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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威小王爷     镇墟之主txt下载     镇墟之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5、欢喜人家(53)三合一

    欢喜人家(53)

    通知了林东来回来, 人家果然是为了当年的案子来的。

    其实当年的案子, 判的重了还是轻了,对现在的林东来来说,没有一点意义。蹉跎的时间不会流转, 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人家问他什么, 他说什么。事情过去二十年了。很多个细节他自己都不太记得清了。在这事上, 他也不撒谎,也没想着把谁怎么着。不过是案子这么一动,就证明赵家确实是折进去了。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因此, 人家在家等了林东来四十分钟, 所谓的了解情况, 前后却也只二十来分钟的样子就结束了。

    好似当年的事情到这里就会画上一个句号。

    第二天林东来就被通知去有关部门办手续,就是之前想求人家办,办不下来的事。人这么一忙, 这点事就跟风一样,吹过就散了。

    林雨桐却接到萧远的电话:“……对不起……赵来康被放出来了……”

    嗯?

    那就是qj案有了不一样的说辞。

    果然萧远道:“我妈回来了一趟……去给赵来康做了供词……说她那时候害怕惶恐,并不是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后来之所以回家就喊了qj, 是因为离开的时候一身狼狈,怕家里责罚……”

    所以, 当事人都说没事,又有确实搞对象的前提, 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年,赵来康就这么又出来了。

    这个萧湘啊……林雨桐有什么想法也没法对萧远说,只道:“你是你, 他们是他们,跟你没啥关系。行了,这事就这样了。你忙着准备开学的东西吧,别老把这事挂在心上。”

    “那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一定记得告诉我。”萧远急切的道,好似怕林雨桐会拒绝一样。

    林雨桐应承着,全没往心里去。

    往事已矣,人都得往前看。这一点没有谁比她和四爷做的更好,要老惦记过去,那就别活着了。光是自杀寻死,只怕都死烦了。

    人活着,就得认认真真的往前活。

    再往前,秋老虎来了,也该开学了。

    要开学了,不敢得上学去了。四爷将那边成城的工资给结了,成城和王佳又买了不少牛肉羊肉,请公司的人一起烧烤,算是答谢。

    年纪都差不多,这些都喊呢:“放假再来住……总有你住的地方。”

    勤快的人到哪里都不惹人讨厌,成城借住在这里,眼里特别有活,不管是谁叫搭把手跑腿他都干。将士一些复印打跑腿印这一类的杂活,他都顺手就给干了。

    一群人彼此的留了电话号码,不敢还很舍不得成城。成城把他的宿舍电话还有通信地址都给不敢留下,“晚上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不过我晚上回宿舍都会很晚,估计那么点你都睡觉了。周末呢,我也得打工,不过晚上回来的能稍微早一点,要打电话就在周六晚上十点以后。写信最好,你也上六年级了,早该学会写信了。有事给我写信也容易。咱们这点距离,三天就到我手里了。”

    不敢拽着他,都快哭了,“……那你寒假回来吗?”

    “回来!”林雨桐就接话,才把成城给解放出去,“肯定回来,还得给你补课呢。”

    成城笑了笑,这是跟自己把寒假的档期也定下了。他利索的应了,“肯定回来。一放假我就回来,还跟大叔一块住。你还到公司这边来……”

    果然这么一说,不敢就咧嘴笑了。

    随着成城工作的结束,不敢该去报名了。择校的事苏宝凤没费劲,选了个离家最近的一个学校,从小区出去,走不过一二百米,便是一个小学。

    因为苏宝凤工作性质的原因,给孩子转学并不麻烦。手续办齐全了,是林雨桐带着他去报名的。京市的学校便不是重点,可也比乡镇和县城的小学好了太多。

    不敢这小学上的,一直就在换学校。一二三年级在村里上的,四年级在镇上读的,五年级都上了一半了又到了县城。县城那边估计还没怎么适应呢,这不,就给调到京市了。

    崭新的环境,并不能叫他有多少高兴。周围的同学都不认识,而且,好像也没有太多共同话题。把不敢送到教室,林雨桐没急着走,再回头去找班主任。跟人家老师把不敢的情况说了。

    之前在健身中心,四爷请人给不敢做过测试。短跑算是出色,但不算多惊艳。但真正惊艳的是这孩子的长袍,耐力特别好。

    林雨桐就把这些情况跟人家老师细说,有特长,也准备往特长上发展。也就是提前跟人家老师说,成绩如果不理想,不用太苛责孩子。

    老师是个四五十岁的女老师,人很温和,马上便明白了林雨桐的意思,“德智体美劳均衡最好,但特长不该被埋没。咱们学校也很注重发展和培养各方面有特长的孩子……”

    两人说了一个课间的时间,下课了,林雨桐偷摸的到教室外面,从窗户往里看。不敢的普通话说的还是有点口音,但还小,很容易就能订正过来。他此时正在手舞足蹈的给同桌还有边上的同学说射|击的事。他说射击场在哪里哪里,边上的同学就马上说是不是做第几路公交车做到哪里哪里的,周围都有什么,不敢马上接话。这就是之前有人带着四处溜达长见识的好处。至少能跟周围的人搭上话。

    班主任进了教室,给同学介绍不敢。然后还夸不敢是长跑健将,又说班干部的事,不敢做了体育委员。林雨桐的视线落在教室外面的文化墙上,文化墙是上个学期留下来的旧的,上面写着班干部的名字,林雨桐关注的不是这个,而是干部的称谓里有一个是‘文体委员’。可现在班主任叫不敢做体育委员。为了消除孩子可能会存在的自卑和不适应,老师将文体委员拆成了文艺委员和体育委员。

    林雨桐一下子就放心了,出来就给苏宝凤打电话说了这事:“……有时候学校不在于是不是的非得进重点。合适最要紧!”

    能照顾到每个孩子的情绪,这样的老师就是好老师。人这一辈子上那么些年学,碰上的老师不少,可能叫人心里一暖的老师真不多。遇上了就是运道。

    苏宝凤正陪领导开会,说了一声‘知道了’,就算是彻底的放心了。

    大学其实也开学了,可这不是有新生报名吗?学生会抽调很多学生在协助报名的事。报名几天就得乱几天,正式上课得等到大一的报完名之后,因此,她倒是不急。知道苏宝凤今儿有事,直接就过来先送弟弟报名再说。回来之后又把课表时间表给拿回家,直接贴在家里的门后,跟姥姥姥爷叮嘱了一遍,等到下午放下,带着两老人等在规定的地方接不敢回家。

    现在接孩子的都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大孩子接的少。除非家比较远的那种。

    不敢这种属于近又大的孩子,他自己都脸红:“我丢不了,能自己回家。”

    但姥姥哪里放心,“你当这是小苏村呀。看看着外面的车得多少,我跟你姥爷也没事,以后送和接都是我们的活。我们不到学校跟前都行,但得看着你进去出来……”

    两老人身体倍好,接送一个基本不怎么要人操心的孩子,没问题。

    林雨桐又细细的问了一遍不敢的在学校的情况,吃了饭,带着他去小区门口一家辅导班,给报了作业辅导,以后回来先在这边写作业,写完作业再回家。

    这个辅导班也有门通小区里面,所以进出连小区门都不用出。两老人放心了,催着林雨桐赶紧回学校,别给迟到了。

    迟倒是没迟,就是跟四爷约的吃饭的时间过了,她一边往宿舍楼里跑,一边跟四爷打电话:“你吃了吗?我才回来!宿舍里还没收拾……”

    四爷吃了,才开学就被宿舍的几个摁住要请客,“明早我在外面等你吃早饭……”

    好啊!

    这边挂了电话往宿舍跑,上楼的时候跟几个女生擦身而过,她走她的也没在意,结果已经路过了,被人给叫住了:“林雨桐……”

    嗯?

    林雨桐回头去看,还真认识:“楚词?”

    楚词带着几分矜持的笑:“还真是你呀?那咱们是校友了。”

    林雨桐点头:“那恭喜你了。”不过以楚词在高中的表现她考上京大……着实是不容易的。不过她的视线从楚词和跟楚词一块的几个女生身上掠过就明白了:“你们是艺术学系的吧……”如今没有艺术学院,只有今年上半年成立的艺术学系。具体的林雨桐也不是很清楚。

    楚词本来就是学音乐舞蹈的,朝林雨桐点头:“我是艺术特长生。”

    那就难怪了。

    林雨桐便道:“还没吃饭吧?赶紧吃饭去吧,回头再聊……”

    “嗳……”楚词见林雨桐要走,就开口叫住了,“……那个……咱们学校还考上好几个呢,再怎么说,咱们原来都是一级的同学,要不然,聚聚呗。”

    其实,关系好的一直也没断了联系。没联系的,那就是说关系并不好,包括楚词在内,这都不在一个班,有什么非得在一块吃顿饭的理由吗?

    林雨桐只含混的应了:“以后见面的时候多了,总能找到机会的。你们快军训了吧,赶紧准备吧,等大家都反应过来东西都不好买了……”

    边上的几个女生就叽叽喳喳说起了买东西的事,林雨桐摆摆手,直接跑上去了。

    楚词还没说完呢,抬头就不见林雨桐的人了。

    她同学问她:“你这同学长的挺好看的……你看她的身体条件,猛地一看也像是学舞蹈的……”

    “哪里像是学舞蹈的?”胸那么大!

    冲到宿舍,都在打扫卫生,说是学生会要检查。这种的大家都没有太大的热情了。大二了,不是大一的菜鸟容易被吓唬住。不过林雨桐也不拖后腿。她的生活习惯很好,除非睡觉,否则被子是叠好的,床上一般也没有别的衣物,最多就是睡衣,叠放好压在枕头下面。书在书架上,有个折叠桌子,不用的时候靠墙放着,被子一挡,看也看不到。她的衣服也都是几身换洗的,周末就带回公寓去洗了,没有那么多的行李箱,学校的衣柜就能放下。

    整个宿舍,就她和简政美的东西少。简政美到现在都保持着叠被子叠成豆腐块的习惯,她的内务也很好。王佳暑假只在家呆了两天,还是快开学的时候回去拿学费和生活费去的。便是家里要给拿东西,她也没给家里准备的时间。因此上,乐音她们摆了一桌子的特产招呼大家吃,各种的塑料袋罐头瓶堆满了,可想而知那个味道啊……一掀开宿舍的门就觉得冲鼻子。

    林雨桐象征性的一样尝了一点,她们倒是催着:“赶紧吃。天热,就是腌的也经不住放……”

    王佳还提醒说:“先收了吧。一会子检查卫生。”

    这么多东西怎么收?

    没法收就不收。不就是检查吗?大二了还怕检查。

    可偏偏的,人家还就认真的。这个乱肯定不止208,但批评名单写在第一个的是208.

    第一次很严厉,是通报批评。作为最糟糕的宿舍,被惩罚清扫二楼厕所和水房一周。

    批评没关系,但是打扫厕所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当时人家来检查的时候林雨桐也不在,他去水房了,将抹布这些重新洗了一变,等回去的时候已经检查完了。当时谁也没在意,可紧跟着小喇叭匣子就通报批评了,还有惩罚措施。

    王佳很有些愤愤的,“怎么还当真了?”

    这种事情人家要认真那就真认真了。

    乐音她们也赶紧将乱七八糟的都收起来,然后开门开窗将味道给散出去。简政美就问林雨桐:“那回你顶替的那个主持人叫什么来着?”

    白小柔?

    “是她带人检查的。”简政美这么说着,就上了上铺。

    林雨桐跟着上去,想了一下,也没得罪白小柔的地方,应该不存在打击报复吧。

    几个人都磨磨蹭蹭,每一个人愿意去打扫厕所的。

    正为难,看谁先动呢,结果小喇叭匣子又响了,舍管阿姨特有的声音和腔调传来:“物院气象的,物院气象的……通知你们马上下楼,召开班会!召开班会。”

    物院气象的,就林雨桐简政美和王佳。

    三个人利索的起身穿鞋往下走,一般的班会会提前通知,除非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其他三个都急着大厅:“你们班是不是谁暑假出事了?”

    怕的就是这个呀。

    三个人急匆匆的跑下去,然后就见何君尧和田小军在楼下等着呢,一见三人的速度,就憋着笑。人到了跟前,他们率先往出走,一出来哈哈就笑。

    田小军挨着林雨桐站了:“哥们够意思吧!一听说你们遭难了,这就来解救了。走走走,男生都在吃烧烤,就差你们三个。多玩一会子,回去厕所就扫完了。”

    王佳立马觉得这两人忒够意思,可林雨桐和简政美却觉得,这点事竟然在男生那边也通报了。这个丢人给丢的!

    林雨桐也没想着逃避惩罚,不过是同学的好意,心领了就罢了。今儿没打扫,大不了明儿打扫不就完了。

    结果回去之后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路过水房的时候能闻见消毒液的味道,就证明里面打扫过了。王佳还沉浸在跟同学一块吃烧烤喝啤酒的兴奋中,一进宿舍推开门就喊:“辛苦了同志们!”

    然后人家三个谁也没言语,各干各的。

    王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今儿你们三个一组,明儿我们三个一组……”

    只乐音在上铺朝王佳笑了笑,挤了挤眼睛,但还是没说话。

    “……”王佳摊手,“不会吧!这么小气呀!我们下去的时候真不知道找我们只是吃饭的。吃了饭我们就赶回来了,才说咱们换着打扫不是一样嘛!”

    高萱翻了一页书就说:“一共七天,分两组,这就是得三轮半。第一组打扫四天,第二组打扫三天呗……”

    谁这会子去想找个了?

    王佳也生气了:“那照你这么算,刚才我们三个的东西可都归置好了。没归置好的事你们三个……我们才是被拖累的对吧?不就是刚好不在吗?我们又没说什么?谁还算一下第七天该谁打扫?到时候咱们六个一起不就完了……至于算计的那么清楚吗?”

    “这不是算计的清楚不清楚的事。”高萱就把书放下,“是我们没收拾好,我们不也是想把好吃的就你们尝一点吗?吃的时候不说啥,吃的没收起来就成了我们的不对了……你不觉得你过分?”

    “不是……你这是什么意思?”王佳往前两步,“我们吃你多少东西了?就好像你们吃我们的吃的少了?咱们宿舍聚餐,多数情况是桐桐和简政美结账的吧。每次叫我们捎带了什么东西,肥皂牙膏的,谁也没算钱对不对。我们给你捎带午饭晚饭,你就买早饭顶账。明知道桐桐已经吃早饭了,还只当不知道的买,当我不知道你是啥意思?不就是觉得早饭便宜呗。这些我都不愿意说你……”

    “我占你的便宜了?”高萱脸涨的通红,“我都不爱说你,你当你好呀。毛巾从来你拧干,湿哒哒的弄的宿舍潮湿被褥都是湿的……一到周末你就出去打工,急着出门洗脸水都不倒还不是在宿舍堆着呢,不是我们给你顺手倒了的……”

    林雨桐和简政美周末都不太在宿舍,对这些都不知道。但是姑娘家吵架……我的天啊!是怎么从一次错过打扫卫生一直歪楼到平时各种不顺眼的生活习惯的。

    最后是两边都劝把人给劝的不吵了,但是吧……阵营隐隐形成了。林雨桐和简政美带着王佳是一国的,其他三个是另一国的。

    王佳和高萱是真的不说话,其他人倒是说话,但是隔阂好像已经形成了一般。早饭人家三个人一起,这边……林雨桐才一出门,简政美和王佳就跟来了。

    于是,跟四爷的两人早饭,变成了四个人。

    简政美跟四爷比较熟,算是有公事上的来往,她没觉得不妥当。王佳也觉得跟四爷很熟,因为成城的原因暑假她往公司跑的了好几次,这就是熟人了吧。

    然后两人各自买了早饭,就挨着林雨桐和四爷吃饭。王佳还生气着呢,边吃边说。

    四爷这才知道桐桐被罚了,他那会子不在宿舍,“不过我们宿舍也被罚了。”

    那就很坏了!

    干嘛在男生那边通报女生宿舍的问题,却不在女生这边通报男生宿舍的问题?

    正吃饭了,林雨桐也不好问被罚打扫厕所的事,但不用问四爷也知道,“掏了几包烟,有人替我。”

    那你可好了。

    我上哪找这个人去。

    但四爷的办法给林雨桐和简政美提供了思路。一层楼一个厕所,有多脏都很清楚的。两人都不想去,王佳嘿嘿笑,“看来这次我又能跟着沾光了。”

    今儿还不上课,吃了饭,四爷去计算机社团去了,林雨桐没急着去,被子还得抱出来晒晒呢。她问四爷被子晒了没,结果四爷摆手:“我把社团这边的再换到宿舍去,把宿舍的带到社团这边晒……”

    男生啥都胡扯着用,味儿有点大。

    因为计算机社团的优良表现,学校这个学期会给批个好点的办公地点,所有,四爷可能就会有单独的办公地点,如此,便是社团里晚上有女生在也没关系,独立的地方晚上可以休息的。

    林雨桐还得在宿舍住,她跟简政美找宿管阿姨去了。打扫卫生有专职的人。就是想花钱找个人替她们打扫,得问阿姨,这算不算违规。

    其实原则上是不算的,像是违纪有些也主张收少量的罚金。好像有一段时间,小学生迟到都被老师罚几毛钱呢。宿舍管理也是如此,比如,你们宿舍乱扔垃圾,被抓住一次罚款十块。比如违规用电热水器这些东西,发现了一次五十。

    如今只当是用罚款请人打扫卫生,也没谁说不行。

    王佳就说:“我们这学期都是专业课。急着去图书馆呢,要不然老师开的书目都借不到了。真没那么些时间浪费在扫厕所上。”

    于是,这件事就成了。还请了之前扫厕所的保洁阿姨,打扫四次,给五十块钱。

    这事到这里林雨桐真不管,她也真挺忙的。抓紧开学的这点时间,她得找班主任去,请班主任给介绍一位在某一方面有专业研究的教授,她想找古代气象资料仔细研读,应该读哪些书。班主任特别不喜欢这个命题,“你怎么不往前看,就只往后看呢?”但到底是带她去见了一位不怎么上课的教授,老人家倒是不干涉学生的兴趣爱好,给了书目叫林雨桐先去读,林雨桐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像是《灵宪》、《相雨书》、《山海经》、《天经或问》、《梦溪笔谈》 、《田家五行》这样的书。有专门就是这一类的著作,有些是里面有关于气象的一些记载。

    这些书除了其中的一两本,像是山海经、梦溪笔谈这些还有些文史类专业的学生读,其他的都偏门的不好找了。林雨桐在学校的图书馆里,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才给找齐。关键是给这些书的分类不怎么系统。

    林雨桐专挑一些具体的记录,像是‘每夕取通草一茎,以火然之,尽者,次日晴;不尽者雨。’‘树穴生水,天有雨。雨落井中生泡者,越下愈大也。’‘雨中鸦鸣,翅无声,雨遂止。’‘石上津润出液,将雨数目。’‘犬猫食草,次日雨又晴。’等等等等。

    把简政美都看的莫名其妙,“你这是干嘛?现在都研究卫星云图,结果你这是靠一双眼睛研判天气。不是说没科学依旧,能流传到现在的各地谚语,肯定是有科学根据的。也经过了时间的检验……但这得是一时一地,叫你用双眼看,京市的天气你都看不明白……”

    所以,意义在哪里呢?

    我学它本也不是现在要用的。真到用到的时候,别说能观测京市这么大的地方,就是一县一城,也足够使了。

    解释不了,只能说是:“兴趣!纯粹是兴趣。”

    这分明就是闲的。

    王佳可不敢干像是林雨桐这么没谱的事,“我得好好学,将来找个好课题……要不然,我这毕业了,去哪是个问题。回石门?我最好还是能留在京市,成城毕业了肯定要找好就业的大城市,回石门的概率不高。那我回去的话要么我放弃专业,要么我俩完蛋。所以,要是能以毕业就留在京市,将来成城不管去哪,我从京市再去别的地方,资本就不一样了。”

    把两人毕业以后就业的因素考虑在内了。

    可气象这个专业,就业途径就这么些,难!难!难上难!

    三个人正讨论专业的就业形势呢,结果宿舍的小喇叭匣子又响了,通知林雨桐简政美王佳去学生处。

    感觉很莫名其妙。

    到了学生处,办公室里坐着好几个,林雨桐认识的有两个,一个是赵为民,一个是白小柔。

    但一开口说话的却不是这两个中的任何一个,而是坐在中间的一位中年男,他该是学生处的老师,就听他轻咳一声:“那个……三位女同学放松一下,咱们叫你们过来就是了解个情况。最近啊,有学生反应,说是学生处做的处罚决定,有人阳奉阴违,用钱解决问题,违背了学校处罚的初衷,带坏了学校风气……”

    是说雇人打扫厕所的事吧。

    林雨桐皱眉,直接就道:“我们没有不服这个决定。但检查卫生最根本就是要求大学生要保证良好的生活习惯,惩罚是手段,不是目的,对吧!”

    那惩罚学生,不管为什么惩罚的,当然都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这话肯定不能说是错的。

    老师咳嗽了一声,这话没法否认。

    林雨桐就道:“我们的生活习惯好不好,欢迎随时检查……”

    “所以,就是说你们的生活习惯好就不该惩罚呗。”白小柔接上来就道,“那就是说同宿舍的生活习惯不好,惩罚了她们可以……罚了你们就错了呗。可是一个宿舍是一个集体……”

    简政美举手:“我有话说。”

    老师扬扬下巴:“说!畅所欲言。”

    简政美指了指白小柔,“我怀疑检查的公正性,她在公报私仇!”

    “不!”王佳马上道,“她不是公报私仇,是恩将仇报,是嫉妒所以故意下绊子……我你们检查你就赶紧打断,因为你知道,我们宿舍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是不是干净卫生看看去不就知道了……”

    就这点事!

    简政美直接炮轰学生会:“学生会如果不能做到公平公正,那是谁的责任。一个小小的学生会,都开始官|僚主义了……”说着,就看赵为民。

    赵为民心里一跳,简政美这张嘴才不怕得罪人。再叫她说下去非把自己跟林雨桐的恩恩怨怨说出来不可。他马上结果话头,还一副不认识简政美的语气,“你这个同学,一上来就把人逼到墙角。这么办吧,请几个学生会的干部,随机的再抽查几个宿舍,包括你们宿舍,判断一下,咱们再下判断。”然后直接点了三个人,就把人打发了,又请林雨桐和简政美三人坐。

    老师左右看看,笑了笑,端着茶杯子走了。赵为民明显在偏袒这三个,话题早被牵着鼻子转移了。其实重要的是花钱雇人抵抗惩罚这件事,而不是生活习惯宿舍卫生。

    但话说回来,花钱让自己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干点更有意义的事,这是对还是错。如果是花父母的钱,那这当然是错的。可林雨桐大名鼎鼎的,她有钱,且是自己赚的钱。用自己赚钱的钱雇佣人,人家错了吗?许是人家来一句,我分分钟都是十万八万的赚了,花五十块钱怎么了?

    是啊!人家花五十块钱怎么了。

    面对普通大众能说通的道理在人家那说不通,那就不说了。躲隔壁去再喝杯茶。

    有针对性的检查很快,专门还去通报了老师一声:208宿舍卫生良好。不能打‘优’,给个‘良+’不为过的。反之,其他抽查的女生宿舍不说也吧。

    尤其是白小柔的宿舍白小柔的床铺,一个在外面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姑娘,哎呦那个床上呀,被子没叠,枕头乱放,衣服挂在床头占满了半张床,床上还有零食的碎渣泡面的袋子,简直就不能看。

    老师兜着报纸表示很忙,然后叫他们在学生会内部自己解决。

    这三个顾着白小柔的面子没说谁最差,是说被罚的这个人家卫生还不错。

    这个结果也就是变相的证明了白小柔不公平,怎么能这样呢?

    白小柔都快气哭了:“……师哥你要说公道话……我知道你喜欢林雨桐,我早就知道你暗恋林雨桐,但你不能偏袒她……”

    啊?

    里面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愣住了。这个事我们都不知道呀!

    赵师兄不是跟柳依依你侬我侬嘛,怎么就又暗恋林雨桐了?

    柳依依刚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她推开门进来:“谁……暗恋谁……”

    赵为民蹭一下起来:“依依,你怎么来了?这边有点事马上处理完,你坐着等我一会儿……”他扭脸就说白小柔:“这种玩笑不能开。我有女朋友,林雨桐也有男朋友,我和依依的感情很好,林雨桐跟金思业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事。不能这么造谣,这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误会……”

    正说着呢,楼道里传来大声笑闹的声音,还有人问:“是不是弄错了,学生会是在这里吗?找谁签字体检……”

    应该是大一新生。

    赵为民就说:“等一下,我出去处理一下。”

    他利索的出去了,结果紧跟着就听到谁尖叫一声:“师兄……原来你是师兄呀……失敬失敬……”

    赵为民就心说,这谁呀?“你见过呀?”

    “见过!”外面就嚷道:“……在辉煌会所……”

    林雨桐心说坏了,可别是那天的事被谁看见了吧。

    简政美拉着林雨桐,也是那么想的,她想拉着林雨桐溜走。

    谁知道柳依依从桌上拿了签字笔,开门出去给赵为民送笔,门一开,那个声音看见林雨桐,又‘哎呀’了一声,然后就指过来了:“师兄,你跟这些学姐好上了吗?太好了!那天你被她拒绝了要自杀,我就说只要没死成肯定能在一块的,烈女怕缠狼嘛!”说着,他还跟身后跟着的一群的大一新生科普:“我说的你们还不信,当事人就在这里,你们问。我说那个姐姐长的可漂亮了,你们现在看是不是真的……”

    人长的漂亮是真的!

    但是那个谁为谁要自杀……这个事也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66、欢喜人家(54)

    欢喜人家(54)

    林雨桐看不见赵为民的脸, 但是看得见赵为民的脖子。他的脖子都红了, 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这种被这么多人盯着诡异的打量的视线,林雨桐无所谓。

    毕竟对于这种事情,爆出来对林雨桐好像也没什么损失。漂亮的姑娘从来不缺乏追求的人。尤其是在大学里, 还就是有那种别管你有没有男朋友, 反正我就是追你, 我就是喜欢,我就是缠着你,我就是要你知道我的真心。单纯又热情的小伙子很多很多。宿舍里的几个姑娘, 谁没人追呀?王佳对外整天把男朋友挂在嘴上, 可追的人一样不少。不过是这姑娘不愿意搭理。又外系的干脆就拉班里的男生当挡箭牌, 又从不接追求者的电话,这才罢了。追的紧了的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反倒是那些默默暗恋的, 这姑娘心大,没看出来,还跟人家哥们似得。这里面有同学也有老乡。看明白了的, 谁也不戳破,主要是都挺忙的, 没工夫管别人这种闲事。但像是董冬,她好像是没有明确目标。觉得这个还行了, 就出去吃顿饭。觉得那个还可以了,那就顺便散步也不是不行的。属于觉得可以找,但找谁都觉得差了那么点意思的。

    简政美和林雨桐属于特例。

    林雨桐就不说了, 跟金思业秀恩爱秀的满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更关键的是,金思业那边的公司运营良好,而计算机社团的这些一开学就去那边看过了,回来也都说了关于公司的八卦:知道吗?公司在林雨桐名下。金思业连工资都没有,那就是个免费劳力。

    什么?你问金思业花钱怎么办?笨!当然是等着林雨桐给零花钱,给多少算多少。除了他家里给的生活费之外,他没有任何可以支配的钱财。没看见在外面请吃饭都是记账吗?那都在等林雨桐去结账的。连一顿饭前都花用的不自由……你说,这是什么性质的追求?

    你们谁自问能做到这一点,那你们就去。千万别忘了,那公司的房产还是金思业的,那玩意金思业白叫公司用着的。

    谁想追,去去去!没人拦着。

    本来上了大二了,也熟悉了,胆子也大了,刚有点苗头的小伙子集体缩了。我虽然很喜欢你的美颜,但是……我更心疼我的钱包。完全做不到什么都给你。我家还有父母弟妹呢对吧?这样真不成。

    这些话刚传出来,都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还没人当面问到她跟前。

    但有一个人对这话却深信不疑。那就是楚词,她跟同宿舍的姑娘们是这么说的:“……金思业那时候追我也是……考试故意不答最后一道题,就为了跟我上一个高中……”

    啊?

    金思业还追过你呀。

    “那最后你们没在一起呀?”其实没人见过金思业是何方神圣,但因为报名之后,各个地方的学生都有老乡会接待。大家在一起,聊一聊学校的事情之类的,难免就说到了社团,说到了牛b普拉斯计算机社团,以及比较神奇的一对去年的大一新生。然后大家都知道,哦哦哦!原来金思业是这么一位牛人呀。在他们心里不是觉得林雨桐又多牛,而是想着这林雨桐得长的多妖孽,多妖娆,才能把这种牛人给迷住。

    反正就是那种特别神奇的恋爱童话一般:哦哇!原来真的有一个男生真的可以为心爱的女生做到这种程度。好浪漫怎么办!

    然后有人告诉她们,这个好浪漫的故事原来不是那么唯美的。原来金思业在喜欢林雨桐之前还那么喜欢过这么一个姑娘。

    虽然这个姑娘在她们眼里,确实跟那天见的林雨桐不是重量级的,但是……这种事情谁说的清呢。说不定哪天就又对这个旧情复燃了呢。

    他们不关心楚词的爱情走向,只想知道过去的八卦。

    有人就紧跟着问:“是不是林雨桐横刀夺爱……”

    楚词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金思业明明是为了她故意考的不好的,但过了一个暑假,就变心了。她把林雨桐在高中前的暑假从乡下来了城里的事说了,“她家跟金思业家是住在一个院子里的。你们大概没见过京市里的大杂院……”

    这不重要。现实中没见过,但是电视剧里都有过。凡是年代剧里一半是少不了这个配置的。一说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催着她往回说。

    “再然后就没有了。”楚词也困惑,“开学了,金思业就不理我了。反倒是林雨桐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他们在重点班,是同桌。后来又进了冲刺班,提前参加高考,然后就考了理科状元,考到了京大。”

    就这样?

    就这样!

    这是个什么故事呀!期待了半天你就给我们看这个。

    那要不然呢?

