的威风。
可是她也没想见，当她正对上慕辞双眼的一瞬间，自己竟然呼吸不畅，被慕辞强大的气场压得动弹不得。
即便是面对老太太这么难缠的人，她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窘迫。
“你就是曲姑娘？”吴姨娘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想到自己是来灭慕辞威风的，自然不能在气势上比这个女人弱。
“好说，你是哪位？”慕辞微凉的目光定格在吴姨娘姣好的脸庞。
生得好相貌，只是心肠不好，这些年苛待周真的人当中，少不了吴姨娘在其中兴风作浪。
“姐姐，这是刘姨娘。”周真轻声为慕辞解惑。
慕辞唇角微弯：“原来被打折腿的冯妈妈便是你刘氏养的狗。”
刘姨娘没想到慕辞说话竟这么不客气。
在整个西院，她虽比不上主苑那位，但好歹也是大爷宠着的人，哪怕是王氏，平日看到她不也敬上三分？
怎么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说话竟这般轻狂。
“你、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我这般无礼？”刘姨娘原本是个利嘴的，此刻竟生生变成了大舌头。
“我这人素来是不讲道理的。”慕辞看向陈妈妈：“去吧，让刘氏看看我是怎么个无礼法。”
与其说她今日是来探路，还不如说来给阿真报仇的。
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试过有这样的血性，这么急切想要为一个人讨回公道。
这几天她从阿真嘴里打听到了很多事，人物关系她也记在了脑中，自然知道阿真最大的仇人是谁。
陈妈妈低头应是，去到刘姨娘跟前，硬生生甩了几记耳刮子。
陈妈妈本以为意思意思也就是了，谁知她打了几掌，慕辞还没有喊停的迹象，她就只有硬着头皮继续打刘姨娘。
刘姨娘怎么也没料到慕辞会这般蛮横不讲道理。她被打得鼻青脸肿，满嘴血腥。
大约几十掌之后，慕辞终于大发慈悲开了口：“怪可怜的，可以停了。”
刘姨娘一张脸早被打得扭曲狰狞，她被陈妈妈甩在地上，“反、反了，反了……”
这个臭丫头居然敢这般折辱她。
慕辞则看向周真：“阿真，你且说说，自己还在这边遭过什么罪？”
周真早已看傻了眼，她又是个实诚的，慕辞一问，她就照实说了。
其它零零碎碎的无非就是挨打挨饿，但真正让她能记一辈子的，大约就是她在大冷天被扔进水缸里，直到昏厥了才被捞出来。
慕辞闻言冷笑：“下手的有哪几个？阿真你都给姐姐指出来。”
周真怯怯地指了两个丫环，一个婆子。
当然，刘姨娘是主使者，她功不可没。
慕辞很快就看到了周真所说的水缸。
陈妈妈见有一个婆子要走，她上前提起婆子，扔进了水缸。
这样的大冷天，待在水缸里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无论是丫环还是刘姨娘，都没能逃过陈妈妈的魔掌，被生生扔进了水缸中。
她们每回想从水缸里出来，就被陈妈妈又按回水缸中，如此循环往复，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况是身娇肉贵的刘姨娘。
刘姨娘最先扛不住，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至于婆子和丫环，在这样的非人折磨下，最终也昏死过去。
制造出兵荒马乱的一幕幕，陈妈妈身上却没有沾到一点水渍。
慕辞看在眼中，暗忖这个陈妈妈的功夫果然了得，否则也不会被萧子衍安插在她的身边。
水亭阁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西院其它院子的姨娘，主苑的王氏以及周月婷也闻讯赶来。护院收到风声，也急急赶过来。
只是王氏没有开口，护院也不敢随便出手。
尤其是看到陈妈妈厉害的身手时，护院也不是瞎的，自然知道陈妈妈的功夫是厉害的，不敢轻易招惹。
王氏见人终于被捞出了水缸，才看向慕辞道：“曲姑娘和刘氏有什么恩怨大可有摊开来说，用这种方式对刘氏下狠手，太不厚道……”
“厚道？！”慕辞转眸看向王氏。
只见王氏穿着樱草色绣纹夹袄，下面穿着一条金丝织锦马面裙，妆容精致，和眉善目，端的是一房之主的作派。
第533章：揭穿她伪善的面目
这位是周大爷的正妻王氏，看着高贵端庄的女子，是周府出了名的贤妻，西院上上下下都很敬重王氏。
在慕辞的打量下，王氏神色坦荡，丝毫不露怯。
“姐姐，这是大太太，大太太并没有苛待过我。”周真小小声对慕辞说，怕慕辞冤枉了好人。
慕辞闻言冷笑：“是啊，大太太什么都不需要做，双手干干净净的，就有无数人会帮大太太干世间最肮脏之事。”
饶是王氏平日里处变不惊，此时也因为慕辞这番话变了颜色。
在西院，上上下下无一不敬重她，她自认为待人亦不薄，从来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哪怕是美妾如云的大爷，心里还是敬重她的，一月总有几日在她房里过夜。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她的不是。
曲姑娘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可不正是在影射她伪善刻薄么？
周月婷也沉下了脸：“曲姑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母亲素来吃斋念佛，平日里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
“是啊，阿真的一条命，竟然还不如一只蝼蚁呢。大小姐，你的话是这个意思么？”慕辞红唇轻启，缓缓朝王氏和周月婷母女步近。
周月婷和王氏的脸色都变了。
偏生朝她们母女走过来的女子看着有如和煦微风，眼底的光芒却有如尖刀，直刺她们心底最阴暗的部份。
她们母女素来是最会隐藏的，在西院，所有人以她们母女为首是瞻。
至于周家众位小姐，又哪一个不是把周月婷这个长姐当成知心姐妹？
“大太太真要心善，就不会任由西院上上下下对阿真施以毒手，而且这么多年，你们从来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过一句话！别告诉我大太太只知吃斋念佛，西院发生的事你都不知晓。你若敢说发生在阿真身上的事你一点都不知晓，你自己信，”慕辞说着指向周遭围观的其他人：“她们信么？”
此时昏厥在在地的刘姨娘也醒了，她看向气质端庄的王氏，突然间明白了一件事，原来这些年，她一直都在被王氏利用。
若不是慕辞方才的点拨，她还被蒙在鼓里吧？
其他姨娘心思各异，看王氏的眼神多了一点不明意味。
当然，也有明白人，这人就是孙姨娘。
孙姨娘是聪明人，她早已看穿王氏那张慈眉善目面孔下的真面目。
