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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威小王爷     镇墟之主txt下载     镇墟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81、清平岁月(11)三合一

    清平岁月(11)

    将信封好收好, 李诚主动说去了琼姐儿, “……一直在我家的庄子上跟嬷嬷住着的,你放心,不会出任何岔子。”

    可到现在还住在庄子上, 已经是出了最大的岔子了。

    那贺家……怕是没叫孙子回来。

    四爷的眼神暗沉沉的, “贺家那边不用送了, 便是贺知庭回来,也不必叫琼姐儿回去。不过这生产,还是要叫贺家知道的……”

    否则孩子生下来这身世还不得由着人胡说。

    李诚心里有数呢, 连连冷哼, “贺家那老东西, 就是个滑不留手的……只怕你这封信送回去,他就得变了态度。”

    四爷冷哼,不发一言。

    李诚便知道, 这是真的恼了贺家了。

    两人再说了什么姑且不提,且说金家大房老二金孝回去,想起金季常在镇子上的反常, 便想去书房跟父亲说一声。却不想刚出门就碰到金忠那边的人,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用红布盖着呢,见了自己明显躲了一下。然后见了礼朝大房那边去了。

    要抬步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那托盘上写着一个‘正’字。

    这家里家大业大的,八个儿子,东院的房子其实是不够住的。长辈住一个院子, 长子住一个院子,剩下的都是两三家挤一个院子。

    他们两口子住正屋的内间,另一侧的书房,闺女们住。老三和老四各住东西厢,然后也是一样,闺女住另一个隔间里,三家的小子混住在两边的角房里。这是自家没有妾室,像是其他房里,有妾室的,都是妻妾一屋一炕的住着的。想想那个吵闹啊!今晚跟这个睡了,明晚跟那个睡了……女人家整天为这个生气,吵起来男人夹在中间受夹板气。眼看小辈又大起来了,这婚嫁还需要房子,这又该怎么安排?

    人乱糟糟的,就出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家里的东西,总是就用混了。于是想了办法,谁家的东西,这都是带着字号的。正院那边是‘正’字,然后是一二三四的依次排开,从吃饭的碗到出恭用的马桶,都带上标记了,就错不了了。

    带着那么些个东西,用正房的托盘托着,然后往大房去了。

    不用问也知道,一定是又补贴大房了。

    住在这屁大点的地方,人就是没有**。也不是说这边不孝顺老太太,实在是这么大的宅子,住不下这么多人。西院那边要是能用,这倒是能倒腾开。可那边的房子就是得那么空着,不能用,要不然唾沫星子得淹死人。

    所以,这就是大房总是找各种借口住在外面的原因。没人乐意回来住,不敢怨自家的爹娘,那就只能埋怨老太太,埋怨二房。

    自家爹身体康健,啥事都亲力亲为,家里谁也不知道家业如何,攒下多少来。反正各家每月五两银子的开销,少是不少,看你怎么算了。自己一儿一女,不养别的女人。就一家四口过日子,老丈人那边是比较踏实的小地主,当年给媳妇陪嫁了五十亩地,一个小磨坊,镇上的铺面一个。所以,自家的开销肯定够。粮食家里供应,其他的收入足够日常开销,家里给的月例银子一般都是委托给老丈人,每年给媳妇的嫁妆里添上几亩地,这十多年积攒下来,也攒出个百十亩的庄子。这在兄弟们中间不显山不露水的,属于还过的去的。可这马上就面临个问题,自己闺女大了,得出嫁了。自家儿子也大了,得说亲了。这儿女的亲事不能马虎对吧?手里攒的这点家当,给闺女出的陪嫁,还没老丈人那个小地主嫁女儿陪嫁的多呢?

    媳妇在家里整日的念叨,还怕隔墙有耳叫人听见了笑话,又把声音压着低低的,那就更不能听了,跟碾小米似得,烦死个人。

    这才进门,本也不着急去找父亲的,谁知道这女人又絮叨上了,他烦的不行,这才急着出来。可这一出来,就看见这个,心里怪不得劲的。

    别看兄弟八个,可也只老大是从大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其他的……当然是庶子。

    大太太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小时候自己就养在她跟前,那个打少挨了吗?大冷天的跪在雪地里的时候都有,差点没把小命给冻没了。这些事,只自己跟老三深有体会。那是为什么被太太罚的,还不是替老三背黑锅。因着这件事,老太太插手了,说了,以后若是有男孙,就不能娇惯养在内宅,得出去跟武师傅学本事去。若是生了女孙,就给她送去作伴。结果并没有生下女孙,一水的男孙,他和老三是先被送走的。可两人并不难受,在山里的庄子里,虽然不得自由,师傅教的严,学不会或是不好好学也要挨打,但这种的打好歹是逼着自己学了本事了,可落在主母的手里,那真是一个都甭想活着。

    在武师傅那里,兄弟几个忘了出身,忘了不是一个娘生的,处的也还不错。

    只是下山了,总有个多寡算计,中间少不了有个嫌隙……只是这么亲近的都少不了心里不平,更何况是跟老大之间了。

    老大是唯一一个送去山里三天又被接走的。老太太说,兄弟们一出长着的,才能更亲近。这话是有道理的。但是再好的算计没用。寥氏那老太太没办法,就撺掇她亲娘她祖母,这两人都是自家父亲的舅母和外祖母,他不敢违抗。那边老人说想孩子,不见孩子吃不下睡不着,就这么着,老大在山上呆了三天就被接走了。这事是瞒着老太太的,等老太太知道的时候,老大在廖家已经养了五年了。

    老太太知道了,将孙子接回来,养在身边。后来更是将外孙女许配给他,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寥家粗鄙。

    可没想到,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自打那位表妹没了,爹不敢在给老大续弦,怕戳了老太太的心。那个廖家的闺女,一直就是个妾留在留在那个院子里。

    寥氏觉得这是让步,可老太太却真就死了心了。

    如今老太太不在府里,这不,连父亲也还是怜惜老大那个‘鳏夫’,什么都想着他。这又是避开人叫老大拿了什么好东西过去。

    正寻思呢,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老三。

    他扭脸一看,唬了一跳,老三脸上那个血口子,从眼角到唇角,这得破相吧,“这是……怎么了?”

    老三捂着脸,“我去祠堂躲两天清净。”

    得!又是被家里的女人给挠的。

    金孝点头,“那你去吧,我正要去正院……”

    老三‘哦’了一声,一出去正好看见大房那边进院门,他就嘀咕了一声,“干嘛呢鬼鬼祟祟的。”

    金孝带着几分嘲讽:“正字托盘,一托盘的东西盖着红布,能是什么?”

    这听着怎么像是说金银呢?

    老三就住脚:“又贴补了?”

    “是老爷还是太太贴的,这个可不好说。”老二说着就道,“你不是去祠堂吗?去吧!”

    老三不去了,“还是算了……我得叫这几个女人知道厉害。”说着,低头又往家去了。

    老二笑了一下,抬脚往正院去了。老三是个脑子简单的,他媳妇是个泼辣豁得出去的,随他们闹去吧。

    他求见了老爷,老爷叫进了书房,语气并不好,直言问说:“有事?”

    老二习惯了这种语气,老爷就是这么一个人。寥氏留在家里照看老太太,他在外面忙,有时候半年半年也的也不回家。反正身边也从来不缺女人,女人怀孕了,就送回来,生孩子养孩子,他在外面继续忙他的。于是这般,女人不少,儿子不少。老太太倒是叫寥氏跟着,可老爷得孝顺,就得把媳妇留在家里伺候。于是,寥氏只恨老太太叫她夫妻分离,这一屋子女人剩下孩子没权利养,都给老太太送去。老太太照看着给养到三四岁,身边给几个信得过的人,直接就往山上一送,学艺去吧。

    那么一点年纪上山,下山的时候各个都十三四岁,能说亲的年纪了。

    每年也只老太太上去看个三五回,其他人是不见的。所以,要说感情,父子之间的感情还不如他们几个勾心斗角的兄弟亲近了。至于信任这种东西,在父子中间更是不可能有。

    像是撞见金季常反常的事,他本来是可以不说的,可是那是大街上,父亲该知道的还是会知道的,倒不如坦诚一些。

    于是,他进来就把这些都说了,便一言不发的等着,看姥爷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金泽皱着眉头:“你是不是也认为,我对二房表现的太急切了一些。”

    金孝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道:“老爷跟老太太想的不一样。老太太那边顾念着二老爷是姑太太血缘上的亲弟弟,二房的后辈都是姑太太的血脉亲人,这跟咱们又是不同的。可老爷却不能拿咱们这一大家子去冒险。他们回来二十口子,可咱们家,六七十口子人呢。孰轻孰重?儿子觉得,便是急切些,也是情有可原的。刀子割在肉上,谁的肉谁疼。”

    金泽的目光柔和了一些,“……你话原也不错。二房以前在京城,跟咱们是不相干的。这些年,给了咱们不少便利,谁都得卖咱们家三份颜面,你爹我也知道,那不是你爹有能耐,那是大房在京城得势。可这越是得势,这出事了,便越是大事。那一房能在大事里全身而退,我就怕咱们是跟着遭了殃的池鱼……”什么都料到了,却没料对老太太的态度。在她心里,老太太堪比男子,原以为也是个重家族传承的……却没想到,她到底是个女人,对亲生骨肉的到底也是不一样的。

    若早知如此……将寥氏送到家庙,将廖家的侄女送走也就罢了。何苦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老二有句话说对了,刀子割在肉上,谁的肉谁疼。老太太的外孙女老太太疼,寥氏是自己的媳妇自己的表妹,她……也是自己的血亲,自然是更疼她些。

    这一错……就错的离谱了。

    金泽揉着额头:“照你这么说,二房那边根深的很。”

    金孝可不敢下这样的结论,他只道:“……我只知道林家那个二爷,对金家颇为客气。林家在以前的二房眼里,是小门小户。可在咱们眼里,那也是大人物。五品的武官人家……人家是兵,咱们是……不一样的。想着,他们对官场上的那一套总比咱们要熟。真要是二房坏了大事,林家自保都来不及,哪里会为了一个出嫁了的女儿这么兴师动众?这是儿子的一点笨想头,是不是的,还请爹拿主意。”

    金泽打量了大儿子一眼:“我这边,你不用管。老太太对你们这些孙子,心都是好的。常去孝敬孝敬老太太,跟老太太说说话,走动走动。也叫你媳妇过去请请安,等得老太太一份疼,就够你们受用不尽了。”说着,就闭上眼睛,“去吧!忙你的去吧!不用事事来禀报。”

    金孝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又有点不是太明白这个意思,但到底是没多留,转身就要走。

    门还没出呢,就听见外面哭闹声传来。他也不以为意,老爷也不以为意。家里的人口多孩子多就是这点不好,女人争风吃醋,孩子们一屋住着打打闹闹,这都是避免不了的。

    他淡定的出去,却正好碰上寥氏急急忙忙的出门。

    他站住脚步,躬身请安:“母亲。”

    寥氏斜眼看了老二一眼,说身后伺候的婆子,“回头洗洗地,多脏。”

    然后直接从这个庶子面前过去了。

    金孝不用刻意控制,他早就克制习惯了。面不改色,只装作听不懂,等着寥氏出去了,他起身,然后淡然的跟在后面出门。

    这话金泽在里面都听的憋火,这也就是自己的表妹,若不然,她可没好果子吃。这些儿子都大了,都三十岁往上的人了,不是吃粑粑的三岁孩子了。

    他起身出去,就看见二儿子面无表情的跟在寥氏的身后。

    这一刻,他的心猛的跳动起来:会咬人的狗从来不叫。叫唤了再咬的狗,再凶狠那也是很不怕的,就怕这种的。

    本来要出去的,这一刻他就缩回来了,她想起早前给这些儿子成家时老太太说的话,她说:“庶子还是分出去吧。留在家里,终成祸患。”

    可为什么没分呢?

    是因为自家的亲爹娘还说着,是爹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没有这七狼八虎的儿子围着你,凭着忠儿的性子,那还不得是凭着老太太搓圆捏扁了?”

    刚巧,那个时候,老太太要让忠儿娶她的外孙女,他也就想着,老太太怕以后的儿孙跟他不亲,所以才如此行事。府里只剩下一房人,由着老太太是说了算。

    因着这个想头,他当时只说,孩子们成家就分,没在一起过日子,到底是没感情。很该叫儿媳妇伺候公婆几年……老太太因着寥氏一直在家伺候倒是没说一句反驳的话,由着自己这么来办……再后来,儿子生孙子,越来越多……矛盾也多,寥氏就说,是住的狭小的缘故,如此,他们倒是在府城的宅子里住的时间比在老宅多。可在府城……矛盾就少了吗?一样是矛盾重重……人人都说,家大了就是这样的。没闹到他面前,他也懒的管。反正,一年大部分时间,他还是在外面的。如今回来了……因着二房的事,他得缩着脖子,暂时不敢露头,这才发现,矛盾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吗?

    书房的门没关,那哭闹声一声声的传过来。

    是老三媳妇的声音:“……这一盘子的元宝,还说是赏你的?谁赏你的?你一个姨娘……啊呸!竟是比主子还体面了起来?”

    可不正是老三的媳妇揪着小寥氏在打,这小寥氏就是寥氏的侄女,可再如何,也是个妾吧。那一盘的银子被老三媳妇端出来,就放在台阶下,“今儿我打的就是偷主家的贼。”

    寥氏长的精巧,这些年没有生育,年岁不小的妇人了,愣是收拾的跟二八佳人似得,说话也细声细气,“好叫三奶奶知道……我这可不是偷来的,原本也是母亲给我补的月例银子。”

    “哎呦呦,听听听听!这话多新鲜呐!”老三媳妇手叉腰,脖子一梗一梗的,垫着脚挺着胸脯斜着眼睛,眼白翻着:“咱家谁有月例银子?那不都是一房一房给的!是!咱都是庶子,给咱们五两,给大房十两八两,便是一百两一千两去,那咱没意见。人生来是啥命,咱得认命。往常给大房的金的银的玉的,谁说话了?我就是再不懂事,不也没言语吗?今儿这可不一样!这正儿八经的儿媳妇,竟是比不了一个妾室?”

    “她可不是妾室!”寥氏气哼哼的,冷笑着看老三媳妇,“既然知道自己不配,就回你的窝里孵蛋去。有你什么事!赶明儿,扶正了她……她就是大奶奶!”说这,就叫身边的婆子,“还不扶你们大奶奶起来?”

    老三媳妇不怕寥氏,她娘家硬扎,是跟在金泽身边时间最长的把兄弟,关系铁着呢。当年本是把她说给老二的,但她嫌弃老二长的粗犷,不如老三俊秀,死活要定下老三。谁知道等成亲的时候,老三又长了两岁,当年俊秀的小伙子一下又变成了跟老二差不多模样的德行。她当时隔着盖头瞧见新郎官,当时就当着满院的宾客把盖头给揭了,死活就是不成亲,哭着喊着说金家骗婚。就这样,金泽也只哈哈笑,半点怪罪也没有。

    寥氏想压服她?不能够!

    老三媳妇不跟寥氏直接顶撞,大盘子脸当时就一挤,妄图挤出几滴泪来。然后手绢一样,身子一俯,“太太莫不是糊涂了?扶正这样的事……可是要族里说了算的!”

    “那就叫族里说!”寥氏冷哼一声,叫身后伺候的,“把银子端上,送你们大奶奶回去。”

    却不想那婆子才端起放着元宝的盘子,脚下就被人绊了一跤,那元宝这里蹦一个,那里蹦一个,全散落开了。然后哄的一下,涌上去大大小小的孩子十好几个,也不知道是谁捡了,然后蹭的一下又都散开了。

    老三媳妇眼看着自家孩子捡了俩跑了,帕子一收,嘴一憋,朝寥氏福了福身,扭身走了。

    老二远远的站着,看见人家都去捡了,就只自家的两孩子,在门口站着瞧热闹,这会子人散了,却不知道跑。这会子寥氏没反应过来,这要是反应过来了,还得了。他三步并做两步,过去还是被寥氏瞧见了。厉声呵斥道:“小畜生,站下!”

    闺女今年都十五了,如今正在相看。闺女家的脸面多要紧的,这一声小畜生骂的,孩子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老二将孩子挡在身后:“母亲可有吩咐?”

    寥氏指着就骂:“黑了心烂了肠子的……孽种生下的果然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拿了银子就想跑……干什么?打算拿着银子买药吃还是买棺材躺呀!”说着,就叫在一边围着的婆子,“过来,给我把这小畜生扒了,把银子给我搜出来……”

    老二拳头都攥紧了,老二媳妇拿着一把剪刀就冲出来,给护崽子的母鸡似得,“谁敢过来,老娘要了她的命。”

    可老二家的闺女是个脸皮薄的姑娘家,哪里受过这个?当时就觉得活不成了,兜头就往墙上撞,当时就冒了血。

    金济紧出来慢出来,还是出事了,眼看着孩子撞了墙。

    老二两口子都疯了,老二媳妇拿着剪刀就朝着寥氏刺了过去:“我跟你这恶毒的婆娘拼了!”

    可寥氏早往婆子身后一躲:“忤逆!忤逆!赶出门去!”

    金济上来一把拂开儿媳妇,一把揪住寥氏,抬手就给了寥氏两个嘴巴子,才要安抚老二家的,谁知道老二抱着闺女就往出跑,还喊她媳妇:“给孩子拿着衣服,快!”

    金济也急了,“打发人……赶紧的,找大夫找大夫……”

    老二家的媳妇知道,对婆婆动了剪子,这家里是没法呆着了。她把家里的地契银子连同衣服都包起来。给自己和儿子都穿暖和,那父女俩的衣物都给带上,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往出跑。

    老三媳妇倒是过意不去,低声道:“嫂子别急着回来,家常用的东西,我回头就给你先送出去。”

    老二媳妇啥也顾不得了,只追着男人过去。

    本以为是往镇上跑了,谁知道是往庄子的方向。那是……二房的地方。

    女孩子伤了额头,一般的伤药是有,可那是要留疤痕的。这事关孩子的一辈子,老二膝下就只这俩孩子,哪一个不是疼到骨子里的。这会子真是疼到心坎上了,那是一点遗憾都不想叫留。

    想着送林家二爷的时候,跟在大房老四身边的两个义子……主家的孩子脸上护的好好的,这是应该的。可才收养的义子,脸上也是红白红白的,几乎看不到被冻伤的痕迹。

    这说明啥,说明侯府是有底蕴的。

    也没见人家请大夫,可这样的天,老的老病的病,却没听见什么不好的消息。只听见买药材,却不见请大夫给配药。那边老大是常年生病,久病都成了医了。

    媳妇追过来问,“怎么不去镇上?”

    去镇上干啥?那大夫开的药还不如家里的金疮药呢。

    然后林雨桐正跟金双和金伞教做糕点呢,金一钱就打发人来禀报,说是大房那边来人了,请她赶紧过去一趟,在客院。

    客院在老太太住的院子里的另一边,那里的地势有点奇怪,所以建造的房舍是接着地势,这里几间那里几间,低洼处往往都比高出低出一堵墙的高度,自然的就划分了七八处的特别小巧精致的院子来。

    林雨桐到的时候,金一钱在外面才说了来的究竟是谁,“……孝二爷,孝二奶奶……”

    一说是谁,林雨桐就知道了。少不了要打交道,林雨桐也从金一钱这里打听过了,孝二奶奶姓连,还知道两孩子,闺女单名‘顺’,儿子单名‘寿’。

    金一钱低声道:“伤了额头,只说是不小心跌了一跤。”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就抬脚走了进去:“是孝二哥和孝二嫂呀?失礼了!”说着,就过去看躺在炕上哭花脸的姑娘,她闭着眼睛,头上都是血污。

    金孝是男人,只道一声麻烦弟妹了。

    连氏却惶恐,想说什么偏又不知道怎么说。

    林雨桐拍了拍她的手,过去细看伤口,就是破了,有点轻微的脑震荡,一副汤药下去就好了。重点是头上的伤,她叫外面等着的金一钱,“金叔,你打发人叫久儿,让她带着药箱子过来。”

    金一钱在外面应了,林雨桐才跟两口子解释,“咱家没懂医术的大夫,可方子倒是有。我本身习武,家里的孩子也都习武。孝二爷是知道的,这习武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因着我家的姐儿也舞刀弄枪的,她爹怕留了疤,就寻了咱家大姑奶奶弄方子……方子都是宫里出来的,本也不稀罕。不过是药材难寻,天南地北的,也只宫里那地方,一年到头才能配出点现成的药来……从家里出来,我们是别的没带,药倒是带了的。也不多了,先紧着顺姐儿用吧。”

    大姑奶奶嫁给了许家,许家出了皇后。

    所以,这药和方子是宫里出的,这再是没有不信的。

    连氏千恩万谢,“……这叫我可怎么好意思……”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林雨桐叫两人只管安坐,那边久儿就来了。林雨桐也不叫她动手清理伤口,只叫在一边看着就好。怎么清洗,怎么消毒,怎么上药,怎么包扎,都一一的给说了。

    连氏不知道林雨桐是教徒弟,只以为人家这是怕自家不放心,在这里一边说一边做了。这本叫人家奶奶亲自动手已经是不好意思了,还解说的这般详细,越发的感激。

    林雨桐快包扎好了,老太太急匆匆的来了。金孝拉着媳妇就跪下,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也不怕有林雨桐和其他的下人在,半点脸面也不留,就把事情给说了:“……孙儿……孙儿心里憋屈,顺姐儿都十五了……原本儿子就寻摸了亲事,家里也小有家资,在州府有一个绸缎庄,有一个南货铺子。家里有两儿子,大儿子在家做营生,那小儿子倒是有几分能为,原本就是个差役,却没想到混了两年,倒是叫他凭着打小能写会算的本事,混到户槽当文书去了,一年不吃红利,也还有六十两的银子赚。孙儿就看上了那小子这股子机灵劲,想着哪怕是起点低,但捎带时日,未尝不是一乘龙快婿,再不成,便是分家顶门立户的过日子,那也是好儿郎。却不想母亲一听这事,就不答应。人家上门,打发家里的下人将人轰出去不说,还撵了一条街的骂……孙儿也不瞒您说,便是祖母不叫回来,孙儿原本也打算回来的。带着媳妇孩子,哪怕靠着打猎,也能挣下一口饭吃。”

    老太太阴沉着脸,一拐棍就打过去:“……这些话你怎么不早说!顺姐儿的名声在州府的都坏了!若是到现在没传出闲话,那是人家人品好。否则,就凭着差役来往,还不早臭了咱们的名声?尤其是侯府出事,人家若是想落井下石,可有顺姐儿的好?”

    连氏听着这话,抓住老太太的拐棍就哭:“祖母……她便是要磋磨死我我也无二话,可孩子……这又是贼又是偷的,这要传出去,顺姐儿一辈子就毁了。”

    老太太就看老二:“你媳妇纯良憨厚,不争不抢。把俩孩子也教的好……你在家,他们便有太平日子过。你不在家,他们便只有被欺负的份。你若活着,你的孩子你能护住,可要是有个万一,你这两孩子,非被人给生吞活剥了。这就是世道!你不吃他,他反吃了你!”

    林雨桐听的心惊,也只做听不见,专心的做包扎。她心里明白,老太太怕是看上这个金孝了……当然了,她也觉得,这个金孝是个很聪明有决断的人。

    连氏担心坏了闺女的名声,可没想着金孝这么抱着闺女从村那头跑到这头有多少人看见了,那这谣言自然就破了。连氏忤逆婆婆,这事也只有老太太能管,也只有在这里能得到庇护,真像是连氏说的,回了娘家,那真就是被休了,也有一半的人说连氏是活该了。

    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话,你横竖是越不过去的。

    金孝低着头,但一双眼睛却暗沉沉的,“孙儿求祖母留下连氏跟两孩子……”

    “留着吧……可怜见的,我还能赶她们出去呀?”老太太又凑过来摸了摸顺姐儿的脸,“正好跟琳姐儿和璇姐儿作伴。”

    林雨桐也说:“那可不正好,我明儿正说宴请族里的娘儿们,嫂子正好留下帮忙。族里的人我认识的也不多,还请嫂子帮我。”

    连氏连连应承,她是打定主意了,死活跟定老太太,哪里也不去。

    但金孝还得回去,安顿好了,他就告辞,“家里还不定怎么闹腾呢,事情由我而起,不回去不行。”

    却说他出来,要出庄子了,却更好跟刚回来的四爷走了个面对面。

    四爷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只以为金孝是送人送到现在,“倒是耽搁孝二哥的时间了。”

    “惭愧!”金孝站下跟四爷说话,把前因后果说了,“……因着事情急,还没有拜见二叔二婶,也没跟大哥那边请安,还请常四弟回去,千万替我描补几句。”

    四爷就皱眉:“孝二哥还是太客气。你在家里这般艰难,就早该跟我说。趁着我那内弟在的时候,说一说这个事情。你这也是自小习武,这练了一身本事,所为何来。男子汉大丈夫,不外乎是功名利禄。过两年,我身边收的这几个孩子,都打算往西北送,搏一个出身。怎么孝二哥反倒是淡泊了起来。父亲前儿还说,当年问过伯父,说是儿郎众多,可愿入行伍。伯父只说不舍,这事便罢了。如今虽说侯府没了,可说不到治罪上。他许时忠再如何,还是咱们大姐夫。你这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金孝心里却惊涛骇浪,他不认为四爷是在信口开河,毕竟安排这种事,不是随便能说的。万一自己说要谋个出身,他接不住话怎么办。老太太能叫四房当家,那这老四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在这上面挑拨离间的,这真不至于。

    那要这么说,人家说的就是真的。

    可当年自己跟下面的兄弟,不是不想走行伍。当时甚至都说了,不用父亲求侯府,就自己投军去,也早晚都能混出头。

    可父亲只说,侯府不愿意,不答应。

    原来不是侯府不乐意不答应,是父亲不乐意不答应。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一时间,他胸口那把本就烧起来的火一瞬间便蹿了起来,烧的更加旺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2、清平岁月(12)

    清平岁月(12)

    四爷现在的状态很舒服, 特别舒服。

    刚洗完澡, 穿着宽大的棉睡袍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边上就是炉子。炉子里烧的旺,上面坐着热水从壶嘴里不停的冒出热气。然后炉子沿上, 放着铜盆。靠着炉子的热乎气, 铜盆里的水也一直是那个适合的温度。铜盆里泡着白毛巾, 一双纤长的手指才涂上了粉红的之指甲,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调配出来的颜色,浅淡……但就是别致的好看。这双手把毛巾拧的半干不干, 然后就拿起来展开对折一下, 朝他的脸上盖了过来。

    一瞬间, 他不由的舒服的哼了一声。

    这个温度贴在脸上刚刚好。

    如今的条件艰苦是艰苦,但是艰苦了,很多事不是花钱就能办到的时候, 桐桐的心思就会收回来,只围绕着他转。

    这种纸围着他转的感觉,那种的舒服, 从心里到外,那就说不出来。

    今儿回来比较晚, 桐桐啥话也不问,先把他摁进去洗澡。然后洗完澡才问吃过饭了吗?他在外面陪着李诚吃过了。

    桐桐就把人都打发了, 只两口子在屋里,干啥?

    “我给你刮脸。”林雨桐悄悄的说。

    这可真是没有过的事,以前这种事要么是有人服侍, 要么就是有理发店,或者干脆能买到剃须刀,直接用就成了。剃须刀桐桐现在也有,最近也在用。可走出去看看去,这些个大老爷们,哪个脸上是收拾的特别利索的。也就是最近事多没人注意,要不然就真露馅了。大房那边没见,林雨桐倒是见金叔同了,三爷那脸上的胡茬子,明显的很。很显然,这都是找管家找人拾掇过的。

    四爷没找过别人,也弄的比往常干净。这没顾上还罢了,这若是顾上了问上一句,你找谁给修的,还没法说了。

    再者,林雨桐也想起四爷之前的抱怨,说是理发馆再好,也不如以前刮脸的。具体好在哪里,林雨桐还真知道。她是见过给四爷刮脸的大太监怎么伺候四爷的。人家那是全套的,除了刮脸之外,各种的按摩,手艺好的师傅,都摁在穴位上,甚至靠手法拨动筋脉。以前林雨桐是没朝这边想,现在想想,那真没有谁能做的比她还舒服。

    从头上到脸上,从脸上到脖颈,舒服!

    四爷觉得林雨桐的手在他的脸上移动,就笑:“好看呀?”

    林雨桐的手不停,早摸透毛的她顺口就道:“他的眼角没有你的眼角长的开阔……”

    这话真亏心!

    可四爷吃这一套,果然心情就更好了起来:至少桐桐现在还是愿意哄着爷的。

    刮完了,头发也晾的差不多了。叫他趴炕上去,这回不光给按摩了,还给下针了。她下针极快,从头到脚,十几针下去,前后行针三次,捻捻挑挑的,前后也就五分钟的样子,针一拨,四爷一瞬间觉得一股子热流从上到下行去,本来有些冰凉的脚也开始发热了,肚子热乎乎暖盈盈的,全然没有在外面呆了一天那种冷到骨头里的那种冷。

    她是等闲不下针,这一下针把四爷给惊艳的:“这手艺不早拿出来?”

    扎针也不是都好的!

    只不过是现在这个身体的年岁三十了,再加上早年就攒在身体的寒气,之前又受了外伤,这不发出来,靠着汤药就太慢了。而且,人也受罪。这出去容易发冷……林雨桐原本没着急,毕竟这种天,谁在外面能呆多长时间?谁知道今儿出去那么久,人没回来,她就知道,今儿肯定是冻坏了。

    前面后面给行了两次针,按摩都不要做了,现在这身体的状态,就是最好的。

    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炉窑里还烤着素包子和花卷。这两样烤的外面酥脆,拿出来一咬都掉渣,四爷趴在炕沿上,吃着喝着,这才跟桐桐说今天的事。

    你是真能压着,李诚来了这么大的事,你进门不说,这会子睡到被窝里,你才跟我说一声。

    四爷不搭理桐桐的不满,“告诉你你不得马上去找文氏?你听听外面的风?”

    山里的风比山下更大,夹杂着远远的狼嚎的声音,等闲了,家家户户一到天擦黑,就关门闭户。门有响动,先问是谁,外面应了,这才开门。要是外面没声,那谁知道是山上下来的啥物还是人?山下村里都是如此,更何况紧靠着山林住着的庄子上。

    你饶是再大的本事,不怕那些东西,但这不冷呀?

    外面零下十多度的温度,又不是多着急的事,临走再告诉她也还来得及。

    至于大皇子摔伤的事……文氏提前知道能如何?不提前知道又如何?

    林雨桐就问说:“是真摔了?”

    摔是真摔了,摔的有多重只有宫里知道。

    这些事李诚自己也不敢打包票,也因着这个,好些个能表明立场的事,顺王府都不得不糊涂着来。

    两人对这样的事其实都不怎么上心,唯一搁在心里觉得有责任的,也就是琼姐儿的事。

    其实照着林雨桐的心思,那就是把那孩子接回来。家里不在乎多两张嘴。可这事,偏自己想没用,得那孩子自己愿意。有了孩子,有了丈夫,不见她自己的丈夫,她终归是心里放不下。现在只能想着,好歹顺王府能保她平安……再者,李诚这次回京,四爷的信若是起了作用,许时忠就会有态度。他对金家的态度,直接决定了贺家对琼姐儿的态度。

    若非如此,四爷何须用这种法子?

    至于碰上金孝的事,四爷压根就没提,他不提,但林雨桐得提家里来了那母子三人的事,还说了老太太的态度,“……她也算是一硬心肠的人……顾着你,那就是处处为你考虑……你若是不负了她,她能为你筹谋算计……”只看当年老侯爷跟她两口子之间就知道了,尤其是老侯爷临终告诉儿子,一旦出事,就回老家找老太太,这种信任足以叫老太太为了这一房儿孙考量。她也曾经为大房筹谋,“可惜……这个过继来的儿子,却没把十分的信任给老太太……顾着生恩,抛不开那边的父母亲人,在里面只做利益连接从不走心……”那只能是被老太太所弃。

    大房内部没矛盾则罢了,要是有矛盾,那有谁比老太太更清楚这种矛盾?

    打从老宅子早年的住宿问题就看的出来,老太太有点居心不良。

    其实真那么住不开吗?

    说是西院不叫住,那好!这中路满满三进的院子,其实只住了她一个人。这要是把大房两口子挪出来,叫大房的嫡子跟着父母住侧院,腾出两个院子马上就不一样了。一个院子住两家,怎么住都住的开的。若是再惯着孙子辈别叫这个纳一个,那个纳一个,妾室少了,是非就少的多了。可老太太就是这般啥也不管,看着你们闹,如今只有更热闹的。

    四爷听她说了这个事,也才说了回来在门口碰上金孝的事。

    林雨桐就笑,“你这挑拨的有点明显?”

    “会咬人的狗不叫!”金孝就是这种人,心里越是不满,越是不会表现出来。说着话,四爷就觉得困,拉桐桐睡觉,“赶紧的……睡觉睡觉……”

    不缺吃不缺穿的,屋里暖暖火火的,操那些闲心干啥,还能不能好好的准备做一个老祖母了!

    林雨桐挣扎着拿炕头的杯子,“刚吃了,还没漱口呢……”

    嫌弃我呀?

    四爷亲过去,“刚才那个包子是豆沙的……”

    还挺甜。

    住在这边,有个好处,那便是儿女哪怕是住在一个院子的,可也不是说就挨的那么紧的。

    这次挪过来,院子原来的钱婆子跟着也过来,照旧伺候。这是老太太信得过的人,那林雨桐暂时瞧着,也还信得过。璇姐儿说小也不小了,过了年就十三了。最近跟久儿也熟悉了。林雨桐冷眼瞧着,久儿这孩子也还行。虽说没有璇姐儿大吧,但小小年纪真是把世情就看了个明白。璇姐儿孩子心性,养的单纯了些。自来家里都是她最小,不光四房五个孩子里她最小,便是整个金家里,也只她的年纪最小。有哥哥姐姐她不稀罕,但是对弟弟妹妹那是真稀罕。从金久到金石到金世遗,璇姐儿对这三个是最好的。

    老太太那边送了好吃的来,必是要给这三个留一份的。因着金久是姑娘家,璇姐儿也最亲近。便是她爱吃的,也不吃独食了,必定是要分出一半来给久儿留着的。

    林雨桐和四爷瞧了,也不说啥。

    白氏见公婆不说,她也只笑看了,从不多话。她本身也是孤女,在徐家难道不是寄人篱下?对这些收来的孩子,宽容的很。

    久儿年纪小,但善恶分的清。谁是不藏私心的对她,她比谁都明白。因此,除了跟林雨桐亲之后,最亲的就是璇姐儿。

    璇姐儿要自己住,林雨桐就叫几个丫头跟着她一块儿住。金双几个丫头住偏房,她带着久儿住正屋。至于会不会被几个丫头带偏了……这个真不怕,久儿精明着呢。且能算计的杀了她继父的姑娘,指望她是啥善茬子?

    林雨桐从来不怕不是善茬子的人,下的了狠手不怕,只要心眼正,手段……也只是手段。因此,她把她下身的病给治好了,她教她医术,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救一个人,就是对她自己的一次救赎。虽说杀了那人没错,但心里当真就一点毛病没留下。有些伤痕是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可救人,帮人解除病痛,却能一点一点抚平那点过去留下来的痕迹。但对于其他的,她一句都没提。这个世道,于女人而言,太艰难了。因着那事,她是见了男人就害怕……这辈子,也不想成亲。那她就得有本事自己养活自己,且得有本事保护自己。因此,很多东西,林雨桐教的隐晦,但她还是悟到了了。

    如今教的很慢,只因她识字量太少,好些都是现学才现认字。

    如今,久儿跟璇姐儿住着,最基本的认字上,璇姐儿就能抽空教她。久儿也把璇姐儿护的很好,出来的穿戴,从来没有不妥当过。之前去三房的院子找琳姐儿玩,结果碰上了两个姨娘……这两是粗人,上来本像是示好,见了璇姐儿就想摸摸手,看凉不凉。可久儿直接就把人给拦了,不多话,眼神却是冷的。

    吓的两人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嘀咕了两声就退开了。因此反倒是得了孙氏的眼,过来跟林雨桐说,别看教的时间不长,可这些丫头是鼎鼎懂礼数的。

    她那边还是那俩姨娘伺候,洗衣服做饭的,但这俩人,是那么容易叫人指派的?

    那做的饭,不是夹生的,就是闲了淡了,偏偏只给孙氏的那一碗是这样的。不管是三爷吃的,还是两孩子吃的,都是正常做出来的。虽不能跟大厨比吧,但家常的口味,还算不错。三爷很满意。

    吃的还算顺口,穿的不甚讲究刺绣等工夫吧,但也厚厚实实的暖和。进门就是热汤热饭,晚上泡脚按摩,伺候的亭亭当当的。一家子坐在一块吃饭,只孙氏一会子‘呸’一口,把三爷给气坏了。只看两孩子吃的,就知道饭菜没那么难以下咽。他说了孙氏两句,孙氏直接就把碗往三爷手里递,“这是什么东西你自己尝尝。”

    结果还没等三爷接了,人家妾室抢着接,然后孙氏一生气,要将那两只爪子拍走……这下完蛋,证据没有了,碗都给摔了。

    三爷越发觉得孙氏磋磨人,人家跑到两姨娘屋里吃饭去了。这两人也有分寸,给俩孩子吃的喝的,从来不敢马虎……只孙氏是热一顿冷一顿的……路过的时候,总能听到里面的叫骂声。但住着的,中间还隔着一片呢,是听不见的。林雨桐觉得挺好,至少私密性好了很多。

    夜里了,四爷和林雨桐这边的灯一灭,一般就都该睡了。

    金双跟钱婆子把院子里检查了一遍,然后也将门给关起来,哈着手在窗外喊久儿,“你伺候姐儿赶紧睡,你要看书,上书房炕上去。”

    久儿应着,璇姐儿却不让,“那边没那么暖和。”她朝外喊,“双儿姐,我放下帐子就行,叫久儿在这边看吧,不打搅我。”

    金双无奈,“睡着了小心着灯火。”回去被窝还是热的,这脱了也就躺下了。

    好半晌,就听金舞道:“二姐,我今儿去给老太太送蒸糕,见了大房的那几个了……”

    是说一天进来却被大房挑走的。

    金双‘嗯’了一声,“怎么了?”

    金舞低声道:“周家的那个红儿姑娘,你还记得吗?就是那个白面皮的那个……”

    嗯!

    金双知道,她家是有十来亩地,家里姐妹好几个,只有一个弟弟才会走,“怎么了?”

    金舞便道:“她说她得裹脚……”

    现在说的裹脚不是把脚折的变形,而是用布将脚缠紧,一定得瞧着细小可爱。大户人家也有那么给脚缠起来的,但养舞姬一般都是用塑性的木屐跟脚绑在一起,木屐比较薄,不影响穿鞋,时间长了,脚就会跟着木屐的形状,变成好看的弓形。但走路疼不疼的,只有自己知道。

    金双没说话,等着金舞往下说。

    金舞轻声道:“周红儿是跟我炫耀呢……说是大奶奶说,将来给她们找个好归宿……二姐,这是说嫁人要嫁当官的人家吗?”

    金伞直接‘啐’了一口,“当官人家什么样的娘子找不到,非找她那样的。她跟咱们还不一样,咱们在家里,是自由的。虽说得干活吧,但爹娘和少爷姑娘都还没闲着呢,咱们干点活,不应当呀?家里又没谁拘着咱们……想认字了,问谁给给教。想写字了,自去拿笔墨纸砚,活不干都行,只管去写去。或是累了,大白天躺着去,爹娘或是谁可说过一句?稍微打个喷嚏有点着凉,第二天娘就叫久儿把丸药送来了。你问问周红儿去,别打量谁不知道,她在她家,她亲爹娘对她都没这样。饭做不好了要骂,稍微不顺心的一样不是打就是骂。咱们饿了随时去找吃的,她们行吗?别说她们了,就是去山下看看,谁家的粮食是可着这么吃的?她周红儿除了炫耀以后,她还能炫耀啥?上大户人家?上大户人家就跟三房的两个姨娘一样,人家坐着她得站着,生死都不由人。那有什么可炫耀的……要是我,我宁肯嫁一户殷实的庄户人家……由着我自己过日子的……也不去享她说的那个福……”

    这话一说,当时谁也没说话,屋里的灯也吹了,各自躲在自己的被子里,良久,才没有再频繁翻身的声音了。

    等几个姑娘这都睡了,琨哥儿才合上书,穿了大氅出去,金逸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两人谁也没说话,将院子里里外外的再看了一遍。

    金麒和金世遗两人住一屋,晚上这个点,且不得睡呢。两人熬夜背书看书,为了不打搅别人,两人一起住的。

    晚上巡视,两人必要上这俩的屋子看一眼,吃的喝的炭火都有,检查一遍门窗,再叮嘱几句这才出去。

    巡视完了,就不用操心了。夜里也没有妨碍,一般是子时那俩夜读书的才打算睡,可这个点,结巴都已经准备起身了。他是天一擦黑,关了门就睡的。这个点金嗣不睡,一直守着听外面的动静,也看几页书,写几个字。等结巴起身了,他才去睡。结巴睡觉的时间也不短,如今天黑才下午五点多。从这个点睡下去到夜里十二点,这也六个多小时了。睡是足够能睡饱的。白天活干完了,靠在炉子边想眯一觉也没人拦着。

    所以,这院子里是昼夜都有人醒着,竖着耳朵听着的。

    但作为主家,琨哥儿要是不重视,那别人就更不会重视。他这般雷打不动,那下面的人心就一直是提着的。

    两人巡视完,各自回屋。

    琨哥儿回房的时候,白氏还没睡,手里拿着针线正忙活呢,“不是叫你早点歇着吗?”

    每天晚上巡视回来,她都在灯下干活。他以为是给孩子做的,想着明儿不行叫管家请两个村里的嫂子婶子过来,帮着做起来给点钱,管两顿饭的事。

    可拿起来一看,竟不是,是一双颇为鲜亮的绣鞋。这鞋子细巧,也小一些。这不是白氏自己的,她的脚有多大他很清楚。也不是自家娘的,娘是能跃马扬鞭的人,又打小习武,脚板可不小。璇姐儿?更不是!这丫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水红的颜色了。

    他就问说:“是给琳姐儿的?”琳姐儿只比自己小几个月,实际年龄却比白氏还要大一点,没道理给隔着房头的小姑子做鞋。

    白氏面色一红,“不是……是给大嫂的。”

    大嫂?

    姚氏?

    琨哥儿的脸一下子就拉下来了,一句话也没说,扭身就睡去了。

    白氏站起来,想说点什么,那边却背过身子不肯搭理。她咬着唇……这是新婚至今,从来没有过的事。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一家子都看得出来,这小两口的情况不对。

    儿子媳妇闹矛盾,婆婆装聋作哑就好。这种事是往往以插手就更坏事,她忙她的去了,今儿得待客呀。只叫白氏在屋里却歇着,啥也别干。

    那边四爷却叫了儿子去书房,“怎么回事?”

    琨哥儿没法跟亲爹说呀,他只问道:“您前儿不是还说,忙过舅舅的事,得亲自去接一趟姑太太。要不……儿子去吧?”

    孩子不想说,那四爷也先不问。只道:“你去老太太那儿,就说明儿我打算去接姑太太,问老太太有什么话要带的……另外告诉金一钱,他得跟着去。”

    琨哥儿应了一声就要走,四爷又给叫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越长越古板了?”

    没有啊!

    琨哥儿坐回去,一板一眼的,“爹,儿子也要当爹了。”当爹了,还能再不稳重吗?这是稳重,不是古板。

    “还知道你要当爹了?知道要当爹了,不心疼心疼孩子娘呀?”四爷就说他,“你媳妇有什么不对,你教她。动不动就甩脸子,你当谁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呀?不说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叫林雨桐知道了,林雨桐非得腹诽他:就跟你以前不是这德行一样。

    父子俩说着话,就起身往外走。琨哥儿要去找老太太说话,四爷要先去见见金匡,然后还得出门见李诚。

    林雨桐只看着爷俩穿的妥当,又把林家给四爷拿的毛大氅给了金逸一件,才叫三个人出了门。

    金匡如今是谁也不见,弄了一屋子的石头,学雕刻呢。一边放着书,一边放着石头架子和各样的工具,屋里炭盆放了四五个,只穿着夹袄在屋里也不冷。

    四爷推门进去,金匡就摆手:“关门关门……”火盆边烤着石头呢,也不知道想干啥。

    这边关了门,四爷就选个快石头坐了,开口就说了两件事:“大皇子摔下马据说是以后下不了床……李诚来了……”

    金匡手一顿,然后吹了吹手里雕刻出来的石头沫子,然后又继续,嘴里只‘嗯’了一声,好半晌才说:“李昭有些儿女情长,妇人之仁,这作为守成的君王,这不是什么大毛病。许时忠……枭雄也!作为老师,我跟李昭说过我对许时忠的评价……我意在提醒他,用此人可以,但更得防着此人。可他顾着情分,将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如今……被反噬了,原也活该。只是天下姓李,许时忠尚有许多顾虑。可一旦换成他……位子变了,看人待事自然就变了。”

    四爷就道:“我拜托李诚给许时忠递了一封信。”

    金匡愕然了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四爷:“嗯!不错,硬脾气也学会软着行事了。这倒是意外收获……许时忠在如今的位子上,他还是你的姐夫,这么做是有用的。可要是他换个位置,他可就不只是你姐夫了……这道理你得明白。”

    意思是,压着他别往上走那一步,金家才有喘息之机。

    换言之,这金家还得做保皇党。

    两人就同一件事交换了看法,金匡到底是有几把刷子,跟四爷的想法大同小异。

    就听金匡道:“你低头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但等明年开春,面临的困境也会迎刃而解。要是只有叫你低头这一条路走,我就不会硬撑着,早叫了你来教你怎么做了。”

    四爷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是保皇党,那金匡自然就不是一个人。当时杀了不少,但许时忠只敢杀鸡儆猴,却不能真把人都给杀完了。这里面又有许多的阳奉阴违的……等过了风头,明年开春也好赶路了,那些同一阵营的,一定会想办法再找金匡的。毕竟,金匡是这一党的标杆人物,且他出头,不担心许时忠一怒之下会要了他的命。

    他能这么想,四爷不能,“琼姐儿还在京里呢。”

    金匡摇头:“你是关心则乱。例假的江山,贺家就是太后的娘家。皇位上换人,贺家是谁?”