    “你就没问个为什么?”有人挤在楚词边上问。

    楚词有些矜持,“那时候我又没有答应他跟他好,我也不好意思问人家。”

    “那许是知道你不答应他,他才跟林雨桐好的。”有人这么猜测。

    另一个就道:“不过我感觉这人挺善变的……而且很冲动,特别感情用事。中考我要是敢不好好考,我妈非打死我,而且,我再喜欢谁,也不可能就拿前途开玩笑。但是他就这么做了!我听老乡说他挣的钱都给林雨桐了,虽然是林雨桐投资的吧,但这是不是太儿戏了……跟当初为了楚词故意不考好是一个样的。咱们打赌,看看他什么时候移情别恋。现在那么高调,等移情别恋那天,你们想想林雨桐……她得多尴尬。”

    “话也不能那么说。”就有人道,“初中生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你现在看初中的小孩,是不是觉得特别小,现在毕竟成熟了,那时候的喜欢算不上真的喜欢,现在……总能区分吧。”

    马上又有人反对:“那照这话说,等将来毕业了工作了回头再看现在这个年纪,不也是觉得又傻又幼稚……”

    “这话说对了!学生时代的恋人,尤其是初恋能走到最后的少之又少,所以,别看现在是神仙眷侣,谁知道毕业以后怎么样呢?做不了准的!”

    但不管怎么猜测以后,但大家都不得不承认,有金思业这种的手笔,等闲都没人敢出手追林雨桐。这样的姑娘太耀眼,感情的起点太高,追上的概率实在是太低了。

    而简政美呢,是属于那种特别高冷的。对谁都不假辞色。对班上的男同学她还愿意,别人那是休想,眼里都不带磨人的。而且,她是周一到周五在,周末等闲抓不到人,每次找她她都不在,手机号码等闲人也拿不到……这样的姑娘,呵呵……追她?别说追了,大句话都难。

    但长得漂亮的姑娘,总有人想用各种的法子追,这都是大家知道的。

    为了追姑娘,小伙子们那是什么办法都用。在这种情况下,林雨桐这个大家都知道的闪着财神金光的校花有人追奇怪吗?有人有任何法子追都不奇怪的。

    因此,别人说有人跟林雨桐表白,遭到拒绝,从而用自杀的方式胁迫,这种事大家还真信。对林雨桐有影响吗?没有!

    当知道这个人是赵有为的时候,大家信吗?还是比较信的。

    因为赵为民的条件太好了,别人都不敢追,也就赵为民这种条件的男生追起来大概还有些把握吧。

    越是信,越觉得我cao,越是对赵为民有影响。

    你说你也算是一学生中的领导人物呢,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呢?轻率,莽撞,不稳重,不足以担重任。

    就连隔壁的老师在喷了一口茶之后也这么想,还嘀咕了一声:怎么想的这都是?还是太年轻啊!

    赵为民能不气吗?都快气死了!

    谁要追她了?

    “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

    赵为民和林雨桐异口同声。

    但这大家的理解都有点跟不上,这是没有之前告白被拒然后自杀的事呢,还是说他们俩没有好的事。

    林雨桐觉得自己否认了,也没说谎,她坦然的看赵为民:我并没有落井下石,我实话实说了。

    赵为民点头,认可这个话。他扭过脸来再次强调:“都是谣传。确实没有……”

    “我不会看错的,那天我是跟着我表哥去玩的,我就在二楼,师兄你差点掉下来,我就在二楼的栏杆的地方,还伸手准备接你呢……”之前那个声音又冒出来了。

    林雨桐却从这个说话的小子眼里看到了几分狡黠。

    嘚!这小子可不是莽撞,信口开河,他明显就是在落井下石。只怕这人对赵为民是谁知道的一清二楚。这是有宿怨的人吧。

    这种二世祖她还是离远点。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就是传扬开跟我有一毛钱的影响吗?没有!那我浪费这时间干嘛。

    早忘了原来叫了林雨桐三人是来干啥的,这会子一个个的满脑子都是:赵为民真的为追林雨桐没追上而自杀过。

    而这个当场,还有两个特殊的人。

    一个是柳依依,一个是白小柔。

    柳依依是赵为民的男朋友,甚至都是那种家里有所耳闻的男朋友。至少萧遥在老姚家的楼下就见过赵为民送柳依依去舅舅家。

    白小柔暗恋赵为民,这个只要眼睛不瞎都看的出来。赵为民是那种特别不一样的学生,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在柳依依之前可以说是片叶不沾身,跟闻心看起来暧昧,但从来没承认过是女朋友。那边说闻心不是,柳依依才是。可跟柳依依才好了几天,暑假的时候就跟林雨桐表白,然后还闹自杀。这叫暗恋他的白小柔怎么想。

    柳依依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呢,白小柔却先哭了:“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然后就哭着往出冲,林雨桐和简政美正在门口堵着呢,人家一把将两人推开,狠狠的瞪了林雨桐一眼,然后用手捂着脸跑远了。

    冲开一条路了,林雨桐和简政美抬脚就走,王佳从呆愣中醒过神来,跟着就走,坚决不掉队。

    从里面出来,王佳气喘吁吁的:“那个……到底怎么回事?”

    林雨桐还没说话,后面就传来一声:“等一等。”

    是柳依依。她也追出来了。

    柳依依看着林雨桐好像在措辞,好半晌才道:“……我知道为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会做出自杀的事。他便是真喜欢谁,去追谁……也绝对不会用那样的方式……他是个特别有策略的人,他会将她要的人的身边人都攻克了,做到他一开口就不能让容许别人拒绝……所以,刚才说的那个人不是他……我不知道你们中间出了什么事情,但是我坚信……他不会是那些人嘴里为爱情困住以至于到自杀个地步的人……”

    林雨桐看她,这姑娘眼里涌动着火苗,但话却很克制很冷静。说起来,赵为民接纳柳依依不接纳闻心,也是有些道理的。

    他说柳依依适合做妻子,这话不算错。

    她朝柳依依点点头,“相信你相信的,这或许是一种信仰。无所谓好坏,有信仰就好。”

    这话叫柳依依不是很能听得懂,但那边人已经走远了。

    王佳一路上都想问,林雨桐没细说的兴致,只否认:“没有的事。只怕是赵为民得罪人了……有人故意的……”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的,转脸连四爷那边都知道了。

    他们宿舍都听到了,郑五给四爷打电话:“你说你一天忙各挣钱挣钱的,挣个屁钱呀。你媳妇都快被人撬墙角了,你还挣钱了。我看到时候你人财两空怎么办?”

    都觉得赵为民这样的是个强敌。

    四爷还没反应过来呢,那边挂了电话。

    得!啥也别干了,去找桐桐去吧。一问才知道什么事,四爷就笑:“……这小子年纪不大,得罪的人倒是不少。他这要读研了,学生会主席这两天就卸任了。紧跟着他就在学校的团委要任职……这回八成要泡汤……”

    高校的校团委过度一下,赶在研究生毕业,怎么也是副科了。若是再在中央部委镀金半年,下个基层,一下去就是科级。路一下子就宽了。

    现在好了,这种事情宣扬的到处都是,至少在校内团委肯定是不成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这几天降温了,感冒发烧,这会子烧又起来了,有点昏沉。今儿欠了大家五千字,我先放,明天替换吧。撑不住了。

168、欢喜人家(56)三合一

    欢喜人家(56)

    林东来现在正是需要讨好老丈人的时候, 闺女搬出了她姥爷, 那不带都不行。

    女婿是啥?那是免费的劳动力。没看老太太一年到头是怎么用李建国的?家里该大扫除了,得李建国在的时候。家里该买冬菜了,得是李建国在的时候。家里该买煤球了, 得是李建国在的时候。如今换房子了, 带小菜园子了, 翻地干啥的,还得是李建国在的时候。

    三个人一辆车就行,因此林东来将钥匙递过去, 用四爷这个免费劳力去了。

    上了车了, 四爷才说得去给老爷子摘葡萄去。林东来心说, 没你们去,也有你大姑父李建国呢。但想想,桐桐也一直没回那边, 如今正合适,过去了,就不尴尬了。

    那就去吧。

    到的时候果然李建国在呢, 正站在梯子上拿把剪刀剪葡萄呢。儿子回来了,老太太就喊:“你姐夫忙着呢, 你一边站着去,别捣乱。”

    林东来苦笑不得:“您真是可着姑爷使劲的用呢。”

    李建国也笑:“妈, 我这可都是老姑娘了,以后这上上下下的活,得换个人来干了。”说着, 瞟了进园子的四爷和林雨桐,然后直接下来,“小业,该换你了!我这老姑爷得干到什么时候去。”

    四爷顺手接过来:“以后我来!都我来!”

    老太太一把拍到李建国身上:“你扶着点梯子,别给孩子摔了。”然后拉林雨桐进去,“上回你说这葡萄酒怎么能来着,我叫你爷爷弄了两个坛子,这葡萄铁定是吃不完,我给酿上。”

    主动拉话了。

    林雨桐撸袖子,“我来!这个今晚也弄不完,洗干净了还得晾……估计也用不了两坛子,街坊邻居不得送点?”

    就这也吃不了,“今儿是不是去你姥姥家,拿你拿上一篮子去,还有你舅舅家不是也在嘛,得够吃。”

    拢共也没多少葡萄,第一年结果的,有些还没红好,四爷没给摘,留着熟好了再摘也行。也就是两筐子的货。

    还酿葡萄酒呢?自家都不够分的。苏家一篮子,四爷在呢,老太太又叫给金家送回一篮子去。都在一个小区,给了四爷顺脚就送去了。剩下的一筐半,家里留半筐,剩下的一筐全给李建国了:“你带去,在所里分一分。”

    派出所警察其实清贫的很,不收黑钱的话各个也就那点工资。这个只当是做人情了。老太太爱用姑爷,舍得用姑爷,但是对姑爷也很舍得,有啥都恨不能分姑爷家一半。

    这边忙活着分啊装的,四爷那边回家。家里宋兰兰在。老两口去看外孙去了,孙兰兰跟保姆在家。这才多久没见,宋兰兰瞧着是又胖了。穿着睡衣显得臃肿的很。茶几上放着香蕉苹果葡萄,各色干果,什么瓜子花生,还有牛肉干,另外有酸奶饮料等等,四爷一眼看过去,十来种东西了。她靠在沙发上,放着录像,录像里是qy片,爱呀爱的爱的死去活来的那种。宋兰兰一手苹果,一手酸奶,不时的抬着袖子擦一把眼泪,看见儿子回来了,也没起身,还带着哽咽的声音问了一声:“咋这个点回来了?”

    小保姆正在做饭,端着个面盆,一只手和面,靠在客厅的最边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面,四爷真怕那眼泪下来掉面盆里活进去了。

    他皱眉把葡萄递过去:“这个没打农药,洗了吃吧。”

    看着不好看,但是甜是挺甜的。

    小保姆赶紧放下面盆接了,宋兰兰一看就知道谁家的:“是林家给的吧?你在门口碰见林家的人了?”

    四爷没回答,只道:“少吃一点,我不是给你办了健身卡吗?去锻炼锻炼!”又不远,就在楼下。这么躺着这里各种的零食不离嘴,胖了没关系,但你这对健康肯定不利。

    宋兰兰摆手:“我去了,一般都是晚上去。晚上你爷爷奶奶就在家,他们喜欢看戏剧频道……”看不成电视了,所以就出去转转。

    “回头我给您弄台电视放二楼去,谁不干涉谁。但早起得锻炼,晚上得早睡,这些录像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也没多少。

    宋兰兰摆摆手,专注于电视情节。

    四爷就听见电视上一个男声说:“你只不过是失去了一条腿,紫菱呢,她为你割舍掉了爱情……”

    宋兰兰的眼泪又下来了。

    四爷:“……”他扭身出门,出门前说了一句:“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家,而你不离婚,你丈夫将失去爱情……”

    宋兰兰正抽噎呢,听到这么一句,抓起抱枕就朝儿子扔,“你知道什么?你爸不是就爱这个调调吗?”

    看的电视剧而已,干嘛带脑子?

    “我爸就是再好那调调,萧湘变成您的模样,他的爱情也不能给萧湘。您要是变成了萧湘的模样,那就是用脚踹他他也得回来找你……”

    门关上了,宋兰兰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了,颠来倒去的,不就是想说你妈我长的丑吗?你这何止是说你妈长的丑,你还在说你爸好|色!

    这熊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扎心呢。

    小保姆看着老阿姨气呼呼的,就道:“……那今儿还吃饭吗?”

    不减肥了?

    “吃饱了就减!”老阿姨指挥,“把肥肉剁碎了放在馅里,再把昨天的油渣剁碎放里里面,多放鸡蛋,别放粉条……”

    “韭菜爱出水……”小保姆嘟囔,“要不再放点馍花……”

    “什么爱出水,爱出水是你舍不得放油。啥油都放上,出点水也有鸡蛋收,你操那信干啥,让你放你就放……”

    声音老大,等电梯的四爷听的一清二楚。

    这么吃还能减肥,再这么胖下去,一点不节制,萧湘走了也还有别人,这世上什么时候缺年轻漂亮又喜欢且擅长不劳而获的女人了呢?

    下楼了,顺脚去了健身房。问问宋兰兰在这边锻炼的情况,人家教练笑的一脸尴尬,“骑单车的话她现在的体重容易伤膝盖,跑步也是一样……所以,最开始我们建议慢运动。实在觉得无聊,我们可以推荐瑜伽……这个是咱们新推出的课程,您要是看电视的话,电视上每天都有一档这个瑜伽健身的节目……”

    四爷给果断的报了名,当人家儿子的,别管对方多不靠谱,你得管她。除了生活,再就是最基本的健康。发现伤害健康,那就不得不伸手。现在这种课挺贵的,他叮嘱经理,“把花了多少钱告诉她,并且要告诉她,这钱一旦交了,就不能退了。”

    心疼钱就得去上课。

    回来在车上四爷就说了,还问要不要顺手给老太太也报一个。

    老太太才不去呢。林东来就道:“跟一群老太太跳那个扇子舞还是红袖舞去了。”

    那就算了,也不过是白问一句。四爷就说桐桐,“打电话给家里,看还缺什么,咱们顺路就给买了。”

    苏宝凤脖子夹着电话:“啥也不缺,你们只管回来……对了,你爸定了蛋糕,是几点取来着,让你爸去取吧。”

    林东来看了看表,“那就顺路。”

    蛋糕定了两个,一个在家吃了,一个放在车上就没往出拿,往上带回去在宿舍吃吧。

    一到楼上,不敢就开门:“姐,生日快乐!”然后叫四爷:“小业哥。”等看到林东来,没叫人,但也没甩脸子,鞋柜边却放了三双拖鞋。

    家里正在剁肉,一边是肉馅,一边是剁猪肉。今儿看来是要烀猪头了。林东来特有眼色,“这是力气活,放着我来干……我来干……”里面的洗了手就去干活去了。

    苏姥爷和姥姥矜持的很,也没有反对。

    “包饺子吗?”林雨桐就说,“我和面吧。”苏家的习惯,过生日就是早上一个水煮蛋,晌午包饺子。别管肉馅的还是素馅的,一直都是如此。

    肉是牛肉,苏宝凤正在剁着,主要是那个大猪头她也弄不动。林东来积极的去弄了,呵呵呵,拿着个大猪肉无从下手。苏姥爷在一边凉凉的看着,真以为谁都能干这活?

    四爷替换苏宝凤:“我来剁馅……”

    苏宝凤就让出来了,问林雨桐:“要知道你们在家自己做,我就你们回来吃了。带同学回家怕什么?”

    “那边公寓离学校近,走着都能回去。咱们家太远了。”这边林同意解释着,那边林东来发现金家这小子剁的挺好,那个我也会剁呀!干啥非得叫我弄这猪头,“爷们?”他叫了四爷,“换换?”

    呵呵!

    桐桐养猪发过家,作为家属能不会处理猪头?开玩笑。

    四爷放下刀,林东来蹭就给换了,先拿了刀才道:“你这孩子怎么逞能呢!非跟我换……”

    “……”四爷都懒的搭理他。

    一家子包饺子,除了老爷子和不敢,其他人都动手呢。手脚利索了,这点饺子也不费事。林雨桐看不敢还是不跟林东来说话,就问不敢:“你觉得功课能跟上吗?”

    “能啊!”不敢继觉得挺好的,“在辅导班老师再讲一遍,我没问题。”

    “你要真想学体育,那训练就不能丢。”林雨桐就说,“要是对周围熟悉了,每天早上就去公园,早起一个小时,长跑。能不能坚持?”

    肯定能呀!

    林东来抬头看了闺女一眼,觉得这丫头坏。你想什么拉近距离的办法不行,非得弄一晨练,叫我跟着不敢晨跑去。

    林雨桐对着林东来笑,这总比在健身房花钱强。既能处关系,又锻炼身体,一举两得,多好。

    苏宝凤看了两人的眉眼官司,只做不知道。

    吃饭的时候老爷子拿出土法酿造的白酒,那个烧心那个辣,跟林东来喝。三杯下肚就要倒,林东来想祸水东引……四爷早躲远了。在厨房问桐桐:“你是要醋还是酱油?”

    林雨桐看看半碟子还没怎么下去的醋汁,违心的道,“酱油。”

    一顿饭,话没说多少,酒没少喝。林东来半迷糊着,就听见老丈人说:“……猪头肉给拿上,放冰箱里热热就能吃……饺子就算了,想吃下周回来再给包……把老大前几天来拿的的硬柿子给小业拿上,我看他不爱吃软柿子,这个硬柿子最好……”

    其实除了蛋糕啥也没往学校带,送林东来的时候都给放这边家里了。苏宝凤不放心林东来,跟着回来了。等闺女一去学校,林东来就迷迷糊糊的去睡了,临睡前还叫苏宝凤:“给我上五点的闹钟,我得起来……晨练去……”

    回来因为拎着蛋糕,林雨桐也没耽搁,直接回了宿舍。

    雨又开始下了,图书馆距离吃饭的地方有点远,宿舍里的人借了书回来在宿舍里忙活,这样其实更节省了时间。回来的时候过了八点了,宿舍里静悄悄的。林雨桐一回来,几个人就抬头看。

    王佳不在,给学生上课去了。

    林雨桐将蛋糕举起来,招呼她们:“吃蛋糕,给王佳留一块就行。”

    如今是很少有谁花钱去店里要一小块蛋糕吃啊喝的,只馋蛋糕了就得等着谁生日的时候跟着吃点。女孩子很少有厌恶甜食的,好长时间不吃,怪想的。蹭蹭蹭的都下来,乐音帮着分。给王佳留了一块大的,问林雨桐:“你还吃吗?”

    “我刚在家吃过了。”林雨桐摆手,一个六寸的蛋糕说实话,五个人分的话刚刚好。

    简政美要了一块,坐在上面吃。完了剩下的就是乐音她们三个分,董冬没不好意思,“我爱吃奶油,我不怕胖,谁不吃奶油都给我……”

    曾被人说骨架大的简政美不吃奶油,想骨干一点,于是董冬趴过去要奶油去了。

    乐音将剩下的蛋糕一分为二,一份自己的,一份给高萱。

    高萱全程在看书,头都没抬。乐音将蛋糕放在桌上,“萱萱,那份带着猕猴桃的是你的……”

    高萱冷冷的扔下三个字:“我不吃!”然后下床穿鞋,直接就摔门出去了。

    乐音尴尬的不得了,“怎么了又?”

    董冬一嘴的奶油,摇摇头:“不知道啊!”

    乐音朝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笑:“她不吃就算了,给王佳留着吧。”她以为高萱是对着林雨桐去的。

    王佳回来果然不客气。她晚饭没顾上吃,回来买了方便面打算泡的,结果有蛋糕,但太好了。面照样泡着,一边等一边干掉一块。再吃面,面吃了再消停的吃另一块,“这个蛋糕跟学校买的有点不一样你们发现没?我爱吃这个蛋糕坯,软糯里带着一股子劲道劲儿……”

    简政美看她吃的香,就道:“你倒是识货,这家店得提前一个月定……”

    啊?

    她不说林雨桐都不知道。

    王佳吃的越发小心了,“我就说嘛,还是不一样。要是再来一杯咖啡就好了……”

    高萱回来的时候王佳还没吃完呢,她自顾自的洗漱去,进进出出的将门带的可大的声响。林雨桐看看时间,也端着脸盆拿着牙具去了水房。

    人挺多的。

    水哗啦啦的响声挺吵的,女生在一块说话,高声笑闹,这种环境林雨桐也慢慢习惯了。她耐心的排队,然后总有视线落在她身上看几眼,她也都见怪不怪了。

    尤其是有几个大一的宿舍在这一层之后,看她的人更多了。而且是只要碰上,就持续的看。

    “穿睡衣也好看……”

    “我觉得一般……”

    “但是人家的皮肤是真的很好……”

    “可她的腰板的太直,看着一点都不柔软……”

    “对!女孩子的腿上要是长肌肉了我觉得不点都不好看……”

    “人家穿着睡衣长裤,你怎么知道人家长肌肉了?”

    “就像是练体育的女生,身上看着瘦,其实腿又粗又壮……”

    “她要是不好看,上一届的学生会主席,能为她自杀?”

    “我见过那个自杀的,长的可帅了!三年本科就毕业了,保研上了研究生的……”

    “可金思业我也见过,也很帅……”

    这是哪个专业的学生,这么清闲?

    打好水转身跟这几个姑娘打了个照面,然后她们闭嘴了,林雨桐刚出水房,就又听到她们窃窃私语声:“眼睛虽然长的好看,但是眼神太冷……一点也不柔和……你们觉得她跟楚词谁好看?”

    “楚词看起来更纯……但是她看起来更有气质……”

    “那你还不如说更凶!”

    她们自顾自说她们的,路过的人进去一拨出来一拨的,都不由的皱眉多看她们几眼。

    整层楼,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宿舍,比较个例。熄灯了,她们总也收拾不完。出来上个厕所边打边闹的,熄灯半个小时之后,她们都安静不下来。哪怕是屡次被举报被批评,人家照样如故。

    林雨桐进宿舍的时候,看见高萱从隔壁宿舍出来。不是梳洗吗?咋还跑到隔壁宿舍洗脸刷牙去了?

    她也没问。然后第二天一早,高萱最早出门,不等乐音和董冬了,留下这两人面面相觑,才知道昨晚上发脾气是对着她们的。

    “跟她关系好……也不能以她为中心呀。”

    这种就是很不成熟的一个表现。

    然后本来是三比三的,莫名其妙的,又成了五比一了。乐音和董冬重新跟林雨桐三个和好了,晚上有零食一般一起分享。

    林雨桐准备再战六级,所以,她最近也不全在图书馆,偶尔会在四爷那边的办公室里刷题。是那种间断的,换脑子形式的刷题,主要还是用电脑录入数据做概率分析。

    四爷呢,因为手里的稿纸申请专利的事情,学校还是知道了。好些专家本就是学校的教授,像是工学院力学系,包括物院都给他递来了橄榄枝,兼修这两门的话,人家是欢迎的。而林雨桐也被数院邀请,因为所有的图纸关于数学上的问题,都是林雨桐帮着解决的。这样一个人,学气象,浪费人才嘛。

    林雨桐会去数院考试,但是一般不去上课。四爷呢,是被工院的几个老师叫去了,在实验室里也不知道干嘛呢。

    挺忙的。

    结果这天晚上林雨桐这边忙完,还不见四爷回来。她给电饭锅里热上馒头,见酱菜之类的还有,开水又给烧好,这才锁了门跟外面又要熬通宵的大四几个人说了一声,就直接下楼了。

    雨后空气不错,就是有些凉。

    下了楼,就见站在楼下的穿着白衣服的楚词。白色的毛线长裙,踩着一双白靴子,就那么站着。毛衣最不隔风,站在风口不怕吹感冒呀。

    林雨桐走过去,只当啥也不知道:“你在这儿干嘛呢?你找谁我给你叫?”

    楚词一看见林雨桐愣了一下,“我……我找金思业问句话……”

    “他不在。”林雨桐就说:“回去吧,多冷啊。”

    楚词朝楼上看,“我就找他问句话,你叫他下来吧。不见我……是什么意思?”

    没不见你呀。

    好像不怎么相信林雨桐说的话一样。

    正说着呢,四爷车子一撑,到跟前了,“走!我送你回宿舍。”

    林雨桐朝楚词看了一眼,楚词才真信了四爷不在,然后扭脸看四爷:“……那个……我能跟你单独说几句话吗?”

    “不用!”四爷示意林雨桐坐在后座,“你说我听着。”

    楚词看了林雨桐一眼:“你……你给我写的信我看了……我没回应是因为……”

    “什么信?”四爷佯作不知,事实上,确实也没留下名字。记忆里是这样的。

    楚词愣了一下,“就是中考前你写给我的信……”

    “没有!你是不是弄错了?”四爷摆手,“怪冷的,赶紧回吧!”

    楚词看看林雨桐,又看看四爷,然后‘哦’了一声先走了,之后就看见金丝而已载着林雨桐从她身边路过。

    楚词脑子里懵了,追她的人多了,金思业并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她没想着回应,不过听说他为自己故意考砸,心里还是挺感动的。却没想到他又跟林雨桐好了。可自己现在再见金思业,他比高中的时候更优秀了,更帅了,她发现……她有点喜欢他了。

    她想说:我其实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可金思业却完全否认给她写过信。而糟糕的是,当时那封信,她早扔到垃圾桶里了。骄傲漂亮的小姑娘,每天收到情书,扔掉情书是她的权利和骄傲。

    但是,现在觉得有点可惜。她得找一个人来,证明确实有过这件事。

    而能证明这件事的,且能联系到的,只有李庆生……对了!还有萧遥。

    可李庆生只追自己不说实话,萧遥更是……跟林雨桐好。

    看着自行车远去,楚词突然就觉得很委屈:他本来是我的,你干嘛来抢。

    所以不知不觉的时候,林雨桐的名声变的很奇怪。大三的有些人认为,要不是林雨桐给了赵为民某些暗示,赵为民不会跟她表白,还差点自杀。人家赵为民是柳依依的男朋友,好端端的过个暑假怎么就移情别恋了?大一的有些人认为,林雨桐就是抢了楚词的男朋友的,是趁虚而入,然后拿钱砸人。

    这事还是闻心打电话跟林雨桐说的,“……也不知道打哪来的谣言,你忙的估计也没在意。”然后又顺便告诉林雨桐她接下来的去向,“去电视台实习,通知已经下来了。下周就准备走了。谣言你不在乎,但让人传着总归是不好……”

    行!知道了。

    可这边林雨桐还没动呢,结果学校里出现了大|字|报,落款是曾华。

    曾华在各个食堂教学楼图书馆门口的公示栏里都贴上了大幅的通告:说我曾经在高中追求过林雨桐,那个时候他就跟金思业好上了。说为了撬墙角,我曾经四处搜罗过金思业的黑材料,想挑拨两人之间的关系。但是,没有成功。因为这两年里,真的没有谁见过金思业跟哪个女生有特别的关系或是说过多少话……至于那个某个声称被金思业追求过的女生更不可能,一直就没在一个班,这个全校的师生都能作证。又说金思业和林雨桐一直出教辅书,平时除了上课,还有这些工作要做,几乎一天十多个小时是在一起的,跟那位自称被追求的女孩子时间上完全没有重合点。若是男友被抢,为何在高中时候不说,来了大学了却肆意造谣,居心何在?

    恨不能在里面直接说,这哪里是看上了金思业的人,明明就是看上了金思业的钱了。

    没想到曾华十分流|氓的来了这么一下,他还打电话给林雨桐,“你被欺负了你怎么不吭声?你看看……你比比,金思业除了给你惹麻烦,还能干啥?”

    赵为民大概从这里得了启发,人家跟柳依依联名也贴了一个,说这个谣言止于智者!根本就没有追求啊自杀一类的事情,更没有表白一说,是有些同学看见的那一幕,是一个误会。喝酒差点失足掉下去,是正好路过的林雨桐给拉了他一把。这个事情,他的女朋友柳依依也在场,那都是谣传。还说柳依依跟林雨桐是很好的朋友,他跟金思业的关系也很亲近。大家这么传,会影响他们彼此的感情云云,因此特此说明。

    没有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事情成这样了。

    林雨桐心说,谁给我惹麻烦,就你最给我惹麻烦了。这下楚词恨死我了。

    别人不得以为楚词是吹牛造谣呀!

    而且这姑娘也是心大,没有署名的情书,从别人那里得来的话,说是人家为了她怎么怎么了,她就信以为真。大一刚开学,名字都没记清楚吧,就敢把这些初中时候的事拿出来说呀。按说其实没事,但谁叫林雨桐和四爷在学校知名度高,又恰逢赵为民‘自杀’事件**。你说大家传的……那能有谱吗?

    楚词给李庆国打电话,都哭了:“当时的事是怎么一回事,你过来,你给我说清楚。”

    李庆国也快哭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呀?而且,那时候都是小屁孩又不懂事,你干啥这么认真?”

    楚词就把事情说了:“金思业喜欢我,我现在给他机会重新追我……他却否认说压根就没有追过我的那么一码事……”

    李庆生气道:“他跟桐桐都好了几年了,你现在说叫他追你就追你了?桐桐到底哪里比你差了,你几个意思呀?”

    “你就告诉我,那封情书是不是金思业给我的!”她洗了一盘磁带,专门录对方的话。

    李庆生不肯定:“我看着那字迹挺像是他写的……”

    什么叫像是!

    “你跟他住一个院的,他是不是喜欢我你不知道?”楚词又问了一句。

    李庆生揉脑袋,体能训练太累了,还得应付这事,这姑娘哪怕是心爱的姑娘,可也有点小烦躁,“那时候我跟金思业不对盘,我们两家都不对盘。我跟他扛着来,他跟我扛着来。我还给他开瓢了你忘了。我追你,他说追你应该是故意气我的……他没跑去当年跟你说你能当真吗?”

    “那你还说他为了跟我一个学校考糊了!”楚词自己都听愣了,恨死李庆生了!

    “那时候是小孩……你现在都多大了,揪着这事……要是人家喜欢你,不会追吗?要你巴巴的送机会给人家叫人家追你……不是!你从哪看出来他还会追你?是桐桐没你长的好看呀还是桐桐没有聪明智商高?我就奇了怪了,你打哪来的自信?”我把你当成宝,你却主动去找一个已经有男朋友的。他现在对这种事特别敏感,一遇到这种的,他就想到萧湘。一时间,他感觉看到了将来的第二个萧湘一样,一肚子火气就出来了,“你这不是上赶着找罪受嘛!人家好好的,你非得去搅和干什么呀?搅和散了你就高尚了!那人家结婚前给介绍的对象有一打,结果没成,那这人结婚后,是不是那些没成的对象都有理由在人家老婆跟前自成是原配了?你脑子怎么长的?以后别给我打电话了,烦!”