“大太太，若我说得没错，你才是整个西院最恨阿真的人吧？当年阿真的亲娘深受周大爷的喜爱，有她在的日子，你一定夜夜独守空闺。你每夜被嫉妒啃噬着内心，可你必需忍，因为你要维护自己贤妻的美名，你也不能让周大爷与你离心。当日阿真亲娘会和什么小厮私通，定也少不得你在从中作祟……”
“来人，把这个女人拉下去！”王氏此刻终于没忍住，大吼一声。
此刻的她哪还有什么贵夫人的仪态，就更别提什么端庄贤淑了。
当她一吼完，却发现周大爷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看到她失控大吼的一幕。
她平生第一次感到恐慌，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
还是周月婷最先恢复常态，她快速走到周大爷跟前：“父亲怎么来了？这里很乱，女儿陪父亲——”
周大爷却似没看到周月婷，他的视线定格在王氏的脸上：“真是你陷害她的？”
王氏伪装了这些年，道行自是不一般。
她脸上写满凄苦无助，眼里满是热泪：“只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随口胡谄几句，大爷就忘了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么？大爷怎么可以怀疑我？”
周大爷怔了怔。
是啊，王氏的品行他怎么不了解？他们夫妻十几年，王氏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下作之事？
“有人就是眼瞎啊。十几年的相处还看不清枕边人的真面目，这不是瞎就是蠢。”慕辞语气凉凉地又说了一句，这回剑指周大爷。
周大爷脸色微变，看向那个明眸善睐的女子。
在看清慕辞的容貌时，他微微闪神。
好颜色的女子西院不在少数，周大爷年轻时也是风流的人物，所以这西院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但阖整个西院来说，也没有一个美人有慕辞这样的倾城之姿。
慕辞自然是看到了周大爷的失态，不禁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意：“阿真，你可还记得你娘的容貌？”
周真黯然摇头：“娘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听说你娘是整个西院最美丽的女子，当时周大爷看中的也不过是你娘的好颜色吧？只是作为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你说这样的男人跟废物有什么两样？”慕辞也不指桑骂槐了，直接看着周大爷就称他是废物。
周真看一眼脸色铁青的周大爷，心里其实也颇认同姐姐的说法。
她娘是遇人不淑才落得那样的凄凉下场，而她则是娘悲剧的延伸。
“别以为你有子衍撑腰，我就不能奈你何！”周大爷本来是个怜香惜玉的，但此次被慕辞当众奚落，脸面上挂不住。
慕辞没曾正眼看周大爷，自顾自地又道：“阿真，自你娘冤死后，这位周大爷从来就没正眼瞧过你吧？”
周真看向不远处的高贵男子。
她极少见到这位大爷。刚开始还幻想着周大爷能来救自己，毕竟她也流着周家的血液，但后来她忙着要活下来，那点子奢望也被她抛却了。
慕辞见阿真紧抿双唇，她摸摸孩子的头，又道：“周大爷生你却不养你，分明知道你在西院每天被折磨，却从来没有为你说过一句话。这样的父亲，猪狗不如，倒是和那伪善恶毒阴险的王氏蛇鼠一窝，绝配！”
周真听完这话，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姐姐这话在理，姐姐是我知道的这世上最厉害的人。”
也就姐姐敢不畏强权，直言不讳。
至于王氏和周大爷两人的表情不可畏不精彩。
“等你走出周府，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开阔。”慕辞说着，牵起周真的手就要离开。
第534章：做他的妾或通房
王氏早已忍耐不住，她冷声喝道：“曲姑娘，西院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么？”
这个女人当着所有西院人的面，让她脸面全无。
姓曲的若就这样走了，她以后还要怎么掌管西院？
慕辞淡然一笑：“我若要走，你还拦不住我。”
王氏一挥手，冷声对护院下令：“拿下她！”
护院应声而上，只是还没能近慕辞的身旁，陈妈妈已经出手。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陈妈妈便放倒了所有护院。
“没用的废物，竟然连一个婆子都打不过。”
王氏低斥，正想着人再叫些护院过来帮忙，这时周老太爷急匆匆赶来，喝道：“不可对曲姑娘无礼！”
王氏没想到老太爷会赶过来，她更没想到曲氏都在打周家人的脸了，老太爷居然还护着这个臭女人。
不可理喻！
“都听好了，周府所有人都不得对曲姑娘不敬！”周老太爷冷眼扫视在场众人，视线最终定格在周大爷的脸上：“你若管不好你的内院事，往后你也没必要再留在周家！”
他说完才去到慕辞跟前，恭敬地道：“姑娘对什么人不满，只管跟子衍说一声即可，犯不着跟这些下作胚子较真，动了肝火。”
众人看到这一幕，脸色各异。
周老太爷是周府响当当的人物，从来就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今日老太爷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如此恭敬，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此前也听说老太爷说过蘅芜苑这位是贵客，只是没想到，会尊到这种地步。
慕辞也没想到周老太爷会对自己这般恭敬，一时间她也好奇萧子衍是怎么对周老太爷交待的，亦或是周老太爷知道自己的身份？
只是老太爷都对自己低头了，她也不好再继续。
“今日我就是带阿真过来随便走走，没什么要紧事。”慕辞想了想，又再补充一句：“阿真已认了我这个姐姐，往后她就跟我，和你们周家再无任何瓜葛。”
“阿真能认姑娘作姐姐是她的福份，老夫也为她高兴。”周老太爷说着，还亲自送慕辞出了西院。
余下西院众人面面相觑，难以相信这位曲姑娘竟然能让周老太爷点头哈腰。
慕辞一走，周大爷看向王氏：“你随我来！”
王氏心一凛，知道周大爷这是要质问她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主苑，主苑伺候的奴才很有默契地退下，只留下两人对质。
所有都等在外面，自然不知道两位主人的谈话内容。只知半个时辰后周大爷出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怒意。
周月婷忙迎上前，“父亲……”