    这个道理四爷怎么会不明白?他就道:“若是内宅都是老太太和林氏这般的女人,我也就不忧心了。”

    贺家男人的态度是一回事,但贺家女人才是影响琼姐儿生活质量的主要因素。

    金匡点点头,良久之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你要忙,只管忙去吧。”

    肯定是要去见李诚的。

    四爷就起身:“我明儿亲自去接姑太太。”

    这位姑太太是金匡的姐姐,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金匡将手里的东西放心,“……去吧,院子我会亲自看着收拾。”

    这是态度问题。

    四爷应承了一声就告辞出来,另外提议道:“您刻这些,倒是不如弄些石碑,在上面刻几篇佛经或是诗文……”要不然,雕刻的这些个像猫不是猫,说狮子不是狮子的玩意,真不怎么样。

    金匡也不恼,还觉得儿子的提议很好。很多前朝的典籍遗失了,也不是从石碑上拓片才得以保存吗?他觉得这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四爷还没走了,就听他喊金守家,“……准备石碑……先弄两块来……”

    金逸听见金守家嘀咕了一句:“空白墓碑有,后山多的是。”

    他憋着笑,跟在四爷后面下山,在路上提醒了一句:“孝二爷一早就到庄子里了……”

    怕是一会子要出来。

    要是偶遇的话,走慢点,说不定就又遇上了。

    好吧!这孩子是挺机灵的。

    四爷就走的慢了,一路走一路看,计划着明年春上给什么地方再栽种点什么。果然,耽搁了一炷香的时间,就见金孝也顺着游廊过来。

    桐桐今儿要待客,连氏要过去帮忙,金孝看了闺女见没事,又听说儿子去跟四房的儿子去玩去了,他也没事,跟老太太请了安,这就出来了。

    四爷明显愣了一下,“孝二哥要出门?”

    金孝摇头,“这种天,咱们这边哪里有什么事?不过是找些兄弟,一块儿喝酒吃肉。前儿听说谁家大了好大的狍子,正要去混一口呢。”他说着就有些迟疑,“要么,常四弟跟我一块儿去。只是那些人都是粗汉子,粗鄙的很!”

    四爷就一脸沉吟,金孝心说,这次有些孟浪了,到底是侯府的公子哥,只怕是心里不乐意。

    却不了四爷道:“要是改天,那是必去的。只是今儿……有点要事。不过要是有好的狍子,还得麻烦孝二哥请人家让一让,看多少钱愿意出手。我有个贵客要招待,正不知道踅摸什么好……就赶上你这一宗了。”

    能被侯府的公子称谓贵客?

    金孝心里一动,“这值得什么?都是兄弟,这事包我身上了。你看,你说是打发人给我去拿还是……”

    “我告诉你个地方,寻了东西还得麻烦孝二哥给我送一趟。此人要紧……”四爷这么说,金孝马上保证,“入了我耳,断不会出了我口。”

    很好!很好!

    然后两人出了庄子之后就分道而行。

    到了茶铺子的时候,李诚正无聊呢,“这地方真能把人憋死。”

    在京城,呼朋唤友,三五成群,不拘是街市游荡,还是吃酒听戏,哪怕是掷骰子推六九,这好歹有那个气氛。可这里呢?有什么呀?冷的一个个的恨不能钻到被窝里不出来。

    有没有玩的地方?真有!

    昨儿还请人带着他见识了一翻,男人取乐的地方有两种,第一种,j院。里面的姐儿长什么模样先不说,我的天啊,穿的跟狗熊似得,说话那个大嗓门哟。要么人说江南好了,看看秦淮河上柳条一般的身姿,就什么都明白了?他只撩开帘子,就被里面一声招呼给吓出来了。第二种就是赌场。这地方倒是红火,可也就是点着几个篝火架子,弄几个破桌子,一个个带着皮帽子挂着酒囊在那里吆喝着,烟熏的一个个的脸黑灰黑灰的,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想找个听曲的地方都没有。

    金老四一走,他就彻底的蔫了。在被子里翻了半晚上的美人图册,胡乱的睡了。一早起来外面能冻破了脸,才一出门就缩回来了,直到四爷来了,才又活泛了,“你是怎么忍下来了?要了老命了。我是宁肯被我哥揍的下不了床,我也不愿意来这见鬼的地方。不行,得想办法,你真打算在这里生根发芽呀?”

    四爷先烤火,“你别瞎折腾,这里的冬天长,只要吃吃喝喝能保证,过的一样的舒服自在。”一句话就把话题引开了,低声跟李诚交代几句。

    李诚嗤之以鼻,“对这种事也得你费心算计了?”

    四爷从不小看小人物,他只道:“以后京城这条线得有人走动,我收的这几个孩子,还当不得用……”其实,也舍不得这么用,“这个人就可用。”

    他是金家的人,便是再撇开关系,也改变不了是金匡侄儿的事实。又因着大房,叫人说起来,又不会觉得跟二房的关系多亲密。

    四爷暂时选定了他。

    李诚便若有所思,“那倒也罢了。”

    怎么对下面的人,李诚特别会拿捏。金孝过来,就看见坐在主位上的是个一身慵懒满身贵气的男人,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说了一声打搅了就看四爷。

    四爷点头叫进来,“这是顺王府的二爷。”

    金孝大吃一惊,顺王府是何等地位,那是在这边陲小镇几乎是不可企及到的人。之前在州府,有位大人的小妾跟王府的管家能攀上亲戚,那都是很值得炫耀的资本。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么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却猫在镇上的小茶馆的后院。

    他马上惶恐的见礼,李诚只嗯了一声,随手指了边上的椅子,就继续跟四爷说话,“……银子的事很不必发愁,这里的管事你只管用便是了。山里的山货或是药材,只管往京城发,银子咱就不算了,需要多少,只管从管事拿便是了……他手里放着十万两备用的银票……”

    这些说的都是真的!

    这十万两两人商量着是有别的用处的,但金孝却以为这是这位二爷单给这边家用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最近找了个据说很厉害的中医大夫,人家是真把脉看病的。给我把脉我也觉得说的很准,但我这身体问题比较大,每天得过去针灸,做各种的理疗,时间紧的很。另外,我也想收集一些中医大夫的各种的看诊素材,所以每天我凌晨四点起床,四点半开始码字,中间要叫孩子起床然后送孩子上学,尽可能早点弄完去城郊看大夫做治疗。晚上回来把孩子伺候的睡了,还得把一天听来的素材整理到本子上,时间比较紧。因此,加更的事只能往后推。跟大家说一声,这一段理疗做完了,我尽量给大家加更。

183、清平岁月(13)三合一

    清平岁月(13)

    外面很热闹, 文氏坐在屋里的炕上, 炕桌上放着本经书。一天又一天,她就在屋里,对着经书, 一遍一遍的念, 一遍又一遍的抄……今儿却有点不一样, 哪怕在屋里,也能听到外面喧闹的声音。

    老太太顾念着情分,还叫文岚儿陪着文氏, 但母女俩一个屋子, 一个里间, 一个外间,除非必要,从不说话。

    今儿文氏隔着窗子朝外看了好几眼, 问说,“今儿这是……家里有事?”

    家里没有人拘着文氏,但文氏很自觉, 从不踏出屋子。没人拘着文岚儿,但是她基本不在侧院以外的地方走动。家里来人, 更是足不出户。需要什么,叫婆子去准备就好。吃的喝的洗漱等等一切的琐事都是这么来的。

    今儿有事, 早上送饭的婆子已经跟文岚儿提醒过了,说四奶奶要宴请族人,这些人少不得要跟老太太请安问好, 叫把院子的门户守好。因此,她早早的就将院门关起来了。那婆子也喊了她家的小孙女来,在院门口的门房里守着,谁叫门也不开。还得告诉叫门的人是怎么回事,别闹出什么误会来。

    这会子她在外间手里不停的做着活,见里面问了,她就说了,“……四奶奶请族人,这会子陆陆续续的来跟老太太请安的。”

    文氏便又安稳的坐回去,“老太太叫她管家,果然是没错的。不像是太太和大奶奶,高门大户的架子是倒不了的。”

    文岚儿就放下手里的活,养生问道:“你是看不惯太太,还是看不惯大奶奶。”

    感觉从那话里,觉得文氏对这两人谁都瞧不上。

    文氏却道:“太太对我好,我念着她的好。她待我比亲闺女都亲,我若是有能力有本事,自然也要对她比亲娘还要好。但感情是感情,认识是认识。她的能力确实是不足以坐上侯夫人的位子。当年在府里没被请封的那位老太太,一直就进不了贵妇圈子,她挑儿媳妇,你能指望有多好的眼光。过不起眼,太太进了门,后来,给大爷挑儿媳妇,选谁不好,选了她的外甥女。徐家的门第对金家都没什么助益,那姚家本就是扒着徐氏过日子的人家,能指望什么?瑞哥儿那副样貌,不说公主,当时就很该接着老四跟顺王府的关系,求娶一顺王府的郡主为配……家族繁茂,子孙绵延,宗妇并不是那么好做的。以前,平平稳稳的时候显不出来,如今……一出事,所谓的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反而不如北地边陲蛮子出身的林氏……”

    文岚儿皱眉:“您说话,未免太刻薄了些。”

    文氏便不言语了,接下来,母女便是一阵沉默。

    好半晌,文氏才悠悠的谈了一口气,“……我的经历,就是教训。你得记着,千万别那么容易的就信了男人说的花言巧语。他们贪恋美色,什么话都敢承诺。可真到了利益相关的时候,肯为了女人做退让的,却找不出几个人来。岚儿,我还是那句话,给你找的婆家,是我能力范围之内最好的选择。我知道,你心里自有谋算,你若是想叫珅哥儿回心转意,有的是办法。过完年,你都十五了。花信耽搁不得!今儿我这眼皮不停的跳……总觉得若是现在不把话跟你说明白,只怕是咱们母女再没有这么说话的机会了。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我终归是你母亲,一心想着的念着的都是你……唯一不会害你的人也是我……”

    这话叫文岚儿的手不禁的发抖,她少有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想到那个少年……他长的不是最俊美的,但是看着却是最和善的,他带着腼腆温和的笑意,是她在遭逢大难投奔文家之后最亮的一抹色彩。可就是因为太珍惜了,她才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该将一身的麻烦带给他。他本就值得更好的……更好的姑娘才是。

    文氏没有等到外面的一句应答,只在吃饭的时候,岚儿送了饭菜进来,今儿的饭菜稍微丰盛了一些:一碟凉拌的绿豆芽,一碟凉拌的菜心,一碟红烧肉,一碟肉末豆腐。再就是一碗酸辣汤。还有一盆白花花的米饭,另外有几样糕点。

    竟是出了京城之后,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口味不是之前的口味,倒像是四房之前孝敬老太太和太太的口味相似,吃着很顺口。

    这么丰盛的一顿饭,可文氏却吃的更加的心慌。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这种感觉特别不好,这顿饭吃的也很是心不在焉。后半天,这个感觉更明显,佛经也看不下去,也抄不下来,坐在那里恨不能找个木鱼出来敲。

    眼瞧着,这天色渐渐就暗下来了,快到了关院门的时候了,文氏才松了一口气。就听到院门响动的时间。

    这是送晚饭来了吧。

    结果就听见外面守着的婆子的声音:“四奶奶,您怎么得空来了?”

    文氏一愣,林福娘来了?

    她利索的从炕上下去,那边岚儿已经在喊:“四奶奶。”

    林雨桐将手里的食盒放下,看向一身朴素的文岚儿,说实话,这个姑娘……要不是身份的原因,她倒是真挺喜欢的。她喜欢身上长着骨头的姑娘,这个文岚儿就是。

    不由的,她的声音就柔和了下来,“今儿晚上吃的清淡,红枣小米粥,几样小菜,翡翠包子。放在笼屉上热着吧。”

    因为烧炕烧热水,屋里都有大锅大灶,隔水热个东西,价格笼屉就好。

    文岚儿应着,就去忙去了。

    林雨桐直接去了内室,跟文氏面对面,谁也没给是见礼。

    外面有人守着,林雨桐在心里想尽量把措辞想的柔和一些,可是……再怎么柔和,事实却是很残酷。

    什么?

    文氏不可置信。

    就是你刚才听到的,“……大皇子摔下马,情况不怎么乐观……”林雨桐又重复了一次。

    文氏连着朝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这是……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林雨桐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今晚准备准备,明儿一早出发。你跟着李诚回京城吧。”

    文氏瞬间便明白了,这消息是李诚带来的,顺王府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时间,她连喘气都粗重了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扭脸却看向林雨桐,“如此……也好!只要那孩子还活着,哪怕是残了,没有了皇位,还有一条命在。如此,岚儿便解脱了。谁也不会在乎什么大皇子了,如此,又有谁在乎他是j生子还是别的,更不会在意,他还有个同胞的妹妹。从此,岚儿就是文家的女儿。我生的那个……已经去了……”

    文家还有个比文岚儿大一岁的女儿,可这种事,只说文家为了保密,故意将孩子的对调了,文家死绝了,已经无处可查了。

    文氏几乎是祈求着看着林雨桐:“两孩子的亲事可以作罢,但我把岚儿和她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你。我不要她高门大户的过日子,哪怕是小户人家,找个疼她呵护她的人,我这辈子……对你都感激不尽。”

    说着,就直直的跪在林雨桐面前,“我去京里,你放心,我会护好琼姐儿的。不会叫她受丝毫的委屈。”

    林雨桐单手扶起文氏,到底还是点头应承下来了。她深深的看这个女人,许是她真能在皇宫那样的地方有所作为也不一定。

    她提到了琼姐儿,情真意切。许是真的情深意切,许是林雨桐总爱把人往坏处想,可万一这些话里带的威胁的意思呢?

    凡是往最坏的地方打算打算,防备着总是没错的。

    义女都收了一串了,不在乎多出一个文岚儿。

    林雨桐应承:“明儿就叫岚儿搬过去跟璇姐儿住吧。”

    文岚儿差点将手里的一碟子包子给摔到锅沿上……自己要搬过去住吗?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奶奶已经走了。只留下母女二人,一个门槛内,一个门槛外,就这么面对面的看着。

    这一天,四爷得去接姑太太,天不亮就起身了。金孝这次会跟着,对金济的说法是,老太太叫陪着的。

    金济觉得这是老太太心意有些回转的意思,叫金孝千万路上当心,一切都往妥当的安排,临走又给了一千两的银票,叫用这个钱只管开销。

    其实姑太太家离的不远,半天的路程就到了。到了那边有事要办,当天返回的可能性不大,因此,这走的时候,便是轻车简从,也好几辆马车呢。

    谁也不知道,这马车里坐着一个人,跟着车队,就这么离开了。车队在镇上停下来,从茶铺的后门进去。金孝知道,这是跟顺王府的二爷有话说。在这里耽搁了一盏茶的工夫,四爷又出来了,金孝发现留下了一辆马车,但那位二爷的随从在马车边上,像是收拾收拾要用这辆马车,金孝也没在意。只跟着这边启程了。

    这一队人马刚走,李诚也就启程了。拉了好几车的货,都是上等的皮毛和人参等物,像是出门采办年货的一样。文氏脸涂的乌青,穿着灰衣黑裤,怕路上冷的扛不住,所以一层又一层的穿,整个人臃肿的很。她像是车队里最不起眼的婆子,一路就这么跟着。

    李诚也不主动跟她说话,车队里只当没这么个人,就这么慢慢的……慢慢的走远了。

    而等一切都处理好了,老太太宣布:文氏病死了。

    谁都知道是假的,可这丧事还是不得不办。

    但毕竟上面有两层老人,小辈的丧事一切从简就说的过去。别说是她了,便是当初的金仲威,因着死的有问题,葬礼也办的匆忙简单。

    妻不能比夫贵,想隆重也隆重不起来。

    棺材是早就预备好的,还是金石这孩子亲手打的。学木匠……精巧的没学会,先就打了一副这个玩意练手。

    金石看别人那样的目光,这孩子还挺委屈:“是爹叫我做的。”

    林雨桐摆手,“挺好!能用就行!”

    漆已经上好了,这就能用。反正里面也不搁人,就这么空空如也的下去,也好叫在那边的二爷安宁安宁。

    本就是早就预备好的,所以,灵堂很快就收拾出来了。

    找了个客院,在那边‘停灵’。

    这些小辈并不知道文氏过去的那点事,也不只是小辈,便是其他人也不是太清楚。三房那边,只知道文氏病了,过人的。孙氏那是绝对不去看的,怕给他家琅哥儿给传染上。大房那边……拿父子俩是嫡长子嫡长孙,金匡肯定是说了的。但小徐氏知道不知道,这个不好说。谁也不知道徐氏有没有给这个儿媳妇露底。

    反正人现在去了,孩子们是真伤心。这些年,文氏没孩子,对下面的子侄都是不错的。文家乃是清流,世代书香,好些个字帖绝版,别人那里没有,她必是能弄来的。因此,孩子们只要说用,文氏必是想法子给寻来。尤其是对几个姑娘,琳姐儿和璇姐儿,那就更好了。姑娘学的那些琴棋书画,都是跟她这个才女二伯娘学的。一丁点的姑娘说,说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是哄人的话,但该学的基础都是文氏给教的。她待孩子们和善,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便是时兴的料子,也多是叫孩子们给分了。

    孩子们都记着这个好。

    一说人没了,璇姐儿先受不住了,哭的就止了止不住。

    而三房表现出来的就是吃惊,这怎么说的,怎么说没了就没了。

    孙氏还纳闷,她本来是想帮着文氏穿戴的,结果到这边的时候,都已经收拾停当了。她心里奇怪,就问林雨桐:“怎么不叫我过来?”

    林雨桐还没说话,边上的文岚儿就道:“姑姑不能起身,突然昨儿晚上却像是好了似得,能起身,还吃了一碗粥两个翡翠包子。我瞧着说是好了,姑姑却说是大限到了。我唬了一跳,立马要回了老太太知道……谁知姑姑不让,说大冷的天,别折腾了老的又折腾小的,都受不住。她起身要热水洗漱,又换了新衣裳收拾齐整。告诉我说,万一不中用了,别叫人看她的遗容……病了这些日子,一天一碗清粥都吃不进去,早瘦的不成样子了……”

    这么一说,孙氏倒是有些理解了。长了那么一副容貌,不能去了却叫了留了不好的印象。她也就嘀咕了一声‘天妒红颜’罢了。

    回头又马上操心起她家的两孩子要守灵,怕冻着了作下病来。

    她这般急匆匆的一走,内里就只剩下文岚儿和林雨桐。

    老太太说年岁大了,受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就不过来了。那边吴姨娘过来替徐氏上香,言说太太一听消息,便晕过去了,好容易才好些,受不得这个刺激,一来就想起二爷的事,怕触景伤情。金匡是做公公的,只吩咐叫林雨桐好好的办了丧事,就罢了。

    大房父子那边屋子也出不了,只养着,还得姚氏照看。

    她倒是过来了,只是上柱香,守灵着呢,一会子就被叫去好几次。

    四爷不在,把金逸也带去了。家里当用的也就三爷。

    打发人给族里报丧,然后叫他在外面支应男客,林雨桐要各处的协调,下一辈的孩子都是孝子,正该守在灵堂的。

    别人只知道文氏膝下并没有孩子,因此这摔盆举幡还就得侄子来。

    本来该是瑞哥儿的,但那身体暂时出门都难,只得琨哥儿来。老太太怜惜白氏有孕,将白氏接过去了,只说是身子不好,身边短了个伺候的人,女眷灵堂这边,只叫孙氏守着应酬吊唁的亲戚女眷。

    林雨桐对于族里有多少人也就是昨儿才有了点数,族里的晚辈不少,这丧服之类的就得赶紧安排。不说别的,就只大房那边,小一辈的孩子就有二三十。

    再加上这些族里的孩子,这看过去,戴孝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很是壮观。

    文岚儿跪在琳姐儿和璇姐儿身后,带着重孝的她将脸藏在大大的孝帽里,只偶尔抬眼朝男孝子那边看一眼。看见金启珅并没有跟着他大哥应付男客,而是特别细心的带着金嗣在照看族里那些年岁小的孩子,谁要饿了,他叫人给拿糕点。谁要渴了,必是要拦着孩子不叫喝凉的,得从炉子上倒姜枣茶喝了才罢。这边才忙完,又不知道吩咐什么去了,不一会子工夫,就有婆子过来,拿着新蒲团过来给她们这些姑娘换。换了蒲团,立马就不一样了。膝盖下面传来温热的气息……原来看着粗糙的蒲团里,竟然放的是刚烧过的草灰。蒲团这么隔上半个时辰换一次,一点也不冷。

    他不跟着他大哥去做露面的事,却在背后将这些小事安排的妥妥当当。

    一时间,她的眼睛不由的朝对方看了过去……

    金启珅刚告诉金嗣,再去准备几个炭盆,四个人中间至少摆一个炭盆,才不至于冷,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一双秋水一般的眼眸,这么直直的看着他。

    是她。

    他面色平和的对她微笑,然后眼里就带上了询问:有事吗?

    对他说了那样的话,他还能和善以待。

    她赶紧垂下眼眸,轻轻的摇头,头又低了下来,一直没掉下来过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一直边上陪着璇姐儿的久儿若有所思,晚上的时候,抽了个空档,她跟林雨桐是这么说的:“我觉得文家姑娘看珅二哥的眼神,跟……”她不敢拿长辈说事,只说,“跟大少奶奶提起大少爷的时候眼神是一样的……”

    这个说法叫林雨桐不由的重视起来。

    久儿是年岁小,但她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因此,她说是,那八成就是了。

    她嘴里的大少奶奶,是说姚氏。她并没有见过瑞哥儿,可却见过姚氏提起瑞哥儿的样子。姚氏喜欢瑞哥儿,那个一个长相的丈夫,姚氏怎么会不喜欢?

    如今,久儿说,文岚儿看珅哥儿的眼神,跟姚氏提起瑞哥儿的眼神一样,这意思是说,文岚儿是喜欢珅哥儿的。而与此对比明显的就是,久儿明显跟白氏更熟悉,但她做对比的时候,为什么不拿白氏做对比?

    这说明白氏跟琨哥儿之间确实是有问题,琨哥儿怎么想的,林雨桐还真没注意。但是白氏……心里眼里还都没有琨哥儿。

    两个人的感情的事,这个不好说。也不能说白氏没爱上琨哥儿,林雨桐就一定得觉得这个媳妇怎么怎么样。婚后两人慢慢协调相处,处出感情来的也多的是,不能一概说谁的过错。这事不能急!

    可这却不由不提醒林雨桐一件事,便是珅哥儿的婚事。说实话,这个孩子,真的样样都占着个中不溜。在家里,从来不跟兄长争义气,特别听话。又从来都是让着弟弟妹妹,宽厚非常。说好听点,性格能说温润,可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个温吞的人。

    没有一双慧眼,真很难发现这个孩子的好。

    好些老于世故的大人都往往忽略这个孩子,更何况给他找个年岁相当的小妻子……小女孩能看到这些好的,又有几人。

    从家世好的里面没机会找,便是有机会,自家本就不是金家的嫡长,便是管着家,那也是嫡幼子。而珅哥儿又是这一房的次子,在大户人家看,联姻的价值实在是不高。可找小官小吏家的闺女吧,能靠着闺女往高门大户攀的,能指望孩子有多高的眼界。

    这么一排,好似就有点理解原身两口子为什么要给二儿子订下文家的亲事。确实是从各个方面考虑,没有比这个亲事更合适的。哪怕那个时候徐氏是想过继给二房,那四房两口子便是舍不得儿子,也觉得给儿子找个好岳家,找个好妻子这是一辈子的事,比起那点舍不得实在是微不足道。

    而金家到了如今,能说上亲的又有什么可选的?本分踏实人家的孩子,林雨桐和四爷要是找,必是能找出来的。可自小的生活环境,生活习惯,各方面的不同,两个人凑在一起,一定能过的好吗?珅哥儿便是不说……可当爹妈的到底是觉得孩子委屈了。

    第二天,她先到灵堂去看看,看看各处可都妥当。

    她注意到,岚姐儿选的地方很特别,周围跪着人都很难注意到那边还有一个她。她把孝帽压的低低的,谁都甭想看到他的正脸。也是,今儿有老宅那边的人,有族里的人,半大的小子也进进出出的。没人护着,她特别懂的如何保护自己。

    琨哥儿刚要过来说话,外面来人说三爷找了,他急匆匆的就朝外面去了。

    林雨桐就看向在一边跟金嗣说什么的珅哥儿,扬声叫了一声。她一边叫了,一边用余光看岚姐儿。

    只‘珅哥儿’三个字叫出来,文岚儿迅速就半抬起头,直接看向珅哥儿所在的地方。这里这么大,人乱糟糟的,璇姐儿抬起头左顾右盼,这才找到珅哥儿的位子,跟着喊了一嗓子,“二哥!二哥!娘叫你呢。”

    珅哥儿着急过来,被个小不点绊了一下,差点摔了。别人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下,文岚儿却跟璇姐儿和琳姐儿一样,先是担心的不由的‘嗳’了一声,看见无恙了才松了一口气。璇姐儿和琳姐儿还能抱怨说谁家的孩子不看好,那边文岚儿却低了头,像是刚才担心的人不是她。

    林雨桐心里就有数了,找了个空档,她叫人将珅哥儿叫回来。

    珅哥儿以为是有什么事,急匆匆的过来,进来就喊娘,“有什么事叫儿子办?”

    林雨桐看着好似又长高了一些的珅哥儿,不由的就笑了,“娘想跟你说件事。”

    珅哥儿一愣,然后点头:“儿子听着。”他把茶端起来,用手背试了一下温度,这才递过来。

    林雨桐脸上的表情就端凝了起来,把文氏和皇上以及许时忠的事谁给他听,连最近大皇子出事的事也没有瞒着他。

    珅哥儿一脸的凝重,“娘告诉我这些,可是想重提我跟文家表妹的婚事?”

    林雨桐伸手摸了摸这孩子的脸,“你能告诉娘,你是怎么想的?”

    珅哥儿垂下眼睑,“儿子没什么大志向,就盼着家里人平平安安合合乐乐的。二伯母的事……说实话,儿子吓了一跳。一边觉得二伯愚忠,嫡妻之位岂能随意许人?一边又觉得二伯母可怜。左不过是女人成了男人为了权利而放弃的牺牲品,说是妥当安排,其实还是抛弃。随即儿子就愤怒……大姐她嫁到贺家,究竟会如何?儿子还真放心不下。儿子愿意相信二伯母,二伯母因为愧疚肯帮衬姐姐。可我又怕靠近权利中心的二伯母,人心都是会变的……如果变了呢?如果将来拿姐姐要挟爹呢?想到这里,儿子又害怕……这个亲事,娘要是想重提,儿子不反对。娶她,能保证姐姐和外甥不被欺负……对她好十分,若是能换来二伯母对姐姐好一分,也是值得的。”若是将来真因为她身份的事连累家族,大不了叫爹爹将自己赶出门去便是了。

    这么一想,心里越发的坦然了。他抬起头坚定的看向母亲,“娘,这事您做主就行,我答应。”

    这孩子是心里什么都明白,可还是处处的给别人都想到了。

    她就问说:“万一……万一岚姐儿的身份……”

    “娘,儿子既然娶了她,万万没有再抛弃她的道理。”他坦然的笑着,却再不肯多说半句话!

    这个傻孩子呀!

    林雨桐抬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失笑道:“爹娘就是狠心的,舍得拿你填窟窿的人?”她拉着孩子坐下,“娘从来都不是做了决定就肯轻易反悔的人。你的婚事既然帮你退了,按照我跟你爹的性格,都是轻易不肯回头的。但这次,娘为什么又回过头来问你……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为了你姐姐……你姐姐那边若真有事,我和你爹自是有法子的。哪里舍得拿你去牺牲。娘过来问你,是因为……我从那个孩子的眼里看到了你……”

    珅哥儿先是没明白,随即明白过来了,脸立马就爆红:“娘……不是的……没有……”手足无措的像是个孩子。

    林雨桐叹气,“所以,娘就担心!我的儿子很好,在娘和你爹眼里,你跟你哥你姐你弟弟妹妹是一样的,是最好的。娘不想我儿子受委屈,别人不能心仪我的儿子,那她便是再好,在我眼里,那也不合适。反之,如果这个姑娘本身又很好,她的眼里心里装着的是我儿子……还能跟我一样,心里就是觉得我这个儿子就是最好的……那我当然得问问,我这傻儿子心里是怎么想的。娘希望人家姑娘心里有你,也希望你心里装着人家姑娘,也想娶人家,这才都不算是委屈。所以,娘才把这些话告诉你。让你不要去考虑那些背后的东西,至于那些所谓的麻烦……是麻烦就有办法解决,是男人就得有解决麻烦的勇气和担当。你只要去想,抛开这一切之后,只说这么个人,她是不是值得你喜欢,你的心里是不是能放下她。”

    珅哥儿连耳朵和脖子都红了,羞窘的无处躲无处藏,“……儿子……从来没有想过……”

    那你慢慢去想,想好了咱们再说。

    金启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冷风一吹,脸上的热意一点点的都退了。之前给二伯母守灵,心里还挺难过的。如今情绪有些复杂,知道棺木里空空如也,他往灵堂走的脚步也没那么着急了。

    娘说,文家表妹心里有自己。

    这种感觉很别致。当时定亲的时候,他何尝没有憧憬过。那时候也想,自己的妻子不一定要多漂亮,顺眼就可。不一定要多有才,能看会写明事理就可。也不一定非得温柔似水,就是凶悍一些,只要她是对的,顺着她也行。哪怕是跟璇姐儿似得,娇宠了些,那也没关系,只要像是对妻子一般尊重她,像是对妹妹一样疼爱她,再没有不好的。

    却没有想着,她是那么一副长相。其实,两家是姻亲,他也见过文家的其他姑娘,却唯独没见过她。之前也没在意,之后定亲了,她也一直以为她身体不好。定亲之后,他跟她远远的隔着亭子看了对方一眼,其实,他是没有看清楚的。直到文家出事了,她侥幸得以活命,他才算是真真的见到了她。

    他怕她多想,告诉她他并不介意她所担心的事。却没想到,再换来的却是她告诉他,她心里有人了。

    难受吗?当时特别难受。

    羞恼吗?应该也有些吧。

    但是他还是原谅且理解并感激这样的做法,至少在她是那种处境的情况下,她没有想着欺骗自己。

    他想,她有勇气说出来,必是已经做好了打算。说不定跟她心里的那个他,一定商量好了。等的也不过是跟自己退亲而已。

    他愿意退亲,别人许是会觉得窝囊,但是在他看来,成全别人,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

    再者,跟她比起来,自己着实太普通了。

    金家已经这样了,他想,他将来也要找个普通的妻子,两人一起过普通的日子。无所谓好坏,这段时间,他把那些四书五经的东西都抛下了,宅子里藏书很多,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农学杂学,甚至觉得金石跟着爹爹学木匠挺有意思的,想要上手试试。他想,哪怕不是公子哥了,男人也该有个本事养家糊口。

    可是,骤然间,娘却说,她心里是有他的。

    他先是不信,可想着,娘又何必骗自己。他是没有哥哥出色,没有弟弟机灵可爱讨巧,可他从没有觉得被区别对待。娘也犯不上为这个骗自己。

    那就是说,她心里许是真有自己的吧。

    窃喜吗?有一点。

    可紧跟着心里又难受了起来,她要是心里有自己,为什么之前要骗自己呢?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知道她自己的身世,她怕连累自己。

    如果换个角度去想,是不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份能给她遮风挡雨的能力和担当呢?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做一个普通人,甘心过最普通的日子,是一种错。父母养育,家族期盼,就是为了叫你不思进取的吗?

    这么想着,人已经到了灵堂,走了进来。

    璇姐儿跪着拉了拉她哥的袍子:“怎么了?”直愣愣的,表情怪吓人的。

    金启珅低头,看了璇姐儿一眼,紧跟着就察觉到旁边还有视线。他习惯性的以为是二姐,却不想,直直的撞进了岚姐儿的视线里。

    两人眼神一碰,岚姐儿瞬间就低下头,就像是刚才担忧的看着他的人不是她。

    金启珅看着她,她早低了头,怎么也看不见脸。跪在那里的人这般的淡薄……璇姐儿里面穿着貂皮的大氅,只她用棉披风裹着……他抬手将狼皮的大氅脱下来,直接给她披在身上,然后大踏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4、清平岁月(14)三合一

    清平岁月(14)

    守灵昼夜不睡那也不可能, 老太太叫传了话来, 说孩子们都年纪小,别熬坏了身体。说了,巳时初来, 申时末走。夜里轮换着守夜就行。

    丧事再简单, 也得七天才成。

    而守灵这事, 非长辈发话不可。

    时间一规定,就比较容易接受了。大致时间是早上九点开始,下午五点结束。每天早上来, 这边准备了早饭, 先就座吃饭, 这吃完饭差不多大半个时辰就耽搁了。五点要走,那差不多四点就得停下来,也得吃饭。这中间还有一顿午饭。所以, 真正在那里跪着的时候不多。年龄偏小还不懂事的,也没人拘着,反倒是吃吃喝喝的尽够, 从没有人呵斥。如此一来,族人反倒是爱来了。

    这庄子是盖在半山腰的, 但是刚进庄子不是没有房子。那游廊后面,也散着一些院落。如今男一边女一边, 不用守灵的但却愿意来的,就在里面呆着。里面暖意融融,说着话喝着小酒, 女人那边还带着针线来。不仅省了自家的吃的,还把柴炭钱给省下了。

    每日过来杂粮馒头吃着,骨头汤喝着,也从来没人表示出嫌弃,他们就觉得凑这样的热闹,给金家二房这样的脸面挺好的。

    大房那边当然来吊唁,寥氏被拘着没来。那边的没有大儿媳妇,一直叫那个小寥氏不妻不妾的那么着呆着。如今寥氏不能来,小寥氏更不能来了。只二房的连氏带着,每日过来上一炷香。

    林雨桐也算是把这些堂妯娌见了一遍,初初看了一遍,一个比一个的精明。那眼珠子,活泛的很。也就是连氏瞧着本分,还有那个老几家的……老七家的说话听着还有些分寸。也不知道这大房的媳妇都是怎么挑出来。

    “都是寥氏和那边的亲娘给挑出来的。”在林雨桐去跟老太太说着一天的事的时候,老太太轻哼一声,是这么说的。

    对这些林雨桐也不感兴趣,谁挑出来的也就那个样儿了。如今金济本家那边的子孙倒是不如这边繁茂,这两天听了不少闲话,说是过继出去的第三代能回本宗。

    按着算,好似到了金济那一代,跟老侯爷这边的关系,是第五代了。跟那边早出了五服了。既然出了五服了,那要求归本宗也就是说要跟文定侯这边分开关系。

    这事只要金济答应,那也随意。

    林雨桐过来想跟老太太说的是,“去接姑母的这都去了好几天了,估计姑母要携家带口的来了。估摸着,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明儿您去看看准备好的院子,看看还有哪里没收拾好,再叫人拾掇也来得及。”

    老太太知道这是客气话。库房里有什么,尽着给用便是了。她摆摆手,“你的眼光是比我要好的,你布置的,哪有谁不满意。”

    平时还看不出来,这一到事上就显出能耐了。也没多少人可用,可这丧事愣是办的头头是道。这一点,小徐氏都不成。这里毕竟不是侯府,都是乡里巴人。这既得办的不落了大户人家的名声,又得不叫乡下族人感觉隔阂不适应,那这顾忌照顾的地方就多了。只从一天比一天来奔丧的人多少上就能看出来,她这事办的漂亮。

    能端得起架子当奶奶,也放的下身段去结交……这种媳妇不是徐氏找来的,而是金家的运道撞回来的。

    老太太就喜欢这个孙媳妇,叫了在身边坐了,“你来回我,必不是只为这一件事的。”

    林雨桐挨着坐着,也顺嘴就吃了两块糕点,“是珅哥儿的婚事,我想把珅哥儿和岚姐儿的婚事重提。”

    老太太一愣,认真的看了林雨桐两眼,见她眼睛清亮,带着几分问询的意思,她心里就一叹。她其实还是想亲上做亲的。

    闺女那边的日子,没个帮衬的不成。姑爷那边早年跟族亲翻脸了,这些年关系也没能修复。因着外孙女的事,自家闺女愣是不上娘家的门。这就使得越发没个助力。如今她也是当祖母的人了,两个儿子也都成亲了,孙子孙女也好几个。如今能没僵着真就跟着来,说明年纪大了,也算是懂事了,知道没人帮衬的难处了。

    老太太是吸取教训,看了再看,才心里定下四房的珅哥儿。

    长的普通,性情普通,好在宽厚温和,这是极好的人选,再选是绝对不会选错的。

    在老四走的时候,她给了老四一封信叫他转交给自家那孽障闺女,话里也提了这个意思,是想叫她来看看,观察个一年半载的,若是行再定,若是不行,再不提。

    没想到老四媳妇会想着重提旧事。

    林雨桐是真不知道老太太的打算的,这会子见老太太沉吟,她就道:“抛开别的不谈,只说人。咱们这样的日子,容不下单纯的人过。祸福总在一瞬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到就到了。靠着以前的交情,找个谁家的庶女谁家的养女也行……可这样的姑娘,经得起富贵,经不起贫寒祸凶。小门小户家的闺女,安分的日子能过,可若是将来……高门大户对她们是祸不是福。怎么选都是叫人家孩子捆着手脚过日子,倒是不如岚姐儿,人间至尊的富贵她见过,人间最苦最惨烈的事她经过。她懂得珍惜,也能在祸福世事里坦然安身。所以,老太太,我觉得她很好。”

    这叫老太太怎么说话?

    林雨桐把娶媳妇的标准订在那里了,自家闺女的孙女能像是她要求的那般吗?

    做不到的!

    这过日子,是过两口子,也是过婆媳。婆婆不满意,便是婚事成了,又能指望孩子过的有多好?

    她叹了一声,只回了一句:“孩子的婚事,你们做父母的做主,我是不管的。”

    林雨桐觉得老太太的态度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起身告辞的时候还回了一句:“那就这么定下来了。今儿我就把岚姐儿挪过去跟璇姐儿一块住着吧。”

    这几天,都是叫金双和金伞过来跟岚姐儿作伴的。

    老太太点头:“去吧!我乏了。”

    文岚儿也没多少东西,府里准备了什么她就用什么,一说搬家,两个丫头一个包了衣服,一个帮着拿了被褥,再叫个铺子把木盆毛巾等物拿了,这就算是把家搬完了。

    这突然的变故,文岚儿知道是为了什么。

    她的心一边忐忑着,一边又期盼着,然后一脚踏进了属于四房的地方。

    白氏看到文岚儿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矜持的笑了笑。

    林雨桐眉头微皱,怕是小徐氏跟白氏说了文氏的事了,要不然,白氏为何见到岚姐儿是这个反应。她有点明白琨哥儿对媳妇的态度了,她受大房的影响太深。当然了,她只怕也觉得愿意跟她分享秘密的徐氏才是亲人,可自己这个婆婆,却没跟她提过半句。自己何止没跟她提过,便是琨哥儿都不曾提及。她知道了,却觉得琨哥儿知道,也不曾告诉琨哥儿。这夫妻处的……林雨桐也不由的摇头。

    她以前从来不拘着白氏跟小徐氏姚氏亲近,毕竟一个家里出来的,徐家又养了白氏,真要是疏远了,这才不正常。可如果小徐氏想通过白氏把手伸到四房来,这边有点啥事都被白氏说出去,那这事大概齐就不能这么算了。

    她伸出手,叫岚姐儿到身边来,“以后你跟璇姐儿一处,你是做姐姐的,也是做嫂嫂的,她若是做错了,你只管说她。”

    岚姐儿不可置信的看向林雨桐,像是要求证什么。林雨桐只拍了拍她的手,含笑点头。屋里的丫头们也各个捂嘴而笑,笑了又觉得正在办丧事,人家死的是姑姑,如今且不是笑的时候。

    岚姐儿低下头,掩下眼里的泪意。然后嘴角却止不住的翘起,露出几分笑意。

    白氏看着被婆婆拉着手的文岚儿,默默的朝后退了退。心里有些复杂,她一直觉得,婆婆其实还是很喜欢她的,甚至可以说疼她疼的很。因着怀着孩子,哪怕是在回老家的路上,也没受多少苦。可跟文岚儿比起来,白氏觉得,好似对自己的喜欢也没那么多吧。细细分辨的话,她觉得,大概那不是喜欢,而是照顾。比较照顾自己这个孕妇……

    没由来的,心里无措了起来。她完全不知道她是哪里做错了。相公已经有几日没同她说话了,婆婆也不似以前那般亲近……跟小姑子……好似从来没有太亲近过。也就是路上相伴了一路,有些情分罢了。

    她看着岚姐儿迅速的融入这个家里,跟金双她们一起摆饭,有那么一瞬,她竟是觉得跟这个家格格不入起来。

    饭才摆好,那边哥仨回来了。

    琨哥儿搓着手,珅哥儿搓着耳朵,只琪哥儿包裹的跟只小熊似得,跟在后面蹦跶着进来。

    三人进来都喊娘,琪哥儿还道:“爹明儿能回来吗?我瞧着天又是像要下雪,这困在路上可怎么办。”

    “今儿下不了。”林雨桐这几天天天注意着天气,“后天再不回来,就有点悬了。”

    说着话,兄弟三个将大衣服脱了,几个人这才注意到岚姐儿。

    看到岚姐儿在,两人都戏谑的看珅哥儿,珅哥儿先是红了脸,马上又大大方方的叫人看,还道:“表妹住过来了?喜欢吃什么跟双姐姐说,她的手艺最好。”

    金双捂嘴就笑,“是!我的三少爷,您的吩咐我听着呢。”

    文岚儿抿嘴一笑,应了一声,招呼琨哥儿,“二表哥坐呀。”

    金启珅也顺着文岚儿的话,也让他哥,“哥你先坐。”

    金启琨左右看看,不由的会心一笑,弟弟这也是成人了。

    吃完饭,依次都离开,只剩下琨哥儿两口子的时候,林雨桐就说白氏,“这几天不用去老太太那边了,今儿我已经跟老太太说过了。院子里不能不留人照看,你就留下吧。”

    白氏应了一声是,再没别的话。

    金启琨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在林雨桐面前,一个字都没说。他起身告辞,“娘,您早点歇着。外面有我跟三伯支应,您安心睡吧。若是睡不安稳,叫三弟在书房歇着给您作伴。”

    林雨桐嫌她啰嗦,“赶紧回去泡个澡,换身衣裳,晚上也睡一睡,别硬扛着。”

    那边琨哥儿带着白氏回了屋,白氏赶紧叫婆子要热水给琨哥儿洗漱,“娘已经叫人把吃的备下送过去了,夜里饿了就吃点。”

    琨哥儿看了白氏一眼,没有来的生气,你还知道吃的是娘叫人备下的。你要是肯操心我的事,娘又何必操心已经成亲的儿子的衣食住行?他没动地方,反问道:“这个家里,你是觉得跟谁最亲近?”

    白氏愣了一下,“我嫁给夫君,自然是夫君最亲近。”

    琨哥儿摇头:“我看未必。跟我最亲近?我前一晚看了什么游记,第二天大伯母就找人跟我借,说你昨晚已经看过了,暂时应是不用了,留给我慢慢看吧。白氏,你若是想回徐家……我送你回去也不是不可。这孩子生不生完全在你……你乐意生,你就生下来给我留下,奔着你的富贵去。你不乐意生,那便不生……横竖谁也不能挡了你的富贵路。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梳洗,直接就出去了。

    白氏摇摇欲坠,几乎是站立不住,她不明白,丈夫说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他读了哪本书,这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大伯母也不过是关心的问问,自己就顺嘴说了,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吗?

    琨哥儿摔门而去,这事林雨桐知道,但她躺在被窝里没动地方。这孩子不是不懂道理,行事也不暴躁冲动,他这么做,必是白氏做了什么叫她无法容忍的事。

    且看看吧!看看再说。

    结果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就不见白氏,叫金双去看,金双回来说,大少奶奶像是不舒坦,躺着还没起呢。

    怀孕的孕妇,林雨桐还是去看了看。白氏挣扎着要起来,林雨桐一把给摁住了,手搭在她的手腕上,脉象就已经清楚了。

    没有大碍,也不到起不了身的地步,就是思虑过多,神思俱疲。

    林雨桐啥话也没说,脸上却一副了然,淡淡的道:“那你就歇着吧。别的都不用管了……”只留了金双在家里,照管院子。

    除了白氏的屋子,她又吩咐金双,“以后也不用二少奶奶去正屋吃饭了,按时给二少奶奶送过来……另外,二少奶奶身子不适,又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许由着她出来……不管什么人什么事也都别打搅到二少奶奶,一定得叫她安心的修养。记着了吗?”

    金双和金伞对视一眼,都不敢嬉笑,正色的应下来。

    里面的白氏蹭的一下坐起来:婆婆这是将自己给禁足了?

    怎么会呢?