    砰的一声将电话给挂了。

    一个从初中开始追她,一直追到大学开学,之前还打电话一直追她,从来没发过脾气的李庆生发脾气了,还说她烦。

    她觉得特别丢脸。

    宿舍几个就安慰她,“没事,就是误会。他们男生之间的误会,咱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就行了。”

    楚词不甘心,她其实隐隐觉得那时候金思业跟班里大部分男生一样,都是喜欢她的。她打电话给萧湘。萧湘跟吴耀辉天天通电话,事情早知道了,一听楚词带着哭音,就明白她要问啥,“你别问我,男生的事你问我也没用。李庆生喜欢你我知道,金思业没亲口跟我说过……而且,照你这个逻辑,这以后李庆生不能结婚了。要是等他结婚了,你再想回头找他,那他老婆可倒霉死了。”

    楚词听出来了,反正都是不向着她的。

    挂了电话,直接给林雨桐宿舍打电话,点名要林雨桐接,可林雨桐才接起来,那边就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这下你高兴了,你满意了!曾华喜欢你,你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你有本事自己写那个贴出来呀,指使曾华干什么?!你心机深我拿你没办法……不过你等着,金思业能喜欢前一个喜欢的什么不顾,喜欢你喜欢的钱都给你……那等有了下一个喜欢的,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哭……”

    然后不能林雨桐说话,砰的把电话挂了。

    林雨桐举着电话还在想,我怎么就心机深了。那边高萱过来,一把将电话线给拔了,“吵死了!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王佳‘噗嗤’一声笑出来,说林雨桐:“看吧!我才提醒过你,有个唐僧一样的男朋友是多么麻烦的一件事。”

    唐僧一样的男朋友忙的跟陀螺一样,抽空人家还写诗,写散文,诗是献给心爱的姑娘的,散文是歌颂美好的爱情的,然后人家给校刊投稿。

    不说本身文采就不错吧,就只话题人物,那校刊必然是出了就会火的吧。

    但凡是他投的,都过稿。

    这么高调的秀恩爱,秀的满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这玩意吧,看的人甜的发腻,可就是毫不厌烦。日子就在这种甜蜜而充实中一点一点度过,等霜下来,天冷了。这天,她接到老太太的电话:“桐桐,你这周有事没?要是没事,你跟小业回来一趟……找你们有点事。”

    林雨桐当家里出事了,急道:“要是着急,我现在回去。”

    “不是咱家的事。”老太太低声道:“是金家的事,是小业家的事,你别声张,要回来悄悄的回来……”

    啊?

    金家的事那也是大事,“我们马上就回。”

    不敢耽搁,可也是一个多小时之后才回来。四爷先到林家这边来,这边像是知道的详尽:“到底是啥事?”

    老太太一看的尴尬,好似难以启齿,然后说了一句:“这事其实不该跟你说,可要是跟你爸说了,只怕更得坏事。你可得记住,先瞒着你爸!”

    啊?

    这么严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69、欢喜人家(57)三合一

    欢喜人家(57)

    老太太这个表情这个话吧, 第一感觉就是宋兰兰偷人了。

    可转念一想, 林雨桐还真就不信。宋兰兰对金红胜,怎么说呢?那大概真是爱到骨头里了。或者说,占有欲渗入到骨头里了。那边哪怕跟萧湘生了一个孩子, 她这边不也没怎么着吗?突然的, 就说偷人了?

    拿啥偷啊?

    人到中年, 体重飙升,脸上的肉颤巍巍的……外形条件不达标。当然了,外形不外形的无所谓, 当女人变的有钱的时候, 也会有年轻帅气且好吃懒做的男人依附过来。只要你大方, 你有那么些钱。男人有点小钱还能勾搭到条件一般的女人,可女人有点小钱是舍不得勾搭男人的。除非这个女人特别有钱。

    可宋兰兰有钱吗?

    有!小钱有。

    金红胜没苛待她,生活费保姆开销, 每月都按时给。要出去玩,经费给你。便是这几年靠着这个生活费,出去旅游的经费, 抠唆的攒下一些,但给你的总数在那放着呢, 你能抠唆出多少来?

    就你攒的那点钱,想勾搭一个?

    呵呵!宋兰兰的眼光在那里放着呢, 真要勾搭,除非这个男人外形各方面比金红胜强,且特别会甜言蜜语。可这种男人骗啥样的女人骗不来, 非骗宋兰兰,要啥没啥的。这要是没金红胜强的,说实话,人家宋兰兰看不上。

    因此,老太太哪怕是说的暧昧,但林雨桐是一点没信。她还坐在老太太边上细问:“是您亲眼见什么了,还是别人说什么了?再说了,金家爷爷奶奶人呢?”

    老太太低声道:“老云身体不好了,都在那边看孩子呢。”

    老云是金红云找的那个有钱的老头,这才几年呀,身体说不好就不好了。之前林雨桐也没怎么见过,可看着,也不是短寿的人。

    不过老夫少妻的,那个……要是不节制,也说不好。

    既然金家老两口不在,那就是说家里只宋兰兰和保姆两个人呗。

    老太太又说:“……前几天我碰上小保姆了,那姑娘说,她有半个月的假,要回老家一趟。当时那大包小包的就走了……”

    突然给小保姆放假了。

    只剩一个人了呗。

    林雨桐就替四爷问:“那她最近跟谁走的近?”

    “其实我也不信,可小区里那些跳舞的老太太可都说了,说是看见你宋姨一到晚上就去健身房……我也说去健身房没啥,可这去是没啥,但经常就是出来之后带人到楼上去……后来还听说带了不止一个男人……”

    那这就更不可能是那种花边事了。那个年代过来的,没那么开放。保守是刻在骨子里的。

    人不可能这就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没有边缘的极端呀。

    老太太就说:“我也不信呀!可你宋姨不见了!有人说半夜看见她大包小包的跟个人下楼上了一个两小汽车,走了。我今儿都去了他家好几次了……摁门铃敲门,都不见人。我这不寻思,把小业叫回来,他总有钥匙的吧,要么……咱进去看看。不管是人不在了,还是怎么的了,可别是一个人在家里,再给出事了……”

    但老太太不叫告诉金红胜,怕是更倾向于宋兰兰人不在家。要真是担心出事,早就在电话里说了,叫四爷赶紧回来上家里看看去,不会在这里耽搁了这么长时间。

    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去看看去。

    林雨桐跟着四爷起身,“那要不,我们去看看。您还跟着去呀?”

    老太太拿衣服就走:“我去看看……要真有啥事,你们都是晚辈……不合适……”

    你看这话说的,当着人家儿子的面呢。

    不过想想去也行,是个证人。再有人说起闲话,好歹能堵了别人的嘴。

    大晚上的,冷的齁齁的。林雨桐搀着老太太往那边走,然后上楼,四爷拿了钥匙开了门,进去开灯。

    确实是没人。

    四爷楼上楼下的都看了,没找见人。他摸出电话,直接给宋兰兰打电话,电话关机。他又给宋家那些大姨二舅这些人打了电话……宋兰兰并没有回娘家,也没有跟娘家人联系。人家说最近见到宋兰兰还是一个多月之前,是宋家老太太过生日的时候见了。只她一个人回来的,不见金红胜,也不见这个大外孙。

    话里话外的,对四爷多有不满。可原主本来跟姥姥那边也不亲近,主要是舅舅多姨妈多,孙子外孙子一大堆,稀罕也稀罕不过来。金家却只这一个宝贝疙瘩,金家老两口还怕孙子去人家家里受委屈呢。因此,四爷跟那边也就更不亲近了。也就是过年你来我往的见几面,宋兰兰这个当面的不要求去姥姥家,四爷一般是不去的。

    没搭理那边的不满,急着挂了电话。林雨桐也觉得很没有必要在乎那些,外甥打电话问呢,那肯定是宋兰兰这边出事了,你们不说问问宋兰兰怎么着了,倒是话里话外的挤兑外甥,这是个啥意思?

    那边不知道,四爷就跟金红胜打电话,这事不用那么曲里拐弯的,就是在外面找人了,那不正好,两人离了各过各的,还都自在了。

    金红胜那边跟人应酬喝的五迷三道的,一看儿子电话就出来了:“……你妈……你妈刚才还给我打电话了……说是出去玩一圈,人现在在国外……哪个国家……不知道呀!她那么大人了,这两年她出国出的都不稀罕了……这样你给那个之前给她找的那个出国带的翻译打电话……现在她出去也不通过我,都是自己联系的……你给那边的公司打电话,看看你妈有没有要翻译……”

    随后发了一个电话过来。

    四爷根据这个电话再打过去,还就是带了翻译走了。

    “什么翻译?”林雨桐问。

    四爷拿着电话:“英语翻译。”

    那这还是无法判别去了哪个国家了?

    四爷又问人家:“能把这个翻译的电话号码给我吗?或者,你知道这个翻译去哪了?”

    那边倒是利索:“去韩|国了!我查一下号码再给你发过去。”

    韩|国?

    隔着电话林雨桐都听到了,然后她恍然:“……这不是去旅游去了……她这是整容去了吧。”

    这谁给出的主意?你就是想整容,完了你……你把事情愣是弄的跟私奔似得。

    这事闹的。

    桐桐一说整容,四爷就想起来了,上次他说萧湘好看,说金红胜好色来着。

    就老太太不明白:“啥整容?”

    “就是那种把眼睛整大,把鼻子垫高,把身上的脂肪都给抽走的那种……”这么一解释把老太太听的一哆嗦,“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嘛!”

    林雨桐就说:“人家愿意呀!您出去可别胡说去,等人回来一看,大家就都明白了,压根就不是你们猜的那么一码子事。”

    不是就好!可这整容……听着愣是比偷人还叫人觉得发毛。

    林雨桐估计四爷要给那翻译打电话,然后跟宋兰兰通话,她就扶着老太太往出走,“我送您回去,然后也得回宿舍了。”

    老太太在路上还问:“那整容还得跑人家国家去?”

    “那边的技术比较好。”她这么说着,其实心里知道,这个时期再那边,其实也没发展到那种很大的规模上。在国内整容这个概念,在普通大众中好像那都是很远的事。划拉双眼皮这种有,好像也在哪见过抽脂的广告牌,但肯定不是后来的那种在电视上但凡出现一张脸,就试图从人家脸上找用刀子雕琢过的痕迹……因此,风险其实挺大的。

    那边四爷接通了电话,借着翻译的电话给宋兰兰说呢:“……您这是要命呢,还是要脸呢?就是再胖一百斤,你在家呆着,我爸也不能把人怎么着……可一旦说上了手术台下不来,我可跟你说……那我爸明儿就会领个新人回家你信不信?”

    宋兰兰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直接挂了电话,然后翻译的手机也关机了。

    干着急你没办法。

    这边挂了电话,四爷还是跟金红胜说了一声,是不是过去找找看,这么着不是办法。金红胜说明儿就让秘书过去,顺便把宋家大姨给叫上,方便照顾。少不了再给大姨点钱,也只能这么办了。

    从楼上下来,桐桐开着车已经在楼下等着呢。四爷朝健身中心那边指了指,是说要进去一趟。林雨桐在车上等了十来分钟,四爷就出来了。

    是健身房的教练,顺带的给美容院这些地方拉客户。结果拉到一个人,人家觉得国外的技术好,真就要去国外。他们最多属于提供给了客户一些讯息,能把人家怎么着。

    牛不喝水人家也强摁不了头。

    原想着宋兰兰这一去,十天半月的也就回来了。可谁知道大概得有十天之后,宋大姨给四爷打电话,“你妈说什么都不回去,我刚才给你爸打电话了……你爸说停了这边的钱……可你妈这脾气,刚做了抽脂……如今想做个拉皮的手术,大概还得个十多万……”

    意思是宋兰兰的钱花完了,再给打点钱过去。

    四爷就跟她说:“先把人哄回来。要是真想做,那就在国内做,高价请人飞刀都行。你这在国外,真出了事,怎么办呢?人生地不熟的,手续各方面都齐全吗?跟我说也没用,我的意思也一样,先回来。我手头是真没那么些钱。”

    花钱给你请健身教练,请营养专家,请美容专家都行,但这个时期你别在国外玩那个,要命。

    四爷说没钱,那就是真没钱了。他刚刚花出去一大笔钱。这部分钱不是公司挣的,是那些专利得来的。专利肯定不卖,但是专利使用是需要费用的。技术如果在国际上都属于先进水平的情况下,那对国外的公司收取的费用更高。

    这钱以后会源源不断,但第一笔数以千万计的钱,四爷用来干嘛呢?

    全部捐给学校,要在学校建一个交叉学科研究所。交叉学科也是近些年新提出来的概念,学校也早有这个意向。有人捐赠,还是学校的学生回馈给母校的,那这有什么问题呢?

    一点问题没有。

    四爷花了那么多钱,只有一个要求,这个研究所,得以林雨桐的名字命名,不管什么研究所,前缀必须带着‘雨桐’二字。

    这也没有问题。

    具体的协议还在签署中,四爷的钱有了去向,就真没钱给宋兰兰叫她在国外冒风险做什么整容手术。

    挂了电话,四爷继续忙。

    电脑屏幕一直亮着,键盘不时的传来敲打声,隔壁通宵忙活的也不知道头儿在忙活什么。

    能进入社团,各个绷得都很紧,下来的任务,抽时间熬夜也要完成。他们听说了,好像公司已经给韩小磊单独买了房子了,这消息确实的很。还有另外两个突出贡献的,公司虽然没有给全款买,但也给按揭了,首付是公司给出的。这位才工作了多长时间?

    泡面榨菜在外面放着,一箱子一箱子的。坐在角落的小眼镜揉了揉脖子,“我饿了,要吃面,谁要吃,我一起煮……”

    马上就举起四五个手,剩下的人许是没听见,他也没管。只管去外面的走廊里煮面去了。用开水煮面,快的很。方便面拆了十包,放在两个电饭锅里煮。这边才要了那几个饭盒,都给盛上,然后一人给发了两包榨菜,就听到几声‘我去’!

    扭脸一看,嗯?

    电脑黑屏了!

    哪里出问题了?

    “是不是你煮面的时候碰到电源了……”

    可灯亮着的呀。

    小眼镜含着一口面,指着电脑屏幕叫几个人看,就见屏幕上不是全部黑屏,而是自远而近冲来了一个小亮点。这个亮点由远及近,像是暗夜天空闪过的流星,紧跟着,这‘流星’越来越多,无数的流星闪耀在暗夜的星空上,慢慢的,似乎出现了地平线,却见那地平线上,那地平线上,缓缓出现一人,这人……侧面而站,仰望着星空,像是在等谁一般,竟是让人不由的多了几个孤单的寂寥。蓦地,这男子抬起头来,屏幕前的人不由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遥远的星空冲出一颗最璀璨的星星,那星星奔着他而来,就见他伸出手,那颗星星便落在他的掌心之中,紧跟着光华一闪,那掌心中的星星,便成了一个身着霓裳衣的美貌女子,这女子侧过身来,只能看见半张侧脸,可那边的谁不由的‘噗嗤’一口给喷出来了,紧跟着咳咳咳的连声咳嗽。可没人搭理他,都盯着屏幕。就见这姑娘灿然一笑,然后如同仙子一般飘然而上,她伸出手来,像是在邀请谁,就见站在地上的男子也朝着这仙子伸出手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男子的身子慢慢的飘了起来,跟那女子相对二站。女子仰起头,男子低头吻在她的眉心,周围的流行化成永恒的星辰,不知道是他们点亮了星辰,还是星辰点亮了他们,这一刻竟像是永恒。继而白光一片,宛若彩缎似得飘过一行字:

    等你来,随你去。

    翻译过来:我的世界自始至终只有你。

    这一行字飘过,然后化为漫天的飞花,飞花落处,屏幕一闪……

    正常了!

    机房的这一伙子面面相觑:什么情况。

    刚才呛住的那位仁兄默默的举起手,然后朝隔壁指了指,“你们不觉得刚才那两人有点眼熟呀?”

    脸是侧面,其实是可以看见的,只是刚才有点没反应过来,如今想想,可不是!关键是除了大一新生,其他的人都看过去年的晚会,那身霓裳衣着实是叫人印象深刻。

    不过,电脑系统是被他给黑了吗?

    黑大家的系统干什么呀?

    就为了放那个无聊的片段呀?

    呛住还没缓过来的仁兄是有女朋友的,因此人家的脑子没那么直,再不作的女生也是女生,是女生就没有不难为男朋友的。被女朋友虐了千百遍,脑子里的环环挺多的。他又朝隔壁指了指,“老板娘被传这个那个的……这位还都没动呢。这不……来了!我猜,从明天开始,校内所有的只要用电脑的,开关机一次,就不得不看完人家给放进来的那个短片……”

    强制性澄清,不想看都不行。

    学校各个学院都有机房的,每个年级每个班每个人,每周都有计算机上机课。然后每个人观看一次,意思还不明白吗?

    不过,这学校的办公用的电脑,估计得被烦死。

    还有,黑了自家学校的电脑,真的不怕处分吗?

    因此,这会子你看我我看你,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各自坐各自的位置上去了。大家还挺不死心的,想验证一下。于是关机开机,开机完了之后,无缝衔接的,看一分钟唯美画面。画面做的实在是太好了,忍不住啊忍不住,再关机再开机,再看几遍噻。

    一早起来,最早接触电脑的就是老师了。

    办公用的,一早起来先开机。老唐抱着个保温杯子,开了机,将杯子放在边上,然后从桌子下面摸出抹布,简单的将桌子擦一下。一般这个时候,开机已经结束了。他连多看都不多看一眼,就准备点开文档了,谁知道一抬头,黑屏。低头看了看机箱,开机了呀。

    是刚才擦桌子碰到那根线了吗?

    并没有呀,一扭头再看屏幕,有反应。

    跟老唐一样的,出现在各个办公室。看完之后,有那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的……但老唐显然是知道的。他赶紧给学校打电话,说是社团那边做个小实验,叫大家不要慌,不是被黑了云云。

    他是社团的辅导老师,他得负责任的。

    说完了,然后老唐给这个不省心的学生打电话:“知道你们爱的深沉,但别这么张狂成吗?这回是我撒谎把这事给压下来了……”

    “您没撒谎。”四爷就说,“我张狂这个干什么呀?公司现在在做计算机系统研发……像是界面用什么样的,我们想在校内做个调研。”

    国产计算机系统研发吗?

    这个还是很有搞头的。

    好吧!这个其实一点调研的价值,但你要把你这种行为解释这个这么高大上的话,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这消息传出去大家也就一笑,有个老师还说,公司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了。

    老唐打哈哈哈:“努力嘛!朝那个方向努力。”

    要真弄一国产还不错的计算机系统,然后拿那个短片放在每台电脑上……他相信自己这个学生真干的出来这种事。

    网络这个东西,无处不在,这恩爱炫的……全世界得知道。

    不就是说这个那个的吗?看看那些明星,人家那绯闻从来没断过。他们也算是校园明星了,没有绯闻的明星不是好明星,没有校园绯闻的校园明星也不是好的校园明星。对大多数学生来说,八卦他们,其实跟八卦明星有啥区别?谁当真呀?之前那助拳的就有点小题大做,如今弄这一出,更有些小题大做了。

    助拳的曾华不觉得小题大做,但他也属于被迫看短片的人一直。

    坐在机房,一开电脑。

    我的天啊!先是嗡嗡嗡了一会子,然后就静下来了。曾华跟大家一个反应,可等看到地平线上露出来的人,还有那侧脸,他就认出来了,是金思业。

    然后……然后看完了,别人都议论纷纷的,就只他心里最不是滋味。以为自己反应迅速,赶在金思业之前保护了林雨桐,却原来自己做的……不如人家高明。自己做不到人人都能看到,都能注意到,就算是登报纸上新闻也不行……但在校内,这种程度的澄清,不是百分百吧,也是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不得不看。

    至于这两人是谁,很快就有人说了:“是林雨桐……当时照片登在报纸上,校报上最多,我留了一版,肯定没错……”

    有一个人记得,就会有很多个人记得,然后像是在传染一样,这节课下了,还没走。另一节课上课的就来了。以往不关机的,但今天,临走各个都关机。有早来的说,别关了,我马上用。那不行,不给关,你不就错过了精彩了吗?

    所以,林雨桐中午上完课,骑着自行车在食堂跟四爷汇合,这来来去去的很多人都在看她,然后带着那样的笑意。这笑意没有恶意,反而带着几分调侃,她也报之以微笑,但却完全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

    衣服没穿错,教学楼下面就有一面大玻璃镜子,她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脸上也不脏。谁知道又怎么了,管他呢。

    吃饭!

    天冷了,冻手了。四爷拉她的手塞兜里,“楼上去吃拉面去。”

    行!既有吃的,又有牛肉汤喝,再放上两勺牛油辣椒,再美没有了。

    四爷去排队,林雨桐去占座,四爷问说:“有腊汁牛肉夹馍,你要不要?”

    “要!”林雨桐感觉能塞下一头牛,饿狠了。

    两碗拉面,四爷另外各加了两份牛肉,还要了三个肉夹馍。林雨桐一个,四爷两个。

    一口汤,一口面,一口咸香脆的馍,好吃。

    她吃的香,冰凉的手贴在碗上,腮帮子塞的鼓囊囊的,嘴上油汪汪的。

    边上有看见他们的,三五结伴的路过,且朝他们笑。

    笑什么呀?

    林雨桐莫名其妙,问四爷:“又怎么的了?”

    没有啊!

    林雨桐不信了:“肯定瞒着我。”

    四爷‘哦’了一声,“专利使用费捐给学校准备建个研究所,以你的名字命名。”

    这事啊!不奇怪。

    像是以前那个‘吾桐’之类的,这都是用过的。这次更直接了一点而已。

    林雨桐坦然了,人家朝她笑,她也大大方方的朝别人笑。

    但人家背后可不是这么说的,计算机黑进去插了那么个东西,这事宣扬给这周还没上计算机课的,就越发显得神奇了。

    楚词听了一耳朵,心里跟猫爪挠似得,等到周三,打开电脑,果然就看见了大家都在说的画面。

    开始,他是在等待的。只有一个背影在苍穹之下,显得那么孤单寂寥,形单影只。然后她来了,朝他伸出了手。他随着她而去,哪怕是天涯海角,深海苍穹,他都会随她而去。

    在她来前,他一个人。

    自她来后,余生只她。

    想说的话,他表达的很明白。相信看过的,都能明白里面的意思。

    这里面没有自己或是其他任何人什么事……人家没说她一句,甚至都没碰面,可她还是觉得像是被谁甩了两耳光似得,从心里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赵为民关上电脑,给学生处的老师打了电话,说这件事,“……虽然没什么影响,但是在这一行里,我觉得还是应该加强网络安全教育……”

    那边回应,是告诉过学校的,只是做调研需要。

    “那就好!那就好。”赵为民还要再说什么,那边就道:“为民呀!你们不是朋友嘛!这样的朋友就应该多接触……他的专利费用全部捐给学校,用于新型材料研究所……这样的气魄,可不小。学生对这样的学生,非常重视。如果是科研需要,一定会积极配合的。你有你的长处,也应该好好发挥你的长处……”

    老师再说什么,赵为民没有听见。他满脑子都是专利费用,研究所……这得多大一笔钱?

    他不在乎钱,可更害怕对方也不在乎钱。不在乎钱的,都想得到更多的东西。

    他现在在意的是,能换来一笔巨额专利费用的,这得是什么样的专利,有了这样的专利,有了这样的设计能力……这将来该成为什么级别的专家,具有什么样的影响力。

    这边简政美也找林雨桐,说是齐天那边想约个时间。

    行!这个周末就行。

    周五的课一完,四爷就过来接了,得回去一趟,宋兰兰回来了:“……你跟我去看看,她这手术做的,对身体有多大的影响……”

    影响肯定会有。

    瘦是会瘦,可后遗症也很多。尤其是到了中年了,这皮肤肯定会松弛。一抓一大把……完了还得切。还有皮肤上回出现一些青青紫紫或是褐色的色斑,跟身上的灰没搓干净一样。这个去不掉。

    她胖的那个样子,按照四爷说的体重的话……从脸到脖子胳膊肚子大腿,那都是重灾区。要出现那种斑的话,短袖怕是都穿不出去。还有,她这种减肥的心理,其实还是为了男人的。你说夫妻两的夜生活,敢开灯吗?穿个睡裙都遮不住。

    先到了金家,金红胜在家呢,保姆也在家呢。宋兰兰姿势僵硬的靠在沙发上,对面的金红胜面色铁青。

    林雨桐只能看见宋兰兰从头到下巴,被缠着绷带,缠的厚实,裹的圆溜溜的。身上僵硬那样,肯定是胳膊肚子大腿都裹着呢。

    看见儿子回来了,宋兰兰就笑。又马上指挥儿子,“去厨房给我拿吃的去……你爸不让……”

    四爷拐到厨房,有话要问小保姆。

    宋兰兰见林家的姑娘盯着她身上看,“瘦了,看着胖,是裹着呢,还穿着皮裤。”她不动脖子,叫林雨桐过去坐,“……就咱们大惊小怪的,那人家医院还都排不上号呢,就是见怪不怪。”她看林雨桐,“放假了你要想去,我介绍你去。我瞅你的眼睛还能把眼角再开大一点,鼻子稍微整一下,就跟电视上的演员一眼……你的嘴唇唇形也不明显……”

    林雨桐呵呵:“我对我的长相很满意。”

    “你这小姑娘,追求美是没止境的。”

    这话说的,跟被人洗脑了一样。

    林雨桐装着把她僵硬的胳膊放在舒服的位置,然后趁机摸了脉搏……身体虚是肯定的。这后期护理在家里肯定不行。家里如今有暖气,可看宋兰兰裹的密不透风的,这成吗?能不出汗吗?按说那抽脂之后的伤口,一个月都不能见水的。这捂出来的汗不感染伤口吗?

    金红胜见桐桐在,早收起脸上的表情了。这会子还问:“才说今晚跟你爸去喝一杯呢?怎么……如今不住这边?”

    林雨桐点头:“偶尔会住回来。要是晚上没应酬,我爸就过来跟我爷我奶住。主要是两老人年纪大了,晚上八点一过就睡觉。还睡眠浅,有点风吹草动就醒来了。我爸这常不常的就半夜三更的,我爷爷还得操心我爸回来吃饭没,半夜起来一次,夜里更歇不下了。”

    也是!

    见四爷还没出来,一时没话题。林雨桐就没话找话,“听说云姑父那边,病了?”

    是说红云找的那个老头。

    金红胜更愁人:“……腰椎上长了个瘤子,才做了手术。瘤子是去了,可这神经像是受损了,手术之后,这下半身整个没知觉了……”

    啊?

    那这坏了,基本就算是瘫了。

    宋兰兰才回来,还不知道这事,一听就道:“这是彻底的瘫痪了吧。哎呦!这可真是砸手里了!有那瘫子,人家一瘫十几年几十年的都有。以老云那体格,那身体素质,躺上十几二十年的,红云这辈子就算是到头了。”

    “你闭嘴吧!”金红胜不耐烦,怎么嘴里就没好话呢。

    林雨桐看看宋兰兰,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今这个形象,实在是不好看。你说你这形象叫金红胜看在眼里,就是你整成嫦娥,他也不敢碰你。心里有障碍呀!

    四爷听了一句瘫痪就从厨房出来了,“谁瘫了?”

    金红胜解释了两句,四爷过耳就扔,“……就是说爷我奶暂时回不来了。”

    老云要红云照顾,孩子得老两口管。

    家里就剩下保姆跟宋兰兰,怎么办?

    林雨桐就跟四爷说:“……关键是这个温度……出汗,伤口感染……”

    宋兰兰点头:“我正打算叫保姆给我拿风扇出来吹呢。没事,你们走你们的。你大姨明儿还来……”说着,就带着几分幽怨的看儿子,“你说……你手里真没钱呀。本来在那边把皮也做了……”

    不要命了?

    这种抽脂其实最好是局部一点一点的做,她一次都给做了还不足兴?

    四爷回她:“让你吃让你喝,给你穿叫你玩的钱都有,但这钱绝对没有。你别跟我要这个钱……这辈子我都不给你这个钱……”

    把宋兰兰气的,冲着金红胜说话:“你看看他……他现在不少挣钱,当我不知道呀?他挣钱给小姑娘,哄小姑娘开心就行,给她亲妈就不行……”

    这是说钱全给林雨桐了。

    嘿!还把我牵扯上了。

    林雨桐还没说话了,金红胜就是一声吼:“你闭上你的嘴!你儿子的生意是人家投资的,钱是人家该拿的。你以后少给我胡说八道……我告诉你,你大姐照顾的再好,我也不要你大姐照顾了,照顾我也不给钱。以后生活费,我直接给保姆,她管着,你要什么叫她去买。另外,我再给你配个生活秘书,我宁肯多请个人来多花一份工资,我也不叫你给我这么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0、欢喜人家(58)三合一

    欢喜人家(58)

    宋兰兰这样的, 到底是再给找了一家医院, 交给专业人士去护理。然后从公司里找了个前台小妹,会开车,人很机灵, 叫她跟着宋兰兰做助理。花钱干什么了, 留着票根, 给报销。

    因此,宋兰兰现在就属于想买什么都能买,但就是没有钱自由开支的一类人。

    再呆下去, 林雨桐怕又会吵起来。她跟着四爷就出来了。四爷说要回学校, 金红胜也不问, 只不过是拍着四爷的肩膀的时候重了几下。那意思好像在说,这大男大女的晚上出来,你说你们回学校, 你爹我也不信。

    四爷只当不懂那四爷,拉着桐桐就出门。外面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风吹的呼呼的, 冷的有些邪乎。林雨桐心说,要不成还是回公寓吧, 今晚就住公寓了。结果电话响了,是林东来:“桐桐, 在图书馆呢?”

    这个点一般都在。林雨桐没说在不在,只问一句:“爸你有事呀?”

    “没有没有,就问问。”林东来这么说。

    林雨桐就猜测, 这问的可真巧。怕不是刚才车在小区放着叫他看见了吧,“我准备回家了。您在家还是在哪呢?要是今晚你不回,我就上我姥姥那边了。”

    “我在家,你妈也在家。”林东来隔着窗户看外面的雪,“是自己开车吗?路上小心点,我看这会子雪越来越大了。”

    挂了电话,四爷调转了方向,先送桐桐回家,他自己回公寓去住,“明儿我得去公司一趟,到下午的时候我过来接你。”

    晚上跟齐天约了饭局。

    成!