“你和你母亲一个德行，伪善恶毒！”周大爷朝周月婷吼完，甩袖而去。
周月婷脸色有点难看。她想起还有下人在场，便命其他人都退下，自己则进了内室。
王氏还以为周大爷去而复返，待看到是周月婷时，她脸上有掩饰不住的失望。
周月婷扶起一张被踹开的杌凳，内室几乎没有下脚之地，可知方才父亲是气狠了。
“你父亲说我是妒妇，还说我丧心病狂，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女人。可笑，他若真有那么爱那个女人，又怎会看着她被活活打死？这么些年了，他甚至也没有正眼瞧过周真。”王氏冷冷一笑：“我早就看透了，男人是靠不住的，我就是前车之鉴！”
她每日戴着面具生活，做贤妻良母，可是最终得来了什么呢？
她又岂只是想害死周真的生母？整个西院的女子，她都想弄死，一个不活。
“不是每个男子都像父亲一样。”周月婷低声回道。
王氏闻言看向周月婷：“听你这意思，竟真看上了萧子衍？”
周月婷的心思藏得很深，原本整个周府都没有人知道她对萧子衍的那份心思，甚至善妒的周思含都没有发现，可是蘅芜苑那位一下子就戳穿了她所戴的面具。
果然是个狠角色。
“我是喜欢萧表哥，我一定会成为他的妻子。母亲，我长这么大没有别的心愿，就只有这个，希望母亲能成全女儿。”周月婷说着，跪倒在王氏跟前。
王氏眸色复杂地看着周月婷：“你这是何苦？”
萧子衍又岂是一般女人可以拿捏的人物？虽然她也不知道萧子衍的来历，但她是见过那人的手段的。
这种人冷血无情，根本没有任何弱点。同样，这样的人心气高，一般的女子又岂能入他的眼？
今日看到曲姑娘出手时，她反倒觉得曲姑娘跟萧子衍是一路人，做事都不计后果，而且什么都敢。
再说容貌，两人也是极为相衬的。
“哪怕这条路再艰辛，女儿也不会退缩。”周月婷神情坚定地看着王氏。
她本来也可以像母亲一样做隐忍的女子，但是曲姑娘来了，打破了她的原有计划。
事已至此，她只能一往无前。
唧便曲姑娘再能干、再厉害，她也不会畏惧。
“为娘也希望你能嫁得好，只是子衍不同于其他人……”王氏仍然犹豫。
今日老太爷的态度正说明萧子衍地位不一般，如此，又怎么会随便答应把女儿嫁给萧子衍？
“母亲帮帮女儿吧，女儿不想留下任何遗憾。”周月婷眼巴巴看着王氏。
她已经打定主意，哪怕是做他的妾或通房，她也甘愿。
王氏经不住女儿的恳求，最后还是决定一试。
日照堂。
王氏道明自己的来意，竟等老太太的答案。
老太太重重放下茶杯，眸色复杂地看着王氏：“这是月婷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王氏低下头：“我看着子衍人品好，月婷也中意，才特意来——”
“不必说了！此事以后不容再议，子衍的婚事，还轮不到我这个老太婆来作主。”老太太打断王氏的话。
老太爷一早就跟她透露过口风，子衍不是一般人，无论是什么样的亲事都不能议，子衍的婚事，周家人作不得主。
虽说萧子衍是周家的表少爷，但连她都不知道萧子衍的真正来历。能让老太爷这般推崇的人物，定是非富即贵。
第535章：他是有妇之夫
王氏不想轻易放弃：“母亲——”
“接下来一个月你不必来日照堂请安了，退下吧。”老太太不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
王氏只得无奈离开。
另一边，周思含听说慕辞大闹西院一事，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西院，质问周月婷：“长姐心悦萧表哥的事是真的么？”
周月婷没接话。
周思含看到她这个模样，就知道传言非虚。
她沉下脸，冷声道：“我竟看走眼了，你才是真正的毒蛇。”
现在看来，周月婷此前的所言所行，不过是把她推出去对付曲姑娘罢了，可笑她竟被当成了枪子儿。
“二小姐，话别说得那么难听。难道就许你心悦表少爷，我们家小姐就不能了么？”水菱冷笑接话。
“主子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婢子多嘴？！”周思含厉眼扫向水菱。
周月婷见周思含喝斥自己的丫环，终于开了尊口：“二妹，你我各凭本事吧。”
既然都说破了，那她也没有什么好掩藏的了。
周思含愤愤地看着周月婷，怒吼一声：“周月婷，从此有你没我！”
撂下狠话，她扬长而去。
周月婷一点都不在意周思含的来去，她和周思含可没有什么姐妹情谊，如今她只关心母亲求亲的结果。
不久后，王氏回来，周月婷急急迎上前问：“母亲……”
王氏轻叹一声：“老太太说了，周家人作不得主，因为这件事，我也被你祖母罚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萧子衍不是她们这种人家能高攀的人物。
周月婷不甘心：“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
王氏这回没有半点犹豫：“没有！”
周月婷扭头就走，跑出了主苑。
她出了西院，去到归阁附近，远远看着归阁。她一见钟情的男子就在那座院子里，自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怦然心动，
那时她就下定了决心，非卿不嫁。
她平生第一次对一件事或一个人这么执着，无论用什么方法，她都要成为萧子衍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西院的闹剧很快传得沸沸扬扬，周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氏与周月婷伪善。这件事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从前以周月婷马首是瞻的周家小姐们个个都开始疏远周月婷。
两天时间过去，周月婷也发现了这件事，往日的那些所谓“好姐妹”，如今见到她都绕道走，这一切皆拜蘅芜苑那位所赐。
她对这些一点也不在意，只因为她同样不在意这些人。她唯一在意的，是萧表哥。
这天她终于鼓足了勇气。
快傍晚的时候，她往归阁而去。
她穿了一套淡黄色瑟琶袖立领袄裙。领口绣了精致的花纹，领口有兔毛，袖口亦然，其间用了撞色的牙绳，裙子的裙摆处也是花团锦簇。
这套袄裙是她最喜爱的衣裳，当然想穿给最喜爱的人看。
当她娉娉婷婷地出现在归阁外，有人悄无声息现身，挡住她的去路，正是小伍：“大小姐请止步。”
周月婷落落大方地道明来意：“我想见萧表哥，麻烦通传一下。”
“爷不得空，大小姐请。”小伍不假辞色地道。
周月婷不甘心就此离开：“还请通传一声，就、就说我有要事跟表哥商谈。”
哪怕是让她无名无份跟着表哥，她也是愿意的。
周家人帮不了她，那她就为自己谋出路。
小伍见她执意如此，终还是进屋向萧子衍禀报此事。
萧子衍却什么也没说，小伍知道爷的脾性，这就是不愿意见大小姐了。
他很快向周月婷回消息：“爷不愿意见大小姐，大小姐请吧。”
周月婷哪里肯罢休，她扬声道：“萧表哥，我想见你一面，求求你了，我有很多话要跟表哥说。”