    自从怀了孩子,婆婆对她有多照顾,只有她体会最深。这说明什么?说明公公婆婆对这个孩子很重视。可如今……又是什么意思呢?

    金伞跟金双嘀咕:“少奶奶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看看村里那些有孕的妇人,哪个不是伺候啥都干。家里家外就不算了,还得伺候婆婆,晚上给婆婆洗脚,早上给婆婆倒尿盆。一个不如意,这拳头就上来了。可少奶奶呢,家里谁都护着。便是璇姐儿,都得靠后一步。有啥好吃的,紧着她吃。可她呢?把娘留给琨少爷的点心,分了一半给大房送去了。我怕琨少爷回来不够吃,给书房的炉子窑里放了两个酸菜包子热着。这些事我都没敢叫娘知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吃里扒外的媳妇。”

    金双‘嘘’了一声,“少说两句,这话以后再不可提。”

    金伞皱眉:“你说少奶奶也不是糊涂人,怎么办起事来这般糊涂?”

    金双心道:就是对她太好了!

    林雨桐知道,白氏是被徐家养偏了。只看小徐氏现在养义女的架势,就知道徐家自来是怎么养养女的。养这些孩子,打小教给她们的便是以徐家为重,以徐家为先。她们生来到死去都还不完徐家的恩情。

    若是白氏不为宗妇,若是像是侯府一般,几房人都靠着长房过日子,白氏这样媳妇,能叫她这一房在家里过的很滋润。所以,这个媳妇不能说就选错了。但是,如今情形变了,不能说哪一房非得巴着哪一房过日子了,白氏这种在现在看着,就有点吃里扒外了。

    而且,白氏太不长心眼了。那边大爷是长房,大少爷也是在下一辈里排在最前面的。到了下一辈,姚氏还没怀上呢,你这边肚子却养的挺好。那边小徐氏心里越是想给儿子留后,越是觉得你这个肚子叫人不舒服。

    她那是个惯常爱小算计的妇人,可有些事非自己去悟,否则谁说都没用,还会枉做小人。

    金启琨在外面应差,琪哥儿跑过去低声跟他低声把事情说了,他年纪虽小,可也是侯府出来的,徐氏就曾经叫孙氏在院子里养身体,大家都说那是禁足。如今一听说叫嫂子养身体,就明白,娘这是生气了。

    金启琨听了个来龙去脉,气的火气直往上冒:两口子有事,可以再沟通。你装着起不了身这是想拿捏谁?

    压根就没管!

    不仅没管,当天晚上也没回屋去睡,直接去了珅哥儿屋里,哥俩作伴去了。

    林雨桐知道这事,同样没去管。

    白氏的心里真有点凉,也有点怕了。说到底,这是因为自己跟大房走的近了吗?

    她从来不是个笨人,可知道了四房的忌讳,她才越发的害怕了。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徐家……选了丈夫,自己背后就再也没有靠山。选了徐家,自己又剩下什么呢?

    这一晚上,她辗转难眠,第二天倒是睡的昏昏沉沉。

    林雨桐没注意大儿媳的动静,因为四爷今儿就回来了。一大早叫人在锅里熬着驱寒的汤药,又准备饭食,还有客院那边,都收拾妥当了,今儿家里有客人要来。

    一大早的,就忙的滴溜溜转。

    而四爷一行人,在临近中午的时候过了镇子,朝文定山行来。

    进了村子,村子比往常要安静,全然不见炊烟。金氏隔着车帘朝外看,然后将依偎着她的孩子搂的更紧。

    庄子一点一点的近了,远远的能听到哀乐声。她心里咯噔一下,马上叫侄儿:“老四……老四……”

    四爷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过去安抚道:“姑母放心,老太太康健。只是我家二嫂,我之前跟您说过,身子不好有些日子了。怕是没熬过去。”

    金氏先是面色一松,说了一句:“那就好!”说完觉得这么说不对,忙道:“年轻轻的,可怜见的,也是个命薄之人。”

    四爷说了一声是,就见庄子上已经有人迎了过来,乌泱泱的不少的族人。

    一家子女眷,除了守在灵堂的,其他人,像是林雨桐她们三个妯娌和徐氏,都陪着老太太等在门口。老太太急切的,看着缓缓靠近的车队,眼里有泪光闪烁。

    近了近了,车马在庄子里停下来,人后有人从车上下来。

    林雨桐远远的能看见四爷的身影,她指给老太太看,“那个就是姑母吧。”

    老太太看不太清楚,但还是不停的点头,“八成就是了!八成就是了。”

    再近些,老太太就再也忍不住了,不要谁扶,自己就奔着闺女而去。林雨桐赶紧跟过去,看这个姑太太,竟是个比老太太瞧着还老相的老妇人。

    想来,这些年一个寡妇带着儿子过的有多艰难。

    母女俩隔得远远的,都住脚了。金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这些年的委屈,这些年的愤恨,一股脑的都宣泄出来。

    老太太是愧疚,是心疼,倒是先迈开脚,把老闺女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摩挲着,安抚着。

    天阴沉沉的,风比之前还大了。徐氏先受不住了,看林雨桐。

    林雨桐过去一手一个将人扶起来,“老太太,姑母既然来了,往后且有团聚的时日。您看,这您外孙,曾外孙可都站着了,怪冷的。且不忙着说话,先回屋要紧……”

    那边小徐氏也含笑过来,“客院都已经收拾好了,热汤都备着呢……”

    见她过去说这番话,就像是这一切都是她准备的一样,林雨桐就悄悄的退一边,她刚好抽身出来跟四爷回去。

    谁知道小徐氏紧跟着又说了一句:“既然来了,就跟在自家一样。或是缺了什么短了什么,只管打发人要……”

    话一出口,林雨桐就知道要糟。

    这是老太太的庄子,老太太便是把这个给亲生闺女,谁也说不出个不字来。偏她习惯性的把对亲戚说的那一套套词给说了出来,当时老太太的脸就拉下来了。

    这金氏这么多年,连着亲娘的门都不登,这是何等倔强又固执的人。这会子听了这话,她当即就冷笑,“合着叫我们举家来投,竟是要叫我们寄人篱下。老四,你之前怎么说的?”

    四爷就赶紧道:“姑母,再没有哄您的话。镇子上的宅子已经买回来了。三进的宅子,前面带着铺面。开春再修整,您就委屈委屈,在家里陪老太太些时日。”

    金氏这才点头,看小徐氏,“这是大侄儿媳妇吧?好叫你知道,我不是那穷亲戚,且别害怕。”

    一见面,闹了个不愉快。

    老太太是真恼了,“都下去各忙各的吧,我照应着。”

    连林雨桐也一并打发了。

    林雨桐也不管,只跟着四爷回自家的院子,“其实咱们才是真正的寄人篱下。”

    四爷低声‘嘘’,先回家再说。在屋里一边洗了才一边道:“以后那边的事,叫老太太管,你少管些。这个姑太太性子实在算不得多好……”

    尤其是对两个儿媳妇,跟对仇人似得。把孙子孙女把的严严实实的……他看了一路,诸多看不顺眼的地方,不过是懒的搭理罢了。心里又谋算着不能长期在一处住着,否则是非必然不断,这才又是帮着置办宅子又是帮着置办铺面,安顿在镇子上。离的近,以老太太的身子,那是想去看闺女了,走着就能去。可只要不在一个院子住,是非就少的多。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一边给他搓背,一边跟他说家里的事。

    正说着呢,就听见屋外,金双跟谁说话。渐渐的声音大了起来,好似是大房的哪个丫头过来,听着声音熟悉。

    金双压着声音在说:“……稍微等一会子,晚些时候我会将药送过去,这会子爹在梳洗,娘在服侍,稍等一刻钟也成。”

    “大奶奶只吩咐叫我来取,说是急着用,我哪里敢耽搁。”

    林雨桐听的烦的很了,扬声道:“大爷的药,四爷待会亲自去送,叫那丫头先回去吧。”

    金双应了一声,就朝周红儿看去,原话复述了一遍,“四奶奶也吩咐下来了,我更不敢违逆。”

    四爷洗漱简单的吃了饭,真就拿了药给金伯仪送去了。

    金伯仪在家庙了,屋子里果然要暖和一些,见四爷来了,他便笑:“你回来了?路上可还顺利?”

    四爷捡了一些说了,这才正色道:“大哥,很快,我就要忙起来了。很多事要处理……要不想祖祖辈辈都在老家猫着,我们就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金伯仪面色郑重起来,他的气色好多了,天好的时候,还能在外面走走,如今是越发康健了,心态自然也就不同了。对外面的事,他的关注也不低,只不过信息来源渠道太窄太滞后而已。

    见老四主动提起这茬事,金伯仪就道:“你不会无缘无故跟我提起这事,说吧,是不是有要我帮衬的……”

    “大哥,家里得稳!”说着,就把药放在桌上,起身走了。

    金伯仪的药还有半匣子呢,下个月月底再要也来得及,这一回来还没喘口气就来送药,金伯仪手敲在匣子上,叫身边伺候的义子过来,“你去请大奶奶来。”

    这义子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是,慢慢的就退出去了。

    小徐氏可有些日子没见丈夫了,一见叫她,先就红了脸,然后换了身衣裳,重新梳头,再用热帕子把脸给擦了,抹了一层油脂……手都放在胭脂盒上了,想了想又放下。

    周红儿是个极会奉承的,忙道:“奶奶今儿冻了半日,脸色有些白。不如上点胭脂,提一提气色,省的大爷瞧见了,跟着忧心。”

    小徐氏又将手放在胭脂盒上,“这把年纪了……实在是不成体统……如今也是没办法,少不得轻狂一二……”

    收拾停当了,立马就往家庙去。

    进了门,看见男人站在屋里,在整理花架子上的兰草,顿时脸上就有了笑意:“表哥果然是康健了。”

    金伯仪回头温润一笑,“表妹来了。”

    小徐氏点头,回头在屋里瞧了一眼,就见炕桌上倒扣着一本书,像是解梦的书一般。她就凑趣,“难不成表哥做了什么好梦?”

    金伯仪点头,“梦见菩萨,只说得找个人诚心祈福,三年我身体便能康泰。”

    “哦?”小徐氏立马急切的起来,“可有言说是什么人?只要有这么个人,我便是求,也得求来。”

    金伯仪轻笑一声:“表妹这般急切的盼着我好起来?”

    当然!

    没有人比小徐氏更急切,说起来两人坐了小二十年的夫妻,可实际上打从怀上孩子,两人亲热的次数,一只手也数的过来。都说文氏守寡艰难,却不知道他何尝守的不是活寡。看着丈夫戏谑的笑脸,她脸一红,叫了一声‘表哥’,声音里还带着少女般的娇嗔和羞意。

    金伯仪垂下眼睑,“这人得属鼠,得跟我至亲至近……”

    小徐氏皱眉,“老爷太太都不属鼠……三弟和四弟……也不属鼠……二弟倒是属鼠的,可二弟早不在了……”才想说接下来就是儿子,可突然觉得不对,儿子当然不属鼠,属鼠的另有一人,便是自己。

    金伯仪却笑道:“二弟比表妹你小三个月,他私下总不肯叫你表姐,还是你嫁过来了,这倔小子才肯叫你嫂子的……”

    小徐氏皱眉:“可我不是至亲……”

    “这话傻了,至亲莫过夫妻!”金伯仪问说,“难道表妹不愿意?”

    小徐氏一愣,“自然不会不愿……只要表哥能好,要我怎么着都成。”

    “那就从明儿开始吧。”金伯仪朝边上指了指,“这里是家庙,供奉的不是佛祖菩萨。也就不能留表妹在这边了。以后,今儿回去,就在院子里设一静室,供奉一尊菩萨,安心的侍奉菩萨三年,可好?”

    小徐氏看着男人的脸,不由自主的点头。

    可扭过脸,看到边上放着的药匣子的时候,她微微变色,“刚才可是四弟来过?”

    金伯仪脸上的温和和笑意一点一点的收了,“大奶奶……你逾矩了!”

    小徐氏被这一声‘大奶奶’叫的,脸上的血色瞬间便退了,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出走,只觉得之前那句‘至亲莫过夫妻’的话是一种莫大的讽刺,至亲莫过夫妻,至疏亦是莫过夫妻。

    他哪里是要求神拜佛,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关起来,叫自己少掺和外面的事。

    刚被姑太太给了个难堪,正不得劲了,他这边一叫,所有的事她都不记得了,满心满眼的都是他。可结果呢?

    他的心里有金家,就是没有她。

    他怎么忘了,当年她是如何爱慕他,哪怕是冲喜成亲,一进门就要守寡,会搭上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的嫁进来了。

    出去的那一瞬,她回头问说:“表哥,你还记得当日冲喜的情分。”

    金伯仪嘴角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眼里难得的带上了几分难堪,但良久之后,还是‘嗯’了一声。

    小徐氏等了半晌,那边再没言语。她便知道,今儿的夫妻会就这么着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的院子,面对儿媳妇,她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只问说:“白氏这两天没过来?”

    姚氏低声道:“被四婶禁足了。”

    小徐氏眼睛眯起来,然后说了一声知道了,就再不言语。

    姚氏追问道:“一会子老太太那边开席……素席面都备好了……”

    姑太太一家来了,这怎么着也得认亲吧。

    小徐氏摇头:“去叫人去老爷那里取一尊菩萨像,拿回来供奉着吧。”

    老爷的练手之作,实在说不上多好。而且,这菩萨是要请的,取回来是个什么说法,大不敬呀。

    小徐氏像是不知道自己的失言一眼,只道:“去安排吧。”

    姚氏到底不敢违拗,她也以为是小徐氏被姑太太给了个难堪,所以才如此躲了的。她想劝一句,说这么着越发的叫老太太不高兴,但看看姨妈煞白的脸色,她到底是把话给咽下去了。

    这边正准备开席,却不知道正有一人带着随从,一路打听一路寻,终于,在这一日,找到了镇子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5、清平岁月(15)三合一

    清平岁月(15)

    认亲的过程, 有点泛善可陈。除了这位姑太太强势之外, 她的两个儿子和儿媳,瞧着安分的很。尤其是两个儿子,木讷的厉害, 饶是三爷这种最习惯跟下面这些打交道的, 也打了败阵, 说啥两人都接不上话。这都是两个二十七八,二十六七的成年男人。看两人的孩子,也是眼看就要到了婚嫁的年龄了, 这怎么还这么一副样子。

    金氏就跟老太太哭, “我们孤儿寡母, 族里也没个好东西。家里的孩子,我都拘着,万万不敢叫出门。”

    这怕说的不光是对孙子是如此, 对儿子也是如此。

    不出门,在自己家里,谁也欺负不到。

    说到儿媳妇, 她用一个一个词:“上不得台面的。”说起这个,她也一肚子的委屈, “家里的名声,生生被族里人的坏尽了。这俩上不得台面的, 都是家里佃户家的闺女,我瞅着还算齐整,就给聘回来了。索性还算能生养, 我也算对得起您那死鬼姑爷了。”

    林雨桐和孙氏就不由的对视了一眼,孙氏更是隐晦的撇嘴,然后用手绢轻轻的摁了摁嘴角,掩藏了情绪。

    说实话,林雨桐真觉得,族里许是有不妥当,但这姑太太的不妥只怕更多。那些年,侯府何等势力,你就找不到乡绅家的闺女,好歹也找个家境差不多的。能把闺女教养的好的。这弄了佃户家的姑娘……只占着一点好处,那就是不会看不起她儿子,不会忤逆她这个婆婆。关起门来只靠着那点家业,过自己的日子就罢了。

    儿子孙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说着家里指靠谁?

    怪不得四爷说这边的事别管,其实也是管不了。这事除了老太太能说,别人都是说不了的。

    老太太的脸色一直就是灰白的,谁能想到这个多年不见,终于回来的闺女变成了这副样子。她在心里一边悔恨,说我干啥非要弄个继子回来,我要是把亲生的闺女留在身边,给他招赘个女婿,然后生几个孩子,自己再慢慢教养,这个时候,也能成就一份家业。便是当家的当年封侯了,他就是另外赐了婚,自己这个原配也足以平起平坐,那个时候,谁敢小瞧闺女。她也是侯府千金,交际往来的人便不同,见识就不同。都怪自己,当年生下她的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的世道,圈在家里不敢叫出去,那时候的人心多坏呀。只要能去换粮食的,没什么不能往出偷或是抢的,女人孩子都成了人家的目标。尤其是长的齐整的小姑娘,偷出去就能卖好价钱。那时候自己一个女人,能信得过谁?可不就是把孩子圈着养吗?

    没想到,当年的行为被闺女原模原样的复制回去了。可见早年那些经历,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一边悔恨着,一边又生气,你说就这你还死倔死倔的。要不是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性,当年也不会找了个小地主把闺女给嫁了。要不是为了确保她过的有底气,自己又为何提联姻,把外孙女嫁给那边的大小子。再说外孙女,那孩子但凡有一丝刚性,也不能说没就没了。就寥氏那样的斤两,能有多难应付,以至于把小命都搭进去了。可饶是如此,自己为何还是不停的想着联姻,想着给四房的孩子定下闺女家的孙女。可看如今这样……她也没老脸再提这事。老四两口子的底线就是孩子,这一点她现在看的很清楚。京里一个琼姐儿,他们两口子就奔着得叫孩子过的好那个折腾。这就足以说明问题。

    看着都老大不小了,还都依偎着闺女的曾外孙,老太太心里沉甸甸的。

    小徐氏今儿没来,大概是因为今儿自家闺女给了难堪。也是,如今住在这里,小徐氏担心把这些都给闺女没他们的份,这话里话外的就都带出来了。可就是自己偏心闺女,可以闺女这心性,她家孩子这样的能为,给她她接的住吗?二房这边还罢了,心里哪怕不舒服,但干不出下作的事。可大房那边不同呀,那下面的七狼八虎,那真是狼和虎。人无伤虎意,虎有吃人心呀。真敢给闺女一份家业,大房的儿孙就能把闺女这一家给活吃了。

    怎么办?

    见闺女的视线在金家小辈中找,老太太赶紧打断,“赶紧吃饭吧!这一路上也累了。吃了饭早早歇歇。先缓两日再说。”

    因着家里有丧事,吃的当然都是素席面。

    金氏吃的香甜,一辈子都吃自家的饭菜,她也不上别人家去吃席面去。家里的亲家都是佃户也不值得叫上门更不值得她上门。因此,家里原来的婆子做什么她吃什么,后来,儿媳妇做什么她吃什么。可佃户人家出身的,好吃的吃过多少?别说吃过了,就是见又见过多少?见都没见过,哪里会做。

    春天是野菜干菜,夏天丰盛,各种菜蔬都有,秋天也不匮乏,还能给冬天攒些腌菜泡菜和冬储菜。年复一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何曾见过把豆腐做的这般好看好吃的菜。

    吃的心满意足了,就问说:“哪里的厨子,手艺这般好?”

    这是金双和金伞的手艺。

    孙氏心知肚明,因着有好吃的了,四房也总给琳姐儿和琅哥儿送一份。两孩子都爱吃,琳姐儿时常还过去学两道菜。因着是那边养的义女,养的大大方方的,说话也敞亮。她倒是不曾低看了去,还叫琳姐儿跟着好好处处。因此,这会子知道是谁的手艺,还帮着打掩护,“姑母吃的好,以后再碰上好食材,定叫做了给您送去。”

    金氏只不信,又知道这是庶出的侄儿媳妇,心里就带上了三分不喜,“都是些豆腐,说什么好食材,唬我呢?”

    把孙氏给气的,这要不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她真想甩脸子去了。

    这里真是没了有些食材配不起这一桌席面,比如:猴头菇。

    以前在侯府,这东西是尽有的。如今,却不是那么好踅摸的。

    林雨桐也说:“猴头菇我叫人寻了,在镇上也就找了不足半斤的干货……又有像是鸡腿菇云菇这些,都是有限的很。想再配齐这一桌的配料,着实是不容易。这样就是知道姑太太要到了,家里有刚赶上丧事,特意叫人找来的。您想想,它再好吃,也是豆腐。香料就那么几种,谁能做出花来?不过是用这些不常见,稀罕的配料提味罢了。缺了这些,这跟您吃的豆腐并没有不一样之处。”

    金氏这才罢了,可看看孙子一勺子接着一勺子吃的香甜,还是道:“那还能配几道就配几道,瞧瞧我家哥儿吃的多好。”提起孙子,她满脸都是笑意。

    说实话,说是孩子,其实也不小了,成十岁了。可吃的满脸都是,她是觉得爱到不行,看在别人的眼里,着实不像个样子。

    这顿饭吃的老太太很沉默,里面正无话可说,却听见外面隐隐有说话声传来。外间是男人们开了一席,金匡也出来见外甥了,金济叫送来了不少东西,也没说主动上门,自家知道两家的事。不过金孝却始终在这边陪客。

    正说话了,金守家匆匆来报,是说给四爷的:“大姑爷人来。”

    嗯?

    四爷看金守家,“谁?”

    “贺家的大姑爷,只带着一个随从,这会子在庄子口的门房歇着呢。”金守家这么说。

    四爷忙道:“快请。”

    金匡朝四爷摆手,“你先去吧。随后带着来见我。”

    “是!”四爷说着,就看身边的金逸,“去叫你娘出来。”

    金逸绕到里面团团见礼,大大方方,禀明了老太太,才叫了一声‘娘’。

    老太太赶紧道:“那你跟老四赶紧去。可怜见的,那孩子怕是从南边一路寻到了这大北边。”

    林雨桐也惊讶,一点也不耽搁,起身就走。

    姑太太却看着跟着林雨桐离开的金逸,低声问老太太,“这孩子……是四房的?”

    孙氏看了老太太一眼,也不插话。心里却道:别看人家那养的是义子,可等闲人家的姑娘,老四两口子且看不上。族里好些人都开始打听了,想把闺女许配给金逸。在他们看来,这孩子以后必然是个小管事,那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日子比小户人家的日子要好。可她却知道,人家这义子……真不是管事。那是真当儿子养的!以林氏现在的做派,是非得给那孩子挑个四角俱全的亲事不可的。像是姑太太家这几个姑娘,孙氏也瞧了,都不成。他原本还想着如今也都这样了,实在不行亲上做亲,给琅哥儿订一个。姑太太家再不好,也有家业,孩子定是养的也不查,谁知道是这个样子。她也是瞧不上的。她自己都瞧不上,指望四房瞧上?

    孙氏不开口说,姚氏只当自己是哑巴。做个贤惠的样儿,照看两个表婶和几个孩子吃喝。老太太更是干脆利索的直接转移了话题,问:“几个孩子可都进学了,学的如何。别把孩子的学业给耽搁了。”

    然后说起了念书的事,这一茬就这么给岔过去了。

    却说林雨桐出来的时候,四爷已经在走廊的尽头等着了。如今雪大了,这一场雪,没个三五天的,且停不了。她站过去,果然就看见有人带着两个年轻人过来,近前来,不是记忆里的贺知庭还能是谁?

    这小子见了老丈人丈母娘,纳头就拜:“岳父岳母在上,小婿来晚了,还请见谅。”

    这态度,叫林雨桐的心一下子放进了肚子里。

    四爷就将人扶起来:“来了就好。”

    林雨桐就道:“赶紧回家,梳洗梳洗。”

    贺知庭马上道:“岳母好意,知庭心领。”他朝挂着白幡的地方看去,“进了庄子才知道,二伯娘……”

    也是!作为堂女婿,他也是孝子。

    四爷心里点头,没失了礼数,至少证明他心里是稳的。他也不叫别人带着去,亲自陪着往灵堂去,林雨桐就先回去收拾院子,叫人准备吃食。

    那边到了灵堂,披了麻衣,这才进去上香磕头。

    琨哥儿几个吓了一跳:“姐夫?”

    贺知庭忙道:“看见你们都好好的,我这回去了,也好跟你姐交代。”

    远来之客,琨哥儿得陪着,这里留着珅哥儿他们就行。

    等父子俩带着女婿过来,林雨桐这边都准备好了。贺家的随从跟着金嗣去了,肯定是照料的挺好。这边贺知庭被安排进客房,里面小小巧巧,但也暖意融融。屏风后的木桶里热水正蒸腾着热气,一股子药味从木桶里散发出来。

    一路确实是没好好的洗洗了,他脱了衣服进去,一钻到水里就激灵一下,明明是热水,却从身体里涌出来一股子寒气,生生的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随后,热流遍布四肢百骸,他几乎都要舒服的叫出声来。泡的水微微有些凉了,这才依依不舍的起来。边上搭着浴巾,擦洗干净。出来之后,炭盆边防着一套衣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不鲜亮,但是看着厚实,崭新的,应该是琨哥儿还没上身的衣服。

    拿到手里,衣服还是温热的,这是熏过的,带着一股子叫人舒服的馨香味儿。这边穿着衣服,那边头发就半干了。自家的随从随即进来,也是一身清爽一身新,过来给他烘头发,束发。

    “爷,到底是侯府,底蕴就是深。这回了老家来,日子却比想象中的好的多。”随从低声道,“您看这家里家外,井井有条。”

    更不要提这庄子,说是庄子,可也可说是别院。进了四房的院子,依地势而起的屋子散落了,处处都收拾的亭亭当当的。

    贺知庭看了随从一眼,“不可枉言!”

    主仆收拾好了,就被带到了正屋。正屋里放着个奇怪的桌子,老丈人和小舅子已经坐着了。

    四爷招手叫姑爷:“快来,先垫吧点东西。”

    往这里一坐,脚自然的就放在桌子下面的横档上。脚稍微朝前一挪,就碰到个东西,还挺热乎的。

    哦!这是把炉子卡在桌子中间。坐在这里吃饭,烤着火,一点也不冷。而且,中间那个锅子,是能直接放在火上的。

    此时的铜锅里,菌菇的汤底翻滚着。边上放着一盘烤的金灿灿的饼子,瞧着就有食欲。

    随从被带下去吃饭了,贺知庭也就不客气,拿了饼子就吃。可能是夹了杂粮了,这饼子吃起来不光是脆,还特别酥,咬一口就掉渣。里面的馅儿是酸菜搭着腌制过的红椒和生姜,又酸又辣,开胃极了。一口气吃了三个,再灌下一碗热滚滚的菌菇汤,肚子才有了底了。

    他有几分羞赧,“叫岳父和琨哥儿见笑了。实在是越往北地走,这吃食越是粗糙。便是拿着银子,端上来的也是大锅的炖肉……千奇百怪的肉,都吃过……倒是这一口酸菜的饼子,吃的真真顺口。”

    琨哥儿就笑:“之前舅舅来,也是这么说的。在西北,出门能吃的就是炖羊肉,烤羊肉,能吃一碗羊肉面,这都是遇到好店家了。娘大概是想着你不是如此遭遇也差不多。”

    菌菇汤里能涮锅,白菜心,萝卜片,粉带,豆腐,豆腐皮,腐竹,素鸡,泡发的木耳蘑菇……零零总总的,也还不少样儿。

    林雨桐又包了饺子端过来,四爷就叫坐着一块吃。刚才在席上,都没咋吃。姑太太家的人吃相实在是不敢恭维,谁都没吃几筷子。

    林雨桐顺势就坐下了,给他们煮菜夹菜,叫他们说话。

    贺知庭没等四爷问,就先道:“……出事的时候我在姑母家,是几个行商的朋友给我送的信儿……”

    没有回避在这件事上贺家的态度。

    说起来贺家也是名门,他这样的公子哥能跟行商出身的人相互称朋呼友,也能看出一些性情来的。

    “往北走,是跟着商队。走的急,只叫人给琼儿送了信,就先奔着这边来了。原本想着尽快些,说不定路上能追上……”

    要是没有马车步行的话,拖家带口的,差不多也就是能追上。

    “谁知道一路走一路打探,竟是已经到了。”贺知庭面上都松了,“一家子都好好的,这就比什么都好。”

    言语真挚,一路上的艰难却只字不提。

    随即他面色严肃了起来,那些感叹安慰为以后筹谋这些废话一句没提,先是朝两边看了一眼。

    屋里其实没有别的伺候的人,只金逸也只在外间坐着,小炉子上放着小锅子,吃的跟里面是一样的。

    四爷就道:“家里说话很安全,但说无妨。”

    贺知庭便低声道:“有件事小婿拿不准……但又隐隐觉得事关重大……”

    嗯!四爷也正色了起来,示意他只管说。

    贺知庭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本来这次祖父只是叫我去给姑母贺喜,结果这边出事之后,我走水路往回返……在沿河的码头上采买补给的时候,见到了家里的管事。管事是祖父的亲信之人,我只说朋友家有事,我得去帮忙……管事也说去采办年货。我也没有起疑!结果我那随从跟府里的那一行人里,有几个相熟的。几个人喝酒的时候意外的得了一个信儿,说是要找什么乳母……一定得可靠,是往宫里送的……”

    给宫里送乳母,那必是后宫谁有孕了。

    四爷将脑子里的东西翻腾了一遍,“太后当年选了贺家女入宫的……只是当时封了个采女还是?”

    贺家其实早把这个女儿给忘了。

    贺知庭说起这个也有些脸红,“当时是被册封了奉仪……只是太后跟陛下很是念叨了几回,才蒙了恩典,升了采女……”

    林雨桐愕然:这奉仪是九品,采女是八品。奉仪是后宫最低的品级,可这太后跟陛下念叨了几回,竟然只是从九品的奉仪升为了八品的采女。

    话说,这是打谁的脸呢?

    而且,这个女婿性情舒朗但不失谨慎,在这里说话,还说什么‘蒙了恩典’,这是恩典吗?这是把脸皮揭下来踩了。

    再有,太后不是陛下亲妈,如今太后也不在了。当时太后跟陛下绝对不只是念叨。念叨只能用于亲近的人之间,不熟悉的人哪里有什么机会念叨别人,两人之间必是为这个起了争执,结果便是李昭并没有妥协,反手一巴掌扇的更狠,你叫升就给你升,这个位份升的,太后不得气死。

    短短几句话,这里面的潜台词在坐的都听明白了。

    四爷就问:“你是怀疑,你们家这个采女,有孕了?”

    贺知庭点头,“是!您大概还不知道,之前,宫里已经打发人去江南采选宫女和杂役了……”

    而这个时候,贺家的管家南下,以采办年货的名义偷着找乳母要送进宫……

    四爷明白贺知庭的意思,这是打算把乳母夹在宫女和杂役之中送到宫里去,给贺采女用。

    贺知庭又苦笑:“许是小婿想多了?宫里还有大皇子呢!”

    四爷看了他一眼,“巧了,大皇子骑马摔伤了腰,恐终身不得起身。”

    啊?

    贺知庭面色大变,他在路上,确实是没有听到这样的消息。如果是这样,那贺家怕是卷入到了不得的事里去了。

    “祖父糊涂!”他到底是没忍住,说了这么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糊涂倒是未必就糊涂,只不过贺家也很无奈便是了。若是贺家的采女有孕了,他贺家不是保皇派也不行了。想两头都讨好,哪里有那么便宜的事。

    可贺家若从骑墙派变成了保皇派,这跟金家的立场是一样的。琼姐儿的处境自然就好了起来。

    而四爷才不去管贺家的事,只问女婿说:“想没想过出京,去外面寻的差事。比如,西北!”

    之前贺家不同意,如今只怕贺家的老儿巴不得在外面留上一支儿孙,以防着灭族之祸。

    贺知庭一沉吟便知道岳父的意思,他缓缓的点头,“……岳父的安排一定是对小婿和琼儿最好的安排,如何不愿?”

    何况,那里是妻舅家。并不算是没有根基!再说,大男人走四方路,交天下友,没有路也该走出路,没有朋友,也该结交朋友才是。

    他起身郑重行礼,“叫岳父为小婿费心了。”

    话说完,彼此心里都畅快。没有饮酒,但这顿饭吃的着实是舒服。菜吃了不少,回头下了饺子又煮了面条,实实在在的塞到肚子里,都怪自在的。

    吃了饭没歇着,四爷带着女婿去见金匡,又去给大房和三房请安。因为来的匆忙,并没有准备什么东西。反倒是林雨桐给准备了一份,给大房和三房都是六百两的银票,回头孙氏就送来给三爷做好的大氅,叫给女婿先穿着。

    徐氏见了孙女婿,多是说一些好好对琼姐儿的话,到底是亲祖母,亲近是肯定的,却是真没别的心思。那边小徐氏想见,但压根就没见成,金伯仪直接给拦了,只说:“你大伯母身体有恙,这次就不能见了。回头跟琼丫头好好过日子,她便放心。”

    贺知庭一一应着,从里面退出来。

    心里却对岳家越发有不一样的认识了。金家藏着个原配老太太,谁知道?人家老太太在这里守着家业,谁知道?金匡堂堂帝师,遭遇此事,原以为多少得有些郁郁不得志,可从人家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那一屋子摆着的是各种石碑,他在雕刻石碑,给当朝的人物做传记。他这样的帝师,是有臧否人物的资格的。见了他,还叫他给祖父带话,说着百十个石碑上,必给贺老匹夫留一个。端是洒脱!

    都说文定侯的世子体弱多病,原想着遭此大难,路上的状况便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这次见了,不说多康健吧,但也不是说立马就咯噔的样儿。叫他看,人家不说活个七老八十,但年过花甲,得了寿终正寝,怕是能的。

    二房没人就不说了,三房瞧着也还好吧。都说三老爷没能为,可在这样的地方,跟那些明显家境不怎么好的族人也有说有笑,那这至少说明,金家便是在老家,也不一定受排挤,很是能把根再扎下来的。

    至于四房,他突然觉得许是之前连祖父也看错了。祖父说,文定侯府,若是老二还活着,就是另一番天地。可如今瞧着,岳父却很有些深不可测。

    之前没人说好,那自是岳父不想叫人说好。家里的大哥文弱,那弟弟不想叫人觉得有争抢之心,那自然是怎么不好怎么来。就比如自家,哥哥的性子温厚……说是温厚,但其实还是老实了一些。哥哥老实,自己就得叫人瞧着更端方。

    这么一想,很多不理解的便也理解了。

    如今情况变了,当家的只怕就是岳父了。

    他心里自有一番思量,因此岳父的安排他特别用心。每天晚上,得空了就去书房,跟岳父手谈两局,倒也都颇有收获。

    可惜,这里再好,终是不能久留。天气再不好,该走也还得走。得赶上过年回家,要不然家里还不定怎么说了。

    再听说顺王接走了妻子,他心里便明白金家对出嫁的姑娘的态度。顺王府的人情不好欠,但岳父宁肯欠大人情也要安排好可能被牵连甚至迁怒的女儿,这是什么意思,这个女儿在娘家的分量,这都是摆的很清楚了。

    他一再表示叫这边放心,“……等琼儿生产了,做完了百日,这得等到明年入秋前后……”

    是说去西北一定会带着琼儿,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

    刚好,他在的这几天,也算把‘文氏’给安葬了。留了七天,就抬棺葬在了后山。

    贺知庭替琼姐儿行了孝,等这一场雪停了,再不停留,这就要走了。林雨桐给备了一匣子保胎丸,顺产丸,“一定得叫按时服用。”

    贺知庭不敢大意,都说妇人生产是脚踏鬼门关。可岳母生下琼姐儿的时候,年岁算着,只怕还没琼姐儿大。可这一年一个的,子孙繁茂,也不像是留下病症。想来,只怕还是有些门道的。他一再保证,“一定盯着叫吃,不假他人之手。”

    送走了女婿,林雨桐是真就放下心了。原主两口子果然不是不靠谱的人,虽说对家里很退让,但到底不是没有底线的。这女婿很靠谱!

    她这边觉得得了好女婿心情舒畅,可孙氏上门来却愁眉苦脸,甚至是带着几分气愤,“……弟妹,你说琳姐儿的婚事可怎么办?姑太太不知道怎么就瞧见琳姐儿了,她家的大孙子比琳姐儿小三岁,愣是话里话外的想结亲,说是大点的媳妇知道伺候人。”

    林雨桐不由的就皱眉,“谁家的孩子生来就得去别人家伺候人去?”

    说的就是这个话呀!

    孙氏眼泪都差点下来,“二嫂这一去,琳姐儿的婚事就又得耽搁一年。”

    是说亲侄女,怎么找也得守孝。过了年琳姐儿都十六了,再守孝,这就十七岁的人了。如今婚事连个眉目都没有,怎能不叫人忧心?

    孙氏低声道:“但也不能怨二嫂,这次姑太太说亲,我就用守孝的借口先给推了。”说着,就试探着问,“原本我都不该来问,但这……为了孩子,我不得不厚着脸皮问一声,林家可有合适的孩子?”

    没有!

    林雨桐就道:“我兄弟之前来,也见琳姐儿了。要是有合适的,这能不提吗?我大哥家的老大成亲了,那个年纪大,我没嫁过来的时候都生下了。老二今年春上成的亲。小的倒是年岁不够,我嫂子是中间小产了一会养了几年才生的这个小儿子,比璇姐儿还小。我兄弟家的,大的比璇姐儿大半岁,小的也才十岁上下的年纪。”

    还都是孩子,匹配不得!

    孙氏顿时灰心,脸上就有了愁苦之色。

    林雨桐就道:“你要是不嫌弃西北又远又苦,我倒是能委托娘家,看看我嫂子娘家那边,或是哥哥的别的同僚那里,可有好儿郎……”

    孙氏又摇头:“林家那是姻亲,我信得过。孩子嫁过去,便是条件再苦,我知道人家人好,托付过去我放心。”可若不是十分叫人放心的人家,那就不如放在眼皮底下来的好。

    跟着就又叹气摇头,“之前托给林家舅爷的信,也不知道孙家收到了没有。”

    还是不死心,想看看那边的意思。指不定就有好的亲事了!若是没有,不过是白问一句。若是说的亲事不好,大不了不应就是了。

    林雨桐就说:“还不到吧!只要能赶在腊月到就不错了。”

    进了腊月了,京城里各处都是繁华,不管朝堂里出了多大的事,只街面上跟往年并没有不同。

    许时忠的车马在城里转了一圈,这才回府。这是他打从监国以来,日日要做的事。成了他每日行程里固定的一部分。从城里转了一圈回家,从角门进家门。

    如今,这个职位很是招人记恨,被刺杀了也不是一回两回了。那辆满是华盖的马车,按时从大门出去,从大门回来。但里面坐的从来都不是自己。那辆车上死了五个替身了。他呢,从来都是一顶小轿从宫里出来,然后去偏僻的小院落脚。就跟六部的小官吏一样,住的偏僻又逼仄。然后从这里换个最普通的马车,汇聚在京城的人群和车流里,然后就像个普通管事一样,从角门进去,然后回书房。

    迄今为止,这条路线还没被人看破过。

    今儿一回来,就被幕僚送来两封信来,“驿站里凡是给主公的信,都是三百里加急。天气着实不好,这信还是迟了一些。谁知道这信才收到,还没看是谁寄来的,只看这驿站的戳,是在是生僻之地……正奇怪呢,顺王府的二爷却打发人来,送了一封信,说是爱呈给您就呈,不愿意呈就别呈。再一看,这两封信上的字迹是一样的……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属下的错觉,总觉得这字在哪里见过,却又实在想不起来……”

    许时忠‘哦’了一声,就顺手接过来,只扫了一眼,就笑了一声,“不是别人,是我那小舅子。”

    金家的人?

    幕僚吓了一跳:“属下该死!这信属下来拆!”

    许时忠将驿站得来的信直接扔进火盆里,“两封信内容是一样的。一封邮寄,一封交给李诚带回来。邮寄的信署名是给我的,那就有可能被人动手脚。封皮你拿了,你没事,那就是说,要有万一,一定是在里面被人动手脚了。我不看便是了!金家并没有害我之心,顺王也不会用这种拙劣的办法……因此,可能有问题的直接销毁,不用费事。”说着话,就直接将留着的那封直接给拆开了,“还挺谨慎,竟是变了一些字迹写信。”可一看这信的内容,顿时给气笑了,骂了一声混账行子。

    幕僚心说,这是没生气,生气万万不是这个表情。如今这样,倒像是看着家里的二老爷耍无赖的样子。

    他小心的道:“可是小舅爷的信?”

    “可不正是!”许时忠摇头,却先问:“姐儿在家可都好?”

    没有不好的!都当祖宗给供着呢,谁敢惹她?

    许时忠又问:“我记得夫人的大侄女嫁到了贺家,那孩子如何了?”

    这个……不知!

    许时忠面色便不好了,“盯着点,别叫出事了。若真是被欺负了,我到下面,怎么见夫人?”

    是!

    幕僚有些拿不准许时忠对金家的态度。

    正沉吟呢,就听主公又吩咐道:“明儿,请李诚过府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6、清平岁月(16)三合一

    清平岁月(16)

    李诚再次踏入许家的大门, 还真有些恍若隔世。

    曾经, 跟着金老四那也是经常来的。那时候的主母还是金家的大姐,这位大姐因着金老四和许时思两人的不合,越发的想化干戈为玉帛, 把两人往一块凑。这一边是弟弟, 一边是小叔子, 她夹在中间也为难。金老四是为了他这个大姐,叫来也来。许时思也是很会做面子情,当着嫂子的面, 那时决口不提曾经作为孩子时候的不愉快。可是啊, 这孙子, 损着呢。

    那时候过来,除了跟许时思之间不得不接触之外,接触的最多的, 反而是许时忠。跟金老四老的恨不能穿一条裤子,因着,也把人家许时忠叫姐夫。

    那个时候, 人家连称不敢。这是看在宗室的份上,很是不敢逾矩的样儿。

    现在嘛, 叫人家一声姐夫的话,只怕算是高攀了。

    心里挺感慨, 但面上嘛,还是那么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儿,好像满天下, 皇上老大他老二的样儿,谁也不尿。

    跟着出来迎的管家一脚踏进去,兜头就看见许时思这孙子。

    许时思三十许岁人,跟他和金老四一般的年纪。长的也颇有些人模狗样!这会子不知道要去哪里,走的还挺着急,带着随从一步赶着一步的往出走。

    两人看见对方,都停下来。

    “二爷?”许时思皱眉,他怎么来了?

    “不敢不敢!您才是二爷。”李诚比他先一步行礼,“给二爷请安了。”

    许时思的眉心跳了跳,刚才大哥才骂过自己,骂了什么他也没太往心里去,大概就是不得矜骄,得夹着尾巴做人之类的话。是想还没出门,先叫宗室的爷们对着自己这个无官无职无品无阶的人来了个礼。

    他气的差点哼出来,走了金老四,来了这个一个添堵的。

    但还不得不赶紧更大幅度的还礼,“折煞在下了!折煞在下了。二爷客气。”这么‘重要的’客人上门了,他不能这么一走了之。当然了,如果李诚有点眼力见,说一声‘你忙去吧,不用陪着了’,这就另当别论,不算失礼了。可这孙子他娘的就跟不知道自己有事似得,自己给他带路,他还真就坦然的领了。领了就罢了,一路上走的特别慢,看见老藤还站下来围着转转,好好的打量打量。看见走廊里的浮雕,也站着瞧瞧,还不时的点头,像是在品鉴。你品鉴个大头鬼哟!这府里你曾今是一天不窜一回吧,那至少也是三天窜两回。你他娘的跟金老四差不多都知道我家的房顶上有几片瓦,这会子去来装新客,为的什么的,还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真不是自己见不得这俩玩意,实在是这孙子太他娘的孙子了。

    随从在后面急的跳脚,这边不动地方,有啥办法?

    要是大哥不在府里,他敢骂一声‘去你大爷’的,但大哥现在在,不知道今儿怎么了,心情好像不怎么明媚。他得紧着点皮子才行。

    因此,心里急着很火烧,还不得不这么陪着。然后好容易人家大爷终于不欣赏老藤砖墙了,脚步一挪,又问起别的来。

    “这个亭子不错,请谁给画的图?风水位选的不错。”

    娘的!原来的亭子不是你跟金老四动刀动枪的,给柱子上砍上划痕之后,你主动赔的吗?谁画的图,请的哪位风水先生,还有人比你更清楚吗?

    他避开点管家,低声咬牙切齿,“差不得得了?”

    哟!

    李诚斜眼看他:“你还知道分寸两个字咋写呀?”

    “什么意思?”许时思气道。

    “差点把金老四打死,够毒的呀!”李诚轻哼一声,斜眼看他,“所以,出门小心点,你有失分寸的时候,许是旁人也有掌握不了火候的时候……”

    许时思语塞,气道:“少诬赖人,我可没有说要了他的命。”

    这话一说,瞬间便明白。当时那种情况,他只要露点意思,下面的人就会巴着他而落井下石。他脸上露出几分嘲讽来:“那是他活该!”

    嘴还挺硬!

    李诚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忙去吧!以后希望你能这么硬气一辈子。”

    这是什么话?

    好话!

    管家跟没听见一样,继续带他的路。直到进了书房,李诚都再没有说话。

    这府里他熟,闭着眼睛都都摸到。

    这会子进来,许时忠正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条陈,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进来也才放下,“等了你这半天了。”

    “见府里建的好,瞧着新鲜,不由的驻足看了看。”他还是坦然的这么时候。

    许时忠不想跟他歪缠,叫管家退下去,书房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你去了北边,见了老四?”

    “去了!见了!”李诚一脸的坦然。

    “就为了给我捎信?”许时忠打量他,这小子其实还不错,金家到了这份上,还愿意伸把手的,人品都很过的去。

    李诚马上就露出几分‘你别自作多情’的表情来,对他没有半点的畏惧,“我去北边办点年货,顺便去看看老四还活着没……”

    “话里有话是吧?”许时忠道,“我可没说叫金家死。”

    李诚呵呵笑,就跟当初金家出城被逼的那么早走不是你干的一样。

    许时忠一眼就看透他的意思,“……不那么干,我能知道谁对金家是真心,谁都金家是假意。便是没有你们,难道我前面就没有安排?”

