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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威小王爷     镇墟之主txt下载     镇墟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96、清平岁月(26)三合一

    清平岁月(26)

    路六爻进去的很快, 进去的快, 意味着知道琳姐儿的事的时候并没有犹豫,就直接下了决定并且走了进来。

    可也正因为决定的快,进来的时候琳姐儿正在看挂在内室门口的帘子。璇姐儿叽叽喳喳, “二姐, 好看不?这可是我挑了可长时间挑出来的石子儿……”

    琳姐儿听的心里不是滋味, 以前璇姐儿最喜欢的就是玉石,四叔和四婶也惯着,大玉石愣是给磨成小玉石, 叫她做玩意玩。现在没有那样的条件了, 竟是要在院子里的小溪里, 捡这样的石子儿玩。于是她点头,伸手还摸了摸:“缠着石头的丝线颜色搭的好看……”

    正说着呢,帘子被撩起来了, 走进一个人来。

    两人视线一对上,琳姐儿先红了脸,然后大方的颔首, 这才一撩帘子,匆忙避了进去。

    可即便避的匆忙, 路六爻也看清了长相……

    他此刻心里想的是,人家瞧得上自己不?

    珅哥儿从内里的厅堂迎进来, 再进去的时候就不见她了。看着立在一边的屏风,他心里便明白,大约是躲在里面去了吧。

    他先给长辈行礼, 今儿在坐的除了四爷还有三爷,林雨桐叫金双上菜,屏风后陪着琳姐儿的除了璇姐儿和文岚儿,还有姚氏。

    琳姐儿再迟钝,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她红着脸不肯抬头,璇姐儿是妹妹,文岚儿是将来的弟妹,这俩是说什么都不合适的,没法子对姐夫品头论足。倒是姚氏,这个嫂子,叫她来,也就是不抛开长房的意思。

    其实姚氏并不是很清楚这个请来的少年的家世或是更多的信息,只刚才在后面瞧着一眼长相,这个时候能听见他在外面的应对之声,便低声道:“……是个俊秀的少年郎……1瞧着般配……年岁不大,听着却稳当。”

    琳姐儿红着脸,只不言语。今儿炖的那什么佛跳墙,味儿香成那般,她都不怎么吃的出味道。

    饭吃完,那个少年就起身告辞了。直到人出来,她才听到父亲的声音,他在跟四叔说话,“是个稳妥的。人稳妥,比什么都强。别的不说,只说去年咱家的大姑爷那么一来,我就心说,以后给琳姐儿找婚事,别的不看,只看人就成。当年你给琼姐儿是看对了,这回给琳姐儿瞧的,我瞅着错不了。就他了!”

    本是心里悬着的,但一听能跟大姐夫比,琳姐儿的心却有些放下了。

    经历的事多了,所求的不外乎‘不离不弃’四个字。

    她红着脸不好意思在四房这边呆着,等父亲要告辞的时候,跟着父亲要回去。

    林雨桐也没留,有些事,得父母跟孩子去说。

    三爷走在前面,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跟闺女好好说话了。每天倒是见面,见了面,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会子给闺女又定下人家……三爷心里反倒更不是滋味起来。

    那时候定的御史家,好歹是大户人家,那孩子读书也好,也都中举了。不是什么勋贵人家,但这家祖上原本也是京郊人。有些官宦人家,这告老了,必是要还乡的。儿孙们便是为官,能不能做京官也说不准。当时就是千挑万选……找勋贵人家,也能找到。可庶房的姑娘,便是嫡出,也就能配个庶房出身的小子。庶子庶媳,在家里到底是得受委屈的。因此,他和孙氏,是很不愿意。在官宦之家找吧,又怕以后得跟着回老家去。这才找了这么一家,便是回乡,也在京郊。就跟叫闺女住在京郊的庄子上是一样的,这说见就能见到,有个事也能伸把手照应的到。

    谁知道,就出了那事。

    三爷就把当初给她择婿这些前前后后的思量都说了,“……我跟你娘,都不是那有野心想上进的……你娘虽是念叨我没出息,但这样安稳的日子,你娘就挺知足,我也挺知足。以后咱们家好不好的,我也说不好……但我笨心思想着,将来你祖父便是起复,咱们家也不跟着回去了。这里……说真的,也挺好的。安安稳稳的,我这心里踏实。”

    琳姐儿‘嗯’了一声,祖父到底是年岁大了,就是起复,这爵位最终还是得传下去了。给了大伯之后,自家不能跟着大伯再过日子。那倒是不如留在老家看着祖业。这里都是族人,只要关系处的好,那就算是顶顶省心的日子。

    三爷听见闺女肯定的声音,便笑了:“……这个路六爻,家里特别简单……”细细的把他的情况跟闺女说了,“……爹原本想给你寻的斯文老实的……可想想,你四叔说的也对,如今咱家这情况,光是老实没用,得找个能护得住你的……这小子成!你在闺阁长着,外面的世道也不知道……能在衙门里胥吏里出头的,那个个比都泥鳅还滑溜……精明、干练、善交际应酬。你四叔说,咱家若是往后就是这般了,那他能护着你一生衣食无忧……若是咱家有幸,将来还能乘风而起,那他就能借风上青云……孩子,爹这心里也是左右的寻思,觉得你四叔给你定下的这个亲事……是以咱家现在的情况,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亲事了。”

    琳姐儿心里酸酸的,这些日子,因为两个妾的事跟父亲生出的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又‘嗯’了一声,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都定下来了,四爷才去找了金匡,说了这事。

    金匡有些惊讶,“定下来了?”

    “很合适。”四爷回答的也简单。

    金匡‘嗯’了一声,“赶明带过来我见见。”

    有了意向了,路六爻就告假了,得回州府一趟,这得请官媒上门提亲的。这原本也是说好的事,但路六爻出于谨慎,还是找了个口风紧的媒婆,给了封口费,这事没定下来之前,不许宣扬。万事都有变故,若真有万一,自己这边无所谓,但对女方的伤害便大了。以后再想找亲事,那稍微有点门第的家里,都不会再上门了。

    这媒婆一再的应承,再者,她也不敢得罪路六爻。都是外面混饭吃的,都得给他这个面子的。

    这一提亲,一应亲,说快那是非常快的。

    路六爻也见了那个帝师,他说话就非常的谨慎,怎么夹着尾巴都不过分,如此,倒是瞧着有些拘谨。

    这一拘谨,倒是叫金匡没怎么往心里去。大部分少年见了他都是如此,不坏……但也未必就出色。

    琪哥儿回家都跟他爹说了:“我这二姐夫跟我们在一块的时候,倒是不卑不亢,谈笑随意。什么市井见闻,也是说的绘声绘色的。怎么到了祖父跟前,反倒是拘谨了?”

    拘谨了,就说明在意了。表现的随意了,他怕金匡觉得对金家没有敬畏。表现的郑重些,不出彩,但肯定不出错。

    一个人能时刻记着不犯错,这就是大能为。

    四爷把这道理说给琪哥儿听,“……他是在摸爬滚打中学乖了,领悟到的道理。而你们……是在家族的庇护之下,过的太顺心了。因此,才越是要从他们的身上学长处……别看出身,出身有时候反而是限制……”

    琪哥儿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心里却翻腾的厉害。

    祖父的教导跟父亲完全是两个极点,祖父没有明言,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自家是跟别人家不一样的。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他试着将他放在心里,得空了再思量思量。

    婚事定下来了,这姑爷的待遇就不一样了。以前在学馆住,如今万万没有叫在学馆住的道理,距离学馆最近的客院给收拾了出来,叫姑爷暂且住过去。吃饭的话叫跟珅哥儿一块。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知道,路六爻好运道,竟是被金家瞧上,结了亲事。

    好些人一听结亲,第一反应也是那几个义女。结果再一细说,才知道不是。是三房的嫡女!金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

    这可是大喜事。

    路六爻跟大家的关系不错,都吵着嚷着要请客。当然得请客,大喜事嘛!

    在金家肯定不合适,那就去镇上。

    路六爻找同窗,这不正好有个叫齐全的人,家里就是在镇上开饭馆的。他主动找人家,叫帮着定席面,“我也不确定能去多少桌,你看着给安排。菜色我就不定,你看着家里有的材料拾掇就行。”

    齐全承情,这也是照顾生意的意思。当天中午会抽空回去。

    饭馆的人挺多,都是送野菜野物或是药草的,祖父帮着收了,都在后院放着呢。下半晌的时候有人给收。

    齐全瞅了两眼就明白祖父这生意是怎么做的了。挖这些野菜的多是不大的孩子,那菜能换几个铜板,可孩子们辛苦做的,不就是为了吃点好的吗?顺手就拿这铜板买了包子了。十个里有两三个买的,这一天家里的开销啥都有了。大堂里还有炖的大骨汤,不买东西喝碗肉汤也行啊。可也有那大人不好意思的,买上一个素菜包子,才好意思要一碗汤。

    打眼一瞧,就明白说是帮了金家的忙。可这金家的这个活儿,也是提携了自家的生意。

    他随便抓了两包子,舀了碗汤,就把事情给说了:“……他人缘好,估计人不得少。前面后面都用上,也未必够。”

    齐掌柜做熟了生意的,“这要你小子说?这镇上有一家算一家,哪次包场你爷爷我没给人兜住了?放你的心吧,一定给整治的体体面面的……”说着又问说,“啥喜事呀,这么大动干戈的?”

    齐全一边吃着一边就低声说了,齐掌柜一听,有些怔愣,这金家人选女婿也不看家世呀。

    他就心热,千金小姐不敢高攀,但人家那养的义女,那养的是真好。就说现在在自己这边常进常出的伞姑娘,谁家的闺女比的上?

    自家这孙子不说多俊俏吧,但也是五官端正,相貌堂堂,也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瞧的上。

    却说婚事定下来了,不等林雨桐找吴姨娘,吴姨娘倒是先找来了。肯定是听到了林雨桐筹备着给琳姐儿假装的事。

    到底是吴姨娘,她是有体己的。

    她从身上掏出整整五千两的银票:“三奶奶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只能劳烦四奶奶了。这些银钱,别过三奶奶的手,拜托您帮着置办,不求华丽,只要实在就行。剩下的银钱,或是给琳姐儿置办铺面,或是叫她留在手里做体己,全由着四奶奶安排。”

    这也就是吴姨娘了。到底是干那一行的,这财产都是随身带的。这些东西,金家谁知道?

    拿出五千两,不敢叫三奶奶知道。因为什么?因为她手里只怕不止五千两。等琅哥儿说亲的时候再看,她必是还能拿的出来的。

    林雨桐拿着银票看了一眼,问说:“只怕吴姨娘这些年都没动过这些钱吧?”

    进了府里,又不出门。不想引人注意,当然是不敢动的。

    她诧异的看了林雨桐一眼,心里明白,自己的身份,四房是知道的。

    吴姨娘垂下眼睑:“四奶奶要说什么?”

    “这银票……有记号!”她指给吴姨娘看。

    有吗?

    吴姨娘没看出来。

    林雨桐对着窗户,将银票举起来,紧跟着,就看见几个非常细小的针孔。

    这是?

    这就是记号。

    吴姨娘皱眉,从身上又掏出几张来,果然,每一张上面都有细小的针孔。这些针孔的位置一模一样。

    她明白,这银票一旦拿去兑换,很快就能查到是她动用了大笔的钱。她动钱做什么的?是嫁孙女的。

    干一行的,恨不能叫上面彻底的忘了她,怎么敢把儿孙都摆在人家面前。要真是这样,恐怕这一生都不能摆脱对方的禁锢。因为他们会想办法把自己的软肋攥在手里,自己不听都不成。

    她的手不由的攥紧,却听这位四奶奶道:“……跟您联系的人是谁……我帮您除掉他!”

    吴姨娘愕然:“你?”

    林雨桐笑了笑,“我在边陲长大,边陲最不缺的就是奸细探子……见的多了,听的多了,会应付这些人有什么奇怪的……这里偏僻的很,天高皇帝远的,又深山茂林的,叫一个人消息……并不是太难的事。你不愿意被人盯着,金家上下没有一个愿意被人盯着的……你不试着挣脱,怎么能完全挣脱?”

    这事可没那么轻巧。

    杀人容易,杀了人之后,留下的后遗症也很麻烦。

    况且,老爷还在用那边,是不会愿意杀人的。

    吴姨娘摇头:“这事我得想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老爷不想?”林雨桐轻笑,“对您来说,儿孙重要。对他来说,金家重要……”

    “四奶奶到底想说什么?”能干这一行的,都不是笨蛋。吴姨娘已经听出来了,她甚至有种图穷匕见的感觉。

    林雨桐面色一下就正了起来,“我想干什么?我想过清平安泰的日子,想要安安稳稳的活着,将来好含饴弄孙……我想,我这个想法,跟吴姨娘对儿孙的期许是一样的……”

    所以呢?

    林雨桐看她:“这些年,你当真是在府里生儿育女,本事都忘干净了吧?以前在府里,你知道老家的情况吗?”

    吴姨娘摇头,不知道这边还有个老太太。

    林雨桐摊手:“你看……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你怎么都不知道呢?”

    吴姨娘面色一变:“四奶奶……还是把话往清楚的说……”

    林雨桐看她:“金家是大家的金家,血脉相连,谁也撕扯不开谁。其实说实话,要是能分家,我们都想分家了。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清清静静的过一辈子……可是不能呀!别说老爷不答应,便是答应了,我们也不敢走……就怕被什么人什么事给连累了……”

    吴姨娘的心砰砰乱跳:“四奶奶说的人和事,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事……你又怎么这么笃定,金家是有秘密的……”

    林雨桐沉默了片刻,问说:“吴姨娘可记得二爷去时的情景?”

    吴姨娘皱眉,似是在回忆什么:“……二爷去的时候……琅哥儿突然就出水痘了……根本就没顾得上……”

    是!事情突然,谁都没反应过来。

    林雨桐就道:“我们家爷也没见二爷的遗容……老爷说不好看,不叫看,说记着好的时候就行了!后来,他还想送二爷的灵柩回老家……可你说奇怪不奇怪,老爷也没答应。只叫金守家送了一趟。兄弟子侄,没一个护送的人……”

    吴姨娘的眼睛一缩,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

    林雨桐又道:“以姨娘对老爷的了解,你觉得那是死了亲儿子能咽的下这口气的人?可是就巧了,老爷还真就把那口气咽下去了,只说是病了,谁也不见,得有两三个月没出院子吧……姨娘可在跟前侍疾了……”

    没有!紧跟着大姑奶奶也去了,老爷才出门了,去了许家,恨不能生吃了许时忠。许时忠在金家门口跪了三天三夜,晕倒了,是皇后打发人将他抬回去了。

    吴姨娘心里剧震,那时候都以为是二爷的事带着姑奶奶的事,叫老爷痛上加痛,才如此迁怒的。如今再看……那个对着许时忠的怒,是真的。因为舍不得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可在二爷的事上……事后……都没见老爷的怒,他传递出来的信息,是他伤心,他愤怒……甚至紧跟着,都不怎么上朝了……

    没人怀疑过,因为老爷气病了。因为老爷借着姑太太的事发泄了怒火了,因为老爷对着皇上摆脸子罢朝了,后来,还是皇上亲自上门了,关着门跟老爷说了大半天的话,后来,老爷这才偶尔去上朝,皇上宣的时候才进宫议事的……

    可再反过来细细思量那些细节的时候,你会发现,很不对劲,特别不对劲。

    吴姨娘不解:“……二爷没死?”

    林雨桐摇头:“不知道!”

    吴姨娘就看向后山方向:“想要验证,很容易。”

    林雨桐摇头:“那里一定躺着一位的……这个时候也早是尸骨一堆了,看不出什么的。”

    吴姨娘点头,“可二奶奶去了京城……”

    “那才对了。不管是皇位上坐的,还是监国的那位,都不会把往他没死的方向上想。”林雨桐看她,“姨娘……这个家水很深呐。可惜的事,咱们就站在水边,一脚都泡进水里了,可咱们却当真看不到湖底是别有洞天,还是污泥满塘……你不怕,难道不替三爷三奶奶害怕?”

    怕!怎么会不怕?

    人好端端的不会假死,可既然假死,那必然是有所图谋的。可笑自己在这府里三十多年,竟是什么也不知道。

    就听这位四奶奶道:“也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着,哪怕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要是上天有眼,说不定还能从这深潭里脱身……以后海阔天空呢!”

    吴姨娘看她:“你……是想叫我做什么吧?”

    “话不是这么说的!”林雨桐就道,“三房和四房的利益一致,可这样的事情,三爷和三奶奶却不适合知道。”

    意思是两房合作。

    吴姨娘苦笑一声,“当年生下三爷……为了他我收手了,不想过那种日子……可如今,为了三爷,我却不能不再过这样的日子……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她将银票都收起来,“琳姐儿的婚事,就拜托给四奶奶了。”

    林雨桐应承,但还是问了一句:“我想问问,姨娘给你们的上面送信,是送到哪里的……此人是谁……”

    吴姨娘脚步一顿,“镇上的绸缎铺子的掌柜,新纳了一位侍妾……”

    可你也没机会出庄子呀。

    吴姨娘笑了一下,“那家开始收荷包……手艺好的,缝制一个荷包倒是能赚几个银钱。家里的婆子大房那边的几个丫头,都挺喜欢赚这一份钱的……”

    明白了,不拘是放在谁的要往出卖的荷包里,也就顺手送出去了。

    吴姨娘提醒说:“如今这些事是老爷在处理……”

    林雨桐点头:“我晓得了。以后……还请姨娘多费心。”

    是说帮着打探的事。

    “三房以后……拜托了。”吴姨娘郑重托付,两人的协议就算是达成了。

    这些事都是背后的事,没几个人知道。大面上,林雨桐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忙。

    这工部来人了,四爷得去招呼。

    给老太太踅摸的庄子也找到了,在镇子的另一边,地没有这边肥,但买的大,足有两百亩。这次,四爷问过老太太,老太太叹气,叫直接写在姑太太名下。

    姑太太最近正闹脾气,嫌三房把琳姐儿说给一个没爹没妈没根基的野小子,却不肯说给他们家。据说在老太太那边闹了好大的脾气,被老太太压服了,这才没闹腾起来。

    这会子得了这么大一个庄子,人家还不在金家的庄子上住了。镇子上的院子她陪孙子孙女住,孙子白天过来上学,晚上回家住。儿子媳妇则到新庄子上去,照看着春耕的事。

    她自己陪着孙子上下学,白天在这边陪老太太。

    林雨桐把这老姑奶奶的房子还给留着,还留了人打扫着。这一点,她还挺满意的,对林雨桐比对孙氏要和蔼的多。

    可她和蔼了,林雨桐反倒要躲着她。她是看上金逸了,也看上金双和金伞了。觉得这些孩子能干……可林雨桐可舍不得这些孩子去她们家。因此,干脆连老太太那边也去的晚了。

    四爷忙他的去了,林雨桐则收拾了收拾,今儿她要去镇里,去那个绸缎铺子看看。毕竟要给侄女置办嫁妆,出去看看总是没错的。虽然小地方东西不好,但他们总有渠道买来好的。只当是找个采买的人。

    金双要在家安排饭食,金伞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林雨桐叫了连氏和曲氏一起,妯娌三个,溜溜达达的往出走。

    一路走一路聊,说起琳姐儿的婚事,两人都眼热。连氏是有大闺女待嫁,曲氏三个闺女没儿子,谁家有个好姑爷心里多少也有个比对。

    连氏更是道:“咱家这个姑爷,我们在州府的时候就听闻过……倒是好名声。”

    林雨桐安慰:“学馆里那么多好小子,多留意留意,总能碰上合适的。”

    连氏和曲氏倒是不好说了,四房能操心三房,他们去不好意思叫人家帮着瞅人家。

    连氏知趣的就转移话题,“不知道这嫁妆是个什么章程?”

    林雨桐还真计划着呢,“六十四台,不能比这个更少。”

    这么多!

    曲氏就道:“那怕绸缎铺那边的货色,您瞧不上。”

    先去问问。

    果然,那料子顶好的也就是中等的料子。而且颜色艳俗,并不合适。

    林雨桐就看那掌柜,四十岁上下,留着笑八字胡,他小心的伺候着:“……您需要什么样儿的,小的去采买给送到府上也成……”

    “我跟你说不明白!”林雨桐坐在店里,“不光是要料子的好坏,还得要颜色花色,得清雅不俗……你家可有女人,我瞅一眼,就知道你们能不能帮我办这差事……”

    是怕选的货不好吧!

    这掌柜连连应声:“有的!有的!小的这就给您叫来……”

    新纳的妾可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出身的,之前也是姨娘,只是因为那户人家被满门抄斩了,这才被发卖了,流落到自己手里。

    她那做派,可比这位四奶奶身边的两位奶奶都气派。

    不大功夫,果然就带进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原身的记忆里有。

    记忆里,她还是姑娘的打扮,跟在文家太太身后。

    这是文家的女人。

    对方视线落在林雨桐身上的时候也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就跪下,眼泪哗啦啦的往下掉:“是……是您……没想到真能碰见您……”

    其他几人都愣住了,林雨桐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抬手将人扶起来:“可怜见的!过的可还好?”

    她眼泪又下来了,“主子都去了,我被他给买了……”她指了指这掌柜的,“他愿意花钱给主子们立个墓碑,叫后人有祭奠的地方……本想着能见姑奶奶,谁知道到了才知道姑奶奶没了……我家姑娘……她可还好?”

    是说文岚儿。

    好!都挺好的。

    林雨桐安慰了几句,还道:“以后要是想见你们姑娘,只管去递帖子便是。既然是你们家的生意,那我就放心了。十车的上等绸缎,花色你挑,回头我叫人把定钱给送来……”

    这女人连声应了,林雨桐就不多呆,带着连氏和曲氏就出来了。

    她心里装着事,路上没耽搁,叫了文岚儿来,把见到文家故人的事告诉她:“……我不记得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跟在文太太身边,是个姑娘打扮的丫头……好似每次出门都带着她……长相嘛……鼻翼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是红豆!”文岚儿先是激动,急切的想问什么,可紧跟着就皱眉:“她怎么在这里?文家上下死绝了……下人们都该是官奴……她那样的长相,等闲是绝对不会卖的,卖也不会在外面随意发卖,都是会带到西北边陲之地,那里驻军颇多,八成都没有成家……若是有运道,被那些人卖去,也能过正头夫妻的日子……”若是没造化,只怕结局不会太好。

    这是她被关在牢里,听那些看押她们的婆子说的。

    也许人家有运道,没被发卖的那么远。可这么巧,就在金家的眼皮底下,这就绝对不对。

    文岚儿皱眉,“红豆……是个稳妥的人……言语倒是不多……她是被捡回文家的,她家投亲,半路上遇到山匪,她父母都被杀了,只她藏起来躲过去了,一路讨饭……”

    那些话她早年也信,可从京城回老家,这一路上多少艰难,她全看在眼里。如今再想那些话,只觉得荒唐。也就是内宅妇人会信,稍微有点见识的,都会察觉到不对。真要是这样,她一个小丫头,断断是没有这样的运道的。

    越想越是蹊跷,文岚儿摇头:“这个人……我不见!”

    林雨桐一把摁住她不安的手:“不!这个人你得见!”

    文岚儿不解,但却没问,只皱眉应了一声:“是!”特别温顺。

    林雨桐叹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不瞒着你……她的身份确实是有问题……”接着,她在这姑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她:“可明白了?”

    文岚儿深吸一口气,手奇迹般的竟然不抖了,“明白了……我知道怎么做。”

    不过这红豆很能沉得住气,以为很快就会来,谁知道,人家一直没来。林雨桐寻思,估计是想等绸缎采买好了再给送来。

    她得空跟吴姨娘说了这个事情,吴姨娘却没想到会是文家的故人,她皱眉,“我也不清楚上面到底盯着金家想干什么……这几天我也一直很注意……老太太那边我接近不了,金一钱家的女人不简单,我不能操之过急打草惊蛇……”她说着,就有些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不大好听……”

    “嗯!”林雨桐无所谓,“现在顾不上好听不好听,有什么说什么……”

    文姨娘就问说:“其实太太是个糊涂人……也是个很奇怪的糊涂人。你说,这当了祖母了,真就不能孙子辈操心了?我做不到,九成九的祖母都做不到,就是老太太那么个明白人,不也做不到吗?可奇怪就奇怪在,太太做到了。孙辈的婚事……大奶奶上蹿下跳的时候多,可太太却一直没怎么掺和。大奶奶提的,她也就准了。但从没有哪件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琳姐儿不是她的亲孙女也就罢了,可璇姐儿却是亲孙女……这些年,除了亲近琼姐儿以外,别的孙子孙女她瞧见也高兴,但你见她接哪个过去养了?就是白天叫过去说笑解闷的时候也没有……”不奇怪吗?

    整日里就一个人呆着,也不怎么出门。去请安了她见见,不请安了,她也从不出来走走。之前是天冷,如今是天气和暖了,正是出来赏景的好时候,可人家还是不出来。

    日日的那么过,她是宅呢,还是……有别的原因。

    吴姨娘摇头:“我拿不准!但作为妾室,这么说主母,确实是逾矩了。”何况,人家是四房的亲娘。

    林雨桐皱眉,许真就是四爷原身亲娘的缘故,她还真从没怎么关注过这个婆婆。

    这不能怪人家吴姨娘,她就是说了心里的疑惑而已,林雨桐摇头表示不介意,然后才道:“还有大奶奶……这个人,怎么看,怎么拧巴。短时间内,我其实是查不出什么的……其实,倒是有一个人,四奶奶或许可以一用。”

    不用吴姨娘说,林雨桐都知道这个人是谁,“姚氏?”

    吴姨娘点头:“四奶奶跟大少奶奶接触的不多,您接触接触……她其实也是个妙人!”

    林雨桐却想着,徐氏奇怪的不是许是和小徐氏,真正有问题的是徐家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今天匆忙的很,家里请了工人修被水泡了的屋顶,先给大家更了再说。

197、清平岁月(27)三合一

    清平岁月(27)

    徐家?

    四爷端着碗轻笑:“烦了这种游戏了。那就都别玩了!根子不是在徐家吗?”他相信桐桐的判断, “那就把徐家拉下来好了。”

    只要拉下来了, 他还折腾个屁。

    谁也别想阻挡自己和桐桐过清平日子的脚步。

    要是过的是富贵豪门,咱享受了荣华富贵,那为家族想着点, 原本也应该。这就跟生做皇子, 你就得装着天下是一个道理。先都得对的起自己的身份。

    现在自己的身份是什么?

    就是罪臣之子!

    罪臣自己能活着并且活好, 就且不错了。折腾那些阴谋诡计,什么图谋造反啦,谋朝篡位了。天下安定才多少年?打仗呀?也不怕遭雷劈!

    徐家不是闹腾吗?估计是拿着金家的什么把柄了, 这就跟扯着金家的蛋一样……事实上, 徐家跟金家也真扯不开关系, 徐家是金家这弟兄几个的舅家。这要真诛灭九族,金家妥妥的在九族之内。

    徐家要真是闹出事端来,金家休想脱身。哪怕你躲在这犄角旮旯里, 那也一样。

    林雨桐就说:“老侯爷当初怎么就选了徐家的姑娘做儿媳……”

    看这话说的,要不是徐氏,生出来的也不是他们这哥几个不是?

    反正瞧着天下挺清平的, 除了偶尔闹出来的土匪,没别的。不过这土匪嘛, 腾出手总得灭了的,除开这些疖痫之疾, 整个社会基本是运行良好的。

    徐家到底想干什么这个咱也不知道,咱也问不出来。家里有徐家的女人,但估摸着知道的也有限。那我何必跟你费这个心思。把人先一把拽下来。拽下来之后……不管有什么鬼计划, 你都先得搁置着。再慢慢的查问也行呀!

    好吧。林雨桐比较喜欢四爷的做事风格。

    就是这样,大开大合,磨磨唧唧的,太浪费时间了。

    于是,四爷第二天就去了镇上,主要是茶铺,跟陈掌柜的喝喝茶,说的主要是琼姐儿的事。算着日子,琼姐儿快要生产了。四爷又给李诚写了一封信,安排了一些事情。

    但回来之后,却直接去见了金匡。而且,面色说不上是多好。

    金匡放在手里的工具,说在一边写字的琪哥儿:“给你爹倒杯茶。”

    四爷摸了摸琪哥儿的脑袋,“门口守着,爹跟你祖父说会子话。”

    琪哥儿应了一声,就利索的出去了,在门口站着。支着耳朵听着里面说话。

    四爷开口说:“徐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匡手一顿:“什么?徐家……怎么了?”

    四爷摇头:“我不知道徐家怎么了才来问,只是接到个信儿,说是徐家要不好了……”

    这是实实在在的舅舅家,作为外甥不管是出于怕连累还是别的,着急的问一问怎么了。

    金匡的手扶在椅背上,一副要起身的样子。可随即他又坐下了,“要不好了?”他叹气,“如今的朝局,谁家要不好了都不奇怪。也好,真要不好了……许才是最好的结局。”他认真的打量了这个儿子一眼,然后摆摆手:“放心,连累不到咱们家。”

    四爷就问说:“徐家的老家在哪?”

    是说可能会发回老家吗?

    金匡挑眉便问:“你不知道你外家的老家在哪?”

    四爷看他:“徐家是前朝老臣,因着破城时砍了燕帝的头颅大开城门,做了降臣,徐家的祖坟就在京郊……”

    金匡缓缓点头:“我以为你们母亲告诉过你呢,既然没有,那我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徐家是大燕的开国勋贵……跟咱们是大周的开国勋贵一样。大燕传国两百余年,徐家始终盛宠不衰……”

    四爷点头,明白这里面的潜台词了。没有哪个家族能始终兴盛不衰。况且,大燕也出过几个昏聩的帝王,到了末帝,更是荒唐异常。在这样的帝王身边,还能始终兴盛,那这陪王伴驾的,得是什么样的人。

    四爷脑子里过了一遍徐家的人,有耿介的,有深沉的,有狷狂的,有逢迎谄媚的。这要是叫别人看,也最多说是这家的兄弟差别也未免太大,可如今再看,只怕每个人都有他们固定的人设,不管是碰上什么样儿的帝王,总有人能投其所好。

    这个无法评价好坏,世人根深蒂固的思想就是不能堕了门楣。

    徐家先祖给徐家换了荣华富贵来,那徐家的后辈就要想方设法的守住这份富贵。家族传承就是这么传承的。

    四爷表示明白了,随即又问:“当年砍了末帝的头……是活着砍的,还是从尸身上砍的……”

    金匡握着茶杯的手明显僵硬了一瞬,“你怎么会这么问?”

    “从活人身上砍的,那他就是大周的忠臣。要是从死人身上砍的,那……”四爷说着,话音一转,“早些年闹的很凶,说是前朝的余孽要刺杀外祖……说是外祖当年带人搜捕前朝皇室……皇长孙就是他搜出来亲手交出去的……是吧?”

    金匡翻来复去转着手里的杯子,然后朝后面的椅背上一靠:“……你比你二哥更聪明……更识时务……”

    四爷坐在对面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我猜对了!徐家是从末帝的尸身上砍下的末帝的头……他搜捕前朝皇室是假,救下皇长孙是真……他交出来的是替身,可对?”

    金匡闭眼,良久之后才点头:“都对!但这事,是我跟你母亲成亲生下你大哥之后,才知道的事。这件事徐家做的隐秘,又有人配合演戏……真真做成了徐家是前朝叛臣的假象,先帝都不曾怀疑……”

    四爷眯眼:“父亲是怎么发现的?祖父都不曾发现?”

    金匡摇头:“那个时候,大周初立,百废待兴,有多少事情要忙,徐家也确实做的真,当真就没人发现。因为搜捕前朝余孽的功劳,徐家说动了你祖母,要将你母亲嫁给为父……这婚事就这么定下来了。成亲后,先生了你大姐,再生了你大哥……许家本是要让人将一个婴孩跟你大哥调换的,事实上当时已经是调换成了……不过是巧了,你大哥出生的那天,府里闹贼了,关了府门,在查这个事,结果那婆子把裹着你大哥的包裹只能藏在假山洞里……你大哥生下十一月……”

    农历的十一月,京城已经很冷了。

    “是那个飞贼救了你大哥,他没处躲没处藏的,躲到假山里,发现了你大哥。他知道那日府里的夫人生孩子……以为是有恶仆害主,胁迫了巡逻的护卫要见我……我这才看见了已经起热,浑身的污秽都没清洗的你大哥……而产房里,确实是有个孩子,那孩子……不像是刚出生的,即便没有满月,也生下有几日了……

    “然后呢?”四爷挑眉,“大哥换回来了……可那个孩子呢?”

    金匡重新又闭上眼睛:“你何苦追根问底呢?这么着过着日子不好吗?”

    “我想即便是哪天死了,我也想死的明白些。”四爷看着他的眼睛,“那个孩子……你没有还给徐家……”

    金匡点头:“那个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这后面的事情,那就是一个孩子,我还能杀了他?我把那个孩子交给了飞贼,叫他带着想去哪去哪……随后才调换孩子的事,可惜,产房里除了昏过去的你娘,其他的都死了……我当时就想到了徐家,因为产房里的,都是徐家陪嫁来的。最后,徐家的给的结果,是你娘嫁出去却守寡的庶妹连同她的姨娘合伙谋害的。那庶妹嫁出去半年男人死了,她还怀着身孕,她不甘心,所以想将俩孩子调换了……那位老姨娘和你娘的庶妹也认了,当着我的面认的……明知道这里面的事不简单,但那时候哪里会想那么深?当时事出突然,你大哥又病的在吊命,我全部的心思都在你大哥身上,根本就来不及细想……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一副不想再说的样子,“徐家怎么样,随他去吧,跟咱们不相干!”

    这就是不配合着往下说了。

    四爷起身告辞:“那父亲歇着,我先下去了。”

    金匡摆摆手,一副你随意的样子。

    四爷从里面出来,琪哥儿在外面等着,金守家也在院子里站着。

    “今儿你娘做了你爱吃的,要不要跟我回去?”四爷主动先把琪哥儿叫回去。

    琪哥儿一乐:“好啊!”然后朝里面喊:“祖父,我先回家吃饭了。”

    金匡在里面‘嗯’了一声,琪哥儿没心没肺的跟他爹出来,可一出正院,他的脸就垮了,拉着他爹的袖子说了一句:“爹,我有点怕!”

    怕什么呀?

    怕也得往前走呀。

    四爷叮嘱:“不管听见什么,都不要多话,明白没?”

    琪哥儿点头:“我肯定跟谁也不说。”

    晌午的时候,四爷跟桐桐在院子里喝茶,院子空旷,四周无遮挡,说这些私密话最好不过。

    林雨桐听了一遍,大致明白了一些。那意思是徐家想把大燕的皇室遗孤偷着养在金家,不过是没办成。还因为这件事被金家给警觉了,甚至是还因此害的金伯仪的身体一直病病歪歪的。可这也说不通呀,徐家已经这么着了,金家躲着都来不及,何苦再娶进一个小徐氏?

    小徐氏这个事情,四爷倒是知道:“那时候金匡不在京,是徐氏做主的。当时病的七荤八素的,眼看就不中用了。是小徐氏冲喜成的亲。从说亲到成亲,前后不到十天……”

    等金匡回来,这都成了既定的事实了。

    这怎么听着,都像是徐家跟狗皮膏药似得都黏上了呢。

    林雨桐想了一回,“徐家的姻亲故旧在京里当真不少……”

    是啊!

    不光是跟门户相当的联姻,每一代都养不少像是白氏一般的养女。

    所以,这坏事的根子一定在徐家身上。一棵大树,这触及到埋在下面的根了,就不信这枝叶不晃动。这一动,就好办了。最好是连根拔了,自家才有消停日子过。

    就只四爷今儿这投石问路,就足以叫该动的动起来。

    那边金匡靠在椅背上,半天都没有动。等到金守家进来,他才道:“叫金一钱来。”

    金一钱来的很快,他一进来,金守家就出去了。

    金匡道:“送出消息……就说,盯着京城的消息,许是机会来了……”

    金一钱其实并不是很明白这些话里的含义,但他没有犹豫,重复了一遍老爷的话,确认之后,马上从里面出去了。

    等金一钱走了,金匡才叫了金守家进来,嘴角挑起几分凉薄又快意的弧度,“想办法叫小徐氏知道,徐家要不好了……”

    “徐家要不好了?”小徐氏看着站在下面的丫头周红,“你打哪来的消息?”

    “吴姨娘……”周红低声道,“我听见吴姨娘跟婆子在厨下说的……”

    “原话是怎么说的?”小徐氏站起来,急声问道。

    周红被小徐氏的样子吓的朝后退了两步,“就是……就是太太那天吃了四奶奶做的佛跳墙还是什么的,今儿又说想吃了。吴姨娘本说去告诉四奶奶,结果太太不叫麻烦四奶奶,说四奶奶忙,吴姨娘就说,心疼儿媳妇就不说心疼她……说她这么大年纪了,还得跟丫头子似得伺候主母之类的话,最后又说什么……要不了多久,就顾不上吃啥了,给啥也能吃的香甜……那婆子就问为啥,说太太现在日子也算是顺心……吴姨娘就说,顺心?她快顺心不了了!徐家要不中用了……那婆子就问说吴姨娘说的啥意思……吴姨娘就不说了,只说是气糊涂了瞎说的……可我看着,也不像是瞎说的。”

    吴姨娘能从哪里知道徐家不好了,必然是老爷说的。

    她一刻也不停,奔着太太那里去。

    徐氏却皱眉:“胡说,要是徐家不好了,姥爷不能瞒着我。别闹腾,好好给老大祈福要紧。这些事都是男人该管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小徐氏抿嘴,徐家怎么会出徐氏这样的女人,她张嘴再想说什么,那边徐氏却已经拿着经书看了,“去吧去吧!精心最要紧。”

    “是!”无可奈何,小徐氏从屋里退出去,一步一步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徐氏在小徐氏出去之后,慢慢的闭上眼睛,手里的佛珠却比平常转的快的多。

    小徐氏回去,在屋里转了好几圈,叫了周红过来:“……你且好好去替我办件事,你的婚事不要忧心。县尉家的次子正在说亲,这亲事我会放心里……假装不会少了,三房的嫡女六十四台,我为你准备四十六台……”

    周红大喜,噗通一声跪下:“奶奶只管吩咐,我定是给您办到的。”

    “去学馆替我找个人,代个口信……”

    于是,茶没喝完,先是琨哥儿回来说金一钱出庄子了,再是金逸来说,大房的丫头去了学馆方向。

    琨哥儿急了,“我叫人给三弟传话,叫他主意点……”

    不用!

    学馆就那么大点的地方,瞒不了人,不用特意去说什么。

    周红一个姑娘家,其实到这地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她以前也来这里,太太过来让给大爷送点东西。

    今儿过来之前她已经问清楚了,大爷今儿的课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念书背书,学馆里半日其实没老师的,全凭自觉。

    奶奶叫找的人是学馆里一个叫秦海的学生,她原本也不认识,更没听说过。因此到了地方,就找了人问,说是认不认识一个叫秦海的。

    还真有人认识,只说等着吧,我去帮你叫。

    可这边找了秦海,那边路六爻就知道了。路六爻定了金家的小姐,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如今又来个金家的养女来找秦海,难道又是个幸运儿?

    边上就有人问:“谁知秦海?”

    路六爻记得住,“是住二排三号学舍的,说是家里是行商,如今想安稳下来,在州府置办了产业,他过来附学的……”

    刚开始路六爻也没在意,可紧跟着,秦海就请假了。请了一天的假!

    有人就说是肯定跟六哥一样,回去找媒人去了。

    可这要是去州府,两天的时间能打个来回,这一天的时间能干嘛?

    因此,秦海一走,他也出了庄子。如今庄子的前面不那么开阔了,工部来人监督,府衙和县衙出银子给修宅子呢,因此,这府衙和县衙都派了差役在这边看着呢。他跟府衙的差役熟悉,跟这边县衙的差役也不陌生。毕竟,这边县衙的差役属于府衙的下属,有那跟着县太爷出门去过府衙应差的,就不可能没跟他打过招呼。

    熟人在这边,他还专门请了这些人在镇上吃过饭,去庄子里自己的客院做过客。这些交情都是在的。

    他此时找这些人,请他们腾出一个人来,跟着那个秦海,看看这家伙干什么去了。

    晚上的时候,路六爻跟着珅哥儿来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去了县里一个叫万安镖局的地方……”

    万安镖局?

    “这个镖局以前没听说过,我已经叫人去打听底细了。”路六爻又多补充了一句。

    这小子可真灵性,不用人吩咐,就知道要怎么办。

    四爷就问:“在学馆,不妨碍什么吧?”

    路六爻就回说,“不妨碍什么?州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心里都有数。”

    很好。

    而金伞今儿回来的晚,是被饭馆的掌柜的给送回来的。林雨桐叫琨哥儿亲自给人家道谢,这才把金伞领回来,“……老管家去了酒馆,然后酒馆的小伙计就出了镇子。我就跟了一段,见他出了镇子就是饶了一圈就回来了,我就知道,我被人给涮了。不过老掌柜的孙子齐全却看见了,说是酒馆的老板今儿关门早,去赌场玩去了……”

    还是通过赌场在传递消息。

    又这个方向就很好,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静等着就行了!

    四爷给李诚去了信,信是密信,落到别人手里也没用。而信到的时候,京里早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致了。

    琼姐儿临产了,女婿回来后就接到贺家去了。紧跟着王府就送了两个嬷嬷过去伺候,月份大了之后,许家又给送了两个,如今临产了,除了王府拍去的,还有从宫里出去的嬷嬷,只一点,就是要求母子平安,不能有任何闪失。

    李诚的妻子岑氏不光亲自去了,还拉了顺王的世子夫人跟着一起坐镇。

    随从急匆匆的过来,李诚还以为是贺家那边出事了,结果却是送来一封不薄的信。信接过来,他就把人打发了,自己在房里把信拆了,重新给信上抹了一层东西,等字迹出来读了一遍之后,才面色大变。他一刻钟也不敢耽搁,将信收到怀里就出去。

    世子正在书房,一听弟弟来了,他先头大,“你嫂子跟着去了,他贺家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乱动手脚。”

    李诚担心的不是这个,许时忠一派人去,他就知道出不了事。这会子他也不辩解,只把书房里伺候的都打发了,才把信逃出来递过去,“大哥,你看看!”

    看什么?

    世子先开始看只是皱眉,可等看完,眉心都拧成疙瘩了,“这个事……有点大!”

    李诚心里惊疑不定,“我是知道金老四的,他跟着咱们混是没错,但他嘴里从不说虚话假话。徐家是他舅家,这事就更加准上三分……哥,这事怎么办?”

    他哥起身,“跟我走,去见父亲。”

    顺王拿着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这才放下,“这个金老四……有意思!”

    什么意思?

    心上写的这些个徐家的事,不说十分正确吧只怕八成是准的。但徐家谋划这么些年,都没有露出一丝马脚,可见做的有多小心。金家要真是拿住徐家的把柄了,就不会躲到那鬼地方去了。可见,他手里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东西。

    他所算计的就是,第一,要叫徐家做惊弓之鸟。慌了,才会露出马脚。第二,算计的也就是人心了。人人都说许时忠是狼子野心……那他就需要一次能巩固皇权的行为证明他对大周,对皇室依然是忠心耿耿。那有什么比拿下徐家这种藏匿了前朝皇室余孽更好的契机呢?别说徐家八成是真有这事,便是没有这事,许时忠有这个借口也会发难的。尤其是在徐家已经向他示好的情况下,他更会如此。

    顺王失笑了一瞬,然后将信纸递给李诚,“给许时忠送去吧,这信原本也不是给你的。”

    啊?

    世子白了他一眼,“金老四跟你也有二十年的交情了,他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这种事是你能办的动的。送去吧,许时忠不定怎么恼怒呢。那徐家据说是想把家里的芝兰玉树拿出去,求娶许时忠的闺女。许时忠就那一根宝贝的独苗苗,一看金老四的信就明白了 ,徐家是想算计他。你觉得以他的脾气和心性,徐家能有什么好结果。”他点了点那信纸,“金老四这个时间点选的好……”

    顺王闭上眼睛,最可怕的是此人对当权者那种心态的把握,可谓到了极致。

    这种人若是在朝堂,必是权臣。金匡啊金匡,怎么吓了眼看中老二,把老四这颗苗子给遗漏了呢。

    李诚木着一张脸出去,就碰上从贺家回来报信的:“给二爷道喜,姑奶奶母子平安……”

    生了个小子!

    这可是喜信!

    他一边叫人马上给送喜信去,一边往许家去。

    许时忠并不知道李诚为什么来,一听说他求见先问边上伺候的,“是贺家又出事了?”

    没有啊!

    那是为了什么?

    先把人叫进来,李诚这边只把信纸放在桌上,说了一句:“老四叫人送来的。”

    什么呀?

    拿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看呢,外面就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许时忠也没回避,把人叫了进来。进来的是个小太监,年岁不大,进来就噗通跪下了,“大人……大人……宫里一位才人娘娘生下一位公主……已经有人往宗人府去了!”

    什么?

    连李诚都吓了一跳,宫里还有娘娘怀孕吗?之前没有得一点消息呀!

    顺王就是宗正……如今突然的冒出来一个公主……坏了,是非来了。

    这上宗牒不是那么容易就上的,这得查的。这位娘娘在什么地方承宠的,这得看宫里有没有记录。后宫没有太后,是皇后管着。妃嫔伺候了皇帝,这是要拿去给皇后盖印章的。若是皇后知道,那许时忠不可能不知道。如今看报信的这个慌张样儿,分明许时忠就是不知道。这多一个公主本没什么大不了,但这里面透漏出来的出来意义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都将不一样。

    许时忠眼睛眯了眯,可也只是眯了眯。一个奶娃娃,还是个女娃娃,这不是什么大事。幸而这位生了,给他敲响了警钟。宫里……皇后并没有把控的住。现在能生的公主,保不齐哪个的肚子里就怀着皇子。

    皇上不消停,盯着女人的肚子这种事他做不出来。如今要紧的是,得先坐稳了位子,大权在握了,别说是会生什么皇子,就是皇上又好了,他都没办法。反之,你现在跟个奶娃娃较劲,其结果呢?只会站在更多人的对立面上。

    他不着急,他有的是耐心。

    于是,他特淡定,“这是喜事呀!”说着,就看李诚,“你回来告诉王爷,请他赶紧往宗人府去,我这就打发人知会皇后……”

    意思是需要什么,什么手续就有,不会叫你们为难。

    这般的善解人意,李诚知道,金老四算许时忠的心思,这次是真算准了。

    公主的出生带来的消息还没扩散出去呢,前朝就又发生了大事。

    徐家获罪了!

    这个从前朝开国就兴盛起了的徐家,赫赫威名三百余年,就这么被禁卫军围了。

    罪名呢?罪名吓了人一跳,当年徐家本就是假降,这一家子都是前朝余孽……

    怎么可能呢?

    徐家的姻亲遍布,就连许时忠也一样,金平安是徐家的外甥女呀。徐家老爷是许时忠的妻舅。

    这种亲戚关系,你就是要怀疑,也得抻着劲儿。

    但上折子求情的人依旧是有,都是一套言辞,该彻查。

    彻查呀!