萧子衍正在书房，听到周月婷的声音，他拧紧眉头。
最后他还是出了归阁，冷冷清清站在庑廊下：“何事？”
周月婷正对上萧子衍清冷的双眼，心微微一悸：“我、我心悦表哥，以后想在表哥身边伺候，无论什么身份都可以。”
只要他愿意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她怎样都可以的，主动献媚也不在话下。
萧子衍只是看着周月婷，什么也没说。
周月婷急了，想靠近萧子衍一些，小伍却挡在她跟前道：“大小姐，请自重！”
周月婷不顾一切地道：“我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就对表哥一见钟情，我想成为表哥的妻子。但我也知道，表哥身份不俗，哪怕只是做表哥的妾，我也是愿意的。”
只要表哥给她机会就可以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暗的天光打在萧子衍肃冷的脸上，有些阴冷。他薄唇轻启，徐声回答：“我已经娶妻了。此生除了她，我不可能再要其他女子。”
他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周月婷不料他是这样的答案，她心一恸，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挡道的小伍，追上萧子衍，她泫然欲泣：“表哥是骗我的，对吗？”
“你对我而言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我何需骗你？”萧子衍淡声说完，掠过她的身边，进入归阁。
周月婷失控地吼道：“那我做你的妾、通房，或者是丫头可以吗？”
萧子衍没有回答，只有她尖锐的声音响彻半空。
小伍冷声道：“我们家爷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对爷投怀送抱的美人也不在少数，但爷一个都看不上。大小姐就别自取其辱了，请！”
他言下之意，像周大小姐这样的，做丫头或通房都不配。
周月婷看一眼小伍，甩袖而去。
她回到主苑后，茶不思饭不想。以前还想着徐徐图之，总会让她找到机会接近萧表哥，现在把一切说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无望而且无助。
她一定要做点什么，不能就这样放弃。
萧表哥说他娶了妻，是不是在骗她？可是这种事，有必要骗吗？总不成真的成了亲吧。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甘心就这样放弃萧表哥。如今看来，只有先查出萧表哥的真实身份，才能查出萧表哥是否真的成了亲。
第536章：禁地
有了打算，周月婷找来回事处的管事，让他暗中查一出萧表哥的身份。若是萧表哥查不出什么，就从曲姑娘着手。
为了方便掌事查消息，周月婷特意画下了萧表哥和曲姑娘的画像。
她的画艺不错，再加上痴恋萧子衍，所以萧子衍的这副人物画相真是活灵活现。
管事得了周月婷不少好处，再加上周月婷称事成之后还有重赏，管事自然是竭尽全力办这件事。
但无论管事怎么查，都查不出萧子衍的来历。
他来向周月婷禀报此事，周月婷蹙眉：“真有这么难么？我给你的画相，你可曾派上用场？”
管事应道：“自然是有的，但临安城内并没有人见过表少爷和曲姑娘。”
“临安城内？”周月婷不禁失笑：“若萧表哥是临安城人，我还需要花重金让你去查？”
简直是废物，难怪什么也查不出来。
管事这才反应过来：“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这就继续查萧少爷的底细。”
“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给我查出来！还有，萧表哥很本事，不要惊动萧表哥，此事得在暗中进行。”周月婷再叮嘱一番。
管事应了，正要离开，周月婷又叫住他道：“重点放在京城。我听萧表哥和曲姑娘的口音，应是京城人。即便不是京城人，可能也在京城生活了多年。”
而京城是卧虎藏龙的地方。
管事双眼一亮。
这样有了具体目标，要查起来就方便多了。
甚至连周月婷都以为，这次要晒出萧子衍和慕辞的身份不是难事。
但次日凌晨，周月婷才起身出院子，就发现门外多了一具尸首，正是她托去办事的回事处管事。
管事死状凄惨，不只是被剜了双眼，舌头也被割了。
周月婷心生胆寒，差点晕厥在地。
在她身边伺候的大丫环水菱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她双眼一黑，就吓晕了。
周月婷颤颤微微地坐下，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待到平复了情绪，才着人处理了管事的尸首。
就在昨天以前，管事也查了好几天，但萧表哥那边没有任何动静。昨儿个她才吩咐要往京城那边查，管事就落得惨死的下场，这分明是触及了萧表哥的逆鳞。
她一直知道萧表哥不是好相予的，但却不曾想到，萧表哥下手竟然如此狠辣。
这样一来，她更加肯定萧表哥和曲姑娘是京城那边的人氏。
京城那样的地方，到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再加上萧表哥那样的气质，会不会是什么官家？又或者是，王公贵族？
思及此，她手心直冒冷汗，隐约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
祖父对萧表哥这般看重，那证明萧表哥大有来头。若萧表哥是王公贵族，那说得过去。
甚至连蘅芜苑那位的气质与气场，也不似一般人。
周月婷自这一日起，就不敢随便出去走动了。但是，她在暗中找机会。
她是周家的嫡长女，每年年关将至时，都要去一趟京城走亲戚，今年也不可能例外。
到那时，她再自己亲自打探消息，一定能查出萧表哥的真实身份……
关于周月婷别苑前多了一具尸首的消息很快就传进了慕辞耳中。
“死状凄惨？”慕辞问的人是周真。
周真最近有慕辞撑腰，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有几回在没有慕辞的陪伴下也跑到了西院。
但是西院的人再也不敢随便打骂她，这让她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做个人了，都是托了姐姐的福。
“是回事处的管事，死得可惨了。听说舌头割了，眼睛也没了，就扔在大小姐的房门前，水菱看到后就被吓晕了……”周真滔滔不绝地说着。
慕辞看着渐渐开朗的周真颇感欣慰。
敢这样明目张胆杀人的，应是萧子衍吧？
萧子衍为什么要杀回事处的管事？萧子衍的这种做法分明是想震赦周月婷，周月婷和管事在图谋萧子衍，萧子衍才可能动怒杀人。