    到小区门口转弯的时候看见烤红薯的摊子,四爷停下来买了几个红薯,又给人家钱叫从不远处的炒栗子摊子上买两包热栗子,桐桐每到冬天,隔几天总要吃几回的。

    一进家门,苏宝凤就闻见味儿了,“你也买了?知道你爱吃,你爸刚才专门下去买了……”

    林雨桐还没吃饭呢,四爷刚才本来也是打算过来打个招呼顺便吃顿饭再走,却不想韩小磊在公寓门口等着,说是有事。四爷就回去了,也不用管,小区门口有的是吃饭的地方。她顾不上吃这些零食,只问:“还有饭吗?”

    米饭还有,“再给你弄个砂锅酸菜鱼?”

    鱼好煮,滚一滚就出锅了。

    行啊!

    林东来催闺女去洗热水澡,“这饭都没来得及吃,干啥去了?”

    “宋兰兰……”林雨桐一边脱大衣服,一边把整容的事说了。她不急着洗澡,只去卫生间洗了手,就抓了桌上的蜜桔剥了往嘴里塞,“……你们是没见那个受罪,就这……我出来的时候还喊着小保姆给拿吃的呢。管不住嘴,回头还反弹。”

    “不要命了这是……”苏宝凤一边在厨房做饭一边道,“那她就是整成了萧湘,金红胜就愿意跟她过了?”

    是啊!

    苏宝凤倒是不会看不惯整容,但这得在健康的前提下,还有这目的,“得是为了自己高兴,自己觉得好看。要是为了男人……那就是犯蠢。”

    说的是啊!林雨桐扔橘子皮回头又跟林东来道:“金叔还说跟您喝酒……”

    “他跟我喝的哪门子酒?”一喝醉就说萧湘跟他那个孩子,叫他说什么。那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现在是恨不能见了他就躲了,他不愿意跟闺女说这个,就低声道:“我打算跟你妈先把证给领了……”

    嗯?

    林雨桐抬头看他:“不办婚礼?”

    “暂时先不办。”林东来朝厨房看了一眼,“咱家那一片据说是要拆迁了。多一口人,这房子的面积就会大一点。”

    像是林家那么大的面积,能分多大?

    一套三居室,再搭一套一居室的公寓?

    那就不如要两个两居室的,“那一片眼看就是学区房,萧校长踌躇满志的,以后只会更好。到那个时候,房子特别好往出租。咱也不在那边住……”

    “咱是不住,保不齐你爷爷奶奶要挪过去。那边小区里都是街坊邻居的,住过去我觉得也行。离你姥姥家也近。我跟你妈到别墅去住,这边的房子就给你了。你自由支配,成吗?”

    怎么都成啊,“要是爷爷奶奶住,那就换成大房子,他们住着也方便。”她现在关心的是,“你跟我妈领证,跟我奶那边怎么说呀?”

    说的就是这个呀。

    “你奶不是不乐意你妈。”林东来心里特别知道,但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还是因为不敢。

    两人接受不了不敢。

    但这事还是得往明里过,“要不,后天,星期天,我跟你和我妈一起回去……”主要是怕苏宝凤受委屈。

    林东来把在暖气片上暖过的橘子给闺女:“我还能让你妈吃亏受气呀!”瞎操心。

    吃饭的时候,林雨桐问苏宝凤,“要我陪着你回去吗?”

    “不用。”苏宝凤给闺女将鱼刺往出挑,“她们怎么想的我很清楚。便是领了证,我也没想叫不敢在林家。他还跟着你姥姥姥爷……我大部分时间,还在你姥姥姥爷那边……跟现在一样……”

    就是说领证的事,先不打算告诉不敢。

    成吧!你们的事你们决定。

    吃着饭呢,四爷才发了短信说跟韩小磊在外面已经吃过了,晚上留韩小磊在家里的书房过夜。

    林雨桐朝窗外看了一眼,这雪可真大。

    公司那边韩小磊在管,四爷很少参与。以后也是一样,四爷做老板,但具体的管理,他不怎么插手。韩小磊是四爷选出来的人,那边也就韩小磊能去且说住就住下了。

    林东来还打听呢,“真那么赚钱?听说你要送给你表哥一辆车。”

    李庆生这个大嘴巴,“他带不敢玩了吗?”

    还真带出去玩了。周末就还专门带到他们学校去玩,回来高兴的跟什么似得。

    晚上没怎么聊,早早的都歇下了。林东来看着外面的雪:“我明早要睡懒觉,谁都别打搅我。”陪不敢跑步,天天五点多起床。终于能偷一天懒了。

    不敢早起出来跑步,姥爷天天送。送到地方本来是打算骑着自行车跟着的,结果就见林东来不远不近的跟着跑。他也就不去了,车子停在边上,跟一群老头老太太站在树边撞树蹭树,人家说这个有助于身体健康。谁知道呢?反正老人家觉少,起来也没事,活动活动呗。

    可林东来是属于觉正多的人,晚上又常不常的应酬个半晚上,早早又起床。一次一看这大学,就嗨皮了。他是搞旅游的,越是这种天气就越是影响生意,况且,还有旅客的其他问题,比如航班推迟,班车晚点等等等等。他给公司打个电话交代一声,就睡觉去。早饭不要叫我,午饭也不要叫我,就叫我睡吧,恨不能睡到天荒地老。

    苏宝凤也得早睡:“明儿跟领导见个重要的客人,养精蓄锐……”

    林雨桐跟着早早睡了,早上起来雪也没停,她悄悄的起,悄悄的把早饭收拾好,结果先起来的却是林东来:“习惯了……到点就睡不着了……”

    那就起来干活去呗。

    在家颓废了大半天,下午四点,四爷过来接了。

    这回吃饭的地方不在辉煌会所,定的地方很偏,那边甚至说找不到地方的话可以叫司机来接。那倒是不用,简政美知道这地方,两人顺便从学校把简政美一起接了,这才过去。

    地方偏,地方也不大,是个小四合院的样子,门口也没什么标识,“私房菜馆,接待的都是熟客。”

    三个人一脚跨进门,就见齐天急匆匆的迎出来,“没想到你们是一块来的,还想着第一次来只怕没这么快找过来。”他热情的很,“快,里面请。”

    将人往正堂里请。

    里面布置的古香古色,居家的样子。侧厅放着大圆桌,应该是吃饭的地方。

    吃饭还得一会子,就在正堂分宾主坐了。茶应该是特级的特供茶,紧跟着就上了糕点,林雨桐扫了一眼,便知道这里的特色。这里一定主打的是宫廷菜。已经很难见到这么接近宫廷糕点的糕点了。

    顺手尝了一口,味道很像,的确不错。

    齐天笑看林雨桐吃,“一会就吃饭,再等几个客人……”说着,又扭脸问四爷,“不介意吧?”

    不会平白无故的介绍谁认识,必是有什么深意。

    想到了不会好端端的介绍什么人,却没想到来的会是熟人。

    不仅是熟,而且是特别熟。

    齐天迎进来的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苏宝凤。而站在苏宝凤前面的,林雨桐和四爷都认识,当时在镇子上就认识,是那位女镇长……要是没记错,这镇长,姓齐吧。

    双方这么一碰面,都愣了一下。

    简政美终于知道齐天之前说的要好好看看是什么意思了,远来在这里等着呢。

    齐天哈哈就笑:“抱歉我卖了个关子……我重新做个介绍……齐局长是我本家的姑姑,这可不是缘分?”

    本家姑姑,应该是血缘比较远的族人。

    齐天能在纨绔圈里有这样的地位,连简政美都只是给牵线搭桥,那齐家大致是在哪个高度,四爷和林雨桐都有数。这样的人家里,除了家族里的后辈这样的嫡系旁系之外,这个嫡系和旁系还包括各自提拔起来的后辈。苏宝凤是这位齐局长从小山沟里提起来的,一路带到京市,这是有知遇之恩的。她属于齐家的圈子,苏宝凤自然在这个圈子里。

    这是为了拿下四爷手里的专利使用权,也是废了心思了。

    其实,这对于四爷和林雨桐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不管跟谁合作,四爷都是靠技术吃饭的。齐天呢,是想用情分把双方绑在一起。

    可这种事,属于边走边看的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只这次是得给这个面子的。

    四爷只说照样入股,其中怎么分成是只字不提。齐天沉吟了一瞬就笑了,跟四爷重重的握手。越是不提,才越是不能叫人家吃亏呀。

    然后饭桌上,再半句不提这事。

    说的都是私事。齐局长就说当时镇上招商的事,说林雨桐很有风范,还抛出橄榄枝,“这都大二了,再有一年就该实习了。要是实习宝凤要提前跟我说一声,像是桐桐这样的好些单位都急着要的……”

    齐天就马上接话:“说起来还真有一机会,之前不知道听谁说了一句,说是京市的电视台,再面试主持人……像是桐桐这样的,这形象这气质,气象节目的主持人肯定能胜任。”

    这是人家示好呢,林雨桐要是愿意,这就去了。但她对此没什么兴趣,拒绝了却不好看,她马上接话:“……我是最受不了拘束的性子,人家那个按时按点的,我怕是难做到。倒是我们班有个同学,各方面的条件都不错,将来她要是有这个意向,少不了求到门上……”

    要是合作的好,这事就能开口。要是合作的不好,以后再说。现在总也没折了他的面子。

    苏宝凤就多看了自家闺女几眼,她坐在这里可比自己还自在,还应对自如。她到现在也才知道,金家这孩子有多大的能耐。那边说着话,苏宝凤就问闺女:“专利费用那么些,这事金家知道吗?”

    要是知道,早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了。可至今没听到什么消息。

    林雨桐摇头:“没有,都不知道。”

    “你们是把那钱往这边的企业里投资吗?”生意上的说不多,她也不知道两方的合作方式是什么。

    林雨桐就低声道:“没有,只是技术投资。拿钱捐给学校了,要建研究所……”

    苏宝凤愣了一下,那么些钱全捐了?

    简政美侧过身子低声道:“阿姨,金思业全捐了,捐的是以桐桐的名字命名的研究所……”

    苏宝凤挑眉看闺女,林雨桐看着她也笑。

    母女俩正说着话呢,就听见齐局长就看过来,“说起来,小苏也跟了我几年了。也能独当一面了。”

    这是释放善意的一个表现。是叫苏宝凤单独任职。

    苏宝凤脑子可不糊涂,“看领导说的,我是真没找个担当,给您处理处理琐事就行,您要是不嫌弃我笨手笨脚的,您以后走哪我去哪就是了。况且,这这边两孩子呢,大的这个看着能撒手了,可小的还小着呢,精力实在是有限的很。也就是跟您,我才说这样的时候……毕竟跟着您能偷懒呀。”

    言下之意,能轻松自在点,我就谢谢您了。

    并没有借机往上爬的意图。

    齐天心里一叹,这家人倒是谨慎的很,好处轻易都不要。

    一顿饭吃的还算不错,晚上走的时候,苏宝凤主要要求跟桐桐和四爷走。从昨儿领导就用心准备,可见虽是齐家是同族,但是走的并不亲近。如今也算是见到真神了,必然私下里有很多话要说。简政美却不急着走,“我跟齐天还有话要说,你们先回。”

    车上的时候四爷才说:“……其实不用那么小心翼翼。”

    苏宝凤却摇头:“咱知道咱自己的事,能在单位上过的舒服点,就行了。该干的活咱干,不必要的应酬能省则省,这就是理想状态。再多的绝对不要求。当官是荣耀,但这责任一般人也担不起。就这已经很好了……”说着,就又说四爷,“你捐了那么多钱的事,我觉得还是要跟家里说说的……”

    省的将来闹起来,都成了桐桐的事了。

    四爷本来也没打算瞒着金红胜,“最近我找个时间,跟他谈谈。”得等到尘埃落定之后。

    晚上回来的不算晚,苏宝凤先到了苏家这边。等林东来忙完了会过来接,或者干脆住这边。这回苏宝凤没管闺女去哪,只道:“要回学校的话就别耽搁,路上慢点。”

    苏宝凤一时半刻也等不了,在楼下就给林东来打电话,告诉他准女婿捐钱用她闺女冠名的事,林东来半晌没说话,良久才说了一声‘知道了’,“……今晚你就在那边住吧……我找这小子说说话。”

    因此,林雨桐这边刚进公寓,外面的大衣服才脱了,电话就响了,是四爷的。林东来有请,得去一趟。

    只给四爷打,那就是不想叫林雨桐去呗。

    得!大冷天的穿着衣服又得出去。

    四爷这边下了楼,车钥匙还没拿出来呢,就听到喇叭声,一看,林东来的车已经到了。他过去,“要不上去呗,咱上去说话去。”

    林东来知道闺女在上面,可却没说上去,“也不开车了,咱爷俩去外面喝点。”

    成啊!

    四爷刚吃了饭,没吃的太饱。现在这个年纪,属于吃了饭还能塞下两馒头的年纪,“有家老火锅,跟桐桐吃过一次,味道很地道……”

    那就去呗。

    靠窗的位置坐下,老锅涮羊肉,芝麻酱蘸料,再要上店家自酿的粮食酒,四爷给倒了一杯递过去,林东来抬下巴:“也是爷们了,给你自己也倒上。”

    半两的杯子,啥话没有,先碰了三个,林东来这才自斟自饮,“……桐桐长的好,人聪明,将来不说前程不前程,我这当老子的给她攒的家底,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是吃苦受罪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她过的顺风顺水生活如意……”

    四爷就说:“……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您放心,在这之前您担心的事肯定不会发生。咱两家知根知底的,什么情况您也了解。我爷我奶呢,以后怕是主要跟我姑姑过了,那边有孩子要照管……我爸跟我妈……那是我爸过我爸的,我妈过我妈的……关键是我爸能管得住我妈,我爸觉得欠着您,欠着林家的,所以,不会找桐桐的不是……我妈糊涂,但不敢找桐桐的不是……我家就我一个,萧湘那边生了一个,这辈子还回来不回来都是个问题,跟家里更不相干……我自己的不缺钱用,以后也不想过的那么复杂,应该会留校,在学校教书,做做学问,环境相对单纯。桐桐喜欢干点什么就干什么,可着兴趣爱好就行了。没有那么些复杂的事情。”

    听起来,比林家都简单。

    他这是把结婚把以后生活的种种问题都考虑进去了。

    林东来心说挑拣吧,可从哪挑拣呢?长相不错,个子挺好,外形条件没有九十,也得打个八十八。再说性情,只要不算计自家,那是没问题的,至少能护着桐桐不受欺负。本事和能力,这就更是无用质疑了。闺女大了,肯定还是要找对象的。就是将来再找,能找到比这个还好,还叫自家闺女喜欢的不?

    喜欢上一个人,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上,碰上且能走到谈婚论嫁的,其实也不算多。

    他没说别的,这个话题不再继续,林东来问起了那个计算机公司的事……一说就说的多了,林东来也说,他自己想把资金慢慢回笼,然后一点地皮一点地皮的买地,偏僻点不要紧,只要能买到,不讲究好坏,他说他想做酒店……

    光是地皮升值赚的就不是小数目,且旅□□业你干不过巨头,却竞争越来越大,行业也管理混乱……

    无所谓哪种更好。但要是酒店的方式的话,当然比起做旅游,给人的感觉是要轻松一些的。在京市这样的地方,到了旺季房间定都定不到。他现在说的所谓的偏僻的地方,等楼盖起来了,也就不算是偏僻了。

    吃饱喝足,这也就喝大了。

    四爷开车又把人给送回去,这才打车回来。回来的时候桐桐正在晾头发,那酒后劲不小,他靠在她身上懒的动弹,看着桐桐的下巴颏问她:“这辈子想干点什么?”

    人一辈子,用心干一件事,把这件事做好,不说弄透了,能做到略有小成就算不错了。

    选了这一行,当然是要干这一行的。

    “真能把气象气候这一块,学的入门了,敢用‘研究’两个字了,那这一辈子就算是没白过。”她皱眉,“不过我的学习方向也将来的研究方向,不管是学校还是研究所,估计喜欢的不多……”

    那就在学校里挂着职,然后干自己喜欢的事就行了。不一定非得做什么教授专家的,就做个最普通的老师就好,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做自己喜欢的研究。

    有了这个决定,再看这校园,就觉得特别不一样。这是准备要在这里过一辈子的地方,想想感觉还不错。

    那么要留校,对她的成绩各方面要求就挺高。这平时就得表现的叫人说不出个不好来。比如之前,有些课她是不去上的,比如计算机课,她会,考试过了就行。现在嘛,去吧。至于开机之后干嘛,只要课堂上学的练会了,老师也不带管的。

    然后终于,林雨桐看到了四爷放进来的小短片……班里的人这个那个的叫开始吆喝起哄,林雨桐只看着那六个字出神。

    等你来——这是说,在遇上自己之前,他并没有爱上过谁。

    随你去——这可不正是随着自己在浩瀚的时空中游荡吗?

    老师凑过去低声道:“这都快一周了,能叫他把这东西给去了吗?”每次来的学生都是第一次看,但他不一样啊,坚守在这里,每天都得看好几次。

    烦死了都!

    可再烦也没用呀,挂了一周之后,这玩意确实被删除了。

    他就真的消失了吗?

    没有!

    自家公司连同很多家科技公司一次,推出的国产系统中,这个短片便是默认的开机动画,而桌面会停留在一片星空,两人执手相看的那一帧。

    当然了,现在,他们还都不知道。

    这边才删除掉这个小玩意,那边学校要举办捐赠仪式,四爷捐赠了那么多钱不能黑不提白不提,这刚下去的热度这又上来了。

    我的天啊,那么大一笔财富,这说捐了就捐了,别的不求,只要冠名权。

    雨桐研究所吗?

    “……花那么些钱,就弄一研究所?”金红胜觉得自己往出拿烟的动作都有点抖了,“冠名不冠名的,冠了谁的名,这我不管……”也没那么重要,要紧的是:“那么多钱呢!你老子辛苦一年这才多少?”

    视金钱为粪土,那是说说而已。能做到的有几人呀?

    金红胜就说:“这钱要是买地……将来真是收益不尽……”

    “研究所是研究新型材料的,说不定将来的飞船上,就有我们的科研成果……这不是地皮能衡量的价值……”

    金红胜摇头:“知道知道!给做人类做贡献吗?可你给全人类做贡献了,全人类也记不住你是谁呀?别急……你得叫老子缓缓……心脏有点受不了……不是!你这钱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将来生活靠什么?”

    “怕我没钱花呀?”四爷问他:“最近您是不是觉得,找您做工程的人越来越多了?”

    金红胜手一顿,“……这些人跟你有瓜葛?”

    也不是瓜葛,是齐天这个人做事,很喜欢施恩。桐桐这边,苏宝凤不要,他就朝金红胜使劲。很多工程要是没人暗示,是不可能找到金红胜的。

    做工程,这里面的猫腻大了去了。有那根甲方关系很深的个人弄个皮包公司,就能将工程承包过来。但是他不做,抽取一定的费用之后,将工程再承包给第三方。作为第三方,利润虽不大,但好在这种工程属于结尾款特别利索的,从不拖欠。而且工程量都大。

    四爷就说:“别贪多,你只按质按量,别偷工减料的糊弄事,那就出不了差错。这种活你能多到接不完……”

    后头的事好像还挺多,金红胜也就不问了,“行吧!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你虽然看不上你老子这几个钱……我就跟你透个底,萧湘也不回来了……那个谁……赵家那个混蛋玩意,也移民去m国了,两人好像过到一块去了……思成不在,大概长大了也不认我这老子……但话我放这儿,我的东西,你们哥俩一人一半。咱家那房子钥匙拆迁,能分两套小的,一套记在你爷爷奶奶名下,将来老人家是愿意给你还是愿意给你姑姑,随便。一套记在你妈名下,我跟她也就那样了,没有萧湘也回不去了……有我在一天,我养她一天,给她请几个人伺候着,也算是我跟她的情分……她要是折腾你,你只管给我打电话……”

    四爷知道,金红胜在外面又养女人了。

    有钱的中年男人,好像这也是很正常的事。

    儿子的眼神金红胜没有躲避,“你现在也是男人了,这没什么不能叫你知道的。你放心,我不结婚,也绝对不再生孩子……更不会叫别人蹦跶到你妈面前去。钱嘛,会花一些,但也就是给你妈请两保姆的钱,那种保养小明星大把撒钱的事,你老子干不出来。我的钱主要还是给你们哥俩留的……我也不瞒你,事事都给你交代清楚……若是以后置办产业,你放心,都在你名下,将来你给思成,这点我信得过你。”

    是说别担心,我不会把钱花给别的女人。

    四爷才懒得管这事呢。人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其实这爹要养情人跟娘要嫁人是一样的,拦不住。

    愿意这么过,他更省心。

    四爷是经历了爹要养情人,而林雨桐这边呢,是娘要嫁人。哪怕嫁的人是亲爹,林雨桐也还真有点不放心。

    关键是老太太的态度,这真是个问题。

    苏宝凤到底是跟着林东来再次登了林家的门,林老爷子听高兴的,忙把人往里让。老太太倒是没撂了脸子直接回屋,但也看不出多高兴。她说话也直接:“宝凤一来,我就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你们要结,我不拦着。为了我孙女,我觉得,结了也好。回来了,孩子有个热热乎乎的家。但是……东子,我得提前跟你说,这世上的事啊,他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人都说,后妈难做,其实这后爸也一样难当。这个思想准备你得有。”

    老太太说的直接,苏宝凤也不含糊:“我不带不敢进林家的家门。他还是养在苏家……这孩子冬季马拉松比赛,得了全市年纪组的第一名,体校那边老师上门要了。您大概不知道这读体校……因为要训练的缘故,孩子得住校。说舍不得吧,是舍不得。可要是还在苏家村,像是桐桐以前,小学三年级就得上镇上念书了,小学一毕业,就得上县城念初中,一个月才回家一次。体校住校也是一样的,一个月回家一次……更是连寒暑假都没有。舍不得但是为了孩子的前程,还得叫他去。若是真能练出来,做职业选手,他属于我的时间,属于家的时间就更少的可怜……若是不到职业选手的水平,就去考个体校……”再从体校入伍,然后在部队考军校,实在不行,还有推荐名额,她心里将这事谋划的特别清楚,但对老太太却没说,只道:“体校毕业,哪怕是做个体育老师……也能自力更生。”以她现在的工作和人脉,这么安排儿子是合适的,也能办到的。

    言下之意,没有一点麻烦林家,叫林东来为难的地方。

    老太太能说啥,嘴唇动了动,到底是只道:“留下吃饭吧。”又跟儿子道:“给你姐打电话,叫他们两口子过来,吃顿饭。”

    这事就算是过了明路了,领证暂且不办婚礼。

    为了不叫不敢胡思乱想,林东来一直管老丈人和丈母娘叫‘叔婶’。

    林东来和苏宝凤没有请什么客人,就是赶在了周一,两人一早起来,去把证给领了。然后打电话给各自的父母说了一声,再打电话跟自家闺女说了一声,事情就算是完了。

    林东来倒是想浪漫一把,但是不行啊,苏宝凤走不开,不敢晚上放学,得能看见妈妈。

    他们当这事就这么完了,林雨桐不能呀。下午早早的跟四爷翘课回来了,做了一桌子菜,等着两人回来。四爷呢,弄了不少婚庆的东西,将这边简单的布置了一下。

    两人回来的时候,就见门口贴着红对联,贴着大红的‘喜’字。开了门,红气球挂着,红玫瑰摆着,闺女手里端着两杯红酒朝这边走来。到了跟前,一人塞了一杯:“碰一个吧!往后余生,惟愿你们心里只有欢喜,脸上全是笑意,眼里再无沧桑……”

    是啊!

    坎坷总会过去,欢喜终来人家。

    毕业后,两人顺利保研留校,沿着早就规划好的路一直朝前。跟他们一样,赵为民和柳依依也都留校,两人如同对照组,一直晃悠在桐桐和四爷的眼皮底下。真情与假意,时间是最好的试剂,京大校园里一届一届的,都在传着一对传奇的时候,赵为民夫妇,最多只成为了努力想要恩爱的模范夫妻。他到底是没能踏出京大的圈子,被四爷死死的摁在了眼皮底下,没能翻腾的起来。

    这个时期的大学生,吃香的很。毕业了,读研的倒是不多,出国的出国,工作的工作。也就散了。王佳去了电视台,做气象主持人。她的男朋友成城毕业了,去了计算机公司,给韩小磊打下手去了。两人磕磕绊绊,但最终也算是走到了一起。

    等林雨桐和王佳都把自己嫁出去了,简政美终于等回来了他的男朋友。此人在国外也小有名气,是京大校长一个电话打过去将人召唤回来的,那时候一项关于航天机械部件有点问题,需要专家,校长说,国家的需要。他二话没说,当即辞职,行李都没带,坐当天晚上的飞机就飞回来了。两人到底会走到什么程度,谁也不知道。但林雨桐觉得,这么一个因为一个电话,一声国家需要就马上回来的男人,值得去爱和等待。

    萧遥和吴耀辉在萧泽的开明祝福下,走到了一起。两人都留在育民中学任教了,拆迁的房子给了两人……后来,育民中学成了响当当的名校,拿钱也塞不进去的时候,这两人的生活过的稳定且富足。

    萧远真就如他当初承诺的一样,到林东来的手下干活。林东来不要都不行,于是,真就撒手叫他管,可利润里,每年都拿三成出来给他。他跟苏宝凤的结婚的事,一直隐瞒到不敢留在了部队。不是他们告诉不敢的,而是不敢打电话回来,要求他们结婚的。作为儿子,他不能在母亲身边,他希望有个人能好好的照顾母亲。

    此时,林雨桐才觉得,欢喜真的进了小小人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这一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肯定有人会觉得很仓促,其实不是仓促,只是砍掉了很多配角的情感戏份。不影响故事的大概走向。明天开始新一段的旅程……我明天争取更新的早点吧,这两天输液,回来到很晚,更新时间受到了影响。

171、清平岁月(1)三合一

    清平岁月(1)

    “老四……老四……”

    “四弟……四弟……”

    “爹……爹……”

    “四叔……四叔……”

    林雨桐迷迷糊糊的, 耳边嘈杂的很, 夹杂着哭腔的呼喊声,叫她激灵一下子醒过来了。脑子没转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四爷怎么了?

    四爷怎么了?

    在这里并看不见的!

    这里是哪里?房间……是好房间。房间里还留着熏香的味道, 可除了围在窗口和门口的人之外, 里面空荡荡的一件家具也没有。

    再看那些人, 都是女人。上衣下裙,头发被梳成繁杂的样式,只是衣裳颇为华贵, 满身却不见珠翠。而且, 一个个的都只在这个房间里, 老的老小的小,隔着窗户和门,朝外呼喊着, 却没有人踏出一步。

    林雨桐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左右的摸索着,人是躺在冰凉的地上的, 再抬手看看,手心有薄茧, 却不是做活留下的。这应该是长期的抓握某种兵器才会生成的。没再细看,先给自己号脉, 这是惊厥过渡的脉象,原主只怕是被吓的晕过去了。她想起身,可这头一动……有点疼, 后脑勺的位置疼的特别厉害,根据这个碰撞的位置判断,闹不是摔了的时候脑袋跟地面有过亲密接触,疼是肯定的,也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过没关系。这具身体本来的体质不错。

    耳边的叫喊声夹着哭嚎声并没有褪去,相反,一声比一声激烈。

    正要起身,就听到一个声音哭喊着:“娘……我爹爹……”

    喊着,人已经到跟前。先看到的是一双小脚,穿着果绿的锦缎绣花鞋,鞋面上绣着金菊的花样,颇为精致。她仰起头朝上看,是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十二三岁的年纪。

    是原主的闺女吗?现在没时间找寻原主的记忆,她搭着孩子的手起身,她怕外面那个被人呼喊的人,便是四爷。

    到了门口,这些女人都发现她了,然后主动让了让。除了两个明显看上去年纪已经大了的女人,其他人都让开了。

    不知道身后谁说了一句:“弟妹,在这里看看四弟吧。”

    外面飘着雨,青石板铺就的院子里,趴着个人,生死不知。那脊背到臀部,衣服都被血浸湿了,雨打在人身上,那血水混着雨水,满院子都飘着淡红色。

    这样的伤,原主真有可能被打死。而这样的伤,若是不能及时处理,便是四爷来了,也难保要一命呜呼!

    林雨桐再也不顾其他,霍开人就往出跑。才冲出去,两杆长qiang就拦住了去路。这两人喊道:“犯妇退回!”

    犯妇?

    林雨桐心道一声果然,要不然怎么解释空荡荡的豪宅,怎么解释满屋子的主子打扮的人却挤做一堆。

    可这又如何呢?

    抬眼看去,这并不是牢房。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宅院,如今女眷被关在西厢,而东厢窗口也有人在站着,一脸的焦急,却没有呼喊。那边,是家里的男人。

    家被抄了,人被关了,却也只是圈在屋里,并没有下大狱。

    这说明什么?

    说明还没有定罪。

    林雨桐甩开挡在面前的长qiang:“……犯妇?谁定的罪?定的什么罪?”

    这两人愣了一下,确实是没说什么罪。

    可这愣住的工夫,却叫林雨桐趁机冲了出去,一直冲到躺着的这人面前。他的睫毛微微颤动,证明人还活着,她佯做拉他的手,去号脉,脉搏微弱。

    她朝这人的脸上看去,这人睫毛颤动的厉害,试图睁开眼睑,好半天这才睁开一条缝隙。

    然后两人默默的凝视三秒,一个放心晕过去了,一个心狠狠的落下了。

    林雨桐知道这人是四爷……心却狠狠揪住了。此时四爷身上有伤,不能这么淋雨!她想背四爷起来,可那看守已经走了过来,“四太太还是莫要为难我等,我等是奉命……”

    奉命如何?想怼过去……可这么硬来终不是办法。如今四爷有伤,这一院子老的老小的小,想跑也跑不了。院里没多少人,但外面围着的有多少兵马一盖不知。人在屋檐下,低低头又如何。况且,林雨桐到现在也不知道这家是怎么获罪的,因为谁而获罪。因此,她就试探着问:“这奉命……难不成也奉命要了我家爷的命?”

    这个……倒是没有!