    许时忠没往出暴别的,只扔出一件事,那就是金家当年被换孩子的事。那什么徐家的庶女老姨娘的,都死了。但是死了并不等于没的差了。

    许时忠只要愿意查,就能查出蛛丝马迹来。还真不是作假的,那庶女确实是生了个孩子,但那孩子是个女孩,庶女的婆家有人知道那事,那女孩养在远亲家,如今都当了祖母了。

    所以,当年那个男孩哪来的?又去了哪里了?为何花费代价要往金家换,差点害死了金匡的嫡长子?

    徐家几位老爷,几位爷全部都收押。其他人被圈在府里,不能随意进出。

    不是要审吗?

    那就审吧。

    许时忠还不插手了,交给刑部,你们审吧。

    刑部里,徐家的底子很厚实。前后有两代徐家人都在刑部里任过堂官,这不可谓是不通融。

    结果徐家七位当家的男人,在刑部里只关押了一晚,就都暴毙了。

    外面众说纷纭,说是许时忠干的。可许时忠知道,金四这次说对了,徐家当真是藏着大秘密的。

    他此刻站在李昭的床前,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都说了:“……前朝的余孽,藏着的很深。这宫里,只怕也不怎么干净。他们的人,可能藏在你身边,也可能藏在我身边……便是皇后身边,也难保干净。”

    李昭抬眼看他:“召……金家……回……”

    许时忠摇头:“金家不能回来!老师的心里还是装着你的。所以,只要我活着,老师就不能回来。”

    “老四!”李昭低声道,“老四……”

    许时忠摇头:“辽东那地方……安稳不了多久了……顺王和老四在那边,我心里安稳,至少我知道,咱们不会腹背受敌……”

    李昭便沉默不语了,两人至少在有些点上的想法是一致的。

    两人相对无言许久,还是许时忠打破了沉默,“我想见文氏。”

    李昭皱眉:“……后宫……”

    意思是那是他后宫的女人。

    许时忠冷然:“我对你的女人没兴趣。我想见她……是因为想问她当年……宜安临死前的事……”

    李昭看他:“……什么……意思……”

    “不知道!”许时忠摇头,“就是直觉……这种直觉……很不好……”

    李昭沉默,然后点头,朝后指了指。

    文氏就在后头,她双目无神的拿着书,靠在榻上,什么公主皇子的,爱生不生,她这会子满脑子都是徐家的事。

    徐家出事了!

    这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的。

    她曾经是金仲威的妻子,对这个丈夫她自问是了解的。其实,金家那么些人里,她一直都知道,跟徐家走的走近的,其实是他。这件事她一直没都言语过,毕竟大房娶的是徐家的姑娘,但二房走的近……她也觉得是徐家势利!大房二房一起下注。

    可如今再回头去看,文氏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实在是想不起哪里不对。

    听到脚步声,看到走进来的许时忠,她摇头:“你别问,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我真不知道!”

    许时忠坐在她对面,“你能确定,宜安他真的死了吗?”

    这话你已经问过我很多遍了。

    是!我确定,他死了,真的死了,身体就是那么一点点变凉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文氏不解。

    “如果真死了……”许时忠就道,“那我心里的有些想头就是胡思乱想的。”

    “什么想头?”文氏顺口问了一句。

    “我记得金伯仪的生日是十一月,宜安比他大哥小……一岁,其实不到一岁,是小了十一个月。他是第二年十月的生日,对吧。”

    对的!

    许时忠就道:“那就是说,岳母是在生了长子刚出满月,就怀上了宜安……”

    没错!

    许时忠又道:“金伯仪险些被换走,冻了一晚上的婴孩,病的都快救不过来……这金家上下都知道的事……”

    对!

    孩子成了那样了,徐氏刚出月子,金匡就跟徐氏同房,然后还叫徐氏有孕了?

    文氏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许时忠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到哪里去了?要是宜安真的没了,那我就是胡思乱想的……算了……不说了……”

    文氏却觉得听的糊涂,“你把话说清楚。若是宜安没死,会怎么样?”

    许时忠垂下眼睛,然后定定的看着文氏:“他要是没死……那我就在想,他会不会就是那个徐家要想方设法,养在金家的孩子……”

    你怎么敢这么想?

    那个孩子要比金伯仪还要先出生的,年龄怎么瞒的过去?

    是啊!这就是想不通的地方嘛。

    许时忠自嘲的一笑,“所以,我才说我是胡思乱想的。宜安没了……不管他是谁,没了就是没了……”

    他走了,可这话却给文氏的心里揣进了一只老虎……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屋顶被泡了,当初说好的赔偿,结果一听装修公司的工程预算,觉得花销大,人家不认了。今儿跟人吵吵,吵的我火大。这会子又来敲门叨叨了!我也没法静心再写了,先这样吧。

198、清平岁月(28)三合一

    清平岁月(28)

    徐家的男人们, 在牢里就那么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许时忠秘密见了周家的人, 怎么回事?别的人许是不知道,但是周家?朝廷的耳目,事先打了招呼, 专门叫盯着这件事, 看看谁都突然蹦出来。结果呢?人就突然的被杀了。

    许时忠岂能不恼怒?

    “周大人……”许时忠深深的看着对方, “这不光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也是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以为这只是在跟我挑衅吗?这也是在挑衅你。”

    这位周大人垂下眼睑:“……我查问过了,徐家的人关在牢里, 咱们的人可是一口水都没给喝呢。结果……您猜怎么着?有人拿了二爷的腰牌, 另有皇后赐给的玉佩, 要进去探看。不仅是看人,还拿了吃食进去……吃的吃进去不到一盏茶工夫,人就死了。那送吃食的人, 犹如泥牛入海,哪里还寻的见?这件事要查,还得从二爷身上查。”

    许时忠一时语塞。

    许时思是自己的弟弟, 是周家的女婿,两人两厢无言, 说不出相互指责的话来。

    “这孽障!”许时忠厉色道:“你只管拿人,将他带回来……”

    “皇后……”周大人便道, “皇后那边还得请许大人周旋。”

    是怕皇后阻拦吧。

    许时忠就打量了对方一眼,“暗影什么从时候起,开始学会看后宫的脸色了?”

    周大人微微一笑, 别的话没有,只端着茶轻轻的抿了一口。

    许时忠话说出去就有点后悔,但这个周家啊……现在还真不能得罪!自己便是现在紧着训练人手,也不能像是暗影一样,能把触角伸展到大周的方方面面和角角落落。

    他把话又兜回来,“这事原也不该苛责。可咱们如今该同舟共济才是……别的还罢了,只这宫中,那个什么才人生了个公主,保不齐哪里的宫女小妃嫔们,谁就会生下一位皇子。这皇子虽是奶娃娃,可宫外不是奶娃娃的多的事。从宗室到勋贵,从勋贵到满朝的大臣……周大人,你说皇上要是好了,他是恨你的多,还是恨我的多?”

    这位周大人眼里的暗沉一闪而过,暗影是刀,等刀反噬了主人,还想得了好?反之,许时忠就不一样了。他先是跟皇上有非比一般的情分在,皇上便是要杀,也只杀他一人。他的家人,绝对不会伤了性命。

    可自己呢?周家男丁兴旺,大大小小的几辈人,百十口子呢。

    是的!不管以后如何,皇上是不能再出现了。他点点头:“您说的是!宫里……我会注意,若是真有……”

    “真有咱们也不能动手……还有,得看着皇后的一举一动……”许时忠沉色道,“妇道人家嘛,在宫里吃吃喝喝的,听几出戏,这都是小事……但多的却做不得。皇上还在,别放纵的皇后不成个样子。”

    意思是不用因着是他的妹妹就网开一面。

    周大人表示明白,就又问说:“宫里的另外一个女人呢?”

    谁?

    周大人不说话,只看着许时忠。许时忠秒懂,这是说文氏吧。

    文氏呀,“别管她……她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

    不一样的女人才更叫人防不胜防。

    “但她没有一般女人的蠢劲。”许时忠就道,“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放心……她不是障碍。但是……该看着还是要看着的……”他的眼里多出了几分冷厉,“她若是有一天,又上了龙床了……那就别留了。”

    说的周大人都要以为许时忠看上了文氏。

    这个话题不是个好话题,周大人就问说:“接下来,徐家该怎么办?”

    怎么办?

    “你是熟手!”许时忠看着他笑了笑,“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当然了,拿自己的孩子套狼,谁都舍不得。徐家跟你我非亲非故的,当家的男人死了,徐家还有那么多人在呢。撒出去,我就不信背后的人不动。”

    周大人的面色不曾变化,应了一声是。

    等他走了,许时忠一边叫人请李诚,一边提笔写信。写给老师,那是不现实的。他回信……写给老四。另外又叫人问英姐儿,可还有什么药捎带给外祖家的。

    李诚来的很快,全程黑着脸。现在外面说什么的都有,对许时忠惧怕的多。盖因这徐家当真了得,这京城中,竟是有一半算得上人物的人家,都跟他家联络有亲。这亲套着亲,谁知道以徐家为开始的这个漩涡,会不会将更多的人家搅进去。

    别人不说,便是自己大嫂,世子夫人的娘家庶弟,娶的继室也是徐家的养女。

    你看着关系套的,那边今儿一早就上门了,叫自己出来打探消息呢。自己正推脱呢,说我跟许时忠那王八蛋不熟,结果这王八蛋就打发人叫自己了。

    进了书房,他正在往信封里装着信。然后亲自将信口封上,还用了蜡印。

    “这信,以你的名义,捎给老四。”许时忠在信上点了点,“很重要!”

    李诚也没兴趣看,直接将信往怀里一塞。

    许时忠摆手,“英姐儿还想捎带东西,回头我叫一起给你送过去。”

    李诚‘嗯’了一句:“那个……徐家的事……快完了吧?”

    嗯!快完了。

    说完果然就完了,徐家剩下的人全都入罪,发配辽东。

    等李诚叫把信送出去,这消息才出来。

    辽东?辽东什么地方?

    银州丰喜!

    不是金家的地方吗?

    许时忠这是想干啥?

    四爷和桐桐也顾不上许时忠想干什么,京城的消息传过来,且需要时间呢。

    三爷那边忙着春耕的事,其实也不用他干啥,都有老农看着呢。孙氏在绸缎铺弄来了上等的布料之后,那就更满意了。知道林雨桐是真心实意的想好好的给她闺女陪嫁,那她这当娘的,还有啥心思?很多细致的活这不都得当娘的来嘛。

    所有的精神都被嫁妆占据了,琅哥儿在学馆里,也不一定每天都按时回来。反正大部分情况,是被路六爻叫去了。琅哥儿还怪信服路六爻的,有时候晚上不回来,说是跟姐夫住,孙氏也不计较。放在那边特别放心。不过是也因着琅哥儿常去,倒是叫路六爻那边被照顾的更好。

    大房那边改变最大,除了小徐氏,好似人人都变了。那父子俩出来走动了,瑞哥儿早上甚至能跟着晨练的那些小子一起慢跑两圈,过来跟林雨桐学一套养生拳。

    瑞哥儿一好,别人不说,姚氏看上去便开朗多了。虽然夫妻两人还是不能同房,但这总好过守着一个整天吊着一口气的人强。日子不能只看眼前,还得朝以后看。养上三五年,彻底的好了,到那时候也来得及。徐氏和老太太也常开解,说这生孩子,二十三四的时候是最好的。其实不用开解,姚氏心里也想的明白。哪怕从此以后,就像现在一般,每日都能见两面,说上几句话,她也是心满意足的。

    而小徐氏,却真不出门了。哪怕是金伯仪如同翩翩谪仙一般,能在宅子里四处活动了,她也真不出来相见。

    徐家的事,她放在心里,却琢磨着呢。一日比一日的心焦。

    四爷每天泡工地,这宅子建起来,往后祖祖辈辈都是退路。宅子里的密室,逃生的地道之类的,这都得自己人盯着的。至于干活的,那都是晚上干活的人。这些人是路六爻找来的。他自己不参与,一水的聋子哑巴……人家专门干这个的。挣的就是这份钱。

    想进这一行,想要吃这一碗饭,有办法,选一碗药……这是保命的法子。

    林雨桐呢,真就忙了。她得空了还自己进山。两场秋雨下来,山上的菌菇就冒头了。金伞在镇子上收呢,这玩意有多少咱要多少,吃不了都干着,冬天吃。选了品相好的晒好,这是走礼的好东西。

    家里的孩子也是一样,有一个算一个,都忙的脚不沾地。

    四爷平常就跟他们说,别管外面是啥世道,不外乎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别慌,别忙,别觉得无所依靠,回来了,这心就得放踏实。

    结果这一忙,都把白氏这一茬子给忘了。

    这天早上,林雨桐还睡着呢,就听金双在外面叫了:“娘……娘……我给二少奶奶送早饭去,没叫开门……”

    林雨桐蹭一下坐起来,算日子,这怀了得有九个月了。不到日子。按说还得半个月才道预产期呀!她套了衣服就出去,琨哥儿听到动静已经在白氏门口了,敲了两下,里面还是没动静。他急的一脑门汗,一脚就给踹开了。林雨桐跟着进去,就见白氏在炕上,自己咬着一块白布,一头的大汗……这是已经发动了多久了?

    林雨桐直接就怒了:“你不拿你的命当回事也就罢了,怎么连孩子的命你都不当回事?”

    琨哥儿最近就在白氏的隔壁住,为了方便,还专门准备了个报警的铃铛。白氏只要拉绳,琨哥儿那边的铃铛就响了。他还怕一个铃铛的声音太小,那边是一串的铜铃铛。结果琨哥儿事先都不知道,可见这发动了,白氏压根就没想要求助。

    林雨桐过去看,宫口只开了一点,但身下却湿的不少。这羊水破了,且流了这么多,宫口迟迟不开,再耽搁下去,特别危险。

    这白氏怎么主意这么正呢!

    她赶紧叫金双,“你们在后厨烧着水吧……这里不用管。”

    林雨桐在里面给做助产,外面已经嘈杂了起来。金家的下一辈的第一人,金匡都叫金守家过来听着信儿。老太太,徐氏,姚氏,孙氏,连氏,曲氏,就连一直没出门的小徐氏,也在最后赶来了。都在外面站着。

    老太太一连声的道:“接生婆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不等接生婆来,白氏疼的终是喊出声了。孩子冒出头来,头发乌油油的,等身下一松,还没醒过神来,就听到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林雨桐将孩子赶紧保住,叫白氏看:“是个姑娘,咱家的大姐儿。”

    白氏只扫了孩子一眼,紧跟着便转头,闭上了眼睛,“……抱走吧!我就不看了……”

    琨哥儿就跟着门帘子站着呢,这会子听了这话,真就冷了透彻。他没问白氏,只急着问说:“娘,孩子好着没?”

    九个月了!也不算是早产。掂量着,六斤重呢。

    浑身摸了一遍,健康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

    林雨桐抱着孩子,说琨哥儿:“报喜去吧!叫婆子抬了水进来,我给孩子清洗……”

    至于说白氏,叫婆子帮着收拾就行了。

    白氏没看孩子一眼,林雨桐走的时候也没看白氏一眼,将孩子包好,直接给抱出去了。

    这么些人,见林雨桐把孩子抱出来了,都愣住了。

    这是……

    都知道琨哥儿两口子闹的不好,但也没想到不好到这份上。在大家看,林雨桐这婆婆不错了,怎么媳妇刚生了孩子,就把孩子给抱走了。

    林雨桐拦住要问话的徐氏,而是看向小徐氏,“大嫂,如您所愿了。”

    什么?

    林雨桐抱着孩子转身往正屋去,“琨哥儿的和离书都写好了,这是白氏听了你的话,要求的。我们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这就把白氏带走吧!”

    徐氏愕然的看向小徐氏,“你……你干什么了?”

    小徐氏脸上有了些慌乱,“两孩子过不到一处……”

    徐氏一巴掌拍在小徐氏的脸上,“你嫁给我儿子了……从此以后,你就是金家的人。你要是想着念着徐家……今儿也叫老大写了和离书,放你归家吧!我金家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

    小徐氏捂着脸,始终都没有说话。

    琨哥儿站在台阶上,冷冷的看着。

    徐氏看着孙子的表情,泪一瞬间就下来了,嘴里念叨着什么,然后扶着吴姨娘的手,几乎是脚步踉跄的去了。

    她这一走,孙氏就朝连氏和曲氏摆手,这是四房和大房的事,别掺和了。白氏是个糊涂的,本该是上上等的日子不过,非听徐家的话。这大嫂子也是吃错了药了,她徐家的养女她过问过问本没错,可你挑拨的两孩子没法一块过日子,这就很过分了。这是要跟四房结仇了!

    小徐氏深吸了两口气才平复了心情,就她跟姚氏,她也没法带着白氏走。

    本想进去看看白氏,问她一声,怎么能把自己给说出去。可看着冷冷的,眼里像是淬了冰的琨哥儿,到底是不敢过去。她脚步一转,一步一步走远了。

    姚氏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赶紧去找瑞哥儿商量去了。婆婆做出这样的事,这叫以后大房和四房可怎么相处?

    瑞哥儿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母亲让白氏跟二少爷和离。”姚氏都快哭了,“孩子刚生下来,这就没娘了。母亲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没个缘由,好端端的,这四叔那边,还不得恨死咱们。你和公公的身体,要不是四叔四婶,能好吗?这是恩将仇报呀!以后,公公还要教书育人,将来相公你,也要有个交际,会个朋友。可这事说出去,她不经讲究呀!别说你了,我这一路走来,都觉得脸上烫的慌。”

    瑞哥儿深吸一口气,“你守着母亲,不要让她出屋子了。我去见见父亲。”

    大房父子怎么说的,林雨桐和四爷也不知道。这会子四爷在教琨哥儿抱孩子。这孩子红彤彤的,长一长,也是白皮肤。眼睛还没睁开,看不出别的。爹妈的长相不丑,孩子也丑不到哪里去。

    琪哥儿和璇姐儿凑在边上,探着头看,想抱但是不敢伸手。

    正说着话呢,金守家在外面求见,交给四爷一张纸,是金匡手书的,纸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绥’字。

    绥?

    是给这个孩子取的名字吧。

    这个字,一边是绳索,一边是稳妥。这是有所依靠,稳当平安的意思。当然,也有安抚的意思在里面。

    没了母亲,对孩子来说,终是少了些什么的。

    四爷却点头:“就叫绥。绥姐儿!”

    于是,不能再璇姐儿璇姐儿的叫了,差了辈分了。家里管大姑娘们都改口叫璇姑娘,琳姑娘。

    新生的孩子得了名字,这边正欢喜呢。文岚儿在外面管着事,这会子安排给族里送红鸡蛋,给家里的下人发赏钱,又怎么置办席面准备迎接贺喜的人,正忙的着呢,金双过来低声道:“岚姑娘,大少奶奶要走。拦都拦不住!这会子撑着把衣服都换好了,炕上放着包袱,这是早前就收拾好的。”

    才生了孩子,不要命了。

    文岚儿疾步过去,果然就见白氏苍白着脸靠在炕便,手里拎着包袱,许是没劲儿,这会子包袱也拎不起来,只闭着眼靠在那里喘气。她摆手叫金双出去,自己走了进去,也在炕沿上坐了。

    白氏睁眼看了一眼她,然后又闭上眼来问说:“别劝我!谁劝也没用。”

    文岚儿见她头发还在脸上贴着,一身的狼狈,就伸手,想给她把头发从脸上扒开,白氏不由的躲了一下,十分的戒备。文岚儿手停在空里,“别怕,我帮你打理打理。”

    白氏没再动,文岚儿的手轻盈的从她脸上拂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鼻子一酸,眼泪还是下来了。

    文岚儿低声道:“我再叫你一声嫂子,可好?”

    白氏苦笑了一声,扭着连还是没说话。

    文岚儿也没等她说话的意思,看着她就道:“嫂子,你知道我为何敢继续这个婚事吗?”

    白氏看她,“你喜欢孩子她三叔……”

    文岚儿点头,没否认这个说法,“嗯……他叫我觉得安宁……他在,我就觉得天晴着有天晴着的好,下雨了就有下雨的好……天天心里都满的,这种感觉,踏踏实实的,心都有了着落了。大嫂,你的心安宁吗?”

    白氏抿嘴,没有言语。她想,曾经的时候,也曾经安宁过的吧。金家如果没有这场变故,她也会在侯府里,这么安宁的过一辈子。

    文岚儿看着她,不等她说话,就又问:“那你知道,家里为什么又愿意我们的婚事了吗?”

    白氏知道文氏的事,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

    可文岚儿却道:“你以为的都不是。我……姑姑她没那么大的能耐,能叫公公婆婆退让。你在这家里说起来也做了一年多的媳妇了,可是……你了解公公婆婆吗?你知道他们的底线在哪吗?”

    白氏看文岚儿,仿佛在说:“你知道?”

    “我知道!”文岚儿肯定的点头,“他们的底线是家人,是他们的孩子……嫂子心里但凡有二哥,婆婆不会看着事情发现到这个地步的。同样的道理,是因为我心里有三哥,所以,婆婆愿意为了我,承担许多原本不需要金家去承担的麻烦。懂了吗?他们重情义!可不是什么劳什子利益。他们愿意重提婚事,而我应承下来……不为别的,只因为从他们对嫂子你的态度上,看到了我将来要过的日子是什么样儿的。没有娘家不可怕,他们就是后盾。如果有危险了,他们会挡在前面。如果惶恐害怕了,回家来,他们的羽翼下总有咱们的安身之所。犯错了不怕,他们能包容咱们……哪怕再生气,也能将咱们的生活照顾的妥妥当当。这些日子,我一直在默默的看着,越看,我心里越是坚定。我告诉我自己,我一定不能把好好的日子过成你这样。我一脚踏进家里的大门,不管成亲不成亲,我就是这个家里的人,我凡事为这个家想,我要加倍的把三哥放在心上……因为我知道,在这个家里,所有的真心都不会被辜负……就算有一天,三哥不喜欢我了,但我也知道,我不用怕失去丈夫的宠爱,这里家里只要我不走,就永远有我的地方。谁也不能欺负!嫂子,外面风风雨雨,哪里有家里安逸。你也知道我的……我不是文家亲生的……知道这个的时候,我心里有多少怨恨你知道吗?恨我的亲生母亲,为什么要扔下我。文家对我很好,可我总觉得爹和娘喜欢姐姐多过喜欢我……我就想,我要是有亲娘,她能给我的总会不一样一些吧……可是,她还是弃我而去了。你知道我心里的滋味吗?嫂子,你真的也要舍下亲生的孩子?要换了别人,我还能理解……可是这人却是你……你也打小就失去了父母。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孩子会如何……我想,这滋味你比谁都清楚……那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做?”

    白氏惨然一笑,“你打小千金小姐一般的长大,当然了,这样的身份,都算是辱没了你。可我不一样呀!我打小就寄人篱下,徐家的养女十多个。你看见大太太身边的丫头了吗?我七八岁上,过的就是那几个丫头的日子……我想得到什么,想要什么,就得去争取。给你的,你就得接着……要是不听话,你知道会怎样吗?我去徐家的时候,身边是有个乳母和两个丫头跟着的!十岁那边,我有了独立的住处,人家也该是称呼我为小姐,然后我就真以为我是小姐了,跟徐家的三姑娘抢一件首饰的,被三姑娘打破了头,可我却被罚了……姑娘了犯了错的,当然是下人的错……于是,乳母被杖责了四十……随后高烧不退,没多久就死了……那时候心里种下害怕的种子,我知道,要是不听话,那就是要死人的。慢慢的,我听话了。我懂得谦让,懂得在外面不夺了徐家姑娘的风头……义父义母说,得要挣出头脸来,要不然就没有用处了……没有用处的都随便给发嫁了……我便奔着才名去了……赏花会品画会,京城权贵里的那些花活,我都参与过……长不了脸回头两个丫头就得挨打……我就熬呀熬呀……终于熬出头了,徐家的大姑奶奶竟然相中了我,你知道吗?这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救赎。我以为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可临出嫁的时候出事了……我的丫头‘偷’小厮,还在我的卧室里干那事,被人给拿住了……徐家处理的很好,没有任何消息露出来。两个丫头也被留在了徐家……没有因为这事影响我的婚事……我感激不尽……我发誓,我出嫁了我要拿徐家的父母当亲生的父母,我要拿嫁到金家的大姑奶奶当亲娘……我是这么做的,我一直是这么做的……可是,她叫我过去一趟……我去了,她却威胁我……话不是威胁的话,但意思就是威胁的意思……她说,我跟二少爷一定不会有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当年那事……徐家说是丫头犯了错,那就是丫头犯了错。那要是说我错了,说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不检点,是我这个当主子的在出事之后拉了丫头当挡箭牌……岚姑娘,你觉得……这话要是传到金家,会如何?我还有什么好日子可过?不光我没好日子过,便是二少爷的脸皮也得被撕下来,他还有什么脸面,在这个世上交朋会友。还有孩子……一个人尽可夫的娘,孩子会如何?与其这般,倒不如我做个可富贵不可患难的女人……一别两宽,各生欢喜的好。”

    文岚儿皱眉,“你是哑巴吗?这些话当时你为什么不说?你自己的丈夫你信不过……”

    “所以呀!”白氏道,“所以,我们俩走到这一步了!说到底,还是我俩的情分不到。我在徐家长大,从小学的那一套就跟你们不一样,这个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是不可信的。这是嬷嬷们叫我们刻在骨子里的……我想信任,特别想……我也不是真的一点情都没动,一日夫妻尚且有百日恩呢!我又不是草木,怎会不动情。可情这个东西……动不起的!你看,连三叔父,那么老实的一个人,说纳妾还不是一样纳妾了!三婶是说要给她纳妾的,纳妾也是为了有人做活……可他若是坚决不要,三婶会非常乐意为他洗手作羹汤的。可惜……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点诱惑就忘了十多年的结发之恩……就连你也不能肯定,你跟孩子她三叔的情分到底能维持多少年?”

    文岚儿‘嗯’了一声,“也是……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这种情分……可是,人不能因为怕,就不试着往前走一步……走过了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我只知道,它带给我的温暖让我觉得拥有过哪怕一刻……我也不后悔,至少我曾经被那么温暖过……嫂子,换个人未必比二哥强。别人家的孩子再好,终究不如亲生的那个!”

    说着就起身,“和离了,但也别急着走。养着身体吧,家里没人刻薄谁,不会因此少了你一碗饭吃……我说的话,你好好想想。若是能试着好好的跟二哥过日子……你的人生会不一样的。我想,对着二哥那样的人……动心不是一件难事……你为什么不大胆的试试呢……”

    白氏没有说话,还是在文岚儿要出去的时候,说了一声:“谢谢!”

    谢谢你,到了这种时候,还愿意跟我说这么一番话。

    可是有些事,错了就没法再回头。有些人,错过了就永远失去了。便是再勉强留下来,那个人也早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

    文岚儿掀开门帘出去,才说吩咐金双把准备好的吃食热热再给端过来,却见珅哥儿站在门外。

    她一愣,左右看看,院子里除了日常扎马步的李弩,再没别人。她拉着他下台阶,小叔子站在嫂子门口总归是不好的。等自己也不行呀!“三哥找我?那叫舞儿柳儿进去喊我呀。”

    珅哥儿却反手拽了她的手,“……就你一个人……”

    什么?

    “以后……就你一个人!”珅哥儿脸红红的,“……没孩子就不要……要是害怕生孩子……等将来成亲了……咱们把绥姐儿养着……将来招个女婿都成……你别管……不管发生什么……都你一个人……”

    文岚儿嘴角翕动,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去:“别胡说……二哥听见该伤心了……你想要人家的闺女,人家哪里就舍得给你……快出去找个庙去……洗三的时候想去庙里散点福饼给孩子祈福……不走公中的银钱,我找咱们这些兄弟姐妹凑钱去。”

    珅哥儿看了白氏的屋子一眼,“也是!她没娘,但这么些人疼着,断不会叫她受委屈……”

    白氏在里面听见了,捂着嘴眼泪滴答答的往下掉,却不敢哭出声来。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白氏跟谁也没说,拎了包袱,悄悄的走出了四房的院子。金嗣瞧见了,就跟出去,一路跟着,一直看着她安稳的进了大房,等了一盏茶的时间,见还没出来,就赶紧跑回来跟家里说了一声。

    此时,绥姐儿喂了点水和羊奶,睡的正安稳。

    剩下的事就是商量跟大房的事,这事不管怎么说,都不能叫这么过去了。

    四爷叫琨哥儿先去睡:“孩子放在这儿……这事不急,明天……明天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琨哥儿看着孩子,“我带走吧……您跟我娘歇不好……”

    不用!奶娘之前早叫族里的人问好了,明儿就能到。今儿带一晚上,明儿就好了。

    大房那边,金伯仪将写满字的纸推过去:“你是金家的长嫂,不说能对子侄一视同仁,但这么对晚辈毫无慈爱心肠,家里却万万留你不得!你心里有徐家,拆了金家也要为徐家谋划。在你心里,徐家是一个整体,你便是嫁出来了,也依然还是徐家的一部分。你从金家吸取养分,然后源源不断的输送给徐家,至于金家是死是活,你全然不放在眼里。你是金家的媳妇,林氏也是金家的媳妇。人家作为婶子的,能想方设法的将你儿子调理的康健,你怎么能忍心拆了人家儿子的家?你叫我怎么面对老四,你叫瑞哥儿怎么面对家里的兄弟姐妹……所以,徐氏,你我夫妻缘分也到此为止……你带着白氏,一起走吧!”

    小徐氏不可置信,“我是你的表妹,是老四的表姐,我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你要休了我?是!当年是我高攀你!可如今,你金家如此这般,可徐家却还没倒呢!……我今日要真走了,你可别后悔!”

    永远都不后悔!

    瑞哥儿痛苦的闭上眼睛,其实,你要是认错了,这事能过去。大不了在家庙里,养一辈子。

    可怎么就非犟着来呢!

    第二天,小徐氏还真带着白氏说走就走。

    而四爷此刻,也收到了陈掌柜送来的信。

    信上的内容叫四爷微微皱眉,怎么把徐家的人往这边发配了?

    可消息还没消化完,路六爻就急匆匆的来,“……四叔,得召集村里的人昼夜巡逻了,我刚得了消息,清风寨的土匪被官府撵的现在四处的流窜……说是京城谁的犯官家眷,都被劫杀了……死了百十口子……”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这死了的……不会是徐家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99、清平岁月(29)三合一

    清平岁月(29)

    要是死的是徐家人, 可这也说不通呀。按照许时忠信上说的, 徐家当家的男人都死绝了,剩下的男丁,大的也就跟瑞哥儿琨哥儿差不多年纪, 都还很年轻, 没经过什么事。还有女眷, 老的老小的小,这抄家了,走的又这么匆忙。林雨桐不认为他们一路往北路上会比当初金家好走。虽然如今天气和暖, 比当时的环境要好上不少, 但他们家只怕没有像是李诚那样的朋友。

    当然了, 徐家的姻亲故旧多,可金家当初也不少呀。更何况,金家跟许时忠是什么关系, 徐家又是什么关系。

    这种种情况之下,他们这一路走来,身上有多少东西值得惦记?

    因此, 土匪抢他们为了什么?

    女人?

    有可能!

    可这事情它得有个前因后果。清风寨的土匪被官府撵?这事是发生在杀了疑似徐家人之前还是之后。

    到底是清风寨先杀了徐家那么多人,被官府发现了, 然后发兵围剿呢?

    还是清风寨被官府围剿,逃窜的时候杀了那么多人。

    若是第一种, 林雨桐就得问问,清风寨杀徐家人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为财,徐家人没有。若是为色, 杀男人就行,杀女人做什么?

    这要是先抢了女人回去,那官府围剿的时候,他们还得想着先把抢来的女人杀了,然后再跑?

    这不是扯淡吗?这个逻辑上是说不通的。

    若是第二种,清风寨被官府围剿的四散逃窜,这一路逃命一路杀人?一百多号人呢!他们这是怎么一种逃亡,好有闲情逸致,碰上了什么都不图,然后就是杀了高兴?

    这个逻辑更扯淡!

    四爷在书房里写下‘清风寨’三个字,又给挂起来。这才起身往出走,他得去金匡那里,还得跟金伯仪说说这个事。

    第一,徐家不管怎么说,是舅家。知道了得通报一声。

    第二,迄今为止,四爷只知道金一钱跟酒馆跟赌坊联络了,但并不知道传递出去的消息是什么。这个消息,跟徐家的死是否有关?

    第三,小徐氏和白氏,该怎么处置。白氏是断断不会再叫回金家了,但是小徐氏,到底是瑞哥儿的亲娘,应该怎么处置,这该跟人家通报一声的。

    “死了?”金匡手里拿着的刻刀瞬间掉了下去,他急忙用手去捞,锋利的刀刃划在手上鲜血直流,他却只盯着四爷,“消息确实吗?”

    四爷点头,才提醒,“您的手破了。”

    金匡这才抬手看,血已经滴答下来了。四爷将手绢递过去,喊了外面的金守家一声,叫他进来拿药包扎一下。

    只是个小伤口,撒上金疮药包起来就好了。

    金匡摆手叫金守家下去,又安稳的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闲适的样子:“……许时忠有麻烦了!”

    只说许时忠,却避而不谈徐家!

    四爷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许时忠有麻烦,有大麻烦了。徐家男人死的不明不白,可徐家其他人……在半路也被土匪给杀了……有没有幸存者,这个现在还不好说……”

    金匡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一下子就抓紧了扶手,因为太过用力,刚包扎过的伤口又迅速的渗出血迹。

    四爷看出来,金匡很意外。但这种意外里,又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没有继续打探,但是,他知道,他距离真相好似越来越近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进来的是金伯仪,他疾步走来,有些微微喘气,这在半年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他一进来就跟四爷点头,一脸的歉意,“老四,大哥是真没脸见你。”

    四爷摆手,“咱不说这个。”他把事情又简单的说了一遍,“大嫂那边……大哥看着安排。”

    金伯仪皱眉,第一时间却是把担心的视线投给金匡,然后才道:“两个妇道人家,怎么安排都好。镇西不是有庵堂吗?给庵堂送点银钱,叫她们在庵堂里过活就是了。再等等徐家的其他人,猜测是徐家人出事了,但隔着这么远,也未必就是真出事了。便是出事了,也许还有侥幸活着的呢。京城回不去,都到半路上了,唯一能投奔的也就是咱们家了。该派人去看看……若是还有活着的,带回来安置在村子附近也行。叫她们都跟着徐家人过日子……您说呢?”说着,就盯着金匡,最后一句话音儿咬的很重。

    是啊!得叫人去看看的。

    四爷觉得这父子俩说话很有意思,就笑道:“那这好办!叫金信带着金逸和李弩跑一趟吧。带着家里的好手!”

    “不用!”金匡紧跟着就摆手,“土匪四处逃窜,能往哪里逃?自来是山林生匪患。他们奔着山林多的地方。咱们紧靠着山,又距离府城远,山又大,咱们能看顾的,才多大的距离?不管从山的哪一面溜进去,藏起来咱们也未必就能发现。万一真是如此……叫人家藏在咱们背后,不定什么时候就冒出来咬一口……金信对周围熟悉,他得留下来……别人家的事哪里有自家的事要紧……这事你别管了,只管把家守好……这事我打发别人去……也不是什么大事……打听清楚给你娘有个交代就行。”

    还是咬死了不肯说呀!

    行!

    四爷干脆起身告辞,“我这就安排人去,每天三班的轮值,出不了差错。”

    等四爷走了,金匡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起来了。

    金伯仪低声问说:“是他做的吗?”问这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这要真是他……下手未免也太狠辣了一些。”

    金匡闭了闭眼睛,长叹一声,“我叫人送消息给他……告诉他徐家要出事……是叫他做防备的。”谁知道徐家倒的这么快,徐家的当家人,死的那么利索。只是这徐家的其他人,又何必杀他们?

    金伯仪跟着沉默,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父亲,您觉得瞒着四弟,还有必要吗?他的消息现在比咱们都快,他想知道什么……咱们瞒是瞒不住的……再则,若是家里生出两样的心思来,这个家才真是毁了。父亲,万千的艰难,一家人同舟共济才是……您这么瞒着……”

    金匡看他:“你以为我原本就打算瞒着吗?以前瞒着……那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可这都回了老家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可你有没有想过,老四跟……他……是有些相似的两种人。两种人嘛,要么,各走各的道儿,这一辈子,谁也别碰上谁。要么就是你死我活……这两种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气魄,都有一种‘挡我者除之’的劲儿,叫他们碰撞在一起,你觉得,谁会灭了谁?谁灭了谁……是你想看到的?”

    金伯仪皱眉,良久之后才道:“老四除掉他……是我乐意看到的。”

    金匡愕然的看着长子,“你说什么?”

    “父亲……他落在老四手里,还能保住命。可若是落在别人的手里……他便是死路一条!”金伯仪就道,“所以,我宁肯他撞到老四手里。”说着,他就垂下眼睑,“我叫父亲失望了吧!比起他的雄心壮志……我……我更想过安稳的日子。就像是现在这里,清闲自在……这样的日子,我过的安稳踏实。我不用在一晚上一晚上的睡不着觉,心里老像是吊着个什么似得,总是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铡刀就落在了脖子上……父亲,你能纵容他的选择,为何就不能纵容纵容儿子们的选择……我们不怀念祖上,我们就想过我们的日子。我现在就盼着,瑞哥儿身体能康健,盼着瑞哥儿媳妇能给我们这一房填个一男半女。儿子年岁也不轻了,出门教教学生,回家含饴弄孙。若是遇到性情相合的,再交上几个不论出身贵贱的朋友,逍遥于山水间,醒时高谈阔论,醉后酣然而眠。今儿睡下,想的只是明儿吃点什么,去哪转转……父亲……叫他收手吧!真等他跟老四碰上了……可就来不及了!”

    金匡慢慢的闭上眼睛:“你当还来得及?!那孽障可是听得进劝的性子?他向来是自作主张,要不然,文氏的事情也不会瞒着我跟你娘瞒的死死的……”

    金伯仪便不再言语,沉默了良久之后,才道:“那儿子先去了……”

    走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出门的时候,金守家还扶了一把。

    金匡眼里的忧色一闪而过,想说句什么,但到底是没说出口。

    当晚,家庙那边来人,说是大爷有些发热。没有惊动老爷,老太太和太太,只打发人来请四爷和林雨桐。

    家里是有太医的。

    林雨桐就问:“有人请太医了吗?”

    这小子却只摇头,看着四爷不言语。

    四爷沉吟,叫林雨桐跟着起,“行了,谁也别惊动,我们过去看看。”

    这病有点蹊跷啊!

    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金逸听见响动已经起来了,四爷摆手不叫跟,“守着院子吧,无碍!”

    他只带着桐桐过去,果然,金伯仪面色正常的坐在榻上,以桐桐的能力,并没有看出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四爷坐在他对面,“大哥有话要私下跟我说?”

    金伯仪点头:“我觉得我们兄弟之间该坦诚才是。有些事……越是瞒着越要坏事!我要再不说什么……我怕终有一天,咱们会跟着万劫不复!”

    四爷挑眉,‘嗯’了一声,“是二哥?”

    果然!老四还是猜到了。

    即便猜到的不是全部,估计距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金伯仪将茶杯里的茶一口给闷了,这才道:“这一时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这么说吧,我先问你一句,你信因果报应吗?”

    这个,怎么说呢?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我愿意去信。”四爷这么答了一句。

    这句话答的真好!愿意去信!

    是啊!善恶到头终有报的。

    金伯仪就道:“咱们家祖上的事,父亲该跟你说过。有空你可以去看看那个天石……真真是天上飞来一个山头,就那么压在七寸上……从此以后,金家起起落落,奋斗不息,失败不止……就像是一种命运的诅咒……祖父去时正值盛年,若是能活到现在,金家绝对不是如今这般……功臣名就了,他没了……祖父临终的时候,越发相信命运那一套……这些只怕对父亲是有很深的影响的。”

    说着,他停顿了很长时间,“徐家确实是前朝的忠臣……父亲知道了,没有揭发……为的什么?当年大秦江山亡了,正是这些最后的忠臣,护住了刘家最后一条根,这才有了如今的金家……徐家打从一开始,将母亲嫁给父亲的时候就在算计了。那时候,祖父不知道徐家的根底,但徐家却怀疑金家的来历。毕竟,大燕灭了大秦。对徐家而言,如今的金家,曾经的刘家就是前朝余孽。咱们老祖,哪怕是换了姓氏,可雁过留痕,有人怀疑大秦昏帝最后的下落,这也无可厚非。况且,天降陨石,这么大的事,当时的县衙府衙都有往上禀报,这天下懂风水的多了,只要稍微一联系,怀疑上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以他们的心思揣摩金家,认为金家占据高位,未尝不会因为怀念着当日的荣光……而生出别的心思。于是,他们想李代桃僵。用大燕皇室的血脉,来替代我这个嫡长子。于是,就上演了荒唐的一幕。他们没想杀我,只是想把我带回徐家,当徐家的儿郎养着。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却不想,被一小贼给坏了事了。当真是时也命也!父亲知道这事,可母亲已经生下了我……但母亲毕竟不是小徐氏,她的心向着金家的多……是母亲将徐家的隐秘告诉父亲的……父亲找了徐家,其实也是要个看的过去的说法。面上,他只做不知道徐家背后那些事……父亲不捅破这层窗户纸,徐家便连接回那个孩子都不能了,父亲只说是处置了。但其实……父亲并没有处置……他觉得,当年老天给了大秦皇室一丝生机,如今他也当还了这一丝生机……他怕报应!”

    林雨桐也不是理解不了这种行为,有时候人的脑子往那边想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多事情都像是冥冥中注定。

    就是翻开史书,有时候也得叹一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就像是宋朝那赵氏兄弟,对前朝那是极近羞辱,小周氏再落魄,也曾是国母,可结果呢?谁料想赵氏后人,从皇帝到皇后,从妃嫔到公主以及其他女眷,一样被人凌|辱!

    金匡怕的是报应。他愿意还天道一份善。

    “父亲将那个孩子交给了当天的那个小贼,叫那个小贼代为抚养,养在外头。那小贼也知道闯了大祸,被裹到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里了。于是,带着那个孩子,找了个道观出家,在那里安了身。我知道你怀疑什么……但你想多了。你二哥是你亲二哥……这个做不了假的。因着母亲将家族秘密全部掏出来了,父亲跟母亲之间,不仅没有疏远,反而亲近了起来……于是,就有了你二哥的出生。他是我们嫡亲的兄弟……这个错不了的……”

    四爷就有点明白了,“那个养在外面的孩子……二哥这是在李代桃僵?”

    金伯仪苦笑,“徐家这些年从没有停止找过那个孩子……那么些年……多少已经叫人闻出点味儿了。刚好,你二哥出事之前,父亲接到当年那个小贼的信,说是有人已经在庙里打探了……于是,你二哥刚好将计就计,脱身去了道观。徐家到现在恐怕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可笑,当年他们想李代桃僵将我换走……这可不是报应来了吗?你二哥看似莽直,但莽直有莽直的好!所以,李昭想杀的是许时忠,却不是他。可是……谁知道中间就出了差错……皇后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李昭的打算,反倒是临时做了调换……”

    四爷听的心里特别不得劲,“那就是说,二哥提前知道李昭要杀许时忠……”

    “不知道!”金伯仪说完,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你二哥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是提前知道的?还是当天察觉出什么?亦或者是皇后的参与叫他看出了什么……这都不得而知。你二哥却确实是喝了那茶了……可入口就吐袖子里了,但那点量,回来之后还是吐血……口鼻里都是血……”

    毒性和烈,就是要人命的毒|药。金老二那是中|毒了。

    “没人想死!”金伯仪替老二说了一句公道话,“没人愿意死!他没死,可他跟李昭和许时忠心结却算是结下了。他的所有……也就因为这一杯毒|茶给毁了……”

    林雨桐心道:金老二能顺利脱身,那就是说他心里警醒的很。为何警醒,金家人不知道,但他自己知道。李昭还想要回文氏,他金老二这一中du,连个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能容忍一个假妻子,却忍不了别人的视线……于是,他‘死’了。

    ‘死’的满肚子的愤懑!

    “这事老太太知道吗?”四爷又问说。

    金伯仪摇头:“不知道!当初送你二哥的‘灵柩’回老家‘安葬’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家里还有老太太。至于父亲跟二哥是怎么说的,我也不甚清楚。但我肯定的是,祖母以为的秘密,跟父亲瞒着的事是两回事。老太太愿意将手里的人给父亲用……我也很费解。不知道父亲跟老太太是怎么说的。或者……这些人原本也不是老太太的人……而是祖父当年预备下的后手……”

    四爷更愿意相信后者。

    可林雨桐却不明白了:“既然二爷还活着,那为何……当初文氏走的时候,家里没人拦着?”

    金伯仪看了林雨桐一眼,“问了……这从说要走,到真的要走……中间隔了那么长时间……叫文氏走,也是他的意思。”

    林雨桐就看四爷,这个金家老二,很叫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徐家的死,林雨桐大致上是有点明白他的打算了。徐家跟他太熟悉了,徐家没了,那些以徐家为首脑的枝枝蔓蔓,才能围绕着他转。

    可便是如此,他怎么隐藏他那张脸呢?

    除非始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四爷问金伯仪:“他现在在哪?”

    金伯仪摇头:“我不知,父亲跟他有联络……途径我却不知。”

    “那大哥将这些告诉我,是想要如何?”

    金伯仪良久没有说话,沉默了半晌,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之后,才道:“提心吊胆的日子我过够了……打从生下来,就被算计……好容易长大成亲……怎么就突然重到要冲喜的地步,偏还是父亲不在的时候……母亲在我去娶小徐氏的事上,并不无辜……”

    所以,徐氏很看重大儿子大孙子,但是大儿子却从不亲近她。

    “我这半生,所遇大事,无一不是被算计。哪怕是在瑞哥儿的婚事上,也是一般无二……本来小徐氏还是想再娶个徐家的姑娘回来的,可惜,年岁上不相当,相当的只有养女,这才娶了她的外甥女……所幸,姚氏不是小徐氏那般,要不然,你说我这半辈子,意义在哪?”说着,脸上多了几分嘲讽的笑意,“从今往后,没有什么姓刘的,愿意死后姓刘的,都彻底埋葬在这里算了。我姓金,从此之后祖祖辈辈都只姓金。从咱们这一辈儿人分宗不大现实。等着吧……等到绥姐儿那一辈人……等到咱们兄弟都作古了,就叫分宗吧。从此以后,哪怕是耕地经商,不论贵贱,只要能自己挣一碗饭吃的都行。不必抱着非得读书入仕的想法,恢复什么荣光!别为了祖宗先人活,各自把自己过好了,先人就算是瞑目了。要真是先人有灵,就该知道,活着就是奢侈,还是别太贪心的好。”

    这是身体渐渐好了之后,他做出的深思熟虑的决定。

    虽然没有更多的有用的信息,但至少事情的来龙去脉也算是说清楚了。

    现在要想的是,金老二到底是想干什么?

    谋朝篡位?

    要真是这样,这几年也不会毫无动静呀!

    可要不是谋朝篡位,他这又是想干什么?