“对了，姐姐怎么知道大小姐不是好人？”周真见慕辞不说话，好奇地问道。
慕辞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姐姐见过的人多了，像大小姐那样喜欢借刀杀人的伪善之辈说不在少数。”
从见到周月婷的第一眼开始，她就看出来这个女人不简单。
后来周真出现，把自己在西院的遭遇说了一遍，她就更加笃定有其母必有其女。
周真在西院过得这么凄惨，王氏作为西苑的主事毫无作为，分明就是在纵容。一个真正心善的夫人，又怎么可能放任这种恶行在西院发生，而且是七年之久？
慕辞经历过生死，算计过很多人，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是没多少感情的冷血怪物。
偶尔也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能让她放下戒心。
此次周真让她觉得自己也是有血有肉有恨的，尤其是知道周真这些年在周家遭遇的一切，她心里头就烧着一把火。
这要是在后宫，她索性就将西院一锅端了。
偏偏她如今只是客人，也不是以太后的身份居住在此，自己还要仰仗萧子衍的鼻息生存，做事自然也束手束脚。
慕辞无所事事，便出了蘅芜苑，打算四处去走走。
“周府可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慕辞随口问周真。
周真想了想，“我觉得都差不多，能去的地方都没意思，去不得的地方是禁地……”
慕辞一听“禁地”二字，立刻来了兴趣：“周府还有禁地？”
“是啊，在东院有一座芳园。据说里面住了个大美人，那是三爷的宠妾。只是吧，那位大美人不愿意见人，久而久之便成了禁地，除了三爷，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周真兴致勃勃地为慕辞解惑。
慕辞一听这话兴趣更浓：“居然还有这等轶事，我倒要会一会这个大美人。”
那位三爷就不知是什么样的人，这算是金屋藏娇么？
不远处伺候的陈妈妈听得慕辞这话几不可见的蹙眉，她扯了扯南月的衣袖，对南月使了个眼色。
第357章：故人来
南月好一会儿才明白陈妈妈的意思，唯有硬着头皮对慕辞道：“姑娘，咱们还是回去吧。既然是禁地，不让人出入，姑娘就算去了也见不着人。”
“怕什么，不还有陈妈妈？”慕辞说着，特意回头看向陈妈妈。
陈妈妈立刻表明态度：“奴婢只负责保护姑娘，可不敢随便乱了周府的规矩。”
慕辞瞅着陈妈妈半晌，突然露出明媚的笑容：“在周府，萧少爷不就是规矩么？我又是萧少爷的贵客，我要见个美人，愉悦下心情，谁又敢说我的不是？”
陈妈妈低下头，眉心微跳。
这位姑娘太聪慧、太厉害，只要有一点异动都逃不过姑娘的双眼。
只怕这回也挡不住姑娘去芳园了。
“姑娘说的是。”她低着头，没敢直视姑娘。
慕辞很满意陈妈妈的答案。她径自往前走，看起来很专注，但一直在留意身后的动静。
不一会儿的功夫，后面就少了一个人，虽然不知是南月走了还是南星遁走，但总归是跑去向萧子衍请示去了。
所以说，伺候她的三个人当中，陈妈妈是最有话语权的，南星和南月都是听陈妈妈的命令行事。
目前她的一切行动都在萧子衍的掌控当中。
住在周府乍一看自由，但其实还不如沉香宫来得自在，她不过是从宫内的冷宫来到宫外的牢笼罢了。
去到归阁向萧子衍汇报的人是南月。
“她要去芳园？”萧子衍有些意外。
慕辞怎么会知道周府有个芳园？
很快他想起周真，慕辞既然把周真带在身边，那无疑是得到了一个万事通。
“正是，表少爷请指示。”南月着急地道。
再不抓紧，姑娘就要去到芳园了。
“随她吧。即便是今日拦住了她，往后她也还会想办法去芳园一探究竟。而且她这般聪慧，总能想到法子，始终是挡不了她多久。”萧子衍很快给了答案。
南月闻言心定了，离开归阁后，她往芳园而去。
慕辞在芳园前就被人拦住了，最后还是陈妈妈出面，把拦路的护院处理了。
当慕辞进了芳园，看到美人榻上的美人儿时，她定驻了眸光。
美人美则美矣，对她来说却不够惊艳。周三爷至于把一个这样的美人当成宝，还软禁在芳园？
虽然阿真这丫头说出来的故事还挺动听，但她以为，这不过就是变相的软禁。
可是眼前的美人，她觉得没什么特色。
“你是谁？”美人看到慕辞闯进来，横眉竖目。
慕辞上下打量美人好一会儿，才回道：“我听说芳园有一朵娇花，特意进来观赏。你既然是主人，就陪我在芳园走走吧。”
美人似乎不曾料到慕辞会有这一说法，她迟疑片刻才起身。
慕辞看到这一细节，更加肯定心里的想法。
作为外来闯入者，她才是心虚的一方，这个美人却比她还虚，这不是摆明心里有鬼吗？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美人走路的姿态，以及她的神态与气质。
这一细细打量，美人露出的破绽就更多。
毫无疑问，这个美人是临时找来充数的。芳园真正的主人早已离开，眼前这位，很可能是那位美人的近身侍婢。
虽然长相确实出挑，但和真正的大美人差了一些距离。再有气质这东西非一时半会儿能练就，所以她才能这么快看出破绽。
慕辞未动声色，在芳园逛了一会儿园子，又和美人说了一会儿子话，这才离开芳园。
慕辞一走，那位假扮美人的丫环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可以交差了。
慕辞逛完了芳园，便折回蘅芜苑。
午膳后她称要午休，只留下周真一人在身边，南星南月也被她斥退。
至于陈妈妈，是个有功夫的，她找了个理由，把陈妈妈支开，就是怕陈妈妈听力太好。
支走了陈妈妈，她才能放心和阿真说话。
“我们在芳园看到的美人是丫环假扮的？”周真很意外。
“阿真，我实话告诉你吧。南星、南月以及陈妈妈都是萧少爷的人，此前南月走开了，向萧少爷通风报信。是萧少爷同意了，我才能进芳园一看究竟。但其实那位芳园的女主人被掉了包，这说明一个问题，萧少爷不想让我和那位美人打照面，你说这是为什么？”慕辞是在问周真，也是在问自己。
“阿真愚笨，想不明白。”周真如实摇头。
慕辞莞尔一笑：“再想想呗，也许你能给我找点灵感。反正你要记住一件事，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那三位虽然也对我不错，但她们真正的主子是萧少爷，而不是我。”
她很清楚如今的位置，萧子衍分明是找了那三个看着她。
周真一听这话端正了颜色：“姐姐放心，等我长大了，换我来保护姐姐。”
慕辞再被她逗乐。
周真觉着慕辞笑起来真好看，突发其想：“会不会是那位美人比姐姐还美，表少爷怕姐姐看了伤心难过，所以才换了丫环替代？”
“萧子衍不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你说，会不会那个美人我认识？”慕辞若有所思地道。
不然，萧子衍为什么要阻止她见到那位美人？
莫非她猜对了，芳园里住着的是她认识的故人？
“或许那位美人对周家很重要，表少爷怕姐姐正义心再起，又救走那位美人，才特意掉了包？”周真兴致勃勃道出自己的见解。