    这人愣了一下,有些沉吟。他们当然不敢要了这位金四爷的命,上面也没说要谁的命,就只说了将人看住就行。

    至于说被打成这样,这不是上官的命令……只因私人恩怨而已。

    可那家人,现在谁敢得罪?

    这一愣神,林雨桐就从他的神情里知道,他们不敢要人的命。而且,只怕犯事的不是四爷的原身。她常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于是尽量语气温和:“既然不要我们家爷的命,那敢问将他如此扔在这里,他可还有命?这与要了他的命又有什么区别。真要是出事了……几位又该如何交代?我也不难为几位差爷……只要允了我将人挪到屋檐下面便可……”

    话没说完了,院子走廊里就闪出一人来,“叫她挪!只要不出院子,跟你们不相干。”

    这人长着络腮胡子,满脸的蛮横。林雨桐起身,朝此人福了福身。这人倒是侧身避开。

    林雨桐这才伸手拉四爷,愣是将人背起来,往正房那边的屋檐下挪去了。

    那边的屋檐下最宽敞,想来以前这里常有丫头仆妇等待,因此,这里放着几张春凳。这春凳原本是给有头脸的人坐着等待的……而如今还没有被没收走……怕是这些当差的也会临时用来歇脚。

    但此时,却派上了大用场。至少暂时不用叫四爷躺在地上了。

    两条春凳拼起来,四爷躺着还有余头。现在得赶紧把四爷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给处理伤口。

    可这细雨连绵,屋里还罢了,能遮风挡雨。屋檐下虽然能挡雨,但是不遮风呀。送到男人被关押的东厢房去?这身上的伤离了自己谁都没办法,过去也是个死。

    衣服脱了,得有干燥的衣物换上才行。

    心里一边琢磨着办法,手上却没停。衣服脱下来了,她先摸自己身上,腰里挂着荷包,荷包里不是金银也不是吃食,而是两个小瓷瓶。瓷瓶里装的是女人装扮用的,一个口脂,一个香粉。女眷去别人家做客,别的能使主家的,只这两样东西,不好用别人家的。口脂是吃喝之后要用的,香粉是入厕出来要撒在衣服上的。

    这两个瓷瓶虽不能救人,可却能给林雨桐偷梁换柱机会。

    手一转,就换了两个瓷瓶出来,连身上的手帕也换成了崭新的蘸着酒精的,把伤口消毒,然后撒上药粉。再把裙摆里面的内衬给撕下来,给包扎好。

    这么躺着要冷死人的。她直起身子四下看看,才说找找,看哪里有衣服,没有衣服弄些帐幔之类的东西先给盖上也行呀,正寻思呢,就听一声喊娘声:“……娘……这里……这里……”

    是东厢的方向,窗口探出个脑袋,手里扬着衣服。

    那是个十四五的少年,他一脸的焦急,身上只穿着里衣,却把外袍给脱下来了。

    林雨桐到底是走了过去,接了衣服,“你穿的少,别站在风口,去里面呆着吧。”

    少年不言语,一件一件的往外递:“我爹怎么样?”

    “没事!”林雨桐接过来才发现,衣服有大有小,这大概是男人们都贡献了一两件,只是林雨桐是女眷,他们衣冠不整,不好露面吧。

    少年都递出来了,才又道:“娘放心,两弟弟我会照看好。他们穿的少,挨着祖父坐着,没事。”

    林雨桐身子一僵,之前见了有个叫‘娘’的小姑娘,现在又来了个叫娘的小伙子,他下面还俩弟弟呢。

    拖家带口,偏又是阶下囚。

    要了命了。

    来不及多说,赶紧过去,选了大小合适的给四爷换上,然后选了一个大披风将四爷从头包到脚,这才把剩下的衣服给还回去,这里面老的老小的小,再病上一两个,就能要了人命。

    安顿好了,院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许是下雨的缘故,天阴沉,黑的也特别早。

    天一黑,林雨桐就趁着没人注意,给四爷喂了药,灌了水。然后把春凳连同人都拉到墙角,这里最避风。她也上了春凳,靠在墙角上,叫四爷贴着她睡,抱团才能取暖。

    一靠在这里,整个人就顿时昏沉了起来。

    脑子里走马观花,纷繁的很。可这所知所闻,都是后宅,外面的事,她所知甚少。

    原主是在西北边陲长大的,家里乃是世袭的千户。家里祖父老当益壮,父母慈和,父母恩爱,上有兄长下有弟,只她一个闺女小名福娘。

    福娘自小跟着兄长一起习武,林家三十二路枪法耍的纯熟。家里也说,要找个旗下有前途的小子给自家孩子,林家方便提拔女婿,而闺女也不用远嫁。

    然后林家还真就看上一个,当时只以为人家是落魄人家子弟来混军功的,长的一表人才,偏为人豪爽,林家祖父林祖德就比较上心,但凡有功,别叫人给吞没了。而恰在此时,上面来了巡边的钦差。而这钦差就是金匡,金家的当家人。

    这样的人家原跟林家也没什么瓜葛,小心的应付完了就算了。谁知道鞑子犯边,城里混进了奸细意图刺杀钦差。这钦差要是出事了,这大大小小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谁也甭想跑。林祖德当时距离金匡最近,于是,舍身一挡,一条胳膊被du箭射中,他也果断,当时就砍断受伤的胳膊,算是侥幸逃得一命。

    林家于金匡有救命之恩,金匡要比林祖德小十几岁,比福娘的爹林茂才又年长那么几岁,然后人家在林祖德面前就称晚辈,又见林家有一女未曾许配人家,就主动求娶,说要许配给他的嫡幼子。

    林家不愿意高攀,却不想这说的嫡幼子,竟是之前林家就看上的小子。

    这小子就是四爷的原身金季常。他不是什么落魄子,只是在京城闯祸了,被送到边城是惩罚也是避祸的。

    林家觉得这还真是缘分,于是,就把福娘嫁到了金家。

    这金家原本是开国之后被敕封的文定侯,可这之于金家,却像是锦上添花。金家无人以勋贵自居,子弟读书科举,不可懈怠。金匡为第二代文定侯,两榜进士出身。只隐约的知道,当今的皇帝康平帝便是金匡的弟子。

    在原主的印象里,金家一直比较超然。老爷是帝师,皇帝娶了许家的姑娘为后,而皇后的弟弟徐时忠是皇帝的陪读,也是金匡的弟子。

    老爷子一辈子就这两弟子。

    而许时忠,这个国舅,娶的正是金家的大姑奶奶。

    这位大姑奶奶去世好几年了,没生下儿子,只一独女英姐儿。这许时忠字发妻死后,也没有续弦,身边没有侍妾。跟金家的来往也很频繁……

    事情出了,都成阶下囚了,可原主的脑子还是懵的,关于这事,脑子里全然没有概念。

    只知道,去世的姑奶奶是金家这一辈唯一的姑奶奶,是金匡跟老太太徐氏的嫡长女。

    金家大爷金伯仪生来身体就不好,在原主的记忆里,一个月总有二十天是不出屋子的。他娶的是老太太徐氏的娘家侄女,是为大太太小徐氏。两人有一子,取名金启瑞,今年得有十八了,两年前娶了小徐氏的外甥女姚氏,姚氏至今没有喜信。

    金家二爷金仲威,他倒是跟大爷不同,身强体健,允文允武,娶了京城最有名的才女文氏。两人成亲之后无子无女,也照样恩爱异常。而且二爷也是康平帝的另一个陪读,只是因为父亲是先生,外人不知而已。金家也只他跟皇帝和那位国舅的关系最为亲近。但这样一个人,几年前从宫里回来就腹痛难耐,不等大夫看诊便七窍流血而亡。文氏就这般守了寡。

    三房倒是庶子,三老爷金叔同是吴姨娘所生,只比四老爷大三个月。她娶了出身伯府的庶女孙氏,孙氏进门之后只得得一女一子。

    四房便是嫡幼子金季常,娶了千户人家出身的福娘。两人都属于身强体健型的,十四岁成亲,十五岁便为人父母。别看福娘出身不行,但是对金家是有突出贡献的。第一胎生了个闺女,这是金家这一辈的头一个闺女,家里是无限的欢喜。因着生下闺女没才出百日,就又怀上了一个,大闺女琼姐儿就叫老太太抱着去养了。第二胎就生下长子金启琨,然后一年一个的量,依次生下次子金启珅,三子金启琪,幼女金启璇。

    接连生下了两女三子。

    大房那边父子身子不好,看的人颤颤惊惊,不知道寿数几何?

    二房一直没生养,那时候二老爷还没死,家里怎么催人家也不管,就守着文氏,不叫媳妇受委屈。

    三房是庶出,有一女一子没错,可也是先生了姐儿,后生的儿子。那儿子只比四房的幼女年长一个年头。算是小一辈几个小子里最小的那个。

    所以在当年来说,福娘这接二连三的生了小子,就是给金家立功了。

    可四房在这家里的处境好吗?

    福娘小户人家出身,金季常又不是一个爱计较的,其实两人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大闺女琼姐儿在老太太身边养着,倒是跟老太太和大太太小徐氏颇为亲近,长到十五岁,婚事也是小徐氏帮着张罗的,嫁给了永平侯贺家的嫡次孙。去年成的亲,之前刚传来喜信,说是有喜了。大儿子琨哥儿今年十五了,就是站在窗口递出来衣服的少年,今年春上成的亲,媳妇白氏,这白氏是大夫人小徐氏娘家哥哥的养女,因父母在任上死了,这孩子就被收养到徐家。然后小徐氏做主说给夫家的侄儿。次子还没成亲,但亲事已经定了,定的是二太太娘家侄女。

    大房只一个儿子身子还不好,四房这边孩子多男丁多。大房把四房的大闺女说给了贺家,这贺家跟徐家有些姻亲关系。大儿子更是说了徐家的养女,这是怕有人抢了大房的爵位。二儿子为啥会定个文家的姑娘?这怕是想过继给二房的意思。

    对了!这文家这次也出事了,全家抄斩。只这姑娘被送来了,说是金家的媳妇,才逃过一劫。

    都这么着了,这两口子也毫无所觉。

    如今好了,阶下囚,成了阶下囚了,也就不争不抢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可慢慢的,觉得不对,四爷的体温有点高,这是发烧了。又给喂了一次药,四爷勉强睁开眼睛,说话的声音细微的很:“……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也三年不曾面君……一个月前,突然传了圣旨,叫大都督许时忠监国……当年,原身打断过许时思的腿……”

    前言不搭后语的几句,说完就晕过去了。

    四爷这是将大概的情由交代了一遍。

    说当年金季常去西北避祸,是因为打断了许时思的腿。如今许时忠监国,那么他这一身伤,怕是许时思公报私仇……也就是说,哪怕死了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的人家都遭遇了灭族之祸,但是金家还不至于。

    前面说的,康平帝三年不理朝政,醉心丹药……金匡这个老师三年不能面君,怕是君王不见。作为老师少不得要念叨学生,因此,学生便避而不见。

    许时忠不光是金匡的学生,还是金家的女婿。如今他监国,金家不管如何,估计是死不了的。但是,许时忠能这么对金家……那只能说明,金匡在政治立场上,是不支持许时忠的。监国之权,哪里能放到臣下的手里。这人还是外戚!

    所以,像是金匡一样,怀疑许时忠将帝王软禁的人只怕不在少数。

    但这又如何呢?许时忠不光是国舅,还是承恩侯,但四爷说此人的时候,没提这两个称谓,只说了‘大都督’。

    大都督是掌着军权的人。

    皇宫内,有许时念这个皇后。

    皇宫外,许时忠不怕不服,他手里握着枪杆子。

    许家这个权臣做的稳稳的。

    但反过来想,金匡不站在亲女婿的一边,又是对的。从古至今,有几个这样的权臣得了善终了?要真跟许家搅和在一起,到最后,这许家的船要是翻了,金家就是个尸骨无存。反之,站在帝王的一边,便是站在了忠义的一边。连亲女婿都不认,那这边更加忠义。

    可金家会因此落的个抄家灭族吗?

    抄家会!灭族……不会!

    天地君亲师!

    帝王只是叫许时忠监国,但帝王还活着。金匡是帝师,能弑杀师傅吗?

    不能!

    康平帝不能,许时忠抛开女婿的身份,也是金匡的弟子,他也不能。

    所以,四爷交代这些,是说叫她暂时别折腾,别想着‘越狱’这些昏招,金家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把四爷传递的信息琢磨明白了,她心就安稳了。要不然,这么拖家带口的,想逃出生天,何其困难。

    再度醒来,已是晨曦。

    连绵数日的雨终于停了,摸了四爷的头,也已经不烫了。烧退了,再给喂了一次水,就有粗实婆子提恭桶来了。把恭桶提出去不大功夫,又有差役进院子。

    前后四五个差役,有提着崭新的木桶的,木桶里是小米粥。有抱着木盆的,盆里是白面的馒头。还有抱着小菜坛子的,菜坛子上的帖子还没取下,是从老字号的酱菜作坊里买来的。有端着空碗放在门口的,意思是自己取饭。

    林雨桐过去取饭,徐氏就问:“老四如何了?”

    “退烧了,人还没醒。”林雨桐说着,就先找小女儿璇姐儿。见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正给璇姐递夹着小菜的馒头,她稍微松了一口气。这小妇人是大儿媳妇白氏。

    见林雨桐朝这边看,白氏就忙过来:“娘,妹妹这里有儿媳,您放心照看公公。”

    林雨桐点头,朝小闺女看了一眼:“听你嫂嫂的话。”

    说完,不给小闺女说话的机会,端着碗就走。给四爷喂了粥,他有些清醒。止疼药吃了,疼的没那么难以忍受。但这不难受,也得装作昏迷不醒要死要活的样儿,如此,才不会被许时思再下黑手,才能叫许时忠早点给金家一个决断。

    才放下碗,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断断续续的,声音不高:“……钱不少给……放进去一刻钟就行……妇道人家……能出什么事……”

    再说什么林雨桐没听清,就见大胡子带着一个挺着肚子的孕妇走了进来。

    琼姐儿?

    林雨桐站起身来,这是原身的长女,金家出嫁的大小姐。

    琼姐儿脚步一顿,脚尖转了方向,哭着喊了一声:“祖母……大伯母……”

    林雨桐继续看四爷去了,耳朵却没闲着,听那边说些什么。

    小徐氏的声音不高,“……孩子,如今能指靠的只有你了……回去千万求求你公公,再去徐家一趟……”

    林雨桐皱眉,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出嫁的姑娘能不能自保尚且两说,求什么求?

    又听徐氏道:“快去看看你爹去……还人事不知……能请个大夫来是最好不过了……你娘也指靠不上……”

    然后脚步声就传来,是琼姐儿过来了。

    她一脸的泪,看见躺在春凳上人事不知的父亲,顿时眼泪就又下来了。她嘴上问着:“娘,爹爹怎么样了?”手却拉过林雨桐的手,侧过身子,塞了一个荷包过来。里面是金银吧。然后才大大方方的把药往出拿,“……先用着,我出去就请大夫……”

    林雨桐侧着身子将这孩子挡在里面,低声道:“听着,别求谁,也别请大夫……”

    “可我爹爹的伤……”琼姐儿的声音也不由的小了下来,“我爹爹……”

    四爷睁开眼睛:“无碍,装出来哄人的。姑爷呢?”原主的记忆了,对这个姑爷还是满意的。小小年纪一身好武艺,要不然老太太和嫂子做主,他也不能就答应了这婚事。大门大户,不是嫡长子,嫁过去不做宗妇,没那么累人。这才点头应了这个婚事。

    琼姐儿忙道:“夫君前几天被老太爷打发去南边,给姑太太送礼去了,她家的姑娘要出阁……”

    这个姑太太是说夫家的姑太太。可嫁女儿派个小子去做什么?

    贺家是太后的娘家,太后无子,最是墙头草。想来也是怕被金家连累吧。

    要是这么说,这孩子在夫家的日子只怕不会好过。四爷就道:“……你回去不要求人,不要找大夫,立即去找贺老太爷,就说你爹看着不大好,你得去祈福。然后带上老太太给你的陪嫁的人,把贵重的金银细软都带着,往南城的青龙寺烧香去。到了青龙寺,就打发人给你义父送信……”

    这个义父原不过是跟金季常玩的好的纨绔,叫李诚,是宗室出身。他是顺王的次子,满京城最不着调的就数他了。但因着两人好,金季常头一次当爹,那时候李诚还没娶亲,非要认下这个干闺女。这些年也一直走动。李诚的的母亲早逝,如今的顺王世子是李诚的亲大哥,比他大十好几岁,那是跟儿子似得养大的。那紧挨着青龙寺的就是顺王的庄子,庄子上荣养着一手带大李诚的乳母。这乳母是个有诰命的妇人,李诚年幼时乱跑,差点没马踩死,是这乳母扑过去救人,将李诚抱在怀里,她自己被马缰绳绊住脚,身体被拖行好几里,但却护着李诚毫发无损。那时太后还活着,听了忠仆义事,赐下号‘忠奉’,五品宜人的品阶。

    “……让你义父义母出面,去贺家……你就留在庄子上,直到生产……你且看看,姑爷是早早回来呢,还是一直不能归……若是回来,且不强求你回贺家,你就寻你义父,求他在西北给姑爷找一军中文职做着,那里是你的娘舅家。你外祖父外祖母,两个舅舅以及一大家子林家人,必能庇护你们周全……若是他不归,或是回来便要你回贺家……那你便听你义父安排,他能顺利将你送回金家……”

    琼姐儿一时迷茫,“咱们家……”

    许时忠需得杀鸡儆猴,金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夺爵回老家。

    林雨桐攥着她的手,将荷包又给她塞回去,“……不管发生什么,别往绝路上走……切记切记……”

    琼姐儿瞬间泪如雨下,爹爹和娘说的从来不多,回娘家也多是大伯母提点……却不想到了此时……一心为自己打算的,还是他们。

    拳拳爱女之心,叫她竟是一时间悲从中来。

    不知道是亲人受难,家族覆灭的缘故,还是从父亲的话里听出了夫家靠不住的讯息,眼泪滂沱而下,嚎啕出声。

    林雨桐心里涌出一股子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她几乎是手脚颤抖着才将这种情绪摁下去,“乖!回去吧!只要性命无忧,就还有再见之日。”

    琼姐跪下拜别父母,在院子跪下给长辈作别。父母说的很好,但谁也不知道最后会如何。

    大夫人一声一声叫着心肝肉,“你且记得大伯母说的话……”

    金伯仪听着外面的声响,靠着墙角咳嗽了一声,看着老太爷越发沉肃的面容,他叫儿子,“瑞哥儿,去跟你娘说,叫琼姐儿赶紧回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娘家的事不要掺和……”

    金伯仪的声音不小,外面听的见。琼姐儿又朝着东厢磕头,这才起身,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到院门口,看着站在屋檐下的娘,她停下脚步,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娘……”

    这一声,喊的林雨桐心肝都跟着颤,她摆手,示意她快走。

    琼姐儿是哭着出的门,外面的人都犯嘀咕,这是金四爷的情况不大好吧。

    一出门,转过弯,就跟一辆马车错身。那车厢里喊了一声:“是琼姐儿吗?”

    “义父!”琼姐儿撩开帘子,眼睛都哭肿了,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下了车,那边李诚也下了马车。两人站在路中间,琼姐儿将之前见面的事说了。

    李诚二话不说,叫琼姐儿上自家的马车,连丫头一并叫上去:“直接出城去,贺家那边我去说。你跟着嬷嬷在庄子上好好呆着,万事有义父,我儿勿用忧心……”

    看着人上去,又叫了一个随从叮嘱了几句,“务必安全送到……告诉嬷嬷,这是咱家姑奶奶,看好就是了……贺家不管谁上门,都只说悲伤过度动了胎气,不能挪动。要是谁不信,叫他问太医院去……”

    等马车走远,亲随才问:“爷,去哪呀?”

    去哪?

    李诚呵呵冷笑:“去棺材铺子!”

    啊?去棺材铺子干嘛?

    当然是大张旗鼓的给好友买棺材,许时思无官无爵,却动用私刑挟私报复,这种事没人敢告诉许时忠,不闹一闹,他许时忠怎么知道?

    于是,他去棺材铺子,定最好的棺材。不仅定棺材,还代替金家,给京城里的纨绔,有一个算一个的报丧:金季常快死了!棺材我都定好了,咱去送一程吧。

    更有那根金季常关系莫逆的,就说:“这还没咽气,那就多送你个棺材过去,叫金老四挑一挑嘛。”

    这主意更坏,于是,京城的街上,就出现了这种敲锣打鼓给人成批送棺材的。

    棺材摆在金家门口,看守的这才慌了。这事压根就瞒不住,到了半下午,在宫里的许时忠就接到信儿了。

    许时忠一身大红的袍子,三十多岁的男人了,带着七分英武之气,三份儒雅之气。但俊美不似凡人。

    这个消息这么快传过来,是他闺女的丫头送来的。他的妻子是金平安,金家的姑娘。他们俩的闺女英姐儿,是金家的外孙女。

    丫头来说,小姐听说了金家四爷快不中用的消息,哭晕过去了。

    那是英姐儿嫡亲的小舅舅。

    许时忠皱眉,问身边的宦官,“不是说了,对金家要以礼相待吗?”

    宦官不敢说话,丫头又低着头不敢言语。

    许时忠便明白了,他细问了丫头外面的事,这事怎么就传到小姐耳里的?一听是李诚带的头,他就轻笑:“倒也义气。”

    他一个外戚监国,宗室意见大了。现在,他不能激化跟宗室的矛盾。这李诚可是顺王和顺王世子的心尖尖。

    偏顺王在宗室地位超然。

    放下手里的笔,他先打发丫头回去,“告诉小姐,让她打发家里的大夫去金家瞧瞧……”这才回头看宦官,“叫人来……拟旨吧。”

    金家先是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再是听差役说顺王府二爷带人送棺材。

    紧跟着许家的大夫就来了,还没看到病上,圣旨就下了。

    抄家后的财产不归还,夺爵罢官……

    一旦夺爵罢官,这官邸侯府就不能住了。也就是说,金家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回老家。

    而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2、清平岁月(2)三合一

    清平岁月(2)

    金匡是什么罪过?

    抗旨不遵!

    原是株连九族的罪过, 皇上顾念师生情分, 本不想追究。但无奈国法无情,只能挥泪如此这般。

    圣旨上大致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金家这个院子,除了四爷躺着‘生死不知’之外, 其他人都跪下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 猛地一看, 像是跪了那么一院子……

    金匡看起来精神依旧矍铄,叩谢了皇恩之后,就跟传旨的太监道:“……请公公转达给皇上, 就说早民携一家老小, 明早就离京回乡……”

    一刻都不多呆。

    这公公讪讪的笑笑, 并没有挽留。金匡的眸色不由的就深了两分,本也不过是试探一句,看看上面的态度若何。若是还顾念三分情, 那便是做戏,也会挽留两句。可如今不言不语,就说明许时忠恨不能他立马离开京城。

    这边送走了宫里的公公, 大夫就上前来,“侯爷……”

    “不敢当。”金匡朝屋檐下的小儿子看了一眼, 见他媳妇就那么站着,也不上前请大夫, 眼里就闪过一丝什么,继而对着大夫就是一声冷哼:“你回去吧!不用看了,老夫身体康泰, 不劳他挂心!”

    “老太爷,金四爷这不是……”大夫的话没说完,金匡就开口挡了,“是死是活,那是他的命数。既然许都督恩赐了一顿板子,我们这等草民,哪里敢医治……生死由他!”

    竟是一口将公报私仇的人说成了许时忠。

    “祖父!”

    “老爷!”

    “父亲!”

    身后的人都急了,可金匡甩袖朝一直关着门的正屋去了,只给大夫留下四个字:“慢走!不送!”

    林雨桐没时间关注那大夫怎么被送出去的,她的眼神全被围了一圈的孩子给吸引了。

    之前趴在窗口的少年见过了,这孩子自小习武,长身玉立,比林雨桐还稍微高一些。已经有些沉稳的样子了。这便是在府里排行为二的二少爷金启琨,今年十五了。

    挨着他站着的,瞧着跟他长的不像。林雨桐从记忆里扒拉,知道是这次子,这孩子长的像是林家人,老实忠厚的面相,不善言辞。此时一脸的着急,偏嘴上不会来事。这就是自己的二儿子,排行为三的三少爷金启珅,十四岁。

    挨着四爷,眼圈都红了,嘴上一个劲的问着:“爹你疼不疼,要不要紧……”这个是小儿子,府里排行为四的四少爷金启琪,也都十三了。

    贴着林雨桐的后背站着,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的,是小闺女,金启璇,是府里的三小姐。

    行二的姑娘是三房孙氏生的琳姐儿,今年也都十五了。原本计划的是年底成婚的,可那边是御史人家,跟文家一样,满门都斩了,婚事自然也就作罢了。

    围在这里也无济于事,林雨桐就指挥两个儿子,“抬你父亲先回咱们院子。”

    金启琨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什么,叫了弟弟跟自己抬着春凳就走。家里的仆人,都被拘拿,等着发卖呢。他们本就是主家的财产,抄家了,这些人自然是不能留的。如今这一家子一个使唤的人也没有。

    抬到屋子里,屋子里也是空无一物的。

    连一床被褥都找不见,可见这个家抄的有多干净。林雨桐按照整个金家的排行叫次子:“老三……你带着弟弟妹妹守着你爹别动地方,娘和你哥哥有事。”

    金启珅点着头:“您放心,我哪里去不去。”

    天色渐暗了,连个灯也被抄家的那些兵丁搜罗走了。林雨桐先带着大儿子去厨房,把灶台前的柴火搬过去,还有打火石这些东西,给把火点起来,又暖和又能照明。

    厨房里食材不管是什么样的,都已经清扫一空了,但有些碗筷碟子罐子,还有茶房的炉子,没被全部拿完的炭,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的,收拾了好几大筐。

    生来就是少爷的金启琨不知道母亲要干什么,但还是默默的跟着一起收拾。

    两人弄了一火把,举着火把满府里转。主子们屋里已经没什么要翻找的了。她主要找仆妇住的地方,尤其是一些领着差事的仆妇。找了好几个房间,每间房间里总能从地面的砖下面,或是墙缝了,找出点东西来。散碎的金银,主子赏赐的首饰,还有些铜板小额的银票等物。

    金启琨脸涨的通红,这就搜罗起下人的东西了。可他也明白,这一家子大小,要回老家,可身上当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他们身上戴的玉佩,女眷身上的首饰,都被抄家的人拿走了。

    母子俩把府里的下人房搜刮了一遍,又把仓库,厨房马棚花房都开了。找到的能用的东西倒是不少。马棚里找到了靠在墙角的破旧人力车一架,箩筐里锅碗瓢盆不计,悬挂在下人厨房横梁上的菜干小米熏肉各样也就十来斤。又在花房找到给名贵花草保暖的八成新的各种毡毯和油布三大捆,再就是搜罗来的碎银子,大概估摸了一下,有一二百两那个样儿。

    林雨桐看着蹦出来的这么大的儿子,“……你是想着要不要把这钱交到公中,是吗?”

    不分家,不许有私财。

    自小受的就是这样的教育。

    但这次不一样,她跟孩子道:“富的时候,能用银子打发的事都是小事。可穷的时候……就难了,难就难在银钱上。你大伯你大哥那身体,一直就是人参鹿茸的养着呢,你祖父不可能没留后手,可这再有后手,钱却不能可着花。财产都查抄了,不就是逼着你祖父受不了清贫好低头吗?因此,就是有钱,也得摆出贫寒的样儿来。拿出的那点钱,还得先可着常年靠药养着的人花销。轮到你们跟前,能有多少?况且,你爹这个身体……便是伤养好了,有没有后遗症这说得清吗?再者,你也是个糊涂的,你媳妇这怕是有了。这一路上,回老家,千里迢迢的……”

    “我明白了,娘!”就是得顾着点自个的小家。

    林雨桐拍了拍他:“你爹好歹还有几个朋友,这大老远的要走了,少不得人家会去践行……”

    金启琨秒懂,一般亲朋远行,还送仪程呢。

    “可这仪程……难道咱们能私自留着吗?”还是得交到公中的。

    金启琨马上明白四房的难处,大房有徐家帮衬,钱得过大伯母的手。二伯母是寡妇,一应开销,有老太太管着,委屈谁也不会委屈她。三房那边有孙家。

    只自家这边,自己的舅舅家在西北,自家媳妇的娘家也就是徐家,但又远了一步。徐家给了大伯母就行,但能指望白氏伸手从大伯母要吗?也没法要!一应开销都归公中嘛。

    他马上接话:“钱您想办法放我爹身上……”病人身上藏东西,没人察觉,“搜罗的其他东西,我从后门拉出去,您放心,我知道怎么办……”

    可林雨桐哪里放心?

    金启琨马上道:“后门转出去,就是街道。街上这个点,衙门开始巡逻了。有个差役,跟我很熟。他娘病重,是我叫给大伯看诊的太医帮着给瞧的,人好了。他往常也帮我留意街面上的消息。我将东西交给他处置,他是三教九流都认识一些人……趁着宵禁之前,叫他打发人把东西送出城,放在北城的义庄。那看义庄的是他远方表叔,是个结巴,人很老实。我想请他给咱们家帮工,跟着咱一起回老家……”

    林雨桐便明白了,有这么个人在,那么跟京里就断不了联系。随时都能知道京里的消息和动向。她从这钱里抽出大概一百两左右的留下来,剩下的全塞过去,“那就拜托人家,买一匹马,叫他表叔驾车赶着,明儿就坠在咱们后面。剩下钱,给他十两银子的辛苦费,其余的看着置办点衣物,粗布的就行,越暖和越好。看着置办吧!”

    嗳!