    “安排什么?”李诚一副话赶话的样子,“安排清风寨的土匪半路截杀?”

    许时忠面色一变,这个自己并不知道,“清风寨?在什么位置?”紧跟着他就训斥,“这么要紧的事,你为何不报?”

    李诚瞪大了眼睛,“我才回来,怎么报?再说了,我又没见到土匪的毛,谁知道真假。您监国着呢,这件事您该责问地方父母,不是找我的不是!”

    顶嘴顶的梆梆的,跟当初跟老四来府里的时候一个德行。

    自己不管怎么变,他倒是一腔赤诚从没变过。

    这个问题涉及到朝事,他试探了一句,李诚却未有半丝别的意思。他心里也一松!若是恩师半路被土匪截杀,这叫人拿住了把柄,朝堂上又少不了事端。这样的事,李诚在自己面前这般坦然,那便是半丝算计也没有的。

    他的面色缓和了下来,问说:“琼姐儿是在你府上?”

    “不是!”李诚否认,“是出门拜佛,不想动了胎气,刚好叫老嬷嬷撞见了,带到庄子上去了。现在可都不能挪动呢!”说着就又皱眉,“我跟你解释这个干嘛!那是我干闺女,我接到我家叫养胎,怎么着吧?是不是贺家那一伙子没蛋的货告状了?告他奶奶的状他还敢告状?金家一出事,就恨不能要了我干闺女的命。家里连继室都开始物色了,等着贺家那小子回来就休妻。你说着他娘的王八蛋不王八蛋!”

    许时忠的面色就冷了下来,“贺家果然如此?”

    李诚轻哼一声,“老四这不是不放心嘛!金家的事别人不知道,您还不知道?金家大嫂那是多会算计的人,你比别人该清楚。老四还不是一避再避,就怕大房多想?要不然,琼姐儿能顺着小徐氏的心意嫁到贺家。要不是看着贺家的小子还像那么回事,能答应才怪。这事您也不是不知道,当时我跟老四都动手了,骂他混蛋连闺女的婚事都让。你是不知道,我媳妇都在娘家相看好了,她娘家的侄子,最是妥当不过。”

    李诚的媳妇出身江南大族,虽出仕的不多,但没代必出大家。算是清流中的清流,在文人中分量不轻。家里豪富不说,关键是以家风清正著称。族中男子不可纳妾,若家中只有女儿,那女儿可带走这一房七成产业做嫁妆,剩下的三成留给嗣子即可。

    可便是如此,家中不仅不见颓像,家业反而越发的兴旺起来。

    心疼闺女的人家,都想把闺女嫁进去,因此,能进那一家的女子不说万里挑一,千里挑一总是有的。挑进门的好姑娘,不用为子嗣忧心,各家的产业明确,都想着怎么兴旺自家家业的事,谁有那功夫勾心斗角。有些没儿子的,也不怕人家谋夺家业。毕竟,那些孩子便是过继了,得到的也未必就多。如何过继,这得是看族里和本人的意思。有些人家不愿意,这事就搁着。往后再看看,遇到那种早早没了娘,或是有各种意外遭遇情况不是太好的孩子,再过继过去便是了。

    江南就流传着‘嫁女要嫁岑家郎’的话。

    许时忠倒是听自家闺女说过这事,此时想来,老四也确实是不容易。他叹了一声,倒是想起平安还活着的时候跟自己说过的话,那言语里何尝没有对老四的可惜。

    他就说:“城外到底是冷了些。你要是不放心,就给我送来,叫她跟英姐儿作伴。”自家闺女啥都好,就是太孤单了。因着他怕出了意外,有人拿自家闺女做筏子,这孩子差不多只被养在院子里,闷的很。内侄女接来也挺好,做个伴。

    李诚才不呢,他不说他不放心,只道:“您家二夫人可不是善茬子,我干闺女在那边好着呢。过年我就接到我府里了,我媳妇也没给我生个闺女来,稀罕琼姐儿着呢。”

    顺王府也就是世子有几个庶女,那也是亲侄女。可李诚两口子轻易也不敢太亲近,主要是怕大嫂多想。还以为两口子要给庶房撑腰呢。

    把许时忠直接给怼回去了,好心好意的人家那边不接着。

    行吧!贺家那边怎么回事,他叫人盯着便是了。

    马上又换了被的话题,“我看老四的信里,说什么迁移……”

    “那谁知道人家那县令听了谁的话了对吧?”李诚呵呵笑,眼眼看赤||裸||裸的,就差没明说,是你是你就是你了。

    许时忠面色阴沉了下来,“在你看来,我就是一小人。”

    李诚撇嘴,带着几分意气用事的样子,“以前还觉得你挺好,至少跟我大哥比起来,也算是半斤八两的好人……可后来呢?好家伙,翻脸不认人,连老丈人家都不放过!亏得我们姐夫姐夫的叫,全都不记得当年大姐的好了。这有后娘了就有后爹了,大姐这才走了几年呀!这就恨不能把老丈人家除之而后快了!我就纳闷了,大姐她是咋对不住了……”

    气的许时忠端起茶盏就摔在地上,“还不给我住口!”

    这里面一响,外面的随从带着护卫哗啦啦的一股脑的都涌了进来,李诚阴阳怪气,“这是连我也要杀了!”

    许时忠摆手,“都滚出来,不叫进来都不许进来。”

    随从和护卫面面相觑,但到底不敢违逆,纷纷退了出去。

    李诚一副吓怕怕的样子,又给坐稳了,嘴角还不由的撇了撇。

    许时忠轻哼一声,“不要提夫人的事……”

    李诚扭脸看窗外,“不提就不提。等到新人要进门的时候,把英姐儿送到金家就成!”

    新人什么新人!

    许时忠闭上眼睛,掩住几分痛苦之色,然后才道:“你过来是诚心气我的?”

    “我可不敢!”李诚难得的正色了起来,“昨天给你送了信,你要是只当没看过,也不叫我来问问,那有些话有些事,我还真就不说了。不过……你到底是叫了我来了……那我这人又重感情,又念旧的,还真没法不跟你说。”他起身坐在了许时忠的对面,“我这次回来,还从金家带回一个人来。”

    许时忠愕然的睁大眼睛,“她……回来了?”继而气恼,“她回来干什么?她不守着宜安赎罪她回来干什么?”

    宜安是金家老二的字。

    金家大姐叫平安,大爷字静安,二爷字宜安,三爷字和安,四爷字武安。

    但自从平安宜安出事之后,这些个字,金匡就不怎么乐意叫人叫了。

    李诚看他:“她有什么罪?有罪也是那个人有罪,也是你这个做朋友做兄弟的有罪,她一个女人,到底罪在哪?”

    许时忠狠狠的闭上眼睛,胸口却起伏不定,继而露出几分苦笑来:“祸水!祸水!真真的祸水!”

    李诚眼里闪过一丝什么,“难不成这件事还有隐情?”

    许时忠再睁开眼睛,一双眼睛却已经红了,然后背过身去,“人在哪里,你留下地址,我会叫人去接。还有……告诉你哥,他的门人里要是有靠得住的,请人着人总履历来。银州上下都得换……”

    要用顺王府的人,换掉银州府上下的官员,这意思还是要保金家!

    李诚倒是真有些不明白了,此人到底是忠还是奸,一时间,他竟是有些分不清楚了。

    他分辨不了,只抬手拿了笔,在纸上写下了地址,扭头就走了。

    外面的随从和护卫看着这位安然无恙的出来了,然后各自对视了一眼……李诚对着他们呵呵笑了笑,一步三晃的走了。

    也是运道好,这出门的时候,竟是跟周氏走了个面对面。

    周氏是许时思的老婆,泼辣的很。金老四跟林氏成亲多少年,周氏跟许时思就成亲多少年。人家那边两口子,儿子女儿的生了五个了,眼看就要有孙子了,这边呢?周氏是一个蛋都没生下。府里姨娘小妾通房的都把许家的宅子快塞满了,生了一窝子庶子庶女,养的也不怎么精心。这货还不知足,在外面养外室。许时忠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弟弟骄纵的很。反正是弟媳妇不告状他不管,你告状,他就往死里打,打的周氏怕做寡妇不敢告状了,就消停了。

    这回周氏好似从外面回来。后面跟着人还都带着笑包裹,这是出门的标配。但回来却不回内院朝这边来,必是要告状的。

    他心里嘿嘿笑,他走之前将许时思养外室的事跟几个朋友说了,叫几个人谨慎的露一露,露出去周氏再细查,这不得时间吗?这不,见成效了。

    心里乐了,面上却不派和善。见女眷过来,他还远远的行礼朝路边让了让,侧过身子不去直视。

    周氏却反而住脚了,“是诚二爷呀?”

    李诚一副君子模样,“夫人好!”

    “我是什么夫人呀?”周氏便道,“也别这些虚礼了,咱们小的时候还一块玩呢,我还叫你一声诚二哥?”

    周家跟随先帝的大将,跟顺王府关系不错。

    李诚也就无奈,“周家妹妹好。”

    周氏眼里闪过一丝黯然,随即又道:“我原想着看着小时候的情分,你们看着我们家那位爷混账能派人告诉我一声,不想谁都知道,就瞒着我瞒的死死的。哼!你们没有一个比金四哥仗义的,他要知道,他一准会告诉我。”

    李诚心里呵呵,这周家姑娘当年还想嫁给金老四呢,可惜叫林家捷足先登了。这事要是叫许时思知道了,得气到爆炸。

    他一脸的苦笑:“这种事……捉奸还拿双呢。我们如何敢说那样的话!你们是夫妻,疏不间亲呀!”

    周氏眼睛一瞪:“谁跟他亲?我跟诚二哥都比跟他亲!”

    别!这话千万别这么说,容易叫人误会。

    李诚有点怕怕的,好像跟周氏见面也不是啥好运道,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外面的事许时忠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气道:“告诉周氏,她想说的我都知道了,叫她回去安心的待着吧。”

    周氏得了话,撇撇嘴带着人转身走了。

    这一天,许时忠都待在书房里,不管是谁都没有都没叫进去。食盒提进去又提出来,一口都没动。

    等到天擦黑了,这才起身叫人,准备出府。

    桌上的那个地址,许时忠记住并且取下灯罩引燃,直到燃成灰烬,这才拿了衣服开门出去。

    腊月的京城,天一黑,人就少了。热闹的地方都是有钱人寻欢作乐的地方,穷人身上便是有御寒的衣物,可这夜里风冷,他们的寒衣还是受不住这寒气侵袭的。除非不得已,几乎不在外面走动。所以,这俩寒酸的马车,从大街穿到小巷,几乎是没碰到过什么人。

    终于,马车在巷子最里面停下来,披着黑色大斗篷的人从里面下来,过去亲自敲门。不大功夫,门里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紧跟着,门栓一响,门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人并没有露脸,依旧躲在门后的暗影里。

    护卫要先进去,手里还举着灯笼,许时忠一把给拦住了,只低沉的吩咐了一句:“外面等着。”

    然后人直接就进去了,紧跟着,门从里面关上了,并且插上了门栓。

    许时忠看了暗影里的人一眼,这人没说话,在外面带路,直接带进了正屋里。屋子很小,放着炭盆,不算是太冷。

    许时忠将斗篷掀开,抬眼朝此人看去:这人身姿纤细柔和,长发垂下来,没有挽妇人的发髻,倒像是要睡的样子。黑衣黑裙冷然然的转身,那容貌几乎叫人看不出年纪。

    此人不是文氏是谁。

    许时忠闭了闭眼睛:“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干什么?”文氏冷笑,“我不回来,就没人找我回来了?”

    许时忠皱眉:“有人去找你?”

    “半路上被土匪拦截,就是冲着我去的。他们不是要杀人,他们是要抢我回去!”文氏深吸一口气,“到了老家,依然有人打着文家的旗号找我……”

    许时忠沉眸不语,“这未必与宫里有关。”

    文氏摇头:“不是宫里,还能是谁?难道不是盯着大皇子的人!我现在问你,我儿子怎么样了?”

    许时忠大怒:“什么你儿子?哪里有你儿子!你给我记好了,你是宜安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了也得是他的鬼!你除了是他的女人,我不会叫你成为任何一个人的女人!你该信我,我现在有这种能力!”

    文氏不可思议的盯着许时忠:“你杀尽文家,就是为了宜安的名声?”

    许时忠垂下眼睑,“宜安……我不允任何人玷|污了宜安的名声。”

    文氏坐在炕沿上,盯着炭火,眼里晦暗不明,“我想知道……宜安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没弄清楚。是他……杀的吗?”

    许时忠面色复杂的看她:“……是他杀的……你待如何?”

    文氏面色惨白:“为什么?”

    “为什么?”许时忠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为了立你为后!”

    文氏睁大了眼睛:“什么?”

    “当日不娶你,那是因为皇位。后来,有了皇后了,他想要回你了。”许时忠脸上的表情慢慢的麻木了起来,“宜安替你说了一句公道话。他说,如此这般,会害的你成为红颜祸水。彼时,太后尚且活着,宜安便说,太后是不会容许你为皇后的。在后宫屈死的女人多了,真要是对你有情义,就该放手……”

    文氏泪如雨下,是的!这是宜安会说出的话。

    只是,坐在了皇帝位,李昭就不单单是那个跟他肝胆相照,可以托付妻儿的朋友了。他是君王!君王的逆鳞不能碰!

    提了当时的太后,这便是触碰了逆鳞,他会觉得,你小看了他,没有从心里敬畏他这个帝王。

    宜安啊宜安!我劝你多次,你为何就不听呢。

    许时忠也只看着炭火,“……他立你为后,我相信对你是有情义,也是有亏欠的。但这也是试探,试探宜安,也在试探我。宜安要是二话不说,以妻子相让,他便不会再有二话。而我,只要默不作声,看着本是正妻的妹妹让出位置,对皇后之位不做半丝垂涎,那我才算过关!可是……凭什么?宜安跟你,相守相伴十余年,以礼相待……这就不能有一丝情义了?便是个物件,用上十年,也该有感情的,何况是两个人?”

    文氏捂着嘴,心如刀绞,“宜安对我不曾有丝毫逾矩的地方……”

    “但他不那么想,他觉得是宜安贪恋你的美色,他将你托付给他,他却将你占为己有,反倒是认为宜安夺了他的妻子……一个君王要这么想,宜安他……可还有活路?”

    许时忠的话没有丝毫的起伏,“宜安当面顶撞,他没恼。出事的那天,我们都在皇后的宫里,……我不能确定我妹妹是否完全无辜……但便真是她叫人动的手,没有李昭的授意她是不敢的。后来,宜安出事了。我一边将他叫出宫不知轻重的揍他,一边又去把宫里可能牵扯到这件事的人给处决了……宜安死了,他的死我可以慢慢查。可要是叫李昭将宜安的死全推到我妹妹身上……那我和许家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宜安的死就彻底的没有以后了!这件事……我处理的有私心,为了这个,平安含恨去了……她到死都以为是我和我妹妹联手害死了她弟弟……我冤!事情走到这一步,是我不得已而为之,我不逼他,他就得逼死我。那你说,我该如何?”

    文氏摇头,要事情真是这样,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了。

    许时忠又问:“不管为什么回来的……既然回来了……你想怎么样?”

    文氏看他:“我不回来,我那个丫头就要回来……”

    许时忠皱眉:“金家知道了?”

    文氏点头,“我也没脸在金家呆下去了……原本想把岚儿许给老四家的次子,谁知道这事出了弟妹死活不应……可我还在半路上,李诚又接到信,说是……林氏又允了……金家人……厚道……将那孩子托付了,我再无什么可放不下的……”

    许时忠默然,良久才道:“老师……还好吗?”

    文氏摇头:“不怎么见人了。”

    许时忠自嘲,“教出两头狼来,还把亲儿子喂狼了,又怎么会好呢?我也是问了句废话。你只说你想怎么样?想叫我怎么样?”

    文氏的手无意识的搓着,“你告诉我实话……他到底如何了?”

    “他求仙问道是真的,炼丹也是真的。丹药不至于吃出大问题也是真的……可我妹妹给她炼丹的材料里加了点别的还是真的……他……半身行动不便……又不想叫别人知道,这都是真的……”

    文氏愕然:“皇后她……”

    “皇后她想叫大皇子登基,李昭一倒下便猜到了始末。他把国事委托给我都是真的。他知道我不会杀他……知道我宁肯要个废了的帝王把持朝政,也不愿意扶持什么大皇子做国舅。所以,从对待大皇子这事上,我跟你立场是不同的。”

    文氏慢慢的起身,“我也没想我的儿子做帝王,我只想作为亲生母亲去补偿我的儿子。我要进宫,哪怕是粗使的嬷嬷呢。我要留在我儿子身边,照顾他……”

    许时忠露出几分嘲讽的笑意:“哦?只是想照顾大皇子?这个容易……将大皇子移出宫来……开个皇子府便是了。你在皇子府想如何便如何……”

    “好!”文氏点头应下来,“那就把大皇子移出来,我在皇子府照顾我的孩子……”

    许时忠认真的看了文氏两眼,还真有些看不透这个女人。但他对她一直心存疑虑。好端端的,李昭为什么非要封她为后?便是试探他和宜安,有的是办法,为何那么急切的操办这件事。

    他深深的看了文氏几眼:“你还是进宫去吧!也别说照顾大皇子的话……我直接送你去见他……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我怎么能不满足呢?”说完,就直接起身,“明儿上朝之前,我派人接你。”

    文氏朝前走了两步:“你信得过我?”

    许时忠摇头:“信不过!但……你留在外面,认出你的人就会猜出一些端倪。我不想宜安的名声受损,仅此而已。”

    文氏晚上睡不着,对着炕桌上的烛火。许时忠的话他该信几分?但这不管有几分可信,这里面有个人都逃不掉,那就是皇后许时念。

    不管是谁,该对宜安的死负责的,一个都别想跑。

    这么想着,盯着烛火的眼睛就有些发困,然后缓缓的闭上,好似有些昏沉。一位是困了想睡,却不想鼻间似是有烟火的味道。

    火!火!火!

    有人这是要烧死自己吗?是谁?到底是谁?

    不!不!不能死!

    她睁着着坐起来,屋里果然弥漫着浓烟,火吐着舌头从门外涌了进来……

    “不要!”岚姐儿蹭的一下坐起来,神情茫然。

    璇姐儿被吓了一跳,裹着被子看她:“岚表姐怎么了?做恶梦了?”

    文岚儿‘嗯’了一声,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上都是汗。再低头看身上,连里衣都打湿了!

    璇姐儿迷糊的问:“梦见什么了?”

    文岚儿艰难的摇头:“也没什么……就是梦见火……好大的火……”

    璇姐儿踢开一点被子叫透气,“难怪梦见火,这炕烧的也太热了。”

    文岚儿含混的应了一声,但还是给璇姐儿把被子捂上,“睡吧,我看时辰还早。倒是我吵到你了!”

    “没有!是夜太长了。”璇姐儿翻身,已经没有一点困意,远远的,似乎还能听到有人清扫院子的声音,“结巴叔都起来了。”

    文岚儿把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放下,陪她躺下,“不下雪了,外面怪冷的。多躺一会子。”

    “今儿我三哥他们要去镇上去瞧瞧,表姐要不要去?”璇姐儿是想跟着去的,“也不知道好玩不好玩。”

    “只一条街道,二里路,能有什么好玩的?”文岚儿便道,“不外是卖些冻梨冻柿子,你爱吃,叫你哥哥给你带着便是了。”

    璇姐儿一早起来便去找她三哥,“岚表姐说叫你给我带冻梨冻柿子。”

    珅哥儿脸微微泛红:“你告诉我说你想吃,难道我不给你买?”怎么这么促狭?

    “我告诉你我想吃,你一准念叨我,不许我吃凉的。”璇姐儿做鬼脸,往正屋跑,“三哥可记着点,多买些。咱家人口多!”

    林雨桐在里面听见了,就笑:“火炕睡的人上火,泡黄连苦哈哈的没人喝,倒是吃个冻梨觉得舒服。”

    正说着话呢,金一钱来请,说是大老爷来了,正在老太太那里,请四爷过去。

    金济来了?

    来了就来了叫四爷干啥?

    林雨桐一边给四爷穿衣服,一边问金一钱,“大老爷可是为了过年的事来的?”

    金一钱摇头,“在里面说话,小的并没有听清楚。”

    林雨桐再没问,四爷一边往出走一边叮嘱林雨桐,“喜欢吃你这几日也少吃点,莫贪嘴!”

    来例假了,不能贪嘴。

    屋里有听懂的有没听懂的,听懂的都红了脸,还得假装没听懂。

    那边四爷一路跟金一钱说过年的安排,那边就到了老太太那边。

    金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往年都是这个惯例!太爷的孝敬钱,这是必给的。炭敬冰敬,四时八节两寿,这都不能马虎……从州府到下面的县衙,莫不是如此……我是要往州府去的,就看这边是老四去还是老三去……”

    四爷皱眉:“谁都不去!”说着话,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7、清平岁月(17)三合一

    清平岁月(17)

    看着大踏步走进来的四爷, 老太太眼角眉梢就带出了笑意, 不等四爷见礼,她就指了指身边的意椅子,“坐!过来坐。”

    四爷顺势也就坐过去了, 然后看向金济:“大伯, 您要是听侄儿一声劝, 就很不必跑这一趟。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真要是有人为难,我们去了也是无济于事。若是有人看着父亲的脸面, 您去不去的, 都是无妨的。何必兴师动众的去跑这一趟呢。”

    金济就笑了笑, “老四,这此一时彼一时,母亲自小交给我的道理就是能弯得下腰。为了一家子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有时候,男人在外面弯腰,这是必不可少的。你还是公子哥, 没从现在这状况里醒过神来。”

    四爷就认真的看金济,也不知道这话他敢不敢当着金匡说说起来。

    老叫这位这么闹腾, 其实怪烦的。谁叫礼法上,他跟其他族人不一样呢。这种亲近的关系, 很多时候你想抛开都抛不开。

    他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点头:“大伯说的也有些道理。”他扭脸看老太太,问说, “当日大伯过继过来是为何?”

    是为了把侯府跟族人绑的更紧。这些族人其实就是指当年在山上的那股子势力。

    老太太有点明白这个孙子的意思了,她稍微沉吟一瞬,跟着就叹气,“也是我老糊涂了……总是舍不得,可舍不得如何能行呢?”

    金济一时没能明白这祖孙俩的意思,试探的叫了一声:“母亲?”

    老太太摆手:“儿啊,用你刚才的话说,那就彼一时此一时。当日把你过继过来,那是为了族人好的。可这好要是不在了,这家族的根基还得保全,儿啊,你是族长,从族长的角度去想,你说该怎么办?”

    金济心头一跳,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可思议的看老太太,喊了一声:“母亲!”

    老太太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瞧着比他还悲戚:“当日老侯爷为何不带我走,这些事,别人不晓得,你是晓得的。”

    金济蓦然,老侯爷在他眼里那是神一样的存在,那样一个人给他当父亲,他荣耀着呢。可老侯爷当年是怎么说的,他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自来这些开国之人,有几个能得长久,终是要十之去八|九,方能稳定局势,收揽皇权,压下这些骄兵悍将。

    虽然当时他是不怎么明白这些意思的,但后来,慢慢的也就琢磨明白了。

    就跟当年金家的产业一样,那些个管事,当时答应了给他们许多的股份,可等产业真的起来了,总得找个由头把这些管事给清理了,要不然,一点一点的做大,哪里还有东家的事。

    其实这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所以,老侯爷作为开国的功勋,他觉得将来许是要不好。老太太没有去,老侯爷也没有非带着去。对外的说辞都是一样的,只说嫌弃那边有个赐下来的妻子,她这个原配就不必去叫坐在龙椅上那位尴尬难为了。

    但其实,那个时候,老侯爷就隐隐的怕出事。

    这才过去多少年,老侯爷都作古了,可这说出事还真是出事了。

    老太太便道:“宦海沉浮,原本是正常的。可这要出事,都捆绑在一起,是否太过愚蠢。”

    金济‘噗通’一声跪下,“母亲这是要羞煞儿子。好处来了,儿子便跟着母亲。这坏处来了,儿子便抛下母亲,您这是要活活逼死儿子吗?”

    老太太便声泪俱下,“这么些年,除了这个祖山是太zu赐下来的,绝对不能给你,我这个母亲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因为这个山,你觉得我这个母亲偏心,可你怎么不想想,这东西放在你手里,这是祸不是福。京城是什么模样你都不知道,京城的权贵是怎么一回事,那朝堂风风雨雨,哪天不杀人?你也是在这山上长的,这山上有什么没什么你不清楚吗?真要是藏着好东西,又怎么会拿这个赐人?这不过是赏给勋贵人家的勋贵产业……若是给了你……”

    其实老太太也不知道给了大房会怎么样。想来礼法上的大儿子,那便就是大儿子。

    给了大儿子其实也没错。

    可金家还真就有错,四爷接过老太太的话,“在族里,都知道老太太是祖父的原配发妻,但在大理寺那里,可真不知道有祖母这个人,就更没有大伯了。”

    如今的大理寺分管勋贵。凡是勋贵人家,都在备案的,谁家生了几个儿女,但凡是添了人口,都得去报备一声。就跟宗人府管着皇家的事是一样的,这种事情,没有备案就是不承认的。

    金济大惊,压根就不知道这事。

    就听四爷道:“功勋田若被侵占,九族皆株连,没有例外。”

    金济头上的汗都要下来了,赶紧对老太太道:“儿子万万不敢有这个念头。儿子被母亲抚养,受母亲教导,怎敢有此等大逆不道的想头。儿子是……是舍不得母亲……在难处抛弃母亲,舍弃兄弟子侄,您叫儿子以后如何有面目见人?”

    这些话情真意切,要真这么做了,不管如何,背后都少不得有人说。

    可老太太既然开了口,大房心里的谋划又一直没断过,她便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倒不如干脆利索一些,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把这些事情给掰扯清楚了。

    于是便闭了闭眼睛,“我又何尝舍得。可我儿还是族长,得为一族考虑。一支获罪,难不成要全族跟着受累?”

    四爷就道:“其实大伯很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几位堂兄都是自小习武,可为何大伯愣是不叫他们出去谋个前程?”

    金济心里叹气,为了什么?自然是怕乱了嫡庶。庶子们个个的被老太太送到山上,自小被师傅们逼着习武,可嫡长子不是。忠儿是自小被自己的亲生父母,被廖家自家的舅舅舅母娇宠着长大的。这庶子一个个的压在嫡枝上面,是要出事的。嫡庶从来都不能乱,否则,离家破人亡也不远了。

    四爷又道:“可祖父若是归宗了,这又不同了。长子不离家,这也说的过去。庶子再出息,他不能抛开宗族,也是这个道理。只要将来大堂哥是族长,那这其他几位堂兄便是出息了,也不可能难为……”族里若不对外说你好话,你的官途也到头了,“跟我们这边切割清楚了……他们出去谋事才不适于怕被牵连。大伯啊,这不光是咱们关起来分家的小事,这是事关宗族的大事。难道侯府在的时候,你也要去州府送什么孝敬钱?”

    那绝对没有!

    四爷点头:“这就是说,官面上还是需要有人照应的。不光是您需要,我们也需要。可有谁比手足更叫人信得过呢?咱们金家,不能因为倒了一支文定侯,就龟缩在弹丸之地,再不敢动弹了。之前能出一个文定侯,难保他日不会再出一个武安侯。”

    武安侯?

    老太太心里一动,老四的字是什么来着?

    不正是武安吗?

    武安侯吗?

    这哪里是劝他大伯该叫大房那边出个武安侯,分明是他心里有着野望。

    好好好!

    若不是眼下的情况不对,她都想击掌而赞。若是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如今这大房就得从二房身上给撕扯下去。她太清楚这些人的德行了。

    于是便道:“可见,你还没有你侄儿心里清明。你是我养的,我跟你几十年的母子情分,难道是说断就断了?”

    言下之意,我对你有养恩,对金匡这边,没有生恩也没有养恩,跟谁近跟谁疏,难道你分辨不出来?

    可老太太的话却是,“手心手背,这不都是骨肉。可再多的不舍,不能跟族中大事相比。便是受一些非议,难道作为族长,为了阖族上下,受不得一些非议和委屈?”

    这话金济更是不能答了。

    四爷就道:“大伯不过是觉得不能服侍赡养祖母,为人子心有不安罢了。那要不这么办,伯父膝下八个儿子,问问几个堂兄弟,有谁愿意替伯父留在这边,代为孝敬祖母的……不过就得伯父舍一儿子,谁留下,谁承袭这边的大房。”

    也就是说,金济便是走了。这边的大房还给留着。自己的儿子彻底的归到这一支来,作为金匡的亲侄儿,跟着叔父和祖母过日子。

    如此,全了金济不能侍奉母亲的遗憾,另一方面,跟当初过继金济到这边一样,连着两边的关系,不叫疏远。

    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老太太看着金济,等着他说话。好半晌,他终是点了头,“那就听……母亲的。”

    老太太面上点头,但心里还是有意思难受的。其实老四是给自己这个大儿子留了个活扣的。比如说叫大房的孙辈,谁愿意可留在这边。

    其实,留着孙子哪里比得上留着儿子好?

    他自己完全可以留下,只叫他的儿孙归宗就好了。全划拉到他们家原本那一房,把族长的位子叫他的大儿子做了,就可以了。他要是愿意,身边留一两个庶子在这边也行。

    可是他还是选择了留儿子在这边代为尽孝,他终归还是要归宗的。

    掩下心里的那一丝失望和不自在,老太太连声叫人:“去请了大房的……都叫过来,有话说!”

    四爷就看了金逸一眼,叫他去通知自家这边的人。

    年跟前了,人都都。反倒是大房比二房的人来的快了一些。大房坐着雪橇,直接到了庄子里。而金伯仪父子俩,出门那是费劲的很。在屋里怎么都好,要出来这就得从里到外的穿,从头到脚的武装一遍,甚至事先吃了药。

    三爷那边是快年节了,准备给佃户那边送点过年的东西。都是从猎户那里手来的兔子,不值钱,但一户一个,是个意思。这会子他都出门了,这才打发人往回叫呢。

    又有不请自来的大姑太太,“我还是不是金家人。”

    老太太斥责:“不是!回院子去,这里的事没你掺和的份。”

    把姑太太给说哭了,还是徐氏道:“叫大姐坐着听吧,横竖都是一家子骨肉,这里也没有外人。”

    可姑太太看着金忠恨不能一口吃了这个侄儿兼职女婿。

    金忠也不敢搭话,在那里很有些坐立不安。

    还别说,比起别的庶子,这个嫡子倒是瞧着更老实的样子。难怪金济不放心嫡子,这个样子,真就是被欺负的模样。也就是有寥氏那样的娘,要不然,真能被生吃了。

    人凑齐了,老太太的厅堂里也就挤满了。

    老太太将早前的那一番说辞,换了个样儿都说出来了。大致意思就是为了不连累大家,不耽搁大家奔前程,为了整个家族的未来,不得已而为之……当日过继,今儿叫归宗,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了金家的繁荣昌盛,子孙绵延。

    这话一说,大房哪有不喜的?这就意味着能各自奔前程了呗。

    连氏坐在金孝的后面,手不停的扯着男人的袖子。她可不想回去受寥氏那个老虔婆的辖制。在这边,这才过了几天舒心日子。

    金孝轻轻摇头,叫她安静点。他心里有数的很,刚才金逸叫人的时候,他就在庄子上。这小子倒是机灵,跟自己把大致的意思已经露出来了。这次,自己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这边的。以后见了父亲,叫叔父即可。隔了房头出来,管不到在家身上。

    却不想,金济才说了要留儿子在这边服侍,老七先站出来了,然后噗通一下跪下,“儿子愿意服侍祖母。”

    金信!

    瞧着粗壮的很,她身后的媳妇一直低着头,林雨桐知道,这个媳妇曲氏是个极其懦弱的性子,膝下一个儿子也没有,一水的生了三个丫头,在那么一个大家子里很是抬不起头来。

    金孝赶紧起身,跪在边上:“儿子也愿意留下来服侍祖母。”

    庶子里没几个愿意留在那边的,老三家的媳妇就一个劲的戳她男人,结果老太太就道:“好好好!有你们服侍,尽够了。”

    很感动的样子。

    没有及时站出来的,那都是心理小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那种。也就是还没被寥氏欺负狠了,这样的媳妇就都不是省油的灯。就不如这俩房老实的,留在这边也好相处。

    老太太也干脆:“大房如今管着的产业,那都是大房的。”

    那产业就多了去了!

    哪怕是知道老太太手里攒着不少。但这钱老太太大部分应该是要补贴给姑太太的,下面的儿孙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都是一个样儿,谁也被想得多少。再说,那钱是死的,可产业是年年有进项的活钱。本来还有些羡慕老二家和老七家以后不必受寥氏的辖制,这会子,这点心思全没了。

    老太太又道:“那宅子,都给你们吧。也瞧着体面些!”

    金济就看金匡,却见金匡只缓缓点头,半点反对的意思也没有。再看金匡这个儿孙,个个脸上也都没有异色。再看自家,却也已经是喜上眉梢了。

    多了西院和中院,还少了两房。这以后的院子,一家一个院子算下俩还有多余的。

    紧急突然有些后悔这个决定了。以自家几个儿子的德行,能成什么大事。

    可话已经说出了,再无更改的可能。

    产业上没有可分的,这边只有五百亩的祭田,这里还有两百亩受益是要上交给族里的。如此只剩下三百亩了。

    金匡也说了,“老太太的庄子,咱们是借住的。这庄子上的受益,都给大姐。”

    是说给姑太太。

    至于老太太的奉养,“有我们做儿孙的,少不了老太太的一口吃的。”

    姑太太竟是没言语,就这么坦然的受了。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就这么着吧。去祠堂,召集族人,更改族谱,说明情由,一天的时候,什么时候都给办完了。

    却不想这边的事情才定下,金济的亲娘老寥氏就包袱款款的去了那边,当老太君去了。紧跟着就听说,那边的老太太要摆流水席,摆七天的流水席。

    这边风平浪静,院落是现成的,连氏带着儿女原来住的地方太小了。给他们和金信那边,重新安排了院子。因着人口简单,也不必多大的地方,一家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就足够了。

    金孝现在跟这边还算是熟悉,可金信跟这边压根是一点也不了解。

    金匡把儿子和新得的跟自家绑在一起的侄儿叫到书房,开了个家庭小会。大致的意思就是叫那俩侄儿尽快的融入到家里来。

    想尽快融入,这就得有活干呀。

    这到了年节了,金孝负责采买,外头的事情他负责。金信呢,可以从其他地方,给家里召集一批人,七八十成百的青壮都行,当护院用的。在家是护院,以后出门,就是护卫。尤其是少不了走京城这一路,人不能少。

    当然了,一般大户人家是不许养这么多人的。所以,四爷的意思,就是跟现在外围住的猎户一样,也安顿在庄子外面,平时当差的时候进来。就是追究,怎么追究?还不兴人家打猎了。

    这山是金家的山,只要金家不言语,这山就朝这些人开放。只是猎来的东西,先紧着金家卖便是了。

    如此,这哥俩都有活干了。

    金家大房这边准备明年开学馆,金石这段时间,正在家里打桌椅板凳这些家伙什,做准备着呢。

    三房管着外面的田产,瞧三爷那劲儿,把每个佃户家都跑了一个遍了。

    四爷总揽着事情,大事小情,外头的事情,都归他管。这么一安排,亭亭当当的。

    林雨桐叫人安顿好了这两房,也给这两个妯娌安排差事。因着各房各自开火,粮食啥的都是按月给的。另外,还都有些月例银子,日子很是能过的。

    老太太对这两房也大房,安家就一家给了两百两。金匡那边又叫人再每家给了一百两。这边还剩下的三房人,贺个乔迁之喜就给了五十两。有这些银子做底子,日子很能过了。

    不说这连氏的嫁妆里有田又有地还有铺子磨坊,便是这个曲氏,人家也不是光身子嫁进金家的。她家本是酿酒的,但父母就她一个独女。不等她出嫁,父母就都死了。只留下个她跟老祖母。那老太太怕族人夺了家业,就拿钱买通了老廖氏,这才把自家这孙女说给了金家。这边有权有势的,没人敢招惹。然后从族里给过继了一个孤儿做孙子,酒作坊给孙子留着,但是铺子却给了孙女陪嫁过去了。

    曲氏主动说需要酒就过去搬就是了,林雨桐才知道,人家也是有产业的。

    这地方冬天长,天冷。酒几乎是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大老娘们,也爱抿两口。劣酒的口味不好,但胜在便宜。利润微薄,但胜在销量大。

    曲氏也老实,人家一感兴趣,她什么都说,“一年也就不到二百两银子的受益。”

    这维持一家的日子,就很可以了。

    曲氏这么说,林雨桐就道:“用酒当然用自家的,你放心,钱跟市面上一样,照给的。”

    曲氏不好意思:“嫂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买谁的不是买?”林雨桐叫她安心,不需多想。

    回家后林雨桐当着孩子的面,半点不避讳的夸四爷:“今儿这事处理的利索。”

    能这么利索,完全是老太太心里的野心有冒出来了,她渴望着真有一个武安侯!

    武安?

    此刻的京城,皇宫大内,也有人念叨着这个名字。

    此人正躺在黄色帐幔的龙床上,嘴角还有些歪斜,含混的念着这个名字——武安!

    许时忠坐在龙床边的椅子上,跟他说话,“……当年,宜安在的时候,陛下还说,他是您的武安侯!”

    文定侯家的爵位得金伯仪继承,于是,李昭就承诺宜安,说他是文定,叫你做武安。

    那时候宜安是怎么说的?

    他哈哈大笑,言说,您叫我做个宜安侯便是,武安侯这个爵位给我家老四,叫他给您冲锋陷阵去。

    宜安宜安!这便是他的期盼,只想一辈子过个安安稳稳,不是要什么高官厚禄。

    可这个人当年,为你挡了多少次刺杀,他身上的那一道伤痕,不是因为你?

    李昭闭了闭眼睛,睁开却不看许时忠,而是面朝里,谁也没看见的地方,他的眼角到底是有了泪意。继而他冷笑:“……朕……何曾杀了宜安……朕的话从什么时候起……你开始全盘的质疑?”

    许时忠只问:“你是否对宜安动过杀心?”

    李昭默然。

    许时忠冷笑,自来揣摩上意着多矣,宜安就是被你的杀心杀死的。

    李昭睁眼再度冷笑:“……不要……再提……你跟宜安……情义……你妹妹杀宜安……是你料理的尾巴……你弟弟跟他弟弟争执……是他退让将武安送去西北……谈情义……他有……你没有……你有不臣之心……他无!我动过杀心……可真的想杀的是你……他是替你死的……”

    “住口!”许时忠霍然起身,然后来到龙床前,俯身看着李昭,“……你不无辜……我不无辜……我妹妹也不无辜……我不动手,我就得为宜安的死负责,你会打着宜安的旗号叫我死无葬身之地。其实……那天不管死的是谁,你都能要了另一个命……我和宜安都太蠢,太相信你这个兄弟……当年你是个连宫里的小太监都敢欺负的皇子……我们见过你最不堪,最不能叫人知道的一面,等坐在那大殿之上,每看到我们,你心里便不舒服一次……你早不是那个我们能在你面前畅所直言的兄弟了……什么歃血为盟,什么生死同……这不过都是聪明人哄骗本人的谎言罢了。我竟信了,宜安竟信了。是宜安的死叫我明白了这些道理……我不知道我死后会如何……但我只要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过的好……”说着,他就朝屏风后看了一眼,“出来吧,躲着干什么?”

    果然,屏风后走出一个曼妙的女子,不是文氏又是哪个?

    许时忠冷笑,“我就说嘛,好端端的,谁去放那么一把火。”他拍手鼓掌,“真得为咱们的皇帝陛下喝彩……好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放了一把火,却顺手带走了你要的人。你这是要将放火的嫌疑推到我身上,叫文氏以为是我要烧死她!然后等着我进宫,说了那么一通废话,不就是为了叫文氏以为,我也该为宜安的死负责吗?”

    他哈哈大笑,嘲讽出声:“什么情深义重?你的冷酷,一如当年。你喜欢文氏是真,可这些跟你自己的利益比起来,算个屁!当年舍弃了她,如今她回来了,还没见面,你就送她一份大礼,将她置身大火之中……进而再加以利用。躺在这里,成了这副样子,你依旧能算计,依旧有可用之人……好好好!大善!如此,我也正好能顺手再挖挖,看还有多少人在为陛下所用。”

    说完,就看文氏,“这就是你爱过的人!”

    文氏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了他一眼,复又看向李昭:“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昭伸出那一只能动的手,艰难的说了两个字:“过来!”

    文氏没有过去,“我去看过大皇子了……他的情况是真的不好……”

    李昭‘嗯’了一声。

    文氏又道:“当年你答应我,你会好好照顾孩子……”

    李昭又‘嗯’了一声。

    文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可我的孩子如今成了那般模样……”

    “接……女儿……”李昭艰难的道,“作伴!”

    这话一出,文氏一把拔出自己的簪子,戳在脖子上,已经见血往下蔓延,“再敢把女儿往火坑里拉,我就死给你看!”

    “别!”李昭闭上眼睛,其实接女儿回来真没那么大的害处,真就是想给她作伴而已。既然她不愿意,他便摇头,“听……你的。”

    文氏看向许时忠,“对金家,你打算如何?”

    许时忠看她:“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话!”

    “我是宜安的未亡人。”文氏看着许时忠,“我是宜安的未亡人,我有没有资格问你一句,你……你们……打算把金家怎么样?你以为,狼心狗肺的只有他李昭吗?你许时忠难道不是!宜安拿你们当兄弟,亲比手足!为了你,当日连亲兄弟也发配到西北去了。老四因为你,差点把命丢在西北。你知道宜安后来那么多年,对老四有多愧疚吗?他不光为李昭挡过到,照顾他的女人孩子,他也还救过你许时忠的命。可你们是怎么报答他的?口口声声的,为了他的名声,为了他报仇……唯独没想过,他生前还有什么遗憾,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他没有自己的孩子,可他有父母,有兄弟姐妹,有侄男侄女……他也有父母要赡养孝顺,他也有姐妹要护持要兄弟子侄要照看,有妻子需要陪伴……可你们呢?李昭就不说了,谁叫他是君王呢?是君王,就有当昏君的权利。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我无权质疑君王,但我要问一声你许时忠……公爹栽培你,你是如何报答他这个老师的。你在最难的时候,是他把嫡长女许配给你,你又是如何做的。当日在金家千娇万宠的大姐平安,她现在人在哪里?他这般对你,你们却叫他老来丧子又丧女,谁无儿女,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你们可懂?再说宜安,宜安对长姐敬重有加,大姐回娘家总是笑说,当日出嫁,宜安逼着你这个姐夫在轿子门口发誓,要护着长姐一辈子,否则不会放过你!可你呢?你为了你的兄弟,叫宜安处置了自己的兄弟。你为了包庇你的妹妹,叫宜安去后大姐也跟着去了。你有手足之心,难道宜安就没有?今日,你可还记得宜安当年叫你发下的誓言!不!不全都忘了!不丝毫也不记得了!你笑李昭为了权利无情无义,可他总比你满口的情义却依旧把你手里的刀对准金家强!你……许时忠……压根就不配宜安对你的情义。”

    许时忠慢慢的朝后退出,好半晌才道:“从州府往下,都换成顺王府的人,你还怕金家过不好?”

    文氏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然是冷若冰霜,从鼻子轻哼出声,说了一句:“也好……省的被迁到大北边……要了一家子的命……”说着,收了簪子,“还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是关于宜安的……”

    “你说!”两人异口同声。

    “我跟老四商量好了,等岚儿和珅哥儿有了次子,就把次子过继给宜安做嗣孙……”

    两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只道:“有何不可?”

    文氏松了一口气,“那听好了,以后不管你们俩如何,都别拿岚儿的身份说事。文家没有骨血了,就剩下岚儿一个。岚儿是文家最后一丝血脉,这话……可听清楚了……”

    宁肯叫堂堂公主,去做个罪臣的遗孤,也不愿意认公主的身份。

    李昭点头:“……朕……着人支会宗人府……已故的公主……会记在宗牒上……只说养于宫外……文家……病卒!”

    彻底抹去了将来牵扯身份的可能。

    文氏心里彻底的松了一口气,她没有停留,转身去了后殿。

    许是文氏这番话骂的许时忠从心理上真有些招架不住,这天晚上,他当真就梦见了宜安。宜安七窍流血,其状凄惨,哀哀的朝他伸着手……一觉起来,汗湿了衣衫。马上叫了人,带着旨意,往北边去了。

    金济此时人在银州,投了帖子想求见抚台大人,那边连搭理都不带搭理的。他花了钱跟衙门打探,说着进进出出的,恨不能地都用水擦洗十遍,这是要干啥?

    有那在衙门里混成老油子的门子就说:“京里来亲使了……且不顾上其他呢。”

    京里来人了?

    “为的什么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真没见过亲使。

    门子哪里知道?不过也有猜测,低声道:“以前咱们这里没什么……现在……咱们这里不是来了一位大人物吗?”

    大人物?

    金匡?