    四爷觉得,首要的就是要找到他。

    “想找人可不容易。”尤其是咱们在没人可用的情况下。消息最灵通的是路六爻,这事不能轻易被人知道这的前提且不说,只说路六爻的消息渠道,都是市井江湖。这就是探消息成,做紧要的事绝对不成。至于金逸他们,太嫩了。

    因此上,除非金匡愿意配合,否则,现在要找金仲威,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四爷却道:“咱们找不见他,可以让他来找咱们。”徐家人被杀,就说明他手里攥着人手呢。且他现在距离这里并没有那么远。金匡来往的给他送消息,真要往南边送,这就得小半年一个来回。可只要在辽东地界,一般就三五天,再远也就是十天半月的。

    既然他人还在辽东,那就有办法。

    不是说清风寨的土匪逃了吗?成啊!这消息就得散出去,散的人尽皆知。

    林雨桐就问:“这清风寨的土匪是真的逃了?还是早被收编了,亦或者是被杀了?”他们没杀徐家的人,官府剿匪的能力又在那里摆着呢,这土匪往山里一钻,茫茫大山,你上哪找去?

    蹊跷的很。

    四爷明白桐桐的怀疑,她是觉得金老二怕是已经把清风寨的土匪给料理了。然后很多事情都是借着清风寨的名义行事的。

    如今自己说清风寨的土匪可能朝镇子这边流窜,是想把金家有危险的消息传递出去。可金老二要是真假借了清风寨的名义,就知道这消息铁定是假的,怎么可能入套?

    四爷就说:“……别低估了人性的恶……”

    金老二能冒充清风寨,那便有的是人想冒充清风寨,四爷就道:“明儿叫金信带着人先去寻小徐氏和白氏……不用接回来……然后,叫金双金伞,尽快去采买,粮食堆的足足的。三天后,庄子只许进不许出……”

    林雨桐沉沉的点头,如此,也正好看看这村子里,到底有多少人,多少鬼。

    可怎么也没想到,金信和金逸回来说,压根就没找到小徐氏和白氏,只知道两人在镇子上买了干粮,雇了马车,然后出了镇子……可出了镇子之后,再没人见过。这两人是带着人骑马追了两天,等到第四天才折返回来的。

    沿途的客栈驿站农家,都去问了,都是说没见着。

    按说,快马去追两个坐着老马破车的女人,怎么也该找到了。可就是不见了,销声匿迹。

    林雨桐和四爷对视一眼:是他!

    只能是他,他现在是徐家要效忠的那个人。他伸手救徐家的人……不该吗?

    小徐氏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反正是出了镇子一路往前走,到了晌午的时候,在路边碰上个茶竂子。让雇来的赶车的下去买了一回热水,喝了水,就有些迷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醒来的时候,她的手脚被绑着,眼睛都蒙着。

    害怕吗?

    害怕了!

    她后悔不该这么冲动,要走也该叫金家的人护送一程。现在,两个女人,白氏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很不舒服!特别不舒服。

    一路颠簸,像是在走山路。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反正是饿了就睡,睡了就饿,昏昏沉沉之间,这次醒来,好似地方有点不一样。平稳了很多。

    身体动了动,没人绑着手脚了。人也不在车上,这是哪里……身上铺着锦缎,身上盖着裘皮。

    她起身,撩开帐子,眼里却闪过一丝愕然。

    这里……怎么的会跟她未出阁的时候住过的闺房一样。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用具,连点着的香也一模一样。

    这是回了徐家了吗?

    她从床上下去,伸手拿了喜欢的云片糕。

    嗯!是后厨李嬷嬷的手艺。

    可不对!李嬷嬷不是已经死了吗?死了好几年了。

    这一口云片糕怎么也咽不下去了,任由糕点的渣屑沾的满嘴都是,她急切的推开房门……天黑着,院子里挂着灯笼。是她出阁以前住的院子。小小巧巧,精致非常。

    可还是不对!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人声。远处传来的,只有动物的嚎叫声,这是位于京城繁华地段的徐家绝对不会有的声音。

    她的面色惨白惨白的,好歹在山上的庄子住了小半年了,她知道,这还是在山上。

    可是山上为什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庄子?庄子里还有自己的院子。

    是谁将自己带来的?

    她一步一步退回自己的卧室,然后将灯提了,再出去。穿过院子,大门是关着的。紧闭的大门轻轻一拉,就拉开了。她一脚迈出去,左右看看……这院子的布局,还是跟徐家一样。一样一样的!

    院子门口的石榴树……有些年头了,石榴树正是开花的时节,也正开着花。

    她举着灯细看……家里的石榴树上,有她小时候用簪子刻下的痕迹。那是第一次见到表哥的时候她画下的。可这棵树上……没有!

    徐家煊赫了三百年,那宅子到现在已经很老了。可看这边这个跟自家的宅子几乎一样的宅子,也算是老宅子,几乎跟徐家的宅子相差无几。

    院子外面黑漆漆的,甬道幽深……在徐家,曾经这样的甬道,也是光亮如昼,且来往的下人穿梭不绝。可如今,这如同一只怪兽,长着大嘴,呲着獠牙……她一时之间,只觉得这是在阴间穿行,从心底漫出无尽的恐惧来。

    她想退回去,守在屋子里等待天亮,可外面这情景,真要缩回去了,无异于掩耳盗铃。

    其实有人不可怕,可怕的就是没人!

    不!还有人的!还有的!

    白氏!她一定也在宅子里!

    自己能在自己的闺房里醒来,那白氏只怕也在她住过的地方。

    可白氏曾经住在哪里?

    对了对了!她肯定是住在她的闺房里。

    可她的闺房在哪?养女住在西北角,只要去那里,亮着灯的地方就是了。

    她提着灯,熟悉的在宅子里穿行着,四周只有自己的脚步声,绕了大半个宅子……终于看到一点灯光了。

    可是……这不到西北角吧,要是没记错,这是徐家的祠堂。

    祠堂里亮着灯,里面有人吧!

    她疾步走过去,祠堂所在院子大门洞开。院子里的角灯亮着,昏黄的发出一些光线来。借着这点光线,她看见光洁的地面。跟一路走来踩着枯枝烂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就是说,这里是有人打扫的。

    她一步一步走进去,上了台阶,推开祠堂的大门。

    里面一排排的蒲团摆在地上,都是半旧的。婴儿手臂粗的蜡烛点了两排,明晃晃的照着。只是里面不知道为什么的,多了一股子新刷的油漆的味道。

    一排排的牌位,她也不害怕。三百年了,徐家去了的人多了去了。有这么多牌位一点也不奇怪。在老宅子里,年年都见。

    她松了一口气,才说要扬声喊人,却突然意识到不对。牌位这东西,没有老宅已经有供奉了,还要供奉在这里的道理。

    她抬头细看,这放牌位的台面是新的,可牌位是旧的……不!也不是全是旧的,那后头那些,不是崭新的吗?

    她踉跄着过去,看着一个个的名字,眼睛越瞪越大。

    不!不!不可能!

    怎么会呢!

    本该在徐家宅子里安睡着的人,他们的牌位怎么都列在这里。

    她脑子里重复着一句话:徐家出事了!徐家出事了!

    一瞬间,所有的力气和支柱都消失了,她颓然的倒在地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呢?”身后突然传来这么一声,声音低低的,小徐氏一时没听出来是谁。

    她回头看去,然后睁大眼睛:“醇哥儿?”

    只见从黑暗里走来一个少年单薄的身影,可不正是徐家小一辈的芝兰玉树,徐醇!

    看到这孩子的这一瞬,小徐氏重新找回了自己,一脸的惊喜,“你……你还活着?”

    少年面无表情,“是!还活着。”

    小徐氏起身一步一步走过去,只到手搭在少年的肩膀上,感觉到温度,才算醒过神来:“你……你……你真活着!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到这里的?这里是哪里?我又是怎么来的?!”

    她一句赶着一句的问,眼里都是急切。

    少年看着这些牌位:“是主公救了我……这里躺着的都是大燕的忠臣呐……”

    主公?

    徐氏从来没见过主公,“主公在哪?徐家的人不能这么白死!是不是许时忠?是不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

    “徐家这个仇得报!”小徐氏放开她侄儿,跪在蒲团上,看着这一个个的牌位,“不能白死……不能白死……我要见主公……我要见主公……”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0、清平岁月(31)三合一

    清平岁月(30)

    “主公……已经走了!”

    声音从外面传来, 有些突兀。徐醇没有反应, 也可能是早就习惯了。可这声音却吓了小徐氏一跳。她转过头去,见外面一个瘦小的婆子带着白氏进来,话应该是这个婆子说的。

    这婆子低着头, 小徐氏没看清脸, 她就皱眉:“你是谁?抬起头来?”

    这婆子抬起头来, 小徐氏惊的朝后退了好几步,“你……你是何人?”

    只见这婆子满脸的疤痕,鼻子嘴巴都像是粘连在一起了一般, 面目端是可憎。她不认识此人:“你是主公的人?”

    这婆子摇头:“我是徐家的人。被留在这里照看宅子!主公已经走了, 留下话来……徐家就剩下我们了……叫我们在宅子里安心的过日子……这里是鬼山, 都知道这里是鬼山,山民是不敢过来的……宅子里的花园,几十亩, 都是开垦好的土地。库房里有粮食菜蔬,有用不完的布匹……真要是还需要什么,我可以下山去买……徐家好歹还留下一条根, 在这里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给哥儿娶妻生子, 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才是最要紧的……”

    小徐氏看她:“徐家真就剩下我们了?”

    这婆子点头:“……徐家的其他人是我亲手安葬的,就葬在后山……”

    小徐氏朝后山的方向看了看, 再看向这婆子,不由的抖了抖。她说话就是那种没有起伏的音调,可听在人的耳朵里无端的叫人从心底发冷。她的视线落在徐醇的身上, 给他娶妻生子?谈何容易?这是徐家的芝兰玉树,皇家的公主都匹配得,这荒郊野岭的地方,难道去买个丫头回来……亦或者,她不由的将视线对准了白氏……可白氏到底是嫁过人的。

    她这视线叫两人不由的都朝后退了一步。

    “不!”

    “不!”

    徐醇摇头,“……主公说什么……那是主公的意思。主公会不会为徐家报仇,那不是咱们能管的。徐家为了主公,尽忠了!如今,徐家就剩下咱们……怎么也都该为自家活一回。徐家只剩下我一个儿郎,报仇的事该我去才是……”

    可我怎么能放心你去?

    小徐氏蹭一下起身,“姑母又怎么能放心你?要走姑母陪你一起走!”

    白氏却不想去,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担心的事,到现在为止压根就不是事。她想回头,她知道金家已经不容自己了,可自己还是想回去,哪怕在镇子上的庵堂里安身,心里也是踏实的。跟着小徐氏,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通往哪里。因此她看向牌位:“我留下来……我守孝……”

    小徐氏看白氏,眼里露出点什么来,良久之后又带着几分慈和的笑,“好孩子的,你的心我们知道了,列祖列宗也知道了……只是……当初带你出来的时候,你带着给你撑腰的打算,谁知道徐家遭难了……反倒是拖累了你。我跟你大伯父,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如今……不一样了……我不能在连累了!说到底,你也不是徐家人。回金家去吧!你有绥姐儿,就是看着孩子的面子,他们也还是会留下你的。不管怎么过日子,总比跟着我们颠沛流离要好……”

    白氏的心里警惕了起来,自己想回金家,跟小徐氏叫自己回金家是不一样的。她不能回去,回去了就又是小徐氏的工具。她发现,到了这一刻,徐家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可她心里对徐家的畏惧,一点也没少。

    她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坚定:“您说什么呢?要是不叫我留着守孝,那我就跟着您……跟着您……您去哪我去哪……”

    小徐氏面色冷硬了起来,“我叫你回去……”

    “姑母!”徐醇回头叫了一声,“徐家就剩下咱们了……咱们得心平气和的说话……”

    侄儿的声音听着温温润润的,小徐氏扭脸去看,只看到一脸的深沉来。

    小徐氏慢慢的闭上眼睛:“罢了!罢了!想要留下,那便留下吧。”说着,扭脸问那婆子“庄子上,当真没有第五个人了?”

    婆子摇头:“主子们要走,我是不能跟的。这里……我得守在这里……”

    当然,徐家的坟茔还要人打理的。

    小徐氏就问:“你见过主公了?长什么样子可记得住?”

    婆子稍微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头:“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天太黑,其实没怎么看清脸,只记得是个:“……很英武的人……”

    很英武的人,这上哪找去?

    小徐氏急忙问:“可有跟主公联络的法子?”

    婆子还没说话,徐醇就先道:“姑母,您问的太多了。徐家的事情,我会看着处理。您跟姐姐,都回金家去吧……”

    小徐氏一脸的不可思议:“醇哥儿,你说什么?”

    徐醇转过头来:“姑母,外面的事情我比你清楚。徐家的事情,我也要比你明白……徐家的仇该怎么报,我心里有数……您是金家妇,在金家您能过最平稳的日子。您只要记得,徐家的人都死绝了,就好了。剩下的事情,不用姑母操心……”

    小徐氏摇头:“醇哥儿,正是因为徐家只剩下你,我才不能放心。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怎么跟徐家的列祖列宗交代……金家……还有老姑太太……瑞哥儿身体康健,也都是已经成了家的人了……况且,徐家又怎么会只剩下我们四个人。徐家出嫁的姑奶奶多了,她们一个个的都躲了,真要躲了,你能拿她们如何?但是我不一样!她们躲谁也不敢躲我!孩子,别觉得你姑姑没用……我都想好了,你要做什么我都由着你就是了,但你有需要,姑姑就一直在。行吗?”

    徐醇一脸复杂的看小徐氏,“您这是何必?”

    小徐氏看徐醇,“老太太说,你是最像老太爷的人……姑母信你!”

    徐醇咧嘴一笑,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却也没再坚持叫小徐氏走的话。

    白氏声音低低的道:“主公……主公愿意叫咱们走吗?”

    小徐氏看徐醇,徐醇笑了笑:“不管让走不让走……都得走的!”他看那婆子,“我知道你的,父亲跟我交代过……”

    婆子低头,不再言语。

    徐醇却郑重的跪下,无声的磕了三个头,然后看那婆子,“叫你之前存放的东西,可都存放好了?”

    婆子又点头。

    徐醇这才道:“那……那就走吧!”

    走?

    小徐氏没反应过来,只能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徐醇。然后绕到了祠堂的后面。后面有一口井,哪怕是黑的看不见井底,但也能够感受到井里溢出来的凉气和水气。

    井下是有水的。

    就见你婆子拎来一个筐子,挂在井轱辘的绳子上,然后徐醇抬脚进了筐子,慢慢的坐了下去。那婆子人小,劲儿不小,搅动着井轱辘,筐子就被吊起来,吊在井上方。然后慢慢的松开井轱辘,人就慢慢的井下面去。

    小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只站着看。

    果不然,绳子大概能下沉七八米,这婆子就又把筐子搅动上来。小徐氏明白这意思,先一脚踏进去。心惊胆颤的往下沉,眼看都要挨着水了,她恍惚能觉得筐子底蹭到了水面的声音,然后这才停住了。

    “姑母,过来吧!”

    井壁里,有一人高的洞。徐醇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一把像是铁钩子似得的东西,勾住绳索,将筐子拉到洞口,小徐氏才从筐子里出来。

    紧跟着是白氏,这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

    小徐氏还罢了,年岁虽然长,但到底是养的身体不错。可白氏却是刚生了孩子,一路颠簸,早就扛不住了。

    她晕晕乎乎的,全凭着一口气撑着,她知道,今儿要是倒下去了,就是一个死。

    她们绝对不是带着她一起的。

    从悠长悠长的洞里穿过去,白氏只是机械的走着,犹如行尸走肉,别的都顾不得了。一脚从里面踏出来,却叫她真真吓出一头冷汗来。

    天已经露出鱼肚白了,身后的山里冒出滚滚的浓烟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愈发苍白,“那是……”

    小徐氏拉住徐醇:“那是……烧了……”

    徐醇一脸的淡然:“从今天起,徐家再没有任何的痕迹了……”

    啊?

    小徐氏一脸的不可置信,“你…………你要干什么?”

    徐醇笑了笑,如清风朗月一般:“……为大燕尽忠,徐家做到了……也死绝了,什么主公,什么大业,都见鬼去吧。我若是要争……也只是为我而争……”

    别人?

    为谁也不值当!

    从这个山头看那个山头,很远又很近。看是看的见的,但走过去,还得一天一夜。

    看着那边火起,就有人进去禀报,“爷,徐家烧了。”

    这位爷看不清容貌,脸上带着半张面具。面具下面,谁也没见过那张脸。然而,下面的人又是怕他,又是惧他。

    徐家烧了,这位听了也只轻笑了一声,便不在理会。叫人拿不准他心里到底在琢磨着什么。良久,才又听到有些沙哑的嗓音问:“还有背的什么消息?”

    方圆百里,都在传着,说清风寨的土匪要劫掠大户,“……好些个大户人家都关门闭户了……”

    “嗯?”本来没太在意的,也不由的怔愣了一下,“……这消息打哪来的?”

    “怕是那些趁机想捞一笔的……放出来的。”

    可不正是!

    林雨桐也觉得风向不对。

    原本消息是自家放出去的,可这吹出去的风又吹回来了。镇子上,村子里,都信誓旦旦的说着,那些土匪肯定要冲着金家来的。靠着山,多危险呀。

    是啊!是啊!

    然后家家户户的,就又给屋子里挖起藏人的地窖了。原本每家都是有地窖的,地窖从秋天到春天,基本都在用的。秋天的瓜果菜蔬的,都得往里面存。一般就是在院子里,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风气一直也还不错,也没听说谁家丢了啥东西。

    本来是挺稳妥的地方,可这到底是不透气,人不敢长时间在里面呆着。

    因此,家家户户的都偷偷的在挖地窖。

    这正说着消息大家信的也太真了,真不到那个份上,结果这天,紧闭的庄子门口就喧闹了起来。村里的妇孺,以寥氏为首的,在外面将庄子的门拍的啪啪啪的响:“开门……开门……你们这是见死不救……”

    什么意思?

    金信尴尬的不行,他现在主要是守门着呢。可那带着人敲门的是他的嫡母。

    她带着一家子老少娘们,还有族里那些拎不清的妇孺,跟在后面凑热闹。口里一声声的喊着,说是土匪来了,这边却只顾自己,不顾族人死活。

    四爷本来正跟路六爻说事,林雨桐呢,在跟绥姐儿的奶娘说话。这奶娘是猎户家的女人,身体健壮,生养了三个儿子,生老三的时候难产,差点没了。是久儿回来从林雨桐要了一颗丸药,将这母子俩从鬼门关给拉回来了。她家男人在庄子上做护院,不用再去山林里讨生活了。她大儿子二儿子在学馆念书,因着束脩随意,因此上,两个腊猪腿就够孩子一年的学费。生下老三,宅子要人,要做奶娘。还有羊奶鹿奶米汤搭着喝,又叫把亲生的带在身边,她且乐意着呢。

    今儿姐儿哭的厉害,她哄不住,四奶奶就叫抱着孩子过去。她是真怕一个恼了不要她了,谁知道四奶奶也没嚷,只把孩子抱过去,将孩子趴着抱着给颠了颠,马上就止住哭了。这一不哭,就能听到外面四爷跟二姑爷的说话声。

    她还没听出个所以来呢,就听外面禀报,说门口闹起来了。

    她赶紧将孩子接过去,四奶奶就风风火火的出去了。她心里庆幸的不得了,幸亏是到府里当差了,一家子要都是在外面的话,这会子也得抓瞎。

    林雨桐往出走,四爷就没动地方。都是些妇孺,叫四爷去跟那些人讲道理?

    哪里需要四爷出面,林雨桐只管叫四爷呆着便是,她自己带着金伞就往出走。

    金伞气道:“文定山是有山门的,关了山门谁也进不来。”

    话也不是那么说的,这要真放下山门了,土匪要是从山里来,那这可不就正好堵死在里面,想跑也跑不了了吗?

    不过金家人也不该这么一副害怕的样儿,怎么着这里面有一本都是当年从山上下来的土匪的后代。

    到了门口,门里面,金信带着人将人守的严严实实的。

    林雨桐就沿着门边的台阶上去了。大门的两侧,有两排类似门房的所在。但这都是平房。留着梯子上下,站在上门,可以看得清外面的情况。此时,上面也站着护院。

    林雨桐上去,清楚的看到下面又百十个人围在门口。一个个的扶老携幼的,真像是避难来的一般。打头的,是寥氏。寥氏带着的,不是金济那边的几个儿媳妇,反倒像是侄儿媳妇,也就是金济的亲生兄弟家的晚辈。

    这是想干什么?

    还真是神神鬼鬼的都给遇上了。

    林雨桐站在上面,冷脸瞧着。终于有人看见林雨桐了,有那胆怯的缩了脑袋的,有逃避视线往别人身后躲的,可相反的,也有那反而愈发兴奋的。

    寥氏身边有个低着头的小媳妇,手在寥氏背后鼓捣的戳戳,看了林雨桐一眼,羞怯讨好的笑笑,又跟寥氏咬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寥氏这才抬头,“哟……是老四媳妇呀!”

    她一说话,就懂静下来了。一个个仰着头朝上看。

    林雨桐就问:“伯母带着人来,所谓何事?”

    寥氏一把推开扶着她的人,“侄媳妇……咱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如今大难临头了,那土匪要来了?人家为啥奔着这边来的?还是因为你们这一房回来了!这灾祸说到底,都是你们带来的。那你们怎么能不管大家伙呢?瞧瞧瞧瞧……高门大户的,这门一关,就跟个城楼似得,谁也不怕!可咱们呢?咱们小门小户的,能挡住谁?这真要是叫土匪杀的杀抢的抢,祸害完了……那就都完了……你们咋就那么狠心呢!”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她们:“这是欺负我新来,不知道金家的事吧?金家落户在这里,我就不信没有防备土匪的办法!真要遇上兵祸匪祸,那山上的寨子就是退路!我是新来的,但老太太不是……族里每年都派人去修宅子,这个规矩这么多年来从没变过。怎么?那寨子不能用了?”

    这话一出,后面的人很多人就窃窃私语起来,林雨桐隔得远也听不见说什么。只能根据唇形勉强判断,她们好像在说:“寨子还在修……谁修的……不知道呀!”

    寥氏强势的直接插话:“老四媳妇,你大伯不在。这都多少年没上山了,谁知道这山现在是个啥样?再说了,这拖家带口的,进山是那么容易的?你大伯带着男丁,去西海沿子有事,青壮年男丁都跟着去了……剩下妇孺,压根就不知道地方在哪……叫咱们怎么去?再说了,这不是金家有这么一处地方吗?你这庄子这么大,咱们也不要住屋子,只叫在你家这空地上,歇着就成了。”

    那还真是巧,村子的男丁都抽走了。

    这要是叫进来了,这不定里面长着什么歪心思呢。可这要是不叫进来,那大概说了,从今往后,金家在这一片可就混不成了。

    可林雨桐还真就叫进了,一百多号人,往院子里一关,其实也出不了什么事。这人要不进来,只怕这戏就没法往出唱。

    她就说:“这是老太太的庄子,谁进来都成,只姓廖的只怕不成。”

    寥氏一噎,轻哼一声:“不进去就不进去!我不是那等只顾自己死活的人。只要族人都好好的,我便是被那土匪生吃活剥了,也是无怨无悔的。”

    林雨桐却笑:“伯母只怕去州府的车马都准备好了,又何必说这么些咸淡话?伯母且去吧,你走了,我才好开门呀。”

    寥氏跟后面那媳妇子对视了一眼,扭身就走。

    林雨桐低声跟金伞道:“交代下去,盯紧那个红裙子的小媳妇。”

    族里人来了,直接往边上的院子里一安顿,米面油菜的都有,你们自己做自己吃去。就是大肚弥勒,你又能吃多少?

    既然把人送进来了,那这动起来,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了。

    学馆里的学生不能随便出来了,都在里面圈着吧。大房父子连同珅哥儿,都留在学馆。

    各房关好门户,谁都不能随意走动。

    族里人都是带着孩子的,孩子是圈不住的。圈一天还行,两天就开始吵着要出去。到第三天,别说孩子,大人都圈出脾气了。

    有那族里的老妇人就开始吵嚷这要出来,“这是拿咱们当贼妨呀!”

    这一个闹,一群就跟着闹。金伞站的远远的,看着里面的人跟守着的几个护院推搡起来。紧跟着,就一群流鼻涕的孩子,趁着这个空档挤出来,撒着欢的乱跑。紧跟着就是一群妇人,着急这追,那个喊‘狗儿’,这个喊‘毛蛋’。

    金伞看着那小媳妇混在里面跑出来,一双眼睛四处滴溜溜的看。游廊两边有人挡着,想上去是不容易的。

    她看了一场闹剧,回去就禀报:“闹起来了。”

    林雨桐放在棋子,看四爷:“怕就是今晚了。”

    四爷落了一步棋,轻轻的叹气,“那今晚就等着。”

    今晚的庄子后头的山林,格外的安静。

    一声鸟雀的声响都没有。紧跟着,外面嘈杂了起来,远远看去,是族人住的那边的院子。那里隐隐的有火光冒出来,大人叫孩子哭的从院子里冲了出来。

    孙氏在院子里站着,心惊胆颤的问三爷:“不会烧过来吧?”

    “你老实呆着,烧不过来。”四房之前叫传话了,说了,天大的事情都不许动。外面不管发生什么,门都不许开。

    林雨桐在家里守着……火就是烧了柴房,没有大碍。那本就是为了引自家去救火的。

    本来火不用烧起来,但这不烧起来,族人也长不了记性。这个惊吓,他们受也得受,不受还得受。

    这些事琨哥儿处理就行了。两人的关注点从来不在家里。

    两人在等着,等着风里带着一丝丝的血腥味传来,两人才顺着梯子上了墙头。坐在墙头上,稍微适应了一下,林雨桐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不是打斗,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四爷将火把给点起来,叫下面的人都能看见他,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墙上放下了一根绳子,人就有回到院子里了。

    外满依旧是乱糟糟的,可院子里,林雨桐把能打发的都打发了。等了半个时辰,绳子动了。有人借着绳子的今儿,一点点的攀岩上来。

    这绳子系在院子里的石栏杆上,拉个人上来,很轻巧了。

    这个人影一上来……林雨桐就眯眼,这跟原主记忆里的那个人影重合了起来:没错,就是他!

    她朝对方福了福身,就站在四爷身后。

    四爷站着举着火把,看着他:“下来吧……等你好长时间了。”

    这人顺着梯子下来,嘴里啧啧有声,到了跟前,还对着林雨桐笑了一笑,就率先朝屋里去了。

    从外厅进入内厅,厅里的圆桌上防着酒菜。碗筷都摆好了。碗筷的边上还有托盘,托盘里防着湿毛巾,是为了净手净面的。

    他身上有些狼狈,好似被溅上了血。脸上带着面具,只露出鼻子嘴和下巴。下巴上续上了胡子,这要不是熟悉的人,当真不会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这会子此人左右看看,然后熟悉的喟叹了一声,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拿下来,扭过脸来:“还是家里最舒服!”

    他的脸有些奇怪,上半张脸白皙如初,下半张脸却粗糙的如同大街上碰见的任何一个糙汉子。这么瞧着,有些怪异。

    他见林雨桐盯着他看,就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子:“很怪吧!我也觉得怪!好几年不以真面目示人了,这么看着我,还别说,有点小害羞呀。”说着,就转身去看桌上的菜:“都是我爱吃的菜,这个味儿,比咱家以前大厨房的大头做的还香。”

    他抓了筷子,都要夹菜了。才想起什么似得放下筷子,拿着毛巾擦了一把,擦了脸再擦了手,白毛巾上就是黑的是灰,红的是血……他大概是怕林雨桐看见了引起不适,因此将毛巾脏的一面扣在下面,然后拿着筷子夹菜,一口红烧羊肉入口,顿时喊了一声‘香’。

    四爷坐过去,给他斟酒。

    他一个人自在的吃着喝着,直到桌上的菜都吃的七七八八了,林雨桐撤了桌子,又上了几个小菜,两样水果,从里面出来守在外厅里,叫两人在李曼说话。

    金仲威吃饱喝足了,带着几分痞气的朝四爷笑:“别这么严肃,没意思了啊!不是等着我吗?这是要跟我说话呀!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我的时间不多……天亮前得走远……有话就抓紧……”说着,滋溜了一口酒,“……是不是老大告诉你的,我就知道,他的嘴压根就靠不住。当初就不该叫他知道……”一边说又一边叹,“咱家老头子我是知道的,他是心里能撑船的,天大的事在他那都不叫事……且能长命百岁的活呢。娘那边……嗐,这都多久了,也该过去这个坎了……”

    “可大姐却折进去了!”四爷看他,“你这话还能说的那么轻松?”

    金仲威端着酒杯的手一顿,眼里闪过一丝暗芒:“大姐不是心里不隔事,死了个弟弟就真能被折进去的人。她的死,我心里记着呢。”

    四爷便跳过这个话题,问了一句:“你给我交个底,你到底想干什么?”

    金仲威靠在椅背上,嘴里嚼着油炸的花生米,也斜眼看这个弟弟,“……我想干什么?你没问爹?”

    四爷轻笑一声,“问了他就会说?说了就一定是真的?”

    “胆子肥了,敢怀疑老爷子说假话?”

    “我不是怀疑他,我是怀疑你对老爷子说的话……不怎么真!”

    金仲威失笑:“出息了!现在是真出息了。心里藏的事还挺多……”

    “言归正传。”四爷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造反谋逆!”金仲威一本正经,“怎么?不信呀?”

    四爷嘲讽的笑笑,“你这是造反的路数?”

    嘿!这造反该是什么路数?

    金仲威刚要岔开这个话题,就被自家四弟的眼神给盯回来了,良久之后,他才道:“……事情有点复杂……”

    “无碍!”四爷特有耐心的样子,“我有的是耐心。夜也还长!”

    金仲威颇有些无奈,“……自打李昭登基,其实我就觉得李昭隐隐有些不对……几乎是在我和许时忠的眼皮子底下,李昭染上了吃丹药的毛病……怎么开始的?我压根就不知道的。周家领着皇家暗影,可这样的事情,许时忠问过周大人,他竟然比我们还要惊讶!你说奇怪不奇怪?”

    四爷没想到一开场,他先说了这个。

    金仲威就道:“李昭在有些事情上,是没有担当了一些。”

    林雨桐在外面听着,心里明白,这是说李昭在处理文氏的事情上,很没有魄力。

    就听他又接着道:“……随后,我很明显感觉的到,李昭有些喜怒无常。这就已经是中了丹毒的表现了。而周家对此竟然是查而无果。为这个,我曾跟李昭有过激烈的争吵……外面很多人都在传,是我桀骜不驯,过于耿直,惹了皇上不快。这话不全错,我当时其实是跟李昭说我心里的怀疑,我告诉他,哪怕是心里再怎么想……也要克制这种**。我觉得这背后有人在害人……不得不妨……李昭开始不认偷着吃丹药的事,可吵过了也冷静了。我们甚至都曾经商量过,我隐入暗处,偷偷的查一查这背后的事……当时,我们怀疑是太后……可还没等我查呢,太后就没了……我没了怀疑的目标,但我明显感觉到,偶尔李昭看向许时忠的眼神有些怪……我不知道他俩背着我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心里却提防着,就怕出事……可就是出事了。皇后请我们去喝茶,随后李昭也去了……茶是李昭的伴当端来的,却是皇后亲手递过来的。我看见皇后端茶的时候,胳膊的幅度明显变大……而且,当时也是巧了,皇后的寝宫,除了皇上皇后,才是我跟许时忠。这位伴当倒茶,怎么没有那两位的,先紧着我们来了?是!我们是熟悉,有时候单独在一处的时候是不太注意那些尊卑……但是,一个下人先这么做就是错的……我心里就留了心眼……果不然,中du了。这里面的事……复杂到今晚肯定跟你说不完,我就说我隐在暗处之后吧……别问我为什么那么心狠的,将徐家赶尽杀绝……徐家是大燕的忠臣,这个忠你知道忠到哪种程度了?忠到愿意拿朝廷的机密换取北国的武器……徐家……该死!”

    但顾着那点血脉之情,他还是留了一条徐家的血脉。

    如今人跑了,但一个少年带着几个女人要是能成什么事,他该把‘金’字倒过来写了。

    四爷看着金仲威有点讶异,“这几年,你一直在跑北国这一条线。”

    “要不然呢?”金仲威看他,“周家要是有用,宫里那点事就不至于到现在都弄不明白。京城那边我还没顾上。这几年,收拢了一些人,也往北国放了一些探子……”

    说的犹豫阳春白雪一般。

    林雨桐手里拿着给孙女做的小肚兜,心里却有些别扭。

    叫金仲威说的,他简直就是忠臣,大周朝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的忠臣。

    四爷就问:“那这些不能叫许时忠知道?”

    金仲威的嘴里‘啧’的一声,“我之前说了那么多,你不该是感动感叹的无以复加吗?怎么还会有这么多的问题。老四啊,再问下去就不好玩了。我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了,觉得有些事吧,不想告诉你的时候,你最好别问。老是编一些谎话,我也累呀。”

    “别的我也不多问……”四爷就说,“刺探敌国情报,这是真的吗?”

    金仲威点头:“千真万确。”

    好!

    “你是怎么跟父亲说的?”四爷又问,“在父亲眼里,你在干什么?”

    金仲威揉了揉脸,然后苦笑:“……子不言父之过!在你眼里,父亲是个很没有能为的人吗?”

    四爷没有答话。金仲威似乎也不需要四爷答话,他的脸上露出几分难言的苦痛来,“你说徐家出卖朝廷的事,父亲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为什么会无动于衷?这几年我查到的消息,很多消息的来源,都是辗转从咱们府上传出去的。是!母亲姓徐,大嫂姓徐……可她们我了解,一介女流,算计内宅还行,外面的事……她们都不懂。消息需要甄别,然后才是传递……那么消息,那些重要的消息是怎么‘不小心’泄露给徐家的?”良久,金仲威才说,“父亲是在坐山观虎斗,还是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是忠是奸……我已经看不清楚!”

    这话叫林雨桐脊背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自来,只有金匡和金仲威有联络。这父子俩可谓各执一词,谁是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

    说的林雨桐心里,都糊涂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1、清平人家(31)三合一

    清平岁月(31)

    辨你们谁是忠谁是奸?

    不管谁忠谁奸, 一个是原身的哥哥, 一个是原身的父亲,我这不是都脱不开关系吗?忠心是本分,不管多忠心, 这都不算多大的有点。但是不忠, 这便是大大的错处。

    因此上, 四爷有什么理由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分辨谁忠谁奸呢?

    但只要这里面的话有三成是真的,这父子俩又一个心里藏着奸, 那四爷可以笃定, 他不管做了多少努力, 其实都是白搭的。只一个不臣之心,就能叫人万劫不复!

    因此,我管你们是忠是奸, 心里又各自有什么打算。我的宗旨就一个:从今往后,都按照我给的路子来。谁踩出框框了,我就削谁!

    四爷将酒壶往自己怀里一划拉:“二哥说的话, 我信!”

    金仲威准备拿酒壶的手停在半空里,然后收回来靠在椅背上坐好, “……信了是痛苦,不信还是痛苦……两难之中, 所以,我宁肯叫一家子以为我死了。放心,真要是父亲继续做什么……家里人我会护着, 不会真叫金家人无立足之地……”

    四爷顺着他的话:“怎么就叫无立足之地?在身上老林里建个世外桃源?在易守难攻的地方建一座城池?或者是在边境两不管三不靠的地方,经营一片属于自己的地方?”

    金仲威的面色深沉了起来,老四跟过去果然是很不一样了。他说的这些,在有些时候,他确实是那么想过的。

    就听他继续道:“可这都是小道!避世而居,便是解决之法?浪来了,躲着没用,乘风而起,未必不能有一翻新作为。你说要给金家经营一块地方……能够哪怕有朝一日败了,也能叫金家人安然无恙的地方。我觉得这辽东就很好……你若真有本事,将鞑子阻隔在辽东以外,那么金家人,在辽东处处都可安身。不用你护佑,被你保护的百姓会护佑他们平安。等你成了边陲不能失去了一座神祇……金家就永远有退路。”

    说着,他就指向陨石所在的方向,“那是一块镇龙石……”

    林雨桐在外面听的差点笑出来,屁的镇龙石,她从没听过这种说辞。

    便是金仲威也没听过这个说辞,“镇龙石?”

    四爷说的煞有介事,“不光有镇龙石,还有锁龙柱。你来之前观察过地形,后山是不是有一山峰,不大,但陡峭异常,如一柱子楔在地上。绕着柱子的,有一溪流,溪流缠绕柱子一圈有重新回到原点,那便是链条……搬山移海,叫这溪流改了流向,解开锁也行……但这镇龙石,却是人力不可为的。这需要无尽的功德,化去镇龙石的煞气,将那镇龙石与山体融为一体……这困着金家人的祖地才算是彻彻底底的变成一块吉地……”

    金仲威摆弄着空酒杯:“你也信这个?”

    四爷就看向金仲威的脸,他的面相……有些难辨。细看,模糊不清。

    这是因为某种变故而被强行改变了命运轨迹的人。金家的每个人,面相都有些模糊不清。四爷很少主动去看一个人的面相,便是路六爻,也是定下此人之后,他才看的面相。可那时,面相已经模糊了。他知道,只怕是接了自家的亲事,也改了此人的命数。

    主动看面相的只有李弩一人,实在是此人的长相和面相太突出了,他不想看见都不能。

    金仲威被四爷看的有些发毛,搓了一把脸就干笑:“我这阴阳脸我瞧着也不舒服!看看得了,别盯着看。”

    四爷哼笑一声:“你也知道这是阴阳脸。”他又盯着他的脸道:“你如今这面相,就如同你现在,脚踩阴阳,在明与暗之间游走……这一辈子,你都要这么不明不暗的活着,不敢以真容示人?”

    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金仲威的心里,他烦躁的将酒杯放下,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老四是真的长大了……说话戳心了!”

    四爷主动给他倒了一杯酒:“……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那就把这一辈子按着七十岁来算。二哥,你这可眼看七十岁就过了一半了。这前半辈子,你一败涂地。以挚友只心对朋友,以良臣之心对君王,可惜,没得了什么善终。若是你继续这么下去,那么金仲威这一辈子,就是一场努力过后,却以笑话为终结的悲剧。如果史书上得留下一笔,你……金仲威,又该是什么样的名声。又说,盖棺定论!你若觉得你的棺材板盖住了,那就随世道人言去。若是尚有一丝不甘……那么,你还有后半辈子去订正你的错误……但这首先,你得先是你!”

    金仲威眼神锐利的看过来,可对上四爷的眼神,他就像是被刺痛了一样收回视线,“你叫我从棺材盖里爬出来?”

    “我认为,要是能有个能左右朝局的人,这个人非你莫属!他该被载入史册,而不是因为他的颇有争议的死,被放在野史上,成为李昭和许时忠这对君臣龙虎斗这出戏的配角!”四爷笃定的看着他,“跟他们比起来,你被‘英年早逝’,甘心吗?”

    不甘!

    就像是金仲威是李昭和许时忠的心结一样,他们也同样是金仲威避不开的心结。

    金仲威摆摆手:“老四……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

    四爷没在说话,屋里只剩下沉默。

    良久之后,金仲威才道:“你还是没信我的话。你是觉得我……”

    四爷摆手:“二哥,这个心里存着二志的人,是你或者是父亲,有区别吗?”

    金仲威便不再言语,又是长久的沉默:“若是我不顺着你指的这条路走呢?”

    四爷给自己也斟了一杯酒,“在下的二哥已经去了,你我今生……情分也自二哥去后而终。”

    金仲威脸颊快速的抽动了一些,他到底是笑出了声:“……行!老四,是你真行。”他越笑越是觉得好笑,“我倒是真真将你老四看错了。原本我也知道你有些本事,只怕本事还不在我之下,只是上面有哥哥,你就心安理得的缩着……也是,如今到底是当了祖父了,果然

    就不一样了。我要不按着你的路走,就不是你哥,不是你哥了,你就不会手下留情……是吧?”

    四爷只端着酒抿了一口,却没应答他的话。

    金仲威的面色越发的严肃起来:“你要知道,暗中参与,赢了可进,败了可退。可你一旦露头,那便再没有第二次退的机会。朝堂的事,瞬息万变,没有谁是能算无遗策的。”

    “这世上的事,哪一件不是充满不确定性的。”四爷从不认为这个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理由,“不管什么借口,不过是三个字——输不起!这原本也没什么错。我也一直以为,是朝局的变动,父亲他是明哲保身,远远的躲了。若真是如此,这还能称一声明智!可既然躲了,那就躲个彻底,算计那些蝇营狗苟……这就跟明明是赌徒,却没胆子上赌桌是一个道理。连赌桌都不上……人家是赢是输,又有什么关系?不是当弟弟的非得逼着你如何,实在是你们把这事办的吧,现在咱们家是进退都难。但凡做过的就有痕迹。徐家的事办的太过冒进!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人家抓不住你的尾巴。你别忘了,那京城,有最熟悉你的三个人。他们熟悉你,犹如你熟悉他们一样。与其到时候有人将你的面具揭下来,倒不如你占据主动。”

    不上赌桌,却偏躲在边上想着抢赢了的那个一把,你们这就是找死。他们占据了朝廷的资源,你却只有山匪强盗打底子……天下清平的时候,从没有哪个意图挑事的得了善终的。

    这也就是金家被身份所限,又被徐家坑了,刚好金仲威又遭遇了一连串倒霉事,就这么一件事赶着一件事,把金家放在了极其尴尬的位置上。

    现在,被你们折腾的,这是想躲也躲不成了。

    既然躲不成,那就得上赌桌。自己想山赌桌,有点费劲。说服金匡那个老顽固,估计也需要费一些时间……可金仲威不一样,别管说的再洒脱,说的再怎么动听,好像真就是一腔热血忠孝仁义之人……可说到底,他心气不平。

    他好说服,而他天然的占着优势。

    金仲威还是没有说话,这个决定跟当初那个假死的决定一样难下。外面传来夜枭之声,这是墙外的人在催促了。他将酒壶里的酒一口给干了,然后就起身:“你说的事,我会认真思量的。”

    “就这么走了?”四爷问说,“我要是找你,得先过父亲的手吗?”

    金仲威回头看他:“叫人去赌场,找阿鬼。”

    从里面出去的时候,林雨桐已经拿着包袱站在边上了。金仲威愣了一下,“弟妹别来无恙呀。”

    林雨桐笑了笑,将手里的包袱递过去,“……这是几样二哥喜欢的吃食,还有两双鞋。二哥先拿去穿,如今知道怎么联系了,要捎带什么也方便。”

    金仲威的心一瞬间就又柔软了起来。他的脚早年受过伤,左脚脚尖的内侧,得做的柔软一些。多少年了,没再穿家里的鞋。这怕是得老四猜到自己活着,就叫他媳妇帮着做了。

    他接过来,看到一边的簸箩里放着大红的小肚兜,肚兜上绣着一直正在晾着肚皮的青绿色的蛤蟆,他不由的莞尔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轻轻的放在肚兜上。然后结果包裹,将手里的面具重新带在脸上,这才出去了。然后跃上墙头,不见了。

    此时,外面听不见喧闹声了。想来那些族人已经被琨哥儿安抚住了。四爷没急着出去,那林子里被金仲威杀了的人是谁,明儿才能知道。

    他跟桐桐回屋,此刻她的脸上明晃晃的写着几个大字——我有话说。

    林雨桐当然有话说:“镇龙石……真有这东西?你在哪看过有这种东西的记载?”

    四爷想了想,“ 黄五给的黄门传承的书册里,提过一句……”

    还真有!

    林雨桐就看他,表情严肃,“你是不是早想到了?”

    四爷叹气:“天地自该是有平衡之道的。”

    林雨桐失笑:“这他们的道也未免太不相信人了。”这镇龙石,真镇压的是前朝的前朝皇族啊?

    不!镇压的其实也是四爷身上的龙气。

    林雨桐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了,若真是冲着自己而来,那么,这便是有人知道自己和四爷将要走的路。

    她越发的想要印证这种猜测,“这次的事情完了之后,不论如何,咱们都得去一趟天石庙。”

    成!去看看就去看看!

    四爷的反应倒是不像是桐桐的反应那么大。他还笑:“……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何况是尘中的尘……人间帝王,说到底,不还是人吗?只要还是人,那在有些未知的存在眼里,不也是尘中尘吗?有意针对,还是无意而成,都不必深究。心态放好,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以前没有镇龙石这种东西跟着咱们吗?未必没有。可这既然有,总有被咱们碰上的概率。所以,我说不急。千年万年的,总能窥探出点端倪的。要看也行,别那么着急……”

    我不是急这个!

    林雨桐低声道:“我是担心这玩意对咱们有没有影响。有些影响,许是咱们压根都没法察觉的……那玩意,我看过了心里才踏实……”

    行!最近找个时间,去看看便是了。

    因着这个事,两人一晚上都没睡,也不光他们两人没睡,一院子的人心里都是揪着的。天蒙蒙亮,四爷就带着人出门了。

    另外,县衙也来人了。是四爷早前就跟人家说好的,这边晚上会有些动静。

    有流窜的土匪要围攻金家,但四爷的说法,是要来文定山。于是,作为子民,向县衙求助了。

    县衙的人没安排进金家,也没安排回村上,而是被安顿在镇上的姑太太家。姑太太一家被老太太接来了,这会子压根就不知道家里还有人。天快亮了,金家人直接去镇上报信,说是击退了贼人。

    报信去的是路六爻。他是太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又跟县衙的差役有认识且又几分交情的。话里话外的,都是差爷辛苦,替百姓出生入死云云。

    显然,人家这是把功劳往自家身上推的。

    领头的是兵曹,他拍着路六爻的肩膀笑的一脸哥俩好,在这地方,能捞到功劳的机会可不多呀。叫路六爻出来的时候,四爷又特意给了几百两银子。这边金家奉上谢银,那边县衙里还知道咱们的功劳,这得往上报的。升官又发财,那还有什么说的,这差事应的特别利索。好歹得把功劳砸实不是?

    因此上,这现场必须得去。还得叫大家都看看,看看他们杀了多少贼人。

    一进山林,到了地方,充斥着的都是血腥味。

    兵曹的腿都软,看路六爻:“六子,这是……”

    路六爻低声道:“京里回来的帝师,那位许大人又是人家的女婿,这老的老小的小那样的天气完好无损的从京城回来了……我的老哥哥,您觉得上面能没有关照?”

    那不会!

    路六爻就道:“那些人杀人……留什么后手哟!只是……住在这里,到底是怕吓到人,这个您清楚的吧?”

    清楚是清楚!可这我眼睛又不瞎!这是土匪吗?

    眼前躺在地上尸体横陈的这两人,身上穿的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吧,但肯定也不是一般小户人家能穿的起的。而且……真不是说,这身形看着还真有些熟悉。

    尸体的脸上都蒙着黑布,这也是一个疑点。土匪而已,抢了就跑。你还怕人看你呀?从来没听说清风寨抢劫还不露脸的。所以,这不是土匪。如此怕别人看见脸,那只能说明……他们怕是熟脸。

    兵曹心里有数,抬手就把最近的两具尸体上的黑面巾摘下来了……

    啊!是他们。

    廖家兄弟!

    这不是金家那个大老爷的小舅子吗?这怎么自家人算计起自家人了?

    路六爻是何等样人,跟这边结亲,岂能不把这边的事打听清楚。当然了,京城的事他没那个能耐,但只说眼前,只说眼下,跟金家相关的人和事他了解的很清楚。

    廖家呀!