慕辞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挺大。
但事实如何，当然要眼见为实。
若陈妈妈是她的人，她要查出芳园美人的来历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整个周府的人都和她没交情，也就只有阿真是真心向着自己。
这样的她在周府能有什么事？
说实话，她是想母亲了，想回京城看一看。
前世再有一年，就是母亲暴毙的日子，再后来又是哥哥惨死在天牢。
好在今世很多事情与前世的轨迹都不一样，命运也变得不同，所以母亲和哥哥不会落得前世一样的凄凉下场吧？
周真察觉出慕辞情绪低落，她软软地靠在慕辞怀里：“姐姐不开心么？”
——
我发现连云哥哥的魅力还没有渣帝大了。就要回宫了哈，大千也有点想渣帝了
第538章：你可愿嫁我？
“就是想家了，也想我娘。”慕辞说着，眼眶微微热。
“那我陪姐姐去看姐姐的娘亲好不好？”周真更加偎进慕辞的怀中。
慕辞定定地看着那株从窗外探出头的枯枝：“姐姐连周府都走不出去，又如何能走去京城？”
“表少爷不是对姐姐很好么？姐姐去跟表少爷说，表少爷一定会送姐姐去京城。”周真钻出慕辞的怀抱。
慕辞轻刮周真的鼻子，摇头不语。
即便萧子衍就是独孤连云，他也再不是那个对她有求必应的连云哥哥。她是被软禁在周府的，想要离开周府，谈何容易？
“姐姐别灰心，有什么想法和表少爷说，表少爷对姐姐是真的好。”周真怕慕辞泄气，又道。
此后周真又帮萧子衍说了一堆好话，慕辞心下终于有了决定。
傍晚时分，萧子衍回到归阁，就听说慕辞来过，称有事找他。
他换了一身月牙白曲裾深衣，前往蘅芜苑。
远远就见到慕辞斜倚在竹椅上看书，夕阳西下，金色余晖透过树叶洒下星星点点，衬得她眉眼温柔若水。
她的长发也只是随意挽了髻，有一缕发丝不安份地垂落于颊畔，乌发雪肤，强烈的视觉冲击给人很震撼的美感。
偏偏她又不觉自己春色妍丽……
慕辞感觉到异样的眼神，她抬头看向前方不远处站定的白衣男子。
似乎也曾有过同样的情景，独孤连云站在梅花树下，那时还下了雪，雪花和着梅花纷扬而下，在他头顶盘旋飞舞。
空间不同了，人似乎也不同了，哪怕是同样的一张脸。
她搁下书本，扬眉浅笑：“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你找我有事？”萧子衍缓缓步近，在另一张竹椅落座。
慕辞为他斟了一杯茶水：“就是想问你一些事，希望你能给我解惑。”
“你说。”萧子衍低头喝了一口。
茶的味道一般，应是出自慕辞的手笔。
“独孤连城知道我出了冷宫吗？”慕辞好整以暇地道。
萧子衍喝茶的动作顿了顿，也只是一瞬而已，他继续低头喝茶。
慕辞也不着急，目不转睛看着他喝茶。
“怎么突然间问起这事来了，可是你对沉香宫还有留恋？”萧子衍说着，转眸看向她。
慕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看看，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只不回答，反倒问了我两个问题。不如这样，你问一个问题，再轮我问你一个问题，我和你都不吃亏。”
萧子衍看着慕辞若有所思，最后还是觉得慕辞的这个方法有意思。
“沉香宫里我放了另一个慕辞，此事我谋划了一年多，自然会办得妥当。除非有一日，他进沉香宫亲眼看到你，方知那人早已不是你。”萧子衍轻晃茶杯。
琥珀色的茶水泛起涟漪，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早在他当日把我送进沉香宫的那一刻，他就不打算再见我。”慕辞了然。
所以，至今还无人知道她不在沉香宫，包括独孤连城在内。
对独孤连城来说，儿女情长是奢侈的东西。
他是曾经对她有过好感，但那点好感被她亲手捣碎。
如今的独孤连城是一个衬职的皇帝，他不可能再把她这个麻烦又多事的女人放回后宫当中。
“如果独孤连城来了，要带走你，你会跟他走么？”这回轮到萧子衍问问题。
“不会，他也不会来带我走。”慕辞回答完，紧接着又问一个问题：“我想回京城看我母亲，你能让我去京城吗？”
“能，但我不愿。”
萧子衍的答案，让慕辞眉心微拧。
“你对独孤连城可还有旧情？”萧子衍又问。
慕辞深深看一眼萧子衍，淡声回答：“没有。”
若有旧情，当初她就不会对独孤连城下那样的黑手了。
“你是不是连云哥哥？”慕辞直视萧子衍。
这是她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其实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亲口听他说。
萧子衍这回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沉默了许久。
“我知道了。”慕辞轻叹一口气。
她觉得，他这是在默认。
因为他知道，他是谁，根本瞒不过她的，他也不想一直在她跟前撒谎的。
为什么有了答案，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呢？
“你可愿意嫁我？”就在她恍惚的当会儿，萧子衍突然问道。
慕辞喝完一杯茶水，才徐徐回答：“不愿意。”
早在他离开的那一刻起，她和他就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她是真的当他是死了的。
“为什么？”萧子衍没发现自己破坏了游戏规则。
他们一人问一个问题，而他接连问了两个问题。
慕辞没有道破这一点，只是轻声叹息：“连云哥哥在我心里已经死了。他死在定山寺，靠在我肩上断了气。你长得像他，却不是他，他才不会软禁我，他也不会骗我。”
萧子衍看着慕辞消失在门帘之内，心里凉凉的，像是初雪融化时的刺骨冷意。
他以为带她出宫，也以为她渴望自由，但其实他不是她，并不了解她真正的想法。他给她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他把她困在这座前朝行宫，又有什么意义？
回到归阁时，他闻到了膳食的香味。他闻香而去，只见一绯衣少女正在厨房忙碌。
许是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回眸一笑：“很快就可以吃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白露鸡。”
萧子衍看着她美丽的笑厣，想起的却是慕辞温暖又悲伤的笑意，他黯下眉眼：“没胃口。”
少女发现他情绪不高，快速做好了几道菜，端到萧子衍跟前道：“萧少爷，是不是有人让你不高兴了？”
萧子衍见她越凑越近，回避了她热烈的眼神：“小四，你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不可和男子走得太近，这样有损你的闺誉。”