    金启琨收起来,然后林雨桐帮着把车推到后门口,看着这孩子拉着车费力的从巷子里出去。等了得有一刻钟左右,远远的模糊的能看见一个人的人影凑过来,两人说了一盏茶时间的话,然后那人走了,一炷香之后又带人过来,车被拉走了,琨哥儿才返身回来。

    母子俩回来的时候,正院那边又叫了,说是府里太大,大晚上的,指不定就叫人摸进来了,还是聚在一起的好。

    于是又灭了这边的火,叫几个孩子抬着四爷先走。林雨桐这才顺着屋子里的梁柱爬上去,房梁上放着个原主藏起来的匣子。当时抄家从前面往后面冲,她在内宅。一听情况不对,赶紧把钱匣子放到上面了。首饰匣子若是丢了,抄家的肯定不干。但是谁也没想到,这家的夫人是能上树爬墙的。东西给放上面了。

    这点东西还真不敢叫几个孩子知道,就怕他们嘴上没把门的。取了东西她就跳下来,追上几个孩子,给四爷拉了拉身上的披风。这个动作是做个孩子看的,将来就是拿出这钱,也能解释说,当时是塞到四爷身边盖住了才保下来的。

    四房到的时候,一家子都在正堂呢。也就正堂里的东西保存完好,因为正堂是金家的祠堂。里面放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抄家的再不懂事,也没动里面的东西。

    牌位前,灯烛这会子都点了起来,灯火通明,仿佛能赶走秋意渐浓的的深夜里的寒意。就着灯火,林雨桐才用余光细看众人:

    金匡按年级算,也是奔着五十的人了。可满头乌发,一双眼睛便是在打盹,偶一撩开,那也是精光闪烁。跟他并排坐着的是徐氏,跟金匡相仿的年岁,可能是连着丧了一女一子的缘故,华发早生,手上缠着佛珠,一身素服,闭着眼睛一下又一下的转着佛珠。

    站在金匡边上伺候的,年纪也不算轻了,这是五姨娘。三爷的亲妈。

    三爷比四爷只大三个月,同一年生人,今年也都三十了。这么推测,吴姨娘的年岁在四十五岁上下。可保养的极好,不是长相多出色的女子,只是气质温婉柔和。看起来,也很是本分。

    再往下,斜靠在椅子上的是大爷金伯仪,此人生的俊美非常,当年的嫁给许时忠的大姑奶奶金平安,生的也如大爷一般貌美……只是她短命,这位大爷却是个病西施的样儿。守在边上心疼的眉头紧皱的,是大太太小徐氏。她只盯着她丈夫,手里的帕子不停的搅动着。

    大房两口子斜后方坐着大房的儿子金启瑞,继承了他父亲的容貌,美的犹如琉璃娃娃。他媳妇姚氏生的平常,倒是瞧着圆润壮实,这是按照宜男之相找的媳妇,为子嗣计。

    大太太边上,手撑着头打盹的是文氏。文氏一身简朴,可这气质却出尘,饶是一身狼狈,可看那姿态,却像是在九天仙宫一般。

    坐在文氏身后的低着头的,是文氏的侄女。这侄女不是文氏的亲侄女,是堂侄女。只是文氏没亲生的兄弟,这才从旁支过继了一个,谁知道就引来杀身之祸。这孩子容貌不错,但也不及文氏多矣。

    三房三爷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不安,他生的最为普通,人也木讷一些,全不似金匡和吴姨娘,倒是孙氏长的还算好,生的琳姐儿也随了娘,端是好相貌。倒是三房的儿子按说虚岁也都十三了,跟琪哥儿是同一年的,琪哥儿生在年头,琅哥儿生在年尾。一般大的年岁,可琅哥儿愣是比琪哥儿矮了一头,瞧着似有弱症一般,都不及璇姐儿高壮。到了小大人的年纪了,却只依偎在他娘的身边汲取温暖。

    不光是林雨桐打量着一家子,就是金匡这会子眯着眼,也在打量着一家子。

    回老家,这是一句话的事吗?

    从京里往老家走去,得一路往北走,不耽搁的话,也得月余。如今北边怕是已经落雪了。越是往北天越冷。这一家子,妇孺占了大半。男丁可用的……原先还有老四,如今老四也躺下了。老三是个连京郊都少去的人。能用的就孙辈了。瑞哥儿是个风吹就倒的,也只有琨哥儿能用。他看看这孩子身上沾染的土……心里就有了决断。

    但他是一句也没言语,闭眼,等着天亮。

    更深露重,哪里能睡的安稳。天才蒙蒙亮,外面似乎就嘈杂了起来。

    府门并没有关闭,只是这个院落的大门昨晚是关了的。等到大门被敲响,一家子被惊醒,璇姐儿吓得往林雨桐怀里钻,琨哥儿看了祖父一眼,起身就开门了。

    正堂里有女眷,没叫人冲撞打搅,琨哥儿将人留在外面了,“请差爷稍等,这就动身。”

    再进去的时候,一家子已经起来了。金匡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等儿孙们跪下了,他才带着一家老小,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起来之后,朝最后看:“老四媳妇,你上前来。”

    林雨桐愣了一下,怎么倒是把自己拎到前面了。

    不过如今不是推脱的时候,她走过去,金匡就道:“将祖宗牌位收了吧。”

    牌位收了也没没东西包呀。

    林雨桐伸手,一把将挂着的帐幔给扯下来,然后叠成包袱的形状铺在地上,啥话也没说,伸手就拿牌位。牌位一入手,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就不动声色的将牌位放包‘包袱’,一尊一尊的请下来,放好,然后包袱四角打折,当着站在外面的差役的面,背在了身上。

    这个……谁也没多想。毕竟林雨桐习武,嫁进来除了怀孩子生孩子的那几年,这些年从来没落下过。

    珅哥儿伸手:“娘,我来背吧。”

    这孩子,你知道这些牌位的分量吗?你背的动,但是能不动声色吗?这里一定藏着东西的。

    林雨桐拦了,伸手把另一边的帐幔也给扯下来,折成床单的大小,“你跟你哥将你爹用这个抬着吧……”

    也许出了城门就有马车呢?

    金家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踏出了府门。

    吴姨娘扶着老太太,三爷扶着金匡。大太太扶着大老爷,姚氏扶着瑞哥儿,文氏姑侄两相互搀扶着,孙氏一手拉着闺女一手扯着儿子,白氏跟璇姐儿相互搀扶着,琨哥儿珅哥儿抬着四爷,林雨桐和琪哥儿跟在边上,随时准备换手。

    这个时候,比天蒙蒙亮还早,城门开没开还是个问题。

    本来想着会有人来送一送,可谁能想到这么早就被赶出来了?这要是没有小人在后面作祟才怪了。这世道就是这样,落魄了被人踩几脚,也不过是常事而已。

    出了大门,门口停着几辆马车,车上还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味道。不用问,这应该是拉牲口的车。有差役就站在边上,“上头好心,将你们送到城外!”

    哪里是好心?分明就是怕一家子走不快,磨蹭的时间长了,那些相好的有瓜葛的人家再过来送。

    可这车坐吗?

    当然坐了。拉牲口的又怎么了?人不受罪才是最实在的。

    林雨桐面不改色的叫两孩子将人抬到车上,“走吧,都上车。”

    先出城吧!虽说走的早,但真的交好的人家,要是有心,快马一个时辰也就追上了。若是无心,何必为难人呢。早走早好,省的人多了看来看去也麻烦。

    一个个以往都是金尊玉贵的,四房上了马车了,老太爷啥话也没说上去了。剩下的人不管再怎么难以忍受,也都坐了上去。三辆车,挤了挤二十口子,朝城门而去。

    驾车的不是啥好玩意,车不慢,差点没将人给颠下去。到城门口的时候,除了值岗的,一个人也没有。驾车的扔了个牌子,那边立马开门,三辆马车出去,过了繁华的外城好一段,确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才停下来,“就到这里吧,一路好走。”

    此时,天才蒙蒙亮了,路上有往城里赶的人。

    四爷是醒着的,他跟琨哥儿指了指路上,“不拘是什么车,拦住高价买。”

    可钱就得动用昨晚搜罗来的。

    四爷秒懂,替他解释来处,“找你娘去,我身上原本是带着荷包的。换了衣服,你娘收着了。”

    是了!一抄家他就挣扎着要出去找许时忠,结果都急着摁着他了,却没注意到有没有搜过他的身。

    林雨桐正要拿些散碎银子出来,却听见身后马蹄响起,远处尘土飞扬。

    到了跟前,才发现是两队人马。

    一队是许家的,是英姐儿打发了人来,带了三辆马车,顺带了一个大夫。那大夫就是昨儿去家里的大夫,这会子哭丧着脸,“再要赶小的走,惹的小姐不快,都督就真要了小的命了。”说着,就对着金匡磕头,“您老大人大量,小的给您磕头了。”

    之前是作态,现在人家做到这份上,正好留下。

    英姐儿那孩子有心了,叫大夫带了半车的药材,还有配好的成药,都是大房父子常用的。又拿了最好的金疮药,内服外敷的都有,是给四爷的。

    另外还给了一个匣子,不用想也知道,必是银票和一些零碎的现银。

    另一队是李诚他们,都是过来跟四爷作别的,拢共有五个人,一人一辆马车,马车上什么都准备的齐全,被褥衣物,一人又塞了一个荷包过来。李诚单拿了一个玉佩给四爷,“你知道怎么用的。”

    四爷一股脑都收了,这个时候的恩情,且得记住。

    林雨桐代替四爷行礼,几个孩子跟着磕头。

    李诚又道:“……你们往前走,前面的镇上,有商队等着。他们一直走的是北边的商队,你们跟着他们,很安全。”

    所有的问题这就解决了。

    许家的车夫肯定是有问题的,八成是许时忠的眼睛。可跟着还得跟着,是许时忠的人不怕,他不会杀人。盯着也有被盯着的好处,省的他在背后又疑神疑鬼。

    一共八辆马车,怎么也够了。跟这边作别,一个时辰就赶到了下个镇点上。

    却没想到,除了商队,等着的还有金家的一些下人。当然不会是全部,不过是几个护院和管家连同保护女眷的几个粗使嬷嬷,这管家跟四爷道:“二公子说,请四爷放心,家里的下人都安顿在王府的庄子上了,不会出纰漏。”

    凡是伺候过太太奶奶姑娘的,没被送过来的,都被严格的控制了,等闲连小院也出不去。若是忠心还罢了,要是那耐不住,生了旁的心思的,那也不过是一碗哑药的事。

    这般缜密细致的安排……等马车里只剩下林雨桐和四爷带着两小的时候,她在四爷的手心写字问他,他回了三个字:护过他。

    那就不问了。

    自打金家的下人送回来,车夫就不跟着走了,这些护院哪个不会赶车?不过许家的还是有一个跟着的,据说是给那位大夫驾车的。等把金家人安全送到,他还要带着大夫回京。

    金家人也不管,随意便是。

    之前安排的那个结巴,琨哥儿跟商队打了招呼,也就夹在商队里,默默的跟着。

    每辆车外面,都有两个车夫一个嬷嬷,坐在车辕上,护的也算是周全。

    到了晚上打尖的时候,一家子被聚在一起吃饭,随后才分房间。

    饭粗糙但却干净,饭吃完了,管家带着下人在外面等着,金匡招手叫林雨桐:“老四家的……”

    林雨桐背着牌位一天都没放,如今递过去,却发现金匡摆手:“你收着就好。”说着,将白天收到的匣子推到林雨桐跟前,“我们上了年纪了,精力大不如前了。大太太得照看……”说着,忧心的看了一眼气色更差的大儿子,跟林雨桐道,“能分忧的也只有你了。”

    路上照看?

    可到家了不还得大房管家吗?她不想沾这个手,只开了匣子,从里面抓了两把碎银子,“不够我再跟您拿,有这些,估摸着够路上开销了。”

    金匡叹了一声,匣子合上退给了大儿媳,“如今不比以往了,这是以后过日子的开销,你先收着。老家是有宅子,年年翻修。也有祭田,一直叫族人打理,但供给咱们家用的祭田只有五百亩。剩下的当年就说过,是给族里赡养孤寡,资助蒙童入学,修缮祠堂坟茔所用。跟咱们家是不相干的。”

    五百亩听着是不少,但是二十个人一平均,每人也就二十五亩地。这二十五亩的收入,不可能全收进来,因为没人能真的下地干活。这田还得佃给别人种。一般嘛,也就是收四成租子,佃户是占了大头的。二十五亩地的四成,折合下来,也就是十亩地。一人有十亩地的纯收入。

    十亩地好似也不少,可这是北边的田,一年只种一季的庄稼。以如今的产量,一亩三百斤有没?好吧,就按照三百斤算,可三百斤不是能吃到嘴里的粮食。比如小麦,一亩收三百斤的话,这小麦能直接往嘴里塞吗?那不得加工成面粉,按照百分之七十的出粉率,这就剩下二百一十斤了。也就是说,差不多一人两三亩地,能保证自己不挨饿。剩下的粮食……你得换布匹,换油盐酱醋肉蛋,还有人情往来开销,儿女婚嫁……这钱够吗?这还不算每年该攒些粮食应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的各种自然灾害。

    这么一算……根本就攒不下来。只能说,粗茶淡饭的日子能过,下人根本就养不起。临时雇几个帮佣这个可以有,但是下人真的养不起。

    这东西一查,这账目一算,都是一眼能看到底的。别说你藏着多少金银,那玩意屁用也不顶。除非偷着救急,否则最好别用。要不然,你的钱财解释不清楚……那这是不是欺君?

    所以,就是晚上搂着金元宝,对外,你也得穿布衣,吃糠咽菜不至于的,但你大鱼大肉的讲究,肯定不行。出入仆从成群,那就更是做梦。

    一个个的养尊处优的,偏又得是过穷日子,这个家好当吗?

    林雨桐疯了才去沾这个手,没看见不叫小徐氏管,她的脸色都变了吗?爱管管去呗,谁管谁知道。

    小徐氏把匣子接了,才反应过来是五百亩地。她是管家管老了的,江南五百亩的庄子……那都只够一个人的日常开销……如今一家子不算仆从二十口,日子怎么过?

    可到底还是咬牙把匣子接了。

    四房分了一个套间,里面是女人睡,外面住男人。路上也没那么些讲究了。白氏要伺候林雨桐梳洗,林雨桐摆手:“你歇着吧,别管了。照顾好你的肚子,明儿给马车里多垫上几床被子。咱们带的少,从客栈高价买。别嫌弃腌臜,越走天越冷,多带点,路上不遭罪。”

    就这么走了两天,都平安无事,到了第三天,商队的就找四爷说话:“……四爷……前面是清风寨的地界,咱跟他们关系倒也还行,但以前我们脚程快。他们只给我们两天时间过路,过了这个点就开抢……这不算人家犯规……”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他们这也算是看天吃饭,要是赶上天不好,你就是走不过去,那就是老天赏饭吃。

    林雨桐看天,这两天该是没有雨,那就能走。

    这镖头苦笑:“这一路难行,若是赶路,就带足干粮,水和火把,咱们昼夜不能停……”

    好!就这么着。

    林雨桐问他:“有多余的备用马匹吗?借用一匹。”

    有!

    马不能跟军中的比,但也不差。没有趁手的兵器,只叫人从边上砍了几根小孩胳膊粗细的槐树,然后借用人家的匕首,剥皮,将两头削尖,这玩意就能当棍也能当长qiang用了。

    几个儿子都习武,就是璇姐儿也会点,但这孩子耐不下性子学。

    林雨桐给三个儿子一人一根,出门在外,谁也别轻易相信,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四爷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七天其实就无碍了。只是还有许家的人跟着,他没露面而已。

    林雨桐换了一身给四爷准备的粗布衣服,做男装打扮,骑在马上。挨个车的叮嘱,尤其是女眷,“不管发生什么,别露头,别喊叫。”

    在土匪眼里,女人比货物值钱。

    先告诉了最前面的长辈,金匡看见四儿媳这个打扮,愣了愣,然后点头:“忙去吧,这里无碍。”

    意思是他看着呢。

    林雨桐这一走,徐氏的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吴姨娘也跟着抹眼泪,“大姑奶奶当年也惯常爱做男子打扮……”

    金匡眼圈一红,迅速的闭眼,“好了,不要念叨了。”

    如果说金匡看见她愣了一下的话,金伯仪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圈,然后才掩饰:“有劳弟妹了。”

    人一走,他就咳嗽。小徐氏就道:“越发不像话了,虽说不得已,但也未必要如此。”

    “你懂什么?”金伯仪就道,“这一家子……也就四房得用。但凡我的身子好,或是瑞哥儿的身子好,也不用她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如今家已成了这般模样,你还抓着那个管家的权放在手里做什么……”

    小徐氏不敢顶嘴,怕惹他生气。可这若是不抓着这个不放,大房又靠什么过日子?自己手里有权,有公中的钱用,这家里有什么也少不了大房一份。这吃药比吃饭花销还多,自己管着别人不甚清楚,这才不至于叫一家子有意见。可若是撒了手,只怕热汤热水都没那么及时。男人只想大事,这些小事从来不往心上放,却不知道,这些小事不周到,就是能叫人过的没一刻钟是舒服自在的。

    二房没男人没孩子,文氏伺候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怜惜,简直就当成了当日的姑奶奶平安,有老太太一份,就有她一份。她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不为银钱这等小事费心。

    三房小叔子老实,可到底是个男人。在外面也交朋会友的,交往的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但是小官小吏还是乐意巴结的,光是这份礼,就足够三房过的有油水。

    四房过的好不好,只看到了这份上了,还有顺王府给撑腰就知道了,那在外面是个有脸面混的开的。各个身上都摸不出钱的时候,就四房能拿的出银子。之前那些送的仪程难道是小数目了?

    她一个忍不住,摸着钱匣子又嘀咕起四房收的仪程。金伯仪就道:“你收收心思……到了如今,你只看他收钱了,却不想将来人情要他还。况且,他还有三个儿女的婚事没办呢。琼姐儿那儿还不知道到底会如何。要说困难,谁的孩子多,没婚嫁的多,谁这会子最犯难。想想这个……你心里还有什么不平衡的。以后这一家子,更得捆在一起,要不然,这日子该怎么过?”

    这弱的弱,寡的寡,分家这事压根就不可能。

    要说着不乐意分家的,大房是最不乐意的。二房还能过继一个儿子撑门面,可大房这边可怎么办?

    金伯仪摇头:“放心……不会分家……不分家,父亲才能看得住……如今,京里的情况复杂,别看回了老家,哪个儿孙不屑捅了娄子,都是要被牵连的,父亲……不敢冒险。”

    小徐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刚松下来,就听见四周的山林夜枭声此起彼伏,惊的马儿不敢向前……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3、清平岁月(3)三合一

    清平岁月(3)

    深秋的山道上, 两边是高山密林, 黑夜降临的格外的早。仿佛只一眨眼的时间,天便黑了。

    不是天黑的快,是植被是地貌是周围的环境, 在队伍进入更茂密的丛林小道之后, 高大的树木遮挡住了光线。

    鸟儿是不管时辰是管看天的, 天黑了,鸟儿投林了。鸟雀惊起,连马儿吓的都不敢前行。这该是隐藏这不少的人吧。

    这些人能聚啸山林, 还在距离京城不算是太远的地方, 那这绝非等闲之辈。若只是知道打打杀杀的莽汉, 早被剿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没辆车都叮嘱了一遍,像是二房,老太太害怕文氏姑侄两个害怕, 叫人请了她们过去。媳妇公公的挤在一辆马车里是有点不合适,可这事急从权。这里是最能庇护她们姑侄的地方。

    大房那边,也都叫在一辆车上最好, 相互有个照应。三房好歹有金叔同这个男人在,他坐在马车口上, 将外面的视线挡住,三太太还将闺女的脸被遮住。

    林雨桐觉得欲盖弥彰, 但到底是没说什么。真到了跟前了,人家故意为难的话,怎么做伪装都是没用的。

    她回到自家的马车边上, 四爷撩开帘子朝外看,“管事呢?”

    是问商队的管事?

    应该是跟那边交涉去了。

    林雨桐就道:“许时忠该不是个小人。”

    这样一个能被委以监国之权之人,杀人不用这么麻烦。跟宵小联手这样的事,他不屑于做的。虽说朝局动荡,因为反对声音大,着实是杀了一批人。可从京城出来,这好几日了。沿途并没有异样,官员各自在自己的任上,百姓们各自为生机奔忙。一片繁华景象。连京畿都一片安静,那就能说明,许时忠此人,必有过过人之处的。

    所以,找一群宵小为难金家?为难他的老师?为难他的岳家?

    这当真不是站在他那么高度的人会做出来的事。

    四爷低声道:“防的就是小人……警醒些。”

    嗯!

    因着前面空出来大房小两口和二房的马车,林雨桐就扶了四爷下来,“走,去前面的马车上……”路太窄,超车的可能性压根就不存在,那么能做的就是赶紧的往前挪,再把剩下的人尽量集中的往前面几辆马车便靠,如此,再能确保万无一失。连璇姐儿和白氏,也叫跟四爷待在一次。其他几辆马车上的东西,尤其是被褥等物,林雨桐指挥三个儿子,将东西给坐人的马车塞过去。绸缎做面子的被子,更是叫披到身上。若真有箭簇穿过马车车身,这玩意还能抵挡一二。

    金家的人集中在一起,其他几辆空置的马车,叫商队跟着的杂役牵着。林雨桐又跑到最后,跟早前安排的结巴低声道:“大叔不必跟我们跟的太紧,车上什么都有,你可暂时退后在这里停上一晚上明日在赶路。土匪只抢商队富户,你只要远离我们就是安全的。过了今晚,你追上来即可。不管谁问,只说是去给北边的亲人收尸去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土匪也不挡死人的路,明白吗?”

    结巴点点头,“……放……放心……”

    等回到自家马车边上,看见四爷头还探在外面,就找他摆摆手,告诉他无恙。

    却说管事的陪着笑脸,好容易到了清风寨的界碑前,面前站着的还是三当家的。他拱手道:“给您见礼。”又朝山头的方向作揖:“给大当家二当家的问安。”这会子,他心里还确实是有些不安,因为三当家的边上,站着个生面孔。

    来回走货那么多次,这还是第一次碰上。

    三当家的朝山下看,“这次好像有点多呀?”

    “不敢瞒着三当家的,是顺王府打了招呼,叫带一家人往北边。不敢推脱,这才带着一路行来……”

    管事的说完,就借着火把的光看三当家的脸。只见他微微侧脸,朝那个生面孔看了一眼。这个生面孔管事尽量的去记住他……此人长的太过普通,没有什么特征,在街上随处可见,好像每家的店小二,差不多都长这么个模样。

    这人好似觉察出管事的打量,只微微笑了一下,就朝后退了半步,脸瞬间就隐在了三当家的影子里,瞧不真切了。

    但三当家此时说话了:“我也不管你带的是什么人,便是朝廷钦犯,跟我们清风寨又有什么瓜葛?不过是平白提醒你一声,别被挂累了。二当家可在前面的路口挡着呢,到了那个点,就可别怪咱们翻脸无情。”

    管事一连声的应着,“这是规矩,在下明白。”

    他这下山,是连滚带爬……一点时间都不敢耽搁。土匪们是讲个规矩,但这规矩是活的。你得提前过了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若是刚好卡着点,那落在最后的人和马车都得完蛋。土匪们的规矩是相对的,还不兴人家手里的箭‘射错’了方向。对着你的马屁股射上一拨,就疯马导致的结果如何,不好说。有时候好几车的货就损失掉了。

    也是因为如此,为了维护商号的利益和人员安全,凡是叫带人带货的,风险提前得讲到,也总是把外来的放在最后。要是调整了顺序,就怕商号内部不稳。谁的命不是命?他顺王府交代的人,命就别人金贵?

    所以,金家基本是落在最后的。

    本来带的人多,再加上要是走的慢,按时通过都难,更别说最好是能提前通过。他回了车队,来不及通知谁,一声号令,商队的速度明显就快起来了。

    林雨桐事先交代过,人都挤在马车上,能骑马的都骑马跟着,这就走。后面的空马车人家杂役都上了车赶了起来,半点也不敢落后。

    山路崎岖不平,坐在马车上的滋味不比骑在马上好受。幸而有多余的被褥垫着,才不至于碰到哪里。可饶是如此,四爷也觉得身上的伤口大概颠簸的有点不好了,他把桐桐提前塞给他的止疼药塞嘴里干咽下去,以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谁知道这一快,便是一夜,早上半点也不停歇,商队的人都是从身上掏出干粮往嘴里一塞,继续赶路。胯下的马倒是没那么累,毕竟跟着马车走,对马匹而言也就是小跑。可人都得吃饭,马呢?

    只能这么撑着往前走。要是没猜错,大概还得走今儿整整一天。

    孩子们很惶恐,林雨桐感觉得到。别说孩子惶恐,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除了金匡之外,谁不惶恐?都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林雨桐这个注意周围呢,就听到三房的马车上,孙氏尖着嗓子在喊:“停一停……停一停,琅哥儿吐了……他吃不进去……”

    谁现在吃的进去?

    林雨桐只做听不见,这会子天王老子吃不下,也不能停。

    孙氏可能想着林雨桐没听见,声音更大了一些,林雨桐还是没搭理。前面的马车上,吴姨娘就低声跟金匡道:“琅哥儿怕是不好……”

    金匡的眼睑撩起来,“那你下去看看去吧……”

    吴姨娘一愣,瞬间脸就涨的通红。他从没叫她这么难堪过!

    文氏抱着已经颠簸的晕过去的婆婆,跟外面的车夫喊道:“咬紧咱们前面的马车,不能被拉下……”

    外面响亮的应了一声,马车似乎更快了一些。

    吴姨娘就朝文氏看了一眼,文氏却没有跟她解释的意思,只是跟身手的侄女解释:“咱们一家,妇孺占了多数。又是官宦人家出身,别管男女,落在土匪手里,都不如死了干净。”

    小子们个个长的好模样……外面的世道又多坏,以前……夫君是跟她说过的。

    所以,婆婆晕了,她根本就没吱声,只这么抱着不叫头撞到马车上。别说是晕了,便是死了,马车也不能停。一个人要紧,可一家子的命更要紧。

    文氏吩咐车夫的话林雨桐听见了,她快马朝前赶了赶,给三房扔了一小瓶药,“给孩子含着……”

    孙氏捡起来倒出一粒,果然就不吐了,然后靠在被子上,睡着了。她心疼的搂着儿子,却免不了对文氏有几分怨言,果然是没有孩子的,压根就不知道当娘的看见孩子这样心里得有多急。

    又是一天的奔波,天色越来越暗,胯下的马明显露出疲态。

    整个队伍,行进的都没那么快了。只听见不停的扬鞭之声,一声声的‘驾’吆喝着,马儿被催的也在用力跑,但马力也有时殆。

    眼看光线暗的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就听到前面传来欢呼声。

    “过了!”

    “过了!”

    一声重叠着一声,将快入林的鸟儿都惊的飞起。

    金家的人顿时精神一震,过去了,马上就过去了。却见刚轮到金家的马车,就有一对人马骑着马呼啸着从山坡下冲上来……

    然后是商队管事的声音:“二当家的……二当家的,时辰不到,还有半个时辰……”

    可那声音很快就淹没在马蹄声里。

    林雨桐俯身捡起碎石,朝着拉着金匡坐的马车的马屁股打了过去,马儿吃痛,嘶鸣一声,撒蹄就跑。紧跟着是大房的马车,三房的马车……

    恍惚之间,听见那边的人喊:“不要管跑了的……拦住第四辆马车!”

    自家这边正好是第四辆。

    林雨桐心道坏了,还真是奔着四爷而来的。她哪里来的及多想,手里的石头天女散花的往出扔,不能砸人……这边人困马乏,过了关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跟这边的土匪要是结了死仇,这一路上的麻烦就会不断。因此,她借着夜色,砸的是马腿。

    马车朝前奔去,但这些土匪,却没有一个放箭的。这叫林雨桐瞬间觉得侥幸,催马护在马车边上,朝前奔。

    这段路不长,可还是觉得走的异常艰难。等眼前开阔,无遮无拦,天似乎都亮了一分的时候,这就是真过了。周围不是密林,而是一望无际的灌木丛,远处看不清,但近处可看见,并无遮挡的东西。一到这里就算是过了。

    后面的空马车整个的被扣住了,土匪没有追赶,隐在后面的山林当众。

    可车队也不敢停,林雨桐带着人断后,随时注意着后面。直到往前再跑出了十来里路,不远处灯光点点,这才松了一口气。商队了停了下来,要在这里修整一晚上。人困马乏,也该歇着了。

    林雨桐每辆马车问了一遍,还都活着,活着就好。至于难受不难受,现在不关心。她先去看四爷的伤,四爷摆摆手:“人集中在一块,是临时决定的。不可能有人通风报信。”

    林雨桐的手一顿,他是说,之前那些土匪,并不是针对他,或者说,针对原主金季常的。

    那如果不是对金季常而来,那就只能是为了马车上原来的人而来。

    原来住着谁?

    第一辆是金匡和徐氏连同吴姨娘。

    第二辆是金伯仪和小徐氏夫妻。

    第三辆是金启瑞和姚氏夫妻。

    第四辆是文氏姑侄。

    徐氏为了照顾文氏,叫这姑侄去了第一辆车。空出了第四辆车。

    大房小两口挪到第二辆车,跟金伯仪和小徐氏一辆车,空出了第三辆车。

    三房凑到一块,挤在了第三辆车上。

    而自家这一房,便自然落在了第四辆马车上。

    因着路窄。马车本身的顺序不能调整,因此,动的只能是人。要是这么想,岂不是说,这些土匪是冲着文氏姑侄来的?

    一个寡妇,一个未出门的姑娘家。

    值得这么大动干戈吗?

    这里理由不光是林雨桐觉得荒诞,就是四爷也觉得荒诞。

    林雨桐就沉吟,“是不是我之前用石子……被那边看见了……”所以,仇恨值被拉过来了。

    这还真保不齐。

    不管是不是,眼下两人觉得,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可也因着这点疑惑,这天晚上,谁也不敢真的放下心来。

    管事的这次觉得好悬,差点出事了。于是这次将金家人圈在里最里面,外围都是商号的人。他过来道歉,四爷就拦了:“人都好好的出来了,有惊无险,无须介怀。”

    管事的这才松了一口气,要不然不好向顺王府交代,“……这就叫大夫过来,再给各位爷和太太姑娘少爷们瞧瞧……”

    林雨桐心里咯噔一下,许家载着大夫的那辆马车并没有跟过来。

    所以,很多事就不好说了。

    通风报信的可能性是有的,也说不准那就是对着四爷来的。

    因此,这个晚上,林雨桐压根就没睡,她是谁也信不过,商队送了吃的来,吃了就叫先睡。四爷身上的伤颠簸的更重了一些,有点起热了。琨哥儿到底是大了,硬挺着过来:“娘……我今晚守着……”

    可几个小子这一天一夜的马骑下来,大腿都磨烂了,她只道:“守着你媳妇睡去吧,我这边你别管。”

    其实林雨桐大腿也磨破了,虽说原主会骑马,也坚持习武,但这到底是长时间没骑马了。等都睡下了,却见金匡走了过来,“老四媳妇,你去睡吧,我看着呢。”

    老爷子精神不错,但却是文臣出身。舞剑那是健身,不是真能上场杀敌,要不然林祖德不会搭进去一条胳膊。

    原主的记忆了,好像家里也没坏人。公公很慈和,可能是因着林家救过他的缘故,几个儿媳妇,他最关照的就是四房。内宅虽然男人不怎么管,但偶尔外面有了北边来的官吏孝敬了土特产,他总叫管家给送来,吩咐的话也是:“老四家的怕是想家了,这些给送去,要是有别的想要的,只管言语,叫人捎带便是了。”又有但凡年节,给林家的礼,他得亲自过目。林家来人送礼,再忙他也会亲自出面见一下。

    因着当家的男人态度在这里摆着,所以,哪怕侯门深似海,原主也过的还算是逍遥。几个孩子都平安养大了,夫妻两口子过日子,连个闹心的丫头也没有。虽说在四房孩子的婚事上,存着大房的算计,但……这又何尝不是四房叫大房放心的一个表态。作为家翁,适当的装聋作哑是能理解的。没走大样子就行。

    可这到底是原主的记忆,她不能靠着原主的记忆给金匡画像。还得一点一点的看!