    他一脸的大惊失色,“廖家舅爷?哎呦!这是怎么话说的,可了不得了!他们什么时候跟清风寨里外勾结上的?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兵曹心里呵呵,我信了你个鬼哟!你们这是明知道是谁,可还是偏杀了立威。立了威还不想惹骚气,偏拉来我们当挡箭牌。

    可奶奶的腿儿,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况且,这顶头上司县令大老爷,跟这边的关系是在太过莫逆。

    这事不想认也不成。

    金家别人攀不上,但路六爻还是能攀的上。这小子在府衙里门路广着呢,以后朝上走,来回打点,还少不得这小子帮忙,倒不如干脆的送个人情算了。

    于是对着路六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却一脸的可惜道:“原本也听到一些消息,说是他们勾结匪盗,我们还不信。如今却真不能不信……”

    路六爻拱手,表示这个情自己领了。这些人是老油子,装糊涂他们比谁都精明……油滑着呢。

    跟来的族人村人都吓了一跳,不是廖家的人还能是谁?等尸身上一个个的黑面具拿开,大家七嘴八舌的骂起来:

    “这不是李村的懒汉吗?”

    “那个是周家屯的狗子……”

    这一说起来,都是镇子周围村里的地痞流氓懒汉癞子……纠集了几十个这样的人来,想打着土匪的名义朝金家下手。

    这族人里有那昨晚在金家庄子上过的,一看这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之前是寥氏鼓动,再接下来院子就着火了。这幸而是金家早请了差役,人家官老爷护着,连着火了都不叫人出院子。要不然,外面一着火,金家的人都出来了,这些人可不正好翻墙而入?

    被人给利用的羞恼和气氛,顿时叫群情激奋。

    还有那素日里跟寥氏有些不对付的就说了,“寥氏肯定是知情的,他也勾结土匪……”

    “还有那个红裙子的小媳妇,那是谁的表亲来着?”

    是了!是寥氏的娘家表侄女还是谁的!

    你一嘴我一嘴的,事情就叫大家都凑圆满了。

    反正是金家长房是坏人,要不然怎么那么巧,他家男人都去了海沿子去了,为啥把村里的男人都请去帮忙去了?

    这分明就是想借刀杀人。

    兵曹看着路六爻,路六爻一点也没有给寥氏说情的意思。那好,咱就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寥氏唬的脸都白了,可亲侄女不出面,其他的庶子媳妇跟她又不亲,男人儿子统统都不在。她能怎么办?娘家兄弟也都没了!

    只金济的亲娘还活着呢,也是廖家的人。这会子只知道指天骂地的骂,这会子娘家的侄儿没了,尸首都不还回来,会不会牵连更多也不知道。只叫人赶紧的,赶紧的给金济送信。

    这一狠手下的,足够周围这方圆百里明白一件事,金家再落魄,也不是那么容易算计的。没有什么比人头更有威慑力的。

    三爷今儿出门,都觉得大家对他不再是以往的态度,多少带着些敬畏。

    外面议论纷纷,便是金伞出门采买,不管是谁也不敢跟她玩笑了。开口闭口便是姑娘姑娘的叫着,这却是原来没有的。

    不管这件事给外界的刺激有多大,但在金家而言,风平浪静。老太太没特别问,但心里的那口气到底是出来了。便是姑太太,哭了一场之后,也像是放下了什么。跟廖家的那条人命债,这就算是清了。

    眼看金济要回来了,金匡估计也憋不住要问了。四爷干脆躲了,桐桐不是说想看看镇龙石吗?

    那就走吧!

    谁也不带!就两人,一人一匹马,走着。

    走的时候只跟琨哥儿和金逸交代了一声,别人压根就不知道。

    初夏的天气,在辽东,早晚都凉爽。他们早早赶路,一路上没怎么歇息,赶在中午的时候,已经快到在山脚下了。

    山脚下,树木葱茏,绿意笼罩。太空里,太阳高照,烈日炎炎。

    从太阳下走到树荫下,原本以为该是十分清凉的,林雨桐却觉得不对,这是一种非常闷热的感觉。她抬头看天,出门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过天了,不该有雨的。若是夏天下雨之前,林子里闷,这是正常现象。外面天气越是晴好,这树荫下才越是清凉。

    太阳依旧是那个太阳,就这么挂在天上。万里晴空,一丝阴云也没有。

    可这树荫下就是憋闷。

    林雨桐就看四爷,就见四爷头上的汗如豆大一般滚滚而下。林雨桐从马上下来,这么着骑马是要出事的。

    她将马拴在林子里的树上,又接了四爷的马缰绳,拴好,这才扶了四爷下来,“怎么样?”

    “就是镇龙石!”四爷喘了两口气,“……”看着桐桐的汗已经打湿了头发,显然,她也未必好受到哪里去。

    林雨桐不等他再说话,就问说:“还上去吗?”

    上去!不看个究竟不放心。

    两人搀扶着,林雨桐还能好点,她身上应该是有龙气,但绝对没有四爷那么威重。

    山并不是多高的山,但却真成了桐桐爬的最艰难的一座山。

    从晌午一路往上,中间桐桐不停的拿空间的水出来喝补充体力,可还是不行。过了半山腰,林雨桐及时背着四爷往上走的。要不是及时的补充能量非同一般的水,只这憋闷和脱水,就能生生的要了四爷的命。

    好厉害的东西。

    中途走不动了,两人坐在来歇息。远远的,能听见山林里的歌声,歌声粗野豪放,不一时就看见一背着柴的樵夫。这樵夫三时许岁的人,热心的来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林雨桐摆手,还不死心的问对方:“兄台周身不见汗,可是高人?”她一身男装,面孔白皙清修,这樵夫以为遇到了哪里的书生。便憨憨的笑,“山上有泉,我这出了一身汗跳下去洗了洗……只要缓步行,是不会出汗的。这山上原比别出都清凉的多。两位秀才老爷不常进山走山路的缘故……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再晚恐怕出不了山林,还是早些下山为好……”

    林雨桐应承着,心里却已经明白。对别人而言,这里不闷。要不然,樵夫也高歌不了。这里也不热,要不然背着柴漫步山路,怎么也不可能一点汗也不出?

    闷和热,甚至有些脱力的感觉,只有自己和四爷有。

    等樵夫走远了,林雨桐要背着四爷继续往前,四爷坚持不让:“扶着我!”

    一手搭着桐桐,一手拄着捡来的干树枝,沿着樵夫猎人山民踩出来的山道继续朝前。林雨桐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就像是拉着破风箱,她不肯再朝前,“回去……明儿我自己上来……”

    四爷摇头:“放心……他是镇龙石,不是斩龙石……”

    是!镇龙锁龙,却从没听说斩龙。

    屠龙刀倒是真见过,可惜……那玩意跟这东西压根就不是一码事。

    嗯!

    一步比一步艰难,林雨桐甚至是觉得扛着千金巨石。

    天擦黑的时候,就算是上来了。可是这上来了,却依然在镇龙石的下放。从远处看,这就是一块巨石落在山巅上。可人一上来就会发现,这个巨石有点类似于蘑菇。就跟蘑菇长在山上似的,再往顶上是上不去了,整个人都只能在蘑菇伞下面。

    四爷躺在地上,喘气依旧艰难。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雨桐试了几次,尝试着用不同的法子去登上石头的顶端。可站在下面看,这蘑菇顶距她的头顶,得有四五十米的高度,真上不去。以这玩意给她的威压,体力的消耗,就是攀岩,她也上不去。

    四爷朝桐桐摆手,示意她不要耗费体力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只指了指边上的碎石块给桐桐看。

    是叫自己带点标本回去吗?

    这石头坚硬异常,这地上的石块不是这个陨石的石块。

    林雨桐只能把目光对准了‘蘑菇缔’,试着用钢刀划了一下。这石块直接给刀身上蹦出了缺口。看来之前的传言是真的,这石块确实是硬度极大。

    只能选了不常用的利器出来,非常艰难的,只能是勉强的,从上面划拉下一块像是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片来。

    四爷点头,这就足够了。

    既然取了东西,这地方确实是叫人难耐的很。那就不再停留,她将标本用手绢包了,也不敢往空间里放,谁知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四爷伸手要了,她就顺手递给四爷,她则扶起四爷就往下走。哪怕是坐在山坡上往下溜,滚的一身土,那也不在乎,只要远离这里就可以了。

    果然,从半山腰往下,就觉得舒服多了。四爷也能喘气了,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能回来一些。

    下来都半夜了,马还在山下系着,林雨桐先扶四爷上马,然后才牵着两匹马往路上走。她不敢叫四爷一个人骑马,于是到了路上,两人共骑一匹,手里牵着一匹,慢慢的朝回走。

    不是急着赶路,实在是离这里远一些,能舒服一些。

    走出了二里路,林雨桐感觉到四爷的身体好像有点不对,有点发烫。

    手搭在脉搏上,她的眉头皱起,四爷的身体,此时紊乱的很。

    四爷低声道:“标本……标本……扔了……在我怀里……”

    林雨桐吓了一跳,下马来停在路边,扶着四爷下来,先把四爷的衣服打开,将那玩意扔了。再回头来看四爷,他的喘息又匀称了一些,再号脉,脉搏趋于正常,只是还有些微弱的不同。

    她抓着四爷的手腕没放手,眉头越皱越紧,倒不是四爷的身体不好了,这会子,已经非常接近正常了。但这也说明,那鬼东西就先是某种放射物质,对四爷的伤害很大,偏……叫人无知无觉。

    这也就是这次自己跟四爷咬着牙试了一次,若不然,常年累月的就住距离这鬼石头实在是不算多远的地方,每天都在毫无察觉的影响着四爷的身体乃至神魂……后果会怎么样?

    林雨桐果断的道:“得走!这里不能留!咱们往……”

    四爷摇头,这会子已经好多了,他苦笑一声,“去哪里能是安全的?如果非说安全,那只有一个地方。”

    “京城?”林雨桐说出了这个答案。先不确定,但见四爷没反驳,她就知道,她说对了。

    是了!如果这玩意困的是四爷这条龙,那京城里也还有一条龙呢。那位是现在的帝王,镇谁也不会镇他。所以,哪里对四爷最好,躲在那条龙的身后,才是最好的去处。

    嗳!回去可要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多了。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在这里好好的经营处一片天地,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这件事也给四爷和桐桐敲响了警钟,他们俩并不在天道之外。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奈何他们的东西。

    天快亮的时候,四爷差不多就恢复过来了。两人整理了衣服,不再耽搁,打道回府再说。

    原以为能出去躲几天呢,谁知道出了这样的意外。

    两人回来的时候,以为要找来的金济还没有赶回来,可金匡却已经打发人找了两次了。

    四爷还是没去,身体发软,头时而会疼。林雨桐且得给调理一些日子。

    结果他这边说病了,金匡晚上真来探病来了。原以为这个小儿子是耍滑头不愿意见,谁知道一见,还真是病了。

    之前在外面见孩子们,四爷和桐桐只说是累了,一晚上没睡,都在赶路。气色当然就不好了。谁也没多想,饶是他们再怎么想,也不会想出一块石头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在屋里,四爷也没法藏着了。洗了躺着,林雨桐给行了一遍针,还得再琢磨琢磨这个脉象,那边金匡却来了。四爷靠着,脸在灯光下,煞白。

    金匡当然不可能知道缘由,只沉默的坐着,良久才道:“见着你二哥……惊着了?”

    四爷默认他这种想法,又道:“也被二哥口中的父亲给吓着了。”

    金匡皱眉,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问:“你现在想怎么样?”

    “我这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病了吗?”四爷看他,“我想问问父亲,是想叫我们怎么一个死法?其实啊,您有宏图大业就成了,要儿孙做什么呢?一人一碗毒|药……咱也不挣扎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儿子……这不是病了,是认命了。”

    金匡狠狠的闭上眼睛,“你也不用激我,更不用来试探为父……他觉得他比我这当爹的有能为,你也觉得你比为父清明决断……想做君臣良将是吧?好好好!为父就叫你们看看,他李家的忠臣良将都是什么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2、清平岁月(32)三合一

    清平岁月(32)

    四爷的身体, 比想象的恢复的慢的多。养了得有一个月, 看起来跟常人无异,但内里还是受了影响了。饭量比以前小了,瞧着也比以前清瘦了。大夏天的, 夜里稍微落点雨, 他就觉得冷。

    林雨桐也受了一些影响, 但到底是不如他大。自己给自己挑理了一个月,好的基本也差不多了。而四爷……没有半年不行。

    饶是再假装没事,孩子们还是看出不妥来了。一个个的消停的很, 院子里除了绥姐儿的哭声, 等闲了安静的很。他们是察觉到出了事了, 可到底是什么事,却也无从得知。

    之前金济来过,四爷病了没见。是金匡见的, 琪哥儿陪在身边,他回来跟爹妈学了,金济说了从此以后将寥氏关在内宅, 这事才作罢了。寥氏放回来,但其他人却没有好运道, 都入了罪。

    琪哥儿说:“……大祖父估计也很冤枉。西海沿子那边的盐场,是廖家人在照管的。他说是廖家人捎话, 说那边出了点事,叫这边赶紧过去一些人,要去处理。结果到了那边, 廖家老大说并没有派人捎带过这样的话……两下一证,大祖父就觉得事情不对,紧赶慢赶的往回赶,路上两场大雨在路上耽搁了,结果事情就这样了。”

    廖家人谈不上冤枉,有了害人心,总是防备着也没用。你稍微露出点疲态来,他就能扑上来咬死你。

    况且,四爷现在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了。琪哥儿一说这个,四爷才想起来,琪哥儿还在金匡身边受教养呢,“暂时就别去了。你祖父最近比较忙……去学馆跟你大伯念书去吧……”

    啊?

    林雨桐揉他的脑袋,“去吧,这是你爹跟你祖父说好的。”

    琪哥儿高兴起来了,欢呼的应了一声,跑了出去。孩子都是喜欢跟玩伴在一起的,这几乎是没有任何悬念的。

    说琪哥儿不去了,金匡也没说别的,真就跟两边事先商量好的一样。

    四爷又偷着研究那些典籍去了,林雨桐除了照管家里的日常事务,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研究这种奇怪的脉象。可惜,案例太少了,只自己和四爷能作为参考。

    她在尝试各种的药,配伍不停的变,但其实不用叫四爷试吃也知道,这玩意可能作用不是很大。她自己身体有没有修复的,虽然不多,但这些药都进了她的肚子了。没有谁比自己吃更能研究这个东西了。

    如此反复不停的实验,林雨桐觉得差不多有点摸到门边了,“……药不成!丹药也不成吗?”

    四爷看她:“丹药?”

    他和桐桐都会炼丹,但丹药比配药可难多了。丹药里面必然是得需要一些有毒的东西,但同样,这配伍里有得有能正好化解掉丹毒的药材。可这药材怎么加,才能不影响药效,说实话,这可不好说的。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丹药能炼制,那是有些世界有些时空,是有那种相应的药材的。

    如今这个世道?

    有没有?

    林雨桐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算了,一年半载的,慢慢调理吧。

    可此时的京城,皇宫大内,皇后却大发雷霆,“慢慢找?再慢下去,孩子都得生出来了。找!给我仔细的找!一寸一寸的给我摸过去。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采女,这偌大的皇宫,还真就找不见了?”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除了陛下的寝宫,都找过了?”

    许时念冷眼看站在下面的人:“陛下的寝宫……便不敢找了吗?”

    下面的人谁都不敢说话。别处可以撒野,其他的嫔妃便是死了一两个,也没人会说什么。但是皇上的寝宫,是许大人下令不叫打搅的地方。便是皇宫里面的宫人,也不敢说就随便去闯。

    许时念微微一笑:“哥哥对陛下真是一片忠心呐!”她慢慢的起身,“今儿炖的银耳莲子汤可还有?”

    有!随时备着的。

    “盛一碗,食盒里放上冰,用冰镇着,提上,给陛下送去。”她说着,就叫人抬了镜子来,对着镜子将妆容整理了整理,这才起身。

    李昭躺在龙床上,殿里伺候的都是鸦雀无声。他说话含混,便也不说话。伺候的就更不敢跟他说话。

    每半个时辰,就有人过来喂水。每两个时辰,就有人过来喂饭。什么瓜果点心,定时定量的,跟过去自己的作息是一样的。早上起的早,但没法读书。没关系,就会念书的宫人进来,一篇接着一篇,念给他听。

    自从躺在这里,听的最多的反而是什么帝王列传。史书上的历代帝王,都有涉猎。一篇一篇读完了,再返回来再读一遍。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许时忠在教训他。

    刚开始还愤怒,现在连愤怒的心都没有了。越发的平静起来。

    这一平静下来,很多事情就有足够的时间去后悔了……

    他跟往常一样,在心里做着各种的假设,假设当初没那么办,会怎么怎么样。这些个事只能想一想而已,说……也没人可说。原本伺候他的,都被一股脑的杀了。新上来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稍微伺候的不好,拉出去都砍了。因此,这些伺候的,越发噤若寒蝉。他现在连这些伺候的叫什么都懒的问了。

    文氏倒是能说一说的人,可惜……她一来,说的最多的也是大皇子。

    皇子啊!

    这唯一养成的儿子也就这么废了。她知道,文氏想着给大皇子选个好生养的女子传血脉……她做的非常小心,她怕许时忠知道。为了不叫许时忠注意,她上自己身边的时候都不多了。

    当年爱慕他的女子,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女人,却真的不再属于他了。

    她爱上了那个人……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件事,那就是文氏的心里,有儿子,但是真没了自己。

    可这一刻,他的心还真就不恨,不恨文氏,也不恨那个已经作古的金仲威。有时候甚至幻想着,要是他活着……要是他活着就好了。他活着,是不会看着许时忠这般而不作为的。

    心里一遍一遍,一天重复一天的这么想着,突的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好热闹!有多久没听到这么喧腾的声音了。

    那是许时念吧,自己的皇后。以前特别厌烦她说话,要不是她哥哥,他真恨不能一辈子不见她。此时,他听见她说:“……怎么?要拦着本宫?本宫看看自己的丈夫,亲手给夫君熬了汤送来补养身体,也不许吗?”

    许时忠只是说不叫皇后打搅皇后养病,但没说不叫看望皇上。

    那就让开吧,没有拦着人家夫妻不叫见面的道理。

    李昭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现在的嘴不歪了,眼睛也不斜着了。李昭总是要找太医给瞧病的,太医自己也拿不准,这是要治啊,还是不叫治?没有起色,是他们的罪过。真给治好了,许时忠也得治罪。于是,李昭就这么躺着,但瞧着却好多了。至少脸正了,嘴不歪了,眼不斜了。

    这些个猫腻大家都心知肚明。反正是好长时间不见李昭的许时念,猛的一愣,李昭真就像是慵懒的赖床的样子,她微微有些不自在,那是本能的对他的敬畏还在。可这也只一瞬,她的恨意就蔓延了上来。脸上带着冷笑,厌恶的选了距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了,“这些人,伺候的可好?若是有不顺手的,您说话,我给您换了。哦!对了……这天热,我看这里里外外的纱窗也该换了……”说着,就跟跟进来的宫人使眼色,“替本宫去看看,有多少窗户需要换。”

    李昭眼睛一眯,看向许时念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你是听到什么消息找来的吧。”

    许时念脸色一冷:“看来陛下还真没歇着……这殿里果然是藏了人了。”

    藏了人?

    李昭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看了身边伺候的一眼,“去吧,去把人请出来,省的咱们皇后娘娘兴师动众……”

    这太监低眉顺眼的去了,不大工夫,就带了一个宫装女子进来。

    这人一进来,便满屋生辉。饶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也依旧是光彩耀人。

    许时念盯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女人,那脚步犹如踩在莲花上一般,优美轻盈……这个走路的节奏,走路的韵律,叫她不由的朝后退了好几步。那个梦里,跟着李昭身边看不清脸的女人……原来是她!

    这是多讽刺的事,谁能想到,李昭心心念念的人,竟然是她。

    取代自己的人……竟然是她!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样!

    原来,不管哥哥是不是活着,都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吗?明明已经调换了哥哥跟金仲威的命运,为什么这个女人还是出现在宫里了。

    她又想起,冷宫里那太监的话,皇上是太后亲生的,你不是皇上的生母。那个时候,是大皇子登基为帝了。

    也就是说……文氏是大皇子的生母。

    通了!通了!很多不通的地方这会子全通了。

    好好好!李昭!文氏!大皇子!还有处心积虑的金家!

    文氏很谦卑,低眉顺眼,可许时念看着她,心里就莫名升起了寒意。她几乎是逃出了寝宫,疾步离去的。

    看着许时念狼狈的走远,文氏扭身看着李昭:“你不该让她见到我!当初说好的,我只管皇儿,你后宫的事,我一概不管。”

    李昭拍了拍身边,叫文氏坐过来。

    文氏站着没动,只冷漠的看着李昭。

    李昭露出温情来,“我知道…………你生气……她是皇后……我对不起……你……”

    文氏心里皱眉,他怎么忽的说起了这个话。

    “你若为皇后……必能护好……皇儿……不像是她……恨不能朕……所有的子嗣……都死绝……你必能做……好皇后的……”

    如今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

    文氏福了福身,“您歇着吧……我告退了……”

    一边往回走,心里却一边琢磨着李昭的话……大皇子住在后殿,她在侧殿住着。在宫里,该是又许时忠特别的关照,她过的还不错。只要她不多管事,只负责大皇子的事,那她的行动就是自如的。

    皇儿的情绪并不好,一日比一日的暴躁。对于这个亲娘,他的怨恨可能更多些。除了最开始能见两面之外,其他时间,只要自己凑过去,他就大发雷霆。因此,她也只隔着屏风,小心的指挥着宫人伺候着。

    今儿又是给皇儿看诊的日子,太医过来把脉,然后开方子。她也一直就那么守着,反正太医也不会跟她说话,开完方子,行了礼,一般就都退下了。

    今儿却没有,站在边上,叫了一声:“夫人。”

    在宫里,没人喊她娘娘,尊敬些的都喊她一声夫人。当然了,这个宫里,只指李昭的寝宫。消息一般也很难传到外面去。

    被这一声喊醒,文氏看过来,太医还是那个太医,表情也一如既往的严肃,“……有几句话要叮嘱夫人……这久病之人,身上气血不畅,最易生疮……”

    护理的事情说的很细碎,文氏收了心思,在一边听着……她又怕记错了,忙叫太医一一的写下来,“定是督促着人好生伺候……”

    这太医就递过来一张纸,“这是事先预备好的,请夫人收着。千万不能叫生了疮……否则是极难愈合的……”

    文氏也没多想,当即留收了起来。等把太医送走,文氏又过问了一一遍大皇子的情况,这才回了侧殿。

    坐在窗口,靠在榻上,打开一一细看。

    这一看之下,她蹭的一下就坐直了……屋子垂手伺候的都侧目而看,文氏马上收敛了表情,皱起眉头:“……去个人,找许大人,就说需要定制点工具给大皇子用……”

    好像那信里写的都是这些东西一样。

    事实上,表面上这信上就是写的这些个。宫里伺候的人不多,但文氏肯定在监视之下,有那识字的宫女站在边上瞧瞧的瞥了一眼,然后退下了。

    可事实上这份信要紧的地方,是在信末尾的印鉴上。这个太医用的私印,是公公刻的。

    金匡刻印章,是新学的。是到了辽东以后,才慢慢开始学的。因着她曾经看过的书杂,记性比别人好上不少,因此,公公打发人问过她,看没看过一本前朝的印鉴图录,她还真看过,且能记得不少。书是找不见了,她把能记住的都写了出去给公公送去了。

    印鉴图录上有一种很特别的刻法,她根据记忆写出来了,但其实那是有谬误的。进宫后,她又找到了那本书,且细细的看了一遍。全书她就只那一个错处,可用这错处刻出来的印鉴就这么出现在眼前。在太医给的遗嘱的末尾。虽然是太医的名号,但这一枚印章,肯定是出自公公之手。

    只一瞬间,她就知道,这是公公借着太医的手,给自己递了消息。

    如果这个世上还有叫他信任的人,那除了公婆,再没别人了。

    这个时候递消息,说的是什么?

    那遗嘱看过之后,她就不甚在意的收起来了。

    可心里却一遍一遍琢磨着,这信上到底隐藏了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公公只是想告诉自己,这个太医是自己人,可以放心用?

    她有些拿不准。

    那边许时忠先是被皇后召唤,又被告知那位夫人要叫人做些特殊的康复工具。许时忠一一都准了,大皇子那边他没多问。可皇后这边,连着催了三回,请他过去,这却真不去不成了。

    一脚踏进正殿,就皱了眉头。里面乱七八糟的,这是又摔了多少东西?

    “谁又惹你不痛快了?”许时忠摆手叫伺候的都下去,这里先不用收拾了。

    等人下去,许时念才扑过来,抓着她哥的胳膊不松手:“哥,为什么要接那个女人回来?为什么?”

    “大皇子的生母,这个你心里很清楚。”许时忠皱眉,“当年他主动说娶你了吗?没有!是你主动缠上人家的。他没反对娶你,可我劝过你,告诉你,那不是你的良人……”

    “我为什么嫁给他,你不清楚吗?”许时念看着他,“就因为你娶了嫂子,我就不能嫁给……我当年明明有心上人。是你听嫂子的话,觉得换亲叫你们没了脸面,死活不答应这事……反正不是嫁给心上的人,那我嫁人,自然要嫁一个能给我最好的那个……我选的这个夫君,选错了吗?”

    “既然知道他心里有人,你也得到了最高的位子。现在,你这皇后做的稳稳的……再为了别人闹这个情绪,这就是无理取闹了。”许时忠心里怪烦的,“别老动不动念叨你嫂子的不好,人死如灯灭……”

    许时念摆手,低声道:“哥,你知道吗?我会被打入冷宫……她会当皇后,当太后……你知道吗?知道吗?”

    许时忠眼里闪过一丝什么,耐着性子问说:“这都是你梦里梦见的?”

    “是!”许时念眼里露出几分惊恐,随即是几分狠厉:“杀了她!杀了她……哥,我害怕!”

    许时忠‘嗯’了一声,“还梦见什么了?”他相信,要是他自己被李昭杀了,活下来的要是宜安,他一定不会跟李昭罢休的。送文氏到李昭的身边,然后要了李昭的命,顺便扶持文氏的儿子上位,他坚信,这是宜安肯为他做的事。

    许时念并不知道许时忠的想法,“金仲威……金仲威把文氏送到皇宫,他居心叵测!”

    许时忠叹了一声:“宜安已经没了,文氏只是一个照顾孩子的母亲。你安心吧!”颠来倒去的,就这一点的话,再没有别的新意。

    许时念白着脸,“可她在宫里,我没有一时一刻能安稳……知道她在,我晚上都睡不踏实……哥,这样的日子我不想过了。叫李昭驾崩吧……叫文氏跟着陪葬吧。哥,我宁愿做公主,也不愿意做这个皇后……”

    “闭嘴!”许时忠一把掐住许时念的脖子,“这样的念头你给我从脑子里摘出去扔了,还有……管好你的嘴!若是再这胡说八道,那就在寝宫好好呆着,养养你的脑子吧!”

    许时念挣扎着,眼里满是恐惧,“哥……哥……”她说不出话,眼泪顺着脸颊流。

    许时忠这才撒开手,然后也有些怔愣,看着跌坐在一边的妹妹,想伸手扶一把,但到底是忍住了。她这个位置太特殊,要是老这么无所顾忌,是要出大事的。

    她,就是欠了那么点教训。

    想起了宜安,叫他心里多少有些烦躁。这个梦如果是真的,那在自己死后,宜安不惜利用了文氏,干掉了李昭。他的心还是向着自己的。可他……替自己死了。

    而自己在他死后,是怎么做的?

    这一刻,没来由的,他竟是觉得,他愧对了他。

    从皇后这里出来,这么晚了,其实已经很不合适了。他平时很注意,一般时间过晚,他是不踏足皇宫的。站在皇后寝宫的门口,又叮嘱了侍卫几句,主要是防着皇后乱来。

    才要走,就见皇后又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从宫里跑出来,“许大人……本宫是皇后。还是有看望皇上的权利的!再则,本宫管理后宫,这后宫中,却无端少了一个妃嫔,难道这些本宫也无权干涉吗?”

    什么?

    什么少了一个妃嫔?

    “宫里四处找过了,只有皇上的寝宫没有找。”本来是打算找的,结果被突然出现的文氏一搅和,她差点忘了这事。刚才隐隐的听见哥哥跟外面的人交代,尽量不要叫自己在宫里乱转,那要是再不争取,以后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这要是再是个怀了身孕的,呱呱的有皇子降生的话……至少,自己这个皇后得知道。

    她就是在蠢,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当然不会这么说,但她坚信哥哥懂她的意思。

    却不想许时忠只点点头:“知道了。这件事臣会督促掌宫,查明之后,禀报给娘娘。”

    如此公事公办的语气,许时念也端起了架子,“那本宫就放心了。许大人也尽快出宫吧!”说完,她大踏步的回了皇宫,看着铜镜里模糊了身影的自己,又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把自己蜷缩在一起,缩在了墙角。

    这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才被摔了一地狼藉的宫殿,只出去说了两句话的工夫,就又收拾的齐整如初。

    可这会子,手摸着脖子上的伤……她浑身都哆嗦起来了。这跟当日的冷宫,又有什么不同。

    她第一次这么清晰的认识到,好似救了哥哥的命,不仅没有叫哥哥更感激自己,反而叫她厌恶了。

    他是因为金仲威的死呢?

    还是知道了旁的?

    在这深宫内苑内,自己能依靠的有谁?

    许时忠从皇后这边离开,去了李昭的寝宫。却告知皇上已经就寝……就寝不就寝的,他想进去也就进去了。

    李昭睡了没睡的,他不在乎。见侧殿的灯亮着,便知道文氏还没睡。他朝后面去,叫人去通报,文氏心里装着事,只拿着书做样子,压根就没看进去。这会子先开了门,“许大人?”

    许时忠不用文氏让,直接进去了,回身看看门,见文氏没关上门,他也没言语,一副坦荡的样子。

    文氏扭身看他,“这么晚了,你不该滞留在宫里。”

    许时忠摇头,没有解释,顺手拿起文氏放在桌上的书,“印鉴图录?怎么对这个有兴趣了?”

    文氏理了理袖子:“闲着也是闲着,我没看过的书不多……能找到的有兴趣看的,只剩下偏门了。随便翻翻打发时间的。”

    “大皇子还是不认娘?”许时忠没纠结那个问题,反倒是转了话题问了一句,问完又解释,“怪不得孩子。”

    “是!”文氏朝着正殿的方向冷然一笑,“是不怪孩子……”

    知道文氏在怪李昭,许时忠就放心了,随口问了一句说:“你距离他这么近……可发现什么了?”

    什么?

    文氏一脸不解,“我很少过前殿去。他不叫,我也不去。你想叫我替你注意什么,只管说便是了……”

    她这样的态度……许时忠嘴唇翕动,话还真不知道怎么说了?

    问李昭有没有偷摸在宠幸妃嫔?自打出了小公主的事之后,除了文氏,李昭也见不到别的女人了。这里里外外伺候的,都是太监。一个宫女子都没有。

    算了!许时忠起身,“也没什么……就路过,顺便过来看……”

    话没说完,就听到‘咣当’一声,这一声特别响……

    许时忠先朝外看,问说:“怎么了?”

    站在门边守着的是他的人,宫里安安静静,连一只猫都没有。宫人十二个时辰轮流值夜是没错,可这些人被训练的,脚下绝对没有声响的。

    那是哪里的声音?

    他转过头来,却见文氏一脸惊恐的对着墙壁看。

    许时忠顿时明白了,“你起开……”

    文氏朝后退了两步,指了指八仙桌后面的墙,“把那副洛神出水图拿开!”

    许时忠招手,喊了个亲随进来,叫他把桌子挪开。可这桌子看着不大,却死沉死沉的,莫说一个侍卫,就是两个侍卫,还得搭上许时忠,三个人才挪开。

    许时忠这会子明白了,文氏住在这里,可对这里别有天地的事,事先并不知道。这玩意这么沉,文氏压根就挪不动。

    桌子移开,画挪开,里面出现一个能容人弯着身子进去的入口。里面黑漆漆的,好像从中空的墙壁里留了一条通往下面的台阶。

    这入口的位置还挺高,得沿着凳子上桌子,上了桌子才能一脚迈进去。

    文氏手里提着灯,抢先了一步。她脑子里满是李昭今儿白天说的话,他说,‘你若为皇后必能护好皇儿……不像是她……恨不能朕所有的子嗣都死绝……’,无缘无故的,他不会说这句话。还有,今儿皇后过来,他叫自己过去干什么?

    他是在转移皇后的注意力,皇后过来,只怕要找的就是李昭费心藏起来的人。

    想到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公主,文氏心里有了猜测。

    她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提着灯猫腰走了进去,里面国道很窄,她长得纤细,因此,低着头躬着身子也就走了进去。后面跟来的许时忠却艰难,缩着就罢了,还得侧着。

    幸而,这一段不长,下了十来个台阶,就有亮光透出来。

    那里有一道门,门没关着,挂着一个帘子。掀开帘子进去,人就能站直了。

    这里是个只有半间屋子的地方,特别逼仄。里面一个不大的床,被子随意的铺着。床头放着个箱子,应该是放衣物的。这边的床头,是个小桌子,上面放着食盒,还有一个茶壶一个茶杯……剩下的空地方就只够转身。现在,这点转身的地方,铜盆和木架子毛巾等物,都这么散落着,床边上,倒着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光线太暗,看不清脸。

    这女人朝文氏伸着手:“……救我……我要生了……”快生了,只是想用水擦擦身上,谁能想不小心摔了盆……叫别人的给发现了。

    她能听见外面的动静,这个女人的动静她一直能听见。

    皇上将她安排在这里,就是知道,这个女人能护住她……的孩子。

    “救孩子……求……求求你……”

    文氏蹭的转身,看向许时忠,“你要杀了这母子吗?”

    许时忠没理文氏,也没搭理地上的女人,只看向箱子紧靠的那面墙。

    这个女人吃吃喝喝的,包括窗下放着的恭桶,这至少证明每天都有人给送吃的,给清理秽物……这进进出出的,总有地方吧。

    结果看了一圈墙壁是完整的。想挪开箱子吧,箱子挪不动。

    许时忠将箱子打开,里面空无一物。然后将箱子挨着墙的那一边拍了拍,是空的。摸了摸。摸到绳子,拽了绳子一下,那箱子的那一面就跟一扇门似得,直接开了。这箱子不大,半人高也没有。瘦小的女人或是孩子蹲着可以钻进来。但这地方显然不是为了进人的,而是人进来之后,能从这里递东西的。

    这个女人怕是肚子没大之前从这箱子里钻进来,然后就再没出去过。

    文氏被安排在这里,那可真是给这女人加了一层保险。便是有人察觉了,也搜查不到文氏这里。

    李昭回头看文氏,文氏却挡在了这个女人的前面,固执的看他。

    许时忠回头:“我只是看看有没有方便出去的地方,既然没有,她少不得要收点罪了……”

    将大着肚子的孕妇带出去,只能用被子包了拉上去。

    这女人也硬气,愣是一声都没喊,咬着被子角,忍着那台阶的颠簸。

    人带出去,挪到地上。

    许时忠只叫请太医,别的就不管了。他得去找李昭,看看这位皇帝陛下还藏着什么。

    来的太医叫文氏一愣,正是今儿给大皇子看诊的人,今儿他当值吗?

    太医给诊了脉,接生的嬷嬷就跟着进来了。文氏不敢出去,就怕有人暗下杀手,她脱不开关系。因此,只设置了屏风。叫太医在屏风外面,她站在屏风这头……看着接生嬷嬷将人抬到床上去了。

    女人生孩子,一叫嚷开,就听见太医说:“……老大人有话要在下转告夫人……若是这个孩子是公主,与谁都无妨碍。可要是皇子……保下他,才能保下大皇子……切记切记!”

    文氏一愣,再去看他,却见他已经退的更远一些,眼观鼻,鼻观心。

    这个孩子要是皇子,怎么就影响大皇子了?

    许时忠站在李昭的床边,“……你手里握的人还不少!这宫里,我不知道东西果然还很多。”他说着,就俯身,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拎起来,“都成了这样了,你的花活一点也没少。周家竟然都被你瞒过去了!”

    李昭只冷冷的看着他,然后慢慢的闭上眼睛,说了一句:“有种……就杀了朕……”

    许时忠被那么挑衅的看着,脸皮都在抽动,“别以为我下不了手……”

    话没说完,就听侧殿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之声……然后良久,都没有报喜的声音传来。

    李昭嘴角露出笑意,眼里却多了几分悲凉:“是个皇子啊!”

    只有是皇子,下面的人迫于许时忠的淫威,才不敢来报喜。

    果然,文氏抱着孩子走了进来,“是个皇子!”说完,低头看了眼粗粗清理过的孩子,看向许时忠,“这个孩子,我来养,可好?”

    许时忠一愣,皱眉看文氏:“你要养?”

    文氏点头:“除了我,放在谁的手里,都不能保他的命。”

    许时忠错愕的看文氏:“……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将他给你养着?要说安全……当然是我养着他最安全……你们谁也不用担心我会要了他的小命……”

    文氏抱着孩子没撒手,“可他要是万一出事了……你却也脱不开关系……你真要冒这样的风险吗?”

    许时忠看着抱着孩子的文氏,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皇后说的话:她是皇后……以后还会是太后……

    一时间,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兜兜转转,难道什么都变不了。

    他第一次怀疑,他对李昭的处置上,这般优柔寡断可对?

    大殿里一时静了下来,文氏正尴尬,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是许时忠的亲随跑了进来,他一脸的汗,谁都没搭理,直接跑到许时忠的身边,附耳说话。

    文氏只隐约听到,“……金家……二爷……标记……错不了的……”

    她还没把这些个词汇联系起来,就见许时忠一瞬间面色变的苍白,风一样从她身边卷了过去,连这个最大的变数——二皇子,也顾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3、清平岁月(33)

    清平岁月(33)

    文氏抱着孩子, 跟李昭对视。

    李昭开口, “他……慈恩……叫慈恩!”

    是说二皇子,取名慈恩。

    李慈恩吗?

    李昭点头:“记着……恩情……你的……恩情……”

    文氏看着脸上尤自带着血污的孩子,可有可无的笑了笑, 正准备转身离去的, 却见许时忠又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文氏抱着孩子不由的朝后一退, 满身都是戒备。

    许时忠看看紧张的李昭,再看看防备着他的文氏,不知道怎么了, 突然想笑。眼前……这可不是最大的一出笑话?

    他刚想说点什么, 却见李昭指着文氏:“……贵妃……朕册封她贵妃……养皇子……不能……无名无分……”

    什么?

    许时忠愕然的看李昭:“你要册封她为贵妃?”刚才回转过来, 就是来找文氏的,有些事情,他是觉得现在只有问文氏, 从文氏那里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谁知道还没说话呢,李昭给自己放了这么一个大招。

    册封文氏?

    许时忠冷笑:“破旧重圆?有情人终成眷属?”然后他扭脸看文氏:“你也这么想?想做什么劳什子贵妃?”

    文氏自然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但是宜安死了, 可大皇子还活着。如今有了二皇子,那样一个大皇子, 在这宫里没有人护着,那不如死了痛快, “我有儿子要顾着的。”但我心里清楚,我是谁的妻子。贵妃只是名分,一个好听的称谓, 让很多事情名正言顺起来,并不是要再跟李昭如何如何……李昭那样,别的女人能凑上去,自己却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许时忠就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她:“那你怀里这个……若没有他……大皇子永远都是唯一的皇子,岂不是好?”为何要护着这个孩子?

    文氏嘲讽的看许时忠,“你需要二皇子活着……你不光需要二皇子活着,你还需要册立他为太子……我猜的可对?”

    许时忠看看文氏,再看看床上的李昭,“对!朝廷需要一个太子!”

    有了太子,朝廷就有希望。自己也正好向天下表明,绝没有不臣之心。而朝廷里那些保皇的老大人,自然也会后退一步,会改为保太子,可太子年幼……少说也得十五六年之后。内部矛盾暂时缓解,朝堂安稳了,才有时间和经历应付外患。

    其实,哪怕没有李昭偷偷摸摸的生下二皇子,他也会促成文氏给大皇子选妃纳侍妾,真能生个儿子出来,册立太孙也行。为此他还专门问过太医,问问大皇子那方面成吗?太医给的方案是,可行。

    只要大皇子的女人有孕,他就对外宣布长子册立皇太孙。若是半年后没有动静,他就得考虑在宗室中给李昭过继皇子了。

    总之,朝堂必须得稳,一致都得对外。不能因为满朝上下对他许时忠的排斥,而耽搁了大事。

    所以,文氏一点也不糊涂,她想的都是对的。

    接着就听到文氏那张嘴里,又冒出这样的话来:“……若是哪一天,这个太子用不到了,太子会死……且必须死,可那样的大皇子,却是你施恩的最好人选,如此,我的儿子才能活的下来……”这也是一瞬间,她想明白的事。所以,公公传话的意思就是,为了大皇子长远考虑,就得护好二皇子。若将来,二皇子真成了事,那有自己这个养母在,他不会不善待大皇子一脉。若是将来,许时忠真要干那谋朝篡位的勾当……二皇子便是挡在大皇子身前的挡箭牌。缺不得的!

    这话说的可就诛心了!

    “闭嘴!”许时忠眯着眼睛,“不要觉得我顾着宜安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你要给记着,你跟宜安是两码事。”

    文氏脸上不由的就多了几分怅然,“当然,我跟宜安是两码事。但我跟你……我想,我们还是能合作的……我会照管二皇子的生活……但将来,二皇子的教养,你说了算。”

    哪怕你将他培养成一个傀儡,那也跟我不相干。

    许时忠‘哈’了一声,回头看李昭,“饶是如此,你还是将儿子给她抚养?你听听她刚才的话,这肚子里的心计是真不少。你要是当初娶了她……今日或许彼此的命运都会不同。她比起我那妹妹,有成算多了!”

    李昭面无表情的看向许时忠,“我能否活到那一日……都不能笃定……我只管没叫在我这里丢了江山……至于后人的事……看他的吧……”

    文氏打量了李昭一眼,迅速的垂下了头。

    就听许时忠接过这个话,“皇上的话……臣自当遵旨。但臣也有个请求……”

    李昭便警惕起来,“你说……”

    “臣想替老师求情,准许老师回京城养老……”许时忠语气诚恳,真就像是个极其孝顺老师的好学生,“他年岁大了,边关怕是有战事……”

    “老四……留……”

    “不用!”许时忠几乎是抢过话头,“我另有更好的人选……陛下只管下旨便是了……”

    李昭看着许时忠认真的打量,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这是极为欢快兴奋的时候才肯露出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他只见过他表露过两回。一回是他娶回了金家的长女。一回是自己登基为帝。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但可以笃定的是,一定是有事发生了,且对许时忠来说,是大喜事。

    什么事呢?

    他一边寻思着,一边点头,对于老师的事,许时忠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他现在关心的是,在许时忠身上发生了什么。

    两人各自达成了目的,许时忠扬长而去。

    文氏福了福身,抱着二皇子也往出走。

    眼看要出去了,李昭突然叫了一声:“你别急着走。”

    文氏站下,回头看他:“孩子得喝点水,喂点什么了……”

    宫里连个奶娘都没预备下。

    李昭的注意力完全没有在二皇子身上,只是问说:“……刚才……你听到……什么……”

    什么?

    文氏被一打岔,将刚才有人着急找许时忠的事倒是给忽略了。早前,她距离许时忠的距离比李昭近,李昭大概是没听到,但是她恍惚听见:……金家……二爷……标记……

    再想想,确实就这些了。

    她一边回忆着,一边呢喃着。

    这会子脑子还想着金家二爷是宜安,宜安已经没了,这又是谁家的二爷。难道是顺王府的二爷李诚,又给许时忠递了金家的什么话。

    只有这样的解释好像才能将这些词汇联系在一起。

    李昭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是李诚吗?可许时忠的表情……这得是李诚传递回来多叫人振奋的消息才能叫他如此的失态。

    便是把北国灭了,许时忠也不会是这个姿态。他得更加沉稳,更得在前朝忙才是,跑来跟自己在这里说叫金家回来不回来的事?不可能!

    一定不是这样的!

    金家?二爷?标记?

    标记?

    标记!

    李昭愕然的睁大眼睛,蹭的一声坐了起来,愕然的朝文氏看了过去。

    文氏此时比他还惊讶,她直愣愣的看着坐起来的李昭,嘴巴张的老大,却到底是没发出一声,反而警惕的朝四下看了看。

    李昭刚想问什么,就被文氏的眼神看的明白了过来。他又直直的躺下去,“……不是完全不能动……偶尔也能坐一小会……四肢却是不听使唤的……”

    不是!他说话明显是连贯的。

    她也信他的四肢没好全……但是不得不说,他在悄悄的好转。

    谁帮了他?

    李昭却没给她发愣的机会,他带着几分笑意,“你先带着孩子下去吧……这世上……要论亲近……朕也只剩下你了……”

    文氏默默的抱着孩子退出来,然后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大殿,神色很有些晦暗不明。

    宫廷这地方啊……真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永远不知道对方的背后藏着什么。自己也算是经过起起落落的人了,可还是又很多看不透的。这要是当年不谙世事的时候就嫁进王府,进入宫廷……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都不好说。

    将孩子带回去,再给细细的清洗,然后再请太医,好好的给二皇子诊脉,瞧瞧可有哪里不好。却不想,来的还是之前那个太医。

    真巧!今儿都已经见第三次了。

    可这太医本分的很,再没有传什么话,只说二皇子身体康健,只要小心的养着,该是没有大碍。

    人家没有多留,此时侧殿人多口杂,她也没多问。

    文氏跟人打听,“这是太医院的哪个太医?他给二皇子瞧的,以后还只劳烦他。”

    就有知道的搭话,“是王太医……值夜的时候多些……”

    文氏一一记下,心里却不由的想到金家要回京的事。

    原本以为自己一走,这辈子八成是见不到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见面了。至于什么贵妃不贵妃的……她翻出几尺布来,连夜的做个面纱……从今往后,这张脸……还是少叫人看见的好。

    许时忠说的对:宜安他丢不起这个人!

    “金家……二爷……”李昭睁着眼睛看着床顶:“宜安……宜安……是这样吗?会是这样吗?”

    只有宜安还活着,许时忠才会失态成那副样子。

    只有宜安还活着,他叫金家人回来的事才解释的通。北国的事,他打算交给宜安来处理。既然叫宜安留在银州,那他的家眷就得留在京城。

    宜安的家眷……

    李昭苦笑,然后捂住了胸口,不由的咳嗽了起来……宜安还有什么家眷?怪不得之前说要册封文氏为贵妃的时候,许时忠会露出那么一种表情来。

    要真是宜安还活着……文氏这个贵妃……是封不得的!

    可他真的活着吗?

    恍惚里,他觉得是。但再想想,又觉得荒诞。

    “陛下……该进汤水了……”小太监跪在龙床边,手里捧着银碗。

    他没有答话,汤水就被喂进了嘴里。

    是这个味道!