“看看，又来了，我说过多少次，这是我心甘情愿。”名叫小四的少女一点也不在意。
她把热腾腾的白露鸡递到萧子衍跟前：“你不是说最爱吃我做的白露鸡吗？这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一般人可做不出这样的美味。”
第539章：夜半遇故人
萧子衍什么也没说，吃了一筷子，就离开餐桌旁。
小四看着一桌子的膳食，小声嘀咕：“这可是我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菜，他怎么就不给我一点面子，多少吃一些呢？”
接连几天时间过去，慕辞都没有再见到萧子衍。
在她看来，相见不如不见，她和萧子衍是相互背离的两条线，不该再有交集的。
这天晚上她像以往那般早早入睡，却不曾想一更天的时候，突然有声音惊醒了她。
她起身一看，发现梳妆台上多了一张便笺。
她借着灯光细看，上面写着让她去一趟芳园，那边有惊喜等着她。
就在前几天，她还愁找不到机会去芳园会一会里面的人，今天就有人给她送消息？这是什么人？又或许这里面有陷阱？
其实这样被软禁在周府，也没什么情况比现在更差了，就算是有陷阱，她也认了。
就是不知她走出去的时候，陈妈妈会不会发现。
她穿戴整齐，穿上斗蓬后便悄无声息出了蘅芜苑。似乎所有人都睡死了，包括陈妈妈在内。
是呢，对方既然能把消息送进来，肯定是把陈妈妈也搞定了。
她凭着记忆前往芳园，一路畅通无阻，甚至连芳园前，也没有人守卫。
当她畅通无阻进了芳园，就发现芳园内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偌大的园子像是一座空园，幽黯昏黄的灯火照映下，显得有些森冷诡异。
若换作是其他人，在这样的氛围下大概会拔腿而逃，但这是慕辞，她素来胆大，所以这点子阴森的氛围根本不会让她有所畏惧。
她进了正厅，随后往右厢房而去。在看到昏睡在门前的两个丫环时，她就知道这两个丫环也被人放倒了。
早有人给她肃清了道路。
而在里面歇息的女子听到了陌生的脚步声，也从睡梦中惊醒。
当她掀开帐帘，看到进来的人时，顿时瞪大双眼：“慕辞？”
借着墙角里的昏黄灯火，慕辞也看清了榻上女子的容貌，有着同样的惊讶：“赵灵，怎么是你？”
她有猜想到一种可能性，芳园里的大美人可能是她认识的故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美人竟是赵灵。
“你也被送进了周府？”赵灵反问。
她捞起外衣披上。
因着太久没看到熟人了，她凑近一些，待确定是慕辞时，她竟莫明有些激动。
哪怕这个人曾经是她的敌人，她还是很欢喜。
慕辞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听赵灵这话的意思，她是被送了进来。要知道赵灵曾经是皇帝的女人，后来是因为皇帝赦免才得已出宫。
即便如此，赵灵也不可能再可能嫁人，可是相反，赵灵被送进了周家，还成为了周三爷的玩丨物。
这种事若传进宫中，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我半年前还在沉香宫，后来一觉睡醒，人就在周府。你呢，是什么时候被送进来的？”慕辞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赵灵已恢复了平静，她看一眼外面昏睡的婆子丫环，掌了灯，才回答：“我出宫后不久便被送了进来。是因为周三爷四年前曾见过我一回，得知我被送出了宫，便向赵国公府讨要我。你也知道我是弃妃，可我就算是被贬为庶民，也曾是皇上的女人，国公府怎么可能把我随便送人？”
“后来呢？”慕辞追问。
定是有什么原因，赵国公府才把赵灵送进了周府吧？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进宫的吗？”赵灵不答反问。
慕辞点头：“当然记得，你是因为要为赵美人报仇才进宫。”
“在进宫前，我已有了婚约。”赵灵补充一句。
慕辞是何等通透之人，赵灵这一说，她立刻想到宁昌侯府。
赵灵以前曾是宁昌侯府世子张简的未婚妻，因为赵灵进宫，被皇帝捷足先登，张世子只能吞了这个哑巴亏。
那是碍于皇帝的面子，张世子发作不得，但张世子必定是介怀的。
哪怕旁人不说，世人也知道张世子的未婚妻被皇帝抢走了，试问世间哪个男子不介意这种事？
“你被送进周府，是托了张世子的福？”慕辞举一反三，想通这个道理。
“看来你还不知道周府和宁昌侯府是姻亲。宁昌侯府三房的太太便是周月婷的姑母，我沦落了，张世子自然是想办法折辱我。国公府被宁昌侯府抓到了把柄，于是我被当成玩宠送给了周三爷。”赵灵冷冷一笑：“想我也曾是德妃，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怪我当时种下的因，才有今日的苦果。”
慕辞也觉得世事难料。
当日的赵灵一定想不到她会有辗转来到临安城。
她倒是想起一件事。前不久她问陈妈妈，周家有什么亲戚，陈妈妈当时回避了她的问题。
看来陈妈妈是不想知道周府和宁昌侯府之间有来往。
至于萧子衍不想让她和赵灵打上照面，无非也是不想让赵灵告诉她这些事。
若是周府人问心无愧，又何惧她得知宁昌侯府的事？
仔细想来，宁昌侯府不只尚了一个公主，还娶了富贾商人的千金，后来又把女儿嫁给了周王。
如今连萧子衍和周府都有着密切的关系。
这个关系网联起来，可就不得了了。
难怪她初初进周府时就觉得周府不简单，她的直觉是对的。
“你想离开芳园吗？”慕辞想了想，还是问道。
赵灵确实十恶不赦，但她曾是皇帝的妃嫔，再怎样，也轮不到周三爷来遭踏赵灵。
“你是想帮我？”赵灵反问。
慕辞苦笑：“我也是被人软禁在周府，自身难保。但你若想离开，我来想想办法。”
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虽然她会耍点阴谋诡计，但在萧子衍的眼皮子底下，她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甚至她也不知道萧子衍把她带进周府，是不是还有其它目的。
“你以为还有皇上宠着你，你想做什么他便都护着？这可是周府，你自己都被软禁了，还想带我走，痴人说梦。”赵灵毫不留情地嗤笑。
第540章 不堪真相：赵灵的最后一个秘密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怎么就知道不行？”慕辞笑容轻浅：“今晚我不就出现在芳园吗？有人在暗中引路，让我来见你。”
只是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竟有这等本事，放倒像陈妈妈那样的高手，总归是厉害得很。