    这会子他要值夜,林雨桐哪里放心?

    还是金叔同过来,“弟妹,我陪着父亲,你去歇着吧。”

    那林雨桐就不逞强了,告退一声,先去看几个孩子,那边白氏和璇姐儿姑嫂靠在一起,这边,哥三个相互依偎着,靠着四爷。

    野外靠着火堆,林雨桐给加了柴火,这才挨着四爷歇了。

    一晚上,倒是相安无事。天快亮的时候,火熄灭了,有些冷了,林雨桐才醒来。那边金匡一直那么坐着,见林雨桐起了,他才起身,朝第一辆马车而去。倒是金叔同,说是陪着他爹,结果这会子睡的呼呼的。身上还披着他爹的披风。

    林雨桐突然有点可怜金匡了,子孙看似繁茂,却没有得用的,心里岂能不凄凉?

    一个人起来,很快就都起来了。一有走动声,金叔同也起了,他抹了一把脸,不好意思的朝林雨桐笑:“……那个……不知道怎么就睡过去了……”

    林雨桐理解的点头,打发管家派人领早饭去了。商队已经在埋锅造饭了。

    几个孩子陆续起来,还只能挤在一辆马车上。连着好几天,没有梳洗,不管原本是什么样的人,这会子都只剩下狼狈了。饭就是一锅五谷粥,大白馒头是没有的,各色的杂粮馒头倒是有,凉的,一人分两个。

    泡在饭里赶紧吃吧,这都是一天两夜没怎么吃东西了,这会子是吃什么都能塞进去。

    孙氏又打发跟着三房的嬷嬷,“去问问四太太,就说琅哥儿吃不下这个,叫问问商队……要是有白米粥,要上半碗即可。”

    这嬷嬷原本也是金家粗使的,在主家不受重视。这回这么辛苦的活,偏就派来的。可如今身契在顺王府的二公子手里,她们算起来也是顺王府的人。之前二公子交代的话,只说照看好金四爷。

    那当然就是照看四房的意思。大房没说话,二房没说话,偏三房要白米粥。昨儿差点丢了性命的事是忘了吧!

    她这个脑子笨着想,也知道要赶紧吃了,马上赶路。离那伙子土匪越远越好……她还有心情挑肥拣瘦。

    于是,也不去问,只道:“这是上好的饭食。为了赶路,别的都扔了……商队的其他人都是一人找了一把野菜熬煮了一锅……”

    可孙氏明明闻见了烤肉的味道,这有烤肉,怎么会没有米粥?因此只觉得连个小人也使唤的不顺手。

    琳姐儿低声道:“娘你就少生点事……这汤给弟弟喂些也就是了。想来再往前走走,会好些。顶多半日的工夫,扛扛就过去了……”

    孙氏抱着儿子默默垂泪:“跟了你父亲,好日子没过过一天,这罪倒是没少遭……”

    她这一哭,俩孩子都怕。情绪这东西,像是会蔓延。别人还罢了,大房的姚氏头都不敢抬,她是吓的三魂七魄都快没了。

    吃饭前后只不到半个时辰。这马上就赶路。

    路过也会遇到客栈,也有赶不上打尖只能露宿野外的。一直走了五天,这一日,遇到一大镇子,眼看就看见镇子的轮廓了,四爷身上早结痂了,这几天穿着粗布的衣服蹭的,痂也蹭掉了。到大镇子,洗个澡,身上都舒服了。要不然,扎痒难耐。

    几个孩子也恢复了活泼,琪哥儿正说要去下馆子,却不料前头一声哭喊:“……杀人了!杀人了……麻烦乡邻上衙门……”

    林雨桐面色一变,刚要过去看,就见管家快步过来,低声道:“管事叫人告诉老爷,说叫咱们先走,他们被绊住了。”

    这应该是被讹上的命案,车队走的并不快,怎么就出了命案了。这人生地不熟的,指使的人只是想拖住这一行人,不是真要拿商队如何。管事不能脱身,只能叫金家自己走。

    他应该也清楚,对方的目标是金家。金家不在,这边的案子才能结的更快。

    林雨桐不能骑走人家的马,而且,要走的话,越是不显然才越好。她上了马车,每辆车留了一个车夫和嬷嬷,剩下的都给留下,一是别真叫商队出事了。这些人悄悄的跟着商队,哪怕是给王府传递消息呢,也总得有人。二嘛,越是没有青壮年护着,才越发显得普通。

    跟着金匡的马车绕过去,琨哥儿就低声道:“娘,结巴跟上来了。”

    这倒是个信人。

    晚上不能在镇子上住宿,只能去沿途的村里,找庄户人家借宿。加上结巴的马车,一共四辆车。农家住宿,没那么些讲究,能腾出两间空房就不错了。男一间女一间。趁着晚上的空档,林雨桐带着几个车夫和嬷嬷,用结巴带过来的毡毯和油布,在车子外面重新伪装了一遍。

    四爷带着琨哥儿,请了这家的男主人,叫他带着往里正家去了。

    去干吗?找人家,用马换骡子。

    如此,赚的可不是一笔小钱。总有人会铤而走险。

    换成了骡车,车上带着油毡布,只要不下雨,那就能走。遇到去赶集的,四爷又连续有一头骡子换了一头牛,再走了两天,再用其中的一头骡子换了一头驴。

    这些都不是在集市换的,路上的谁也不知道谁是谁,查起来很费工夫。之前换了骡子,他们很长时间会奔着三辆骡车而去。而现在,又是骡车,又是牛车,又是驴车,特征早就没有了。

    一家子见了县城就绕,见了镇子就绕,从小路绕过城池,然后还走官道,打尖的时候奔着附近的村里,住宿的时候也奔着附近的村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走亲戚的,很是低调。

    如此走了得有半月,洋洋洒洒的,下起了雪。

    这回,四爷没叫避开,直接进了县城。将骡子牛马都卖了,再添了钱买了好马。

    小徐氏就说林雨桐:“这眼看就到地方了,折腾进去这么多银钱做什么?”

    林雨桐看看天,“趁着雪小,赶上三五日的路程,也就到了。要不然,只怕得在这里过冬了。”

    下上十几天的雪,路上的雪得过了小腿,这能走吗?

    这到底不是自家的地方,还不如赶紧走,老家那边有祭田有族人,这就有人接纳。只要有人接纳,那金家就不是孤单的。便是真出事了,这鳏寡孤独的也有个可以依托的地方。

    金匡背着手,“那就走!”

    林雨桐把一个小村子的干粮都买了,像是鸡蛋,都叫煮熟了带上。还有农家自酿的酒,一半的水囊里,都装着这个,驱寒用的。

    一大家子,挤在一辆马车上,盖着被子,哪怕是腿伸不开,但也没冷的过分。鸡蛋暖在被窝里,不冷的再吃。喝水也行,喝进去别急着咽,在嘴里含一会子,等不冰了再喝到肚子里。夜里不停,扛不住了,就抿一口酒。

    外面的车夫,就靠这酒给撑着呢。

    四房这边有林雨桐看着,也还罢了,都精神不振,但好歹,都健健康康的。可其他人就不是了,徐氏昏昏沉沉的,没怎么清醒过。大房父子二人,咳嗽声不断。三房琅哥儿,就是吃不进去,如今只能把蛋黄用水在茶碗里破开,然后捏着鼻子给他灌下去。

    小徐氏又是记挂丈夫又是记挂儿子,隔着车喊林雨桐:“弟妹,得停停了。再这么下去,这父子二人撑不过去了……”

    雪一天比一天大,路上早不见人了。夜里还能听到狼叫声,要是停下来,才是要坏事了,等着喂狼吗?

    金匡叫管家下去:“你去告诉老大家的,再有两天……再有两天就到家了……”

    结果往前走了不到二十里,就听见有人喊:“是京里来的不?”

    一听找金家,人心都哆嗦。四爷没叫林雨桐下去,他自己往下走,“你呆着吧。”

    林雨桐撩开帘子往出看,风雪大,看不清楚。不过,像是一大片子的人。

    琨哥儿就道:“娘,我下去看看。”

    林雨桐没拦着,他去了一盏茶时间又上来,浑身都冰凉了:“是……是老家的……是大伯二伯家的堂兄弟……”

    嗯?

    大伯二伯?

    族人吗?

    族人不会叫的这么亲近。

    林雨桐就看琨哥儿,琨哥儿自己也糊涂着呢,“祖父是这么说的。”

    林雨桐心里疑惑,但也没继续问。好歹是金家的族人来接了,那什么都好说。

    心里一安稳,喝了两口酒,靠着车厢就睡着了。

    这一睡,就真的睡沉了。这一个月,就没这么安稳过。

    四爷回来一看,璇姐儿低声道:“我娘睡着了。”

    睡着了?四爷把搓热了,有笼着袖子将手焐热了,才用手摸她的额头。发现手还是偏凉,又用额头去碰了碰她的额头,还好,不是起热了。

    白氏缩在角落,恨不能羞死。公公跟婆婆,如此这般,作为小辈在这里……十分不方便。

    四爷没注意这个,抱着桐桐省的马车晃悠到她。

    白氏就这么看着公公抱了婆婆一路,然后到了地方,不准人叫,他自己抱着婆婆进了院子。

    林雨桐被四爷抱着一下马车都知道了,不是出来被风吹的,四爷给裹的很严实。能一下子清醒,是因为双腿,这么曲着睡了一路,腿早就没有知觉了。猛的双腿一伸展开,双腿那个酸爽。

    但这来来去去的,又是长辈又是小辈,又是主子又是下人的,她干脆就不动了。

    眯着眼睛看了一路。

    老宅的门脸不大,小门小户的样子,乌黑的大门。原本想着,这该是多少年不住的宅子,便是翻修,但是常年不住人,收拾起来也艰难。可却没想到,这宅子压根就不像是没住人的宅子。

    门脸小是没错,但这宅子粗一看,便知道占地极大。

    而且,样式像是京里的样式。进了大门,是外院。外院养着骡子马,再朝里,中轴线上怎么盖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只跟着四爷的脚步,随着一个带路的往西拐了过去。走了十多米,又是一个黑漆拱门。出了拱门,就是长长的走廊。顺着走廊往里,是一个个小跨院,每间隔一段距离开着个门。四爷走到第四个门才进去,里面又是小套院。门房,游廊,厢房,正房角房都带的齐齐整整的。

    进了正屋,泥炉子烧的红彤彤的,卧室里,炕上都是铺好的,都是棉布的,但却都是新的。屋里没人了,林雨桐就自己跳下来,身上脏,别把被褥给弄脏了。

    外面乱糟糟的,是琨哥儿和白氏安顿几个孩子呢。

    林雨桐才要问话,就有婆子抬了热水进来,“常四太太,您醒了?”

    常四太太?

    哦!四爷现在叫金季常,排行四,所以常四奶奶。

    这个称谓,有点像是琏二奶奶,宝二奶奶,珍大嫂子……这是因着各房按着各房序齿,所以才这么叫的。

    这是不是说……跟金匡特别亲近的,还有一房?

    把伺候的人打发了,林雨桐拉着四爷一块去洗漱,在里间,四爷才道:“何止一房?这家里还住着个老祖宗呢。”

    什么?

    金匡没梳洗,就那么跪下,跪在一个白发老妇的面前:“母亲,不孝子无颜见您。”

    这老妇面相慈和:“你早前送信回来,便知事有不好。即便不好,你也照做了。那便是说……你不觉得你错。既然无错,又有什么有颜无颜的话?你也一把年纪了,这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别在地上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儿子到底是丢了爵位。”金匡不敢起身,跪在地上讷讷不敢言。

    这老妇叹了一声:“金家在前朝盛极一时,乱世之事,你祖父带着族人来了这里,原是为了避祸……可这天下要乱,哪里还有什么清平的世道。我进金家的门三个月,溃兵夜袭了村子……你父亲将我们藏在地窖了,自己引走了溃兵,却不想,再回来却已经是文定侯了。那么些年过去了,我送走了你祖父祖母,养大了你大姐,不知你大姐活着,从族里过继了你大哥……却不想,你父亲还活着,又娶了亲生了你……”

    是!眼前的老夫人,是第一代文定侯,也就是金匡的父亲的原配发妻。但金匡的亲生母亲却是当年还是主母的太后所赐……因着这个发妻在,金匡的母亲一辈子都没有侯夫人的诰命。而眼前这个老妇,在得知要给她请封的时候,坚决不受。

    她将当年她亲生的闺女嫁给了附近的小财主,跟着过继来的儿子一心一意的过日子……金匡敢回老家,便是因着,这里是父亲临终前所托付过的地方。早年,他被父亲打发回来过几次,为的什么,他当时也有猜测。那个时候,他满心不愿,觉得因为她,母亲几乎是称病不见人的,没有诰命是多丢人的事。可父亲却在临终拉着他的手道:若有难,寻你母亲。

    母亲比父亲去的早,所以,父亲说的母亲,不是亲生母亲,而是这个原配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ps:这几天在医院输液打针,打完的时间不定,所以更新的时间也有点随机。这个季节忽冷忽热,都注意点身体,感冒发烧咳嗽问题不大,但老好不了,人也很受罪。

174、清平岁月(5)三合一

    清平岁月(4)

    外面大雪纷飞, 屋里却也还算暖和。当然是不能和侯府比, 但如今也没人敢跟侯府比。只说比起马车上,这就算是天堂了。

    泥砌的炉子,烧着的也不是什么好炭, 应该是随处可见的木炭。许是因着里间要梳洗吧, 倒是添了两个炭盆来。

    衣服也都细致的准备了。林雨桐看了柜子, 里面有里里外外的衣物两套。都是细棉布的。

    给林雨桐准备的是酱红色的棉袄靛蓝的裙,里面的小棉袄和棉裤,是黑色和褐色的。合身嘛, 倒是有些不怎么合身, 肥大了一些。不过在没见过本人的情况下, 这么准备倒也不算是错了。鞋也稍微大了一点,但柜子下面放了厚厚的鞋垫子,多垫上两层, 也就合适了。

    四爷的衣服是稍微有点小,但里面收的不少,稍微放一放, 倒是也能穿。

    这些都不讲究了,能换身干净的衣服, 这就不错了。

    这屋里收拾的干净,床铺都铺的很好, 连桌子上的茶壶里都有温茶,但就是……仅此于这些。一点奢靡的东西都没有。这就是一个衣食无忧的小庄户人家该有的样子。

    炕头倒是有个梳妆匣子,里面除了梳子, 再就是街上几文钱能买一根的桃木簪子。没什么花样,手工也粗糙的很。男一支女一支,再多的没有。

    从卧室出去是正堂,正堂一张方桌两个圈椅,再有两排座椅配着高几,都是最寻常的木料。崭新的,漆了一层黑漆。

    卧室的对面,穿过客厅,是一间书房。书房里的摆设跟其他家具一样不起眼的书架,但是架子上……空荡荡的,好似在等着主人把里面填满一般。

    两人只看着屋子里准备的东西,就明白这以后的处境了。

    现在不知道跟老家族里是怎么一个关系,但看准备的这些……那就是人家说了,住的地方有,吃的也有,不会叫你们饿着。但是其他的,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正院里,白发妇人就是这么跟金匡说的:“……你祖父曾经说过,咱们金家,以耕读传家。你父亲赶上了最好的时候,也赶上了最不好的时候。最初,他可不是想跟着造反,他只是想着……能好好读书,货与帝王家,可惜满肚子学识却赶上了乱世,他能在乱世中立足,殊为不易,但心里到底有些遗憾。不过你倒是没叫你父亲抱憾,得中两榜进士,能当帝师重责……说这个话,你不必觉得汗颜,朝廷的事我不懂,但我寻思着,跟管家的道理是相通的。有时候,不是你做的不好,是时势造就而已。你父亲总说,时势造就了他……那如今,也只是咱们走背运,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人这一辈子,还有个起起落落呢,何况一个家族?你做的很好,尽力做到了最好。哪怕是局势不好,你也能将一家子安然的带回老家,这就殊为不易。可自你之后,儿孙若何呢?”

    金匡扶着老太太……不……不对,这个称呼以后得改改了。府里管徐氏叫老太太,如今,母亲还在,晚辈怎敢说老?

    话没开始说,金匡就先叫了守在外面的管家,吩咐了几句。

    然后四爷和林雨桐才说要出去看看几个孩子的情况,管家就来了,“……老爷有吩咐,从今往后,老爷为二老爷,老太太得叫二太太……几位爷还称爷,但几位太太,得改叫奶奶……”

    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雨桐捋了一遍大概齐明白了,就是降了辈分了呗。

    不就是一个称谓,这是小事情。可这称谓的背后……

    管家也不解释,“二老爷传话,半个时辰之后,在祠堂聚齐……”然后麻溜的闪人了。

    林雨桐看四爷,四爷摇头,他也不知道金家上一辈甚至是上两辈的事情。

    行吧,不知道就不知道,先去看看几个孩子。出了正房,风扑面吹来。林雨桐去了西边的角房,这边住着璇姐儿。这会子这孩子自己洗了澡出来,靠着炉子烘头发。一看见林雨桐眼睛就亮了,直接就蹦起来了,然后紧跟着是‘嘶嘶嘶’的声音和一股焦糊的味道。起的急了,头发甩到火上了。林雨桐赶紧兜住,在炕桌上的簸箕里找到了小剪刀,把那点燎到的一把给剪去了,“安静的坐着,别毛毛躁躁的。”她把剪刀放回去,心里却叹,这些也不知道是谁准备的,书房里空洞洞无一物,可这女眷的针黹女红家伙什,却是齐全的。

    璇姐儿心疼的抽抽,眼圈都红了:“我还以为娘也病了。”

    “没有!”林雨桐帮着把头发给拾掇好,不停的给抖着,尽量叫干的快些。觉得差不多了,顺手把头发给编成辫子,拽了簸箕里的红绸缎给绑上了。

    璇姐儿什么时候这么打扮过,如今穿着一身红袄银裤,袄子长一些,能遮挡住屁股,快到膝盖位置了。可却没有裙子!以前,府里的小丫头才不穿裙子呢。

    这叫人怎么能穿的出去。

    林雨桐开了柜子看看,真没有。她回头再看,其实小姑娘这么穿好看还利索。可孩子养成的习惯却不是那么好改的,她只得道:“暂且这么穿着,回头给你另外做。”这孩子大概属于不穿裙子出不了门的,跟林雨桐里面要是没穿内衣,就死活不肯出门的心态是一样的吧,因此,她带着几分理解的道:“要不……把我那条先给你穿……”款子里有两条,那条是黑灰色的吧。

    颜色有点老气。

    璇姐儿看看自家娘穿的,然后嘟嘴,“太难看了……那看嫂嫂那里……”

    林雨桐脸上的笑便收了一些,“你有母亲可以撒娇,你嫂嫂怀着身孕可有人问候一声?你缺了什么能跟爹娘要,她孤零零一个新嫁娘,她的难处你可体谅?”

    小姑子张口就要拿嫂子的东西,这种毛病不能惯。

    她放下梳子,转身去正房取了裙子,回来看见璇姐儿还坐在那里没动地方,眼圈都憋红了。林雨桐还是没理她,放了裙子出去了。十二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这一路上那么艰难,这才穿的暖和了,就又开始挑肥拣瘦了……得叫她知道,她现在不是大小姐了,也不能再当自己是大小姐的养了,要不然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从这边出来,她又去了琪哥儿屋里。他住东角房,这会子四爷正帮着这小子费劲的穿衣服呢。刚洗出来,腿伸不到裤子里。林雨桐一进来,吓的这小子拉了被子就往身上盖。林雨桐摸了摸被子的薄厚,就转身出去了,省的他害羞。

    她没急着去东厢,而是先去西厢房,西厢房住着珅哥儿一个,林雨桐在外面敲门,然后门就打开了。珅哥儿都已经收拾齐整在屋里等着了,见林雨桐进来,他讷讷的喊了一声‘娘’,然后拉着林雨桐往炉子边上坐,怕她冷吧。

    林雨桐就道:“这屋子给你留着,我想着,你挪过去跟琪哥儿一起住。我和你爹也方便照看你们。要不然你一个人住在西厢,我们还不放心。”

    这西厢,将来娶媳妇要用的。

    珅哥儿不反对,以前在家兄弟们想在一起住也不行,每个人都有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小厮,主子住在一起,这些下人怎么办?

    都是事!

    他低着头笑:“娘……小门小户有小门小户的好……”他神情忐忑,言语却认真。

    林雨桐愣了一下,这孩子是想安慰自己吧。真是个贴心的老实孩子,她笑着道:“你们在娘身边,到哪都一样。”

    珅哥儿忙道:“我大姐那边会好的。要是娘不放心,等安顿好了,我带人再偷偷回去看看我大姐。”

    是说琼姐儿吧。

    有心了!

    林雨桐就细细的跟他说,“你爹跟顺王二公子关系莫逆,既然咱们出城之后,他追来了。那自然会对你姐姐上心,你也莫要太忧心了。”

    珅哥儿抿嘴笑,好像放下了一桩心事一般。

    正说着话呢,琨哥儿一把推开门进来了,看见林雨桐还愣了一下,“娘?我才说看看三弟……您都好了?”

    “好了!”林雨桐不方便去儿媳妇那边,只问:“你媳妇呢?收拾好了?”

    “好了,正说要去正房。”说着,就到炉子跟前烤手,“结巴我安排在咱们院的门房了。剩下不少东西,被褥啥的都是新的,还有炉子有炭火的,都给他了。那屋子炕也烧起来了,铺上就行。另外,大伯母给咱们院子送来两嬷嬷,我叫往倒座房去住了,那边也有火炕,有炉火。她们原本是粗使的,如今,我叫一个只负责烧热水,一个负责院子里的洒扫……”

    暂时先这样。

    等到外面禀报说,要去祠堂了。一家子才从屋里出来,往祠堂去。

    璇姐儿过来,怯怯的拉林雨桐的胳膊。林雨桐见这丫头没从白氏开口,也没穿自己送去的那条,就那么按照人家准备的穿出来了,到底没再说什么。攥着她的手给捂着,跟着四爷往前去。

    前面是三房。看见后面来人了,三房停住等了等。

    “四弟!”金叔同招呼了一声,等四爷到了跟前,就低声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道呢?

    孙氏也低声问林雨桐,“上面还有长辈,但跟咱们有那么亲近吗?”

    有!还真有。

    等看到金匡率先跪下,喊了高坐的老妇一声母亲,下面有一个算一个,都吓的不轻。包括一早就过来的徐氏。

    金匡看徐氏,徐氏在文氏的暗示下,才缓缓跪下,“见过婆婆。”

    然后金匡才说了这位老妇的身份:王氏,今年六十六岁,文定侯的原配发妻。

    这何止是有瓜葛,在礼法上,这就是嫡嫡亲的长辈。

    王老太太看着满地跪着的儿孙,呵呵的笑,“都起来吧。起来吧!叫我看看……”

    就像是刚才金匡说的话,这些孙辈里,老二早早没了,可惜了的。如今剩下哥仨,老大身体不好,老三都太老实,只老四当用。这话是金匡说的,但老太太却不这么看。

    老大身体不好,但不至于说就只当个废人。她就觉得,这么一副样貌,跟妇人似得养在深闺是可惜了。这么一副谪仙的样貌……又说是学富五车,只是被身体所累。那这是做什么的苗子?这就是世外高人的苗子了!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号人,惯爱追捧这个追捧那个,自家有这么一个现成的大活宝,怎么能说是废人呢?而且,这个活宝还后继有人,瑞哥儿比只他父亲是有过之无不及。

    因此,老太太细细端详了这父子二人之后,就跟金匡道:“后面的藏书阁,什么佛家道家百家那些杂科……都搬去老大屋里,得闲了看看,修身养性吧。”

    金匡眼睛闪了一下,点了头:“是!听您的。”

    等到了文氏跟前,老太太微微皱眉,然后道:“这孩子搬到我院子里的跨院来住,跟我这老太太做做伴。”随后又看了文氏身边的小姑娘,却没有说话。

    文氏不知道老太太是什么意思,但一个守寡之人,陪着老祖母住着,尽尽孝心,也是应有之意。她连忙应了。

    到了三房跟前,老太太心说,这庶子老实,可这老实有老实的好处。以后这庶务,总得有人管着。老实人胆子小,这种人便是有点私心,贪污点那也都是牛身上拔毛,只敢动一点,大祸是不敢闯的。这事总得有人管,老三就很合适。

    只是轮到三房的琅哥儿身上,老太太皱眉,说了一句:娇惯的太过了一些。

    孙氏拉着儿子不由的朝后退了一步,感觉这个老太太,叫人害怕的很。

    吴姨娘被孙氏这做派差点气死,你都看不出来老爷对老太太的态度吗?知道要出事了,谁都没提前说,倒是打发亲信把消息给老太太送来了。这是多大的信任!做长辈的说你一句,你就那样……你这是几个意思?

    老太太好似也不在意,视线在琳姐儿脸上多瞧了两眼,便是一叹,“……你这孩子,怎么往牛角尖里钻呢?你该庆幸,这还没成亲,那边就出事了。等到成了亲,出事了怎么办?你可还有小命在?你是啥心思我明白,但是从今儿起,你吃上三个月的素,在屋里念上三个月的经,把心意尽到了就行了。人这一辈子的路还很长……要是当年我跟你一般,如何会有如今的日子?”

    琳姐儿红了眼圈,福了福身,到底是没哭出来。

    等到了四房这里,老太太只看了四爷和林雨桐几眼,然后点头……任何一个家族都不可能真的抛开世事,哪怕是山居,也得知道外面的事。而这外面的事,还就得四房管着。

    心里对孙子辈的有了安排了,对曾孙辈的就没有多言,无外乎男孙上学念书,女孙除了念书,也该学学管家理事的本事。

    老太太一坐回去,然后立规矩:“大房如今人不在,往海沿子去了。丧事,不去不行。过几天他们就回来,再相见便是了。既然回来了,就按照家里的规矩办。大房如何,二房也当如何。金家的祖训便是耕读传家。耕是为养家糊口,读是为了匡世济民。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了!

    一个个的都这么说,但就是林雨桐和四爷,也不知道这个大房的规矩是怎么个规矩。

    没人追问,默默的吃了回老家来的第一顿饭。男女分开坐,但吃的都是一样的。

    林雨桐看桌上的菜色,一碟素油炒白菜,一道肉末炖萝卜,一道凉拌的粉皮,一道蒜泥的茄干。一簸箩的杂面馒头,一碗高粱米粥。

    看的出来,这待客的好饭菜。林雨桐注意着老太太,就见她只喝粥,并不拿馒头。便是菜,也只吃蒸的软烂的茄干,并不碰其他。便知道,这老太太,清贫自持,是惯了的。她只怕晚上就没有吃干饭的习惯。

    吃完饭,老太太不留人,“都回去吧,早点歇了。我这里并没有问安的规矩,尤其是天冷,无事就不要过来了。”

    听起来像是拒人以千里之外。

    从里面退出来,又跟着金匡回了东院。

    林雨桐这才对府里有个大概个印象。中轴线的第一进,是待客的所在。第二进,是祠堂。第三进,是老太太住的院子。第三进后面,应该宅子府里的花园或是菜园。

    从进了外院开始,分东西两个游廊,通往东西两院。大房一直住着东院,那么西院便是一直给二房空置着的。

    东院没进去过,但知道西院的格局,便明白这东院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如今的建筑风格,还没见过不对称的。

    进了东院第一个院子,住的就是金匡和徐氏。

    这会子两人进了院子,后面的儿孙跟了一串,就都进去了。

    只剩下自己人了,徐氏才急忙道:“老爷……妾身嫁到府里也都三十好些年了,竟是不知道还有婆婆在……”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瞒着呢?