    常躺着不好,不知道是哪个太医说该吃些活络筋骨的药……于是,最近一些时日,晚上总有这么一碗。

    他扭脸看了这小太监一眼,然后只跟往常一样,配合的将汤药喝了,由着他慢慢的退出去。

    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不管是对许时忠还是对李昭。

    李昭不停的猜测,一会子笃定,一会子怀疑。而那边,李昭的桌上却放着一个木牌。

    木牌上的标记这世上能看明白的拢共也没几个了。

    掰着指头数一数,除了自己和李昭,再就是两人身边的亲随。李昭的贴心太监……说起来大家也都是熟人的那位……去了,一头撞死在勤政殿的柱子上。

    自己的亲随……一直跟着自己呢。今儿就是有人将这牌子递到他手上的。

    还有谁?

    还有宜安的亲随……对了!宜安的亲随呢?

    自从宜安出事,再没见过。只说是去送灵柩回老家了,然后自然的就以为是留在那边给宜安守灵呢……现在看来,并不是!

    宜安啊宜安!你倒是瞒的我好苦!

    早知道你活着……早知道你活着……

    会怎么样?

    许时忠怔愣了半晌,没有答案。

    随从在边上低声道:“许是……许是故弄玄虚……”

    故弄玄虚?

    许时忠将木牌拿在手里摩挲,慢慢的摇头:“不会!”

    这么确定?

    许时忠笑了一下,“他是藏不住了!”

    徐家的事八成就是他干的。

    亲舅舅也下手!不是有不得已的愿意,他不会这么干的。

    随即他又严肃了起来:“我那么对金家,他没动!文氏来了京城,他也没动!此时突然动了……” 必是有了不得的大事的。

    一想到这里,他蹭的一下便起身,“备车,出府一趟!”

    都这么晚了?

    “……有什么着急的事,小的去办。”外面太危险了!江湖上悬赏十万两白银要拿您的命呢。

    少废话!走!现在!马上!

    “太危险了!”

    “牵马!”许时忠回身道,“我穿你的衣裳,你穿侍卫的衣裳,就咱们俩,一人一匹快马!”

    快!

    夜深了,京城里宵禁了。

    两匹马蹄上帮着棉包的马从许家的后角门牵出去,两个人飞身上马,一路朝城中一处城隍庙而去。

    遇到巡街的,只扔了腰牌过去叫他们看了,就成了。现在,别说许家的人在城里转,便是出城,这腰牌也是好用的。

    许时忠说的轻松,但下面的人也不敢真那么随意的安排。他们两人是从后门出来的。但随后两两出来的就有好几组,还有前门出去的马车,一模一样的七八辆,东南西北的乱跑。以扰乱别人的视线。

    便是有人留意,一时半会的,也未必能知道出来的是许时忠,且目的地是哪里。

    因此,这一路顺利的到了城隍庙。

    这庙的大门虚掩着,里面有些亮光……许时忠没有丝毫犹豫,推门就进去了。

    里面静悄悄的,供着城隍的正殿里,灯火明亮,却不见人影。

    随从里里外外的看了,“没人!”

    要不然就得把庙祝找来?许时忠点点头,“你去看看吧!”

    随从有几分犹豫:“您一个人?”

    无事!

    他皱眉催促,“快去!”

    随从将门带上,退了出去。

    许时忠往大殿的横梁上看……然后纵身上去,“没有痕迹!”

    怎么会没有呢?

    他皱眉,难道猜错了?

    正四下观察呢,就见门又推开了,随从回来了。

    “主子,赶紧走……庙里没人……再不走……迟了恐出变故!”

    连庙祝也不见了?

    是!不见了!

    许时忠看了看没燃多少的蜡烛,这蜡烛才换上不久的,这会子……却不见人了?

    那就确实是不对劲了!这会子顾不上其他了,他从上面跃下去:“走吧!他想见……终归是会见的!”

    他现在不见,那便是真不想见。

    出来之后,才翻身上马,便觉得不对!马儿不安的挪动着,这是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了。

    随从从怀里掏出竹筒来,红色的信号烟瞬间冲天而起,“果然是故弄玄虚的,咱们中套了……主子……你先走!快!”

    许时忠夹紧了马,打马没走出二十步,就见左右的屋顶上,飞下大斗篷的黑衣人……一个个如同蝙蝠一般持剑冲了过来……他抽出挎刀,便迎了上去。却不想这些还都是硬茬子,巷子窄,以一对二,没三招他便难以招架……他只得一步一退,往城隍庙里退去……突的,听见一道劲风冲着自己而来,抬眼望去,那箭簇已经要到跟前了……他面色一变,今儿命丧矣!

    眼睛都闭上了,却听到一声响亮的碰撞声,他刷的睁开眼睛,就见冲着自己的箭簇早已经偏离的轨道朝要攻过来的黑衣人飞去,然后正中脖颈。那根将射来的箭簇挡掉的箭,射中了另一黑衣人的胸口,只见这人胸前冒出血瞬间便倒下了!

    谁?

    谁救了自己?!

    他转过头去,却见一戴着面具的人已经站在他身后的墙上,身上背着一把眼熟的弓!

    宜安?

    “宜安!”真的是你!

    许时忠回头看着这人,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今天先更五千。还有四千字没修改,撑不住了。随后那四千我先发防盗,明早我起来修改了就给大家替换。

205、清平岁月(35)三合一

    清平岁月(35)

    京城里消息传到辽东, 也没那么快。这种事不同别的事, 既然要叫金老二光明正大的回去,那就更得沿路把架势给端足了。这回是圣旨,一路大张旗鼓的前去, 自然是没那么快的。

    但李诚的消息还有贺家打发的人却一点也不敢歇着的往辽东去了。

    此时的辽东, 粮食已经入库。

    给金家修的宅子, 此刻已经完工了。剩下的都是细小的活计。但住人肯定不行。三爷很热心,带着人在宅子里转了一遍又一遍,尤其喜欢里面的火墙。不用问也知道, 这要是烧起来了, 屋里得有多暖和。还有浴室, 更衣间,对于冬季过长的辽东来说,这就是最好的东西。

    只要想想, 大冷天的啥也不用干,在家猫着,好酒好菜的吃着, 管他外面是什么天,家里是晴天。这样的日子一点也不比京城侯府差呀。

    他回来就热心的找四爷:“等家里的境况再好一些了, 弄个小戏班子。老太太和太太闲着也是闲着,在家听听戏, 图一乐。”

    安于现状,对外面的变化迄今一无所知。

    四爷提醒了一句:“这个先不急……”

    也是!不急。新宅子要住人,里面的东西添补齐全, 怎么也得又一年。

    既然四爷说不急,人家就真不急。起身就往回走,“……明年开春移栽花木,我得想想,给院子里栽点啥。”

    说走就走,四爷想再多说一句的工夫都没有。

    林雨桐笑着将人送出去,回头就问四爷:“准吗?”

    四爷点头:“准!该收拾的要收拾起来,西北那边去封信,得告诉林家人一声。”

    这个好说,“就是家里这个安排……不好办。”

    大房那边才把学馆建起来,这又不成了?

    三房好说,就是多了个女婿。三房上下对女婿都满意,本来计划着就是年前给孩子把婚事办了。结果这得回京城……女婿是带走,还是继续留在银州,怎么安排?对路六爻来说,银州他是地头蛇呀,所有的关系都在这里了。家业产业所有的所有,还有老家的亲生父母……跟着去的决定不是那么好下的。但要是留下来,孙氏那边未必舍得琳姐儿。

    四爷就说,“舍不得琳姐儿,不过是怕琳姐儿受委屈。若是咱们回京,老二必然在银州的。且职位不低。亲二伯就在左近,还怕谁欺负?这个也不要紧!”

    反倒是自家,这些孩子该怎么安排。

    “提前安排!”四爷这么说着,晚上就叫了几个小子到书房。

    四爷跟这些孩子把话说的很透,“……站在高处就是这样,起来了落下去了,谁也不知道到底要经过多少起落。你们几个中,很有几个有前途的,我跟你们的娘商量了再商量,哪怕是舍不得,但还是不得不给你们另外安排一翻。”

    几个人面面相觑,金嗣眼泪唰一下就下来了:“我不离开爹娘……我哪里也不去,我就陪着爹……我听话……我以后好好背书,好好念茶经,我不偷懒……爹,别赶我走……”

    这话一出来,金世遗也跟着掉眼泪。

    金世遗的天赋不错,学馆里的学生都管他叫十一郎。顺便的,这几个收养来的,从大郎到二娘子三娘子的就这么给叫开了。

    一个个的平日里跟铁打的似得,这会子却哭出来了。

    哭什么哭。

    四爷扒拉最老实的四郎,“不撵你。你娘也舍不得你,怕你出门在外被人欺负了。放心,你在家,以后就在书房里,还跟结巴叔作伴去。行不?”

    行!

    四郎心里安稳了,憨憨的笑笑,去泡茶去了。

    等四郎出去了,四爷才道:“别怪爹娘偏心,这自来爹娘偏的都是憨儿。他得靠着爹娘,可你们……指不定,将来爹娘得靠着你们。爹娘养儿,盼着平安,也盼着出息……所以,我跟你娘不能将你们总护在翅膀下面。”

    几个人相互看看,谁都没先说话。等着四爷把话往完的说。

    四爷就看金逸:“我已经托人在京城买了一处宅子,这宅子平时大郎帮着照看。你们兄弟姐妹,到那边府里难免拘束,以后那府里,主子下人一堆,规矩跟咱们家不一样。有必要在侯府暂住的时候就暂时住住,但你们绝不是无家无业只依附金家的人。老家这村里,你们也看了,紧靠着家里的宅子,你们兄弟姐妹十一个,包括李弩,十二个,都有你们一处小院。紧靠着姑太太的庄子,给你们一人值班了一百亩地,回头叫人帮着打理,这便是你们的退路。京城里,先值班一处大宅子,到了地方不至于没处落脚。这是属于你们十二个人的,可明白?”

    金逸点头:“爹,儿子明白。”

    四爷就道:“大郎我还是留在身边,只跟我出门。将来他的前程,我跟你娘另有安排。四郎太老实,现在放出去,我们不放心。将来给他说一门好亲事,有个能掌门立户的媳妇了,再叫他出去自己过日子,那也得放在我们的眼皮下面……七郎跟十一郎,过几天,跟着陈掌柜往江南去。江南文风鼎盛,我已经托付给陈掌柜了,叫他帮着在那边置办个小院,雇上一房下人,叫你们在岑家书院附学。你们只以兄弟相称,对外,别人也只知道你们是顺王府的远亲。将来若是要下场,再回老家来。我跟你娘在京城等着你们赶考……至于那些户籍文牒,都已经安排好了……”

    义子这种的,在很多人看来,跟奴仆出身并无区别。因此,他们这种科举,就被视为出身不清白的。四爷不会在这上面留下话把儿。

    在学馆里接触的读书人多了,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区别。

    岑家是顺王府世子妃的娘家,又是书香世家。读书但不刻板,等闲人可没这样的机缘的。可爹娘却帮他们都安排好了。

    金麒到底是比金世遗大一些,这会子啥不明白。眼圈都红了,跪下噗通噗通就磕头。爹要是只想着叫他们为金家所用,只管叫跟着大爷读书便是了。可如今安排到岑家。岑家……读书人都讲究个师承。

    从此,跟岑家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路才好走。背后还有顺王……就不单单只是金家的义子。

    这是只有真的为他们考虑,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本是如乞儿一般……何德何能得此厚爱!

    四爷叫他起来,“以后只管安心读书。除了不在我跟你们娘身边以外,其他的都是一样。”

    月例银子四季衣裳,该有的都有。

    金世遗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却哽咽不能言。

    再怎么说,也没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孩子,猛地离开护着他们的羽翼,怎么可能不惶恐。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要放他们出去,叫他们去见识见识。

    至于金霸,四爷看他,“我已经叫你娘给你舅家去信了。二姑爷在州府联系了可靠的镖局,那镖局的少东家,跟他关系莫及。他们家一直走西北这一线,这次,你跟着他们家往西北去。你林家二舅会接了你去。到了那边,要听话。听你大舅和二舅的安排……好好在营里历练几年,可明白?”

    金霸点头,“爹,就我一个去吗?李弩不跟着去?要不他跟我一起……”

    “你去西北。他……我另有安排。”四爷张嘴将这小子摁下去,“怎么?整日里吹嘘你若是上了战场如何如何……不敢了?离了爹娘兄弟,一个人出门的勇气都没有?”

    才不是!

    他咕哝了一句什么,但到底是不再言语了。

    剩下个金石,“给你们把宅子买好了,给十郎弄个大院子。他还不到出师的时候,且得练几年呢。就在京里呆着吧。”

    一个个的都瞧金石,只觉得这小子运道最好。

    而林雨桐那边呢,还有几个义女要安排呢。

    姑娘家跟那些小子不一样,安排也是最不好安排的。侯府那样的地方,就是有自己看着,可将来那府里不只是自家一房人。

    金伯仪如今跟鳏夫是一样的。小徐氏来了那么一下,那他这样的人,身体又恢复的还可以了,想嫁的人多了去了。少不得,还得另娶一位大奶奶。

    金仲威活过来了,还立了功了。不知道多少不知道背后事的人在叹息,文氏的运道不好,男人回来了,她却没了。所以,这位按照常理来说,不娶亲都不成。

    上面再来一位奶奶。

    原来侯府那些下人,一直被顺王府拘着呢。如今主家回来了,这些人得用的肯定还会被赐回来。一个个的高门大户的做派……这几个小丫头搁在里面,会如何?咱是把孩子们看的很重,但这些人却未必。环境对一个人的心性影响很大,林雨桐没道理拿几个孩子去试。

    这里面久儿是个例外,她先直言,“我不走!我也不嫁人。我就跟着爹娘,跟着姑娘。伺候的爹娘终老了,我去找姑娘。我给姑娘作伴去。”

    久儿的经历特殊,而且做事够狠辣,心眼也不少。属于心性坚定的那种。

    她知道她要什么,所以,桐桐才不擅自安排什么。

    她坚持要这般,桐桐点头应承,便随着她去了。

    再看几个丫头,几个人对视一眼,然后齐齐的跪下,“我们都不走,就留在爹娘身边。”

    金伞更是道:“我们本来也不是姑娘小姐,我们就留下伺候爹娘。别人伺候的再好,我们还不放心呢。”

    林雨桐原本不是这么打算的,但看这几个孩子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璇儿都快哭了,这几个一个也舍不得。这一年里,朝夕相处,各个都跟姐姐似的疼她,便是久儿小,但久儿处处都先想着她。

    这会子要另有安排……如何舍得?

    正说着呢,四爷进来了,一看这情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起来……想留就留下吧。”他过去挨着桐桐坐了,“你娘不是要赶你们走。主要是怕……到了京城你们受委屈。京城那地方是最好的地方,也是最坏的地方……那里有最险恶的人心,也有最容易迷惑人的诱惑……真要说起来,未必有现在的清净日子好。”

    但显然,这些话,几个姑娘是体会不到的。只听见还要带着她们,就欢喜无限。

    紧跟着的几天,林雨桐帮着收拾东西,金霸要送去林家。新得带过去,当然了,东西也不能少带。自己做的药膏药丸子,各色的皮毛药材,其他却没有了。再就是给金霸带的衣物。西北那边也不比辽东暖和,衣服啥的都差不多。林雨桐早前就请了人,一年给做了八身。连着带了三年的,四季的衣裳都有。另外就是各种的靴子鞋袜,大大小小的,连长个子的空间都给留下来了。另外又给备了两千两的银票子,几百两散碎的银子。

    然后一步一回头的,被琨哥儿给送出去了。

    琨哥儿和金逸一起给往州府送,跟着路六爻亲手交给人家镖局。去的时候琨哥儿就给人家带着礼,是平等相交的意思。本来这边跟路六爻的关系就好,也肯定是想巴着金家的。没想到金家的态度这么郑重,那对金霸的态度立马不一样。

    琨哥儿跟人家说:“我们家八郎性子野,沿路只管严加管束。到了地方,务必请人给林家送信,我怕舅舅接不到人不放心……”

    很是郑重的样子。

    这话琨哥儿亲自交代,比路六爻说多少句‘金家的义子不可等闲视之’都管用。

    交代好了,琨哥儿又拿了一千两银票出来,“这是你三哥他们凑的,拿着吧。穷家富路的。便是住在舅舅家,身上留点傍身的钱总是好的……”

    金霸糊里糊涂的接了,还是金逸私下提醒的,一千两里有大房的瑞哥儿一百两,有琨哥儿、珅哥儿、琪哥儿、琳姐儿、琳姐儿、琅姐儿各一百两……还有文家的表小姐一百两,另外金孝和金信两家一家给了五十两。是个意思。

    “那这是九百两!”还有一百两,是谁给的?

    “是二少爷替京里的大姑奶奶给的。”金逸叫金霸收好,“这些可都记住了。”

    “懂!”金霸拍着胸脯保证,“人家把咱当个人,咱就得做出个人样来。”

    “到了那边,要常往家里捎信。有什么不懂的,写信问问爹。明白不?”

    都明白!

    再怎么不放心,还是看着他看着镖局,慢慢的走远了。

    紧跟着叫陈掌柜带着老七和十一走,南边安定,也繁华。又有李诚的面子在里面,岑家是很知礼的人家,不说别的,就只琼姐儿那边,哪怕是世子妃认回去的干闺女,可岑家给的待遇如同出嫁的姑奶奶是一样的。四时八节的,从来没马虎过。哪怕是金家出了这样的事,岑家也不曾避讳。这些贺知庭和琼姐儿的书信都曾经提过。

    四爷和林雨桐给带了厚礼,带的都是贵重的皮毛,药材。还有虎骨泡的酒这一类的东西。因着跟顺王府的关系实在亲密,因此,这两孩子出门,四爷和林雨桐也最是不担心的。

    往南边去,给的银子都是一样多。衣裳嘛,又不一样。是选了好料子,做的稍微精致一些。走出去像那么一码事。

    这些孩子私下里那些礼,两人是不管的。

    满打满算,也就送走了三个,可院子好像一下子就空了起来。

    辽东下第一场雪的这天,圣旨下来了。

    此时,老太太跟三房连同孩子们才知道,哦!老二没死呀!

    是!老二没死,他骑着白马,穿着铠甲,背着长弓,就这么出现在金家的门前。跟那些传旨的太监和和银州府上上下下的官员一起回来了。

    金家人等着接驾呢,却看到骑在马上朝这边看的人。此时,他已不是那晚看到的样子了。胡子刮过了,头上玉簪银冠,陪着身上的银甲,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别说金伯仪是美人,金仲威其实也不晃多让,只是身上的锐气太胜,往往叫人忽略了他的长相。此时他大踏步走来,跪在老太太和金匡跟徐氏面前,再被金伯仪和四爷给搀扶起来,哥三个并排站在那里……真就是一道风景线。

    金伯仪飘逸俊美,金仲威神采奕奕……当然了,桐桐还是觉得四爷最美,长相并不差多少,再加上那浑身上下那股子气质……啧啧啧!

    老太太眼里异彩连连,“好好好!”

    好啊!

    老侯爷要是能活到现在,不定怎么欣慰呢。

    金仲威被任命为平北大都督,以后会常驻银州。而金家人,在接到圣旨之后,十天之内启程,回京。

    文定侯的爵位给了,到京城之后另行封赏。

    宫里的人有当地的官员陪着,庄子也不缺地方,又有路六爻这样的事事通,这些事就不用操心。

    操心的事是徐氏,徐氏是真不知道儿子还活着。大喜之下,还微微有些中风的征兆。府上有太医扎了两针之后,恢复了。只说以后得养着。

    金仲威就守着徐氏,别的事他也不管。只开口跟四爷要一个人,“……是你的义子?那个叫什么的?给我留着!”

    四爷知道他要谁,“李弩!不是义子,是徒弟。”

    都一样!儿徒儿徒,既是儿子也是徒弟。

    “这小子行,给我留着。放心,我委屈不了他!”金仲威看着站在外面一动不动的半大小子,跟四爷保证。

    四爷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李弩这张脸,没功没业的,带去京城,不是好事。倒不如留在这里,有老二看着,走不了大折子。

    四爷招手叫李弩进来,“跟着二伯,成不?”

    李弩摇头:“不成!”

    嘿!

    金仲威就笑:“怎么不成?怕我教不了你?小子,看见我背后这张弓了吗?想不想要……”

    李弩摇摇头,我有比你那玩意更好用的东西,不过那是保命的袖弩,不愿意拿出来显摆罢了。他看了看那长弓,“只要找到材料,十郎就能做一把比这更好的。”有什么稀罕的!

    金仲威呲牙,“还真是个狼崽子,野性难驯呀!”

    四爷却看他,“留下他可以,但驯不可以。我留下他,是给你教导的,是叫你带着历练的……这一块璞玉,你可别给我毁了……”

    知道!知道你宝贝。

    不宝贝我还不要呢。

    李弩不高兴,出去低着头,四爷看他,“你生在银州,长在银州,银州人人知道你,人人又不知道现在的你,将来的你。你得叫他们知道你是李弩,不是当年的李奴儿,然后才能叫更多的人……知道你叫李弩。得叫人看见你的时候不是鄙薄……而是敬你怕你……”

    李弩看着四爷:“原来……我也想这样……”

    “现在呢?”四爷看他,“不想了?”

    “……人家怎么看我不重要了……对我重要的人怎么看我才重要……你们没看不起我……我就觉得很好……我宁愿一辈子在家里……”

    说着,他不由的用脚蹭着地,“一辈子在家里……”才有了一个觉得是家的地方,现在又要没了。

    “傻话!”四爷皱眉,桐桐对孩子好就有个副作用,家里舒服自在的容易叫人消磨掉斗志。

    他这边做思想工作呢,那边桐桐有新的任务:老太太走不走的问题。

    叫林雨桐说,金家落魄了,老太太管着。如今呢?要回京了,回侯府了,把老太太撇下,这不现实。

    金匡自然是要带老太太的,但老太太不走,为什么的?因为姑太太。

    姑太太那边,全家带去这不现实。人家的家业都在这边呢,要是姑太太愿意带着孙子孙女去,这都可以。

    至于她的儿子们,现在谁能欺负他们?

    但姑太太就不,“不走!我不放心那俩孽障。我要走了,媳妇都能拿捏他们。”

    说到底,还是想带着一家子去。

    晚上四爷就说:“别耽搁,愿意带就带着。姑太太原本也是老侯爷的嫡女,侯府正儿八经的小姐……府里在城郊还有两处庄子,一处小点,也就两百亩的样儿。把一家子安顿过去吧!姑太太愿意陪老太太就陪着。只这边的宅子……我刚才找金忠和金信都说了。金忠留这边看宅子,田地庄稼后面的祖坟都交给他照看……金信跟老二去州府……这两房人都不愿意上京城……

    这才是明智的决定。

    如此,走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学馆的学生。学馆不关,四爷跟金伯仪定下了:这里面有走科举的,金家给举荐信,找好的书院。有那想读书认字的……金家已经在聘先生了,来附学依旧是束脩随意,想学便学。

    没人为这个觉得金家如何如何,金家起复了。跟金家有这么一层关系,别的不说,就是各自回乡去,都被人高看几眼。轻易都没人敢招惹的。

    晚上吃了饭,三爷又带着路六爻过来。四爷在书房的炕上靠着,也叫两人炕上坐。

    三爷顺势就坐上去了,路六爻在下面端茶倒水的,很有眼色。

    “我知道你为什么来的?”四爷叫路六爻只管安心的坐,“可是不知道怎么安排六爻。”

    是啊!

    “我想着叫留下,二哥在银州,哪里都能安置。可琳姐儿……别说你三嫂,我都舍不得……要是留下来,就得抓紧这几天,把亲给成了……”

    四爷不听三爷的说啥,他看路六爻,“你怎么想的?”

    路六爻没躲闪,直言道:“四叔和岳父的顾虑,我都知道。觉得根基难舍……可我才多大年纪。若是没有从头开始的勇气,算的什么男儿。”

    他很清楚他自己,他跟李弩不一样。李弩在这里,有他的用武之地。可他呢?他不一样的!银州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再呆下去,呆一辈子也就这个成色。这就跟小水沟里的鱼一样,跳不出那么圈子,永远不知道外面的大江大河有多大。

    意思是,想跟着往京城里去。

    四爷点头,三爷有些局促的看四爷,这跟去容易,在京城的差事却难。

    “这个不急!”四爷就道:“人不在京城,谋划多少都是虚的。先回去,回去之后再说。回京安置,安置好先成亲。成亲之后……咱们看情况再商量……”

    路六爻当然不急,他在衙门呆的时间长了,这候缺补缺本就是难事。他都有等一两年的心理准备的。有这些时间,正好熟悉熟悉京城。

    金家的变故来的太快,都还反应过来呢,人家这就要走了。族里人天天的带着东西过来,说不完的亲热话。更有把孩子送来的,叫孩子跟着出去见见世面,混碗饭吃的。

    乱乱糟糟的,十天就忙乱了十天。

    这次走是州府衙门安排的车马座驾,因着都跟顺王府有些瓜葛,这些当官的想见金匡也不难。这就是情分了。

    因此,人家安排的非常贴心。拿出了最高规格送金家人走。

    出京城的时候人口不少,回去的时候人口照样不少。没了白氏,多了绥姐儿。小徐氏走了,可三房多出两个妾室来。妾室肚子里还都揣着孩子。另有四房的义子义女!

    这都上了车了,林雨桐才想起来,忙忙叨叨的,也没问姚氏是怎么安排大房那几个姑娘的。

    那几个小子是跟着大房父子了,那三个姑娘呢?

    没见……应该是给放了身契,交还给爹妈了吧。

    四爷躺在马车上,窝在被子里睡的香甜。走了一天,等在驿站歇着的时候,四爷回头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愣是觉得心口舒服一点了……”

    林雨桐没诊出他的心脏有毛病,他之前也不说他哪里不舒服。可人要是对那种不正常的状态适应了,也就察觉不到不对。正是因为有对比,这才觉察了出来。来的时候他身上有伤,且原主身上是不是有别的毛病,那个时候哪里顾得上这个。

    四爷如今这么一说,林雨桐心里就不由的多了几分敬畏,“这世上还有许多咱们不知道,且接触不到的东西……”

    哪怕是长存敬畏之心,可也生生的唬出一身冷汗。她低声问四爷:“……你说,这是不是咱们一直没太出格,又一直没干过太过离谱的违背规律的事,才允许咱们一直存在着。否则……”

    这所谓的天道难道不能抹杀了咱们?

    嗯!存在这种可能。

    但四爷另有一番感悟,他看桐桐,“身具大气运,你可还甘愿做平常人,过最平常的日子?”

    甘愿啊!

    怎么不甘愿?

    咱们平常的日子过的少了吗?顺势而动,从不逆行。

    哪里不对?

    难道之前没想着在辽东好好的过清平日子吗?

    四爷就笑,然后摇头,“你过普通日子的时候,那是时代所限。你只能在时代的局限下,过你认为的最普通的日子。可但凡没有了时代限制……咱们呢?可安心的过过最平凡普通的日子?”

    没有!

    都没有!

    四爷便不再说话……良久之后才道:“不急着下结论,咱们有的是时间,这辈子看不明白,下辈子接着看。急什么!这世上许是真有千年万年永恒的存在……咱们的一辈子,他们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别焦躁,你得比他们还有耐心。守着本心过日子即可!”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了,等闲再不提。

    回京的情绪明显不一样,一路上吃的好,住的也好。驿站里腾出来都是最好的房子,饭菜食材都是早早备好的。这是知道金家要路过,提前备好的。

    沿路的大小官员,带着家眷都来拜见。

    金匡不是谁都见的,人家过来能见上三爷一面,都觉得没白来。因此,三爷就忙起来了。四爷以养病为由,也不见人。他特别烦这一套。

    四爷能不去,但桐桐得去。女眷这边老太太不见,太太不见,孙氏晕车,扛不住没法见人。林雨桐就带着姚氏,见一见算了。偶尔也会叫琳姐儿和璇姐儿作陪,这姐妹俩光是收见面礼就收了一大堆。

    璇姐儿给金双几个这个分那个分的,最后留了一份给琼姐儿和外甥。

    这一路走走停停,等到快到京城的时候,都一个月之后了。

    距离京城还有三天的路程,好些人过来接了。不说李诚,贺知庭,就是孙家姚家,都派了家里的爷们带着人来了。跟四爷交情好的,来了十多个。四爷不能再躲着了,得出去应酬。

    这有人接了,路上不能再拖沓。三天的路两天就到了。

    眼看这要进京城里,一队兵马却从里面出来,街上锣儿敲的震天响。这是叫回避的锣声。

    林雨桐皱眉,这是谁家出行,这么大的排场?

    撩开车帘子往出看,就见八宝华盖正从城里出来,“这是……”

    这是本朝皇后用的凤辇吧?

    李诚跟四爷解释,“前头骑马的那个看见了吗?瘦的脱了相的……许时思!这孙子你瞅那德行。前半个月,听我哥说,宫里来人了,说是叫内务府把城外的行宫简单的收拾收拾……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皇后要出宫去住。咱们那位许大人可真是疼妹妹,怕皇后在宫里闷,这就撒出去玩去了。以后这行宫,只怕就是贵妇人趋之若鹜的地方了。”

    四爷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他却不知道,那里有一道视线正落在他的身上。

    这里这么多人,一半看皇家的热闹,一半看金家进城的热闹。四爷被围观,这么多视线,多一道少一道的,怎么知道是谁看他的。

    而那边,许时念捂住砰砰跳的心……金老四,一点也没变。

    不是!也不是一点都没变……变还是变了的……那种变不是少年时候的阳光开朗,而是沉淀过后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俊朗的男人她见了很多,不说别的,金伯仪站在那里就能夺尽所有的光彩。可不知道怎么的,她就是一眼看到他……像是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一般……这种感觉很奇怪,便是偷偷爱慕他的时候也没有过的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是什么呢?

    她慢慢的放下帘子,再没心情去看金家的其他人。

    那边慢慢的放下帘子,林雨桐这边也要放下帘子了,车也该进城了。

    进城了,四爷没再回马车上,好似是上了金匡的马车。

    自打那晚之后,金匡再没单独跟四爷说过话,这会子叫去不知道要说什么。

    金匡闭着眼睛,看着坐在面前的小儿子,“这就是你要的结果。看着荣耀,但却成了别人牵着你二哥的绳索,一家子老小都是别人的人质……如此结果,你可满意?”

    四爷皱眉,“这是什么话?您这是只有治人的心态,没有被人治的心态……”说着,他压低了声音,“您便就是刘氏皇族后裔,可您也没尝过坐在龙椅的滋味……真是奇了怪了,您怎么反倒有这么胜的帝王心态……”

    说到这里,他不由的一怔:帝王心态吗?

    他心里闪过一丝什么,可惜,这一丝触动来的太快,还不等抓住就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有很多人问是不是这部分完结就完结了……并不是。有读者跟我开玩笑,说敢完结就自杀。妹子,咱不开这种玩笑好吗?你知道看这种私信我很怕怕吗?最近老有读者评论里说要完结,抱歉,最近家里修房子,我没看评论,也没看到留言……不是有意不回复。

    现实虽然操蛋,但生命还是可爱和美好的,愿大家都健健康康,一起到白发苍苍。那时候,但愿我还写的动,你们也都眼不花耳不背,还能看还能听。

    约好了哟!不见不散!

206、清平岁月(36)三合一

    清平岁月(36)

    进京城的时候, 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今年京城的头一场大雪。

    文定侯府门前, 乌泱泱的跪了一片的人。家里的管事一个个衣衫齐整的跪着。后面的侯府,大门是新刷的,牌匾也已经挂上去了。红灯笼从门口朝里, 挂的满满的哪儿都是。

    琼姐儿站在头里, 马车一停下来她就朝前来, 眼泪不由的噗嗖嗖的往下落。这一年,过的太难了。

    出城接人的人,将人接到进城, 就都散了。今儿没法登门去做客的。唯一陪到底的就是贺知庭了。

    贺知庭陪着琨哥儿和珅哥儿骑马, 边上跟着金逸。

    这京城, 是金逸没有见过的繁华。这一路上,跟着两个少爷,他才不至于露怯。

    从正街上转过去, 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条长长的巷子。这巷子有长长的甬道,这甬道宽阔的可并行两辆马车。

    甬道里一侧, 里面是连绵的房屋。

    这宅子得有多大?

    只觉得走了很长的路,才到了大门口。大门口跪着一地衣衫齐整的人, 男女都有。只站着一个少妇模样的女子,泪眼婆娑。

    这应该就是家里的大姑奶奶。

    果然, 就见琨哥儿和珅哥儿先跳下马,二话不说的奔过来左右的拉着这少妇,叫了一声“大姐!”

    琼姐儿看看两弟弟, 打量了一下,这才笑了,“祖父祖母呢?爹娘呢?”

    正说着呢,就见打头的马车上下来一男子,白衣黑氅,头上只一根古朴的木簪束着头发,不是父亲又是谁?

    “爹!”琼姐儿奔过去,“爹,你身体好了?”

    四爷一瞧,皱了皱眉:“怎么瘦成这样了?”

    贺知庭跟在边上唯有诺诺,不敢说一句反驳的话来。见帘子动了,他主动伸手,把这位帝师又好好的扶下来。

    四爷没叫女眷在门口下车,连同琼姐儿一起,塞进了桐桐的马车,“进去再说。”

    光是外院就有三进,走进去且得点时间呢。

    大门开着,马车顺着大门进去。林雨桐拉着琼姐儿的手顺势给诊脉,倒是没有大碍。只不过,日子过的不大省心就是了。

    琼姐儿不知道那是把脉,这会子只觉得娘的手暖乎乎的抓着她,却不知道话从哪里说起。

    林雨桐拍她:“不急,回来了,咱娘儿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琼姐儿这才道:“被抄的东西,能还的都已经还回来了。基本没什么损失,一直就那么封存着,我看也不像是有人动过。既然又原封不动的拉回来了,一件件的又都有册子。下人又还都是咱们家原本的下人,除了一些自己求去的,又无甚要紧的人,基本管家管事也都在。我又按照之前的,能布置回去的都布置回去的。实在瞧着不成的,换成新的都拾掇好了……”

    果然,一进二门,下了马车,这府里还真就看不出多大的变化来。

    草木修正的齐整,该刷漆的都刷漆了,红灯笼沿着走廊挂了一大排。

    林雨桐叫琼姐儿去扶着她祖母,林雨桐自己去扶了老太太。琼姐儿拉着要走的林雨桐,“娘,老太太那边……安排到哪里都不合适。不过曾祖父当年养病的院子,那里清净又敞亮,冬暖夏凉,我叫家里的老人,按照曾祖父在世时候的样子,拾掇出来了。”

    办的好!老太太才是正妻,当年这府里的那位住过的地方叫老太太住都不合适。唯有老侯爷病了之后修养之所,才是最合适的去处。

    那里没别的女人的痕迹,不闹心。

    老太太是第一次来京城,也是第一次来侯府。林雨桐过去把人扶出来,她边上跟着姑太太,浑身局促的不行。一会子拽拽衣服,一会子拉拉袖子,很是无所适从。

    老太太倒是淡然的多,“这就是他挣回来的家业?”

    是!这是老侯爷挣回来的。

    挺好!挺好!

    林雨桐先带老太太去归云院,前面带路的婆子瞧着眼熟……哦!是小徐氏身边的婆子。

    倒是会钻营,不见小徐氏,就往自己身边凑了。

    林雨桐这会子没工夫搭理这些人,只安安稳稳的把人带进来。这里院子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小进的院子,姑太太住都是宽敞的。老太太来京,带的人不多,可也带了好几个婆子下人。又有原本的护院,都是跟着回来了。这都属于老太太的熟人。

    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老太太就摆手:“你尽管忙去吧。我这边不用照管。有我老婆子一口饭吃就得。”

    这也就是那么一说。刚才都看了,院子里是自带小厨房的。里面是精米细面,这个米那个米,这个豆那个豆,光是各色的糖就有七八种。又是活鸡活鸭的在笼子里养着,还有个小石头池子里,各色的鱼大的小的放着。各色安排的都是齐全的。

    老太太的人马都是原班子,各就各位就好。屋里瓜果摆着,点心蜜饯在匣子放着,都是新鲜的,马上就能吃。茶是温热的。

    处处都体贴。

    等没人了,姑太太打开点心匣子给跟在后面的她的孙子孙女,然后抱怨老太太,“您当年怎么不跟我爹到京城享福?”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要再这么着,明儿就去城郊的庄子上去住。不叫你,你别过来了。”

    姑太太这才不敢说话,低着头摆弄她手上粗粗的金手镯。

    侯府的下人多,毛病不少是实话。可要是说省心,还是整套的班子叫人省心。这就是一个团队模式,跟主家疏远了一年,这会子都缩着呢。所以,林雨桐只要发下话去,金守家就知道怎么办。

    他原本就是管家,又在辽东一年,也见识了这位四奶奶的本事。如今家里的主子,从上到下,都待见这位。所以,下面最好别闹腾,闹腾了这位的脾气上来不比原来的大奶奶好。那位是笑面虎,这位是真虎。

    从老太太这里出来,林雨桐又转了徐氏那边。徐氏现在精气神好多了。路上是身体不咋舒服,这不是二儿子死而复生,大喜之下有些中风吗?这又急着赶路,一路上都在修养呢。这会子回来了,人瞧着也灵泛起来了。见了林雨桐的第一件事就是:“明儿千万打发人,把英姐儿给我接来。看见英姐儿,只当是看见你大姐了。这一家子才算是团圆了,我这心里才舒坦。”

    好!

    “明儿我们亲自去接。”林雨桐应承着,又跟吴姨娘点点头,这才出来。

    吴姨娘也这把年纪了,知道金家的秘密多了,也不往金匡身边去了。如今就只陪着徐氏,妻妾倒是越发的和睦起来了。如今也不要她动手做活,只专心的陪着徐氏。林雨桐瞧站在徐氏门边的那老嬷嬷,心说,徐氏连曾经的贴心人都不怎么贴着了,倒是更信吴姨娘一些。

    共患难的情分,有时候比什么都来的坚实可靠。

    大房那边,她去看了姚氏的屋子收拾的如何了。每一房的院子都是小三进。如今金伯仪都住大房的外院,林雨桐不好去看。不过琨哥儿肯定是敲过了的。

    大房的内宅归姚氏,她又叮嘱了一翻,不外乎有什么东西去哪里领便是了。

    回头把这规矩重新订一份。觉得部队那一套挺好,发下来的东西,按月发放。你用完了,你毁坏了,要么等着下次发,要么就自己另外拿钱去买。

    条条框框的都制定好了,各人自行其是便是了。是非自然就少了。她也就省心了。

    三房那边是不用操心的。唯一有争议的就是琅哥儿是住内宅还是住外院。外院收拾了院子,孙氏舍不得。琅哥儿却更愿意跟兄弟们住外面。母子俩争论不休,林雨桐才说,叫二姑爷先跟着琅哥儿住。一个住前面一个住后面。一听有路六爻陪着,孙氏这才作罢。

    转了一圈,回屋的时候身上都出汗了。

    四爷还没回来,他在外院有个院子,怕是在安置金嗣和金逸。这两孩子安排在他那边,金石跟着暂住几天,等这边都安顿好,腾出手的时候,再叫金石搬过去住。

    林雨桐一进院子,看到的都是记忆里熟悉的脸,一个个的带着笑意。一路朝里走,就有一圆脸的妇人走过来,眼圈红红的,“姑娘……”

    是了!这是原身从林家带来的下人,后来嫁给金老四原身身边的常随。

    原本叫碧草,如今叫高平家的。

    这两口子是三房的管事。

    林雨桐顺手就拉了她::“委屈你们了。”

    “哪里就委屈了我们,我是心疼主子。”高平家的说着,就小心打量主子的神色。主子还是那个主子,又不像是那个主子。叫她想亲近又怕亲近。

    一进院子,就有好几个妇人围上来。林雨桐颇有些烦。

    进了屋子,正看到金双几个一脸的手足无措,璇儿气鼓鼓的坐在边上,还有几个丫头缩在门口,如鹌鹑一般。

    “怎么了?”林雨桐坐过去,看高平家的,“可是几个姑娘有什么不妥当?”

    “她们拿双姐姐她们当丫头使唤!”璇姐儿气的眼圈都红了,然后又冲着那几个丫头,“想来你们也一个个的都大了,心野了。我这姑娘说的好也不好使了!告诉你们,双姐姐她们是家里的姑娘,不是伺候人的。要伺候人,那也是跟我和姐姐一般,伺候爹娘的……”

    “哟!这是谁惹咱们三姑娘了?”琼姐儿掀了帘子进来,“我才去安排点事,这怎么就闹起来了?”

    说着,就拉金双几个手,“是妹妹们吧。娘写信都说了的。”她朝后伸手,就有丫头递过来一个又一个匣子,里面是首饰。簪子耳坠镯子玉佩。

    “这个是给双妹妹的……”首饰上都是成双成队的蝴蝶,很是精致。准备的也用心。

    金双慌忙摆手,“大姑奶奶,这太贵重了,不敢收的。”

    “当得!当得!这一年,幸亏有你们服侍在爹娘左右。说致谢的话,那是白瞎了妹妹们的孝心,但这东西却是我们姐妹的情分。”

    话都这么说了,只得收了。

    给每个准备的都用心,各人的又都不一样,并没有亲疏远近。

    高平家的就摆手,叫站在门边的丫头们出去了,但各自的心里多少都有数了……这还真就是不知道哪里的野丫头,有这样的造化。

    琼姐儿就到:“跨院地方大,房舍也多。叫几个妹妹跟以前一样,还跟璇儿住着。这回,我专在外面买了几个丫头……”说着,就掏出身契,放到金双她们手里,“身边没个人,也不像样。”

    金双越发的惶恐,跟来是想跟以前一样,伺候在爹妈身边的,谁知道却平白抛费了这么多。

    金双第一次觉得或许自己错了。压根就不敢坚持留下来。

    璇姐儿却高兴了,拉着几个人,“走走走,看咱们的屋子去。”

    可林雨桐没能歇着呀,外面递帖子的特别多。但都比较懂事,说了,知道你们现在忙,等不忙了,咱们再说话。

    林雨桐再不济也得回人家,说好啊!等忙完了,我家设宴,一定给你们下帖子。

    然后一家子,忙忙叨叨的,吃了一顿团圆饭,这才都歇下来了。一路上再是慢,再是住的好,但到底是在路上。出门一两天回来都累的得缓好几天,这在路上走了一个月,身上的劲儿都散了。

    四爷回来也晚了,一身的酒气。

    回来先问绥姐儿呢,绥姐儿跟着奶娘,文岚儿一直就守在奶娘边上,她也不往人前凑,只顾着谁都顾不上的绥姐儿。一点岔子都没出,林雨桐心里都是安稳的。

    好好泡了澡,林雨桐得先问:“回了京城,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没有明显的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就好。

    累了,挨着四爷林雨桐就有点迷迷糊糊的想睡。猛地听见四爷问说:“你说,我们有没有自以为是过?”

    什么意思?

    林雨桐翻了个身,“我自以为是的时候多,你不多。”

    别老吹嘘我,吹的我都快习惯了。

    他倒腾的睡到桐桐这边,又跟她脸对脸,然后捏她的鼻子,“佞臣!”

    林雨桐累成狗了,好容易在这深宅大院里,安安心心的睡个安稳觉,“别闹。”她又翻身翻过来,背对四爷,“睡吧!不累呀?”

    四爷这会子翻到里面了,想想桐桐不习惯睡外面,但又一直有靠着他的习惯。半夜里挨不住人能一直往过靠。顺着一个方向靠习惯了,猛地换个方向,她再给摔下去。算了,他又从桐桐身上翻过去,挡在她的外面。

    林雨桐都没脾气了,这被窝里能有多少热乎气?人睡的好好的,你从我身上翻过来倒过去的,她以为他精力旺盛,不得不睁开眼,“明早吧……早上状态好……”

    四爷算了算,哪怕在路上,也没空了她呀。三天前在驿站还折腾了半宿呢!

    想完了,又不由的就想笑,“跟你说正事呢?”

    林雨桐睁着眼睛看着帐子顶,再听听外面呼呼呼的风声,“换个地方睡不着吗?”

    你在我就睡的着。不是这个事!“我就是问你,说良心话,我有没有自以为是的时候?”

    这怎么还开始反思起自己了?

    这一日三省吾身的毛病,他当年也没有过呀。错了那一直是别人的错,怎么可能是四爷的错。大部分坏事不用问都是八爷干的,关爷什么事?大部分的蠢事都是十四干的,跟爷有什么想干。

    怎么过去这么多年了,他添了这个毛病了。

    一日三省吾身呀!林雨桐挠头,“没有啊!我真没有觉得咱们自以为是呀。”

    这就是问题了。

    这就证明连你也添了自以为是的毛病了。不光添了这毛病,更要命的是咱还不自知。

    当然了,这话四爷心里就罢了,不能说的。说出来就惹炸毛了。他特诚恳的说,“那是你觉得我好!”

    “那当然,你最好!天皇老子也比不上。”她一脸的自得。

    天皇老子:……他一小小的紫微星,人间帝王而已,焉能跟本君相提并论。本君好不好,那得问王母娘娘。你……一介凡夫俗子……懂个p!

    当然了,以上纯属四爷脑补。

    脑子里活动很丰富,心里却还是很受用这一介凡夫俗子的吹捧外加表白。

    享受完了,就换了个姿势,头枕着胳膊眼神放空的看着帐子顶,“你说,一个知晓未来的穿越者,带给这个时空的,一定都是好处吗?”

    不全是吧!

    社会的发展有其自身的规律。需要逐步的成熟。这个成熟是指方方面面的。

    这个话四爷认可,“我是问……咱有过出格的地方吗?”

    应该是有的吧。

    你认为没有,未必别人也认为没有?

    四爷就道:“这个别人是谁?你也认为有个神秘的像是神明一样存在的‘他’,是吧?问题是,咱们跟这个他某些看法不可能完全一致。咱们认为没问题的问题,在他那里也许就觉得是个问题。虽然……他的有些想法未必是对的,咱们未必是错的。但现在……咱们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那就是如果真有这个他……那一定是他强,咱们弱。所以,那块石头就是个限制。若是咱们做事出格了,咱们的神魂未必不会受损。受损多了……一辈子两辈子三辈子过去……一点一点,抹去的或许先是我们的记忆,然后再是我们本身……”

    可怎么才算是不出格?

    有标准吗?

    没有!

    “顺着他来吗?”林雨桐皱眉,总觉得这种感觉很古怪。人要是不能的随意洒脱,便是活万年到永生不老,意义又在哪里?

    四爷就笑,笑里带着几分嘲讽,“顺着他?”做梦!“不过……若真是这样,咱们还是需要点策略的。”他的语气甚至变的亢奋起来,像是又重新找到了对手一样,他附在桐桐的耳边,低声道:“他在威慑咱们,恐吓咱们……若是不乖觉,那玩意就能给咱们沉重的一击来警告咱们……你想想这辈子,自打咱们来了,金家就被发配。一件事一件事,鬼使神差的,都往一块凑。叫咱们的发现了那块石头,然后发现了金家许多的隐秘事……”

    这……像不像是一场摆在眼前的试探。

    帝王路,顺着金匡和金仲威,以及趁着边关的不稳,真的走不到顶峰吗?

    能的!

    如果这是那个他设置的第一波坑,那四爷其实已经跳过去了。他并没有帝王的执念,这是真的。不管谁当权,只有没有横征暴敛,百姓日子依旧可以过,有什么非要抢那把椅子的必要呢?