    金济的心猛烈的跳动起来,“那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门子摇头:“这哪里说的清?没见那位大人物回来,抚台大人只假装看不见,连问都不带问一声的吗?这意思还不明白?许是会好,许是会坏。再坏那也跟上面有实打实的交情,还能踩人家两脚不成。可人家要是运道来了……这不管不问,本身也是罪!怎么做都是错的!要是上面恼了那位帝师,我们大人没踩上去是不对。要是上面没恼那么帝师,我们大人没给特殊的照顾也是不对……左不对右不对……咋都不对,可不就怕挑刺吗?这不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这话却听的金济心里火烧火燎,他想,他错了!他真的可能大错特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今日更新的早,着急回老家一趟,立碑去,所以只码出来了,没来得及捉虫。

188、清平岁月(18)三合一

    清平岁月(18)

    金济觉得自己都是见过世面的, 但是真的在看到了进城的钦差的时候, 才知道什么叫做气派。满城为了迎接钦差,那么厚的积雪愣是清扫出一条宽阔的道儿来。这会子街面上已经不许闲杂人等在那里逗留了,静街了。

    金济包了客栈的上房, 打开窗户朝下面看。那些花钱都见不上的官老爷们, 穿着厚实的大氅, 也不顾老寒腿不老寒腿,排着队等着迎接。之前听门子说,天一冷, 这些大人们等闲都不出屋子的, 这会子看来是顾不得这个了。

    可这等来等去的, 从早上天不亮,整条街就明晃晃的灯笼照着等着。到半下午了,如今天黑的早, 再不到,这天真就黑了。

    他在客栈里,肯花银子, 这里还是很暖和的。一整天,她都吃过两顿饭, 一顿点心,喝了三壶茶, 吃了两个冻梨了,那边官老爷子顶多把袖子里的袖笼换一下,然后抿一口热茶含上一片姜片。天太冷, 再喝水容易去厕所。因此,一整天都在这里没吃没喝,一口热水都没喝上。

    正怜惜这些大人们呢,结果远远的听到马蹄声。是的!城外也组织民工清理出一条两里的路来。这会子马蹄声应该是踩着那条路发出来了,这应该是钦差要来了。

    果不其然,马上的人翻身下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那些大人们相互整理了衣裳和帽子,然后站的比之前直溜多了。

    又是小半个时辰,远远的才能看到一队人马。太远了,看不甚清楚,等到了跟前,才发现这队伍远的有点看不清楚有多长。

    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多少人?

    等着队钦差到了,然后那些官老爷门都跪下了,太远了,听不清那个手持明黄色东西的人念了什么,那些官老爷们都磕起头来,嘴里似乎还说什么,金济依然是听不清楚。却见那队人马并没有停歇,而是继续朝前走……

    不是!城里的别院都收拾好了,里面的女婢都是千挑万选才进去的。这些人去的方向,也不像是要去别院呀。

    这大冷天的去哪?

    他打发亲随找人去问,花点银钱也行啊。

    亲随揣着银子笼着手去了,直接去了衙门。银钱好办事,门子屋子里暖和,这回还有幸被请到了屋子里。

    “这会子老爷们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还别院呢?”门子抿了一口小酒,语气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咱们圣旨可都下来了,咱们这银州的官,有一个算一个的,都给齐齐的撸了。”

    亲随吓了一跳:“咋的了……犯了啥大事了?”

    门子呵呵呵的笑,“这些大老爷,平时也尿不到一个壶里。这要犯事,也不能一起犯事。可这些个……不是一起犯事的,这一起犯了蠢……他们得罪大人物了!”

    亲随愣了一下:“……咱们……咱们银州这小地方,能得罪啥大人物?”

    “这你就不知道了?”门子神神秘秘的,“……知道文定山不?”

    亲随心说,自家老爷早前就没入这门子的眼,老爷明明说自家是文定山的,这会子还问自己知道不知道文定山。

    他心里叹气,但还不得不配合着对方:“文定山……出了个文定侯……这个我当然知道了。”

    “文定侯之前不是获罪,回来了吗?”门子啧啧啧,“这些个老爷们,就真当人家获罪是获罪了!也不想想,那能是真获罪吗?人家不光是文定侯,还是帝师。帝师是啥知道不,就是皇帝的老师。天地君亲师,连我都明白,他们这些老爷们愣是不明白。那老师只比爹妈远一步,那你说,就算是治罪了,这就跟爹妈有错了一样。你能不叫爹妈管事,但不能说就把爹妈给杀了。还不是该奉养就得奉养?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要这么说……听着是那么个道理。

    亲随想知道更多,自然不敢反驳打断他的兴致,还越发的得捧着:“您说的是,可不就是这个道理。”还跌足而叹,“咱们这些人都明白的道理。”

    “是啊!可惜这些大人们不明白。”门子一副越发瞧不上这些老爷们的样子,“这不,位子保不住了。反正是革职了,会不会有罪,没说太清楚。会不会再给其他官位叫他们做,我瞧着也悬。你还不知道吧……人家现在监国的许大人,那是何许人也?说出来真叫人不能不服,那也是帝师的学生。不光是学生,还是女婿。这许家又出了皇后,皇后又养着大皇子……你寻思寻思,这金家得有多了不得。看见过去的那个几里长的车队了吗?那里不光带着皇上的赏赐,还带着监国大人给老丈人家送的年礼……这些车队换马不换车,换什么都不换人,可愣是不到半个月就从京城里赶来了。这是昼夜都没停,沿路的官府给了充足的保障才能完成的。你说,这得是多大的重视。人家为啥会巴巴的这么着急给送来……我寻思着,肯定是咱们这些官老爷叫那位帝师受委屈了,人家一封信过去,从上到下,撸了个干净。如今就是等着,说是新老爷不日将有任命。这一般有了任命之后,两三个月就得到任。这些官老爷就是再怎么着,也得等着新老爷来,他们才能走……要不然还是罪上加罪……这段时间,官老爷门不敢出错,办事说话是最好办的。不敢办坏事了!但要是求上门去,我劝银钱还是少花点好,他们一走,新来的老爷可不认前任的账,是不是这个道理。”

    那是!谁也不是傻子!给明显不中用的官老爷上供。他不由的就道:“与其送给他们白搭了银钱,就不如去文定山,白白真佛。许是一句话半句话的,事情就给办了。还是本土的乡里乡亲的!”

    对头!就是这个话。

    正说着呢,门口喧闹起来,老爷们回府了。还有一位老爷是被抬着回来的,一个个的面色都发青了,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打击的。

    门子依旧是弯着腰,弓着身子,谄媚的笑着迎出去了。随从在里面躲着,等门口没人了才跑出去。

    见了自家老爷,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一说,肉眼可见的,自家老爷的脸也青了。

    但他很清楚,自家老爷不是冷的,这是气恼的很了。

    气恼谁呢?

    肯定是他自己。

    这些日子,村里族里在背后讲究自家老爷的人不少。都说养恩生恩的,辜负了谁都不该辜负老太太。别看如今这偌大的家业,可没有老太太给的本钱,没有老太太早年攒下来的人脉,你打哪来的今天。可别说啥当初给的是小钱,可没有人家那一桶水,也活不了您这条鱼不是?下人们都知道饮水要思源,老爷却偏不懂。

    府里的爷们奶奶们,个个的都未能分到院子高兴到不行,可二爷和七爷才是真聪明。这下,跟着发达了吧。

    老爷这能不后悔吗?悔死了!悔的肠子都青了。

    心里正这般想着呢,就见老爷蹭一下站起来,“快!走!马上启程……”

    去哪?

    随从一时没反应过来。

    “蠢材!”金济气道,“回家!回家!走小路,要赶在钦差之前。”

    随从左右看看,“东西还没收拾呢?”

    “留个人慢慢收拾慢慢走,带几个人,用雪橇……”金济也干脆,说走抬腿就走。

    可这紧赶慢赶,赶到镇子上的时候,也都快天亮了。也是现在天黑的迟,所以,瞧着还黑沉沉的。这些钦差应该也是刚才客栈不久。然后好像是包了客栈包了院子,就在镇子上猫着呢。金济鼓起勇气,主动靠过来,果然还没到跟前,就被带刀护卫给拦了。他赶紧表明身份,又问,是不是去金家的。

    一听是金家的,又知道上面对金家的态度,护卫就报上去,不大工夫,金济就被带进去。这个钦差看着很和气,问清楚了金济是谁知道,越发的和气。还叫人上了茶,但在金济表示尽快进村,在村里好安置的时候,人家拒绝了:“……动静太大,这天还不亮,寒气又重,惊了老大人如何是好?我们是吃罪不起的。”

    金济就把话咽下去,心说,我比金匡还大,这种天我赶了一晚上的路……可金匡呢?这些人却惊着了。

    这叫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

    他不知道说什么,也想着这些人赶路,这会子累的狠了,肯定要急着休息休息,却不想人家却谈兴正浓,一杯一杯的浓茶续着,然后问的话越来越多,这些话问的吧,东边一句西边一句,他饶是字斟句酌的答了,可等到天亮的时候,这关系是没谈的近,反而是越谈越远了。

    他已经清晰的能感觉的到,对方的态度是越来越冷淡了。

    可他自己,连为什么都不知道。得了!不能再呆着了,他起身告辞,那边没起身,只是随便叫个人将他送出来。他也不敢耽搁,先去庄子上通风报信再说。

    陪着金济说话的,也不是正主,此人只是许时忠府上的幕僚。这会子外面也都准备妥当了,才叫他启程。伺候的人低声道:“那个金家的族人说不得已经去报信去了。”

    这人就冷笑,“不过是个没有远见的商人……”该打问的都打问清楚了,不仅跟老大人的关系不密切,甚至可以说是悖逆,这样的人……经不起一点沉浮考验,全都是商人的思维,没有利益就躲远了,有了利益就着急往前凑,什么玩意。

    金济是不知道他自己那点事全被人家套去了,他自问小心的很,说话很过脑子,将他自己不跟金家这一支的关系说的特别的亲近,可却不知道,这些个人精子那些旁敲侧击里面,全是饵料。他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他此刻已经站在庄子外面了。

    庄子的大门洞开,散落在各处的下人正在清扫院落。然后,有一串的孩子,在游廊里跑着,他走的这边的游廊,孩子们在那边的游廊。一边跑,好像还背着什么。像是论语……看着朝气蓬勃。

    走了几步,的了消息的金一钱应了过来。这是熟人了,以前就是老宅的管家,管着老太太的事情。金一钱就问说:“济老爷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金济一愣,之前是大老爷,现在是济老爷,一字之差,亲疏立见。

    他面色复杂,但也一闪而过,只道:“带我去见你们老爷,有急事要事。”

    金一钱应了一声,带着人往前走,后面的读书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扭头,才发现那些孩子都已经赶上来了。打头的是金启琨,后面跟着金逸,再往后是金启珅……一串都是四房的孩子。这些孩子见了他都称呼族叔祖,然后又继续背书,跑步。

    “曾子曰:吾日三省乎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信,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子夏月: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

    “……”

    这一声声读书声入耳,再远就听不清楚了。

    可光是这几句,金济也明白,这是教孩子忠孝节义的。

    一时之间,他的脸有些发烫,浑身都有些不自在。金一钱随意的解释:“家里的小爷们每天都是如此,早起热身背书……这会子回去该习武了……您也瞧见了,便是金逸……每天跟着四爷进进出出的不得闲,但这也得抽空背一页书,晚上得写十张字,才算把功课做完了。哪怕是金嗣,学的慢一些,但这该认字得认字,该描红还得描红。还有算经啥的,反正学的都不少。那几个丫头,也都拿着汤头歌认字呢,会做饭的就会做药膳,更不要提那个久儿,我觉得比镇上那大夫也不差什么了……”

    所以,这真不是针对谁,这些这些小爷每天的日常。下再大的学,游廊里又不落不上,每天该怎么练,还都是怎么练的。

    金济心里越发的后悔,只看这些孩子,便知道,这一支便是暂时不成,往后还是要起来的。这叫啥?这叫底蕴。

    他后悔,想着那一窝子不是争就是抢的孙子,你说要是两府的孩子放在一起,也跟着这边学文习武,这将来是不是就能不一样。前程不一样,再不济,跟这边的情分也能不一样。

    心说不行就送几个孩子过来,开年不是说这边要开学馆吗?交了束脩叫孩子跟着学也就是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正院的前院。

    金匡一般都是在这里的。前院的偏院是金匡自己的地方,正屋住人当私人书房,两厢放的都是石头石碑,这是他新添的爱好。别看做这个玩意费劲,但也因着费劲,很是锻炼人的身体。这一会子起来一会子蹲下的,身体越发的康健了。早上起来,还打一遍拳,强身健体嘛。

    金济来的时候,金匡这一趟拳还没有打完。金守家守在边上,热水毛巾清茶都备着呢。看见人来,他先摆摆手,这一趟拳中途是不能被打断的。

    金济知道,这不是不能,而是没人敢打断。在昨天之前,要是见了金匡还这么大的谱子,他非心里骂开来不可。可自打有了昨儿的经历,他终于有点知道,这虎落平阳了,也依然是虎。

    拳打完了,那边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金守家拿着热帕子过去给擦了汗,紧跟着就把大氅给披上了。

    金匡倒是直接喊了一声:“大哥?”然后面带笑意,“快进去说话。这么早进来,必是有急事。”

    这样的态度,金济的心里一下子就平衡了起来,哪里顾得上进去,急忙道:“我昨儿去州府,结果州府来了钦差,钦差没停,奔着这边来了,如今已经到了镇上。听说,银州府上下官员,都被撸了……”

    金匡一听来人了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还没说话呢,就见老四过来了。

    四爷也是起来,刚吃了饭……正跟桐桐说一会子叫人买些红纸回来,他要写对联,要给族人送……结果金信就过来了,说又一大队人马正朝村子来。

    站在山上就是这点好,从村子到远处的镇子,都能尽收眼底。

    一听这消息,四爷就知道,那封信起作用了。他知道会起作用,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于是,跟桐桐交代了一声,他先往金匡这边来了。

    金匡还是往屋里走,“进去说话。”

    四爷也没说别的,依旧把金济喊了一声大伯,就跟了进去。

    金济着急:“赶紧得家老四去安排。”

    这边父子俩都不着急,金匡还道:“罪臣而已,不用兴师动众。”

    金济越发着急,“人家那样,可不像是对待罪臣,再说,远来是客……这边什么都有吗?要不,我叫人把我那边准备的年货先拉过来应急……”

    金匡还是那句话,“罪臣之家,怎好招待钦差?”

    那边林雨桐也是什么也没叫准备,金双还紧张:“……我这手艺要是不行,请镇上的厨子来也行……”那可是戏上才有的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又怎么了?

    不招待才是对的!许时忠这是要给金家披上一层老虎皮,其实还是不想叫金家被欺负。那自家就非得把这个姿态端起来不可。钦差怎么了?钦差在这里也得盘着。

    正说着话呢,正院那边叫人来请了。林雨桐以为是老太太,谁知道会是太太。

    太太是婆婆,这叫了不去也不行。总的来说吧,这个婆婆平时是比较好打交道的。如今因着老太太在,也不说叫媳妇孙女按时的过去请安之类的,反正各房属于比较自由的状态。作为儿媳妇,抓住婆婆的作息规律,趁着中午午休之前过去,露个面,然后坐不了一盏茶的时间,徐氏非打哈欠。这一打哈欠,就起身告辞,彼此不用费心相处。要是做了好吃的,一天给送上几回,她就特别心满意足,从不多说什么。

    孙氏这个庶出的媳妇就跟着林雨桐行事,反正也没听说有什么刁难的地方。

    这会子叫了,她就出门。她这边一出门,打三房的门口过,估摸着要不了多长时间,孙氏非跟着过来。

    到了太太屋里,小徐氏和姚氏也都在。

    太太挺着急的,“听说钦差来了?”

    往这边来,还没到!

    太太急道:“该招待的还是要招待,看看谁管事,到时候叫人问问京里的情况。不说别人家,你舅舅家,贺家这些却是要问的。”

    太太说的这个你舅舅家,其实就是徐家。

    徐家是金家的舅家。

    林雨桐点头应承,“儿媳会瞅着机会问的。”

    徐氏就不担心了,她觉得小儿媳挺聪明的,办事也利落。而且回老家的路上,一身男装骑马的样儿,她是真喜欢,也觉得最像亲闺女。于是,纵容的时候多些。

    小徐氏看了徐氏一眼,见徐氏再不言语了,又去拿桌上的点心,她才笑问林雨桐:“怎么不见琨哥儿媳妇?”

    是说白氏!

    这个大儿媳妇林雨桐也是很福气的。这个脾气倔强起来,那真是没谁了。自打林雨桐说叫她在屋里养着吧,到现在这都多长时间了。人家就是不出来。可这家里,也没谁见天的盯着你。琨哥儿这么长时间不回房去,她也不说看怎么着两口子把话说开把误会解开。反倒是四爷和林雨桐先说了琨哥儿,说她怀着身子,你回去住吧。有什么话别着急,慢慢的跟她说……结果琨哥儿半夜出来了,羞恼羞恼的。四爷咋问,他都不说怎么了。等林雨桐问了,这孩子才说了,他回去了,本是想着夫妻俩好的。人家说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琨哥儿原本也想着,两人躺下,有什么话在被窝里说,可能效果会好些。可结果了,琨哥儿先睡下了,然后白氏不睡,抱了被子往榻上睡去了。屋里不冷吧,但榻上也没炕上暖和。他就起身,抱了白氏往炕上去。他以前也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咋办,但这少不得跟猎户庄稼汉子打交道,都是族里人,喝了酒说话就没谱,什么都敢往外说,说的多了,他也慢慢开窍,想着这女人还是要哄的。再看自家爹,在外面别管多为威严,回来娘说啥是啥……他想,许是不光是白氏有问题,他这个做丈夫的只怕有更大的问题。

    于是,他第一次觉得,很该耐着性子哄哄她。

    人抱回去了,躺在边上了,他心说,也不急于一时,今儿不说,先把她哄回来再说。折腾的晚了,他也累了,就有些迷糊。正迷糊呢,就听见白氏瞧瞧的起身,走了……不光走了,还不在屋里睡了,跑到外间的榻上去凑活了。

    不愿意夫妻同床共枕,琨哥儿当时就觉得受到了羞辱。直接穿了衣服就出来了,去跟珅哥儿睡去了。

    林雨桐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白氏的逻辑,她这是想干什么。

    听琨哥儿说了之后,林雨桐也还去看了白氏……白氏肚子里的孩子倒是养的极好,身体也没有大恙,林雨桐也问她:她到底想要如何?

    可人家只低着头,一副听训的样子,一句屁话也没有。

    这就很让人生气了。

    有问题不可怕,有问题说出来沟通嘛。这么不声不响,反正就是跟你们谁我都不搭理的模样,真叫林雨桐火大。

    也因着这件事,林雨桐对小徐氏从根子上就讨厌上了,她说话,她也只当没听见,只跟徐氏告退,然后转身就走。

    徐氏愣了愣,反倒是问小徐氏,“你又怎么着了?”

    小徐氏尴尬的脸都红了,“儿媳不知。只是不见白氏好些日子了……我不过是动问一句……”

    “那万万不会!”徐氏道:“林氏是个讲道理的人。再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这么给你这个长臊甩脸子。”

    小徐氏嘴角动了动,但到底没反驳婆婆,只道:“我是做嫂子的,许是有什么地方没做到也是有的……估摸着还是白氏的事,回头叫姚氏去看看……她们小妯娌,好说话。今儿有大事,这件事倒是不急。”

    可不是大事吗?

    钦差一行来了,四爷出面招待的,金匡连面都不曾露。还是那边执意说,不见老大人一面,回去圣上动问起来,都不好答,如此这般,四爷才带着见了。

    金济只跟着金一钱等人站在边上,看到金匡坐在太师椅上压根就没有起身,见了钦差,也只问了一声:“圣体可安泰?”

    那边应了一声‘圣躬安’。

    然后那人大胆的直视了金匡,紧跟着又致歉,说是得看老大人的面色如何,回去才好回复陛下和许大人。又招手叫了太医给请脉,得了话才道:“圣上不放心老大人的身体,赐了太医下来。”

    这太医便是要留在府里的。

    这是不光要照看金匡的身体,也知道金家大房父子俩的身子都不大好。

    而礼单里,珍贵的药材赐了几车。

    金匡随意的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然后这人又说了许多,但都不是以圣旨的形式,就跟拉家常似的,说什么圣上知道老大人隐居山林,把紧靠着太zu赐下来的山这一片的山都赐给金家,只要是怕别人打搅了老大人。

    金济心里咂舌,这周围的山林,这得是多大的一片。光是山里的出产,就能供养金家祖祖辈辈生活无忧。

    像是打柴的,金家若是不叫上山打柴,那边只能烧地里的秸秆。但若是允许打柴,家家户户的,是不是得从打来的柴火里,给金家拿出一部分来。这一部分就算是剩下了。

    还有猎户,以此为生的人,离开了这一片熟悉的山林,又能去哪里?

    只要收的不过分,他们从今往后,自然就是金家的人。包括山下的族人,这山里的野菜菌菇干菜野物,金家只要适当的开放山林叫族人得利,那边有的是人念着这边的好。

    就听这钦差又说,陛下知道您住的不宽敞,已经着工部派人,内库出银子,令当地县衙操办,一定得给老大人修好府邸云云……

    然后又是赐药又是赐衣袍,甚至是茶叶,酒水,御用的点心方子,笔墨纸砚甚至包括各色的玩件,东西很杂,很没有章程,不是那种制式的赏赐,才越发显得用了心思。

    当然了,许时忠以许家的名义给的,礼单直接送到了林雨桐手里。这里面光是黄金就有两箱子。又另有白银两箱子,铜钱两箱子,给每个孩子的玉佩,首饰,各自都有一匣子。还有各种的布料,整整拉了五车。

    饶是林雨桐知道给的不会少,但也觉得,这拿的着实是有些多。

    庄子外面围的都是看热闹的人,文定山何曾看到过这样的热闹?这般的喧闹了一个小时,这队人马哗啦啦怎么来的,又哗啦啦怎么跟潮水似的退了。

    金济到现在脑子都是懵的,这是何等的地位,才敢如此行事。

    徐氏又叫了,林雨桐匆匆忙忙去了:“……太太,您别着急,宫里的态度一出来,您还怕没有舅舅家的消息吗?指不定人已经在路上了……年前便是赶不上,这年后一准能赶上给您拜年……”

    这话说的徐家跟见利忘义的小人似的。

    徐氏先是皱眉,可紧跟着却意兴阑珊,这话不好听,但却真真是实话。

    小徐氏急着,要说话,徐氏只摆摆手:“都下去了,福娘也去忙吧。我乏了!”

    吴姨娘站在门口伺候着,见人出来了,就含笑打帘子。她现在特别会奉承桐桐,为的不过是林雨桐对庶房还怪公平的。

    妯娌俩从里面出来,林雨桐不停留,抬脚就要走。小徐氏却一把拉住了:“弟妹去我那边坐坐,我是真真有事。”

    这般拉扯着实在难看,林雨桐挑眉跟着去了。彼此坐下,小徐氏叫上茶,林雨桐摆手:“不用,今儿真挺忙的。”

    那么多东西,哪些是御赐的,哪些是节礼,把什么东西怎么分,这任何一件东西,先入库登记,再出库登记,经了谁的手,给了谁,这都得记录的。可如今的下人班子也不是侯府用熟的,这什么都得重新来。是真忙!

    小徐氏也就不废话了,“如今咱们家也不一样了,以前的亲戚,该走动还是要走动的。这要过年了,节礼该送还是得送……何况,林家的节礼,弟妹不也叫镖局压着去了吗?”

    嘿!挑这个刺,那你真犯不上。

    林雨桐就跟她说:“大太太,您官家有您的原则,我管家有我的底线。在这事上,我就一个原则,那便是有来才有往。这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比起来,孰轻孰重?”

    小徐氏面色有那么一丝不自然,“林家在西北,那里天高皇帝远。徐家不一样,在天子脚下,一步错那便是万劫不复,小心些也是没错的。各家都有各家的难处,很是不该那么苛责。”

    “好的!”林雨桐点头,“大奶奶这话,我会禀明了长辈之后,再做决定。”

    真他娘的神逻辑。

    她起身,要出门了就说了一声,“这来了太医了,正好叫给大爷诊脉。也顺便叫我们家那位爷去问问大爷,不是说叫您礼佛吗?现在是怎么个意思?不怕菩萨不护佑……”

    把小徐氏直接气一个倒仰,在一边的姚氏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林雨桐走了,小徐氏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的喘气,“这个林氏……好端端的,哪里得罪她了,这般的冲着我来。白瞎了我的一片心。那些年,我是对琼姐儿不好,还是对琨哥儿不好……两个孩子的婚事,不都是我操心的。琼姐儿的女婿,你看看多好,知道消息大老远的就赶来了。这样的女婿不是我给四房挑的,这才管了家几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姚氏低声道:“母亲息怒,事情只怕就是出再白氏身上。近些日子,不见她过来也就罢了。我打发人去了几回,白氏也都没见……只隔着帘子叫丫头说话……我也去找过她……丫头们却拦了,只说要养身体,不叫人打搅。要不,儿媳再去看看她……要不然,四婶那么个周全人,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咱们难堪……”

    小徐氏皱眉:“白氏……以前不见得那么蠢……徐家白养她了……”

    姚氏心里暗道:出事就出在您这口无遮拦上了。白氏现在是府里的二少奶奶,不是当年徐家的养女了。姚氏还这般下去,只怕大房和四房真要为了这个反目成仇了。当然了,自家婆子是代表不了大房的,所以,闹不好,婆婆还得被公公厌弃。

    她揪着心去了,那边林雨桐正忙着,听说姚氏要见白氏,她就皱眉:“想见就见……”她也想知道,白氏好好的日子不过,这是闹什么妖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正在路上,高铁上码字呢,先更新了,等到家我再改。

189、清平岁月(19)三合一

    清平岁月(19)

    姚氏进了白氏的屋子, 一进来先舒服的叹了一口气。

    这里至少比自己的屋里有热乎气。

    因着自家丈夫跟公公在家庙里养身体, 所以……自己那边就是个空屋子。没有那个人,屋子都是空荡荡的。比起现在十天半月都见不上丈夫一面,她还是喜欢他病歪歪的就在身边。他这虽没走远, 可也跟相隔着万水千山一样, 见不到人, 那远和近的差别又在哪里?

    丈夫不在,本来一个人清清静静的,有点自己的地方也行。偏婆婆说家里只咱们娘俩, 怪冷清的, 一块住吧。

    婆婆是自己的姨妈, 再是姨妈,嫁进来就没有撒娇的资格。就只能当婆婆的伺候着!别说是因为没有丈夫在身边,婆婆说相互做个伴。便是有些人家, 公公一般歇在小妾房里的时候,婆婆叫媳妇在身边伺候,那媳妇也得无怨无悔。

    就这么着, 她过去跟婆婆住。这个住就是睡觉的时候把被褥抱过去歇一晚上,歇在哪里?跟婆婆一个炕头一个炕梢。晚上睡觉翻身都要轻些, 半夜婆婆要水得起来端了喂了,半夜婆婆要上厕所, 她得点了灯在屏风边候着。这种天,半夜频繁的起来试试。就这么着,早上还一定得比婆婆早起, 起来得轻手轻脚的,把被窝抱回房间。那边房间不住人,炭火谁能按时添?每次回去都跟回冰窖似得。可要是梳洗换衣服,偏还得在自己屋里换好拾掇好。这其中的痛苦和不舒服,谁尝试过谁知道。

    反观白氏这里……真舒服。

    炉子里的炭火旺的很,锅上的热气蒸腾着,哪怕是炉火烤着,屋里也不见干燥,呼口气都是湿润的。锅台上放着几样点心,凑近一看,是栗子糕、鸡蛋糕、松子糕,还有一碟应该是家里做的糖。之前四房有给大房送,她尝了一小口,婆婆就说叫给公公和丈夫送去。那是一种用糖稀裹着各色干果做成的糖块,她吃的那一口里有花生碎,瓜子仁,松子……可现在看着,那糖里明显还有葡萄干,可惜,她的那一口里没有。要不然酸酸甜甜的,中和一下甜腻的甜味,只怕更好吃吧。

    再看圆桌上,除了茶具,还放着解冻的各色果子,瞧着就清甜的很。炕桌上的小菠萝里,是果脯。不是太精致,都是当地人自己晒的,瞧着不好看,其实吃着还都行的。

    她那边是偶尔能尝一口,倒不是说给大房分的少,只是分的婆婆也舍不得,都是给公公和丈夫送过去了。

    可在白氏这边,满桌子摆的都是。许是管家有些便利……但四婶这人不会叫人在这上面抓住小辫子。这只怕是四房自己贴了钱多买来的,只是为了叫怀孕的媳妇多吃点。

    一时间,姚氏是真羡慕白氏。她想,我这肚子如果也鼓起来,是不是日子就能过的舒服些。

    当然了,她也就那么一想。这会子白氏已经看过来,正从炕上下来,笑着迎她:“大嫂,你来了!”

    姚氏含笑点头,她跟白氏自小就认识。徐家养着白氏,可徐家也是自家的舅舅家。因此,打小两人就表姐妹相称。

    此时,虽然白氏的肚子还不明显,但多少已经有了孕妇之态,她不敢大意,赶紧扶了:“表妹……坐在炕上,坐在上面好说话……”

    白氏拉着姚氏,又把果脯推过去,“表姐吃呀!点心甜腻腻的,吃两口还行,吃的多了味儿就腻了。这个果脯看着不好,也不像京城里那样,都是裹着蜂蜜的……农家晒的,瞧着不好,吃着还行……”顺手又给倒了一杯茶,倒出来还冒着热气,正温热顺口。

    姚氏知道白氏没有坏心,对跟徐家相关的任何人,她都没有坏心。也就是知道她没有那样的心思,所以她才没多想。这家里也没别的妯娌……要不然,人家一准以为她是显摆。

    金家再如何,也是今时不如往日了。儿媳妇也不是可着劲的,要什么就有什么了。

    可白氏还是能享用到以现在的条件来说最好的待遇,如何不叫人羡慕。

    以前在徐家,白氏这样的养女……吃穿上是跟徐家的亲生女儿一个待遇,比如拿的月例银子都是一样的,四季衣裳首饰钗环等等,都是有成例的。但徐家的闺女,有爹娘补贴,因此,日子要比这些养女散漫。

    白氏不是徐家唯一的养女,但她却是里面最乖的那一个。她早年也在徐家附女学,徐家的女学在京里还是挺有名气的。白氏当时算是学的比较出色,在闺秀中有点名声,在贵妇圈就有名声。然后,她大概就是靠着乖和名声,嫁进来了公侯府邸。别的,像是白氏一样的养女,其实都低嫁了。

    徐家没有拿养女攀高枝,一定要送到哪里,哪怕是做妾。这也正是徐家高明的地方。

    徐家心善,徐家收养孤女,然后将养女精心养大,都嫁到好人家了。是!她们嫁的多是想依附徐家的小官小吏,还有靠着徐家的一些富商。

    白氏能嫁到金家,先是白氏出身比较好,她是官宦人家出身,只是父母早亡故而已。再则才是白氏的性情和才名。在她看来,白氏都属于幸运儿。

    她是真遇上好儿郎,好公婆了。

    她捡了个野山莓的果干吃了,就笑说:“一家子都忙忙碌碌的,就你这里,吃吃喝喝的,过的神仙日子……”

    白氏苦笑:“也就是仗着肚子过几天好日子罢了。”

    姚氏愣了一下,然后皱眉:“这是什么话?”早前就听说四婶不乐意文岚儿和珅哥儿的婚事,可如今乐意了,这瞧着对文岚儿也不错。今儿进来的时候,文岚儿穿着大氅正在院子里带着几个丫头忙活着呢。看的出来,四房这边的内宅事,反倒是文岚儿担着的多些。

    她就劝说:“你这肚子还不明显,你又是这边的长媳,很多事情该自己担起来才是。文家表妹跟这边的亲事定了,可文家人去了才多久?这婚事再不计,也得等到后年才能办。总得把孝给守完了。她也是个能干的,你不趁着她进门之前,把家里的事都给熟悉了,往后你可怎么办?”

    白氏把玩着腰带上的流苏,好半晌才说:“这段时间我也在想,怎么做媳妇才是好的。”

    姚氏皱眉,“闺中你学的最好,这会子却来反思这个?”

    白氏摇头:“是大嫂你还没看明白。别个不看,你只看看我婆婆。当日在府里,我婆婆是怎么一个人?”

    不显山不漏水,出身不高,所以在侯府特别乖觉。也就是肚子争气,一个孩子接着一个孩子的生,又刚好赶上公公不是乱来的人,所以……她在府里的日子过的特别消停。谁都得说四房的媳妇是个温顺好相处的人。

    白氏又道:“现在,大嫂觉得我婆婆又是怎么一个人?”

    姚氏挑眉,现在的四婶跟过去的四婶比,就像是被擦去满脸灰黑的大美人……以前瞧着,只有婀娜之姿,现在光华初露,便觉得耀眼非常。

    她没说话,只听白氏往下说:“我婆婆为什么变了呢?因为情况变了。因为她背后有林家,林家肯叫她依靠……她的底气就足……”

    姚氏又皱眉,一时之间不能明白她的意思。

    白氏却眼睛亮晶晶的,“其实……我也可以变一变……金家不是以前的金家了,文岚儿那么复杂的身份,公公婆婆都不舍,为什么?因为以金家现在的情况,已经找不到更合适的媳妇了。我又怀着身孕……”

    姚氏就有点明白这话的意思了,她是想说,她怀着身孕,又在金家没的选择的时候,强硬一些,是不算错的。难不成还能休了她?休了她上哪给这边的长子找一个更合适的姑娘去?再说了,还有肚子这一层保险呢,谁能拿她怎么着?

    “我不想过的唯唯诺诺!”白氏低下头来,“这些话我也只敢跟你说,便是大伯母……我也是万万不敢说的。”

    在徐家再好,也总有不喜欢她的人。她懂得看脸色,可也正是知道看人脸色的滋味,才越发的不想看谁的脸色过日子。

    丈夫动不动叫摆脸子,小姑子动不动叫闹脾气,公公面对自己总是冷着一张脸,婆婆处处妥帖但她始终忘不了,婆婆见自己跟小姑子在一起的时候,看着自己的视线是带着打量的。因为某些原因对自己好,还是真心实意的因为喜欢自己才对自己好,这个自己分辨的出来。

    “换个法子,两个人在一块,你不退让,那退让的就是另一个人。”白氏道,“为什么委曲求全的总得是我?我也不一定对,但我想试试。”

    姚氏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那你觉得效果如何?”

    白氏的脸上带出几分笑意来:“……甚好!”至少丈夫主动回房了,自己犟着,他这不就回来哄了吗?虽然第二次没有再哄,可是不着急,他总会小意奉承,回来哄自己的。还有婆婆……之前不叫自己见大房的人,如今不也放大嫂进来了吗?

    她从婆婆和大伯母的交锋中也看出来了,两边相碰,硬的那一方一定胜!

    白氏这般笃定的语气,叫姚氏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往出说,她只道:“……其实……我觉得你不必这么较真……四婶也不是个叫人看脸色的人,你看文岚儿,那样的情况下到这边,四婶给她脸色看了吗?或者说早前,四婶给过你脸色瞧?”

    要是这么着,你不是早就跟我说了吗?从没抱怨过,那就是从没有过。

    所以,你这不看人的脸色说的很莫名其妙。

    再说,谁能见天都笑眯眯的,这家里不是一堆的烦心事吗?能不迁怒还把你照顾的这么好,就可以了。你这不能只瞅着你心里认为的那点不好,就把这些好都给抹杀了。你这如今过的日子,当真是家里的头等日子。便是老太太那边,也多有不及。当然了,不是对老太太不好,而是老太太现在依旧是粗茶淡饭,孝敬点好吃的,她也都是送给姑太太那边一半,剩下的一半分给新来的那两房人了。

    便是在家里该尊贵的姑娘,璇姐儿早上跟着一起习武,平日里也还都念书,刺绣据说是没叫学,但基本的裁剪缝制,是得学的。绝对不是以前在家里,只一味的娇宠。听说,现在不光不娇宠,四婶对璇姐儿还特别的严厉。

    琪哥儿以前总觉得还是个娇娃娃,现在却变了个样儿。隔两天就从正院过一回,是四叔不在的时候去后头请教公公学问的。

    四房是最适应家族这个变故,而且最先做出调整的。

    可在这些调整中,白氏似乎也受到了一些触动。可这些触动带来的……好似不全是好的。

    姚氏的劝解白氏听进去了,但多少有些没应和到心里。白氏心里很多的想法没法子告诉姚氏,但她就是想争一争。

    从婆婆的身上,她看到,丈夫其实不用太敬着……像是婆婆那样,感觉把公公攥在手心里的状态才是对的。

    当然了,对婆婆也不一定非得顺从,看自家婆婆动不动就驳了祖婆婆的话就能看的出来,祖婆婆并没有恼怒。

    对兄弟姐妹也不一定得处处谦让着,看婆婆对大伯母的不客气就知道了。大伯母不一样无可奈何吗?

    自己是低嫁,婆婆到金家也是低嫁。这一翻变故,叫婆婆彻底的翻身了,那么自己呢?

    这难道不是自己的机会?

    只要自己能在四房说了算,自己跟谁亲近,跟谁不亲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又有谁能非议?

    于是她跟姚氏道:“要想别人看的起,自己就得先看得起自己。自己端的高了,别人就得奔着你来,你先把自己放在泥了,那就别怪别人踩你。”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这听着怎么就这么别扭呢。

    姚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来要打听四房对大房为何态度变成了这般的事也问不出口了。再问,那就真成了挑拨了。

    无言以对,干脆告辞。

    白氏有把各色的点心和水果干果一色的都装进匣子,“给大伯母带过去吧。”

    这怎么好?

    之前大房已经得了,这如今是给孕妇吃的,自己拿了像是怎么回事。她坚决不肯拿,白氏比较强硬:“给你拿,你就拿着……这点主我还是做的了的。”

    金双正提着炖好的鲫鱼豆腐汤准备往里面送,就听到这么一句话。她也没多想,直接就进去了,看到自家少奶奶正拿着食盒往大少奶奶手里塞。

    金双只当没看见,还打招呼:“大少奶奶这是要走?正好炖了鲫鱼豆腐汤,您陪着我们少奶奶喝点再走。”

    姚氏尴尬,白氏却收了笑,只冷淡的道:“砂锅放下吧。”

    金双也不计较,白氏最近一直都这样。金双也不敢叫金伞过来送吃的,就怕金伞那暴脾气直接给发作起来。这会子少奶奶说放下,她也就放下了,朝姚氏福了福身,就退出去了。

    这边还没下台阶呢,就听到白氏在里面跟姚氏道:“顺手把这汤提着过去,别怕谁说。一碗汤的主难道我还做不了?”

    姚氏的声音传出来,“这是给你喝的,你这有身子,得补补……”

    “早喝腻了。这一天天的,什么鸭血瘦肉汤,黄豆排骨汤,乳鸽汤,莲子猪肚汤……絮叨的很。”这是白氏的声音。

    金双气的恨不能冲进去,知道为了这些汤给你补养身子,废了多大的劲儿吗?

    娘说这里不是南方,想找鸭血也不好找,养鸭子的人不多,还是爹托了镇上的哪个掌柜的,给寻来的,说是补血用的。鸭血补血比吃红枣要好。

    顺带还有鹅蛋,一只鹅一年才下几十个蛋,这边几乎是没人养鹅,还是叫人家说是有从南边来的,尽量捎带点鹅蛋来。说以后自家养点鹅,鹅蛋去胎毒。以后家里少不得添孩子,吃这些东西放心。

    其他几道汤还好点,食材好弄。除了鸭血外,这鲫鱼也很难得……如今冰天雪地的,野池塘里早结冰了。大冷天得把冰给破开,才能弄上鱼来,这是咱家二少爷带着人出去亲自弄来的,鲫鱼大小不等,也就大半木盆,如今用水养着,叫隔几天给炖上一回。这个补虚通乳……璇姐儿和琪哥儿馋的跟什么似得,也没舍得要一条吃。

    二少奶奶倒是大方,抬手就送人了。

    她知道这是二少爷冻了半天整的发热了给弄回来的吗?她知道一家子都在让着她吗?

    她憋屈的不行,转身要走了,但到底是撩开帘子,说了一句:“……这鲫鱼汤难得的很,是二少爷专程弄来给少奶奶喝的……”

    “这值得什么?既然有,再寻些就是……”白氏只觉得当着姚氏的面被金双给拂了面子,脸涨的通红。

    姚氏更尴尬了,“我也不爱喝这些汤汤水水的,有这些点心就挺好的……”一个不拿不好看,都拿了那成了什么人了,她只得选了一样拿了,然后赶紧告辞。

    姚氏这边一走,金双就转身,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白氏对着那一砂锅的鱼汤,越想越气恼,为了这点劳什子东西,弄了这么大一个难堪,如何不气恼。

    这一恼,心里的火就压不住。拂袖就将砂锅从桌子上掀了下去。

    哐啷一声发出来,她的火气小了一些,只觉得这个孩子叫人有些心浮气躁。

    那刚进院子的金启琨不知道里面的事啊,一听声响,还以为是白氏摔了,怀着身子的人摔了还得了,三两步窜过去,一边撩帘子一边喊:“……怎么样……”

    一句话没问完,他的话就被卡住了。

    白氏一身齐整,脸上的怒意还没有消退。地上,是满地的汤汁,那条不小的鲫鱼和白莹莹的豆腐,四处散落着。砂锅没碎成片,只是有没有摔漏,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金启琨的表情越来越冷,冷到白氏不由的手足无措起来,才见他隐忍的到底没言语,摔了帘子转身就走远了。

    白氏狠狠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才有点反应过来,这鲫鱼是他为她特意找来的。对着那条一直贴在地上的鲫鱼,她蹲下去,手伸出来想捡……但到底是把手缩回来了。

    她心里什么地方动了一下,但却坚定的认为,他肯为她费心思,那就证明……她的方式方法是对的,果然,人得强硬一些才能过的更好。

    这边发生的事,随后林雨桐就知道了。林雨桐猜不出来白氏的心里是要跟她这个当婆婆学的。她只能从她的行为上判断,她是想在大房那边有面子,她是想自己做主补贴大房,她把自家儿子的一片心意全都踩在了脚底下。

    林雨桐冷笑,既然给你好,你不接着,那这好,你也不配有了。

    孕妇该补养身体还是要补养的,药粥一样可以,无副作用。怕营养不足,粗粮偶尔肉蛋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得怕你吃不惯叫你吃点好的……不追求口味,但营养均衡的话,粗粮野菜都成的。

    林雨桐忙她的,头都不抬,只跟金双吩咐,“那你去老太太那边的小厨房取取经去。老太太高寿之人,身体又康健,既然你做的少奶奶不爱吃,那就先顾着身体,叫她随着老太太吃吧。”

    跟老太太吃一样的,你可别说虐待。况且,老太太常年粗茶淡饭,从养生上来说,是正确的。早上吃的稍微好点,一半杂粮一半细粮,鸡蛋早上是吃的。中午多少带点肉,有点腥货就行,晚上雷打不动的是杂粮粥,清粥小菜。

    金双应声去了,心里却叹气,怀孕怎么了?那有身孕的妇人,村里有多少,也没见哪个吃的不好生孩子就怎么着了。

    果然,白氏当天,就知道伙食换了。点心再没有了,包子馒头倒是不拘多少,可以放在锅里给热着,或是在炉子上烤着,饿了就能吃。水果更没有了……要吃你自己去拿,这东西就在院子里冻着呢,家里不拘这个的。干果这个真没有了,这玩意都当零嘴了,农忙了哪里还顾得上,所以,收来的本也没有多少。各房送一些,本还剩了一些,可姑太太亲自过来要了,就都给拿走了。那东西吃着费牙,那么一小簸箩,少奶奶一个人吃,吃到明年春上都成的。

    得!全送人了。

    林雨桐今儿忙的什么似得,暂时没管白氏这事。但心里明白,白氏这事不是简单的过去就能过去的。琨哥儿啥也不说,那是因为碍着大房的缘故。

    两人忙活完了,晚上了,林雨桐才跟四爷说:“琨哥儿的婚事,怕是不成。”可她说不出休妻的话来,如今这世道,真要是休了,真就把白氏一辈子给毁了。可不休怎么办呢?养着?再给琨哥儿纳妾?这样的事自己和四爷也干不出来。

    怎么办?

    四爷无奈的用了一个‘拖’字诀,“先叫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再说。事缓则圆,事缓则变……不急着下决定,缓一缓,这事不是快刀乱斩的事。正好,过完年,也有事叫琨哥儿忙,既然上面下旨要给金家盖宅子,从选址到建成,这得忙活个大半年。到那个时候咱再说。”

    许是生了孩子了,就不一样了。

    叫两人都静下来想一想,他们以后这日子该怎么过。

    嗯!要不然能怎么办呢?

    第二天一早,四爷出门就把琨哥儿给带在了身边,主要是开解儿子,告诉他婚姻是需要磨合的道理。若是能磨过去,那什么都好。若是不能,咱再说不能的话。嫌得告诉孩子,他的婚姻的好不好,一大半的责任在父母身上,是做爹妈的没给选好人选,并不是他本身哪里不好。

    见过的世情多了,这一个好女人能成就一个男人,一个坏女人能毁了一个男人的事屡见不鲜。若是因为这点事,叫孩子从心理上产生了类似自卑窝囊的这些情绪,那才真是坏了。

    金启琨苦笑:“不至于的……不是还有句话,叫做大丈夫难免妻不贤子不孝吗?十事九不周……儿子哪有那么多心思想这事……”况且,自己不能只拿父母的婚姻做对比,你得比祖父和祖母……祖父那样的人,祖母的才情样貌和性情其实是配不上的……再说大伯父和大伯母,就更不能提了……二伯和二伯母当年倒是瞧着好,谁知道内里倒是有那么多的故事……三伯和三伯母,如今夹着两个妾室,那日子见天的吵吵……就是大哥那边,娶了大嫂,大嫂倒是明事理,性情也不坏,但比起大哥那样的神仙人物……人家的日子不也过去了吗?谁不是在忍耐?