“罢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赵家还有把柄在宁昌侯府手上，我不想再连累家人。其实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周三爷对我尚可。若我愿意，还可以为自己谋划一番。”赵灵说着下了逐客令：“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被你连累。”
今晚能再见慕辞一面，也算是意外之喜吧。
起码总有个人知道，她沦落到了周府，而不是像世人所说那样，赵灵已经暴毙了、不在这人世间。
她如今已经不会再怨恨了，因为她知道，怨和恨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慕辞知道赵灵不是在说笑，她起身告辞。
今日这一别，她和赵灵大约再也没机会相见了吧？
她迟疑片刻，又再问了一句：“你确定不离开？”
赵灵摇头，态度坚决。
慕辞不好再说什么，她掀起帘子，就要离开。
赵灵看着慕辞的背影，突然心念一动，她扬声道：“既然你我有缘，我就把我最后的秘密也告诉你。原本我想着，将来我要带着这个秘密入土，世上不会有第三人知道这件事。但你今晚来了……”
大概这就是天意吧。
老天爷动摇了她的决心。与其带着秘密入土，还不如把真相告诉慕辞。
“什么秘密？”慕辞被赵灵挑起了好奇心。
赵灵深深呼吸，像是在酝酿情绪。好一会儿她才幽冷启唇：“我之所以会除去自己的孩子，是因为我知道，我腹中的孩子不是皇上的。”
这个秘密搁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它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
她那么喜欢皇上，但是她伺候的人并非皇上，她也是无意中得知了这件事，才果断除去了腹中的孩子。
因为她知道，即便她自己不动手，皇上也会想办法除去她的孩子。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还不如她自己来，借由保护慕辞而弄没了孩子，这样皇上会看在她护慕辞有功的份儿上，怜悯她，给她向上爬的机会。
她确实是踩着慕辞上了位，但她还是算不过皇上对慕辞的心，所以她才会一败涂地。
慕辞不想赵灵会跟她这件事，她从来就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也许不只是我，就连淑妃、何昭媛腹中的骨肉都不是皇上的，因为皇上诏我们侍寝的时候都是黑灯瞎火，我们都没看到皇上的脸。到了白天，皇上也从不跟我们有任何亲近的动作。当我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并非皇嗣时，我就知道皇上也不会让我生下来，后来我便自己动手了。”
赵灵看着慕辞，低声道：“慕辞，你说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呢？他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让自己戴了绿帽子，他甚至还看着我们互相残杀，互相仇恨对方，除去对方的骨肉。其实仔细想来，我们几个怀孕的时间是有迹可循的，他每一步都算计好了。算计好谁先怀上，算计了我们的心思。皇上把一盘棋先摆好，只等我们下棋的人继续走他布下的棋。”
慕辞怔怔地站着，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赵灵嘴里听到独孤连城隐藏得最深的秘密。
“我们都是皇上的女人，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只把我们当成棋子，甚至任由其他男子来遭踏我们。说他冷血冷情，可他怎么就对你那么不同？”
皇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让慕辞进他的后宫，是因为皇上所有的感情都只给了慕辞么？
慕辞仍处在震惊当中，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知道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天有多痛苦吗？我藏着这个秘密，每天被嫉妒和恨意啃噬，我恨不能嚼碎你的肉……”
“可、可我不知道这些事。”慕辞不知道该怎么表述。
这些事，她不只是今生不知道，甚至连前世也不知道。
前世也有不少妃嫔怀上皇嗣，但是没有一个能生下来。反正她进冷宫时，独孤连城一个孩子都没有。
她以为这是后宫互相残杀的结果，但其实不是，这是因为独孤连城不想让她们生下来历不明的孩子。
但若仔细想想，有些事是有迹可寻的。如果独孤连城想要护住他的孩子，他完全可以像保护青乐那样，让青乐顺利诞下皇嗣。
“怀璧其罪的意思还要我来教你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可是皇上还是当你如珠如宝。这世上有哪个女子像你一样幸福？我们每个人都在后宫苦苦挣扎，可是你呢，皇上事事护着你。像皇上那样的人，怎么就偏对你这么个不知感恩的女人动了真心？”赵灵再说起这些事，已经能够很平静了。
自从她进了北宫，又被放出宫，后来沦落至周府，她就已经放下了。
若不是今日慕辞撞了进来，这个秘密她是会带进坟墓的。
或许只是时机到了，她突然才想和慕辞说这件事。
慕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只是又想起了前世。前世她善妒，只要独孤连城宠幸了哪个女子，又或者是哪个妃嫔怀上了，她就会大发脾气。
尤其是在她滑胎之后，那样的事更加是往她心窝上捅刀子。
就连丝竹也说过，独孤连城是皇帝，他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只让她一个人生皇嗣呢？
道理她都懂，可是真正在意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愿意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就是在后宫这样的环境当中，她的心渐渐冷透了。
所以赵灵所说的一切她都理解，只是赵灵所经历的一切，比她所经历的还要不堪罢了。
独孤连城是直接把他的后宫妃嫔送给了其他男人，这等荒唐事若非赵灵亲口说出来，谁又会相信？
果真如独孤连城自己所说，他厌恶女人这种物种，在他看来女人都很可怕，但他的后宫都是这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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