    就听四爷又道:“我把这种试探,叫做观其行!”

    第一波算是过关了。

    林雨桐又问:“还有第二波?”

    “第二波,观其心!”四爷看眯眼,“审视一个人的帝王心。”

    可人心都难测,更何况是测帝王心?

    再说了,帝王心是什么?你说四爷的心是帝王心还是匹夫心?

    胸怀天下,难道只有帝王能有此心?

    那还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话呢!

    所以,要真是这样,那就太扯了!

    四爷就说:“他想测,我就叫他测?”说完又摇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乐的事情:“……我还真叫他测^”

    然后呢?

    然后?四爷就笑,像是个做了什么有趣游戏的孩子,嘴上却只道:“鬼知道呢!”

    这是卖关子。

    林雨桐不扫他的兴致,听他继续往下白话,“你知道当年二哥当太子的时候,那种感觉吗?”他的手在空里比划着,“那就是一种……你怎么都跨越不过的高山……连皇孙们说起皇阿玛和太子,也敬畏的如同面对神明……可是后来呢?”

    高山可以跨过去,神祇也有只能做雕塑牌位的一天。四爷一路忍者,一路冲着,然后他赢了。

    就听四爷道:“如今……差不多就是那个道理吧。咱们来做个假设……假设咱们两个作为意外的闯入者,进入了一个咱们都不知道的领域。这个领域也有高高在上的王……刚开始,我们俩就如同两个蝼蚁,在艰难而行。后来,这俩蝼蚁一步步变的不一样了……积攒下的功德,足以叫人侧目……这个时候,这个王……记着,他是个王,你不要将他想成一个公正无私的神明,你只将他当做一个王。一个帝王!一个帝王……下面若是有两个这样的臣子,怎么办呢?”

    第一,得叫他们听话。

    第二,还是叫他们听话。

    若是不听话,那会收拾你到听话为止。

    就跟武则天驯马的道理是一样的,先是铁鞭,再是铁锤,最后就是匕首。

    这个镇龙石,就是已经举起来的铁鞭,要是不听,估计是会抽过来的。

    林雨桐有点明白四爷的意思了,“他强咱们弱……因此,咱就得先顺着。”

    对了!先得顺着。

    紧跟着林雨桐脑子里灵光一闪,“……之前咱们是胡乱的撞,撞到哪里算哪里,如今……只怕不是!”

    又说对了!咱们距离真相又近了一点点。

    林雨桐脑子转的飞快,“如果来这里,是有意安排的……那这里一定是有什么打破了这个时空平衡的人和事……咱们其实是替人家补漏洞的。”要不然,叫自家来干啥来的?

    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以前懵懵懂懂的,却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她不由的轻声骂了一声,“……有事明说呀。”

    四爷摇头:“咱们是意料之外的存在。若是聪明,留用便是。若是愚笨,还是胡乱冲撞,那大概说了……抹杀也不过轻轻挥手的事……”

    还是那句话,别管是啥存在,你得先有价值。

    林雨桐哭笑不得,“闹了成千年,咱们都是不合法的偷渡者……”

    意思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四爷安慰说:“现在好了……现在是临时工,还在试用期。”

    所以,路漫漫兮!

    林雨桐被说的也兴奋起来,“你说……我们会成神仙吗?站在浩瀚的宇宙上方……那时候,就不是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了……而是宇宙万物皆为微尘……”

    四爷失笑,要么是两口子呢,他刚才还想着,是不是真有一天能做到‘手可摘星辰’。

    他伸手把她圈在怀里,“……那是很远很远的事了……”

    远不怕呀!有你怕什么远呢。

    桐桐问说:“听说神仙都绝情绝爱。”

    “那做的什么神仙……放心,咱到时候不升职。咱就在人间做最平凡的夫妻。”

    嗯!这话爱听。

    两口子像是在迷茫中找到了方向,之前一直模模糊糊的,顺着本能做事,只觉得烦乱中就是抽不出那一根线头在哪。如今知道了,那就好办了。

    事情得解决,但日子咱就是得好好的过。

    事情是解决给背后的人看的。但日子是过给自己的。

    早上起来,林雨桐精神饱满。她这才想起问四爷:“这事你是怎么想通的?”

    哦!

    四爷吐出两个字:“金匡!”

    嗯?

    四爷又补充:“漏洞!”

    金匡就是这个时空的漏洞?

    林雨桐狠狠的松了一口气,只要发现目标,那就好办了。

    随后四爷又提醒,“可谁知道这种漏洞有几个。”

    啊?

    四爷点头:“注意着点吧。”

    这话说的,林雨桐先把身边的人过了一遍,没问题。接触到的人里面,迄今为止,她没发现谁有问题。

    唯一觉得可疑的就是小徐氏。小徐氏脑子跟抽了一样,儿子都不要了,只为了娘家。

    这种人吧……也不能简单就说这人一定有问题,是要注意的那种漏洞。

    这种漏洞的修补,也不是一时一刻就能修补完的。她不乐观的想,许是随时都有新漏洞出现呢。说不准的事。

    所以,好好的过,留心点就行了。也别真就草木皆兵了。

    金匡并不知道四爷给他打上了漏洞的标签,这爵位恢复了,这得去宫里谢恩去的吧。

    四爷没跟着,跟李诚出去了,说是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林雨桐呢,本来是打算去许家接英姐儿的,谁知道一大早许家就来人了,说是下午的时候,英姐儿过来。那也行!她正好有空,下人一个都没叫,管事也不急着见。她叫璇儿过来,叫她拿笔记着,她得一一的把家里的规矩重新给定了。每个下人上岗的时间都定好,私下调换的章程是什么,这都得列好。

    她一个人写不过来,再加上文岚儿。边上金双她们只听着就罢了。

    正写着呢,高平家的进来禀报,“表姑娘来了。”

    不是说下午吗?

    高平家这才低声道:“想是怕叫人冲撞了姑娘。”

    这说的隐晦的,不就是怕人对英姐儿不利吗?要是这样,是得小心点。可别在金家给出了岔子。

    林雨桐起身就要过去,金双忙道:“娘,我们就不去了。”

    很是局促的样子。

    林雨桐明白这种感觉,就是处处都在提醒她们,她们是外人。

    这就是林雨桐当初要安排她们的原因。就是带着出去了,也少不得别人轻看几分。

    这事还得再想法子,她拍了拍几个丫头,“你爹今儿出去怕就是看宅子去了……那边的小物件还得你们做。褥子垫子的,赶紧都收拾起来……晚上我跟你们说话。”然后看高平家的,“几个姑娘你要照看好,不能有一丝马虎。”

    高平家的连忙应承着,要出门了,偏房里等着一排的丫头,早前林雨桐没叫人道跟前来,这会子指了两个原本就在原身身边伺候的,出门总是要带着的。

    出了门,就见三房母女俩在前面慢悠悠的走着,这是有意等着林雨桐赶上来呢。

    孙氏见了林雨桐就夸琼姐儿,“……我那边那两姨娘的事,原本也没跟谁说。咱们大姑娘事先不知道,没给安排住处……昨儿一听说,愣是过来又给安排了一回……真真是妥妥当当。你也是,怎么不把孩子留下多住几天。”

    “她也当娘了,昨儿那样忙乱,过来没带孩子。昨儿夜里又一场雪,今儿不能出门。一早上姑爷家来了,只说那娘俩今儿且来不了。等天晴了路开了,他亲自送回来住上一个月。”

    那敢情好。

    两人说着话,去了正院。正院里,徐氏拉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这姑娘长的甜甜的软软的,见了孙氏和林雨桐忙起身:“三舅母,四舅母。”

    孙氏就道:“这才一年不见,竟是长高了这么些。以前还一团孩子气,如今可都是大姑娘了。”

    英姐儿便羞红了脸,往徐氏身边躲。

    徐氏忙道:“别羞她。可怜见的,这才一年不见,都瘦成什么样儿了?”

    以前婴儿肥,现在抽条了,圆脸成鹅蛋脸了,但也没说的那么厉害。

    徐氏叫外孙女跟孙女们去暖阁说话,她留了两个儿媳妇,“我如今身体不行了,也不能出门做客了。再加上徐家出事了,我这再去上门,就有点讨人嫌了。但是你们呢,外面还得走动起来。该把老太太请上的就把老太太请上。咱家得抓紧办这几件事。头一件,你们大哥的婚事。这才三十来岁的人,难不成就真鳏夫到底了?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不成!我知道,你们做小婶子的,没法帮着相看……我呢,也不方便出门。可老太太行!老太太是祖母,她老人家活了那么大岁数,经的事多了,这看人自是就不一样了。这是咱家的宗妇,得老太太帮着相看……”

    林雨桐早料到会如此。她点头先应下,“回头我就去跟祖母说。”

    徐氏点头,“至于你二哥的婚事……这事不用咱们操心。宫里和你们大姐夫那边,比咱们上心的多。且看他们看中了什么人,再说这事吧。”

    听起来没啥毛病,就这么着吧。

    徐氏跟着又叹气,“再有就是琨哥儿的婚事。老四家的,这孩子是被我耽搁了……千万得求娶个门当户对的。我知道你养着的那几个丫头极好,可是当咱家的媳妇……还不成。”

    是说把金双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琨哥儿。

    天地良心,并没有这样的事。

    林雨桐正色道:“娘,谁又嚼舌根了?那几个丫头是跟咱们打辽东回来的。我早前就说过,那是养的闺女,不攀富贵不求荣华,只要有知冷知热的人,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家里的哥儿懂礼知进退,人上进就行,我们要好好的发嫁……虽不是亲生的,但谁要是敢薄待了她们,我就敢提qiang打上门去。至于说的那些个,更是没有的。这不光是要毁了姑娘家的名节,这也是要毁了琨哥儿的名声呀。娘要是再听谁说这些话,只管给我送来,我倒是要摘一摘她的肚肠,看到底是黑的还是红的?”

    说着,就看那些在边上伺候的,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紧跟着便是冷哼一声,“我这事儿忙,还没顾上料理呢。这一个个的神神鬼鬼的就给我冒出来了是吧?要是懂事呢,就去院子里跪着去,要是不懂事的,那且等着。大雪里放上瓷片子,扒拉了衣服叫跪在上面,再没有不招的。”

    话才一说完,噗通跪下三个婆子。

    都是原来小徐氏身边的,小徐氏以前管家,惯得她们也是眼里没人。这会子不见小徐氏,又仗着是徐家的人跑到徐氏这里调三斡四了。

    徐氏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四儿媳妇一招手,几个婆子就这么被拉了下去。没一个人问一声她。良久,她才反应过来,看着两个儿媳妇。那庶子媳妇就看戏似得饶有兴致,可这林氏一脸怒气,端是威严。只一变脸,这些积年的老人便怕了她。

    她摆摆手,“也是我老糊涂了。确实是管不得事了。你们忙去吧,我留几个孩子说说话。”

    林雨桐欠身,就率先往出走,孙氏跟在后面还朝前追了几步。

    都快出院子了,听见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四舅母,请留步!”

    林雨桐转头看去,就看到一双满是探究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7、清平岁月(37)三合一

    清平岁月(37)

    人家英姐儿只叫四舅母, 孙氏留下来倒是不好了。她不好跟个孩子一般计较, 又觉得有些尴尬。林雨桐就道:“我正要跟三嫂说说琳姐儿嫁妆的事,三嫂先回去,我一会子就过去。”

    孙氏就笑, “刚好昨儿孙家叫人送来了好茶, 我沏好了等你。”

    林雨桐应承着, 英姐儿却完全没有那种叫孙氏不痛快的自觉,在林雨桐看过来的时候,瞬间收起了打量的神色, 亲亲热热的迎上来, “舅母, 我想跟您学qiang法。”

    “习武?”林雨桐有几分讶异,“这个可得你爹答应……”

    “他有什么不答应的?”英姐儿过来抱住林雨桐的胳膊,“我一个人在家都快闷死了。我想住过来, 跟表姐表妹作伴。听说四舅母那边还有认回来的几个表姐妹,多热闹呀。我们在一块……反正我不回去。”

    “要为热闹的,怕是跟我们住你也热闹不了。那几个丫头, 我跟你舅舅原本就没想着叫她们在家里养着。”林雨桐拉着英姐儿的手,“她们长在乡野, 你何曾见过大门大户里野花长的好的?该在什么地方就得在什么地方呆着……如此,她们才自在。也省的我跟你舅舅总是担心她们受委屈。”嘴上的话说的没有停顿, 心里却有些惊讶,这姑娘的手可不是绣花练字的手。这是长时间做射箭练习的手。说着话,她就大大方方的看她的手, 果然,都已经磨出茧子了,跟着她就抬手摸她的胳膊,“拉伤筋骨了吧?旧伤添了新伤?瞒着你爹练的?”

    英姐儿闪过一丝讶异,以前只知道四舅母是武将人家出身,往常在家也舞刀弄枪的,但却从来不知道竟是很行家的样子。她一脸的赧然,“我爹都不敢叫我出门,在家里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护着……可人一辈子不能总这么过吧……我若是自己有本事了,我爹也就不用为我担心了。也没什么可练的,以前就知道二舅的箭射的好,我还小的时候,二舅就送我弓箭了……平时在家,也只能拿小舅舅给我送的小弓箭玩……”

    小弓箭是拉不出这样的伤的,“你用小弓箭练习准头,用重物挂在臂膀上练习臂力?”

    “嗯!”英姐儿点头,“我喜欢喝豆汁,叫丫头们找来小磨盘自己磨……”

    所以,许时忠都以为他闺女在折腾吃食,却不知道这么大点的孩子拿着小磨盘在来练臂力。不用问都知道,她现在两条胳膊只从外观上就能看出来,肯定是不对称的。

    可这么大的事,许时忠不知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姑娘把她身边的下人把的很严,比想象的要严的多。这些连都不敢告诉许时忠。

    还有这伤……这伤最早的老伤,最早的也都三年了。三年前,他就开始偷着练了。可三年前……许时忠都还不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臣。

    这三年间,她就没生过病?没瞧过大夫?

    这些大夫也都没一个人看出这孩子身上有伤的?

    这一个个的问题蹦出来,叫林雨桐心里一下子就提起来了。如今的可行性不外乎那么几个:第一,这个孩子异常早慧,且跟许时忠缺乏父女间最基本的信任。第二,这孩子在内宅过的并不好,还是跟许时忠之间缺乏父女之间的信任。第三,这孩子本身有问题。

    到底是哪种,林雨桐现在不敢轻易下判断。

    既然她想留下来,那许时忠肯定不会反对。家里没有母亲,舅舅家,又是外祖亲外祖母的,便是舅舅们,也都是嫡亲的。许家又没倒,孩子叫外祖母教养,也不怕受了谁的委屈。那必然是乐意的。

    至于习武的事,只要孩子说要学,健身健体的。以许时忠的性子,万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林雨桐也想放在身边看看,看看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应承下来,“你安心住着,回头叫你四舅亲自给你爹说去。不过,你这伤不能再耽搁了,回头你每日过去,我给你摁两天,慢慢的就好了。”

    英姐儿果然露出一脸的欢喜,“那舅母去忙。明儿我去给舅母请安。”说着,就福了福身,恭送长辈离开。

    林雨桐笑了笑,带着丫头转身去了。

    英姐儿站在原地,脸上的笑意跟刚才一般无二,直到看不到林雨桐的背景,这才转回去。

    琳姐儿和璇姐儿都在屋里等着呢,见她回来肩头都有雪花了,就问说:“痴楞楞的站在雪地里干什么?”

    琳姐儿大点,就伸手要去给她拍身上的雪,“一会子连衣服也湿了。”

    谁知道手刚伸过去,英姐儿躲了一下,“别湿了表姐的手,我换件衣服就是了。”说着,就看一直在角落里站着的丫头,那丫头利索的拿了衣服出来,顺手把外衣给换了。

    都知道太太要歇息,这姐妹俩也没在这边多呆,闲聊了一会子,就告辞出来了,又邀请英姐儿,得闲了过去玩呀。

    出来之后,姐妹俩谁都没说话。

    沉默的走了一半的路,琳姐儿才拍了拍妹妹的头,“怎么了?还不高兴了?”

    璇姐儿摇头:“就是觉得……跟表姐都生疏起来了。”

    琳姐儿笑了笑,“以后出门叫久儿陪着你吧。双儿她们可能出去住,久儿总是要留下的吧。”

    “嗯!”琳姐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那出来就叫久儿陪着,她本来就小,等双儿她们一走,她一个人呆着就更闷了。”

    璇姐儿应着,到了三房门口,她摆摆手,就带着丫头蹦蹦跳跳的跑远了。

    看着妹妹走远了,琳姐儿才不由的朝后看了一眼,英姐儿……她的丫头包括身边的婆子都很怕她,这个……以前有没有不知道,但这次回来,感觉特别明显。在屋里,下人们是鸦雀无声。杵在那里跟木头桩子似得,这虽是规矩森严吧,可瞧着……就是叫人觉得别扭。别的不说,老太太就挺会调|理人的,她身边伺候的婆子,那个个都是没有二心的。可也没那样的……身边伺候的人,忠心听话当然重要,但要是拨一下才敢动一下的,又有什么意思?这主子追出去,丫头们按说给撵出去的,没有。那些丫头没动地方,连外面守着的婆子都没动。主子一身的雪回来了,也没有说主动把雪拍了的。还是她自己说换衣服,丫头才赶紧拿衣服。

    这规矩……有点矫枉过正了。

    她也不能确定那是英姐儿的问题,还是人家许家的问题。看着不妥当,提醒璇姐儿以后出门带个有心眼,能护主的……

    可这以后要是长期在府里住的话……琳姐儿留了个心眼,等琅哥儿回来,她悄悄的叫了弟弟。

    琅哥儿现在活泛了起来,这两天正按着心意布置院子呢,明儿还打算出去转转。进来而已是怕娘担心,请安了人家就走了。

    这会子姐姐一叫,他立马伸手:“叫我给姐夫带什么?带一次一两银子,盖不赊欠。”

    琳姐儿塞了一块银子过去,“别乱花!然后将一封信塞到他的袖子里,只能给你姐夫看,这事谁问都不要说……”

    往常都是带一双鞋一个荷包的,现在居然是写了一封信。

    这玩意更是得小心点,尤其是在府里,“放心,我知道轻重。有人问我知道怎么应对,姐夫都教过我了。”

    那就去!

    路六爻接到信的时候还有些脸红,却不想打开信就一句话,叫打听许家这两年可有买进卖出的下人。

    这是干什么,还特别叮嘱这事不急,缓着点,别叫人察觉了。

    路六爻知道,这事她心里挺急,但又怕叫人察觉她在查许家的事。

    他不由的就笑,她倒是真看的起我,我现在对京城是两眼一抹黑,便是再急,也得稍微等等。但还是跟小舅子道:“跟你姐说,我知道了。事情我会看着办!最近我急着找宅子,要是不是很急,等忙完这头的事再说……”

    是说找宅子急着成亲吧。

    才说着呢,小厮就从外面进来了,说是大郎来了。

    金逸?

    金逸来是告诉路六爻的,“今儿出去看了两处宅子,不大,都是三进的宅子。两家紧挨着的……地段也不错,前后几条巷子都住的是武官人家。因着是顺王府帮着看的,价儿不高,两千两银子……”

    路六爻知道四房在给这些义子在京城找落脚的地方,若是能跟他们做邻居,那是再好没有了。凡是有个帮衬的,彼此都是知根知底信得过的。

    他身上也就四千两银子,这是把银州的产业都卖出去之后的,这还是有金家的面子,人家给的价钱很公道才能卖这个价钱。说实话,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早前给老家捎去了五百两,买成庄子给爹娘养老了,他就这些银子了。

    房子是大头,他都担心四千两不够用,没想到这边倒是省了一大笔。

    金逸低声道:“我爹叫我告诉你,房子里的家具都是八成新的,上漆就行。再需要别的,叫十郎做就是了……”

    聘礼当时在辽东都送了,当时的情况自然是不能跟现在比了。现在这侯府……路六爻也够不上不是?

    也是这小子机灵,跟琅哥儿处的特别好。三房上下没一个对婚事有异议的。

    路六爻说什么也要给四爷道谢去的,这是把他的窘迫都看在眼里的。

    四爷叫他进来坐,“……差事的事已经有眉目了,你心里不要着急,也不要拿着银子随便去打水漂。等安顿好了,去外面转转……看看世面上的行情……这反倒比什么都重要……”

    路六爻一一应着,第二天先跟金逸两人,去把宅子过户了。

    有了自己的宅子,金石就要过去。他在这边也不是很方便,给娘请安,都得一层一层的往上报。他一说要走,金双金伞几个都要出去,说是收拾收拾也好过年。

    四爷和林雨桐哪里能叫几个孩子这么出去。两人亲自带了好几车的东西,把人给送过去。只有他们这么大的小子和姑娘住着,哪里能放心?

    像是结巴,四爷给放出去了,放在那边,帮着看的门户。信得过!

    再有就是林雨桐找老太太,从老太太身边要了两婆子,也跟着过去。老太太直接给了两个无儿无女无牵挂的,干脆把话说到明里,“你们好好的跟着孩子们过日子,他们都是有良心的孩子,不会叫你们将来没个着落……”

    再就是琼姐儿买的几个丫头,一并给了过去。

    家具都是现成的。铺盖吃的用的,林雨桐都叫拿过来了。

    “以后过日子你们自己做主……”林雨桐笑看着她们,“想娘了,就进来看看。没人敢拦着你们。我要是想你们了,抬脚就到了。巷子口那户,是琼姐儿的嫁妆宅子,里面还养着两房人,这一片住的人,当年都是老侯爷的部属,如今好些都是恩荫来的官职,不会有人不长眼的跟你们为难……”

    嘱咐了许多的话,说着说着,自己眼圈就先红了,“好好住着,等大郎有空了,叫他带你们在京城转转。娘把你们打发出来,是有大事要交付给你们。”

    金双一愣,“我们?”

    “回头,娘得弄个庄子,开个医馆药铺。那地方只许女人进,也只看女人病。女人常有的毛病,我会找方子制成成药……大部分普通的病症都有效。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女人,各种毛病都多。赚的自是不少!这钱你们留一半,剩下的一办,得拿出来开善堂。那些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的可怜人,你们记得给一碗饭吃就好……”

    这是积阴德的好事。

    心里有了着落了,搬出来,那点失落也没有了。

    林雨桐这才放心的回家,四爷刚好拜访了不少邻居出来。有这层交情在,住在这里安全无虞。

    回来了,乱糟糟的,每天好像都忙不到正事上。

    据说金匡进宫了,也确实是进去了,但是见没见那位皇帝,就没人知道了。

    连着两天,英姐儿一早就带着丫头过来,真就是跟着林雨桐习武的架势。

    林雨桐只叫她先跟着璇姐儿跑一跑,把身上都活动开,至于教不教的事,这得许时忠说了算。刚好,今儿四爷要去见许时忠,林雨桐就把事情说了。然后意味深长的道:“这姑娘……很特别。”

    发现特别的,总比没发现特别的好。

    四爷吃了饭,没停留,直接去见许时忠了。许时忠没去宫里,正在家里等着呢。四爷被带到许时忠的书房的时候,正听到里面争执的声音。

    “……你只顾着你岳家……你就没想过你亲弟弟的死活……你在家等金老四,我知道,你给他安排差事……那我呢?你就我一天到晚的在家闲着。我在家里……我没一刻过的痛快的……我……周氏那样,你又不许我招惹……她成天的骂我没出息……”

    许时忠气的:“那你能干什么?去了一趟南边,差事没办,弄了一堆戏子,都能搭两套戏班子。除了吃喝玩乐,你说你什么在行?要做官?你这样去做官,还嫌弃你哥的名声不臭是吧?”

    “我不管,我就是要当官。”许时思往书房一赖,“我就是要叫人家见了我也叫一声许大人。我不管大官小官,给我一个官当就行……”

    当官?

    行!

    “明儿我给礼部打个招呼?”许时忠摆摆手,“去吧。等着吧!”

    “礼部?我不去礼部,那些之乎者也的礼,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许时思瞧见金老四在外面,他就故意歪缠着,叫他在外面等着去!娘的,金老二活了,这金家就又抖起来了。金家进城的时候他看见金老四了,金老四也看见他了。他娘的还朝他笑了一下,那一笑,笑的他脊背发凉。这两天他晚上都不敢出去,就怕被金老四带着人闷他的麻袋,以前金老四可没少这么干。他就寻思着,怎么着也得弄一官身。当官了,你丫的要是有胆子这么干,才算你能耐。别人当官难,自己当官……不难!

    他就赖在这里,外面冻的跟啥似得,大哥你有能耐就叫你小舅子在外面冻着去。

    许时忠看着老四背着手站在外面,无聊的扒拉松柏枝上的雪,他还真就不想跟弟弟磨蹭,“礼部下面的教坊司,你去不去?”

    教坊司?

    “大哥你寒碜谁呢?”许时思气的气血直冲脑门,脸到脖子涨的红彤彤的。

    许时忠指着门口,“要去就去,不去就在家呆着。”

    那还是去吧!

    许时思哼哼哧哧的起来,然后出去,跟四爷走了个面对面,然后扬起头挑衅的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四爷没搭理,直接走了进去。许时忠起身,直接往里面去,“跟我进来。”

    书房的内室,等闲别人是不许进的。

    这一进门,外面就守上人了。

    许时忠一边倒茶,一边叫四爷坐,“有件事,得我跟你二哥都信得过的人去做。这个人非你莫属。”

    四爷看他:“是我二哥之前说的事?”

    许时忠点头:“连周家都无法查出来,这非一般人查不出来。我打算在御林军中新组建一武德营,你为统领。银钱给你,地方给你,怎么组建,是你的事。给你半年成营……职责是什么,你心里得清楚。”

    对外,刺探敌国情报。

    对内,监察百官。

    自古不论哪朝哪代都有这样的间谍机关。最早的间谍可追朔道夏朝,间谍的始祖是个叫女艾的将领。后来一朝一代的,最臭名昭著的就是明朝的特务机构。也因着这个机构实在是名声太臭了,到了后来,像是皇阿玛这位的,明面上是没有专门这样的机构的。但设在江南的三个织造处,那兴致其实也差不多。况且还有各地的密折上奏之权,作用是一模一样了。当然了,还有传的到处都是的粘杆处……

    四爷还真是四爷的时候,人家都有粘杆处了。现在再组建这个一个设么劳什子武德营还弄不了吗?

    这世上的事都有利有弊。只看权利在谁的手里干的是什么事对吧?

    成啊!正好需要人手。

    四爷连磕巴都没打,直接就给应下了。正事就这么一点,交代清楚了,就能直接走了。走的时候通知许时忠,“英姐儿留金家了,孩子想习武,跟着她舅母学了。”

    许时忠张着嘴,看着走的特别利索的小舅子,想说点什么吧……但看他全程那个黑着的脸,话不多的样子,估计是自己一开口就得被撅回来。那……还是算了,自己改天过去跟岳父说吧。

    又当特务吗?

    林雨桐啧啧啧的看四爷,“这事真是……”

    真是什么?

    四爷躺在炕上舒展了身体,这差事……这差事才好呢!

    正说着话呢,结果外院送来了帖子,明黄的颜色,一看就觉得晃眼。这是什么呀?

    拿过来一看,是皇后下的帖子。皇后说,行宫的梅花开了,想请大家去赏花。

    给金家送了帖子,那这金家的女眷,要是没什么特殊情况就都得过去。

    赏花宴在五日之后,据说是钦天监看好的,那天可能会有点雪,雪里赏梅最是得趣。

    先得去问许是,看她去不去。

    林雨桐又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也不去,不管姑太太在一边怎么戳,老太太都不搭理,“宫里规矩重,老胳膊老腿的,自在惯了……”

    那就只能跟孙氏和姚氏一道去了。至于璇姐儿和琳姐儿,都不带。但英姐儿却是要带着去的。

    林雨桐这边一走,姑太太就说老太太,“皇后娘娘的帖子,您都不去……您是见过皇上啊还是见过皇后……您不去,我也能不去,但我家这俩妞妞,好歹也跟着去见见世面……”

    老太太就冷着脸看她:“说错一句话,行错一个礼,那都是死罪。这这不知死活的轻狂样儿,到底随了谁。我看……就是太惯着你纵着你了……等天气好了,赶紧跟我搬走,眼不见心不烦……”

    “我就知道,您宁肯顾着不是肚子里生的,也不顾着我,跟到京城说什么是为了我,你就是为了你自己的……我也不要你赶,要走我自己走……我去庄子上住,你要是还觉得碍眼,我干脆回辽东去算了……也省的碍着谁的眼了。”

    老太太那边再怎么闹,除非偶尔姑太太叫的声音大了外面听见了,才能传到林雨桐耳朵里,其他时候,那院子里就算是翻了天,外面的人也不知道。

    这回姑太太吵的狠了,第二天都不起床吃饭,林雨桐才听到点风声。她却只当不知道,收拾衣服首饰,色色都齐备了。第五天半夜就起来,马车得往城外赶。

    一人一辆马车,在里面能躺下歇一会子也好。金家马车一大串,可这出城门的时候,一样是拥挤的很。这勋贵高官,无一不在邀请的行列。

    行宫里,许时念早早也都醒了,她已经懒的问时辰了。盯着床顶看了好久,昨晚睡的不好,一整晚半睡半醒的。越是想做梦,越是什么也梦不到……不行试着晚上喝点安神汤?

    这么思量着,就慢慢的坐起身上,光脚踩在地面上,慢慢的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的女人有些模糊不清,她顺手顺着垂下胸前的头发,然后揪起一撮发梢细看,竟是枯黄成这般样子!

    “来人!”她摸着脸,仿佛想起梦中那个在冷宫里,人人可欺的,浑身肮脏的老妇。她的头发就是这样,现实枯黄,然后看不见的地方,一点一点的冒出白发。等自己发现的时候,头发已经枯黄了。

    宫女太监一串串的都站在不远处,她一手拽着自己的头发,一只手伸着,“剪刀!剪刀!把剪刀给我拿来。”

    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将小剪刀递过去,就看见皇后将一大截一大截的头发刷刷刷的给剪了下来。头发散落了一地!

    伺候的哗啦啦的跪了一地,不住的磕头。好半天,眼看头发都要揪不到前面来了,这才罢手。做完这些,许时念才发现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碎发铺了一地,她自己的头发却只刚到脖颈的位子。

    今儿……还请了那么多贵妇来……堂堂皇后,没了这一头乌发,可怎么见人?

    “传旨下去,本宫身子违和,宫宴取消。”许时念一把扔了剪刀,浑身泄了气的低声吩咐道。

    您不出现都行,但就是不能这么涮着人玩。

    这边的大总管是许时忠的人,这话当然是传不出去的。人家臣下的家眷该来还来,咱们怎么招待,也还怎么招待,绝对不能朝令夕改。

    林雨桐之前还怕因着文氏的关系,这皇后对金家的人有些敌意,怕是今儿不得消停。谁知道竟是消停的不得了。因着林雨桐带着英姐儿,这边总管给的是最特殊的照顾。暖阁里贵妇人不多,像是顺王世子妃,还有李诚的夫人,又有其他几位宗室夫人。琼姐儿跟着贺家的大夫人……都是相熟的人家。

    这会子这么多人,便是再熟,也不能只凑成一堆说那么些个私房话。都是挑些好事聊一聊。琼姐的婆婆夸琼姐儿这媳妇好,生的孙子有多乖巧聪明。这是面子上的话,林雨桐也不当真。人家就顺着这个话,说林雨桐给闺女找了好婆家。婆家好不好另说,林雨桐不吝惜言辞的夸姑爷,那真是千好万好的。随后又说自家近期还要嫁女,姑爷也是顶顶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这算是给琳姐儿的婚事预热呢。孙氏跟着挺高兴。

    女人说的高兴了,声音就不由的高了起来。

    隔着宫殿,许时念都能听见外面的喧闹声,她用丝带绑着头发问伺候的:“不是取消了吗?”

    下面的讷讷不敢言。

    许时念披了大斗篷,用帽子将整个人遮住,然后往后面的亭子上去了。

    亭子建在假山上,四五层高,站在上面,能将整个行宫尽收眼底。她看见这些女人在梅花林里三三两两的漫步嬉闹,脸上的表情越发的灰败起来,一时间,竟是觉得这个皇后做的到底有什么意趣。

    正意兴阑珊,就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声:“姑姑!”

    许时念扭过脸去,蓦地一笑:“英姐儿。”

    “姑姑!”英姐儿裹着火红的大氅上来了。

    许时念忙拉她的手,“冷不冷?走!跟姑姑下去说话。”

    “不冷!”英姐儿挨着许时念站了,“听说姑姑身体违和,就过来瞧瞧。”

    “你要过来,怎么不事先叫人告诉一声。”许时念带着几分埋怨,“你爹怎敢放你一人出门?”

    英姐儿笑的两眼弯弯,“跟着舅母来的。她们在说话,我禀了舅母,就过来看姑姑了。没有舅母带着,我想见姑姑一面都难。”

    是!许时念带着几分埋怨,“在宫里我就跟你爹说,想接你进宫跟姑姑作伴。可你爹说什么也不乐意。如今离了你爹也好,我们姑侄见面也容易些。我想你了,只管去金家接你去。你可不许……只陪着你外祖母你舅母,就把我这姑姑给扔到一边去。”

    “姑姑真是的!”英姐儿嗔道,“姑姑贵为皇后,您的话就是旨意,谁敢违抗?”

    “你爹!”许时念这么说的时候,带着几分怨气。英姐儿咯咯咯的笑,“那是拿您当妹妹的,您知道我爹怎么对我二叔吗?凶的很!还打呢。”

    许时念不由的就笑了,“你二叔把我扔在这里,这都好几天不见出城了。怕是嫌天冷,也懒的应付我了。”

    “哪里?”英姐儿低声道,“是二叔管我哥要了个什么官……好像是去了礼部了,然后二婶天天的在家闹,说是老鼠掉到米缸里,乐不思蜀了……我二叔这是跟人家学礼去了……”

    许时念先是没听明白,后来不由的噗嗤一笑,“是!去学礼了!”

    “姑姑笑什么?可是我说错了?”她一脸的娇憨,嘟着嘴娇俏可爱。

    许时念哪里会把教坊司那样的地方说给侄女听,“以后不要再去打听了,别人嘴里也不说好话。”

    英姐儿乖乖巧巧的应着,“我回去就给二叔捎话,说姑姑想他了。”

    傻姑娘!

    许时念看着远处在梅林里的妇人,回头看英姐儿,“咱们英姐儿也是大姑娘了,可有心上人了?”

    英姐儿垂下眼睑,一脸的羞涩,“姑姑,你再这么着我就走了。”

    “这有什么好羞的。”许时念露出几分怅然来,“我还没你大的时候,都有心上人了。可惜,有缘无分。我就做了这个如同庙里的菩萨一般的皇后,只叫人敬着畏着……有什么趣儿?如今咱们家……但凡有你瞧上的儿郎,再没有不能顺着你心意的。若有喜欢的人,不拘是出身还是别的,只管开口便是……”

    英姐儿羞的低头,又大着胆子问:“姑姑那个心上人,如今……过的可好?娶的妇人长的可有姑姑貌美?”

    许时念想起那个在城门口看见过的身影,怅然的笑了笑,“……世事无常。有些人……不见的时候是恨,又见了的时候才发现……许是没……有时候该恨的不是那个人,而是……”

    而是什么,她没再往下说,“你看,我这都跟你说的是什么?姑姑还没问,你一个人在家,闷不闷……在家都做什么消遣……”

    说的放松了,斗篷的帽子在风中掉了下去她也没察觉。

    英姐儿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林雨桐那边要走了,英姐儿就赶紧告辞:“要是叫爹爹知道我在打搅姑姑,定是要把我捉回家去的,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呀。”

    “你爹就是太小心。”许时念摸着英姐儿的脸颊,“记得常来看看姑姑。”

    英姐儿笑着应着,告辞下去了。

    许时念这才察觉,她的斗篷帽早就掉了。

    英姐儿回来就跟林雨桐一辆车猫着,路上说说笑笑的。到了家下车了,林雨桐朝后看了一眼,这跟着的下人仆妇怪忙乱的,只英姐儿身边的丫头像是少了一个。

    林雨桐就问:“带了几个人出门?”

    “八个,还有一个我叫她给我二叔送信去了。姑姑想我二叔了。”英姐儿这么说。

    哦!

    许时思确实是被小丫头传话了,他还给了赏银叫走了。可这个小丫头走后,门上却来了个不速之客求见,此人是一戏班的班头,说是教坊司的公事。

    这班头除了带来了一匣子金子之外,还带来了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

    许时思斜眼看他:“想要什么?捧你们班子?宫里皇上可没时间听你们唱戏。”

    “皇上没有,皇后有啊!”这班头将这美人往前一推,“如今,这有时间听戏的,可不就是太太奶奶们。越是到了年节,这名声越是好起来。皇后若是说好,那必定……是好的。”

    “你倒是自信……怎么就笃定皇后会说好?”许时思倒是有了几分兴致,“可藏着压箱底的东西没露出来?”

    班主讳莫如深的笑笑,又摸出一张银票来。美人儿接了银票柔若无骨的手轻轻的塞到许时思的怀里,留恋半晌没有离开……班主便带笑出去了。

    出了这宅子,外面马车里恍惚有个人影。班主到了马车边上,恭敬的道:“……主子,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8、清平岁月(38)三合一

    清平岁月(38)

    英姐儿跟着去了行宫, 作为侄女去见了皇后, 出来之后替皇后捎信给她二叔许时思,然后小丫头确实去见了许时思,第二天许时思就去行宫见了皇后。

    这行踪上完全没有问题。

    再去查, 无非是许时思身边又收了一个美人, 这个美人却是教坊司出身。

    这像是中间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插曲。

    确实是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在没有人手的情况下, 只能借用李诚的人盯一盯许时思的行踪来验证英姐儿的话。可这些行踪太正常了,倒真叫林雨桐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些多心了。

    四爷就看桐桐,“你现在的心境真是不成了。不能只为了盯一件事啥也不干吧!嘴上说过日子过日子, 你倒是好好的过日子呀。该冒头的你叫他冒头, 冒出头来再收拾也行。你这毛病总是喜欢找洞, 然后往洞里扒拉。那这扒拉出来的可能是毒蛇,但更多的大概就是蚂蚁窝。把你也累的,把我也折腾的。练心境练心境, 重要的不在要发生的事,而在于你的心境。你着什么急呀?”

    把林雨桐说的,“那就不管了?”

    “造反三五年的能成事吗?”四爷就问。

    那好像是不能。

    “既然不能, 那你能三五年七八年成十年的啥也不干指跟他们耗着?”四爷就拉她洗澡去,“赶紧的, 在侯府里当当你的太太奶奶,没事宅斗宅斗, 外面的事有我……成不?”

    你叫我去宅斗?

    杀鸡焉用宰牛刀!

    “你看你这心态就不对了!”四爷朝北边指了指,“那块石头在那里摆着呢,镇我也镇着你。心态……心态……你得知道它在试你的心……你的心里老装着山河大地芸芸众生, 他不答应。你得叫他放心……你得有小女人的平常心……哪怕幻想出一两个假想的情敌出来吃吃醋,也比你一个人在这里没头没脑的四处碰壁墙,懂得吧!能开挂的人,那个个都不是凡人。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被四爷给说了!别的还罢了,假想敌是个什么意思?

    这话真就把林雨桐给触动了:“你说……万一这破石头真叫咱俩慢慢的忘掉很多事……你说会不会有一天,你也不记得我了,我也记不得你了……咱们俩面对面擦肩而过,我们都没认出彼此来……”

    这么一说,突然就伤感起来,她使劲的往四爷怀里钻。四爷正说安慰两句呢,就听她又恶狠狠的道,“一定得找出他来,然后狠狠的摁死他。”

    四爷:“……”你要是哪一天彻彻底底的做个小女人,我也觉得挺好的。你这动不动要摁死谁的……我都觉得以后我可以下岗了。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站在你身后为你鼓掌吗?

    她也别狠狠的摁别人了,四爷先狠狠的摁她:睡觉!

    什么都没发现,那林雨桐就把英姐儿当普通的孩子。早上起来,都去演武场。连瑞哥儿都起来,跟着走两圈,然后在林雨桐这边打两趟拳。林雨桐主要是带几个姑娘。琳姐儿只是跟着跑一跑,然后就真不成了。倒是璇姐儿和文岚儿,两人是真的跑完跟着舞剑。别看这剑跟剑舞似得,真多练两年看看,三五个壮汉是近不了身的。林雨桐建议英姐儿练这个,好看塑身又对身体有益,只要耐心,确实是能防身的。

    但英姐儿对箭术却特别痴迷。说是学qiang法,确实也跟着学,但是对箭术却从来没有放弃。

    林雨桐专门从库房里找了一把好弓给英姐儿用,“……你二舅的长弓,你现在用不了。不过只要有材料,你小舅也能给你做一把差不多的。这个不急……得循序渐进……”

    不急?

    当然很急!很急很急!

    人啊,总是说书到用时方恨少,这习武也是一样。不到用的时候,你就不知道好好习武的好处。

    她这么想着,只腼腆的对着林雨桐一笑,然后对着靶子,又放了一箭。

    胳膊肯定还是疼的,她脸上却没有一丝异色。林雨桐突的心就软了,不管她是怎么一回事,但能这么努力的坚持……就挺不容易的。她接过她手里的弓箭,“看着……”弯弓搭箭,放手,然后正中靶心,“看清楚了吗?”

    清楚是清楚了……可看别人做起来容易,自己想做到却是极难的。

    英姐儿握着弓箭,垂下眼睑,像是在调整姿势,但手却不由的颤抖起来了。从来没有过的惧怕从心里涌了起来。当年……当年四舅母这么厉害的功夫,可是结果呢?结果还不是战死在城墙上。

    四舅战死了,四舅母守着四舅的尸身,手持一杆铁qiang就站在城墙上。她又坚守了三天三夜,力竭而死。

    然后呢?

    然后……她和四舅的尸身就被挂在城外的旗杆上。

    王图霸业吗?

    有些人的王图霸业就是踩着亲人的尸首一步一步爬上去的。那这样的王图霸业谁都别要,谁要我就要伸手剁了谁。

    她恶狠狠的,狠狠的拉开弓,放了一箭出去。

    林雨桐扭脸看她,笑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挺好!不过,你的筋骨还没长好,得循序渐进。这习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英姐儿收回已经隐隐作痛的手臂,然后朝林雨桐笑了笑点点头。

    林雨桐转身去指点文岚儿去了,这姑娘学别的都很有灵性,但除了习武。她习武远不如璇姐儿有灵性,“武跟舞不同,武再像舞,那也在于能不能杀人。所以,舞稍微改动一点没关系,只要优美好看。武则不同,武差一点,那差的就多了。动作到位了,丢命的是对方,不到位了,丢进去的就是你的命。可明白?”

    明白!

    但把动作做的那么大开大合,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我再试试!”岚姐儿收了势,重头开始。

    英姐儿则看着文岚儿目光沉沉的,不过随即就垂下眼睑,手重新挽上了弓箭:清岚公主!文华皇后文华太后的掌珠!

    呵!

    吃早饭的时候,英姐儿问外祖母,“二表姐的婚事订在腊月,我三表哥跟文家姑娘的婚事,订在什么时候?”

    徐氏叫吴姨娘给英姐儿补菜:“……你三表哥到了腊月就给你二舅母守完孝了。也不能再耽搁了。至于你三表哥……文家也才没了一年,少说得到明年冬里或是到后面春上……”

    守孝守三年,其实两年三个月就差不多了。明年年前年后都行。

    至于文氏在宫里的事,徐氏不觉得有告诉一个孩子的必要。

    英姐儿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是!我把这一茬事给忘了……二表姐夫都没见过,听璇姐儿说,是个极好的人。”

    “六爻啊……是极好的。”徐氏说着就看吴姨娘,“老四倒是给琳姐儿找了个好女婿。”

    吴姨娘马上笑眯里眼,“……前儿孙家还来人了,三奶奶直接给撅回去了。”

    是说孙家给庶子求娶琳姐儿的事。

    徐氏就满意的笑:“孙氏这回没犯糊涂。六爻就是咱家的姑爷,任他是谁来……出身再好,再是富贵,抬坐金山来都不换。”

    六爻?

    以前只听下面的人二姑爷二姑爷的叫,璇姐儿说起来都是二姐夫如何如何。在长辈面前,她不好打听二表姐的女婿。而其他事又急又紧迫,暂时没顾上。

    这会子听见了,是叫六爻!

    六爻?

    听过这个名字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愿这个六爻是个极好的人,能善待二表姐。谁能想到一点变故,竟然把二表姐的夫家给牵扯进去了。其实以前那位二表姐夫还不错,虽说没大出息,人也有些古板吧,但至少成亲以后没走大褶子。要是没有鞑子打来,也一定能好好的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的。可惜,御史人家重名节,在破城之前,一家老小都挂在房梁上,一门死绝了。

    总以为能改变很多事的,但有些改变猝不及防。御史一家还是死了,唯一觉得欣慰的就是,好歹二表姐还活着……

    吃过了饭,她回房看书去了。对外,她是这样的习惯。

    徐氏还跟吴姨娘道:“这孩子……她爹管的太严了,姑娘家,还是想璇姐儿那般才好……”

    璇姐儿?

    已经走到外面的英姐儿脚步一顿,璇姐儿啊璇姐儿……

    她快速的回了屋子,她不叫人进,是没人能进的……一进屋子,说好的不流出来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得快一点!得快一点!

    她把石头悬在手腕上,强迫自己沉下心思来: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一点都不能急,急了就容易出错。

    默默的默完了两页心经,她才深吸了一口气,“来人。”

    外面进了一个子小小的丫头,推到人群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长相。平时很少能注意到英姐儿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丫头。

    她厚厚的留海遮着脸,低着头,往往只能看见她的头顶,越发的瞧不清长相。

    “阿丑!”英姐儿叫了一声。

    被叫阿丑的小丫头没言语,只默默的站着,等着上面的吩咐。

    “去庵里……把这些心经供奉到佛前……”她的手在匣子里点了点,阿丑便过去接了,“是!”

    一句话没多说,就将匣子抱出去,放在包裹里背出去了。

    吴姨娘才伺候的徐氏跪经,从正房出来,就看到一个小丫头脚步轻盈的往出走,伸后背着个女眷出门常带的那种包袱。

    她就问守在外面的婆子,“那是表姑娘身边的?”

    这些下人叫林雨桐收拾了一遍,很是打发了一批,剩下的就都乖顺了。而且现在规定都是定好的,没有争抢的必要。赏罚都摆在明处,杜绝了私下钻营的那一套。因此,一下给清净了。主子用起来顺手了,下人也不用无所适从了。

    吴姨娘问了,婆子就说了:“是,表姑娘身边的,叫阿丑。常替表姑娘出去买个零嘴或是捎个话。”

    “哦!”吴姨娘像是随口一问,这会子很不在意的样子,“到底是贵客,又是娇客。太太如今是不爱管事,表姑娘那边有什么需要的,咱们就要想到主子的前头。”

    婆子应了一声,“姨娘放心,我们在心着呢。”

    吴姨娘笑了笑就回侧院去了。她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心理大概因为出身的关系有些问题,怎么看什么人都可疑呢。这表姑娘……那么小小的一个姑娘,身边的人服帖,这可能是许家的家法严。可这一天天的,不见丝毫的朝气,跟整日里抄佛经的徐氏似得,这就叫人觉得有点别扭了。

    今儿盘点琳姐儿的嫁妆,吴姨娘收拾了收拾就去了花厅,孙氏和林雨桐都在。妯娌俩正头挨着头看嫁妆册子,看孙氏脸上的笑,就知道四奶奶是半点没藏私,给准备的东西叫孙氏很满意。

    见吴姨娘来了,林雨桐打了一声招呼,“正好……您也来听听。”说着,就指着两处,“这一处庄子,三百亩,带一片山林,就在京郊。还有一处,五百亩,在辽东。给买在姑爷的老家了。那边到底是生父生母……又兄弟侄儿无数……”

    话没说完,吴姨娘就赶紧道:“妥当!再是妥当没有了。”必是走的时候,老四家两口子就委托老二或是李弩帮着买了。她怕孙氏没理解这意思,赶紧接话赞了一句。

    孙氏之前没太明白,后来吴姨娘一接话,这不是就明白了吗?