    四爷再就没法安慰了,再安慰人就有点小看人的意思了。这么大的孩子,说男人不算到男人的年纪,说孩子吧,也是人丈夫要做爹的人了,不好把握。

    这件事还是昨晚的话,暂时放着吧。

    如今,家里且忙着呢。这大门还没开的时候,金守家就来报,说是庄子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了,这都是来投递帖子登门拜访的。

    这上面的意思表达出来了,那些哪怕是即将卸任的官员,也得过来了。心里还希翼着这边能跟上面说句好话。这满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这都得多少。还有乡绅名流,自认能上的了牌位的,都来了。

    这眼看就过年了,不能在家里大宴宾朋。但是也不能将人都赶出去,以后这不还得跟这些人家交往吗?

    因此,四爷还得待客,还得收下人家的礼单,然后说好过年的时候请大家来吃酒。

    林雨桐和四爷一样,都有的忙。这各家的女眷,不得过来跟请安吗?徐氏不怎么见人了,老太太更不耐烦。她是清净惯了的。小徐氏倒是想出面,但是金伯仪发下话来了,还专门叫管家找了婆子来陪着小徐氏念经拜佛。

    那能应酬的就只林雨桐和孙氏。另外的两个堂妯娌,连氏屈氏,一个管着上茶上点心,一个看着准备回礼的礼盒。

    孙氏陪着林雨桐,也很积极,主要还是想在这些人家里,给琳姐儿找户人家说亲。结果这些人也聪明,示好是示好,可看不清风向的时候,那是半点也不吐口的。有那太急功近利,言语间特别急切的,孙氏反倒是不敢应下。

    如此热闹的了几天,赶明都腊月二十八了,人才彻底的消停下来。

    今年的年虽然过的不如侯府,但好歹心里是安稳了。

    腊月二十八了,年节礼用的东西也都备好了。大年三十晚上,都凑在老太太身边,团年嘛。

    白氏没来,钱婆子陪着呢。

    除了白氏之外,都过来了。大房的父子也露面了,这一露面,徐氏都乐开花了。两人是自己走着来的,裹得严实,一路走来,脸上还有些红润。额头见汗了,却不见喘气不匀。她高兴的拉着孙子摩挲半日,然后又叫瑞哥儿,“好孩子,还不去谢谢你叔叔婶子。”

    大儿子的事不爱叫儿媳妇知道,但却没瞒着自己这个当娘的。自从到家庙里,那吃的用的,哪一样都是精心的安排过的。药是药膳,是老四早前踅摸的方子。那药材难寻,老四肯找,林氏也不小气,肯不间断的给用。一家人能吃的清淡穿的素朴,但给大房的药却丝毫不打折扣。那身上的被子是轻薄的不知道什么羽毛做的。那熏香都不一样,处处透着用心。没有老四两口子这般不藏私,大儿子父子还不定怎么着呢。

    看看,遭了大难之后,没有不好反而是越发的好了,这比什么都叫徐氏欢喜。

    金匡点点头,拍了拍孙子的肩膀。

    金启瑞过来赶紧给四爷和林雨桐见礼,四爷一把拦了,“坐着去吧,原也应该的。等天气和暖了,也多走一走动一动,你婶子家有一套养生拳,林家老爷子少了一条胳膊依旧在练,据说现在依旧是能上马弯弓,跟着儿郎们狩猎……”

    男孩子就没有不向往强壮的,金启瑞眼睛都亮了,又给林雨桐作揖,“侄儿拜婶婶为师……”

    林雨桐便笑:“不兴来虚的,束脩都不带我可不收。赶明儿,叫你媳妇准备两条腊肉来……”

    大家跟着一笑,气氛就起来了。

    瑞哥儿跟着琨哥儿几个兄弟凑到一块,去玩去了。珅哥儿最周到,他带着还比较认生的金孝家的顺哥儿一道说话,瞧着也亲热。

    只姑太太拉着她家的孙子,不放孩子过去,老太太就说:“一家子骨肉,都在眼皮底下呢,你叫孩子自己去玩吧。”

    姑太太觉得金家的孩子瞧着伶俐的太过,自家孩子太老实,只道:“晚上,都爱犯困,就叫他们呆着吧。”

    许是她家的人没见过大房父子,一个个的惊为天人,不时的用眼角打量一眼。

    说实话,跟这个姑太太在一块,谁都怕她猛地来一句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应答的话。林雨桐一直引着话题,尽量不叫话题往孩子们的婚事上扯……当着孩子的面,提也不合适。谁知道人家姑太太眼睛还挺贼,先问林雨桐:“白氏怎么不见?你这个婆婆忙前忙后的,怎的媳妇就不来伺候?”

    你管我家为啥儿媳妇不来呢?

    林雨桐就道:“有身子,叫歇着呢。”

    姑太太要咕哝什么,被老太太瞪回去了。

    没多大功夫,老太太去解手去了,谁知道没人看着之后,金氏人家话音一转,又问小徐氏,“琨哥儿才成婚多久,这媳妇就都有喜了。你家这儿媳妇,怎么还没有喜信儿?”

    姚氏当时就跟谁扇了她几个耳光似得,脸涨的通红。这种事当着小叔子小姑子,又有男性长辈在的时候,你怎么能随便问呢?

    这姑太太还不停的念叨:“这娶媳妇,得先能生养。要不然,养着做什么?你挑的……肯定是按着好生养挑的……可这长相也太寒碜了,还不如我家大妮妮呢……”

    姚氏是生的普通,甚至是粗壮。

    但这媳妇从性情上来说,真算是好的。

    何况两口子不住一块,怎么可能有孩子?瑞哥儿一直在养身体,本也不能着急。

    那边小徐氏没有再顶撞这个姑太太,上次已经得罪一次了,这次她没言语……林雨桐瞧着姚氏可怜,就先打发她:“去告诉金双,能上菜了。”

    省的僵在这里,进退不能。

    姚氏逃一般的出去,撩开联系吸了一口冷气,这才算是平复了一些,就听里面丈夫的声音传过来,“好叫姑太太知道,是侄孙的身体不好,拖累了她。她是个极好的人……孙儿能娶妻若此,不知道怎么感激……”

    这话叫姚氏顿时愣在当场,当时就泪如雨下。不管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有几分是因为在场面上才这么维护自己,但有这么一份维护……她觉得,她所有的委屈,就都有了价值……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90、清平岁月(20)三合一

    清平岁月(20)

    这一年, 是康平九年了。

    李昭坐在龙椅上的第九个年头。

    过了子时, 儿子们都回小家团聚去了,金匡也回了书房,单手擎着酒杯, 开着窗户站在风口上, 然后将杯中的酒慢慢的倒下来。

    吴姨娘推开门进来, 手里端着几个小菜,“怎么站在风口上?”她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然后起身关了窗户, 冷的直哈手:“太太歇下了, 妾陪老爷喝一杯。”

    金匡没言语, 坐在榻上,眼睛盯着炭火。紧跟着,眼前出现了一只手, 手里举着酒杯。酒杯是白瓷的,上品。酒是陈酿的御酒,每年都能喝到, 今年也不例外。只是托着酒杯的手……指肚红肿粗壮。

    他抬起头来,吴姨娘含笑看着他。

    “出去吧!”金匡摆摆手, “书房这地方,你再踏足一步……我就送你跟老三两口子一块过日子。”

    吴姨娘面色一变, 迅速将酒杯放下,然后将手笼在袖子里:“……我……我是想问问老爷,琳姐儿的婚事……”

    “琳姐儿是你的谁?”金匡冷脸看她, 再问了一遍,“琳姐儿是你的谁?”

    吴姨娘无言以对,她连三爷都没资格管,哪里敢管孙女的婚事。

    她隐下泪意:“老爷,我伺候了您三十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三十年了,当年给老三说亲的人不少……要是我没记错,孙氏是你从几个人选里选出来了,我和太太都依了你。”金匡摇着酒杯,“如今,琳姐儿的婚事我和太太尚且不管,由着老三两口子做主,你掺和什么?”

    可老三哪里有半点主见?

    吴姨娘嘴角动了动,到底是再没有发一言。面对着金匡站了站,然后就转身,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过多的起伏来。

    金匡深深的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是出声了:“让我选人家也成。”

    吴姨娘站住了脚,回过头来,殷切的看着金匡。

    金匡起身,摆弄起之前吴姨娘端着的酒杯:“……那是不是能告诉我……这些年,你在府里,在我身边,送了多少消息出去……”

    这话一出,吴姨娘浑身僵硬,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什……什么……”

    “那你以为当年为何选了你为侍妾?”金匡看着她,眼里不带丝毫的温度,“先帝老年多疑,开国勋贵府上,像你一样的人不少……周家暗地里给皇家培养的就是你这样的人……”

    这个周家,就是许时思的老丈人家。

    李昭不信任许时忠,越发的不信任,肯定跟两家联姻有关。周家是皇家的一把暗器,现在虽然不知道有没有被收回,但周家无疑是知道许多皇家的秘密。当年联姻的时候,许时忠未必知道周家背后牵连这么多,可是后来,只怕也察觉了。周家要自保,许时忠也要自保。两家一拍即合……要不然,只凭着许时念一个皇后,就想把李昭算计到,这皇帝也未免做的太儿戏了。

    被自家的狗咬伤了,这便是李昭的处境。

    而自家的老二,自来跟许时忠亲厚。而两人不光是密友,还是郎舅,这关系又何止了进了一层。对李昭而言,左膀右臂太亲密,是要出事的。

    于是,他不想出事,就只能叫这两人出事。却不想,许时忠到底是棋高一着。

    剔除掉里面可以忽略掉的儿女情长,大致就是这个样子的了。当然了,这有些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女人啊,情义啊就成了最好的借口。

    金匡是一直知道有监视的人在的,父亲去世前就说了。这个不难理解。

    而自家府里的人,藏的最成功的,便是吴姨娘了。

    她不说,他也只当不知。这一晃,也都三十多年了。

    吴姨娘看着金匡:“……老爷……我并不曾背叛你……”

    金匡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吴姨娘沉默,沉默了良久,沉默到风从半开的门吹进来,带走了屋里的热气,她才道:“……是……之前来钦差的时候,有个小厮给我塞过一个蜡丸……我重新被启用了……”

    金匡点头,猜到了。

    只要算个人物,就必然在人家的监视下。得骄傲自己虽不在朝堂,可朝堂还得警惕自己吗?

    他轻笑一声,然后道:“送什么,怎么送,什么时间送,通过什么途径送,送到哪里,送给谁……”

    吴姨娘重新将门关上,站在金匡的对面,慢慢的开了口。

    这一夜,吴姨娘留在了老爷的书房。

    现在不是侯府,小辈们也没有窥探长辈私生活的兴致,姚氏一早碰见吴姨娘,见她面色疲惫,黑眼圈重了一些,当时就有些不自在,只福了福身,连个招呼都不会打了。

    吴姨娘也没多想,回屋歇着去了。也没去伺候徐氏,她是真心有些累了。

    大过年的,徐氏身边没有人服侍,倒是姚氏跟小徐氏说了一声之后,先去伺候徐氏了。太太是个慈和的人,不算太精明,但也说不上糊涂。对小辈,也还慈和。至少在身边伺候,不用像是在婆婆那里,处处都得小心着。

    她是真盼着能伺候祖母,而不是婆婆。

    大年初一,也没人说谁没来,谁病了的话。都要掏个吉利。林雨桐一下子就轻松起来。在四房里,林雨桐和四爷给几个孩子散了压岁钱。

    不光是琨哥儿几个,便是金逸他们十一人,也是没人都有一份。不算多,四爷给了八两八钱银子,桐桐给了六两六钱,讨了好彩头。

    琨哥儿几个也不甚在意,只商量着这银子怎么花用,那边金逸等人是真有些无措,光是压岁钱,就十五两四钱的银子,其实像是他们这样的小子丫头,十五两能买三个。

    可如今,却真就跟家里的少爷姑娘一样,拿这么些个银钱。

    随后,林雨桐又给补了几个人这两月的月例银子,每人每月二两,这就是四两,如此,手里就差不多攥着小二十两的银子了。

    二十两,别说一个人的吃喝花用,小户人家,五六口人,够这么多人一年的嚼用了。

    林雨桐也告诉他们,“你们没个都是良民,回头去衙门补上户籍。姑娘家也可以立女户。银钱攒着没啥用处,或是买地,或是买屋子,置办些产业,才是你们的根本。”

    可从正屋出去,吃饭的时候几个人聚在一处,谁也没提出去置办产业的事。

    金世遗干脆把银子直接交给金逸,“大哥帮我收着,我用的时候跟您拿……我去念书去……”匆匆吃了饭,就去念书去了。论资质,他不是最好的,只是比别人略聪明一些罢了。可自己的底子比别人去差很多,想要弥补,这就得比别人花苦功夫。

    许是有金麒和金世遗在后面比着,琪哥儿读书要比以前用心的多。今儿大年下的,要去给长辈拜年,要去给各房拜年。还得跟着爹爹去族里拜年,这么一圈转下来,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说金世遗今儿多背了两页书。于是他晚饭也不正经的好好吃了,扒拉了两口饭,就赶紧回屋去了。

    林雨桐和四爷当家,就这点不好,得不时的应付上门拜年的人。因是头一年,以后还得跟大家常处,因此两人不得不耐着性子,不管是族人还是相邻,来了都接待。带着孩子来了,还都给一把钱做压岁钱。于是,这上门拜年的就越发多了。东西也是带的五花八门,还有做的小衣裳,给白氏肚子里没出生的孩子的。

    如此忙忙叨叨的到了大年初三,结果家里来了远客了。

    徐家、孙家、贺家、姚家相继都到了。

    原本他们都是姻亲,也是当时一得了消息,知道许时忠派了人往这边来的时候就立马打发人出发的,因此出了京城没多久,就遇上了。有的早住店,有些晚住店的,一点时间差,要不了两天就赶齐了。于是,几家结伴,赶来的时候果然就晚了,在路上过的年,紧赶慢赶,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年初三了。

    四家都没主人,都是管事带着人来的。若是送年礼,这没有住家便罢了。可若是大年下的上门,没有住家上门的拜年算的哪门子的拜年。

    因此,林雨桐也客气的接待,但并不热情。

    徐家的送到徐氏那里,孙家的送到三房,姚家的送到姚氏面前。贺家的,林雨桐就带回了。

    贺家的管事四爷接待了,给女眷请安的婆子,林雨桐直接带回了四房。

    还别说,对这个婆子,原主的记忆里还颇为有印象。这是如今贺家的当家太太,也就是抢劫而的婆婆身边的人。以往去金家,贺家大太太身边总也带着这么个婆子的。

    这婆子一张喜庆的脸,瞧着谁都像是在笑的。这会子瞧着林雨桐,也只说奉承的话。说实在的,这一路上,可是受了罪了。原本也想着,这金家如今是落了架的凤凰,谁知道真到了地方,才知道绝对不是这样。别处也没去瞧,但这庄子的规模绝对不小。只看着四房住的院落,那真是错落有致。尤其是进来之后,习武声,读书声,嬉闹声,处处都是生机。

    如今看着端坐在上首的亲家奶奶,她心里是唬了一跳的。许真是管家有了威严的缘故,竟全不似当日的模样。那时瞧着,有些老相,有些憔悴,便是扑粉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了遮住不好的脸色。每次瞧着,都不像是有精神的样子。可如今再看,竟像是年岁了几岁,像是二十七八岁的妇人,脸上全无脂粉的痕迹,但也面皮细嫩,莹白透亮。许是走了一路,脸还红扑扑的。不过这走路脚下带风的模样,想来身体是极为康健的。再看那一身打扮,虽说素净,但这人要是利落身段好了,这穿个麻布片子也瞧着不一样。

    她此刻被让着在下面的凳子上坐了,不等问话就先说了许多的奉承话,“……当时我们太太都虎了一跳,原说离京的时候一定去送送,却不料去了才知道老大人带着亲家一家反倒是先走了。太太总念叨说这是体恤亲戚……后来本说要打发人来,偏不巧,我们二少爷从南边没回来,少奶奶胎气不稳,一直在养胎,本想着等胎稳下来了,再打发人来,到了这边,便是亲家问起来,咱们也好搭话。谁知道顺王府那边是极为体恤的,竟是一时不能见少奶奶,是好是歹咱们家也不能晓得。又想着过年的时候好歹能回来,却不等年下,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别的事能等等,只这大喜的事情,那是万万不能等着的。我们太太便打发了小的来,一则给太太奶奶们问安,二则,也请太太奶奶们放心,走前我们太太说了,一定会拿二少奶奶当亲闺女的……三则,看亲家家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男人们的事妇道人家不懂,但是家里的事……有什么需要的,还请奶奶不要客气见外才是……”

    这话虽说的谦卑,但话里的傲气也还在。你那边太太有什么亲密话,像是帮忙之类的话,完全可以写在信里,自己要真有需求也可以写信叫信任再给捎回去,如此才是平等的相处之道。如今,却借着下人的一张嘴,叫自己跟下人说难处。

    呵呵!

    林雨桐就接话,“还真有件事要劳烦你。”

    这婆子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傲然,却还没等她说话呢,林雨桐就喊金双,“去把炕头的匣子拿来。”

    金双应了,转眼就碰了匣子过来。

    林雨桐将匣子打开,“这里是一万两银票,烦请你带回去带给你们二少奶奶,就说我和她爹不在跟前,有事也帮衬不上。这些银钱拿起傍身,若是有事,可去顺王府找她干爹和干娘,也可去许家,找她姑爹便是。若是再顺王府住的不顺心的,给许家递个信儿,他姑爹之前叫人带信儿,说是英姐儿在家闷着,想找她表姐过去作伴,只因怀着身孕不叫挪动,这才作罢,来信言说,很不欢喜……”

    这话叫这婆子冷汗直流,一个顺王都已经不敢轻易得罪,但好歹顺王不得不顾着贺家是太后的娘家。可许时忠连皇帝都敢……这一个太后的娘家,他何尝会放在眼里?

    一时连坐都不敢坐了,捧着一万两银子,就跟捧着个烫手的山药。她心知,这银票子拿回去,怕是要出事。

    贺家没那般的富贵,早前太后在的时候,贺家就得缩着,产业不见多,人口却越来越多。这一代一代的下来,婚丧嫁娶的,这不都得银子吗?别人许是不知道,但自家太太管着家,家里有多少自家能不清楚吗?来之前,家里还为过年的三千两银子发愁了。只想着要是金家镇坏了事,恨不能没有二奶奶……之前都开始相看,是个跟家里有些瓜葛的,江南商家的女儿。图什么的,不就是图那边的钱财吗?

    可如今看,金家是惹得起的吗?

    金家老太爷保着皇家,那就是保着正统。可便是获罪了,这许时忠也是顾念着情分,就怕委屈了金家。难道将来许时忠倒了,金家就不能起复?若是这样的金家都不能起复,那谁能起复?闹了半晌,人家才是稳若泰山。左右都有人保着,在哪只要有富贵日子,哪里不是一样的过活。这给出了阁的闺女抬手就是一万两,就自家带的那东西,她都觉得脸红。

    这还不是最害怕的,最害怕的就是……这银子拿回去,太太未必就能第一时间叫给二少奶奶送去。家里这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只怕太太瞅着金家远,不一定能及时通信,反而密下了这银子。

    或说,人家敢叫自己拿这钱,那就是不怕有人中间闹鬼。真要是被顺王府和许家知道了,那真就闹的没脸了。

    人家再没有别的话,就叫人把她带出去了。剩下的时间她就在院子里,等着家里的两管家回来。

    这俩回来,只进了自己的屋。他们本就是贺家老太爷的人,用不着跟一个管家太太身边的婆子说那么些个废话。这婆子瞧着两人的面色沉重,也不敢废话,只在屋里缩着,每日送了饭菜过来她跟着吃,别的再不多话。只看日常送来的饭食,只觉得比贺家给下人吃的待客饭还好些。心里越发的觉得,只怕太太之前的打算是真不成。

    璇姐儿在屋里只剩下文岚儿和自家娘的时候还问:“不是说贺家现在很不成样子吗?怎么娘还叫下人捎银子……”

    林雨桐揉揉闺女的脑袋:“不怕她贪,就怕她不贪。你且好好瞧着便是了。”

    文岚儿若有所思,似有所悟。

    正说着话了,孙氏来了。一瞧,眼圈还是红的。文岚儿和璇姐儿赶紧告退,知道这是有话要说。

    孙氏等孩子们出去了才哭出来,“我原本也没想着,能把琳姐儿嫁回去。之前写了信回去,就是想求求嫂子,看她娘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却不料我嫂子提了一家,是她娘家的远亲,家在江南……倒是颇有资材。那家的有个独子,今年二十有一了,中了秀才……”

    二十一了,这么大年纪还没成亲?

    难不成是续弦?

    孙氏摇头,“要是续弦,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可谁知道那竟是个克妻的。前后定了四门亲,不等成亲人家姑娘就意外没了……”

    林雨桐就心说,那这孙家其实还行。至少有这样的不足,人家很坦然的告诉你了。而且,克妻这回事,未必就真那么真。哪有什么克不克的?况且,琳姐儿不是一样没等嫁人,那未婚夫家就死了全家。有些人家难道就不挑拣了?也一样会说琳姐儿命硬,不光克夫还克夫家全家。

    人家那意思,也是个以毒攻毒的法子。若是成,倒也算是合适的姻缘。

    但从当娘的角度来说,当然是闺女千好万好,这一说克妻,就先不乐意。还把娘家给怨上了。

    她这个当娘的不愿意,别人再说什么都是白搭。

    孙氏就道:“能不能叫琼姐儿想想办法,许是贺家还有合适的?”

    林雨桐没瞒着,就把贺家的大致情况说了,又把那婆子的无理给细细的学了一遍,“固然是有合适的,你可愿意送琳姐儿去那虎狼窝里?”

    更怕人了!

    孙氏擦了泪,竟是没可奈何。

    林雨桐就安慰说:“你也莫要太着急,过几日家里宴客,咱们再踅摸踅摸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

    她也不好在这里久坐,起身的时候又道:“王太医今儿要是没出门,回头麻烦弟妹请了王太医去我们那边一趟……”

    林雨桐还倒是琅哥儿又不好了,“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琅哥儿,“是我那边的两个小贱人……一个喊着乏累,一个今儿早上对着饭食犯恶心……我寻思着,莫不是有了?”

    哎呦!

    林雨桐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了,“我回头就叫过去。”

    孙氏苦笑:“你放心,我不犯糊涂。这两孩子的事还不够我糟心的呢,真没心思搭理我们家那位爷。我瞧着他窝囊,那俩倒是瞧着他跟天神似得,他觉得心里熨帖,常过去歇着,肚子鼓捣起来,也是早晚的事。”

    小婶子没兴趣听大伯子的房里事,孙氏也觉得失言。实在是如今这般,有些话不跟林雨桐说,还能跟谁说呢?

    这会子觉得不妥当,赶紧告辞了。晚上的时候,果然就听说三房有喜信儿的事。

    谁能想到没两天,孙氏从佃户里找了个模样甚好的女子。她是家中长女,父母早没了。她拉拔着弟弟妹妹,倒是耽搁了花信,如今都十九了。孙氏是亲自下聘,给聘回来做二房的,那两个却只是买进来的丫头。孙氏答应供那边的弟弟念书,然后一顶花轿就把人给结了进来。没大热闹,但也趁着过年的喜庆气氛,张灯结彩,自家人请了几桌酒,算是很正式了。

    新人一进门,孙氏就把三房的家事交给这位辛姨娘,只管着外面的应酬,用心的给琳姐儿挑夫家。

    可琳姐儿却越发不爱回三房了,留在这边跟璇姐儿和文岚儿住的时候倒是更多了。有时候过来,住上三五天也不带回去的。孙氏也只以为孩子是闷了,想着姑娘家一处做做伴也好。林雨桐却也明白,这分明就是孩子受不住压力了。

    只为了这亲事,孙氏生出多少事来。

    这边三房的事一出接着一出的,应接不暇。等林雨桐把几家姻亲都打发走了,才恍然发现,自家这儿媳妇白氏竟然也出来走动了。

    竟然到正房开始请安了。

    这是想明白了?

    看她养的颇为白皙红润,林雨桐也没再继续为难人,反正不用她操心家事,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至于说给大房说这个说那个的,这段时间,白氏作的,一家子从上到下都对她挺防备的。璇姐儿跟文岚儿很亲近,但是跟白氏这个大嫂,却也亲近不起来。

    白氏从开始请安,前两日确实是没出门,只在院子里转转,去找文岚儿和璇姐儿说了说话。到了第三天,就转出去了,说是给老太太和太太请安,这个不能拦着。

    金伞跟金双咕哝:“肯定又顺道去二房了。”

    金双瞪她:“别口无遮拦。”再不好,那也是少奶奶,没有她们开口议论的份儿。这个分寸得把握好。

    白氏确实‘顺道’去见了小徐氏。

    小徐氏拉着她的手叫坐了:“孩子,你受委屈了。原本想着拿是好姻缘,才把你说了过来。想着你自小命苦,得了好亲事也是苦尽甘来了。谁知……竟是这般的命薄……”

    白氏不由的就红了眼圈,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给涌了出来,什么除夕晚上四房回来团聚,没有一个人记得她。连琨哥儿也不回房,她都没脸出门云云,说了许多的体己话。

    小徐氏陪着白氏,抱着白氏就是一场哭。

    姚氏听了动静进来,“这是怎么了?”她赶紧拧了热帕子给两人递过去。小徐氏接了,却打发姚氏,“你去寻琳姐儿,就说她之前画的花样子是极好的,叫她再画一幅富贵牡丹给我,我有用。”

    这是不愿意叫自己听吧。

    姚氏应了,只得转身出去。

    她先回房间换衣服,出来的时候就见周红在院子里站着,这是防着谁偷听的吧。

    可是婆婆跟四房的媳妇又能说什么呢?

    小徐氏就道:“打发周红告诉你,叫你悄悄过来一趟,确实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商量。这个家里,太太是靠不住的。到底都是亲儿子亲孙子,哪里能偏着咱们。姚氏是个不中用的,我能商量的人只有你了。”

    说着,一脸依赖,一脸惶恐的看着白氏。

    白氏的心一下子就难受起来,“看您说的,徐家养我长大,怎么报答都报答不完。您这么说,叫我无地自容……”

    小徐氏一脸的感动,眼圈又红了:“太太都只道徐家是捧高踩低的,却不知道徐家的难处。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宫里的贺娘娘有喜了……”

    贺家跟徐家是很有些瓜葛的,两家是姻亲。当时贺家求娶有试探的意思,但徐氏促成了琼姐儿跟贺家的婚事也是事实。

    贺家跟徐家是什么关系呢?

    贺家娘娘的母亲,便是徐家女。

    白氏自小在徐家长大,对徐家的三亲六故那是知道的很清楚的。她一时大喜,“这真真是喜事。”

    小徐氏却紧跟着皱眉:“可这……大喜事,却不敢叫人知道。咱们要做的,就是保住这个小皇子。只要保住这个孩子,那徐家贺家两家,前程将不可估量。”

    是!是这样。

    贺家好了,金家跟贺家是姻亲,哪有不跟着好的道理。

    白氏就道:“自然是要护住小皇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徐氏点头,跟着却愁苦,“那近身伺候的,有贺家安排人。可将来这小皇子身边伺候的,该怎么安排?放着谁去,才能安心?你是不知道宫里的阴司手段……小皇子还是个吃奶的娃娃,莫说别人,只这奶娘,但凡动了坏心思,小皇子只怕生下来,也活不过两月……”

    白氏不笨,慢慢的有点明白这意思了。她的面色慢慢的苍白起来:“……大伯母的意思……”

    徐氏热切的抓住白氏的手,然后盯着她的肚子,“算算时间,大皇子的月份比你肚子里这孩子,小也就小一两个月。等小皇子生下来,你这奶水只怕正旺……”

    白氏捂着肚子,摇摇头:“我公公婆婆……琨哥儿都不会应的……”哪里会由着自家的少奶奶去给人家当老妈子。再说了,这也不是自己要过的日子。

    徐氏的眼泪就下来了:“孩子,我知道你心气高。可你当你的日子真能随心所欲?你婆婆还年轻,且身体康健,要是像老太太那样长寿,你就是到了五六十岁,依然是儿媳妇,还得看着婆婆的脸色过日子。孩子,别想着能压服婆婆,那不一样。琨哥儿便是让着你,可你跟亲娘若是起了冲突,你再看看他帮谁?况且,我是知道你的……你对琨哥儿是没情分……”

    白氏的脸更加苍白起来,愕然的看着徐氏,却觉得徐氏的眼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冷漠中又带着狠厉。

    她的浑身都不由的颤抖起来,然后起身,“……我……我知道……知道了……”

    徐氏这才笑了笑,然后抬手摩挲她的后背,“好孩子……这才是好孩子……”

    白氏只觉得徐氏的手如同毒蛇伸出来的芯子,叫人惧怕,她起身告辞,出来的时候很有些恍惚。

    她这副样子,一回来就跟林雨桐走了个面对面。林雨桐皱眉:“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白氏摇头,勉强的笑了笑,就回屋去了。

    林雨桐看着白氏的背影,还真怕她出事,就打发人叫了琨哥儿,叫他回去问问,别真出事了。

    琨哥儿真跟金逸整理送来的帖子,得了信儿赶紧就走。

    结果回去推开门,就见白氏不停的用肚子磨着桌子角,“你干什么?”

    白氏疼的满头大汗,只摇头不说话。

    琨哥儿过去,一把将她来开,掀开衣服就看她的肚子,真就磨的红彤彤一片,“你这是干什么?”他一脸的不可置信,“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

    白氏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不生孩子,就不用去当奶娘,我就能永远在家里呆着。真叫她舍弃这里的一切人和事,她才发现她舍不得。这不得这个男人,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早起院子的习武声,舍不得夜里还亮着的那站夜读书的灯。

    孩子以后还能有……这是自己唯一能想到的法子。

    琨哥儿却从心里发凉,“为了不跟我过日子,你宁肯折腾掉这个孩子?那你当初何必嫁过来?”谁也没逼着你?

    啊!是了是了!嫁过来是徐家的意思,白氏在徐家并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许还带着一丝解脱吧,“你生下孩子……我放你走。好歹他是一条命……”如今都五个多月了,这都显怀了。也都已经有胎动了,你这说不要就不要了?

    白氏从琨哥儿的眼里看出了他对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期盼不舍,越是这样,她越是难受……就听琨哥儿道:“你跟成亲以来,一件衣服没给我缝过,一双鞋没给我做过……一盘菜一个汤都没有过……就当这是你为了做的最后一件事……可好?”

    白氏的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衣服是没缝过,但改过,也裁剪过。只是做的不如婆婆快,所以没能亲手给你做。不是没想过给你做菜煲汤,实在是尝过婆婆的手艺之后,不好再动手了。

    可仔细想想,自己是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她攥着他的手臂:“你……要孩子……”求着自己生下孩子,却不求着我留下……

    琨哥儿点头:“你放心,只要剩下,不管是男是女,我都爱……不会叫孩子因为没娘儿受委屈……”

    可是没娘的孩子怎么会不受委屈?

    她自小就没娘,不光没娘,还没爹。那个时候,她看着人家有娘,不知道有多羡慕。常幻想着,要是有个娘,能抱抱她,该多好。

    家里的姑奶奶回门,她真觉得嫁到金家的小姑奶奶是天下最慈和的人。她……就像是娘一般。

    可再像是娘,那也不是娘。

    她不光不是娘,还是狼!是狼,就是要吃人的。

    白氏脸上露出难辨的笑意来,紧紧的攥着琨哥儿的胳膊,“你确定……你要这个孩子……”

    是!哪怕父母和离,他也愿意要这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她)来了,他就欢迎。

    白氏盯着琨哥儿,既像是要把琨哥儿的模样记在心里,又像是在确认琨哥儿的话。

    琨哥儿坚定的告诉他:“我要孩子!”

    那好……如你所愿!

    白氏慢慢的背过身,任由泪水肆意的流……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我家崽崽摔破了脑袋,最近要去医院换药,还得陪着输液,不能上学去,我还得在家陪他学习,时间比较紧而且没有规律,我尽量能在这个点前后更新,但若是不准时,也请见谅。

191、清平岁月(21)三合一

    清平岁月(21)

    林雨桐以为见了小徐氏, 又要闹腾什么。却不想白氏这次是真挺老实的, 再不出屋子。金双每次都把饭给送进去,都注意着白氏呢。回来只说,在屋子做活呢。瞧着有给二少爷的衣裳, 有给孩子的衣裳, 吃的也好, 每餐拿去的都吃完了。

    听着也没毛病,林雨桐暂时不去管了,只阿弥陀佛保佑着, 千万别再整事了。

    问了金双, 回头也问琨哥儿:“怎么着了?就这么僵着?”

    琨哥儿沉默了半晌, 到底是没瞒着,“……她去意已决……甚至不惜折了肚子里的孩子,是我跟她说, 生下孩子,我会放她走……您放心,直到生下孩子, 她都会消停的。”

    林雨桐愕然,“你说什么?她要走?”真要走, 何苦跟着走这一遭?这一路上不受罪?

    她一个孤女,又不是姚氏那样的, 再不济,人家爹娘兄嫂都在,便是回了娘家, 再如何少不了一碗消停饭吃。她离了这个夫家,能去哪里?

    若是真就是过的是苦日子,那便还罢了,咱横不能叫人跟着吃苦受罪。但如今这日子吧,比不上侯府的日子,那么多下人伺候着,但好歹也没叫她这个少奶奶累着吧。这里的天气再冷,那也没冷着她。想念京城的繁华……可这所有的繁华都得是你有银子,没有银钱谁认你?就这样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人,回去能干嘛?

    林雨桐这么问琨哥儿,琨哥儿苦笑摇头:“捆绑不成夫妻,人家要走,我横不能拦着。娘,就这么着吧,顺了她的心意,安稳的生了孩子,送了她走,就只当时我们缘分尽了。”

    大丈夫何患无妻!

    林雨桐还能说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之前还说孙氏给琳姐儿说亲,急的是恨不能把银州排的上号的都数一遍,现在,对林雨桐来说也是如此,眼前摆在面前的,就是好几个亲事,且是不能耽搁的。

    琨哥儿这边,将来怎么办?前头原配留了个孩子下来,后头再娶媳妇这就得慎重慎重再慎重。到哪找个各方面都匹配的?

    愁!

    金逸呢?这孩子是真好。如今也收拾利索了,吃了几个月的饱饭好烦,身高又拔高了。每天跟在四爷身后,四爷随时的点拨着,这孩子就很有些样子了。站在那里,真不是林雨桐偏心,不说长相英俊吧,但也五官端正器宇轩昂。原本这孩子也是在别处的私塾外面听过课,认识些字,知道一些道理的。又本是猎户人家出身,武艺也是粗通。如今只一点拨,虽说学什么都稍显有些晚,但以现在这个样子,真的,有些小官小吏家的孩子,都未必比的上。给这孩子说亲,那就属于,说低了怕委屈了孩子。说高了,人家又挑拣出身。

    还是愁!

    再说金双,这姑娘挺利索的,家里也多有依仗。可真是为了她想,才不敢耽搁孩子一辈子。虽说不急着逼着催着叫孩子结亲吧,但这心里得有这么一码事。

    更是愁。

    还有金伞,跟金双不差多少,亲事也得相看了。她没有金双周全,还有些泼辣。别的上面不开窍,便是做菜也比不上金伞。但有一点,那便是点心和面食做的好。有这个一技之长,要是不挑拣别的,只相看个性子灵性,本性却良善的孩子,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这是唯一一个亲事不怎么发愁的。

    整个过年,过的人心累身累。

    前来拜年的当地乡绅和即将卸任的官员连同家眷,都是要应酬的。

    好容易应酬完了,又是正月十五。正月十五了,又是好大的一场雪,象征性的放了鞭炮挂了灯,一家子吃了元宵汤圆,就都散了。

    这算是把年给过完了。

    过完了年,因着依旧是冰天雪地,所有的生产事宜,都靠后歇着。

    现在金家只一件事,那便是学馆要开学了。

    这个消息,早在过年期间,就都已经宣扬出去了。别管怎么说,金家的招牌打出去,是挺吸引人的。金家现在还坐镇着一位帝师呢。

    北地科举向来不如南地,本地的县学州学三年也出不了一两个人才。出不了政绩呀!

    如今金家学馆的消息一出去,一过十五,一串串的读书人都来打问了,多大的雪都阻碍不了求学的脚步。

    学馆设在刚进庄子的西边。不用从游廊走,穿过游廊到半山腰的,那是金家人住的地方。因着女眷进进出出的,因此,很不方便。

    倒是刚进门往西边走。先是零零散散的几个客院,偶尔会来招待个宾客。其他时候都是锁着的。从这些客院穿过去,应该是保留里原来山里就有的一些松柏林木,里面修了小路或是石阶,沿着这石路一路朝里,就是一座大院子。院门上面只书写了书馆两个字,顺着院门进去,里面是一排排高高低低的屋子。院子里保留着原本的大树,想象的出,这若是夏天来了,这里是何等的清凉。

    进了屋里,却发现这里很有些意思。里面有炕,炕的两边是空空的书架。炕上还摆着好几张炕桌。外间是厅堂,长条的桌子陪着方凳,中间钳着个火炉,炉子里烧着炭,坐在凳子上,脚踩在脚踏上,暖烘烘的,炉子上能少热水,炉子边能烤干粮……不说别的,只这里的学习环境就叫人留恋。

    来的多是中等人家或是贫寒人家出身的少年,像是一些稍微好些的人家,这些人想的又复杂的多。比如说,孩子一去学,这以后便是金家的门生。现在瞧着上面是挺照顾金家的,但这罪臣就是罪臣。以后谁知道会有什么变故,与其如此,那倒是不如先看看情况。又怕不送孩子去,又怕金家怪罪。人家就选了族里那些贫寒的且上进的孩子送过去,只说族里给出束脩。

    就这么多,一过正月十五,当真就热闹了起来。

    好些都是来看情况的,比如,这收多少束脩,怎么一个章程。

    却发现,这边的章程就是——随意。

    只要想学,那就有教无类,只要不是大奸大恶,杀人放火了,你想来,我就教。

    至于学费,你看着办。量力而行即可!

    这规矩一出,好些人打心眼里就打了退堂鼓。贫寒人家读书,谁不是为了将来有了功名,好改变命运改变家族命运的,这里却半点考核都没有,来了就收。鱼龙混杂的,叫我在这里读书……成吗?

    这几日,不光镇上热闹,便是州府和州府各县都一样是沸沸扬扬。

    茶馆酒肆里,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

    今儿茶馆里来了一小哥儿,十六七岁的模样,穿着青布棉袍,笼着手进来。小二哥热情的招呼:“六哥,您来了?”然后将人引到老地方。

    这被称为六哥的少年,从怀里摸出一把钱来,说了一句‘老规矩’,就摸着瓜子闲闲的磕了起来。小二哥应和了一声,转眼给上了一壶茶,两碟子糕点来,就悄悄的退下去了。

    这少年一边吃着喝着,一边听着茶馆里的议论声。

    “这金家收学生,真出事了,还不得连累?”

    “那也得能当上官,当上大官才说被连累不连累的话。现在咱们这考一个秀才都难,考上举人还不定是哪辈子的事来……你说只要考上举人,不往京城里去,在咱们银州,算不算这个……”他说着,就竖起了大拇指。

    听着的人倒是点头:“可不是……连秀才举人都不是,还怕连累。只要跟着人家学,先取个功名且再说其他吧……”

    说的人轰然而笑。

    紧跟着就又说起了金家有教无类的事。顾虑这个的,比顾虑被牵连的人还多。被牵连的,哪怕是被牵连了,但也不怕。金家的名声……那是忠臣。别管朝廷怎么给定义,百姓心里,这忠孝节义的标杆就立在那里,坚定的维护皇权,那你就是大大的忠臣。被忠臣连累,那是荣耀,那是祖祖辈辈都值得炫耀的事。可这跟下九流的人一个学堂做同窗,这也未免太自甘下贱了。

    还有那消息灵通的,就压低了声音道:“还不知道吧……那城南的李奴儿,据说是也去了……也不知道金家是收还是不收……”

    这被叫六哥的少年微微挑眉,这个李奴儿他是知道的,在城里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小子生的跟别人不一样,跟关外的鞑子长了一个模样。深眼窝高鼻梁……据说他爹是北边贩卖香料的鞑子商人,当年到银州的时候包了李奴儿的娘一个月,然后人家走了。这身为女ji的女人却怀上了孩子……这些女人早被灌了药了,怀孩子并不容易,女人偷摸着,没叫老|鸨|子知道,等发现的时候都七八个月了,一碗药下去,这李奴儿还真就活着……难女ji反倒是死了。这本想打胎,却害的差点一尸两命,再说这孩子这般的命硬,老|鸨|子反倒是不敢再怎么着这孩子。只交给一个这城里靠拉夜香过火的一对老夫妻。老夫妻老带着他,因此,满城的人都知道这个孩子。不过四五年,这老夫妻也去了。这小子就成了乞儿,一个乞儿。从人人可欺到人人畏惧……怎么没冻死饿死,还想着求学的……没人知道。但其中的艰难不用去细想,也大致能明白。

    他将点心吃完,喝了两壶茶,抬脚就往出走。

    出了这边,绕到店铺后头的巷子,然后摸钥匙,开了家里的门,这是个齐整利落的小院,他直接去了正屋,把收拾好的包裹背在身上,把个个的房门都锁好了,然后出了巷子雇了雪橇,这就往文定山去。

    整个银州,到处都有这样的场景,有些不去,有些却坚决的去了。

    但说实话,金家刚开始也没打算收多少人,首先,自家的孩子就不少。

    林雨桐这边呢,已经准备好了四色的礼,便是自家的大伯子,这规矩也不能坏。拜先生就是拜先生,一码事是一码事。

    自家这边得去好几个,金麒、金霸、金石、金世遗,都得去。金麒和金世遗是奔着科举去的,金霸是想从武,但这不通文墨的武将,那最多就是先锋,做不了大帅。因此,不管他想学不想学,都得去课堂上去。金石学着做木匠,但光会照着做的是匠人,有钻研能力却能出成果的,这叫大师。四爷和林雨桐没想着一定得培养出大师,但至少得叫他区别于一般的匠人,所以,还是得念书。

    至于开课之后学什么,金伯仪那边,四爷会去说的。先去打基础,基础打好了之后咱再说。

    本来也说要送琪哥儿过去,谁知道金匡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打发人来,说是叫琪哥儿以后跟着他。

    吃在那边,住还回来。反正一整天就是得侍奉在祖父身边。

    这是好事。

    金匡能做帝师,本事毋庸置疑。叫孩子跟着学两年,是好事。反正晚上回来还有四爷盯着呢,走不了岔路。

    琨哥儿是去不去的,珅哥儿本来也说不去,但金伯仪说了,说学堂的一些杂事希望珅哥儿去帮忙管一管。顺便的,也能在那边念念书。

    也好!珅哥儿性子温和,且做事周到,那边收的学生混杂,需要这么个人过去协调。

    于是,珅哥儿去先去忙活了。

    光自己就送去四个,还有三房的琅哥儿,如今身体康健了,能出来走动了,必是要去的。姑太太那边还有四个男孙,一并得去。金孝家还有个顺哥儿,所以,自家这边就十个了。再加上族里的,别的不说,金济那边男孙就得十多个,其他人家不得二三十个。还有村里的杂姓人家的孩子,又因着距离镇上太近,以前镇上的秀才公不肯收的孩子,都乐意过来。算算这人,不老少了。

    珅哥儿这几天是真忙,来了便要登记。

    登记的表格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专门印刷出来的。上面得登记姓名、年龄、出生年月日、家庭住址,老家籍贯,家里的双亲父母等等。

    这一登记,差不多就把底子给挖了一遍,有些有些基础,有些没基础。没基础不会写的,有金麒金霸他们帮忙填写,顺便也就分了等级。

    这两日回去,连林雨桐都爱听珅哥儿说热闹。

    “……有一家棺材铺的少东家,怕咱们嫌弃晦气,一身吊着十几个小佛像,据说是开过光的……还有镇上饭馆的孙子,随身都带着刀,怀里永远揣着萝卜,手上不停的雕花……”

    他并不是个很会渲染的人,说话平平淡淡,但只脑补一翻场景,就知道该是如何好笑的场景。璇姐儿趴在林雨桐身上笑的前仰后合的,“大伯父得气坏了,回去当厨子好了,来念什么书呀!”

    珅哥儿却表情严肃起来,“这样的话不可再说。我就觉得之前说的两人挺好。那个棺材铺的少东家,这么惹人忌讳的出身,可还是能跟人处的谁都不嫌弃他,此人跟人交往必有过人之处。还有那手上不离活的小厨子……那学厨是辛苦的行当,可没人催促依旧丝毫不携带。只这份勤奋和自律,就是旁人所不能及的。这样的人哪怕是天赋不好,那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十年不成,二十年总是成的。”

    他总能第一时间从别人身上发现闪光点。

    林雨桐想抬手揉揉儿子的脑袋,想想岚姐儿还在,这也都是有媳妇的人了,再不能那般了。就鼓励的笑了笑,认可他说的话。

    那边文岚儿还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这两孩子相视一笑,大大方方的,也不算逾矩。

    璇姐儿就缠珅哥儿,“带着我去玩呗!明儿我也去帮忙。”

    珅哥儿去不许,“那地方你不适合去。不许闹!”

    璇姐儿缠林雨桐,林雨桐也不可能放她去,什么才子佳人那一套,最是信不过的。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呆着,人心隔肚皮,这些学生得看看,才知道品行。

    璇姐儿也不会真心想去凑热闹,她就是想出门去瞧瞧,“我想下去看看去……去镇子上看看……这总行吧。”

    这个行!

    但自己去不行,得叫人跟着。

    正说着四爷回来了,四爷明儿不出门,说叫金逸和琨哥儿带着去吧,反正这俩明儿也有事要去镇里。

    孩子们是不怎么看出四爷的情绪,但林雨桐看出来,四爷有事。

    等孩子们都散了,各自回屋睡了,四爷的脸才拉下来,“徐家想拉咱们家下水……”

    什么意思?

    四爷低声将事情给说了,林雨桐愕然:“吴姨娘……”

    小徐氏跟白氏说了什么,这个林雨桐都不知道,吴姨娘怎么知道的?竟然还告诉了金匡。

    这话几乎都要问出来了,然后才有几分恍然,这个吴姨娘只怕不一般。

    呵!还真是不一般。看来最近太松懈了,家里藏着这么个人物,她都没发现。

    一旦知道吴姨娘是怎么回事,就有点明白她是怎么知道的了。从古至今,干特工这一行的,都差不多是那些路数。大房本就跟老太太太太住在正院里,进进出出的,小徐氏干嘛,是躲不开吴姨娘的眼睛的。而以吴姨娘的手段,拿住小徐氏身边那几个人的短处,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吴姨娘轻而易举的就将小徐氏背后的事给弄清楚了。

    林雨桐觉得,有必要跟白氏好好的谈谈了。但这些谈话,她不打算瞒着琨哥儿。因此,她先叫了琨哥儿来,将事情给说了。

    四爷就道:“白氏若真做了那个贺娘娘肚子里孩子的乳娘,咱们金家就彻底的陷进去了。咱们哪怕跟贺家是姻亲,但获罪回了老家,以后京里的事原则上是跟咱们没关系的。但白氏一旦从老家离开去了京城,那咱们就再休想置身事外。”

    琨哥儿的脸色沉凝起来,白氏如今必然是不会再去京城的,但是……家里又该把白氏怎么办?她的眼里心里,除了徐家还有谁?她自己吧。

    她看出去京城的凶险,所以不想去。不想去可以理解,但她采用的方式却是折腾掉孩子……

    作为妻子,她不合格。作为母亲,她不合格。作为家中长媳,她依旧是不合格。

    甚至从没站在金家人的角度上去想,她一旦进了京城,金家一家老小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命就再次可能折进去。

    她真看不出这份凶险,还是不在乎这份凶险。

    琨哥儿到底还是道:“夫妻也是看缘分的。既然缘分尽了,那便尽了。”

    他下了决断,想借着这次的事,彻底的跟白氏做个了断。

    如果是这样,那林雨桐倒是不急着去见白氏了。就放着这件事,暂时不理便是了。等着她安稳的生产,叫小徐氏这么等着……这不光是要跟白氏做了断,等小徐氏将事情‘做成’了,便是处罚起来,对徐氏也是一个交代。

    这件事,只三口人知道,对外只字都不提。小徐氏常打发姚氏给白氏送东西,林雨桐也不管,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这些背后的事,几个小的全然不知。不知就无忧无虑,那些苦难好似渐渐的远处,只想着出去玩散散心。

    璇姐儿要出门去,久儿陪着。金双和金伞忙着呢,且顾不上。金柳和金舞进出也没人拘着,但两人大冷天的不爱出去,早受够了冰天雪地冷飕飕的感觉。

    只久儿不声不吭的默默的跟着璇姐儿,上了雪橇。

    两人盖着一床皮褥子,兴奋的不得了。还吵着叫琨哥儿带她去下馆子。

    琨哥儿如今面上越发的能藏事了,妹妹一说,她就应承。他去茶铺跟顺王府的管事有话说,叫金逸带着这俩去转悠。

    绸缎铺子,成衣坊,皮衣铺子,首饰铺子金银店,还有几家当铺,再就是茶馆饭馆酒楼,有个戏楼子,里面都是草台班子演戏,本地人爱听,而且粗鄙的很。金逸可不敢带着两人去那种地方。便是小饭馆,也不敢叫他们去吃饭。只一家茶楼的茶点不错,也还干净。楼上又有雅间,这才带着两的进去了。

    金逸这两月,来镇上的次数也不少。镇子不大,有些新鲜事,人人都能知道。金逸都成了镇子上的名人了,对有些人来说,这就是个幸运儿。

    一进铺子,人家就招呼:“小爷来了?快里面请,暖和暖和。”

    金逸扔了一小块碎银子过去,“楼上雅间,有娇客,别叫人冲撞了。”

    店家早看见了,屋里进来两姑娘。大的这个十二三岁的年纪,不大,还梳着双丫髻,头上垂着毛茸茸的头饰,跟山里下来的小精怪似得。那眼睛乌溜溜的,满是好奇。

    后面跟着的丫头年岁瞧着更小些,可看人的目光,却有些渗人。谁多瞧前面那姑娘一眼,这姑娘那眼睛就跟刀子似得,能捅死人。

    就见那精怪丫头拉着后面的厉害丫头往楼上走,“店家,把你家的蜜饯都给端上来,我妹妹爱吃呢。要是吃的好,再给我们打包几斤回去。对了,找我家大哥哥付钱。”

    金逸无奈的笑,只对小二示意,只管去安排就好。

    等着一行三人上去,这小二一边准备,一边嘀咕,“这小爷真是走了大运了……”那个小姑娘明显就是家中的小姐,可小姐出门在外,还这么给面子,对捡来的野孩子一声一声大哥哥叫着,可见这认回去的义子在家里是多受重视。

    有那凑一块喝茶的人就说:“我家小子也送去念书了,回来说那边的义子可不是杂役,是正经的送到学堂里念书的。穿着打扮,那就是家里的少爷模样。可见,金家别的不说,这仁义上,就跟别人不一样。”

    没人注意,那包着头脸,坐在角落的人动了动,在怀里摸了两个钱,放在桌子上,就往外走。

    小二哥瞧见了,赶紧过去,一看只两个钱,当时就拦住了:“客官您还请留步……您要了一壶茶,续了两回,得三文钱。”

    这客人愣了愣:“在州府,也就两文。”

    小二哥低声道:“州府是两文,可桌上没瓜子……”

    “我也没吃你家的瓜子。”这客人固执的很,就是不肯再拿出一文来。

    小二哥也气:“我家自来,都是这样的规矩……开店几十年了……”

    “那你们也欺客几十年了……”

    正说着呢,金逸带着璇姐儿和久儿从上面下来,这里便是好吃,也有限。到底是不如家里做的。璇姐儿尝了一口,就再没有兴致了。

    也不说买蜜饯的话了,这里的蜜饯都不新鲜。这会子她正一边走,一边跟久儿商量,“……等山里有了莓子,一定得收来,用这个做蜜饯是最好的……”

    结果下面的争执声打断了两人说话,金逸顺手就把这个看不清脸的客人的帐给付了,还拍了拍这个听着声音很年轻的客人,“兄弟,这也不是店家欺客。自来做独家生意是这般的。店家人还不错,茶叶从来不以次充好。茶果也是干净足两。这里就是个小镇,不比州府。州府人多,茶馆多。不二文钱,也就没客人。他们薄利多销能生存。在这小镇,一天也就这么二三十的生意,也就是个糊口的营生。要真这么赚钱,早有人开第二家了。”

    可不就是这个话!

    这客人反倒是不叫金逸掏那个钱,将头上的皮帽子摘下来递过去,“先压在这里,回头我来赎。”

    这一摘帽子,众人都变了脸色。这少年确实年岁不大,却长的当真不一样,他的眸色是褐色的,燕窝很深,鼻子比别人的都挺拔。看不见嘴和下巴,因为脖子上还围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尾巴做围脖,遮挡的很严实。可只这上半张脸,就足以叫周人变色。

    鞑子!

    金逸只挑眉,但到底是没变了脸色。爹每天晚上都会给他们开课,将周边的国家,讲这些人的生活习性等等。听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何况,此人说一口流利的汉化,带着本地的方言。

    璇姐儿在京城是见过这些异国人的,他们的相国和特使三不五时的还拜访自家祖父,家里曾经也有这样的舞娘。

    因此,她也只笑笑,还跟久儿低声道:“他的眼睛真好看。”

    李奴儿本已经瑟缩了,却不想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他愕然的看向璇姐儿,璇姐儿只和善的笑,“我娘说一文钱难道英雄汉,这有什么呀?”她也不说叫金逸垫付,只说店家,“你只管拿了帽子押着便是,那是貂皮的,你这小店都不及他的帽子值钱。还怕他不来赎呀?”

    店家不肯接,只道:“只当请这位小爷了……”

    李奴儿点头:“回头我给你送来。”说着,就跟金逸点点头,然后转身出去了。

    结果等金逸出去,等着璇姐儿和久儿上车的时候,就见这人跟自家同路。

    两方人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一前一后,谁也没搭理谁。

    进了庄子,璇姐儿和久儿就能自己回去了,金逸站住脚,看着站在庄子外面犹豫着要不要进的李奴儿。

    李奴儿双拳紧握,这是生平第一次这么紧张。世上没人肯接纳他,他生来便是个异类。若是连这里都不能接纳,那这银州,再无自己立锥之地。

    只怕不止银州,这大周朝都将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谁叫自己长了这么一副容貌呢?

    自己生来是大周的人,若是大周都不能容,那么,自己能去哪里?

    之前,总以为用勇气去试试,却没想到,真到了这一步,却怎么也迈不出去。

    金逸低声跟守着庄子大门的家丁说了一声,“去请三爷来。”

    珅哥儿来的很快,本不知道什么事的,金逸以眼神示意了一下,他就明白了。于是主动走了过去,“兄台为何不进取?”

    李奴儿收回视线,对上一双温润的眸子,他的喉头滚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珅哥儿做了个请的姿势,“兄台随我来吧。我知道兄台的顾虑……兄台多虑了,我带你去见一位特别的先生。”

    李奴儿愕然的看着珅哥儿,脚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他先被安置在客院,并没有带去学馆。

    那边金逸已经知道了珅哥儿的意思,马上起身往回走。

    四爷正在屋里画图呢,这开年得给自家建宅子,没勘探宅基地,也没法设计院子,但里面配套的小件得有。比如说这个马桶,不是做不出来的。只是以现在的工艺来说,比较麻烦而已。

    他正在画这个呢,金逸来了,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爷就好奇:“这个人除了长相,还有什么别的不一样。”值得你这般重视。

    金逸皱眉想了想,“儿子觉得……他的眼神看起来像一头狼……孤狼……”

    四爷的手一顿,金逸是在山上讨生活的,干的就说打猎的行当。小小年纪能活下来,他的直觉是很准的。他说起人,总是拿各色的人物做对比。

    孤狼吗?

    那就去瞧瞧。

    林雨桐正想问他画的怎么样,结果人家出来了。

    “去哪呀?”也不换衣服就走。

    “去看狼,你去不去?”四爷脚步不停的问。

    庄子里进狼了吗?从哪进来的?当然得去看了,府里还有年岁不大的小孩子,尤其是有那么多学生,进狼了这还得了?

    她抓了披风就跟出去:“我去!我去。”

    可看到的……还真是头小狼崽子。而且是长的特别俊俏的小狼崽子。

    这眼睛都接近琥珀色了吧。

    这长相,林雨桐真喜欢的不得了。抬步就过去,上下的打量,眼里的欢喜掩都掩不住,“谁家的孩子这是……长的怎么这么漂亮……”

    林雨桐当然知道这孩子生活的有多不堪,他身上到处都是不堪生活的痕迹。可这样的孩子,不怕逞凶斗狠,能经得住羞辱谩骂,唯独对‘好’,没有招架之力。

    之前还如同一头狼崽,戒备的随时准备露出獠牙。结果被这么满是喜爱和赞赏的看着,他顿时手足无措,犹如一只羞涩的羊羔,恨不能将整个人蜷缩在皮毛里。

    对男性,他时刻保持着攻击性。但对一个如同母亲一样,慈爱的看着他的女人,他收起了獠牙。

    林雨桐问说:“叫什么呀?多大了?家里还要谁?”

    李奴|儿羞于说自己的名字,但还是不想欺瞒:“李奴儿……”

    林雨桐露出一份疑惑,继而恍然,小心的保护着孩子的自尊心,“李弩儿?弓|弩乃是利器……倒是合你!”

    李奴儿愣了一下,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谢夫人赐名!”

    林雨桐不由的和四爷对视一眼,四爷也高看了这个孩子一眼。他若是顺势的认下这个名字倒也罢了,偏偏没有。只认这是新取的名字,将他的尴尬和难堪这么谈谈的展露给大家看……以如今这样的年纪来说,殊为不易了。

    四爷坐在主位上,看他:“你想拜师?”

    李奴儿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回答的异常坚决:“是!我想!”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92、清平岁月(22)三合一

    清平岁月(22)

    李奴儿的长相太特殊了!

    特殊到放到学堂, 别说别人不好接受, 便是金伯仪都不好接受。

    但不管他接受不接受,四爷还是先带着他去见了金伯仪。金伯仪只看了一眼,但还是先遣了这个少年出去, “羊群里落入一只狼, 会如何?”

    就是这个道理!

    也正因为知道这个道理, 珅哥儿才不敢将他往学堂带。但是,金家有教无类的话已经喊出去了,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珅哥儿都明白的道理, 四爷怎么会不懂?

    金逸跟着四爷走了, 珅哥儿才问:“我大伯不会收的, 爹何苦带人去一趟?”

    林雨桐看了这个孩子一眼,这小子就是太纯良了。太过纯良是好事,但纯良不意味着不能有自己的手段。

    她就摊开了说:“狼性难驯, 你不将他的所有的路都给堵死了,他肯‘屈就’?”

    珅哥儿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爹要收弟子?”

    四爷收弟子很挑剔的,到底收不收, 还得看看再说。

    果然,这只狼崽子还是被带回来了!是带着一身的倒刺, 被带回来了。就见他嘴唇固执的抿着,双拳紧紧的攥着。这个孩子,真正好的在于这性子, 可真正坏的也在于性子。

    教他本事不难,难的是不能磨灭掉他的狼性的前提下,得叫他学会自控。

    林雨桐看了一遍瞧热闹的金双一眼:“去把挨着结巴叔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金双又打量了这个长的不一样的小子一眼,然后应声去了。

    李奴儿愕然的看林雨桐,又看四爷:“……你们收我?”

    “怕我们没本事?”林雨桐看他,似笑非笑,然后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跟我来!”

    李奴儿本就是桀骜的性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这是只有随时都准备拼命的人才有的架势。

    四房的正屋门口,是难得的一点平整的地方。很能活动的开。

    靠着石头的栏杆,放着一排的武器架,自家这些孩子,主要练习的还是qiang法,林雨桐顺手拿了一根,朝李奴儿示意。

    他只摆出那种攻击的架势,看的出来,他没学过。但一摆出架势,一双眼就真跟一头狼似得,恶狠狠的。

    然后不管三七二十一,恶狠狠的给扑了过来。

    林雨桐轻巧的避开,qiang花一挑,一qiang给挑起来,顺手就给甩出去,砸在石头地面上,发出‘碰’的声响。这要是骨头没受损,才见了鬼了。这小子愣是又爬起来,哪怕嘴角已经见血了,还是一样不要命的冲过来,其实这左挪右腾的已经很有章法了,这是自己打架打出来的经验。可在林雨桐眼里,还是太小儿科一些。如此再三的摔到地上,这小子却越来越狠,越来越不要命,再起来就是冲着长qiang的尖头冲了过来,悍不畏死的架势。

    林雨桐一棍子下去将人敲晕了了事。

    把人敲晕了,她左右看看,连听到消息赶回来看热闹的金霸都想躲。

    “去哪?把人抬进去,摁在水桶里洗一洗。”林雨桐把武器放回该放的地方,这稍微动一动,还有出汗。

    金霸站着没动,直到林雨桐把手里的家伙放回去了,这才讪笑着过去。主要是有点怕的,他是知道娘比较厉害,但教他们的手段也比较温和,谁知道今儿一见……才知道……以后最好老实点,谁都别想偷懒。

    李奴儿醒来的时候都是晚上了,浑身疼,肚子饿。他警惕的刷的一下睁开眼,蹭的一下坐起来,肋骨疼的他龇牙咧嘴,但到底也没叫嚷出来。然后左右看看,情形好像有点不对。屁股下面的炕是热的,不是自己冰凉的稻草毛皮堆。身上的被褥是新的,是一种好闻的香味,不是牲畜身上的那股子味儿。天冷了他靠什么活下来了的,靠的就是养着的大黄狗活下来的。可今年入冬之前,老黄狗也死了。他就连最后的一点牵挂也没有了。

    这里很暖和,是除了老黄狗之外,唯一给他温暖的地方。

    炕头的炉灶上,水咕嘟着,下面该是点着火吧,那火照的半间屋子都明晃晃的。

    再低头看看身上,有人给换过衣裳了。身上的是一身白色的,没有染过的里衣,很舒服,从来没穿过的。摸了摸伤口,裹着厚布,身上有一股子药香味儿。这跟他在林子里找来的草药不一样,味儿好闻的很。

    林雨桐进来的时候,这小子正跟狗鼻子一样,四处闻呢。

    “闻什么呢?洗过了。”林雨桐端着托盘放在炕桌上,把这小子吓了一跳。

    走路都不带有声的!

    他知道,这是碰上有真本事的人了。

    然后二话不说,从炕上就跳下去,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屁股却撅起来。这是一种臣服的姿态。

    “想拜我为师?”林雨桐问他。

    他仰起头,不停的点着。

    林雨桐没说答应,只道:“先吃饭。”

    他又从地上窜起来,坐在边上狼吞虎咽的吃起来,动作十分粗鲁。一手三五个小花卷,每个上面先咬一口,宣誓主导权。然后才稍微缓一缓吃。

    一盆子花卷,两碟子菜,一大碗粥,风卷残云,马上就消灭干净了。

    吃饱了就好,吃饱了先歇着,“拜师的事,明天再说。”

    林雨桐起身走,他不敢拦,只眼巴巴的看着,直到林雨桐走了出去。

    为什么收这个孩子?

    收孩子收上瘾了?

    四爷和桐桐没那么无聊。真有银钱,真不犯忌讳的情况下收孩子,开几个育婴堂的地方都比收到家里好。金逸这几个孩子是遇上了,两人原本打算的是,正好家里缺人,这些孩子也缺了活路。两边刚好,各取所需。到现在为止,四爷和桐桐也是,根据个人的材质,叫他们有独立谋生的本事。

    至于将来回报多少,现在很多都是不可预估的。

    也从没想过什么回报。

    可四爷教养的,又怎么会没有回报。人说,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帮呢。金家就是这般的情况,大房需要护着,三房那边也没有出色的后辈。自家这边三个儿子,可这三个孩子的资质,说实话,并不算是多好的。

    琨哥儿端方的很,珅哥儿温和,几乎是没有攻击性。琪哥儿倒是灵活一些,可养到十二三岁,很多的性子都已经定型了。后天想掰过来尤其困难。

    这要是以后不遇到事情还罢了,若是遇到大事情,这些孩子怎么办?

    若是金家好的时候,他们将来还能找好的岳家,这姻亲选的好了,相互之间帮衬也是常理。可现如今呢?丝毫助力也没有。那怎么办?

    别看养的那十一个孩子,安置的好了,就是十一个助力,十一条退路。

    而李奴儿跟这十一个不一样,这个孩子调教的好了,四爷是要带在身边用的。当初李诚放了十万银票在这里,那钱真不是白放着的。

    两人自有谋算。

    这里已经靠着东北的边陲了,银州上下明面上都换成是顺王府的人,这是有利也有弊的。

    好处就是自家跟着受益,在这地界,没人再敢随便招惹。于顺王府而言,这里经营的好了,也是一条退路。这样的好处顺王府未必想要,但也拒绝不得。这是对金家的照顾,未尝不是对顺王府的试探。或者说,许时忠等着顺王府犯错!

    顺王府不是想退就能退的,既然不能退,那就得主动面对。于是,银州的事,就成了风险与机会并存的事。

    四爷跟李诚商量的事,林雨桐大概心里有谱……这边关说起来,安静了也得有三十年了……还能安静多久,这都是不好说的事。很多事情,这不都得未雨绸缪吗?

    这李奴儿上门来,四爷叹:“许是运道!”

    谁的运道?

    四爷低声说了一句,林雨桐便蓦然变色。

    结果第二天早上还没醒呢,金双就在外面喊:“娘……娘……快起来看看……”

    看什么?

    四爷没叫桐桐起,外面再给冷风吹了。

    他披着大衣出去,得!外面跪着个人都冻僵了。脸上都挂着冰溜子了。要不是金双起来早要去做早饭,再冻一会子,这小子能冻死在这里。

    冻成这样,不光冻病了,还冻伤了。

    用雪给把身上擦了,然后才敢给用温水擦,然后才给喝点温水。人倒是出了一口热乎气。

    把林雨桐给气的:“你不要命了!”

    “您不收我……我就没活命的地儿了……”李奴儿睁着一双眼睛,“我生的卑贱……可我也是大周人……”

    林雨桐心说,四爷会收的。这小子这张脸,四爷昨晚就说,是出将入相,位极人臣的面相。这话叫林雨桐心里都沉甸甸的。大周朝容不得这张脸,可要是位极人臣,他……该是谁的臣?

    那么现在,他还念叨着他是大周人。趁着他的意识里,还知道他只大周人的时候不收了,更待何时?

    “……我生的卑贱,但我也曾是大周人。”

    此刻的京城,大内皇宫之内,黄灿灿的床幔之内,凤榻上躺着个美貌的妇人。这妇人此刻面容苍白,头上大滴的汗往下流……

    这个异族长相的人是谁,他为何在金銮大殿上……他的眼睛像是饿狼……要狠狠的扑过来……

    她的脑子里正琢磨着这句话,就见那人手里拿着刀,将冷森森的刀从刀鞘里抽了出来,朝自己挥舞了过来。

    啊——

    这妇人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惊慌的四处看看,才抬手捂住头:梦!梦!又做梦了!

    外面传来丫头的询问声:“娘娘?”

    这美妇‘嗯’了一声,问说:“几更了?”

    “回娘娘的话,三更了。”

    才三更!

    还早!

    外面有问:“娘娘要出恭……”

    不用,“你下去歇着吧。”

    美妇又躺回去,帐幔阻隔了灯光,里面有些朦胧。但她知道,帐幔外灯火通明。自打开始做奇怪的梦,她这边夜里的灯就不曾熄灭过。

    头一次做奇怪的梦,梦见什么呢?

    是了!梦见……梦见哥哥死了。被一杯毒酒给杀了,那被酒就是自己递到哥哥手里的。

    然后……然后什么都不一样了。

    自己的弟弟时思许是得罪的人太多了,被人给生生打死了。可他得罪的人再多,得罪的最狠的只有金家的老四。

    可惜啊,金家的老四现在还活着呢。呵呵!活着……暂时叫活着吧,不急!不能急!不能逼急了哥哥。

    可这心里的恨怎么也消不了,哪怕知道那是梦……可梦里弟弟死了……弟弟的媳妇被周家接回去了,再然后……这个周氏还嫁人了……嫁给谁了?嫁给谁了?

    梦里没有,她只知道周氏喜气洋洋的穿上喜服,一脸的娇羞盖上了红盖头。

    嫂子金氏一点也不管,只带着英姐儿回了娘家。还是英姐儿有良心,时不时的愿意帮衬弟弟留下的那些个庶子庶女,没叫人欺负了去。

    她心里不知道哥哥为何会死,她那段时间的计划不是那样的……然后那天,她看见了梦里的那个酒壶,情景就像是重演。临了了,她将两杯酒换了……果然,死的是金仲威。

    她原本不知道皇上是要杀人的!

    至于她原来以为的是什么……她自己都有些忘记了。自打时不时的做奇怪的梦以来,好似她的脑子就不怎么清楚了一般,很多不久之前的事就会忘记。

    是的,死的是她本来及其熟悉,甚至是爱慕过的男人,她也愧疚,也曾惶惶不安。可是……紧跟着她又做梦了,梦见哥哥死后,她的皇后之位没保住……李昭站在她的面前,说着叫她浑身冰冷的话……那些话是什么,梦里听不清楚,只那种仿若掉入冰窖的感觉,却那么清晰,怎么也忘不掉。

    在李昭的背后,站着金仲威,他冷冷的看着。不知道是看着自己还是看着李昭。

    她没工夫注意这个,因为梦里的她好像是被什么人给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个女人……她只能看到她的绣鞋,点缀着夜明珠的绣鞋。然后这双绣鞋跟李昭脚上的龙靴并排,然后走远了……

    再然后……她就醒了。

    她知道,李昭会废了她,会找其他女人来做皇后。这个女人是谁,她不知道。最近,她一直想努力的再梦一次,她一定得看清楚此人是谁……可是结果,却再没出现过那个女人。

    反倒是又梦见了一次自己走出冷宫,那时候的自己,白发苍苍,身形佝偻,但她却出来了……她不知道接自己出来的人是谁,但她知道,绝对不能重复被废后,被打入冷宫的命运。

    于是,李昭就那么中风躺在那里,他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站起来的。

    她原本想着,她还有皇儿。可是噩梦再一次来了。她又梦见,她身在冷宫中,一个苍老的太监一巴掌将她手里的冷饭打掉,他说:“……休要再闹……皇上是不是你肚子爬出来的,自己没数吗?还想做梦当皇太后……皇太后高坐宫中,岂是你这等贱婢能比的?”

    这一梦醒来,她的心彻底的凉了:她寄托着希望的皇儿,竟然舍弃了她这个母亲!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皇子而已……谁也不能成为自己的障碍!谁也不能!

    但心里越发的耿耿于怀,有人取代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还夺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皇太后之位……成了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这个人是谁?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越是想看清楚,就越是看不清楚。她急切的想做梦,一定要找出这个祸害来!可谁知道,这次,这个梦更奇怪。梦里出现了一个他压根就没见过的异族人,荒谬!异族人怎么可能站在大周朝的金銮殿上?

    他是谁?

    他跟自己有什么关联?

    他对以后的局势有什么影响?

    只要一想,她就会头疼。但不管他是谁,他朝自己亮出了兵刃……却做不了假。

    她想到的可能只有一个,那便是异族要打过来了。

    那时候……是很久以后的时候了吧。久到自己白发苍苍,经历了起起落落之后……那还早,还早!且不着急!不要着急。

    但异族人狼子野心,京城里是不能再留了。

    得清除出去!得全部的从京城清除出去。

    于是,许时忠上完早朝,就被皇后召见。其实,他甚少到后宫,见自己的妹妹的。想着她现在不容易,一般的小要求,只要她张嘴了,他一般都会答应。

    可今儿不知道脑子怎么想的,张口却是要驱逐北国使臣,连带商人。

    这就很没有道理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前朝的事情莫要插手!”

    插手就要犯忌讳了!自己监国是一回事,纵容后宫弄权又是另一回事。

    说着,不再停留,抬脚就要走。

    许时念站起身来,扶着扶手,问说:“如果我说,我梦见有一天,这些异族会马踏金銮殿,那你也无动于衷吗?”

    许时忠愕然的回头去看,她的眼里确实带着几分惶恐与急切。

    梦吗?

    又是梦!

    静安死了之后,她惶恐不安的满嘴都是胡话。胡话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原来梦是真的!原来李昭真的要杀哥哥。幸亏我换了酒杯……要不然死的就是哥哥……要不然死的就是哥哥……

    有些人的梦会预警,翻开那些杂谈怪录的书,都能找到这样的故事。

    他不知道真假,但他宁肯信其有!

    如果这次还是预警呢?

    许时忠面色郑重起来:“……边关安宁久矣,北国也十年前迎来了一位明主……这十年间肃清朝堂,若是多几个好年景,北国就会兵强马壮,这不稀奇。但这是朝廷的大人们该考虑的问题……没有你的梦,边关也在做着防范。你……安心呆着吧。这些事都勿用你操心。真要防范别人,哪里能摆出一副防备的架势?这不是告诉别人你的动态吗?徒叫人嗤笑而已。”他说着,就叹了一声,自己这个妹妹,那是皇子妃的料,压根就不是皇后的料子。他难得的耐心起来,“你说了,我知道了。以后要是还有这样的梦,你要告诉我……我来处理好不好?”

    好!

    她嘴上只能答应。可梦里的悲凉,叫她早已经不能天真的将事情只寄托在一个人身上。梦里,就是大哥倒了,一切都完了。

    不!不能这样。

    将大哥送走,亲信的宫人过来禀报:皇上的宫里有别的女人。

    “打探到是什么样的女人了吗?”她急切的问。

    宫人摇头:“是许大人的人守着,咱们打探不到。”

    许时念蹙起了眉头,大哥也不是每件事都告诉自己的。在他眼里,自己终究只是个躲在闺阁中的妹妹而已。

    她吩咐宫人:“出去传旨,就说我惦记二哥,想见见。”

    许时念就这么把许时思给宣进来了。

    许时思被周氏的哥哥给揍了一顿,伤还没好呢。这会子捂着脸进来,怪不耐烦的,被传旨的时候还没睡起呢,因此见了妹妹,哪怕妹妹是皇后,他也不怎么给好脸。当然了,他不是笨,而是看出来了,自家这妹妹对自己的纵容比哥哥还慎。越是表现的无所事事,一事无成,她反倒是越心疼。

    然后盯着这么一张脸,果然,许时念完全不在乎那些不耐烦,只问:“又是叫周家打了?”

    真是岂有此理!

    许时思闷闷的:“哥哥正用周家,我不忍着能怎么样?”

    许时念轻哼一声:“咱们家现在还怕谁?”

    “我的皇后妹子,你可别说这个话。”许时思轻哼一声,“你是没见大哥对金家,那是忠贞不二。好家伙,李诚那王八蛋也不知道在大哥面前说了啥,那天回去,被大哥好一顿打……肋骨都裂了,现在我还疼着呢。”

    又是金家!

    那般无情无义的人家,有什么好的?

    她无奈的看着二哥,“那您也不能就这么混下去吧。要不……您外放,别带周氏,也避开周家,到了下面,谁能管你?”

    许时思的眼珠子转的滴溜溜的,“可大哥不一定乐意叫我去!”

    “不关大哥的事,是我叫你去的。”许时念就道:“对外就说我做梦,梦见一五彩异宝坠入大周,你只是替我寻祥瑞去了……”如此,就能在外四处走动,也顺便收收下面这些官员的底子。

    这些话却也不必对二哥说,那有心却没门路的,只要瞅准了机会,自己就会扒上来。

    许时思也想出去逍遥,这兄妹俩各有心思,一拍即合。

    许时忠得了消息的时候,也以为是周家找老二的岔,做妹妹的心疼了,才帮着把人给支远了,也没太往心里去。

    跟京城那么多大事相比,许时思出门这点事,算事吗?

    除了李诚这些注意许时忠的知道这个消息,却心里还怪提防的知道,其他人压根就不清楚。连周家都是瞒着的,就怕半路上又被找麻烦。

    但周家想知道总是能知道的,至少有些事不能做的太过便是了。他们家打了人,许家啥也没说,只把他家的人支出去,这也算是情有可原。

    而李诚这些知道这家伙要走的,原本还担心这货跟金老四的仇结的深刻,怕他往北走寻仇去,谁知道人家一出城就朝南去,直接往江南去了。

    这过了年,到江南的时候,只怕正是烟花三月。最是江南迷人的时候,这货不在江南猫上一年半载才怪。只叫人盯着,但也没往更深处想。

    如今最热门的事便是,往银州的官员,只怕快的,都要到任上了。

    林雨桐只知道,自家现在所在的丰喜县,县令到的时候,都已经是三月了。

    三月的北地,早晚寒气依旧浓重。但好歹,冻土开始消融。

    林子里的野物开始嗷嗷的叫唤,这也到了交|配繁衍的季节了。李奴儿是个夜猫子,晚上天擦黑出去,快子时的时候才回来,总是在家附近的林子里晃悠。然后慢慢的,就会发现,这种叫声好似很远,庄子近处,成了他的地盘。别的野物都不敢过来的。

    几乎每天晚上回来,也会带点猎物,今个晚上回来的稍微早些,这小子带回来一头怀孕的母鹿。

    这会子见林雨桐和四爷还没睡,就笑着跑进来了:“母鹿,等产崽了,鹿奶给孩子喝……”

    四爷已经叫人物色奶羊了,结果他带回来一头母鹿。

    林雨桐喜欢的很:“咱家最不缺的就是山,我看,以后干脆养些鹿,只鹿茸一项,就吃喝不尽。”

    “等宅子盖好,要是三两只的,只在家里养着便是了。”四爷也不甚在意。

    倒是璇姐儿第二天瞧见一母鹿,喜欢的什么似得,自己出去找刚冒芽的嫩草,给母鹿加餐。

    金逸回来就见璇姐儿抓着嫩小的青草往母鹿嘴边放,嘀嘀咕咕的不停的念叨着什么。他就说:“你可别折腾。你少碰草,它还吃。你越是碰,草上沾上人味了,它就不吃了。”又不是打小养的,这么喂不行。

    李奴儿在院子的另一边蹲马步,手上却拿着毛笔,在面前的一块大石头上蘸着水写字。这是学文习武两不误。

    璇姐儿堵了嘴,放下草有些依依不舍。

    金逸没工夫管,那边李奴儿却说:“你饿着它!饿狠了自然就吃了。”

    “万一它不吃,给饿死了呢?”说着,还是跑去找别的给母鹿吃。

    李奴儿就道:“饿死了,我再给你抓一头。”

    璇姐儿回头狠狠瞪他,嘟着嘴走远了。

    等璇姐儿走远了,久儿才从角落里出来,走到李奴儿跟前,警告道:“你离她远点。”

    李奴儿戒备这看着久儿,像是看到了同类。

    久儿见他不说话,就又冷冷的盯了他一眼,转身跟着走了。

    李奴儿只盯着久儿的背影,蹲着的马步却纹丝不乱,然后垂下眼睑,笨拙的拿着毛笔,在石头上一遍又一遍的写着自己的名字。

    弩!不是奴!

    我是弩!不是奴!

    一遍又一遍的,他在心里跟自己这么说。

    外面的事林雨桐没注意,她这会子在听金逸说话,“陈掌柜的叫人送来的消息,说是这位大人先没有去赴任,带着一家大小,先奔着咱家来了。”

    四爷手里早就有官员名单了,听了这不甚在意。还跟林雨桐和金逸说这个县令,“是顺王府世子的伴读。父亲是王府的属官,深得顺王信任……”

    是顺王府的家臣。

    得了!四爷得去迎着了,此人带着家眷先上门,这就是要摆出一副通家之好的架势来。再者,原身常往王府去,跟这位邓显邓大人,也算是颇为熟悉的人。

    就是那位邓夫人,林雨桐也能从原主的记忆里翻出这个人来。确实是打过交道的!往常王府有事,她也帮着招待品阶较低的一些官员的家眷。林雨桐对她很有些印象。

    她跟着去迎接,一见面,果然是个圆团团脸一脸笑意的妇人。

    邓显很客气,依旧是称呼四爷为金四爷,四爷却很客气,只称呼官称,“邓大人请。”

    “您这是折煞我了。”邓显赶紧摆手,“您要这样,叫二爷知道了,可是了不得。”

    四爷就顺势,“私下,还跟以前一样,叫您邓大哥?”

    这就对了嘛。

    男人们相互试探了一轮,相谈甚欢。

    这邓夫人也是个秒人,“原本一听苦寒之地,我是一百个不愿意跟来。这一见四奶奶,瞧着竟像是年轻了成十岁,可见,这地方还真是个好地方。”

    进了门先拜见了老太太,邓显就跟四爷先去见金匡了。只留下邓夫人在后堂跟女眷们说话。

    邓显在金匡面前执弟子礼,见了纳头就拜。金匡扶着起来,“王爷一切都好?”

    邓显答的谨慎,“自打去岁入秋,王爷的身子便有些不大好。”

    哦?

    金匡问说:“可要紧?”

    “足痹之症!”邓显回答的越发谨慎,“只是时常发作,疼起来竟是走路也不能。”

    这种病,说有的话……每个上了年纪的,尤其是半夜起来上朝,冷冰冰的地面说跪就跪的老大人,大概都有一些。

    四爷也知道,他们说的这种的,多是收了寒凉或是有些风湿……疼是真疼,但这疼的程度有多大,只有自己知道。属于弹性比较大的病症。

    换言之,顺王这是暂时从朝堂给退出来了,不想掺和了,病就犯了。想掺和了,人家就有好了。

    邓显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府里的事,多是世子打理。只是世子多是忧心王爷,十日里倒是有八日在府里,侍奉在王爷身边,连会客的时间都没有。”

    哦!这就是说,京城的局势还很晦暗。

    剩下的事,金匡一句都不问了。

    两人在这边留了一晚,第二天,四爷叫金孝带着人亲自将邓显送到任上。

    临分手的时候,邓显上了马车了,才撩开帘子跟四爷低声道:“二爷叫我跟您带句话,是说许时思南下江南了。之前谋划的事恐怕得往后拖一拖……”

    这是进一步表达亲近的意思,是说李诚连所谓的秘密都敢叫他转达,那就是特别亲近的人。

    这个亲近,不是对着整个金家的,而是只冲着四爷来的。

    四爷受了这个好意,也提醒他:“县尉为本地豪侠出身……让金孝在县城暂留一个月……”

    是说此人手下要人有人,善于动武,不好相处。为了确保安全,连人手也给了他了。

    邓显何等样人,在这边一天一夜,已经看出金家在这边的根底。与其说金家依靠他,倒不如说抱团取暖,怎么才能把这地方经营成小王国。

    送走了邓显,很快工部的人就会过来。四爷以选宅基地的借口,带着人开始频繁往山里去。家里的事,林雨桐叫孙氏和姚氏两个帮着看着,跟着四爷走。

    谁都知道林雨桐的本事,也就徐氏拦了一回,也是担心安全。林雨桐只说不放心死而已,徐氏也就不说话了。

    琨哥儿和三爷关着外头的事,珅哥儿负责学馆那边。琪哥儿只跟着金匡。璇姐儿在家跟久儿和金双他们作伴,一点是也没有。

    四爷和林雨桐带了金逸金霸和李弩,以及山下的猎户,带着干粮等东西,就进了山林。

    庄子所在的这座山,是猎户们常上的山,李弩最近也都是在这边转悠,这里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座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山。将这山头赐给永久的赐给金家,那是因为老侯爷当年封侯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且安葬在这里。

    其他的倒是真没别的了。

    树木都是野生野长的,许是老太太管理的缘故,倒树死树的边上,必有栽种的小树。等闲也不见干了的蘑菇木耳山珍这些东西,可见山下的人也是常上山的。

    就有猎户解释:“这边人多,那只能说来这边的人更多。猎户都不去的地方,打柴的采摘的,也都更不敢进去。”

    是这个道理!

    野物是打不完的,不过是凶兽较少便是了。

    从山的另一侧下去,在山下的溪流边安营扎寨。这边的火都升起来了,林雨桐正要喊四爷过来烤火,就见四爷转着圈的看周围。

    “看什么呢?”林雨桐过去,也站在他的角度上。

    四爷朝几个方位指了指,“看出什么来了?”

    林雨桐知道,四爷是研究过风水那一套的,他说有点名堂,那必然是有点名堂的,“这里……这里的地势……瞧着怎么这么别扭呢?”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93、清平岁月(23)

    清平岁月(23)

    这里本是一处风水绝佳的所在。绝佳就绝佳在, 这里是一处极好的吉地!

    脚下的是小河, 背后是高山,这正是背山面水,藏风聚气的所在。

    别看河是小河, 山不算高山, 但这风水的好坏, 原本大河高山上。那句话怎么说的,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放在风水上, 也是一个道理。

    那山峦盘旋, 犹如条龙横陈此处, 只是……

    林雨桐回身问那几个猎户,“那里可建过什么?”

    几个猎户朝林雨桐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哦!那里有个天石庙?”

    什么庙?

    天石庙?

    这是个什么名字。

    这几个猎户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那都说不清楚是多少年前的事……”

    就是一代一代留下的都是传说!说是天降陨石,直接砸在了那一片,随后不知道哪里来的道士就在那里盖起了庙宇。大家都管那个叫天石庙。

    “现在庙里还有人吗?”林雨桐又问。

    “早没人了……早前那里有没有咱也不知道, 反正打从我记事起,那里就没人了。”

    说话的是个年岁得有四十往上的男人。

    林雨桐就看四爷, 低声道:“那里正好在七寸上!”

    是!龙穴是龙穴,可天降陨石正好砸在了七寸的气眼上, 于是,能翻云覆雨的龙,便跟被钉子钉死了一样,

    可四爷现在看的,却是庄子的方向。庄子后面就是金家的陵墓,他也低声问桐桐,“你看那里是哪儿?”

    “那里是生门!”林雨桐面色复杂,低声道:“那里是生门。”

    所以,还找什么地基,什么都不用找了,要建宅子,老太太的庄子连同现在村子所在的位置,就是最好的方向。

    哪里也去不得!任何一个地方,都是非死即伤。

    林雨桐心里不舒服的就是,自己和四爷虽是管家,但这金家的秘密绝对不止这么一些。自己和四爷还真被沦为王熙凤和贾琏之流,成了管家的管事,却全然不知道家族秘密。

    为何金家世代都守在这里,不在这里,也相隔不远。为何遭逢大乱,多少大山深林不进去躲避,偏偏找了这么个地方繁衍生息。

    金家人活在生门上,为何不远遁,离开这个不详之地?

    若只是守灵人,厄运降不到他们的身上。

    所以,金家早前,再早前,很早很早以前,到底是什么什么身份?

    金匡知道,老太太知道,连金伯仪只怕也知道。只到了现在,四爷还不知道。

    两人窥破了一些东西,就再没有转悠的兴致了。简单的休息吃了点东西,走吧,回吧!没转的必要了。

    回到家已经很晚很晚了,四爷没直接回自家的院子,而是一个人去了正院,找金匡去了。

    “选好了?”金匡装似随意的问了一句。

    四爷摇头:“懒的选了,去别的地方给老太太置办个更大的庄子,我看山下老太太拿一百亩就是顶好的地方了,就那里吧。”

    金匡诧异的看了四爷一眼,然后挑眉:“别的地方当真不行?”

    四爷也看他:“行不行的,您心里没数吗?”

    金匡上下再打量四爷:“老四啊……我这个做父亲的,自问对儿子们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你……还真是叫为父有些意外。连风水你也懂了?”

    “这世上的能人多了,一辈子遇上一回,便受益无穷。”四爷面不改色,说的话似是而非,不信也无从反驳。

    “看在你在西北的遭遇不全是坏事。”金匡这么问了一句。

    四爷笑笑,没承认是在西北遇的高人,也没否认。

    金匡便露出几分苦笑来:“不是不告诉你……实在是,后人知道了,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那便不知道吧。”四爷要起身告辞。

    “坐下!”金匡摆摆手,“既然你知道了……那也无妨。”他站起身来,带着几分烦躁,问说:“你信命运吗?”

    信命?

    我要信命,我就该臣服我那太|子二哥,做一个坚定的太|子党。不会披着太|子党的外衣,这个那个的……是吧,有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我当然对外还得说人要信命,如此,才能显得爷是天命所归。为啥太子二哥就不成呢,那真不是我使得坏,我哪里有那么坏?那是我太子哥哥的命啊……他真就只能是储君的命,怨谁也怨不到爷身上是吧。

    爷我堂堂正正,阳春白雪的。

    四爷恨不能翘起二郎腿惦着脚尖把过去的一二三给金匡掰扯掰扯,现在很难有什么人什么事叫他有谈兴,尤其是谈过去的属于自己的话题。

    脑子里发散了一小下,但还是诚恳的摇头“不信!”

    金匡笑了一下,“我曾经也不信。金家世世代代都不信!可不信……能怎么着呢?”

    “天降陨石?”小概率事件呀。四爷倒是对这陨石好奇了起来,现在暂且算了,等以后了,得过去瞧瞧去,是多大的石头,愣是叫金家人没法子。那便是一座山,可这祖祖辈辈的,愚公移山也将它移开了。金家人没那么干,必然是这么干也干不动。搬不走,敲不碎……这是个什么玩意?

    金匡找了舒服的姿势,给炭盆里重新添上炭,“金家确实是出过帝王……”说着,便一叹,想了想,还是起身,“这么着……你跟我来吧……”

    去哪?

    去了家庙。

    大房的父子已经睡下了,可金匡来了,父子两都起身。金匡率先到了祠堂里,上了香,然后看四爷:“这些牌位,你媳妇背了一路。她怕是觉察出什么来了,但也没有完全想对。你可以上前去,仔细看看……”

    四爷皱眉,桐桐之前说过,这牌位的分量明显不对,觉得应该是金匡留着后手呢,这里面放的应该是金砖之类的东西。

    他拿在手里,确实是沉手。然后将牌位翻来复去的看了又看,才在底座上的接口处找到了一个小孔。这小孔特别细小,非针之类的东西不能探进去。但针又怕有些软!

    金匡从手指上取下一个细细的指环一样的东西,不甚起眼。然后递到小儿子的手里。

    四爷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将这东西拧成一根细小的金属丝。这金属丝的一端不是可以拧动的材质,反倒是异常的坚硬。他用坚硬的一头,戳进小孔里。稍微用点力,这牌位就从中间分开了,原本看到的就像是个外壳一般。

    四爷拿的是金仲威的牌位,这会子外壳裂开,露出乌黑的牌位来。牌位是什么材质的,四爷还没顾上细看,他被牌位上的一行金字吸引了注意力,只见那上面写着:劉靜安之靈位。

    繁体的‘刘’字,去掉‘刀’,可不就是金吗?