    生父生母不能不管。可怎么管?以后要是上京城来客居在府上,那你还能不招待。那倒不如给那边安排的庄子,叫那边的父母兄弟帮着照管。又是补贴的意思,又能省去可能出现的很多麻烦。如此,钱许是少了几个,但这姑爷心里却多感念几分。

    又说了哪里有铺子,哪里有宅子,“别的给少的,别置办那名贵的。只这压箱底的银子,给上一万两。他们这以后过日子从容些。”

    真真是再妥当不过了。以路六爻的情况,那自然是怎么实惠怎么来了。

    林雨桐把册子给孙氏,“拿回去再问问琳姐儿,看还有什么想要的。咱家这些东西,现在可着她挑去。”

    大房那边现在不管事,姚氏是按时按点的一天守着药炉子给瑞哥儿熬药。冬天到底是难熬,虽然好了,但借着冬天养养病是最紧要的。她是什么都不管的。

    这家里四房没意见,那谁有意见都白搭。

    孙氏拿着册子就直接走了,“赶明叫琳姐儿千万记着她四叔四婶的好。真真是再疼她没有的了。”

    瞧着孙氏欢天喜地的走了,吴姨娘看看,花厅里也没人。下人们规规矩矩的在外面站着呢。她就笑道:“……咱们的下人,如今瞧着也有个样子了。之前……跟人家许家一比,当真是叫人脸红……”

    林雨桐看吴姨娘,“咱们之间说话……大可以往明白里说……”

    吴姨娘是想不到英姐儿有问题的,她只皱眉,“说句托大的话,大姑奶奶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说我有我的目的,但自从进了金家,我对金家的人没存过恶念。就跟太太不待见老三,但却从来没想过伤害老三是一样的……大姑奶奶走了,剩下那个大点的姑娘,我见她全无一点朝气……心里寻思着,这许家那位姑爷,只怕对这独女好……也好的有限。若是真有个什么,咱们不知道……”

    尤其是住在正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林雨桐明白这意思,“吴姨娘只别管,也别问。瞧瞧的盯着,别叫她知道咱们暗地里看着她就是了。不看许家对英姐儿好不要,也要放着真有那对付许时忠的人,拿英姐儿做筏子。”

    这么一说,吴姨娘恍惚有些明白了,“我会盯着的……只以后老爷那里,我便不去了。”

    说这话的时候,吴姨娘有些躲闪。

    林雨桐没有难为人,“那您就安心的陪着太太吧。”

    金匡依旧是只在前院书房,送拜帖的人在金家门口都能排队,但人家是一个也没见。也不知道是打的什么主意。

    既然吴姨娘再一次提醒了英姐儿那边的事,林雨桐就留了心了。她叫久儿去找金逸,很多事得留心了。结果没带来金逸,倒是将四郎给带来了。

    四郎一见林雨桐就憨憨的笑,“娘!”不自觉的他就站在林雨桐边上,又叫了一声娘。

    这个傻孩子。

    “想娘了,等你大哥回来前院有人守着了,你进来看看就是了。”她摸了摸这孩子的脑袋,“结巴叔出去了,你一个人闷不闷。”

    “不闷!”四郎抿嘴笑,“我背茶经。背困了我就守在大门口背……”

    因为要看着门,不能随便叫人进,所以,就不敢睡觉。不睡觉就能背的更多,是这个意思吧。

    要么说憨儿惹人疼呢。

    “没事,你爹跟人说话,你守着就是了。平时书房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晌午要想睡就睡不会子……”

    四郎又挠头笑,“大哥说,要是我在门口能看着大门那边,记着谁进谁出就好了。老爷那边没出去人,表小姐那边的丫头背着包裹出去了……”

    林雨桐叫人他爱吃的果子都给他装起来,“做的好。娘今晚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做好叫久儿给你送去。”

    四郎忙不迭的点头,对久儿讨好的笑。

    久儿拿手帕子给四郎擦了嘴角,“四哥忙去吧。看好门呀!”

    嗯嗯嗯!

    林雨桐看久儿,“你陪着璇姐儿常跟表姑娘在一块?”

    久儿点头,随即有摇头,“……表姑娘对咱们姑娘……没有恶意!不过……她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哦?

    林雨桐不由的眉头皱的更深,突的问久儿,“要是去年没有遇到我跟你爹,你们有别的打算吗?”

    久儿一愣,“大奶奶当日没选我们,却也给我们指了活路,叫我们去县里去镇里找人牙子。告诉我们自卖自身不仅能活命还能得一笔卖身银子。只是当时……都是没见过世面的,又是那样的天气……若是没有爹娘,我们得愁着当天晚上会不会冻死,哪里还想着一路找到县城州府再四处打听人牙子的事……当时,抓住哪个稻草就是哪根稻草……若是没有遇见爹娘,我们几个大概会抱团取暖,一起往县城或是州府,找一条活路……”

    那就是说,自己和四爷还是改变了这几个孩子的命运轨迹。

    若是这个英姐儿有问题,那么在她的印象里,这个久儿又有什么特别吗?

    林雨桐不再想这个问题,她现在是久儿就好。于是问道:“上次叫你背的验方可背了?”

    久儿点头:“应了……不过这个配伍我怎么想都觉得不通……”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抽出几页纸……

    几页纸从匣子里抽出来,阿丑亲手递给眼前的姑子,然后朝她点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这姑子扫了一眼纸上的内容,当时就变了脸色,“阿丑姑娘留步!”

    阿丑脚步停下,冷冷的看着这姑子,“师太!主子说什么你做什么……你所求之事,主子替你办到了……主子的事你想反悔?”

    “不!”这姑子摇摇头,“了缘不敢……”

    “那就好好办便是了。”阿丑的眼神比之前更冷,“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要去做就好。记住了……你做的好了,你的后人才越发的能得了保障。对她泛起了慈悲心……你的慈悲心还真是胜呢!”

    姑子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便再不敢言语了。

    等阿丑走了,这姑子反身去了内室。内室的炕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女人。很年轻的模样,昏昏沉沉的,不时的咳嗽一声。

    了缘的手轻轻的拂过这个女人的脸,满脸的疼惜。

    这女人迷迷糊糊的,含含混混的发出几个音节来,细听的话,能听出来那喊的是‘娘’,是‘绥儿’……

    了缘摸了摸炕桌上的药,捏开病人的嘴给灌了进去。然后又细心的将身下占了血的褥子给换了。这才出来,将那几页纸又看了几遍,一把扔到炭盆里,直到它烧成灰烬。

    灰烬一点一点的灭了,她给炕上的女人将被子拉好,摸了摸炕确保是热乎的,这才转身出去,出去的时候将门给带上,门环拉上了锁。

    汇慈庵就在西山,庵堂里姑子大大小小,也有成百个。在城里不算是很有名望,但也算是最清高的一个。从不在大户人家走动,就显得越发超脱于世俗之外了。这会子都在做午课,庵堂里寂静无声。了缘师太一路朝后,走到后山的静室门口,敲了敲门。

    隔了好一会子,门从里面打开了。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面色红润,头发梳的齐整。此时她露出几分笑意来,“进来吧。”紧跟着又一脸担心的道,“那孩子怎么样了?哎!她也是实心眼的孩子……生了孩子就跟我一路颠簸,我说我不用人服侍,她哪里肯听,愣是抛下孩子都没多看一眼,就跟我出来了。金家……我原本以为是她找了个好人家,谁知道……金家这般的狠心。徐家倒了,他家倒是起来了。既然日子好过了,也不说问问她的情况……只可怜……”

    了缘垂下眼见,“金家可恶,我是尽知的。我得谢谢大奶奶叫我还能见她一面……”

    这里站在了缘对面的,不是小徐氏又是谁。

    小徐氏脸上有些笑意,“之前托付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准了?”

    “准了!”了缘声音低低的道,“许家那位大小姐……虽说偶尔叫丫头过来,但我并未见过本人。她的衣裳胭脂水粉首饰配饰,都不是外面买的。您知道的,她现在不是公主也是公主了,只要开口,宫里都得先紧着她。这样的千金小姐……想见一面,当真是难的很。”说着,她语气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

    了缘就又道:“不过也不是没法子。我也想了,她现在虽说在金家,但这金家吧,那位四奶奶端是厉害,才没几天,这家里就经营的滴水不漏……”

    小徐氏的面色便不好看起来,“这个不用说了,她的能为我是知道的。”

    “所以,想在金家接触到她……不大可能。”了缘稳了稳自己的声音,“……可是如今皇后在行宫,皇后是极喜爱这个侄女的……上次宴会,皇后谁都没见,只见了侄女。外面现在都说,那是怕许家的姑娘出门太招眼,皇后在叫一城的女眷护送呢……想想那各家都派的护卫,沿途也不可能出事。更何况,皇后在行宫也寂寞,听说是有个喜乐班,刚被举荐上去……这听戏,笨着想,那也是一个人寂寞,只怕还会召见那位许家的大小姐……”

    小徐氏皱眉,“只有这一个途径?”

    了缘一脸真诚的看她:“要不,大太太指个方向,我试试去?”

    到了京城,小徐氏也没脸出门。就是在汇慈庵里,她都轻易不敢到前面去,怕碰上熟人。当初到了京城,唯一方便求助的就只有这个了缘了。

    这了缘是徐家的故人,有白氏在,她不会不帮的。

    虽然去行宫这条路……看似艰难,但若是真像是了缘说的,叫许时思去办的话,那是有空子可钻的。

    晚上,一盏绿灯笼,小徐氏提着往林子更深处去了。

    林子里两间茅草屋,此时,屋子里透出几点亮光来。她敲门进去,里面炭盆里的活烧着,可还是觉得冷的恼人。火盆边的榻上,一个白棉衣的清瘦少年放下手里的书,朝她看过来,喊了一声:“姑母!”

    “醇哥儿。”小徐氏走进去,皱眉道:“怎么不多点几个炭盆?”

    徐醇笑了笑,“冷……能叫我更清醒。”

    小徐氏鼻子一酸,“……你叫打听的事,打听到了。别的机会不多,只想办法进行宫,说不得还有两分机会。但是……醇哥儿,这个风险太大了!那英姐儿一团孩子气,可她身边的人可不孩子气……一个不好,叫许时忠发现了,你这条命……可还有?”

    徐醇皱眉:“……她该也是大姑娘了。况且,去行宫……倒是更安稳一些。我并未进过宫,好似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皇后……怕是如今早就认不出来了……这些年,我在京里的时间也不多,认识我的人就更少了……”

    听着是那么一回事。

    徐醇就道:“……是喜乐班吗?”

    是!

    是叫喜乐班。

    “都是教坊司的人。”小徐氏皱眉,“并不是那么好混进去的。”

    “教坊司……当日好些获罪的官员家眷都在教坊司。”徐醇就看小徐氏,“姑姑,你有办法的,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小徐氏咬牙,“五日,你容姑姑五日的时间。”

    好啊!

    徐醇灿然一笑,带着几分潋滟!

    夜半,英姐儿蹭的从床上坐起来,轻轻的捂住额头:是他!还是那么潋滟的对她笑。

    她压下心底的情绪,只问躺在脚踏上的阿丑,“几时了?”

    寅时初刻了。

    “起吧!”她直接起身,将秤砣又挂在手腕上,这才拿起小弓箭,练了起来。

    一箭一箭的放出去,她又吩咐阿丑,“明儿出去替我转转,就说给二表姐找新婚贺礼的。记着,去一家珍宝斋的铺子,找一对三尺高的珊瑚。带着我的印鉴,别管多贵,你拿了东西,给人家盖个印章。叫他们自己去府里找我爹要钱去。”

    阿丑应了一声,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腊月初三,是个好日子。今儿是给琳姐儿添妆的日子。一早起来,乌泱泱的客人上门,好不热闹。

    当然了,添妆也就是讨个热闹。

    宾客都到了,这添妆有个亲疏远近,自然是从亲近的开始。

    在金家,自然得从老太太开始。好些亲眷也都是头一次见这位老太太,听说金匡已经上书给老太太请诰命了。因此,大家对老太太那也是给了足够的尊敬。

    老太太的家底有多少,除了金匡大概是没人知道。

    这回老太太特备大房,叫小厮抬来一个箱子,箱子倒是不大,像是妆奁盒子大小。但这盒子打开,里面是纯金打造的一套十二属相,个个都比拳头大,怪不得这么沉手。

    怪不得那么大点的箱子却两人抬着,这可都是真家伙。

    孙氏笑的牙花子都出来,越发得意的看她娘家的嫂子。

    老太太拉着琳姐儿的手:“祖母就盼着,你这一辈子,往后的祖祖辈辈的,都把这当个吉祥的玩意摆着,别当钱花。”

    连这么一大笔钱都不动地方,可这可过的是最最上等的日子。

    到了徐氏,徐氏添了一匣子各色的宝石,这是她从何徐家带出来的嫁妆,当年的徐家,何等豪富,这点东西,都不算太起眼的。但放在庶孙女的添妆里,可相当的阔绰了。

    这也就是许时忠当年抄家,金家的东西都不叫动。要不然。这些好东西,你就有钱都没地方踅摸去。

    大房没给别的,就是一箱子各色的古玩字画,这些东西有钱都难寻。金仲威叫人从辽东送来一箱子虎皮熊皮各色的熊兽皮,一箱子人参鹿茸这样的药材。桐桐给准备了南边水田庄子五百亩,铺子两个。这都是年年有进账的。金麒和金世遗在南边,四爷交给他们,叫他们帮着置办的。置办好之后,过陈管家的手捎带到京城的,“在琳姐儿名下,这是地契,以后添置在嫁妆单子上。”

    孙氏手都颤了,这单论,哪一房都比她给闺女准备的多。

    金家在京城再次亮相,就是扑面而来的富贵之气。

    金家送完了,得姑太太那边添妆的。可能是老太太帮着准备的,姑太太今儿端的住的很,添了一套玉石的首饰,少说也价值千两银子。这是很大的手笔了。

    这姑太太完了,该姑奶奶了。姑奶奶没了,这许家不还有人呢吗?

    许家二房的周氏来了,她今儿来,没想着金家给庶房出的闺女动这么大的干戈,所以,准备的有些简薄。原本打算给一只九两九钱的金凤就差不多了,谁知道辽东来的姑太太家都这样的手笔,她那东西显然就不够。可不够……就不够呗。大伯子又没另外叮嘱。

    她笑着把她准备的送上去,这就算事了了。

    谁知道这东西才给,外面就有人禀报,说是宫里的懿旨到了。皇后赏了玉如意,贵妃赏了如意锁。

    东西不在贵重,在于一个宫里出来的。反正圣旨从宫里来,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许时忠的意思,那看大家怎么想了。

    好容易接了东西,气氛更上一层楼,正热烈呢,这英姐儿就拍手叫人进来,“我爹的心意是我爹的心意,这些是我替我娘给二表姐备的。”

    两盆珊瑚,三尺高。通红盈透,罕见的很!

    可这东西一抬出来,在坐的大部分人,都变了脸色。

    这珊瑚原本是宫里出来的,是金平安出嫁的时候宫里赏下来给金平安添妆的。后来,琼姐儿出嫁的时候,金平安都没了。许时忠就把这珊瑚又送回金家,替金平安给侄女添妆。

    按理说,这东西该在贺家才是!这是琼姐儿的嫁妆。

    林雨桐起身,围着珊瑚转了两圈,然后就朝面色羞红的亲家母看过去。

    琼姐儿这会子还满脸惊愕,她有大半年都不在贺家,回去的时候都快临产了,这紧跟着又忙着做月子,事情就没断过。嫁妆在库房里锁着呢,真真是没想到,她的嫁妆兜兜转转的,以这样的行事出现在了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209、清平人家(39)三合一

    清平岁月(39)

    英姐儿一脸的懵懂, 用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的‘悄悄’的问她二婶周氏, “……可是有什么不妥当。这是我叫人查了家里的成例,替我娘送来的。在家的账本上有记录的,大表姐出嫁的时候, 爹是给送了一对珊瑚, 说那珊瑚是出自宫里的……我想着二表姐出嫁, 宫里的也不好求,外面总能买到的吧。叫人好一顿找,在珍宝阁里找到这么一对宝贝, 买回来的……”

    周氏用帕子摁住了嘴角, 挡住了那一丝嘲讽的笑意, “……你这孩子太粗心了……以后且不可这么鲁莽行事。”

    林雨桐的手指从一处非常隐蔽的印章那里划过去,对着贺家大太太叫了一声:“亲家……”

    贺家大太太马上抬起头来,“家里的下人不做法, 这事我回去一定查。一定要给琼儿一个交代……”

    “哦!这样啊!”林雨桐点点头,一脸的认同,“下人是该好好管束。连这么大的东西都能偷着搬出去, 这可不是小贼能有的能耐。琼儿这孩子,都当娘了, 也就大半年没在府里,回来就又生孩子做月子的, 还真是疏忽大意了。想必她那院子现在且乱着呢。亲家母,不是我心疼闺女,实在是你看她现在瘦的这一把骨头的。我想着, 她这回去,家里也是乱糟糟的。干脆叫她在娘家住几天,一则,她妹妹要出门子了,姐妹们聚一聚。二则,也省的吵吵嚷嚷的,再惊着了哥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把这一层窗户纸给捅破,却要接了女儿和外孙回家住。是啊!你不是说下人该管束了吗?那这能偷了这么大件东西出来的下人得多大能耐!这府里上上下下的,这得多少人牵扯到里面。万一这些人逼急了,伤害了主子怎么办呢?你们查吧!我家孩子我们接回来。

    那内里的意思就是,处理的不满意了,人家就把闺女留家里不放回去你又能怎么着?不怕惹笑话,不怕臭名声,你们就只管叫儿媳妇在娘家住着。

    何况,人家许家那姑娘说的清清楚楚,是从珍宝斋买的。

    珍宝斋是谁家的买卖?

    谁不知道那是贺太太的陪嫁铺子,这个人啊,丢的大了去了。

    这会子偏还不能发作,只一味的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我本也是要让她带孩子回娘家住的……只是这孩子孝顺,愣是没答应……”

    胡扯!打从金家回来的第一天,琼姐儿就想在家住一段时间的。谁知道这一去,再难过来。见面也就是去行宫那次,那么多人中,见了一面而已……连个叫母女单独说私房话的机会贺大太太都没给。

    孙氏在一边直接打断了贺家太太的话,上前拉了琼姐儿,“你这站了不少时候了,赶紧看看孩子去。”

    不叫她站在这里尴尬。

    琼姐儿团团福了福身,勉强维持了笑意,转身出去了。

    剩下的谁家送什么的,除了孙氏也不太有谁注意。三三两两的,都在嘀咕贺家。贺家这些猫腻,早不漏晚也要漏的。叫林雨桐惊讶的是英姐儿,她现在可以肯定,英姐儿确实是有问题。

    但显然,她没有要害自家的意思,相反,她在护着琼姐儿的。

    忙忙碌碌一天,送走了客人回来,琼姐儿正坐在林雨桐这边的炕沿上,一手抱着绥姐儿,一手揽着茂哥儿出神。绥姐儿打盹了,茂哥儿拿着布老虎不停的往嘴里塞,怕是快长牙了,开始发痒了。边上丫头站着,乳母在外间等着。

    一见林雨桐进来,琼姐儿就有些不安:“娘!”

    林雨桐摁着她坐,顺手把茂哥儿抱在怀里掂了掂,孩子倒是养的好。她看琼姐儿有些羞愧,很是不安,就道:“当时咱们家的情况,保全你自己最要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说这事你不知道,便是知道了,当时也只能装着不知道。她拿了你的东西手软,你的日子就松散。这比什么都要紧。”

    琼姐儿红了脸,“……也是我无能。我是压根就没想着,她会动我嫁妆的主意。”

    动用儿媳妇嫁妆是不对!但琼姐儿生了孩子顾着孩子,没约束好下人。至少嫁妆该是给陪嫁丫头守着的,怎么就落到别人手里去了。所以,那些个丫头,谁也逃不开干系。饶是主子有大半年不在府里,当家的太太要拿东西,她们拦不住,但至少得给琼姐儿报信儿过去。如果报信都不能,那至少得在她们主子回来之后说一声。这可倒是好,叫人揭在了当面。

    只贺家丢人吗?

    琼姐儿难道不丢人!这事里面那边有十成的错,她至少得有两成。

    更何况,亲婆婆丢人了,姑爷不丢人呀!夫妻本是一体,姑爷丢人,就是她丢人。这处理不好,还会影响夫妻关系跟感情。

    琼姐儿带着懊恼:“也是我蠢……当年出嫁的时候,大伯母跟我说,打小伺候我的丫头,对我的性子太了解。这些人的心大了,我辖制不了。告诉我说,出嫁了就好好的先把这几个丫头安顿了。我想想也有道理,就给了嫁妆银子,陪嫁了不少,都给嫁出去了,在嫁妆庄子和铺子上放着呢。二等的……是出门的时候祖母才挑出来的……”

    二等的年纪能小些,三五年之后才能长成。这些姑娘必然是姿容比较出挑,三五年之后,琼姐儿也能生下子女了,跟姑爷也该进入疲乏期了。这些丫头就是为了给姑爷准备的通房丫头。

    林雨桐是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这要是小徐氏给安排的,她还有个出气的地方。偏偏的,这是徐氏这个孩子的亲祖母安排的。当然了。以时下的三观,这当祖母和当大伯母的,那也真真是操碎了心了。不过她就纳闷了,那位大姑奶奶出嫁的时候,不知道徐氏这个做母亲的有没有为她闺女准备这一套。

    林雨桐心里叹气,琼姐儿这孩子嫁人了,但有些事,还得重新教。现在还不能劈头盖脸的说,得慢慢来。

    正说着话呢,四爷回来了。不光自己回来了,还带了姑爷。

    贺知庭见了林雨桐就行礼,没有解释,也无从解释。只满脸羞愧对林雨桐弓着身子行礼!林雨桐看四爷,四爷轻轻摇头。

    林雨桐这才道:“你这孩子……赶紧起身!这是做什么?贺家的事我多少有些耳闻,这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留琼姐儿下来,不是怪罪,实在是怕她们婆媳回去尴尬。”她将人扶起来,“快坐,都没吃好吧,我叫人备饭。”

    一会子琨哥儿珅哥儿琪哥儿也回来了,今儿的事在外院肯定也都听说了。三个人没一个人为难贺知庭的,反倒是对这个大姐夫尊敬有加,多是问一些京城里的人和事。这一年不在,许多事这不是都不清楚了嘛。

    这一说,就宵禁了。宵禁了,那就留在金家吧。

    贺家那老儿被气的把大儿子两口子叫过去骂到深夜,还是不见二孙子回来。

    留在女儿外孙也情有可原,把女婿也留下……这是几个意思?有事你得叫知庭回来处理这事呀。

    但金家肯定是不乐意叫他们私下说的。贺知庭是做小辈的,母亲哭一哭家里的艰难,做父亲的说说体己话。当祖父的又叹上几声,然后这事也就是处理几个下人到头。顶多把欠了琼姐儿的嫁妆给补齐。

    贺家太太更熬心,因为之前她打发去的下人,帮着金家给儿媳妇捎回来一万两银票。这银子她私下里扣了。儿媳妇一住过去,这银票必然是要问清楚的。

    这钱桐桐知道贺家并未给琼姐儿。原本这也是个尾巴,那时候计划着叫琼姐儿两口子去西北的。四爷和桐桐怕贺家留着儿媳妇,不愿意叫琼姐儿带着孩子跟着女婿去。因此,这本就是放的饵,等着贺大太太咬呢。

    如今,正好!

    借着这回这事最好能叫贺家把闺女和女婿分出来。

    这事岳家不能主动提,贺知庭再懂大礼,可他是贺家人呀。

    要提,得想法子叫贺家人主动来提。

    因此,两人一早起来,就派人先到贺家下帖子去了,这事得有个说法的吧。

    贺家老太爷看着这个彬彬有礼的后辈,就问了一声,“你爹也不见人,他身体可还好?”

    “时好时不好!”四爷跟着贺家的大爷在老太爷的书房坐下:“时气不好,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们,都一样。”

    一样的时好时不好?

    贺家老太爷笑了一下,觉得金家这老四……还真是有点意思了。他呵呵笑着,“是啊!时气不好……人年纪大了,确实是不当用了。”

    这么说着,就看儿子,金家这上门,怕是要说法的。

    可贺家大爷,人家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

    老太爷能气死,那是你媳妇动了你儿媳妇的嫁妆,你亲家找上门来了。这赔礼道歉的话要让自己说吗?自己这一大把年纪了,还是长辈。

    谁知道他这边端着茶,吭哧了两声,放下茶盏刚要说话了,四爷也放下了茶盏,突然说了一声,“内廷司有个总办郎中的缺……不知道老爷子可有意向……”

    内廷司?

    这地方没有顺王和许时忠点头,等闲可进不去。

    而如今贺家最需要的就是能摸到内宫门边的职位。可偏偏的,自打二皇子出生,他们都不敢动地方了。娘娘在宫里如何了,就更无从得知了。

    这会子金家来给指了这么一条路,这可真是雪中送炭了。贺大爷脸上就有了喜色,“这是好事……”说着,就怕不急待的看坐在上首的老父亲,“不如叫老大……”

    何老爷子一个冷眼看过去,老大什么老大?!这明显就是金家给他自家的姑爷谋来的。这事除了知庭谁也不成。

    可之前闹了那么大一笑话,金家没兴师问罪,反而给了贺家最想要的。他可不觉得金家是吃素的。

    他开口接话,应承的话也不能说的太迫不及待,“是啊!知庭也不小了,当爹的人了。”

    “成家立业的男人嘛,更得为妻儿好好的拼一把前程。贺家家大业大,子孙繁茂,他也不能总活在长辈的庇护下,该独立任事的时候就得担得起来……”四爷说着,就端着茶盏宽茶。

    贺大爷又连忙道:“是啊是啊!得立事了!”大儿子不行,二儿子也可以的吧。他很无所谓。这么说完,好似觉得哪里不对。他扭脸忐忑的看老爷子,金老四这话……话里有话呀!

    蠢货!才反应过来了。

    说什么不能总活在长辈的庇护下,什么独立任事,什么子孙繁茂,这分明就是叫分家的意思。

    自己把这个孙子分出来,那一切都没问题,这个差事人家金家帮着拿下来。

    若是不分出去,人家也不说不办,就这么给你拖着……贺家急着跟宫里的娘娘联系呢,哪里有那么些时间耗着。

    三个人捧着茶盏半天,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沉默了半晌之后,老太爷到底是点头,“是啊!孩子大了,不能总护着了……该得学会自己过日子了……”

    这就算是应承下了这件事。

    四爷笑了笑,转移话题,天南海北,还主动问起了先帝时候的许多事。

    却说林雨桐,女眷嘛,肯定是往后面去了。贺大太太迎着,面上热情的很,看不出昨儿的尴尬。想来,这是肚子里已经打好腹稿了。

    她不到待客的厅堂,她就急切的道,“当真是没脸见人。您今儿不来,我明儿都要往府里去的……”

    林雨桐哪里给她发挥的机会,直接问说:“这是往哪里去?既然来了,我这个做晚辈的怎么着也得先给老太太请个安。”

    贺家的情况有点特殊。贺家有两位老太太,一位呢,在吃斋念佛。另一位呢……是一位娶回来的平妻。据说,当年原配差点被休了,至于为什么闹到那一步没人得知。休是没休成的,不过这位平妻之所以被称为老太太,那是因为她是当年的太后赐下来的。出身还不错!自打这位进门,原配就在祠堂里不出来了,太后活着的时候,这位过的跟活死人似得,一家子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号人。因此,一般说的老太太,就是那位被赐婚且有诰命的平妻,跟续弦的待遇差不多。这位爷是个悲催的,她进贺家大门的时间,特别靠后——这个后有多后呢,就跟现在给金伯仪说亲娶亲一样,这位婆婆比大儿媳还晚进门。贺家这位老太爷,在家事上不是糊涂的。没有说宠着这后娶的年轻的平妻……反倒是将她放在一边,而叫大儿媳妇早早的就掌管了家事。

    那平妻早些年不说什么,现在也都是儿女双全了。小儿子小女儿都跟自家琨哥儿珅哥儿大小似得,这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贺家如今都到拿儿媳妇的嫁妆堵窟窿的时候了,可想而知,她的子女这聘金和嫁妆大太太能给多少。矛盾重重都是往轻了说的。

    更要命的是,这婆媳俩,年纪相仿。在闺中的时候就有很多的不愉快,嫁人了,一个嫁了年轻的后生,家中的嫡长子,进门就做掌家的宗妇。一个呢,嫁给了人家的公公,做起了平妻,但原配活着她就是妾。虽说是嫁给了当家人吧,可这老男人也未必就只顾着娇妻。这些年你问问,心里的委屈大了去了。

    林雨桐不听她废话,直接要去见这位老太太,贺大太太脸上的笑意就收了收。她觉得跟亲家,这是可以调和的内部矛盾。没必要把那位牵扯进来。那边是正看她的笑话,等着拿捏她的短处呢。

    于是,她收了收笑:“亲家太太先跟我过去坐坐,老太太昨儿有些不舒坦。”

    林雨桐意味深长的笑笑,‘哦’了一声,“那倒是改天得来给老太太请个安了。”

    贺大太太跟着笑了笑,心里已经有了八分不满。等进了大房的院子,在客厅坐了,她脸上就淡淡的,“……这事我查了,差的东西,现如今想追是追不回来,下人大胆,不过……”

    “亲家!”林雨桐直接打断了她,再往下的话不用听都知道她会怎么说,无外乎罪名全都推到金家的陪嫁身上。如此,她这个太太无错,倒叫琼姐儿连个驭下的能耐都没有,连带的,金家都得跟着落埋怨。

    想叫两孩子好好过日子,你还不能把女婿的脸往地上踩。这位非不认,只要不是想撕破脸,就这就不能往破的捅。她就是拿住了这一点,认为她家是儿子,自家是闺女。闺女嫁到人家家,就得顾忌。所以,越发的有恃无恐。

    林雨桐压根就不提那一茬:“那是贺家的家务事,是好是歹,贺家自己处理。我这次过来,不瞒亲家说,却当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贺大太太一愣,这么大的事,金家就不提了,“那亲家此次来是……”

    “是这么一码子事。”林雨桐就看了一眼跟着贺大太太身边的婆子一眼,“去辽东的是你吧?”

    这婆子心里咯噔一下:是!是自己!

    她就知道,这件事迟早就露。

    这会子被问了,她马上脸上堆满笑,“是!这有大半年了,亲家奶奶比之前瞧着更年轻,气色更好了。”

    林雨桐没搭理这恭维话,只道:“我曾托你给你家二少奶奶带了一万两的银票子,可还记得?”

    “这么大的事……怎么敢不记得?”她说着,就小心的看着她家太太的脸色,见大太太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她就噗通一声跪到地上,“那银票……”

    林雨桐不给她编造谎话的机会,直接道:“那银票,你许是不知道。它跟一般的银票是不一样的。那汇丰票号,本是有顺王世子妃的本钱的。也因着是她的本钱,我跟顺王府的二夫人一起也入了一股。那银票上,是带着记号的。但凡用那样的银票去兑换银子,他一准告诉你说,没有现银,只能兑换银票。要兑换银票,那就得拿印信。有了对的印信,银票原模原样的退还,需要多少现银,柜上的知道是谁的印鉴要兑银子,只要见了印鉴,三五两、三五百两、三五千两、甚至于三五万两,只要开口,断没有不给的道理。可不知道是谁去兑银票的,说没有现银也行,要银票。人家说要印鉴,她没有,便拿了一方这样子的印鉴过去……”她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纸上是临摹来的印鉴,是一方刻着贺大奶奶姓氏的印鉴。这印鉴出自名家之手,贺家大奶奶从出嫁以前作为闺阁女儿的时候,邀请的闺中好友,写个请帖之类的就开始用它,直到现在,都抱了孙子了,还一直在用。只要是她们这一房请客,必是她的这一方印。她还曾当众说过,那一方印为她所钟爱,一直是她亲自收着,谁都不给把玩。

    据说那位大师曾是位美男子,特别受闺阁女子的青睐。当年的贺大太太,据说也是闺阁名流。这一方印,不仅是一方印,更是对过去年华的一种缅怀。

    这一方印一出来,贺大太太顿时变了脸。林雨桐只觉不见,继续道,“票号的人见不是自家要的印,但还是给兑换了小额的银票。这银票,又是有特别记号的……您别误会。人家也是为了查证的时候好查证。一般情况,有那一个银票的人,是不可能不知道汇丰内部的规矩的。琼姐儿呢,出嫁的时候她义母给了一方小印,我也给了一方小印。她知道只要有银钱不凑手的时候,拿着小印就能取银子。但这孩子一向性子强,从来没动用过。我在辽东,就怕她受委屈,特意给了她银票,就是叫她有困难直接去票号拿钱就好。却没想到,银票压根就没到她手里。因着这个,票号给各处的分号都说了,以后见着那种有记号的小面额银票,要格外留意……却没想到,拿出这银票的人还真不少……”

    有贺大太太的娘家,有已故的那位老太太的娘家,甚至有贺家大少爷夫妇……唯独没见自家女儿和女婿。

    当然了,李诚两口子就是看着贺家这么作,那证据真就留了一串。

    那婆子一个头接着一个头的磕,头上都渗出血了,林雨桐也只做没看见。

    屋子里伺候的一个个的噤若寒蝉,谁都不敢说话。如果说之前那嫁妆的事,还能含糊过去。那么这件事,将是一辈子的短处,被人家金家死死的攥在手里。

    隐匿这银子,儿媳妇连知道都不知道……这就很过分了。

    贺大太太脸都白了,头上的汗哗啦啦的往下流,这狼狈的样儿……就有知机的下人,慢慢的往出溜,主子如此狼狈的样儿,还是少瞧见的好。

    人一出去,多少都有些动静。贺大太太才像是醒过神来似得,“亲家……”

    林雨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可这表情叫对方知道,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贺大太太咬牙道:“这一万两,明儿我会送到府上……”

    林雨桐摇头,“我知道贵府的事,要凑足这一万两,您今儿就得把您的陪嫁抵押出去。咱们两家是儿女亲家,本也是一家人。有个不凑手的,周转一二,原本也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又怎么会为难亲家?”

    “你究竟想要什么?”贺大太太收了脸上所有的表情,定定的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转着手里的杯子,“依我的脾气,我该将手里的这些东西扔出来,叫大家都来瞧瞧……这东西搁在我手里有些日子了……可我为什么一直没上门呢。我是念着知庭那孩子。不得不说,你生了个好儿子。我舍不得这样的姑爷,舍不得把自家女婿的脸往地上踩,我就这么忍着。心里想着,不就一万两银子嘛。只要我家闺女在你家的日子过的好,这事就烂在肚子里算了。可谁知道……我家这孩子真真是过不了大户人家的日子,在家里连自己的嫁妆都看不住。那你说……我这当娘的怎么能不操心?当年结亲,一是看中知庭。二是看重次子媳妇的身份,过日子图自在嘛。谁成想……原以为自在的日子,却还是自在不起来。倒不如当年就选家世淡薄的人家,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来的好……”

    说着,就起身,“你看我,现在说这些做什么?亲家别送了,我也就是发发牢骚,这就回去了。”

    直到林雨桐走了,好半天贺大太太才反应过来,她这是逼着自己给儿子分家。要把次子从家里分出去。

    一时间,她的手都止不住的抖了。身边的婆子大着胆子说话,“……那东西还在亲家奶奶手里放着呢,这要是万一……要不……叫二少爷回来……”

    不用!没用的!就是还了那一万两都没用。林氏这是抓住了她的短处一辈子都不会撒手的。自己不为难她闺女则罢了,要是真为难了,那她就叫自己身败名裂。

    这个家……不分都不行。这要分家,得先把二儿媳的嫁妆给补齐了。东西没了的,拿银子补上。

    她有气无力的吩咐,“查库房,该补上的就补上。”

    补到最后,她得动用她的嫁妆才能填补儿媳妇的嫁妆。晚上躺下又气的睡不着,儿媳妇的嫁妆这会子自己给补上了。自己的嫁妆将来谁给补?

    她气的推醒了男人,“宫里娘娘的事……真有谱吗?”

    贺大爷翻身,“有爹呢,没谱的事爹能干?分家……那就分。正好老二也就有差事了。省的在一个府里,小叔叔跟侄儿争这个争那个的……现在分了,对咱这边倒是好。以后娘娘那边还得靠着老二,老爷子不会亏了咱儿子。”

    谁跟你说这个!

    分家的事都定下了,琼姐儿才知道。再看送来的嫁妆单子,前后两份的对比。她知道,嫁妆又给补回来了。到了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爹娘不知道怎么办到的。

    她小心的看了贺知庭的脸色,递了一杯茶挨着他坐了,见他手里是几张契书,不知道是地契还是房契的东西,就道:“相公……分家这事,你要是不愿……”

    贺知庭‘嘘’了一声,“谁说我不愿意?”他还是一脸的端肃,“我早动过这心思,要不然,当初岳父说安排咱们去西北,我为何什么也不多问就应了。只要答应我去西北,这家自然也就分了。之前我跟朋友借了宅子,是城外的。就想着去西北的时候,把咱们院子的东西,能带走的都带走,放到那宅子寄存着……没想到岳家回来的倒是快,不过能这么办成,也算是意外之喜。我这一走,大哥都会松口气。我也不必整日里藏着躲着,什么事都不敢出头。如此,正正好。这两年是我委屈你了。”

    琼姐儿认真看他,见他神色郑重,才信了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以后该孝敬还得孝敬,逢五逢十,咱们带茂哥儿回去请安……得空了,也请父亲和祖父上家里坐坐……”

    贺知庭抽出一张房契苦笑,“分的宅子靠着徐家……那地方如今没什么人住……倒不如住你的嫁妆宅子,那地方不是一直有人料理?”

    这下琼姐儿高兴了,金双她们就住那儿,紧跟着,琳姐儿就嫁过去了。宅子不大,但是尽够住了。

    一边是琼姐儿低调的安排人搬家,一边是琳姐儿热热闹闹的出嫁。

    路六爻在京里并没有什么亲眷,但没想到,早些年曾经在银州任过一任守备的将领,后来调回京城了。这人认识路六爻的二叔,还曾拿路二叔当幕僚用过,打问一些府衙的事。那时候,是陆家巴结人家。可如今,路六爻的宅子另一边就挨着他们家。

    路六爻本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能拉上关系的人,他主动这么上门一拜访。当年有那样的情分,如今这小子又攀上了一门好亲事。那本来是一分的热情,生生的成了十分的热心肠。真就当自家子侄似得,操办起了婚事。

    路六爻现在没那么广的人脉,但是这家有啊。这些武将都是小军官,三两杯下肚就称兄道弟。因此上,这婚事乍一看,当真不知道这家的姑爷是无官无职从辽东来的单蹦独户,热闹非常。

    英姐儿也是第一次看到了新郎官。

    路六爻?

    他姓路,叫路六爻?

    路六爻竟然不在辽东,而是来了京城,还娶了二表姐。

    错了!错了!都错了!

    外祖家只是在辽东呆了一年,为何变化如此之大。怎么将路六爻给带来了!

    路六爻是谁?她知道路六爻的时候,没几个人敢叫路六爻的名字。人人都称呼一声六先生。

    六先生是李奴儿身边的谋士,是幕僚,是智囊。

    没有六先生,就没有后来的李奴儿。

    可如今六先生来了京城,李奴儿呢?李奴儿人在哪里?她一直下了悬赏令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取李奴儿的人头。可派出去的人,至今都没有消息捎回来。

    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已经慢慢的脱离掌控。

    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

    大表姐的嫁妆被偷了,后来小舅也逼着贺家给分了家。这是一样的!一模一样的。

    可是,大表姐分家后,该住在紧挨着徐家的宅子的……可是现在,大表姐没搬过去,反倒是住到了陪嫁的宅子里。

    这跟自己的计划又相左了。

    看来,徐家宅子那边,还得另外想办法。

    眼看过年了,许时忠打发人来接英姐儿回家。这过年,总得在家里过的。

    徐氏也没法留,“过完年,再接你来。”

    英姐儿不想回去,在家里行动很不自由。她赖着不走,“一回去我就不舒坦!人家都说在舅家的孩子爱长,还不生病,我娘在的时候就总把我放外祖家的过年……反正我就是不回去。”

    她嘟着嘴,真跟个耍脾气的孩子似得,满身的孩子气。

    林雨桐就接话,“不想回去就不回去……”说着,跟那婆子道:“想必大姐夫过年也忙。这一路上没有长辈陪着,我们也不放心孩子跟你们回去……跟大姐夫说,孩子金家留下了,叫他只管放心,保证不掉一斤肉。”

    英姐儿脸上马上有了笑意,过来缠着林雨桐坐了,说那婆子,“还不回去?我小舅妈的话都敢不听,小心长qiang挑你!”

    林雨桐拍她,她也想看看这姑娘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都到除夕了,四郎跑过来跟林雨桐说:表小姐的丫头阿丑又出去了。

    出去了?

    去哪了?四郎拿着果子吃,“我跟结巴叔说过这事了,结巴叔找他表侄儿还是表外甥的,留意着呢。”

    小子!长心眼了。

    快晚上的时候,阿丑回来了,紧跟着林雨桐就得了信儿,说是阿丑去了徐家宅子所在的那一片。溜了一圈,不知道干什么去的。

    徐家?怎么哪哪都有他家!

    看来,过了年得空了得夜探徐家了。一家子的人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府里还藏着别的秘密?

    过年不提这些糟心事,家里叫了一班小戏子,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听着唱曲儿。也不要那些锣鼓叮叮啷啷的,只要清唱着,听个意思便是了。

    家里正热闹呢,宫里来人了。不是皇上的人,是许时忠身边的人,看样子着急的很,请四爷即可过去。

    四爷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这人只凑到四爷的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这几天又有事了,感觉事儿真多。我妈的后妈,那个特别残忍的虐待过她的后妈在瘫痪了二十多年之后,在今天咽气了。情分这玩意谈不上,但这葬礼还不去不行。得周三才入土,从今儿开始连着好几天的丧事。我这名义上的外孙女,不去不行。所以,更新我会坚持,但时间会很飘忽。跟大家提前说一声,见谅!这世界就是这么的叫人无奈!

210、清平岁月(40)三合一

    清平岁月(40)

    许时思中|毒了!

    这会子人事不知。

    许家这会子都乱了!

    四爷皱眉, 今儿可是除夕。除夕夜里许时思中毒了?

    在许家被下毒了。

    那这到底是要杀许时忠还是许时思?

    四爷朝金匡看了一眼, 金匡压根都没往这边看,只专心的看着台上的小戏子,手跟着清悦的唱腔慢慢的打着拍着。

    收回视线的时候扫了英姐儿一眼, 见她只是若有所思, 别无异色。也就不耽搁了, 跟老太太和徐氏告了一声恼,那边桐桐已经把大氅拿过来了。

    几个晚辈要起身,四爷没叫:“陪着老太太玩吧, 没什么大事。”

    出门只跟着一个金逸。

    林雨桐真就觉得没把李弩带过来就这点不方便, 四爷出门, 她不是很放心。

    “无碍!”出了门了,四爷才道:“你就是关心则乱。不管是谁,要是敢光明正大的杀人, 何必弄什么毒?”

    更何况,许时忠派来的人不少,走出大门, 一片不安的马蹄声。这该都是护送的人手。

    琨哥儿陪着送到大门口,回来跟林雨桐说了一声外面的情况, 林雨桐才稍微安心一些。

    再回到大厅,母子俩却绝口不提许时忠找四爷的原因。

    从金家到许家, 没有那么远。骑马过去,也不过是半个时辰的事。

    到的时候,那位周大人已经到了。他是周氏的大哥, 那位老周大人……就像是四爷说的那样,时好时不好的,等闲都不出来了。

    躺在那里的,是许时忠的弟弟,是周大人的妹夫,却唯独是四爷原身的对头。

    这两人把他请来,怎么回事?

    从进了许家,四爷就觉得奇怪。许家不见丝毫乱象,连守卫都跟平时一般无二。这要是在府里下毒手,许家绝对不是是这般模样。内部清查是绝对有必要的。这府里不说挖地三尺吧,但也差不多。

    可如今,安安静静的。周大人坐在一边,捧着茶盏,见四爷进来还微微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意。

    这分明比他这个对头还幸灾乐祸。

    “武安来了。”许时忠在外面面前,从不老四老四的叫,称呼字,就是看重的意思。

    四爷‘嗯’了一声,朝床上扫了一眼,“怎么回事?怎么中毒的?中的什么毒?”

    许时忠看了周大人一眼,有些尴尬,“这孽障……是在外面中毒的。今儿是除夕,晚上吃团年饭了,却见不到他的人。打发人四处去寻,结果在花枝巷的宅子里找见了。现场我叫人封存了,这事……你会同京兆府尹和五城兵马司,细查深究……”

    也就是说,怎么中毒的现在还不知道。

    边上已经有太医了,还在那翻着许时思的眼皮在看。这会子皱眉的样子,显眼是连中了什么毒也不知道。

    见四爷看他,这老太医就摸了胡子,“……倒是在一些野史典籍中看过类似的记载,这毒……有点像是‘百日醉’,乃是前朝秘药……从哪里传来的不得而知,前朝文慧年间,便已经禁了……不过,卑职也不敢肯定。倒是王进王太医,他祖上往上数五代,都是宫中太医,对这些阴司,许是知道的更多些。”

    王进?

    许时忠好半晌才想起来是哪个太医,“给大皇子调养的就是他?”

    这老太医点头,“此人讷言,不善逢迎,但医术还是不错的。”

    许时忠就朝外看了一眼,外面的立马就有人去安排了。

    四爷上前看了许时思一眼,见他脸色潮红,犹如喝醉一般。就问这太医,“百日醉,若是百日不得解……会如何?”

    老太医皱眉:“……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前朝关于这类记载的医术,早当成阴邪之术烧了……除了有传承的人家,别人一概都不得知……如今,只能看症状,试着调配解药看看……还真不敢保证什么……”

    他说的小心谨慎,不安的朝许时忠看几眼。就怕被迁怒的样子。

    许时忠没有想的那么暴躁,反而特别温和,“你先下去歇着,需要的时候再叫你。”

    四爷指了指他手里的脉案,“这个先留下。”

    老太医双手奉上,然后战战兢兢的下了。

    四爷拿着脉案看了几眼,都记下了。等会子那个什么叫王进的来了,再看看他诊脉的结果。如果脉案没有太大的出入,回去告诉桐桐。桐桐哪怕不知道什么叫百日醉千日醉的,估计药的成分也能知道的七七八八。

    知道这个……救人这个从来没想过。不过……这东西许是一条线索也不一定。

    因着许家现在离宫里很近,王进来的很快。他给的结论很确定:“是百日醉。百日醉……有解药,但解药配方早已经失传了……”

    “若不得解……会如何?”许时忠眯着一双眼问道。

    “不好说……臣并不成亲眼看见过。不过据祖上手札上的记载,有三例百日醉的案例,其中一例得解,百日内服用解药,之后与常人无异。一例百日之后人逐渐消瘦,偶尔会清醒,服用解药之后,多活了三年,而后跟酒醉一般死去。第三例没解药,百日之后又勉强活了三个月,去的时候人瘦的已经脱了形,倒是没有痛苦,浑噩中就咽了气。”

    许时忠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你们可有几成把握配去解药?”

    王进摇头:“只能勉励一试……”

    就是说心里还是没数。

    那位一直没说话的周大人就道:“为今之计,就是找去下毒之人。她们有禁药,必然是有解药的……可对?”

    王进接话道:“有些人下毒是不留后手。但若是找到下毒之人,便是没有解药,只要能把毒药找出来,便能知道毒药的配伍,再根据配伍解毒,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是有八成的。”

    许时忠立马拍板,“周大人,还挺你跟武安通力协作,务必揪出这只黑手。”

    周大人笑了笑,微微点头,就看四爷。

    四爷起身,“事不宜迟,这就去吧。现场保护的再好,未必就一定万无一失。 ”

    周大人应是,率先走了出去。

    等周大人出去了,许时忠才叫住要跟出去的四爷:“老四,你站一下。英姐儿……”

    周大人就听到这么一句开头,外面的亲随已经将他请到外厅去了。

    等人走了,许时忠只说了一句:“英姐儿在那边别叫轻易出门,最近不安全。”再别的便没有了,而是低声叮嘱道:“这事,你得留心……有些人,在有些事上……有时候也不全靠的住。”

    这是说周大人吧。

    许时思这样的妹夫,要是自己是大舅子,也恨不能他死了干脆。周氏又没儿女,真死了男人,别看人家这年纪,想找个好的,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何况,在四爷看来,周家跟许时忠这个关系,其实有些奇怪。

    许时忠用周家用的也未必就顺手,要不然,宫中不能屡屡出事,周家都一无所查。总说宫里藏着大势力,这得多大的势力,是周家掌控的暗影所不知道的。

    四爷点头,表示明白他的意思。

    除夕夜,京城里四处都是炮仗声。家家户户关门闭户的在家团圆,连乞丐都找个地方猫着去了,京城的街道上,除了还得当值的巡街以外,当真就没有别的身影了。

    两人在马车上,没有骑马。

    周大人眯着眼看四爷,笑道:“你那姐夫是不是还防着我呢?”

    四爷点睁眼看了周大人一眼,也笑:“总是周大人有值得叫人提防的地方。”

    周大人便冷哼,“他防我什么?做到这份上,他偏不肯一不做二不休……若是叫那位找到机会,他或许还有机会保命,我这一家子怎么办?”说着,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我把皇家得罪了个死透……然后呢?”

    周家要斩草除根,可许时忠不愿意。甚至为了防着周家对李昭下手,宫中周家的力量是最薄弱的。

    四爷明白了这一点,就不再说话了。

    周家的考量是刀的考量的,只想自保寻求安全。

    许时忠的考量是全局的考量,迄今为止,确实不是要了李昭命的好时候。内忧外患,外患随时可能来,他不敢叫内里再生乱。别管许时忠作为臣子够不够格,但在大局上,这么考量是没有错的。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花枝巷。花枝巷早已经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这里的宅子都不大,两进的宅子,小小巧巧的。住的人比较杂,富户小吏,三教九流,反正是什么人都往这里住。

    许时思这个没脑子的,他家那种情况,他还敢往这种地方钻。不得不说,到现在才出事,也是这小子命大。穿过长长的巷子,最里面的一户,就是许时思的外宅。原本想着,这里面养上一两个女人就罢了。谁知道这可倒是好,外厅里塞了十多个女人。环肥燕瘦,各有各的姿色。

    封着现场的是京兆府尹。这位留着八字胡的颇有些威严的大人递了一沓子东西给周大人,“还请过目。”

    这是询问过宅子里的人,记下的口供笔录。

    五城兵马司那边来的是李诚,他在里面挂着职,但一直是领着俸禄但等闲了不去衙门当差的。这会子一听消息,年都不过了,专程过来看许时思的笑话。

    这会子他挨着四爷在连坐了,“这王八蛋够缺德的。这些女人里,有好几个都是以前有些交情的人家的女眷,如今遭难了,不说给照顾,他娘的怎么还糟践起人来了……”

    有曾经称兄道弟的那人的妹妹闺女,这货咋不死了,死了才好呢。

    这压根就不当人!

    四爷没看那笔录,也不知道谁是谁家的。就问李诚说:“……你说谁对他这种玩意,下这样的毒是要做什么?”

    只为了对付许时思,说实话,他真未必有那点毒药贵重。

    李诚摇头:“我也纳闷着呢。”他朝屋里指了指,“据说,许家的人来找的时候,许时思正在吃饭喝酒听曲,酒菜都还在桌上摆着呢。桌上只一副碗筷,他吃饭没有叫人陪的习惯……可比较有意思的是,这酒菜里的任何东西,都叫太医看过了,就是普通的酒菜。我还专门叫许时思的小厮吃了喝了,你看那小子,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所以,这问题不是出在入口的东西上。”

    说着,就带四爷往里面去,“不是吃的,那就是闻的?香炉里的熏香我叫人看了,就是风月场所常用的暖香……味儿浓,也遮异味,这玩意我不光是叫太医看了,还专门把老鸨子都给揪来一串,分开叫看了,真就是暖香,特普通的货色,没别的。要说跟别的味道儿冲了,或是跟什么吃的喝的犯冲,那那些老鸨子就不用开门做生意了。”

    是这个道理。

    所以,这毒是怎么下的?

    四爷问说:“单独审了吗?那些女人单独给她吃什么喝什么了?”

    李诚哼笑:“这小子在家还翻牌子呢。翻哪个女人哪个女人过来,他从不上哪些女人的屋里去。所以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他自己备好的,绝对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吃。而且,这些女人……等闲连屋子都出不了。在院子里活动都是奢望,你说……这毒要是她们给下的,这是怎么下的呢?”

    四爷就问:“他今儿都翻了哪几个女人……”

    刚问了这话,周大人在外面也问了这话。

    李诚抬起下巴朝外点了点,“走!听听去。”

    两人靠着内室的门站着,能看见外面,也听的清楚。

    此时,挤在一堆的女人中,出来了三个女人。从三人的姿态看,少了几分和风尘气,从行礼到规矩看,都是不错的。

    李诚低声道:“是张家的少奶奶和夫人……”

    张家是御史人家,男人砍了头,女人都发在了教坊。

    “今儿许二爷翻的是几位的牌子?”周大人挨个看向三个女人,“你们是怎么伺候的?这笔录上只一笔带过,我是问你们……你们都是怎么伺候许二爷的……要详详细细的过程……比如,他说了什么,对你们做了什么……越是详尽越好……”

    李诚面色一变,没这么羞辱人的。他迈脚就要过去,四爷一把给摁住了。

    他自己过去,叫了一声:“周大人……张家三郎跟我有些交情。别难为他的家眷。”

    其中一个稍微丰满些的夫人快速的抬眼朝四爷看了一眼,然后低下头。

    周大人看了一眼,挑眉摆手,让位给四爷:不这么问该怎么问。你能问出来你过来问。

    何必问当事人?当事人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看周大人,“将这三位单独安排一个房间,着人不错眼的盯着。”

    周大人愣了一下就点头,一摆手很快外面就进来两人将人给带出去了。

    四爷就招手叫许时思的小厮,“你过来,跟我们好好说说,今儿你们二爷都怎么消遣了……记着,越详细越好……”

    小厮抖抖索索的,“金四爷,小的在外头伺候……”

    “你小子可是顺风耳……”四爷拍了拍他,“放心,你家二爷能不能醒来还不定呢,不知道你偷窥他的事。”

    小厮越发的害怕了:“小的那不是窥视……是这地方太乱,小的怕出事……”

    “怕出事就说。那毒会要命的,找到人找到毒药的来源他还有的救要不然,你家大爷会叫你给你二爷殉葬的。”

    小厮噗通一声跪下,磕磕巴巴的说起来,从许时思怎么跟女人调笑,怎么叫女人伺候,一天弄了几回,都在哪里弄了,跟哪个女人弄了多长时间,动作都能复述出来。直说的一个个都听说书一样,都说的起火了,四爷才抓住重点,“你刚才说你家二爷要张家少夫人怎么……伺候的……”

    “张家少夫人泼辣的很,我们家二爷一直没能近身……偏喜欢她的很,今儿招了她进来,说是今儿大过年的,叫她别找不自在……说要是再不听,叫把她扔出去给乞丐……张家少奶奶这回倒是乖觉了,还主动给我们家二爷斟了酒……我们家二爷要就着她的手喝,谁知道她一口喝到嘴里了,然后用嘴含着喂了我家二爷……”

    李诚脸色立马变了,蹭的一下就跑出去,东厢房子,有三个婆子守着,屋子里也确实是三个女人,一个在榻上坐着,一个在桌前坐着。还有一个在炕上歪着。歪着的那个可不正是张家的少奶奶。

    这会子,另外两个都站起来了,只她还那么歪着。

    李诚叫那婆子:“过去看看……过去看看……”

    这一过去,再摇都摇不醒了。

    四爷跟过来,指了其中一个婆子,“把她身上查一查。”

    那婆子细细查了一遍,然后摇头,身上并没带别的东西。

    四爷皱眉,身上没带东西,那药她带在什么地方?

    首饰都取下来看了,并没有暗格。

    另一个婆子才道:“我倒是看见她吃了个什么东西……还当是蜜饯或是槟榔,也没抬往心里去……该不是吞进去了……”

    周大人朝外喊了一声:“府尹大人,可带了仵作?”

    带了!当然得带了。

    仵作很有眼色,知道这位金四爷跟张家有些交情,便对张少奶奶尊重很多。指挥那婆子,“摁着后背……对对对!就是这里……拍……使劲的拍……”

    三五下之后,拍出一团带着粘液的纸团子来。

    仵作验了一遍,然后摇头,“这是包药的纸团子。要是随手揉了,现在许是能找到点残留。但现在肯定是不成了……她将药包正反换了个个,沾着药末的在外层,如今这是什么也验不出来了。”

    李诚才不管有没有别人,直接冷哼了一声:“该!”他许时思就是该死!

    四爷看京兆府尹:“这位张少夫人,还请府衙的婆子妥善的带回去安置再后衙……别叫出了差错,许家的二爷也中了此毒……明白的吧?”

    明白!许家要试药,多一个人先试,就多一份保险。

    李诚就心里叹气,这个女人也是可怜,这是金老四给她争取的一次活着的机会,可千万别那么就死了。

    回过神来,还得审问呀。这宅子是不是有谁来过,这些女人都接触过谁?

    能接触的,无外乎是后厨做饭送饭的婆子。来回帮着提水的小丫头,再没有别人。

    可这做饭和送饭的婆子是许家的人。

    那帮着提水的丫头,是这婆子的孙女。

    能被从许家带出来,那必是十分信的过的人。四爷就叫许时思身边的小厮前来问话,这小厮倒是能把这祖孙说清楚,“那婆子原是我们二爷乳娘的亲妹妹,她闺女原是伺候我们二爷的。我们二爷许是在女色上有些那个……但却真没动身边人的心思,是说好的,要找户好人家给说出去。那时候我们家奶奶才上门……醋性大,趁着二爷不在家,打杀丫头,把那姑娘也给打了一顿,烧了三天三夜人没了……我们家二爷还打了我们奶奶……可这人死不能复生。又怕这婆子一家心里生了别的心肠,毕竟我家奶奶那性子有些直……就这么的,给带出来了。虽说在灶上,却都是自由身。因着二爷信得过,就将这边委托给她。她家儿子和媳妇还管着二爷的私产,若是二爷有个好歹,他家啥好处都没的……所以……她们不该又啥问题才是。”

    这话也合情合理。

    如此一来,还真就成了一桩无头案。

    这婆子又一再表示,采买都是他小孙子每日里跑一趟,根本就不可能假借旁人之手:“我家现在不说富足,但这也是有田有粮有点积蓄的人家。我这孙女,不说有丫头伺候吧,但也能娇养的不干粗活。可我说人不能忘本。别人咋说我们家二爷的我也知道。但别管他对别人好坏,对我家那是恩重如山的。二爷这边要紧,那老婆子就带着孙女过来……自家的孩子再心疼,再舍不得干粗活。可只要主子需要,那这就是咱的本分。”

    又里里外外的说着院子是怎么经营的,有多小心。竟是这么一听,里面一丝钻空子的机会都没有。

    周大人一点也没在意别人说他妹妹醋性大这些话,这会子一听,先打发几个人,“上去看看,看房上有没有什么线索。”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高手曾经光顾过。

    果然,在房上发现了新破损的瓦片,且一处的瓦片有掀开过的痕迹。刚好,那间屋子,对应的就是张三奶奶住的屋子,

    得了!

    李诚就打哈欠,“大过年的,就这样吧。查也不是一天半天能查出来的。我看啊,先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妇,先睡觉!”

    然后四爷就回来找他媳妇睡觉了。

    回来的时候刚过了子时,其实也不算是晚。四爷还专门去了一趟许家,把事情给交代了一遍。总之,这件事很棘手。

    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知道的高手,这很不好查。

    再则,这样的高手通过这样的手段害许时思,目的呢?要真的恨不能堆放死,还弄什么叫人抱着希望的秘药干什么……鹤顶红了解会下,一口下去七窍流血,多干脆利索的。

    很费解呀!

    四爷给了结论,“对方没想着叫他死……有两个猜测,第一,对方想跟你谈条件。第二……对方再转移咱们的注意力……这背后一定还在谋划着什么……”

    许时忠缓缓点头:“跟我想到一块去了。”越是没找到突破口,他就越是笃定这种想法。

    通气完了,四爷回家。其实这事远没想的那么难办,他回去找她媳妇,趴在她耳边将许时思的脉案说了一遍,“依你看,这是什么毒……能解吗?”

    世上还有我不能解的毒吗?

    林雨桐拉他睡觉,“不难!这玩意……其实跟千日醉是一个来处。”

    千日醉,传说是中山人狄希能够酿造一种\"千日醉\"酒,正在酿的过程中被刘玄石喝了一小口。刘玄石回到家里就一醉不醒,家人以为他死了,就把他埋葬。三年后,狄希去刘家看刘玄石酒醒了没有,一起开棺验看,刘玄石刚刚酒醒。

    这是《搜神记》上记载的一个故事,谁也不当真。

    却听桐桐道:“所谓的千日醉,像酒但不是酒……那就是狄人用秘法从毒虫和毒花种提取的一种类似于神经毒素的东西,服用后如同喝酒了酒。若是服侍的人肯给喂米汤净水,人昏睡三年自然也就醒了。只是这百日醉更加厉害些……百日不得解……毒素就开始蔓延……”

    这话一说,四爷就有点明白了。桐桐所说的中山国,不是后来的地名中山。它是指由狄人建立的小国,覆灭快千年了。但大致的地址就在燕山附近。而前朝,之所以以大燕命名,那是因为前朝皇室兴起于燕山,大概地里位置就在古中山国附近。

    这……倒是一条线索。

    第二天大年初一,早早起来又是祭拜祖宗等等的,忙完了,金匡直接叫走了四爷。林雨桐忙着又安排家宴,那边琨哥儿几个陪着老太太太太在家里抹牌玩。

    英姐儿一边给太太出主意教她怎么出牌,一遍问林雨桐,“我还想问问我小舅,我二叔那边怎么着了,外祖父又把小舅叫走了。”

    林雨桐过去帮着珅哥儿出了牌:“……这事谁也插不上手。我听你小舅那意思,那毒药的来源,像是古中山国狄人用秘法炼制的毒药……”

    “古中山?”琨哥儿都奇怪了,“那不是再燕山……”说到这里,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顿住了。

    燕山,可不就是大燕。

    英姐儿眼神一凝:“跟前朝牵扯上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雨桐总觉得英姐儿说‘前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的,朝老太太那个方向扫了一眼。

    林雨桐随意的摇头,“这个可说不好。前朝早没了……那些人也都跟没头的苍蝇似的,为谁效命,那就是谁的人……说什么前朝不前朝的……这话在外面更不敢说了,容易叫人恐慌。”

    英姐儿捂嘴一笑,“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都只敢在暗处算计,哪里敢冒出来行事。很是不必恐慌。”

    心里却是有些恼的。

    二叔便是不好,但也不能这么拿二叔的命开这样的玩笑。竟然给二叔下这样的毒……徐家藏下的暗桩和人手,看来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谁又能想到,徐家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放在一个出嫁的女人身上。

    这个人偏偏是金家的大奶奶。

    有人有棋子还不行,她得有钱才能驱使这些棋子。

    看来,徐家老宅那边,还是得尽快的动一动了。只要断了徐家的钱财,小徐氏就是再能耐,也必然跟折了她的臂膀一样。

    只要徐醇进了行宫,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至于小徐氏……她默默的替徐氏出了一张牌,此人便如同这张牌一样,可以弃了!

    四爷这个年过的不安稳,今儿查查这里,明儿查查那里,光是追查燕山那面的消息,就够人忙的了。当然了,这种忙都是表面上的。

    实际上,两人盯着英姐儿的时间更多些。

    英姐儿这半个月都很正常,连丫头也都不出门了。只是眼看正月十五了,这年年的灯会,早早的,她就吆喝起来了。找瑞哥儿和琨哥儿商量,说要出去怎么玩。

    正月十四这一日,可巧了,三房的两个姨娘前后都发动了。

    要生了!

    姨娘生孩子,林雨桐早就把产婆给了,又准备了奶嬷嬷的人选,也就不管了。顶多就是叫丫头过去问一声,可还顺利。

    结果两孩子都生在了正月十五,一个刚过了子时,一个刚到辰时。

    是俩闺女!

    庶房的两个庶女,家里的态度都很平淡。只要不是儿子,孙氏也很大度,叫人照顾那俩姨娘,孩子也给分派了奶嬷嬷,名字叫三爷取,三爷到底是明白了一些,只随意的摆手,“你做主便是了……孩子都归你管。”

    孙氏给孩子取名珍和珠。一个珍姐儿,一个珠姐儿。两个堂姑姑比侄女都小,但这别管隔着辈不隔着辈,以后绥姐儿有玩伴了。

    再是不重视吧,到底是添丁进口。又是没过完年的好日子里,添了两个姑娘那也是怪喜庆的。大人们忙着给各家报喜呢,那边快傍晚的时候,林雨桐就听说,几个孩子作伴,出去看灯去了。

    忙完了这一茬,四爷只叫了金逸,别的谁都不带,“走!咱们也瞧灯去。”

    两人出去是有事,趁着今儿都忙,没人关注的时候,四爷带着林雨桐避开人到了府衙的外面。从后墙翻进去,后罩房里有一间就安顿着张家的少奶奶。

    林雨桐不叫四爷跟着,“万一被发现了,我有办法脱身,你没有。”

    小心点!

    话没说出口,桐桐已经跃上墙头,轻轻的翻了进去。

    果然,今晚守卫特别松散。林雨桐躲在花树丛后面,瞅中了护卫巡视一圈的时间后,错开时间,顺利的找到了安置着那个女人的屋子。屋子里亮着灯,窗户上是两个婆子对饮,在外面能隐隐约约的听见俩婆子的对话声。

    一个抱怨说:“……晦气的,年也过不好。”

    另一个应和:“可不是嘛!还是个醒不了的犯妇……一个铜子的赏钱都没有……”

    林雨桐扭动手指上带的小戒指,这戒指就是机关,里面能发出比牛毛还细的针来。针是淬过毒的,要不了命,但昏睡的三五个时辰,是轻而易举的。

    两人慢慢的倒在桌子上,林雨桐闪身进去关了房门。进去看那两婆子,这俩婆子早就昏睡过去了。确定了之后,她走到床边。床上的女人……原主的记忆里还真有。这女人长的白皙丰满,也是京城中少有的叫人羡慕的女人之一。两口子关系和睦,进门就生了俩儿子……如今,男人死了……她该是有两个没满五岁的儿子的。没满五岁不会砍头……但至于发落到哪里了,四爷也给查了,那俩孩子……报了亡故……至于是不是真的死了,却不好查。一个女人能忍辱负重的活着,必是有什么心里放不下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比儿子更牵动母亲的心。

    林雨桐给她塞了一粒药,在头上和眉心下了几针……缓缓的,这女人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见了林雨桐。

    “你?”金家的四奶奶!

    两人之间本就认识的。这会子却唯有沉默。

    好半晌,她才开口说:“……我还能醒?”

    “你要不醒,你的孩子……怎么办?”林雨桐说着留看向她,“说吧,为谁办事。你不说,才真是害了你的孩子。告诉我地方,我将孩子带出去,会将他们送到辽东的文定山。那里是金家的地方,这边的事情了了,我送你跟你的孩子团聚……”

    这女人的眼里这才有了波动,“……我原本是想求许时思的……他只要找到我儿子,叫我做什么都行……他这人坏是坏,但不是恶人……他真找了……可惜,没找着……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找到了我……”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今儿在丧主家里,乱糟糟的,手机修改很困难,先给大家更了吧。

211、清平岁(41)三合一

    清平岁月(41)

    林雨桐皱眉, 明明四爷说那许时思的家规森严, 弄的那个小院子就跟个缩小版的后宫似得,在里面的女人,能接触到的人有限。

    有人找到她:“怎么找的?”真是高人?

    张少奶奶皱眉想了半天:“我不知道她怎么找来的……那天半夜我醒了, 她就坐在我的床边。灯没点亮……但我能听出来, 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

    “多大年纪的女人?”林雨桐又追问了一句。

    “听不出来年纪, 但是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和……从我认识的女人里,还从没听过一个说话那么轻,那么柔和的女人的声音……”

    林雨桐总结了一下, 她想说的是, 这个女人听上去就是那种特别女人的女人。

    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这一层意思她已经听明白了。

    张少奶奶闭着眼睛,“……她手里拿着我儿子的护身符……那东西不值钱,就是挂在小儿脖子上的吉钱……”

    嗯!铜钱铸造的时候, 有时候也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有点瑕疵的钱币……这东西毕竟少,有那有点头脑的,就收这种钱……然后放在寺庙里开关, 当做吉钱……大户人家为了给孩子求平安的,很舍得花钱寻这个。

    给这吉钱上编上好看的绳结, 给孩子挂在脖子上。

    “我家孩子的绳结都是我自己编的,从来不假别人的手。用的线都得是煮过之后揉搓的极绵软了, 才会给孩子挂上。孩子长的快,半年都得换一次……那个东西,我是不会认错的……”

    猜到了!一查到她有孩子没死, 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要你做什么?”林雨桐问道。

    “给我一包药,让我想办法给许时思喂下去。”说着,她就摇头,“可你知道,这些做了亏心事的人,心里有多怕。你以为他是不想回家吗?是天一黑,他宁肯不回家……在这边带着,就怕在路上出了意外。在这宅子里,我们跟关在笼子里一样,别说是出去走走了,就是相互说话说多了,都得收到惩罚。或是不给吃饭……或是……不叫穿衣服……不吃饭还能忍受,不给穿衣服……受不了那个,我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唯一见到他的机会就是被他翻牌子……可翻了牌子,药也不好下。屋里好几个人看着呢,从吃的到喝的,甚至于是身上的衣服,都是不许我们碰的……也就是除夕了,他之前就喝了些酒……我一直不假辞色,那天稍微给了点好脸,便忘乎所以了,叫我给他斟酒……我斟酒的时候,至少三个人盯着我的动作,我的手指要是敢碰酒,立马就会被拖出去……我不敢冒险,早前,我就把那个女人给我的药粉含在嘴里,然后喝了一口酒给他用嘴喂了……只要我把事情办成了,那个女人……至少会给我的孩子一碗饭吃……”

    林雨桐看她:“你再仔细想想,你能提供给我的那个女人的信息越多,我能找到你我儿子的几率就越大,你们母子就能越早的团聚。你再想想……细细想想,哪怕是之前之后听到过哪怕一点别的动静,或是闻见那女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哪怕是言谈里带出来某些习惯……这都行……”

    动静?味道?习惯?

    对了!

    “那天晚上她来找我的时候……正院那边还有动静,那天许时思没走,翻了对面一个姑娘的牌子,那姑娘本是哪个馆子出来的清倌人,倒是有一管好嗓子……那女人临走的时候我有些迷糊,恍恍惚惚的记得,她站在窗户口,将我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隙,听了半晌唱曲……然后说了一句‘可惜了的’……至于怎么走的,我就真不知道了。我起来还细看了,没看出房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倒是你提醒我……味道……她给窗户开了缝儿,这冷风一吹进来,我倒是闻见从窗口飘来的味道……有点像是松脂的香味……我闻的不是很真切……不敢保证……”

    一个很你女人的女人,对唱曲这样的事有难以控制的喜爱,身上带着一股子松脂味儿。偏还能高来高去?

    林雨桐安慰这女人:“京城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要想把孩子藏匿的没人发现,除了戏班子,估计也没有别的地方了……”

    张少奶奶眼睛一亮,“对!戏班子……只要戏班子……唱戏唱惯了的人,说话才会拿腔拿调……”她的眼睛炙热起来,“对了!对了!都对了!那个人不是个女人,一定是个男人。若是女人,不会那么一种看起来特别特意的女人做派……只有男人模仿女人,才会比女人更女人……我就说看她怎么那么奇怪那么别扭……你一说……就全通了!”她伸手一把抓住林雨桐,“求你……找到我儿子……”

    虽说只要孩子活着,还也不愿意孩子长大了,变成了别人的玩意。

    林雨桐心里不是滋味,“我家那位跟张三爷有些交情,哪怕没有这一桩子事,既然知道了,又有能力管,那就不会看着不管。你安心呆着……”说着,又掏出一个佛像一般的小木瓶子,拇指大小,用不起眼的黑丝线编的绳子,能挂在脖子上,“这个你拿着……里面有几十颗药……没日这个时辰你会醒来,然后服用一粒,能叫你继续昏睡一天一夜……别叫人察觉你醒了……你要知道,许时思身上的毒一天解不了,你就一天不能醒,否则……”

    “我懂!”她接过去,倒出一粒,这药的颗粒小的很,每一粒都像是小米一般大小,入了口感知就有些昏沉……但脑子模模糊糊的,还是有些知觉的。

    林雨桐这才又刺了那两婆子一针,确保她们大致一刻钟以后就能慢慢醒来。这才出去,小心的翻墙出去。墙外面,四爷和金逸正在外面等着呢。见她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两人谁都没说话,先从这里离开便是了。

    府衙的后巷,这个点基本是没人。三人依次往出走,还是比较顺利的。

    却不想,还没走出巷子,就听到大街上喧闹声。

    金逸惊呼一声:“爹,您看……那是哪儿?着火了!”

    没错!着火了!隔着半拉子城都能看见。

    林雨桐就看金逸:“知道琨哥儿他们订了哪里的包间吗?可别出事了……”

    四爷就接话:“没事……琳姐儿两口子都去了,有二姑爷在,出不了事。”说着,他就打发金逸,“你小心些,过去找他们,别叫他们担心我跟你娘,我们哪里去也不去,等会绕进去,要是人多,我们去府衙里呆着都行……”

    金逸应了一声,抬步就走。果然,街道上乱糟糟的。

    府衙现在也很忙,消防在历朝历代都有的。叫法不一,如今在府衙下就有火兵。百八十人的样子,这会子府尹大人哪里还敢干坐着,一见四爷就拱手:“见谅见谅,今日不能作陪。”

    四爷顺手就拉了两匹马:“借匹马用,着火的是徐家的方向。”

    哪里不着,就徐家着?

    徐家那宅子可都三百年了。还不定里面藏着什么秘密呢。

    这位大人正说一路过去要小心,别叫发生了踩踏,结果这位爷却要骑马,不光他自己骑,他还带人……那人还是个女人吧。

    还没问出口呢,那女人利索的便上了马背。

    林同意在四爷前面坐着,她这样控缰绳能好控一些。满街是障碍的时候,她不觉得四爷能比她御马的能力更好。

    两人尽量避开大街道,走小巷子往过穿。这会子小巷子里的人不少,但林雨桐一路吆喝着,都朝边上站一些,马过来了,别踩着谁。这一路不少人肯定小声的骂,但有马骑的人家是等闲人家嘛?那是敢怒不敢言呀。

    怒就怒吧,骂就叫人家骂两声,最多就是耽搁了他们一下,没伤着人就好。

    靠近徐家了才知道这火烧的有多大,好家伙,这火光都冲天了。附近浓烟滚滚,就听见有人道:“三百年的老宅子了……据说当年徐家盖这宅子的时候一水的松木打底……”

    干松木,松木本就油性大,见了火星子就着。这么大的浓烟,必然是连宅子里的花木也着起来了,那花木那么些年头了,长的茂盛粗壮,又是湿的,可不得有这么大烟吗?

    这情况,别说百十来个人救火了,就是上千个救火的,也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只要维持着不再蔓延就不错了。

    四爷就说:“走吧!回吧!这火没个三天三夜是烧不完的。”

    也是!

    两人到家的时候,琨哥儿这一串孩子也才到家门口。都没过去看,一时都急着问到底咋回事。这个谁知道,反正是着起来了。

    林雨桐叫他们赶紧回家,“煮汤圆了。酒酿汤圆,一人一碗吃了赶紧睡。反正也不干咱们的事。”

    璇姐儿欢呼着拉着文岚儿和英姐儿往里面去。

    英姐儿进门的时候朝徐家看了一眼,脸上带出了几分笑意来。

    这一把火烧的……有热闹看了……

    躺下了,林雨桐才有空把得来的消息跟四爷说了:“……想来想去,要查的还是戏班子。可这京城虽不大,可这戏班子却也不少。有名的就不说了,光是来来去去的,各地的草台班子,就不在少数。”

    四爷摇头:“能熟悉京城,能摸到发落到教坊司的罪臣家眷,这必然就不是一般的草台班子能做到的。此人脱离不了教坊司……”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打听许时思的消息的时候,我记得提到过一个班子……可有?”

    有!喜乐班!

    能摸进去就直接找到张少奶奶住的屋子,这必然是有人进去过,且观察过。又得进过那个院子,又得跟戏班子有个瓜葛的……只有喜乐班。

    这是唯一存在交集的地方。

    可喜乐班如今在哪?

    查了一遍,被送到行宫去了。除夕那天刚被送去。

    那就找他家的班主,也是巧了……班主不在,说是回老家去了,之前老家捎信说是家里老娘身子不少了,无论如何叫他回去一趟。

    副班主脸上陪着笑:“……之前许二爷叫咱们给宫里演戏……年前刚安排下来,说是除夕去行宫,伺候皇后娘娘几天的戏……这事妥了,班主是一天也没敢耽搁,这都走了半个多月了。”

    四爷细看了他两眼,问说:“你们班子呢……可都回来了?”

    副班主摇头,干笑了两声,“估计着快了。这年啊节的都要过完了……想来也就这几天了……”

    李诚看看这班主,再看看四爷,见四爷没有多问,直接起身要走,就跟了出去:“怎么?有蹊跷?”

    “叫人盯着这戏班子……”四爷沉吟,“只怕猫腻不在别处,就在行宫。你先去安排人,我去许府……”

    结果两人还没上马呢,就见府衙的差役一路小跑着过来,“二爷,金四爷,赶紧的,出事了……我们大人在城外等着呢……”

    出什么事了?

    一路往城外赶,一边听着差役道:“今早儿城门一开,就有人来报案,说是城外的官道上,有个戏班子像是被杀了……摆了一地的尸首……我们大人派人去查看……还真是,是教坊司的一个戏班子,喜乐班……二十三个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没一个活口。”

    嗯?

    刚查喜乐班,喜乐班就死干净了。刚好又是从行宫回来之后,“你们大人已经跟许大人禀报过了?”

    能不禀报吗?皇后是人家的亲妹妹。可别是行宫里出了什么事才好。

    四爷就吩咐,“你去叫那个副班主,叫他去认尸。”死的是不是都是喜乐班的人,得分辨清楚的吧。

    快到地方了,远远的闻见血腥味。

    到了跟前,四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反抗过的,倒像是一场屠杀。

    转了一遍他就往回走,看也看不出什么,最好还是得拿副班主认尸之后……再就是得仵作验一验。四爷没细看,只看尸体的摆位就知道,这些人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而是压根就没有还手的迹象。二十三个人呢,不说反抗,最起码情况不好的时候连跑这样的想法都没有。

    那就先把尸体拉回去验验再说吧。

    因着看了这个,他回去胃口都不怎么好。回去跟桐桐一说,林雨桐就问说:“你怀疑这些人事先被人下药了……”她还来了兴致了,“完了我跟你去呗!”

    在家闲的你是不?

    琨哥儿的婚事也该说了吧!

    “就去看看……我主要是想找张家那两孩子……”妇孺何辜,遭这样的难。

    行!想去就去。

    “换身衣服,脸上捯饬捯饬。”四爷也没胃口吃了,夹着桐桐泡的菜,拌了一碗米饭,随便扒拉扒拉算了。

    再去府衙的时候,四爷身后就跟了两小子,除了金逸之外,这个小子黑溜溜的,李诚多看了两眼,总瞅着有点眼熟。

    二十多个尸体,停尸房也搁不下。如今都摆在府衙的前院,副班头正在那里认尸体呢。一个个的,他还都能说出名字。

    二十三句具,都认了出来。

    四爷又叫差役,去喜乐班,找别的人,最好是在里面干的时间长的,不拘是干嘛的,带来就行。

    林雨桐围着这二十三个人转了一圈之后,停在一个瘦弱的少年的尸体边上,“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几个人都看。

    是!这具尸体跟别的不同,别的脸上都没什么伤口,连蹭伤都很几乎没有,这具却不一样,他的脸上有大面积的蹭伤刮伤,而且瞧着绝对不是新伤……这么一个伤了脸的戏子,跑行宫给皇后唱戏去?

    她就继续追问,“他是唱戏的还是打杂的?”就是打杂了,这上了脸了也进不了宫了。别说是伤脸,就是咳嗽一声,身上有个异味,也送不到宫里伺候皇后一出戏去。

    这绝对不对!

    副班头一脸的迷蒙:“……走的时候好好的。他可是台柱子,扮清隽小生,非他莫属。挑大梁的就是他了!除非……”

    除非什么?

    他低着头,不太敢说话,李诚皱眉:“叫你说你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个什么样子?”

    这副班头便吓的噗通一声跪下,“除非……除非在行宫里受的伤……”

    在行宫有没有受伤,叫周大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

    但这显然是个疑点。

    再就是仵作验尸,周围拿布都遮挡起来了,林雨桐也不叫在里面呆着。但里面不能看,这外面却能转转。这带回来的不光是尸首,还有戏班子的其他行头,拉了几辆马车。

    看那炭盆里的炭火,就知道这些人是半夜就起来赶路,赶在天亮之前京城的。火应该是一直烧着呢,可拎了铜壶,铜壶里空空的,一口水也没有。

    这要赶半晚上的路,没有热水?

    没道理呀!

    林雨桐拎着水壶摸了摸水壶的壶,搓出来一些非常细小的粉末。凑在鼻子下面稳了稳,就马上明白了。

    这就是普通的蒙汗药。

    不用等尸检结果了,这些人肯定是被迷倒了,这才毫无抵抗的被人杀了。

    甚至都不用往下问,这会子几个人心里都有了答案:必然是行宫里出什么事了。

    回去之后林雨桐还问四爷:“这事跟英姐儿有没有关系?”

    还真不好说!

    叫人去行宫查问,那边给的答复是娘娘最近心情很好,没有惩罚过任何人。喜乐班在行宫一角住着,看的很紧,并没有什么不妥当。走的时候,人还都好好的。

    哪里就什么都好好的?

    好好的带个脸受伤的进宫?必然是还有问题没问清楚。

    四爷才说叫人再去带行宫那边的管事和侍卫回来问话呢,结果顾不上了。

    徐家的火被扑灭了。然后可了不得了!据说有个想去捡点东西的叫花子,从砖缝里掏出一块乌漆嘛黑的东西来,当是铁呢,想拿去卖……人家那铁铺可不傻,重量一掂量就觉得不对。结果把拿黑乎乎的东西擦了擦,里面是金子……

    黄金啊!

    哪来的?

    徐家那废墟里捡的!

    一时间,消息跟长了腿似得漫天的飞。一拨一拨的人往徐家涌过去。

    金双和金石他们还真去了,不仅去了,人家还捡了不少,捡了还奔着府里来叫林雨桐和四爷看:“……金子就在墙缝里……也不是每一堵墙都有……但确实是不少……城防营想拦,压根就拦不住,不要命的往里跑,不知道谁说的,说地下还埋着呢,如今都是拎着锄头,一寸一寸的往下翻呢……”

    英姐儿跟着听热闹,这个结果她特别满意。当年徐家家里藏着金子的事怎么被发现的。就是贺家给大表姐和姐夫的宅子紧挨着徐家的宅院。那地方当年徐家没出事的时候,是特别好的。之前也不住人,要住人就得修缮。姐夫买了一车的石料,主要是那宅子里有几口井,井沿儿都倒了,想把井沿砌起来,井口得放上大石板,每日里专门按时抬石板。应肯多花钱养几个下人,也不敢冒险。结果拉着石料的牛车因为牛受惊疯了,牛车翻了撞塌了徐家的墙,疯牛横冲进去,倒是没伤到人,却紧跟着撞到了徐家一处靠着外面的院子的院墙,给人家装了一个大窟窿。结果呢?结果里面的金子就叫人看见了。

    一时间,徐家豪富,徐家连铺着茅厕的青石板下面,都铺着一层金砖的事传的满世界都是。

    徐家借着守家财的名义,招徕了不好的看家护院。在京城不怎么显眼,但后来,听说徐家一处隐秘的宅子里……几乎是藏着一只军队。山中练兵,宅子就是军营。

    当然……这些都是她嫁给徐醇很久之后才知道的事。

    想到了徐醇,她的面色有些奇怪,又有些恍惚。

    金双她们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临走的时候,她低声跟林雨桐道:“舅母,我明儿想去行宫,看望我姑姑。”

    之前才说行宫里有猫腻,她就急着往行宫去。

    林雨桐瞬间便明白,之前一连串的中毒,杀人案,即便英姐儿没参与,但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果然,猫腻还在行宫里。

    四爷就道:“正好,我明天要查的案子也跟行宫那边有关……要走跟我一块走……”

    英姐儿一愣,才欢喜的说了一声‘好’。

    等打发了英姐儿,林雨桐才留了金双几个,“今儿留下来吃饭,正好有事要拜托你们……”

    金双一下子就坐直了,“娘,您说。”

    张家那俩孩子的事,林雨桐出面还真没有金双她们出面好办,她们如今对外也是有钱人。光是从徐家得到的金子,就不是小数目,“……你们对外只说是曾经受过徐家的恩惠……愿意出大价钱买回那俩孩子……回头可以跟琳姐儿和二姑爷商量……在戏班子戏耍班子里去找找……张家的孩子,琳姐儿也是见过的,再看见了也准能认识。不要顾虑花多少银子,只要出价钱,你就应着便是……”

    金双在一边应了,“回去我们就找人打听去。之前也恍惚听着,那边有个武将家里将一个教坊司的妇人赎出来了,说是跟犯事的那家是远亲,只要价钱给的多,那边报个病逝,人就弄出来了……”

    这个想弄出来不容易,“只要大致打听到了消息,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

    嗳!

    因着有事,几个人吃了饭,就匆匆告辞。林雨桐打发车亲自给送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英姐儿就过来了,习武吃早饭,然后跟着四爷一道儿出门。先去了府衙,那边倒是把行宫里的管事请来了,他们认尸,也确实是认了。这些人就是在行宫里的那个戏班子。真没出现什么特殊的事情,对他们为什么会被杀,更是一无所知。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脸上有伤那个,“……进宫的时候,他就带着围帽。戏班的人都说,他的身子不好,不敢见风,要护着嗓子。要不然没法唱戏……我们就想着,这也在理。他倒是撩起来叫我们看了……不过,看的是侧脸,我们的人估计也没看真切……反正他在宫里,一直是带着围帽的……应该就是他了。行宫里也不可能平白多出一个人了!”

    多出来那倒是不至于,但是这位如果早在进行宫之前就被换了呢?

    他是角儿,角儿有些特殊的癖好。就是要遮着脸,欲抱琵琶半遮面,这也是人家炒作的手段。这种人平时肯定是一人一个房间,不能有人打搅。便是上妆也必是不给人看的……可这一开嗓子就得露馅呀!

    四爷就多问一句:“听过这人唱吗?”

    管事摇头:“这个是内宫的事,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唱了必定就回露馅。

    看来,这还是得到行宫里查问查问。

    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不去,周大人得带着,李诚这个宗室得带着。那边怎么说也只一个女主子,瓜田李下的,咱都避着些。才过了正月十五没几天,天正冷着呢,也没人骑马,就是马车,三个人挤着一辆马车,下下棋,说说闲话。挺好!

    英姐儿一个人一辆马车,被夹在中间。最前面的马车上还有跟着一起从府衙出来的行宫的管事。

    路上没怎么停,吃的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食盒。差不多是吃过午饭的时候,就到行宫了。把英姐儿亲手送到里面,他们三个才忙。最好是接触过喜乐班的每个人,都能细致的问道。

    却说英姐儿一路往里去,去见皇后。

    她是被宫人直接带过去的,今儿的皇后跟之前就完全是两个样子的女人。头发短,便披着头纱。大红金线的头纱,将人的脸越发衬的莹白红润。到了跟前,细看她是精心装扮过的,面上一层细细的份,塞上的颜色自然极了。眼睛亮闪闪水润润的,透着无限的欢愉。

    这会子,她一脸笑意的伸着手,朝她道:“快过来,叫姑姑悄悄,过个年长高了没有?”

    英姐儿笑着,“姑姑今儿收拾的真好看。是还要召见命妇吗?我来的倒是不巧了。”

    “招待什么命妇?”许时念的手轻轻的碰了碰腮帮子,不由的又回身去看铜镜里的自己,铜镜里也看不清肤色呀,“不过是装扮的好看些,自己瞧着也欢喜。”

    英姐儿又将视线投在已经摆好的琴上,“姑姑倒是好兴致。”

    “闲着也是闲着。”她说着,就拉着英姐儿坐,“才说打发人去找你父亲……你今儿就来了。”

    “姑姑想要什么,打发人去办就是了。要找我爹吗?我爹现在可忙了,前儿我打发阿丑回去,好似听那意思,是辽东那边我二舅舅来信了……怕是那边开春之后,要不太平了……他最近且忙着呢……听说要让户部从南边调粮食和银子……这事正扯皮呢,我小舅最近是我爹不叫,都不上那边去。有时候叫了,都想办法叫周大人去回话,反正他不去。刚才下马车的时候,还听见周大人说我小舅奸猾。”

    许时念的手一顿,“你小舅来了?”

    “嗯!”英姐儿点头,“跟周大人他们在外面查办案子呢。姑姑……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许时念皱眉,“外面出什么事了?”

    “给您唱戏的那个喜乐班,从行宫出去就被人给杀了。”英姐儿就叹气:“我是担心您一个人害怕,才跟过来看看您。看过了就放心了!”

    许时念面色微微一变:被杀了!

    英姐儿垂下眼睑,只当没看见她的面色变化,转眼就说起了别的话题,“……徐家好大的家业,三百年的底蕴果然不是谁都有的……您知道那墙里藏着的金子吗?那么多……城里的百姓一夜之间好像都富起来了……昨儿好像还听我小舅跟舅妈说了一嘴,说是百姓兜里有银子了,朝廷又正好缺钱。不如就把荒山荒地朝外便宜发卖。荒地有人开垦,以后能种出粮食能多养活人口……朝廷正好筹集了资金南下从百姓的手里零碎的购买粮食以备军需……您说,这徐家真就是大燕的忠臣吗?权臣只怕是真的。要不然,怎么可能攒下那么一大笔财富来呢。”

    真说起来,这徐家也太自负了。有钱在府里砌墙。看看金家,人家有钱都在墓里放着呢。说到底,这世上毁房扒屋的人多,掘人家祖坟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所以,金家就比徐家安全的多。

    是以,徐家本来是要拿金家做刀的,却没想到反倒是被金家给摆了一道。金家成了最后最大的赢家。

    许时念还没从被杀的那一头转过神来,结果又听说,徐家的银钱全没了。

    她顿时,脸上的笑意都差点维持不住了。她扶了扶额头,就道:“叫丫头带着你去行宫里转转。上次只陪着我说话了,连个行宫大致是什么模样都没看清。去吧,转一转,我也正好抽空,叫人来问问……你小舅查的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英姐儿就笑着起身,“好呀!最近正好在学工笔画,回头给姑姑画一张。”

    许时念点着头,叫英姐儿尽管去。人一出去,她就往后面的寝宫去,问守着寝宫的婆子。这婆子原本就在行宫伺候,只是后来才钻营上来的,忠心是有的。而且,是只能对她的忠心。

    寝宫里如今就剩她一个了,许时念急忙问:“他人呢?”

    “出去了!”这婆子就道:“……我叫我那干闺女跟着呢,一准出不了错。”

    许时念急道:“出去多久了,赶紧找来,我正有急事找他……”

    她急着要找的人,一路匆匆从行宫的一处矮墙那边过来,远远的,就看见梅林里有个翠绿的身影。

    不是皇后!

    能在行宫自由行走的,除了徐家的大小姐也没别人。本来一肚子的心事,在碰到她的一瞬间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徐大小姐。”徐醇走过去,上前问好。

    英姐儿就转身看过去,他一身白衣,外面是白锦缎的大氅,大帽子扣在头上,很有些雌雄莫辨。此刻,他将帽子褪下,好叫她看清脸一般,“我们又见面了。”

    他这般温婉的笑着,如同很多很多年以前。那天,他也是站在梅花树下,红色的花瓣落在他的白衣上,衬的他整个人带着几分妖艳的美。

    那时候,她心乱了,她脸红了,他成为了她魂牵梦绕的人。

    此刻,他还是那个人,就这么站在眼前。

    她的心,却再也不会动了。她疏远又客套的笑着,这样的表情不知道曾经演练过多少遍。然后她听见她说:“哦!是你啊!”

    真好!又见面了!

    真好!终于又让我站在你面前了。

    你曾经后悔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那么今生,如你所愿。不用你再为我浪费时间了!

    她含着笑,抬眼再看他,就听见他说:“你还记得我?”

    记得!怎么会不不记得!

    刻骨铭心,永生永世不会忘却!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繁琐的丧事最考验人,还有两天,还有两天才能结束。感觉完了之后我得睡两天。洗个澡,舒展身体,哪怕什么也不做,只赖在床上也行啊!太受罪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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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消失,天界不存煌煌人间沦为修罗场。天地巨变,百鬼日行,生灵异变无数的灵让原本作为地球主宰的人类,地位变得岌岌可危镇墟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墟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墟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