    活着姓金,死后归刘。

    金匡就道:“……不是大汉刘,是大秦皇室后裔……”

    四爷脑子里有原主的记忆,名门出身,不可能连这个历史都闹不清楚。

    大秦为刘氏皇族,被北国所灭……后一姓赵的年轻人横空出世,建立了大燕,驱逐外族,大燕存续了两百年,天灾**内忧外患加剧了社会矛盾,最终丢了江山,才有了今天的李周王朝。

    也就是说,金家的先祖是前朝的前朝。

    可怎么会葬在这里呢?

    金匡摇头:“刘家皇族几乎是没有存活之人。咱们这一支能存续下来……也是侥幸。当年大秦皇室日薄西山,只能以美人财帛送异邦交好,以保太平……”

    四爷微微变色,史书上不缺乏女人的身影。这个时空也是一样。相传,大秦的末代皇帝有一宠妃魅姬,若有一比的话,此女跟陈圆圆颇有一比。进宫之后独宠后宫,封为贵妃。当时的北国肆意寻衅,意图南侵,便传国书言说听闻有一魅姬,若能觐上,便如何如何……于是,帝王含泪将贵妃送往北国求和……却不知道贵妃怀了身孕,那时,大秦的国都已经迁到南边,在临安……

    “所以,从临安往北走,因着怀着龙嗣,伺候的宫人也还算尽心,愣是以各种借口慢行,走到丰喜……在丰喜,魅姬产下一子,便是先祖。伺候的宫人分出一半来,留在了当地,另一半然,护送着魅姬继续北行。那时,这里早已经是北国的领地,他们一行人护着婴儿,找了个地方离群索居。但又不甘心就在这里蹉跎了岁月,于是打发了两个护卫,悄悄的往临安去,要进宫见皇帝,告知有次子……可这两年,临安也没保住,据说是秦昏帝烧毁了皇宫,**而死。其实,是带着人,一路逃亡了来……据说,昏帝来了之后,恰好一深山修士路过,言说这小小山峦,为何重聚了龙气……昏帝一听大喜,坚信葬于此地与后辈有益……虽丢了江山,但他还有儿子……那时,他已是病入膏肓……因此,只叫一年迈且跟随了他一辈子的太监拖着他往深山了去了……其他人不放心,随着痕迹找了进去,眼看就追上了,突的天降陨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老太监一个踉跄,摔了一跤,却把昏帝掉下了山石下的深潭……那时候没人顾得了昏帝的**,那陨石所落只处,冒起了青烟。山火就在眼前,逃命要紧,谁也顾不上了……等山火少了大半个月,其他人再去找的时候,摸遍了深潭,没找到一个痕迹,只发现跟底下暗河勾连,只怕是冲到底下去了……”

    所以,等发现风水不对,想要迁坟,你都没法迁去。因为你知道葬身在这里,却不知道具体的地方。

    四爷就心里嘀咕,这昏君果然是做不得的。坐那个位子,你就得为天下负责。做的好了是积德,做的不好了……这报应也是真爽。

    像是祖祖辈辈的,你都逃不开这个魔咒。

    四爷已经明白金匡的意思了,金家对外的说法,也是祖上如何如何的了得,怎么的耕读传家。那这必然是在前朝,大燕的时候,金家一样出过了不起的人物,可惜,后来又败了。历经数代,金家再次崛起,再次衰败,无一不说明,金家的罪还没赎完了。

    他就说金匡,“金家世世代代,以出人头地为己任。想要恢复所谓祖上的荣光。可祖上到底有何荣光……叫我说……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有能力了,多做善事做积德,祖祖辈辈持之以恒的做下去……以功德抵罪孽,才是正途。”

    还做什么死后要归刘,刘什么刘,姓什么不都一样。固守着这点东西不撒手,有什么好处?

    四爷不知道如今这世道,风水的影响有多大。但金家藏着这样的秘密,不安安稳稳的在这犄角旮旯的猫着,还想干嘛?

    他将牌位看了看,又把外壳给扣上,放在原来的位置上。

    心里却明白,金匡的话其实还是藏着的,还是没有把底子交出来。一般的人许是就被糊弄过去了,可四爷是谁啊?

    这些个理由就捆绑住了金匡的手脚了?

    不可能!

    四爷也没信探究了,自己和桐桐要想知道什么,那还真没有什么能藏的住的。金匡这么说,他就姑且这么信。

    “不早了,吵的大哥也不能歇息。”四爷转身告辞,半点不觉得像是知道了大秘密的样子。

    金匡倒是不急着走,“我今晚就在祠堂了。”

    好像说出了秘密,要在这里告慰先人一样。

    等四爷走了,金伯仪才道:“父亲,这般瞒着老四……好吗?”

    金匡闭着眼睛,“……本也是事情赶事情,赶到一起去了……不是要瞒着谁……也不是拿老四当外人……那边若是不成,老四之前的想法,在老家安安稳稳的过下去,祖祖辈辈的,未尝不是福气……”

    金伯仪叹了一声,“儿子也想在老家……如同现在这般……教几个学生,闲云野鹤一般终老……”

    金匡刷一下睁开了眼睛,“可那孽障如何行事……早已不是你我父子能左右的……”

    金伯仪便不再说话,只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先退了出去。

    四爷回去之后,躺着也是睡不着,从记忆里一件一件的往出捞事情。可因着记忆里的事情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很多事情也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事情,走马观花一般,你根本不可能在事发的当时就主观的去观察去判断。

    想从记忆里挖掘什么东西,这一条路走不通。

    既然这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关注以后。以前不怎么注意,那往后,金匡的一举一动,这都得注意起来。

    想知道金匡背后的秘密,只有一个人能用,那就是琪哥儿。

    可是这孩子未必隐藏的了情绪,与其叫他知道,还不如就什么也不告知,回头问问看。

    于是,这天晚上回来,这孩子回来,吃了饭,赖在爹妈身边不想挪窝。林雨桐一边给他通头发,一边问说:“在你祖父有那么累呀?”

    “累!”琪哥儿嘟嘴,“祖父布置了一天的课业,那当天就都得完成。不按时完成就得惩罚,我是一点都不敢走神。”

    “走神……你能走什么神?”四爷就说,“你祖父也不出门,去书房的也就那么两三个人……”

    “那倒也是!”琪哥儿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的道,“我发现咱们家的管家现在还没有这边的老管家得宠……金守家成了常随了,端茶倒水总是他……可金一钱一来,他就出去了……”

    这种主次可就出来了。

    金守家退了一步,反倒是金一钱更亲近一些。

    那就是说,这所谓的秘密,老太太一定是知情者。甚至他不止是知情者,还是参与者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更这么多。差了多少我明天补上。楼上试暖气,可能开了暖气人却不在,水流到地板上泡的狠了,水都流到我家了……完蛋了,我的顶和墙呀!快疯掉了!得去处理!

194、第 194 章

    【, 明天替换!】只这三个字, 剩下的还没说呢,柯镇恶便面色大变:“……此事跟全真教绝无半点瓜葛,早就已经说了, 一切都是我这老瞎子所为, 若是因此害了二弟他们, 我便追随他们而去,到了那头,给他们赔罪, 来生做牛做马, 我也甘愿!”

    竟是存了死志!

    可这存了死志又如何?你问了那五人的意思了吗?他们是愿意活着, 还是愿意到了那头之后再接受你的赔罪。

    这话简直糊涂之极。

    但他不说,如今也没关系了。这个大致的范围有了,肯定跟全真教有关。

    可这江南七侠, 与其说他们是跟全真教有交情,不如说是跟丘处机有交情。可要说是丘处机指使的,谁也不信!

    四爷当然也不信。丘处机能劝成吉思汗止杀, 那此人的在某些方便是绝对值得肯定的。不管对全真有没有成见,不管对此人是否喜欢, 你都不能否认这一点。

    他很明确的说:“怕是被有心人利用了。”

    柯镇恶心里一动,又觉得不能相信。自从出了那件杀金国百姓的事之后, 他心里也未尝没有后悔过。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真挺不得劲的。这件事是有人送来的口信,告诉自己哪天去哪里的。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二弟三弟四弟三个人去城外看马去了,据说北边来的马贩子带了一批马贩卖,其中有一匹野马王,要价千金。几个人瞧热闹去了。因着第二天便是五弟的生祭,七妹出去买东西,打算蒸糕饼第二天要供奉,也出了门。那天,只自己在家。门外有人敲门,他起身去开了。那人很客气,只说是全真教的道士,奉命替邱道长传个口信。他没听过那个人的声音,想来是全真教的小辈。而那人身上又有明显的香烛味道,这跟其他全真弟子身上的味道是一模一样的。他的鼻子灵敏,别人分辨不出来的香味,他能分辨出来。香烛看似差不多,但其实若是分辨的话,都有些差别。像是一些寺庙道观,都是自己做香烛的,香客信众去上香,给了香烛钱,那自是有香烛供应的。这种香烛,不会被允许带出来的。全真教那样的地方,也不需要靠贩卖香烛赚银子。所以,那人一定是出自全真。

    因此,他说的话便也信了。

    按照对方的话,他事先并没有告诉二弟他们去钟南山是为了什么,却在那么百十来个拖家带口的人翻过钟南山之后,下令杀将过去。

    当时二弟边说:“大哥,情况不对!”

    可那时候,来的不止自家一拨人。其他那些人是谁,自己眼瞎看不见,但二弟他们说,这些人黑巾蒙面,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其实,只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杀了几个人而已,二弟他们根本就没动手。只是硬拉着自己撤离了现场。

    怕是那时候,自家兄弟的容貌身形被记住了,这笔账便算在了自家身上。

    可这是邱道长安排的!

    邱道长不会害自己兄弟的。

    更何况,邱道长心中,助朝廷一统中原的心跟自己是一样的。那什么新宋,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正统。因此,有人带着邱道长的信物前来,跟自己说,靖儿如今的位置很重要。若是能把靖儿争取过来为南宋朝廷效力,这便是砍去新宋一条臂膀。若是这件事做的隐秘,叫靖儿带着人直接从津口登陆,直取燕京,那一统之日,将指日可待。

    这话很有道理!那新宋的官家对靖儿很信任,靖儿只要出其不意,这件事八成是能成的。因此,他的任务便是骗了靖儿回来,逼着靖儿答应。

    就像是邱道长叫人传话的时候说的,便是靖儿不肯答应,可这么无限期的拖着他。也能起到反间计的作用。这么一个大臣,不按时还朝,难道官家心里能不猜疑?

    只要有了猜疑,然后再慢慢的说通靖儿也是一样的。他是那水师的第一任主官,信息也知道的最为全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只要有了他的协助,那南宋的水师岂不是如虎添翼?

    越想这事就越是能操作。又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只要管教好徒弟就好了。要是这点都做不好,有什么脸面见这么看重自己的邱道长。

    可这不知道是什么人的人,竟然说自己是被人给利用了?

    被谁给利用了?

    邱道长吗?

    邱道长不会利用自己的!

    难道是邱道长也被人利用了?!

    不会的不会的!全真教全真七子何等样威名?怎么会被人利用了呢?

    他说了这些事,嘴里又那么不停的呢喃。

    杨过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自己蠢,真不赖别人!”

    他自己眼瞎,偏还自负,人家不利用他利用谁。

    这里面没人家全真七子什么事,丘处机最多是被拉住来取信这老瞎子的。最后的主使另有他人!而这人必是出自全真教,且对丘处机和江南七侠都非常了解。

    此人是谁?

    四爷心里有了答案,要是那赵志敬没死,那大致就是这么个玩意了。

    原著里赵志敬勾结蒙古人,那么此事若是为赵志敬所为,那他背后是否也是蒙古人呢。

    听到这里,四爷对这事就没兴趣了。便是真跟蒙古人有瓜葛,只是这计谋这办法,也忒粗糙了点吧。水师孤悬海外,郭靖统领不假,但阮侯在那里是吃干饭的?

    阮侯是桐桐的大弟子,他的弟弟管着寨子,他的妹妹是龙儿的贴身侍女,郭靖有所依仗也许会反?但阮侯除了依仗自家别无所依呀!

    况且,郭靖是大都督没错,他是实职,没有爵位。可阮侯不一样呀!阮侯是有侯爵的。而且走的时候,桐桐就给说了,给阮侯以便宜行事之权。

    什么是便宜行事?

    那便是军中不管谁有异动,都可先斩后奏。

    这里面自然也包括了郭靖。阮侯是拿不下郭靖,但郭靖若是真有反心,想杀了阮侯也不易。桐桐若是不给阮侯杀手锏,也不敢放弟子出去还委以如此重任。

    这任何当权者做事,在用人上,都深谙平衡之道。

    若只因为一人的离开而不能运转,那是愚蠢!

    在现在的情况下,郭靖是最好的选择,但没有谁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

    因此,一看这算计,四爷就给盖了一个戳:外行人!

    外行人算计内行人,处处都透着一个‘蠢’!偏偏的,犯蠢犯成这样了,还把自己折腾的那般惨烈。

    不忍直视呀!

    完颜康就说:“先生,去内舱休息吧。起风了!眼看着,雨就要下来了,内舱里暖和,去内舱里靠靠……”

    四爷跟恒儿就去内舱榻上靠着呢。里面地方小,火盆又暖和,还开着小窗透气呢。

    不管外面怎么说的,四爷就跟恒儿说起当年宋徽宗修建皇家园林艮岳时候的事,什么堆砌假山的太湖石,得顺着运河一路到汴京。因为石头巨大,运河两岸的纤夫动辄就得数千人。船只所过之处,桥洞凡是钻不过去的,那便拆桥也要运送。

    可惜,这么一个有文艺青年气质的皇帝,没修成他的园林,便被俘虏了。

    如今那艮岳的遗址还在。

    “那这地方当保存几处遗址圈起来,以后世世代代的,得叫儿孙们看看,且记住他。”恒儿比较上道,赶紧说道:“儿子也记住了,以后绝对不搞大兴土木那一套。若是想金屋藏娇,也跟您似的,亲自动手……”

    四爷一脚踹过去,屁大点年纪还想着金屋藏娇的事呢。再说,你娘那是一所金屋能藏住的吗?“她的光芒那是一屋子金子也掩盖不住的。”

    恒儿赔笑,心说,我娘也不在,你这马屁算是白拍了。

    内舱父子二人的轻松,也感染了完颜康。他在外间。外间也不冷,而且空间大,可以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至于柯镇恶的事,这里面牵扯到的事许是有点复杂。但是,对朝廷……那是撼动不了的。都是一些自视甚高的人自以为是的设计,但其实,他们拿他们自己当跟葱,看谁用他们蘸酱?

    龙儿在外面是这么说的:“……要找根源,还是直接去全真教,问问情况。问题怕是出在全真教内部!这件事在朝闻阁的管辖范围之内,我会叫人关注的。”

    但至于那五个人的下落,说实话,被朝闻阁划在黑名单上的人,完全可以不管的。

    但看着郭靖的面子,龙儿还是道:“之前烧船的人若是逮住了,我会帮着问一声。有消息了,我告诉你们。”

    柯镇恶急的什么似的,嚷着下船:“找你的几个师傅要紧。”

    黄蓉冷笑:“得去全真教。如今咱们是往北,正好顺路。你要下去你自己下去……”

    龙儿已经说关注了,那必然是会尽全力的。如今是要弄清楚事情的根源在哪。那五个人的死活情况,并不会因为自家现在在这里做什么选择而定……跟这个比起来,她倒是觉得,要拉自家下水这事更为要紧。因此,这全真教是非去不可了!

    这边话还没说完,就见后面一艘快船极速朝这边行来。

    黄蓉眯眼道:“难道还不死心。”

    “不是!”龙儿朝后看了一眼,“那是自己人。”

    确实是自己来,来人是李莫愁。

    她在暗处,能观察的更清楚。她也不是一个人追上来的,除了她自己以外,手里还拎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姑娘,一身黑色的劲装。脸上本是有黑巾的,这会子被李莫愁扯下来了,露出一副娇美的容貌来。

    李莫愁一落到甲板上,便道:“是金国皇室后裔,此女名叫完颜萍,到底是金国哪一支的后人就不得而知。追杀江南七侠的人就是她的人。其他人都死了,她要自杀,我给救下来了。路上我也问了,她除了自己的出身不说以外,其他的都说了。追杀江南七侠,是为了寻仇。当年逃出来的金人,多是十来岁的孩子和年轻的妇人……而那些人在当时都被杀了……详细的你们问她吧。”

    完颜萍抿着嘴,冷然一笑:“大仇得报,虽死也无憾。要杀便杀,要刮便刮……”

    柯镇恶抬手就要打,龙儿一把给制止了,反而给完颜萍解开了穴位:“那我要是说,你报错了仇呢?”

    完颜萍面色一变:“不可能!我跟姐姐被带过去的时候,明明看见满地的尸首……”

    带过去?

    龙儿和黄蓉对视一眼,被谁带过去?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问。

    完颜萍马上闭嘴,将脸扭到一边。这姑娘年纪不大,也没什么城府,这人家还没怎么问,她自己满嘴都是筛子给露了。

    完颜康此时从里面出去,看了这姑娘一眼:“你叫完颜萍?”

    这姑娘点头,却没说话。

    完颜康面上露出几分复杂的神色,“我叫完颜康!”

    完颜萍的面色一下子狠厉起来:“是你!是你!你这个叛徒!”

    完颜康苦笑一声:“我不是叛徒!我本就是汉人。是金人害我家破人亡……金人养我长大,我保了金人百姓不受战火荼毒……可你既然认为我是叛徒,那便是你的仇人,你的仇人还没死,你就一心求死,这你的仇谁来报呢?”

    完颜萍盯着完颜康:“你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就是那个被我坑了的大金太子完颜守绪的女儿。本该是完颜守绪继位的,但后来不是被英王完颜守纯给捷足先登了。他本来是有机会回去拨乱反正的,但不是被自己给拖住了脚步,甚至直接给送到了绝路上。最后不愿意被俘虏,自戕了。

    完颜康叹了一声:“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完颜道?当年,你父亲殉国之时,他尚且在襁褓之中。”

    完颜萍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你……你知道我弟弟在哪?”

    “当年,我知道你们的母亲带着你们被侍卫护送,去寻你父亲。而那时候,我已经接到你父亲殉国的消息,只是你们一路逃命,只怕还不知道。我原本是想着,将你们接了过去,好歹能安生的过一辈子。可是派人去的时候,却听你们母亲说,跟你们姐妹跑散了。那时,你们的母亲中了三箭,一箭从肚腹穿过,甚至伤了你们的弟弟……”

    完颜康的话叫完颜萍浑身都颤抖了:“所以,我弟弟还活着?”

    “是!”完颜康点头:“可惜你们的母亲没有救过来,但你弟弟只是受了皮外伤,如今人在燕京……”

    完颜萍颤抖着嘴唇,这个消息她不敢置若罔闻。她怕这些人将怒气撒在弟弟身上。

    于是,她便蹲下来,心想,姐姐她应该不会怪自己。若是姐姐在当场,她也会跟自己做出一样的选择。

    她便张口了,“……我跟姐姐跟娘亲分开,一路往前跑。姐姐背着我,护送我们的侍卫在身后断后……没有了侍卫跟着,我们反而没那么惹眼了,于是,姐姐便带着我,在一个小村子里落了脚。姐姐会些拳脚功夫,又做了男子打扮,对外只说是哥哥带着妹妹谋生的。我们住在山洞里,打些猎物,找些野物跟山下的人换粮食换食盐……这样的日子过了也不知道几年,那时候我还小,只记得那一回,姐姐打猎还没回来,我在洞里便听到山林里鸟儿惊飞,我便知道,有人来了。姐姐告诉我,不管是谁,都不要说我们自己的姓氏……可那些来的人,在山洞的不远处饮水歇息,我听到了他们说话,他们是金人,还有完颜家的人……我一听是完颜家的人,便不由的出了一声,把那些人给惊动了……

195、清平岁月(25)三合一

    清平岁月(25)

    金家的学馆, 招收的学生不少, 但也紧紧是不少。多是本县的,近处的比较多,州府的人就比较少。别的县也有, 但这得是那种推荐的生源或是压根就不想走科举的那些学生。毕竟这考童生考秀才, 这得在各自的县考。不在县里混个脸熟, 连县里的县学的教谕你都瞧不上,那你往后还考不考了。因着有这么一层顾虑,所以, 来的人就有限的很。也有说蒙童可以在这边读呀。但如今这交通, 去个县城都如同出远门, 去个临县那就是及其遥远的地方,能供养孩子上私塾就不错了,谁把孩子送那么远去?开销不起呀。

    如此, 学生就分为了三拨:本县的、外县的、州府的。

    这是地域划分。

    而地域划分完了,这又有贫富的划分。

    比如本县的,其实多为贫寒人家出身的。这里一天保质保量的抄够多少页书, 可换一日三餐。餐饭简单,一碗杂粮粥, 一个菜窝窝,一碟小菜。吃不饱, 也饿不死。抄的多了,累计几页可以多换一样吃食。只要勤奋,在这里是饿不着的。

    若是旬考成绩好, 还可得奖励。从一两银子,到一吊钱不等。进步的也可获得餐券,拿着餐券领你想吃的吃食。

    一时间,好些人都知道,在这里读书,花销可能是最少的。

    但相反,这有钱的,日子过的好的便又不一样了。专门有小厨房伺候着,第二天你要吃什么,前一天把餐单放在门口,有专人收起来,第二天单给你做。只要有钱,日子也可过的不差。

    因此,分住处的时候,珅哥儿就尽量的叫避开了。尽量按照地域和家庭条件的差异给做了区分。

    相比起本地的学生而言,外县或是州府的,家境就都挺好。

    外县能被举荐过来,一定不是最有才的,有才的人那边怕人才被金家连累。所以,举荐来的一定是有点关系有钱家财的。而不奔着科举读书的,哪家是没钱人?

    至于州府,情景相似。有些不是家境好,而是家族大,被族里送过来了,族里负责开销。所以,手头也不紧。

    而这州府的学生里,有一个比较特殊的。此人叫路六爻,这才多长时间,这些学生,进进出出,不管贫富,都叫这家伙一声‘六哥’。

    珅哥儿觉得很有意思,他比较留意这个人。

    等父亲问起这些学生里有没有得用的,珅哥儿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他是胥吏出身。”他把这人的详细情况跟父亲说道,“……家中父母亡故,无亲眷。在府衙当过差……”

    这边话没说话,李弩就插话:“原来是他!他也来了。”

    珅哥儿就奇怪:“你认识他。”

    李弩点头:“我不光认识……还跟他……有过一些交情。”

    嗯?

    四爷看李弩:“交情?”

    “交情!”李弩一脸的肯定,“他也不是真无父母,只是他的父母在乡下,上面还有五个哥哥,守着百十亩地,日子能过活。他是家里的老六,因着他的叔叔一直没子嗣,才将他过继了出来。他二叔原本是银州县户房帮闲的书吏……”

    银州虽是府,但首府所在的银州县也设有县衙。就跟城市里有市政府,也有区政府是一个道理。

    四爷点头,叫他继续往下说,这些东西不用解释,都明白。

    “他九岁就跟着他叔叔进出县衙……给当时的县太爷的公子当伴读……读了几年书,十三岁的时候,他二叔身子不好了,他就顶了他二叔的班……班房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他又没得经验,当时伴读的县太爷公子原本还有几分交情,人这一走,他也没的靠山。就在衙门里打杂,混那份钱。他叔他婶病了,他得到处踅摸钱。这街面上谁家要是出事了,都愿意花钱请他帮着了事……没两年,就把衙门里那一套给摸熟了。也是运道,那当年的县令又高升了,坐镇府衙,他从县衙去了府衙,在户房里当差……他叔叔婶子也去了得有两年多了,他一个人在府衙当差,还置办了产业……却不知道他为何好好的差事不干,跑出来念书了……”

    哦?

    还有这么一码事呀。

    四爷就觉得有点意思了,这小子当真是精似鬼,滑如油。

    为什么要来?这还不是那位府台大人这官做不了了,他身上贴着前任的标签,要是不把这层标签洗干净了,谁以后也不敢用你。

    况且,别人怕金家连累,那是想着以后的前途。但对于胥吏来说,那是流水的大人,铁打的胥吏,这是祖祖辈辈都传下去的一个职业。他又不考虑出了银州之外的事,怕的什么?

    因此上,果断的来了。

    可光是奸和滑,却不一定当用。四爷就问李弩:“你是怎么跟他认识的?”

    一个乞儿,一个胥吏。

    李弩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们一起杀过人!”

    嗯?

    珅哥儿都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李弩语气平淡,但双拳却握在了一起,这是很紧张的态度,就听他特别肯定的道:“我们一起杀过人。”

    四爷拦住要说话的珅哥儿,“我不信你无缘无故会杀人!”

    李弩这才松开了双手:“城西的老癞子欺负张寡妇……那张寡妇……男人死了,无儿无女……为人却和善。只要我讨要不到东西,就蹲在她家门口。不管啥吃的,总会给我扔一口。我知道,她也看不起我。但看不起我,也没看着我饿死,我得记着这情分。那老癞子不是个东西……欺负了张寡妇不说,还想叫张寡妇挂个暗帘子做皮肉生意给他赚钱……可巧了,我盯着老癞子的时候,路六爻也盯着呢……路六爻他二叔的病,根子上就是老癞子害的,那老癞子做贼偷到路家去了,结果被发现了,路二叔和路二婶撵出来,结果老癞子下手没轻重,把人给打晕了。打晕就打晕了吧……不给弄屋里去。大冷天的在院子里冻了一宿,落下病根了……”

    这么算的话,这两孩子杀人的时候,也就是十二三岁。

    李弩说起杀人的过程说的轻描淡写,“他把人骗到城外,然后灌倒……然后我背着人,往深山里去……我们一块,看着狼把老癞子分着吃了……”

    四爷就不再问了,他看金逸:“抽个空档,将人请来我见见。”

    金逸应了一声,转身便出去了。

    路六爻在金家书馆,那也是如鱼得水。这些学生可比县衙府衙那些老吏好打交道多了。今儿午饭随着大溜吃的,昨儿抄的书,今儿换了饭。想另外吃,再拿钱买就是了,是真的很省钱。今儿吃完饭,接着昨天的往下抄呢,结果有人传话说,学馆外面有人找。

    谁?

    谁找自己找到这里来了。

    他从里面出去,这传话的人才说:“六哥,是那个大爷。”

    那个大爷,是大家都金家的义子金逸的称呼。都知道金家养着义子,学馆的先生身边收着的也是义子。但也都是常跟在先生身边,端茶倒水的人。可那个大爷却不一样!他们这些学生,不上游廊往上面去的,一边都在庄子口附近。一般出来活动,也都是这一片。凑在一起,也都说说这个帝师家如何如何。

    那位帝师,至今大家都只是传言,从没见过。

    学馆里上学的,也有金家的公子,但瞧着,也很稀松平常。并不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那个学馆好似是金家的三少爷,为人颇有些叫人称道的地方。再其余,就不怎么能接触的到了。剩下的要么是族人亲戚,要么就是义子。金麒金霸这些年岁还小,像是路六爻这么大的,不怎么关注这些孩子,倒是这个进进出出,好像每天都有事在忙的金逸,大家关注的比较多。

    好些人以前对金逸还都有些轻视,可时间一长就知道了,金家的仆从对他都不曾轻视,别人岂敢?

    路六爻关注金逸,更关注金家的四房。因为……收了李奴儿这事,他不得不关注。

    他笑着走出去,远远的就拱手:“原来是逸大爷……在下有理了。”

    金逸还礼:“路兄客气。不知路兄这会子可有空档?”

    没有也得有呀!人家这么客气。

    却怎么也没想到,带自己见的是金家的四爷。

    他二话不说,见面纳头就拜,执弟子礼。

    这君子六艺,射和御都由四爷偶尔去客串一把老师。

    四爷没叫起,就那么看着他:“听说你杀过人?”

    路六爻心里咯噔一下,眼睛只能看见李奴儿的双脚。他的脚上踩着一双九成新的羊皮小靴,恍若富贵人家的公子。可这样的话怎么敢说出来呢?

    他深切的体会到‘事不密’的害处,头上隐隐的已经有了汗意。若是别人,他还能狡辩,还能将事情给圆回去,但此时,坐在眼前的这个人,他甚至都不敢跟他对视。

    以前,他只觉得那些大人们是顶顶叫人害怕的,此刻才的发现,这人的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叫人只觉得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连一点反抗的心思都不敢有。

    路六爻心里想的挺多,可那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就像是只略微沉吟了一瞬,就开口了一般:“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一下子就变的流利起来,“父母皆为他所害,此仇不共戴天,不杀不当为人子。”

    四爷不置可否,叫他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

    然后叫看李弩:“既然是旧相识,那就出去叙叙旧吧。”

    路六爻一愣,微微躬身致谢,然后跟着李弩从里面退出来。

    从里面出来,谁也没有说话,一路慢慢的朝庄子外面走。

    一出了大门,路六爻就似笑非笑的看李弩:“你倒是什么都敢往外说!”

    李弩嘴角一挑:“好赖我分的清!什么话对谁能说对谁不能说,我自有分寸。”

    路六爻眯眼,却不辩解,只道:“以你我的交情,给我露句话……这事……是福还是祸?”

    “你的鼻子比谁都灵,是福是祸你自己端详。”李弩左右看看,问说:“你怎么也来了?你的差事丢了怪可惜的……等再回去的时候,那差事未必就有你的……”

    路六爻摇头,“我的处境有点尴尬,所以,我得赌一把。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堵的。赌对了,海阔天空。赌输了,大不了回乡种地去。我父母哥哥都老实……回家未必没有一碗消停饭吃。”说着,又问李弩:“你呢?你了什么?”

    “活着!”李弩也看他:“为了活的像个人。”

    这话一出,两人都不说话了。

    站在庄子门口的路边吹了半个时辰的风,才各自回去。

    随后,琨哥儿跟州府来的学生,得闲了就闲聊,多是聊路六爻的事。比如怎么在州府那些帮派间周旋,怎么帮着手重意外打死流氓的憨子保住性命从牢里全身而退……什么经年老吏有些事上都要找这个少年拿主意等等。

    其实这些事不用去打听,只看着小子再学馆的所为就知道了。人说人数上百,形形|色|色,学馆里这些学生矛盾也不少。他能在其中帮着调和,谁都觉得他公正,这就是本事了。

    四爷跟林雨桐把这人选一说,林雨桐当时就比较心热。第二天,叫珅哥儿叫了那孩子出来,林雨桐远远的给看了一眼。

    是个挺拔俊秀稳重斯文的少年。

    不说家世,只看容貌和性情,这该是相配的。

    于是,这天,就出去偶遇吴姨娘了。吴姨娘不太喜欢孙氏,但那是真疼俩孩子。如今比以前过来的更频繁,那是因为这边的俩姨娘都不是省油的灯,她虽然是做姨娘的,却真真是护着孙氏的。

    吴姨娘算是个比较守时的人,一般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要是没啥大差错,都不带差的。

    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林雨桐带着金舞和金柳,把这几天弄回来的野菜,铺在外面的青石板上,叫且干着吧。今天太阳不好,有风,晾干菜却也行。

    这不,刚晾好,林雨桐站在边上指挥着来回的翻呢,那边吴姨娘就出来了。

    林雨桐朝她一笑,吴姨娘明显愣了一下,还是站住了脚。

    两边站着隔得不远,但说话必须得特别大的声。因为三房和四房中间有一道从山上倾泻而下的水流,就跟个瀑布似得挂着。如今,冰雪消融了,这水声着实是不算小。一股子水流顺着小花园流出来,铺院子的时候,给水上又搭了一层青石板,看起来是平整的。其实这庄子里,水流蜿蜒的源头就在这里。

    林雨桐没动地方,吴姨娘却还是走了过来。

    这两人说起来也没什么矛盾,之前林雨桐顶了她一次,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以前不知道吴姨娘是干什么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女人瞧着温婉,但见识上还是有些短的。可直到了真实的身份,这又不得不说,她很会伪装。

    这会子她信步走来,一脸的笑意:“四奶奶着实持家有道,这干菜到了冬天,吃着可就稀罕了。”

    金舞和金柳见了礼,就去一边忙去了。

    吴姨娘就又道:“四奶奶就是会调|教丫头,你身边养的这几个,当真是好。也不知道谁将来不挑不拣的,能得了去。”

    林雨桐就道:“这俩还笑,不着急。倒是金双和金伞这俩丫头,年岁是真不小了。”

    “金双那丫头跟琳姐儿差不多吧?”吴姨娘露出几分愁容来,“亲事得抓紧呀。得空了,还得劳烦四奶奶劝劝三奶奶,如今的境况,咱不能太挑。”

    林雨桐就一愣:“给琳姐儿说了人家了?”没听到消息呀?

    吴姨娘垂下眼见,轻笑一声:“没人说,原不过是我跟她闲话的时候说了一两句而已。数一数咱们的姻亲故旧,或是看老爷以前的同窗同僚……算算谁家还有适婚的儿郎……”

    “找出的合适的了?”林雨桐就道:“也不乖三嫂挑拣,实在是咱们家琳姐儿处处都好。”

    吴姨娘眼里闪过一丝怜惜,真说起了,自己这个孙女,皇妃都是做得的。只可惜自己这个出身,好亲事都不敢给说的。老爷承诺的兑现了,倒是也找了一家不错的人家。只是,着实有些远,在长安呢。人家也是关中望族,半拉子县都是杨氏一族的地界。

    这样的大族,虽然是有保障,也自有规矩。但是在那样的大家族里过日子,孩子到底是不轻省。

    这些其实也不是啥不能叫人知道的,她也就站在那里简单的跟林氏提了一句。她心里也不满意,但还是先跟孙氏商量了。结果孙氏的反应大的很……好像自己这个亲祖母是要害孩子一样。可要真没有合适的,这难道不是一个退路。

    如今老爷还在等别人家的信,也是优中选优的意思。只是现在的情况,越是能及时回应答的,越是不介意金家现在的状况。如果这家不行,其他人家就更得慎重了。

    林雨桐也不说不好,只说:“可惜了!老爷找的这个人家,倒是叫我不好开口提我们帮着相看的孩子了。”

    吴姨娘心里一动,这要是林家那边能有好的人选也不错,她就忙问:“就是一提,没定呢。我知道四奶奶这个当婶婶的,是极疼爱琳姐儿的。”

    林雨桐想说,但随即摆摆手:“……其实家世上跟咱们家差的太远……我们主要是看中那孩子……”

    这两口子能看重的人,必是有过人之处的。能不考虑家世的打算提这件事,就证明这桩亲事一定有别的亲事没有的好处。要不然,这两口子犯不上开这个口。一个不好反倒把老三两口子给得罪了。

    林雨桐越是不说,吴姨娘就越是庄重:“四奶奶,您心里是有成算的。您就当琳姐儿是您的亲闺女,有话只管说就是了。”

    “我也是怕说了三嫂怪罪。”林雨桐说着就叹气,“您要不见怪,您细细的听我说。”

    吴姨娘拉了林雨桐的手去了小花园的亭子里,这里背风,周围都是水声,也不怕谁听见。

    林雨桐挨着她坐了,这才把路六爻的情况给说了,“……这孩子说起来是上无父母,下无兄弟。过继来的,跟老家那边就是两家人。没有银钱,但州府的铺面还有两个,郊县还有农田五六十亩佃给别人租种……”

    吴姨娘听明白了,他为了给叔叔婶子看病,把家业都卖光了。这才两年工夫,又给赚回来了。在衙门里当差,还能左右逢源。州府那么大的地方,一个小小的少年,下面的人倒多是服气的,这就足以说明本人的能为。

    林雨桐就又道:“说实话,两孩子是相配的。可家事上到底是委屈了琳姐儿。可有些事,但倒过来再看。您想啊,这没父母亲眷,又出自咱家的学生……这一则,将来对琳姐儿指定差不了。便是咱家再有什么变故,以他这种在江湖上混的开的人,保着琳姐儿过上太平日子总是能的……”

    话没说完,吴姨娘却已经听明白了这些话背后的潜台词。琳姐儿是有些委屈,但三房如今只有琅哥儿一个儿子。这孩子年岁不小了,还被养的娇气浑不知事。说起来今年也都十三了,可这路家的哥儿,十三岁的时候几乎是失去了依仗。不光没有了依仗,还得照看他嗣父母……三房毕竟只是庶子,分家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老三本就老实,琅哥儿更不济。如果将来真分了家,三房依靠谁?

    老三将来还可能会有庶子,许是会有好的儿子给养老。可孙氏呢?于孙氏而言,有个能干的女婿,帮扶着儿子,帮着三房把日子撑起来,这才是最紧要的。

    吴姨娘难得的露出几分真挚来,“多谢四奶奶记挂着。儿女婚事,难得的便是‘合适’二字。三奶奶那里我去说……”

    不用想也知道,以孙氏的脾气,必定是会暴跳如雷的。

    等到晚上了,孙氏红着眼圈过来了,想来,到底是想通了:“……我这心里就是一时拗不过来……可现今就算是扭过来了,我这心里也没底……弟妹说的是哪个小子……我想先见见……”

    这个不值当什么,偷着去瞧瞧就是了。

    这日也是巧了,去客院那边,才说要叫珅哥儿把人请出来,她们只当是碰见瞧一眼就罢了。谁知道才过去,就远远的听见客院小花园假山那边的一处亭子里,有人在说话。

    林雨桐一听声音,是那小子,便示意孙氏起来悄悄。

    就见那亭子里坐着个少年,哪怕只坐着,也瞧的出来,是个身材修长的。侧着脸,也瞧着容貌不差。关键是他坐着,对面站着个三十往上的管事打扮的人。

    跟着的金双快步过来,她刚才去问了问那边洒扫的小厮,原来是州府那边来特意寻路六爻的。

    孙氏还当是人家家里还有管家,却不想听听两人的对话,却叫人有些含糊。

    就听那管事道:“……事不到,但是豆腐张家未免欺客太甚……东家偌大的家业,也不是在乎那点银钱,不过是想要个公道罢了?难不成状子递上去,还能判了咱家输了。”说着,就将荷包逃出来,放在石桌上,往过推了推,“还请小六哥帮着谋划谋划。”

    路六爻用手里的书将荷包又推过去,“这事,你们东家要是听我的,就将状子撤了。这官司,你们赢不了。”

    “缺斤短两,反倒是对的?”管事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很不能理解路六爻的话。

    路六爻脸上带着笃定,“缺斤短两,别家不成,他家却是成的。当年太zu皇帝平天下,圣驾至银州,人困马乏,进城来吃的第一口吃的,便是张家的豆腐……张家豆腐本为足斤足两,可太zu因跟当时的文定侯商议安置百姓的事,耽搁了些许时间,那豆腐中的水就慢慢渗到碗里了……太zu在马上三天三夜没有进食,吃了豆腐一斤,却不觉得饱腹,只问张家老太爷可够一斤?老太爷忙跪下请罪,言说本是一斤,如今却只余下八两。说着,将碗里剩下的那点水泼在地上。文定侯便道,为了百姓每日有二两干粮,愣是叫天子少食了二两……这便是戏上唱的‘天子忍饥哺百姓’的原型。县志上都有记载,你可以将这些话告诉你们东家,别的话也就不多说了。”

    这管家一脸的凝重,然后郑重道谢,硬是留下荷包,转身离开。

    林雨桐觉得有趣,就干脆闪身出去。路六爻没想到还有人在,忙行礼退到一边。

    “原本是我们不君子,无意间听到了小哥跟那管事的谈话。只你说的这个故事,我倒是不曾听闻过……”林雨桐坐下,好整以暇的问说。

    路六爻没见过金家的女眷,这会子心里明白,这大概就是几个当家奶奶。忙回话道:“小子不敢杜撰,县志上确有记载。且张老太爷当年已经记事,他老人家如今还活着……小子怎敢枉言。”

    林雨桐点头,“那你觉得……张家可对?”

    路六爻沉吟了一瞬:“全府城卖豆腐的不知凡几,可为何只有豆腐张的名号最显?盖因太zu当年一言。有张家的‘缺斤短两’,才能叫百姓永沐皇恩。”

    是说这不是缺斤短两的事,事实上,谁都知道缺斤短两的。

    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而是应该上升到政治高度。

    林雨桐点头,就听路六爻又道:“……这要打官司的这家,跟张家的铺子相邻,两家因为宅基的事起冲突,之后不仅没有和解,反倒是闹的越来越厉害。如今,竟是想着以此为借口搬到张家……小子跟他家有些交情,厉害已经言明……听与不听,全在他们自家。”

    口齿清晰,不疾不徐,简简单单,便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个清楚明白。

    林雨桐就看了孙氏一眼,孙氏脸上就带了笑,点了点头。

    林雨桐就叫人家:“去吧!去忙去吧,我们在这里说说话。”

    路六爻告退走远,倒也没多想,只想着以后再不能在外面随便转了,碰上女眷多少有些尴尬。

    谁知道第二天,才下学堂要吃午饭了,才走出来准备去吃饭就碰上学馆的学管,他一脸笑意:“路兄,今儿小弟请客。”

    这是金家的三少爷,为何这般客气?

    路六爻扬着笑脸:“不敢当不敢当……”

    “是有些州府的事想跟路兄打听打听。”珅哥儿这么说。

    这倒是不好叫人拒绝了。

    在外面的亭子里,已经摆好了酒菜。

    酒不敢喝,“……三少爷有话就请说,不必见外。”

    哪里有事要打听?

    该知道的从李弩那里都知道了,不过是想再跟本人确认一下而已。

    两人说了一会子闲话,珅哥儿问的也多是府衙的问题。

    实在是他没有任何攻击性,所以,连路六爻这种人也不由的放松了警惕。就听他说:“路兄能放下差事,放下家中的妻儿求学,殊为不易。”

    “哪有什么妻儿?”路六爻说完,心里就激灵一下,这不对呀!这一刻,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似有所为,就说嘛,这几天见的金家人,比来的这小两月见的都多。他的表情不由的严肃下来了,婚事不是没人提过,府衙的工槽就想把他家的闺女说给他,可确实不合适。不说人家闺女怎么样,他先没相中那家人。之前还有守孝的事,可这出了孝之后,那边还得提。也因着他家提了,倒是没有再合适的人家跟自己说,不愿意平白得罪人。

    这要是金家的话?

    他这样的可不敢想金家的小姐,只想着是不是四房那几个养女。

    事实上,金家的小姐她真没见过,可几个养女,他都见过。仿佛年纪合适的……也就两个。

    事实上大房也有养女,可那些姑娘看着就像是丫头,谁也不往那边想。

    路六爻脑子里转的很快,这会子脑子里把金双和金伞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说实话,这俩姑娘……比他见过的小户人家的姑娘好多了。不是所长相,就单纯的说接人待路,那个大大方方,利利索索的劲儿。

    他也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就是远远的看见过她们进出。

    若是这两个的话……其实是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里,他便正色道:“我九岁过继到叔父家,生身父母便不再管我的事。他们老实,一辈子也没出过镇子,这两年我原本想着接他们来……但他们固守着规矩,不肯跟着我这侄子过活……我是父母缘分薄,万事都得自己操心。如今还有两月才脱孝……亲事都没定,哪里有什么妻儿……”

    珅哥儿点头,知道对方听明白了,也应承下了,他就道:“也确实是叫人唏嘘。索性这里还有熟人,我听李弩嘴上老是念叨……今晚你干脆跟我回家去吃……你也好跟他叙叙旧……”

    路六爻老于世故,心道:这是要人家姑娘相看吧。

    他忙应着:“也正好想跟他聊聊。”

    于是,路六爻下午上完课,就跟珅哥儿走。他是第一次来上来,在上面看上面其实只能看到屋顶,到了上面才知道,这又是另一种气派。

    进了大门,眼睛觉得都有些不够看。他保持着沉稳,尽量不去瞧,正走着呢,就听后面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还没转身去看呢,就听到轻灵的说话声:“三弟……怎么才回来?”

    珅哥儿马上转身:“二姐?”

    琳姐儿就笑:“四婶做了好吃的,炖了一天了,璇姐儿叫舞儿喊我,这不,来蹭饭了。”

    “母亲说是叫什么佛跳墙还是什么的,听着怪古怪的。”珅哥儿说着,就把胳膊给她叫她扶着:“看着点台阶。”

    琳姐儿以为跟着珅哥儿的是金逸,就笑道:“逸兄弟不是被大哥叫去帮忙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等转过来一瞧,琳姐儿才晓得认错人了,她先见礼,然后才嗔怪的看珅哥儿,低声埋怨,“怎的有客人不早说?”

    路六爻不敢去看,只行礼问好。

    琳姐儿就不好跟两人同行,点点头,带着舞儿先走了。路六爻只能看见婀娜的背影。

    珅哥儿这才说了一句:“这是三伯家的嫡女,家里行二……”

    路六爻心说,怎么这般冒失,对着他说起家里姐妹的事。谁想那边珅哥儿却叫李弩,“我先进去,你跟路兄叙叙旧。”

    啊?哪有此般做客的道理?

    李弩从台阶上直接跳下来,上下打量路六爻:“恭喜恭喜!”

    喜从何来?

    李弩低声道:“装什么呀?我不信你不知道干什么来了?”

    路六爻矜持,“是咱们高攀了。”

    李弩嗯了一声:“是高攀了……刚才瞧见了吧?千金小姐,却叫你得去了……你一辈子得记着高攀了人家才好……”

    什么?

    千金小姐?

    李弩就把琳姐儿曾经订婚后来出事的事就说了,“这叫大户人家说来,这是个事……”

    “对咱们来说,这事算个屁!”路六爻紧跟着说了这么一句,脸上也不由的烧了起来,在院子里整好了衣冠,才抬步朝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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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9662/ 第一时间欣赏镇墟之主最新章节! 作者:魔威小王爷所写的《镇墟之主》为转载作品,镇墟之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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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墟之主介绍:
地狱消失,天界不存煌煌人间沦为修罗场。天地巨变,百鬼日行,生灵异变无数的灵让原本作为地球主宰的人类,地位变得岌岌可危镇墟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墟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墟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