    金匡摆手:“这事不要问。只记住,侍奉母亲要用十二分的心。别的事情不用你管,只对母亲用心些,就罢了。”

    徐氏能憋屈死。她的重孙都要有了,猛地有得去做媳妇。

    但当着晚辈的面,她到底没说话,坐在一边生气去了。

    金匡却只说自己的,话是对几个儿子和媳妇说的,“刚才你们祖母的话可都听清楚了,以后按照老家的规矩办。往后,家里会按照各房头的人口,分口粮。口粮一月一给……会有管事送到各方……给什么,你吃什么。没有另外的供给。要想吃好的……自己赚去。赚不来,家里也不会看着你饿死。另外,每人每月两百个大钱的月例银子……”

    这绝对不够。这都不够打赏一次下人的。

    金匡却不看儿孙的表情,“这一路走来,看的还少吗?能住的暖和,吃的安心,这就是好日子,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家里给的粮食,不至于叫谁挨饿。所以,少些怨天忧人。以后,各房头自己开火……老二家的……”

    “儿媳跟着祖母。”文氏起身回了一句,却看向身后的侄女,“儿媳是霜居之人……伺候祖母,跟着祖母吃斋念佛,儿媳甘之如饴。可淑丫头不一样,她正是好年岁……儿媳正想着,是不是能……”她说着,就朝林雨桐看,“遭逢大难,也是大难不死,正好该办办喜事,冲冲晦气。”

    早定的婚事,成亲也是当然的。

    可林雨桐因为路上的事,对文氏姑侄多少有点犯嘀咕。再则,四爷摁住了她的手,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

    她还没说话,四爷就道:“二嫂也是太着急了些。咱们这突然一来,无端的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这儿女婚嫁,不是一两句话的事。再不抛费,也是好大的一笔开支。这事……过了年再议也不迟。若是二嫂觉得,孩子跟着您不方便,那就先养在母亲身边。您这一走,母亲身边难保清冷。琳姐儿要吃斋,璇姐儿又太淘气了些……”

    这话倒是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许是却觉得儿子说的很对,这来了连门都没认清呢,就要办喜事。前头万喜的,哪里顾得上。照着那位婆婆的行事,这喜事连个三菜一汤能不能凑齐都不好说。

    小徐氏也道:“二弟妹也太着急了些。两孩子还都小,再过个一年半载也不迟。”

    两个小辈只羞的恨不能钻地缝去。

    可小徐氏却算计的是,家里只给粮食和每月两百个钱,自家男人和儿子的汤药钱可怎么办?她急切的想跟姥爷和太太商量,不想就一个小辈的婚事在这里磨磨蹭蹭。

    正说着话呢,外面管家禀报,说是老太太打发人送粮食来了。

    那正好,都散了吧。

    林雨桐和四爷都没去管这个,叫琨哥儿去照看了。他们只带了几个孩子回了正房。屋里的炭没之前旺了,外面只放了一筐的炭,今晚要是几个屋子都点上炭盆,都抗不到明天去买碳。

    白氏就先道:“我今晚跟妹妹挤一挤,叫他们哥三挤一挤。”

    这炭就勉强够。

    话音才落,负责烧水的婆子就来禀报,“……厨下的存的柴,只够用到明天早上。这还得俭省着用。”

    得了!这是把所有的后路都给堵了。

    这老太太是一个狠人。一点都没有给后辈自怜自哀的时间,一上来就把你逼到墙角。你看你怎么办?想要跟以前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就粗茶淡饭,得能忍饥挨饿,得能穿破衣烂衫。

    林雨桐表示知道了,叫她先去用,“明儿就出去买些。”

    手里还是攒了一些银钱的。

    但逼到这份上了,各房手里都没银钱。只自家这边有顺王那些送的仪程。这钱能安心的留着叫其他人都受冻挨饿?

    肯定也不行。这才迟早还得是往出拿的,没分家嘛。与其叫人家提出来,就不如自己先拿出来,反正林雨桐手里不仅又那天晚上在府里的下人房里搜出的钱,还有当时被原主藏起来的匣子。那匣子里都是金元宝。是她陪嫁里的压箱银。

    等琨哥儿把粮食放好,回来一一报数:“……糜子面二十斤,小麦面五十斤……大豆十斤,黄豆十斤,红豆五斤,绿豆三斤……”

    乱七八槽的,还有油盐酱醋各若干,反正就是叫你暂时饿不着。

    谁也没细听,等他说完了,四爷将银票拿出来,“给你祖父送去,就说归入公中。”

    琨哥儿的手一顿,到底接了过去,“儿子去去就回。”

    果然,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又回来了,拿了五两银子,“祖父说没房五两的安家费,这是咱们的。”

    林雨桐没收:“给你媳妇拿着吧。我和你爹手里还有。倒是你们两口子,手里没点银子不成。就是你媳妇害口想吃个零嘴,都从身上摸不到钱来。”除了这五两,林雨桐又进卧室,把那散碎的,拿了二三十两的样子都给白氏,“明儿叫琨哥儿去村里问问,谁家有个冻柿子冻梨给你踅摸些。”之前从祠堂出来的时候,瞧见白氏盯着一个丫头手里赶紧藏起来的吃了一半的萝卜看,眼里还有些淡淡的可惜。这怕是想吃水果了,没敢开口,也知道是没有她吃的。

    白氏如坐针毡,起身后也像是犯了大错,如今吃饭都难,偏她不足兴。

    林雨桐硬了给塞过去了,“行了,收起来赶紧都去歇着吧。明儿的事明儿再说。”

    这才把几个孩子给打发了。白氏跟璇姐儿住,那边哥仨住。哪怕是到了生地方,也暂时没有忧心的地方。

    躺下了,林雨桐先看四爷的伤,又给上了一层药,叫他趴着晾着,两人才有工夫单独说话。

    林雨桐先问四爷:“这以后靠什么过活?”

    做官?没戏!本就是犯官之后。要是没记错的话,三代不许科举。也就是说,从金匡这一辈而算起,一直到琨哥儿这一辈,都不能参加科举。想走这条路,要么,是金匡起复,要么是等白氏肚子里的孩子那一代再看。反正暂时这一条路走不通。

    亦或者说是造反?

    造啥反呀!文定侯传到金匡这里,才第二代。这天下承平了才多久?若真是生逢乱世,那顺势而为,没有不可的。可天下平定,乱的是朝堂,不是天下。能为了这个,重燃战火吗?四爷和林雨桐没当皇帝的瘾,在知道大概的背景之后,压根就没朝那个方向想过。别用朝堂乱作为借口,其实,朝廷什么时候不乱了?不乱的,那能叫朝堂。那一朝,没有君君臣臣之间闹出这样那样的事来?都不新鲜了。朝堂的事自有人按照朝堂的规矩去办。但谁要是敢叫生灵涂炭,那谁必然先玩完。

    所以,这一条路,直接给毙了。

    要么等待时机,看看金匡会不会被起复。要么就是安贫乐道,小富即安。

    这起复吧,要是四爷想,应该也能办到。且不会太难。可金匡呢?他是怎么想的?四爷不是主因,金匡才是。所以,你就是一身的本事,一肚子里的主意,但架不住人家的主意也正。

    四爷就说:“……咱们得做好小富即安的准备。”

    可小富即安,通过什么才能达到小富呢?

    经商?不行!那位王氏老太太在祠堂说了,金家以耕读传家。

    耕读传家,便是不能沾商贾之事。老太太到这个岁数了,明显不是个没能为的人,可依旧坚守着清贫,连口腹之欲也不贪……你说,这么一个人,能允许后辈做商贾吗?没戏!

    从古至今,职业无非就是士农工商。

    仕途可能走不通,商贾不能沾染。只剩下农和工了。

    农……当然也行,但问题是,自己明显没有田地。因为每分家,金匡也不会给分家的情况下,属于自己的田地不要想了。有的就是五百亩的作为祭田的那点地了。

    还有就是工……工不说其社会地位,就是如今的身份吧,你弄出点东西再给传到朝廷,得不偿失。现在要做的就是蛰伏起来,最好就人家忘掉还有金家这一家子人才是最好的。要是再掀起风浪,自己和桐桐是能跑的,可这老的老小的小怎么办呢?

    别忘了,那商队还因为被讹上杀人命案被堵在路上呢。也不知道现在解决了没有。

    再者,四爷隐隐觉得,事情只怕是有点深。金家老二死的蹊跷的很,这次路上又屡遭算计,可金匡却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显然,这老家伙是宁肯把那些不甘都压下,也要甘心在老家这地方猫着。

    这里面必是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他也不方便对人说的缘由。

    连他都缩了,四爷就更不会往上撞了。

    所以,工……最好还是别轻易的沾。

    这么一算下来,竟是连谋生的途径都没有了。

    林雨桐都泄气,“真沦落到不能养家糊口的地步了?”

    胡说!我能让你饿着吗?

    四爷头枕在胳膊上,眼里竟然还带了几分向往:“……这村里的位置选的不错,群山环绕,只一面跟外面相通,靠着山还怕饿死人?”

    吹牛!就跟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似得。

    四爷便笑,“往东走一日,便是海沿子。再不行,我带你打鱼去!”

    越说越来了是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就跟谁说的不是正经的一样。四爷拉着她睡觉,“睡觉睡觉,我心里有数着呢。再不行,咱就去山里开荒了。”

    谁开出来就是谁的。连国家的都不是,更不是家里的了。

    林雨桐信他的鬼话?

    被他这么三打搅两打搅的,还真有点犯迷糊了。快睡着了,才想起来问:“文家不能接亲呀?”

    “那小子不乐意。”四爷说了这么一句。

    不乐意呀!

    再想问,瞌睡实在是挡不住了。外面呼啸的风声吹的人心里发寒,屋里也没那么暖和。胳膊放在外面还是会冷,躺在被窝里,觉得鼻子都是冷的。只能往里钻,再往里钻。

    后半夜被窝明显没那么暖了,炕下的火该是熄了吧。

    林雨桐往四爷的怀里钻,觉得他身上暖的不得了。而另一边,大房一晚上,咳嗽声就没停歇。烧着木炭,觉得有些呛人,会咳嗽。可不烧吧,又冷的邪乎。这一受凉,咳嗽的就更厉害了。

    两个男人歇不下,两个女人自然就歇不下。第二天天还不亮呢,门就被啪啪啪的拍响了,是大房那边的嬷嬷,林雨桐没起呢,叫她站在窗户根下回话,“怎么了?这一大清早的!”

    那嬷嬷忙道:“我们太太叫我回四太太,说是请四太太告知四爷一声,说是大爷那边有些不好,昨晚咳嗽了一晚上,今儿连声都咳嗽不出来了。瑞哥儿也是……”

    这是想叫四爷想办法去给请大夫。

    林雨桐手里现有镇咳的药,这会子假托给李诚,“……雪都封了山了,出不去了。这里现有一瓶,是顺王府二公子给我们家爷备用的,说是请了好大夫开的好药,先服下看看。这请人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这边才起呢。若是吃下去好了,便好。我们有方子,回头叫人给配。若是不好,你再过来,那时候也都洗漱好了。”说着,便把窗户打开一条缝塞过去。

    小徐氏现实不信的,原来在侯府,不管是哪里的大夫,便没有请不来的。李诚能找到的,自家没有找不到的。但这会子了,也不能挑肥拣瘦,先喝了看吧。

    喝进去一盏茶时间,没听见胸口那种喘气不匀的声音。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竟是听到父子二人轻微的鼾声。

    睡着了!

    阿弥陀佛!

    这能睡着,便是好多了。

    小徐氏忙打发嬷嬷:“快去要了方子……快去找四太太要方子……”

    姚氏一把给拦了:“娘您别急啊。这要方子怕是不妥当……您想啊,就是要了方子,这配药的事不还得烦请四叔去配吗?三叔那边,您也不能放心呀。您要了方子,还得给人家。咱又是何必。只说这药吃了,甚是受用。一应事情全委托给四叔便是了。”

    小徐氏一琢磨,便也是。况且,这里面有个银钱的开销呢。向来这药是李诚求来的,所耗必要不少,药钱自家现在是真的出不起的。

    如此一想,倒是直接叫四房去办方便。横竖自家是两妇道人家……四叔那边,若是有不凑手的,去老爷那里支取,总比自己这个儿媳妇出面要强些……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5、清平岁月(5)三合一

    清平岁月(5)

    这种日子对林雨桐来说其实挺无所谓的。但她特别不喜欢没有大户人家的钱财和权利了, 偏还存着大户人家那些繁琐的规矩。

    比如, 外面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天不亮被外院的仆妇叫醒,好容易睡个囫囵觉吧, 早早的被儿媳妇堵在被窝里了。

    儿媳妇过来请安来了, 结果婆婆还没起床。

    这放在当时, 就是比较难看的事了。婆婆赖床,以后还怎么说儿媳妇?

    林雨桐这种婆婆没事也不说儿媳妇,但……到底是不好看, 是吧?

    还是四爷起了, 从里面出去, 声音低低的,“……天冷,你们从结巴那里先都拿点炭, 把屋里烘热。你大伯母早早的打发人来,你娘起来取药,冻得又发热了……”

    意思是病了, 起不了身了。

    昨晚白氏跟璇姐儿一起住的,白氏起来了, 璇姐儿自然就起来了。四爷不好跟儿媳说,话是跟璇姐儿说的。

    璇姐儿就急了:“我进去看看我娘去?”

    白氏作为儿媳妇, 当然要伺候婆婆梳洗的。

    林雨桐真不想起,但不起真不行了。她裹着衣服坐起来,“我这就起了, 家里还没收拾,哪里能躺的住。璇姐儿,扶你嫂子回去躺着去,叫人把炕烧热,捂着。”

    “娘,我没事。”白氏忙道。

    “怎么没事?大人能扛住,孩子怎么办?你也看见了,这天,求医问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会子熬点姜汤,都喝点。听话,快回去。”

    白氏之前听说大伯那边不好了,还说要过去看看大伯母,也得给祖母请安的,但是婆婆有话下来,她一时倒是不好去了。

    璇姐儿就扶着白氏,“嫂嫂,我送你回去。”

    四爷把炭火弄来,给璇姐儿递过去,让她赶紧续到炉子里,然后回来给添炭火……几个儿子没起,他去开门给续了。这几个是真累了,路上又是车又是马的颠簸,也没叫嚷。

    他一进去,琨哥儿就抬头,四爷给摁住了,低声道:“安心睡,好好歇歇,不着急起来。”

    大的才十五,按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琨哥儿是累了,见爹叫睡,浑身疼的也确实起不来,就干脆躺下了。四爷给把炭火续起来,又叫粗使婆子,把三个屋里的炕都烧了。一人又给了二两银子……钱一到手,果然就尽心的很。

    桐桐一起来,热水也端来了。

    林雨桐叫她们找干净的锅,找生姜大枣来,也都给麻利的就弄来了。她也不去厨下熬姜汤,就在屋里借着炉火,给熬上了。

    随后又给两人一钱银子,叫她们找东院的管家或是下人,买些鸡蛋来。果然,林雨桐梳洗完,这鸡蛋就送了一篮子来。

    起的早没饭吃,林雨桐一锅煮了二十个姜糖荷包蛋,她吃两个,其他人三个。

    他叫四爷先吃,吃了得去正院的。她就不急着去了,先给闺女和儿媳妇送去。两人正在炕上,白氏也没歇着,比划着放在针线箩筐里的一点布,怕是想给孩子做衣裳吧。见了婆婆进来就要起身,林雨桐给摁住了,碗放在炕桌上,“先把这个趁热吃了,别的都不要你们管。”又说白氏,“给孩子的衣服你别愁,回头就买细棉布回来,多浆洗几遍。这个过了年弄都成,你养着吧。”

    璇姐儿就拉林雨桐:“娘,我跟你忙吧。”

    我不忙!“那么大的雪我忙什么呀?呆着吧。”

    可璇姐儿不愿意只跟嫂子呆着,“我跟我嫂子在书房的小炕上呆着吧……娘……”

    成吧!“先把姜汤蛋趁热吃了。”

    给这边送了再回去,四爷已经吃完了。他得去正院,也得找找,看药从哪买,需要的东西从东院那边能买点先挪用不。

    可这大冷天的,连个挡雪的斗篷都没有。

    这种天,穿什么都冷,没差别的。他起身,“我就去说句话,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林雨桐正想找东西给他披上,他装硬汉的坚决不用,跑出去了。

    到院子门口,四爷还跟结巴道,“你把屋里弄暖和,炭一会子就回来。”

    结巴着急说不上话,但手上不慢,拿了一块毡毯出来递给四爷,意思再明白不过,拿着挡挡风雪吧。

    “……”行吧!

    顶着这玩意一出大门,四爷恨不能缩回来。这长长的甬道,就是个通风口,那风抽的,呼呼的。

    雪都到小腿肚了,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倒是踩出一条道来。顺着这条道去了正院,大房婆媳和三房一家都在。如今是连个回避的地方都没有,彼此见了礼,徐氏就问:“怎么不见你媳妇和孩子。”

    四爷还没说话呢,金匡就拦了:“你坐在马车上,几个孩子骑马护了一路……”他没太在儿媳妇面前给徐氏没脸,转脸问起小儿子,“几个小子怎么样?”

    “大腿磨烂了,当时没言语,这会子又疼又痒的,裤子都穿不到身上。”四爷也不是夸张,是真的。痒是因为冻着了,一到热被窝,就越发的痒了,“琨哥儿媳妇出来不便,雪大路滑……林氏天不亮起来给大哥和瑞哥儿找药,就又起热了……璇姐儿在家照看呢。”

    徐氏这才急了,“怎的又起热了,这一家子还指着她管家呢。”

    管什么家?

    金匡瞪眼过去,又扫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大房和三房,他之前去给老太太请安去了,并不知道大儿媳和三房两口子打的什么主意,原来是撺掇的叫四房管家。他冷着脸,只说徐氏:“我看打明儿起,你去母亲那里伺候吧。老太太把话吩咐下来了,你不听?”

    徐氏是一肚子的苦水,庶子又不是自己生的,难道我能为了庶子为难我自己的儿子和媳妇。这不是……大房这边实在是没个帮手不行。

    但男人说话了,她没敢呛声,只低头脸涨的通红。

    金匡还是之前的话,“各自的日子各自去过。我跟你娘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开销。你们要是有呢,孝敬两个,要是没有,管好自己就成。反正也饿不着,冻不着。”

    牌位里还藏着金子呢,这肯定也不是全部。金匡能提前告知老太太,就证明他早留着后手,那么,钱财转移出来的就不是一星半点。

    但世事难料,这一落下来,起复这种事,只能看机缘,谁也不知道将来的变化会如何。所以,就得叫儿孙学会自立。要真还是跟在侯府一样,养尊处优,花着老本,那将来万一起复不了,走仕途只能等到三代之后,那这一家子不是擎等着饿死吗?

    因此,哪怕现在艰难,四爷也觉得,老太太和金匡的想法,才是对的。

    但因着有病人,四爷就又道:“各房所需的药钱,还是从公中出最好。”四房很少用药,主要是大房父子和三房的孩子。

    金匡也是这么想的,但这话得叫四房主动说出来。毕竟谁吃亏,谁占便宜,这是一目了然的事情。

    他直接取了钱匣子塞给老四,“这是一千两银子,你哥哥和两侄儿的药都交托给你办。”

    “账目我会列清楚。”四爷干脆就收了钱,有桐桐在,这钱就是干赚来的。

    大房和三房就都松了一口气,小徐氏和孙氏朝四爷福了福身,“有劳四弟了。”

    拿了钱,四爷就去忙去了。

    原来府里的管家,叫金守家,他是老侯爷从战乱的废墟里捡回来的,赐姓金,取名守家。如今这管家是有名无实了。也只伺候在金匡身边。

    但金匡身边是有常随的,也是跟在身边超过二十年的老人了。于是,金守家就被四爷征用了。他不急着找东院去,而是带着金守家先回自家的小院。

    回了小院也不进里面,而是直接进了结巴对面的那间门房。以后这里就当处理事情的地方。隔着照壁,也不怕惊扰了里面。

    四爷一回来,琨哥儿就过来了。刚才林雨桐给几个儿子送了早饭进去,硬是叫是三个在被窝里吃了喝了继续睡。可等娘走了,作为长子怎么睡的着?

    起来了就听见爹回来了。

    刚到门口就听到爹说:“老太太是个有成算的,知道咱们这个时候来,必然是早就把一应的准备好了。你去问,那么东院那边必然是有多余的的。要紧的是柴火,木炭,一次性就把用到明春的量都给采买齐备了。粮食都有,但细粮还是不够。大房三房有病人,这边又孕妇,二房那边只一个,二哥没的早,委屈谁也别委屈二嫂。这么着,你去把人请来,咱们在屋里细说。”

    周围的环境也不了解,总得打听一二。

    金守家利索的去了,四爷又叫他把毡毯披上。

    琨哥儿就弄了个炭盆到这边,招呼仆妇把这屋子的炕给烧热了。

    林雨桐知道要请客,弄了下酒菜端过去。一碟子的酸辣白菜,一碟子的凉拌粉条,一碟的油炸花生米,再就是路上没喝完的烈酒,给烫了两壶,先给端过去了。

    前面吃着饭,她就烙了南瓜馅的烙饼,连午饭都有了。就着油锅,再用酸菜烧了一锅汤,点着白胡椒,又酸又辣好驱寒。

    这宅子原先的管家叫金一钱,他原是老侯爷的亲兵,因着伤才被安排会老家的。这宅子里庄子里的护院,都是老侯爷当年那些亲兵的子孙。

    怪不得金匡敢回来呢,这里便是金家的根据地。老夫人在这里经营这么多年……不容易。

    金一钱年岁也不小了,被请过来,四爷以礼相待,琨哥儿在边上给执壶,他也不拿大,“……咱是从西南方向回来的,一路上除了几个村子,您也没见啥。但咱们文定山并不偏僻。出了山口往西,也就三里地,就是这一片最大的镇子。从镇子往北半日的路程,就是银州。往西一日的路程,就看见海了。”

    这个方位描述,给四爷的感觉好像是铁岭附近似得。又像是红楼里的黑山庄所在的大致位置,记得乌进孝孝敬的年礼,包含了各色的野物,还有活虾干虾,又有松子榛子。这肯定是靠北,且靠海的地方。

    如今这个文定山也有点那个意思。而且,金家住的地方不叫村,叫山。

    文定两个字,只怕是后来给改的。

    他就问:“文定山只金家?”

    “那不是!”金一钱抿了一口烈酒,辣的直吸溜,赶紧塞了一口菜,只觉得从没有过的爽口,“多是金家的族人,不过金家原也不住这里……嗐!现在跟常四爷您说这个,也不打紧。当年遇到兵祸,金家后生都跟老侯爷一样,杀兵自救。可这兵是朝廷的兵,民杀兵,这是死罪。后生们杀了人了,不敢回家了,干脆就在山上住下了。避过了风头,就偷摸着把家里人都接了来,在山上安家。”

    就是落草为寇的意思。

    祖上当过土匪,怪不得老太太和金匡都把这一茬给隐下了。

    这跟当皇帝的把不光彩的那一段掐了是一个道理,四爷特别能理解。只叫金一线接着往下说。

    金一线就继续道,“当年老祖宗还活着……”

    是说老侯爷的爹,金匡的祖父。

    “老祖宗就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多撒出几个后生出去,犯事留个后手。一共出去了五个,包括老侯爷在内。当时老太太怀着大姑奶奶,也是应了这个事的……那样的乱世,活着最要紧……”

    只怕老祖觉得老太太怀的是小子,把儿子撒出去,把孙子留下,两厢保险。却不料儿子一去断了音讯,儿媳妇生了个闺女。

    金一钱就说:“果然,当年撒出去是对了。老侯爷封侯拜相……文定山这就是民不是匪了……咱们家大爷,本也是过继的当年山上大头领的小孙子……”

    意思是,捆绑的更紧一些,以保证这么多族人的利益。

    而老侯爷又坚信留后手的重要性,默许了这件事情。再加上对原配的亏欠,过继一个儿子给她养老,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剩下的不用说,四爷就懂了。原本头领那一家,就算是退到一边去了。这边由着老太太当家,其实还是由着这边大爷当家。两家其实是一家。

    “再加上当年,这山里确实是收留了不少人。您可看了,这地方易守难攻,再加上后来我们这些老亲兵们被老侯爷安排回来,在这里成家立业,繁衍子孙,如今,咱们也好几百户人呢。”

    也就是说,这些老亲兵和当年的山上的‘土匪’,不是一股势力。用老亲兵融合这里,分化这里……不能叫一家独大。到了如今,只要收拢住两拨人,这里才是金家的地盘。

    这里占着地形优势,又因文定侯的缘故,来回回旋的余地较大。遇上世道好时候,入仕是一条路子。遇上世道不好的时候,回来耕读,亦可传家。再赶上乱世,关上山门,这里自成一体,上山可为匪,下山可为民。

    这也就是家族聚居的好处。

    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四爷就安排了采买的事,叫他牵线搭桥。这事容易,金一钱满口的答应了。

    四爷回来就说:“是好是歹,这个冬天得叫好好的先过了。炭火走公中银钱……”

    林雨桐便明白,自家人口多,需要的也多。便是占了便宜,因着他们都吃药的吃药,花费不小,谁也不能提出异议。

    晌午饭吃过了,林雨桐也得忙了。家里使唤的嬷嬷不好使了,这些人都想回京城,所以,这各家的情况都差不多,都是得需要人手。林雨桐就先去了三房,叫上孙氏,再一起去大房那边跟小徐氏商量。

    这婆媳俩正吃饭了,那爷俩睡下去没起,结果那俩嬷嬷给她们自己做什么吃的,就叫小徐氏婆媳跟着吃什么。

    见这妯娌来了,这婆媳也赶紧放下筷子。门口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进来人也都不能知道。

    孙氏就说:“……我那院子那两个,也是活祖宗。我是把鞋上小米珠摘了一颗,才给我做饭的。”

    抄家抄的,身上没啥东西了。也只绣鞋上,没人查抄,倒是应急了。

    小徐氏请两人坐了,“我也寻思着,得买上两人来。别的不说,厨房得一个,洒扫浆洗得一个。平时就住在前面的门房里,好歹能看个门户。”

    林雨桐却摇头:“如今不同以往,以前,是朱门大户,家里买人朝廷也是许的。原本府里就有上面赏赐的奴仆上百。现在,咱就是平头百姓。开国之初,就颁过旨意……”

    这么一说,小徐氏就悚然一惊。举人往上,这才有买奴婢的资格。像是县令,最多也就能有能买两房下人。

    当然了,官方是这么规定的。一般都没人遵守,商户人家小地主家,人家一样买人。

    可自家不一样,自家是获罪回来的。但凡有一点错处,被人揪住了如何得了?

    孙氏就皱眉:“那怎么办……雇上几个妇人做活?”

    只能是这样。

    林雨桐就道:“一个妇人……每天早上来,每天晚饭后走,一个月得半两银子,这是农闲时候的价钱。”还得管饭,年节还得给衣裳。

    雇上两口人,一个月就得一两银钱。

    可主家的月钱每人才两百文。

    像是大房,一共四口人,八百文。尚且不足一两呢,拿什么给仆妇一两?

    姚氏就低声道:“儿媳灶上还能做……要不,饭食儿媳料理,虽做的慢些,但好歹……干净些。请上一个仆妇洒扫也便是了。”

    三房跟大房一样,如今是四口人。也是请不起两个人的,她咬牙,“那我这边也请一个。”

    林雨桐那边有个结巴不仅能看门,还能洒扫。再就是厨房需要个婆子,浆洗需要个婆子,“我们人多,七口人,马上是八口人了。要两个婆子。将来添了孩子,浆洗的活更多。”

    所以,请了人之后,所剩都不多了。

    林雨桐就提议说:“委屈谁,也不能委屈老人。用公中的银子,请两个婆子,过去服侍。”

    这个谁也没意见。

    可文氏那里怎么一个章程,林雨桐看小徐氏,“二嫂那里,是跟着老太太吃的。也就是浆洗洒扫的活需要人……”

    小徐氏点头:“那就从公中出这份钱吧。”

    事情定下了,计划却赶不上变化快……那边来了一个高壮的仆妇,带了几个妇人前来:“这是老太太吩咐的,各院给的杂使仆妇。各位奶奶挑吧……二太太已经挑过了……”

    二太太是说徐氏。

    林雨桐看了叫挑选的数目,心都凉了。人家只带了三个人来,看着膀大腰圆的,很有一股子力气。

    杂使,就是叫她洒扫烧水浆洗这些活都能干,哪怕在家里搬个重东西,这都没问题。但就是一点,细致活做不了。

    细致活做不了,那这饭还得自己做,对吧?

    小徐氏和孙氏先是惊喜,本来她们就只想雇一个,现在送来一个,那再雇一个灶上的就行了。可林雨桐知道,老太太找人来把最脏最累的活干了,那剩下的……意思就是别偷懒,自己干吧。

    孙氏这会子还没理解到那一层意思,就问说:“拜托大娘给咱们找几个灶上手艺好的……”

    这位大娘笑的慈眉善目:“同三奶奶有所不知,咱们这地方,灶上好的,还真怕挑不出来。”

    一句话把孙氏给堵回去了。

    林雨桐就跟小徐氏道:“大嫂,你先挑人吧。”

    这一句话,就把孙氏的尴尬给解了。几个妯娌也不勾心斗角了,自家都属于外来的,再要不合,就更得被人欺负了。

    小徐氏就指了一个长的白净,瞧着五官最顺眼的那个,“就这个吧。”

    林雨桐又看孙氏,孙氏随手指了指满脸笑的那个,“就她吧。”

    剩下的一个就是林雨桐的。

    这婆子有些忐忑,不停的拽袖子,看来是很少在大户人家行走的。倒是其他两个,只怕是常被叫来帮忙的那种。

    被老太太来了这么一下,刚才商量的都作废,就别聚着了,各自看自己的事情怎么办吧。

    林雨桐带着这婆子回来,在路上就问她家里的情况,“……夫家姓钱,男人死的早,过继了个侄儿,侄儿……娶了媳妇,又添了孩子,家里的屋子不够住,挣钱贴补些……”

    林雨桐看她长了冻疮的手,就明白了,那侄儿不孝顺。

    这么一想,其实老太太是费了心的。像是钱婆子这样的,雇佣跟买卖是一码事。她这种回去了也没依仗的人,是能在家里干到老的。

    她就说,“既然住的屋子不够,那就住后罩房,有炕,有炭有柴火,仅够使。家里的活分的也没那么仔细,家里的活也没那么仔细,你就当时给自家干活一样就行。”

    钱婆子就应着。说是婆子,其实还不到四十岁。

    原来那俩婆子,都打发出去,叫在前院等着,集合好了,明儿直接打发上路,这里也不能留存着二心的人。如今虎落平阳,忠仆到底存了几分忠,这不好说。倒不如文定山的人靠谱。至少大家利益是一致的。

    整个下午都忙忙碌碌的,又是分炭,又是给柴房塞柴火,细粮都淘换来了,存放好。钱婆子果然是能干,有一把子力气,能当个大人用。

    四爷带着几个儿子照看,林雨桐这会子真比较着急了。她带着白氏和璇姐儿在炕上坐着,真得动手做针线了。四爷的衣服有点短,得把里面的放出来。一人原本都是准备了两身,现在身上有一身,备用的一身先改了明天穿。明天再改今天上身穿过的。不光是四爷的不合身,其他的都不怎么合身。

    这就是孩子多的坏处,琨哥儿的不用管,有白氏呢。可这边还有两儿子一个闺女的呢,这不都得干吗?

    三人挤在书房的小炕上,璇姐儿是真没怎么动过针线,这会子指着她也不行,叫她帮忙递个东西,下炕添个火可以,其他的就不成。

    晚上在炉子上熬了粥,结巴的饭叫那钱婆子自己做去,他俩自己开火就行。一人两碗粥,就算是把一地天对付过去了。

    四爷看桐桐在灯下忙活,以后要这么过,桐桐得熬坏了。

    还得想个办法。

    像是四爷一样,寻思着想办法的大有人在。比如小徐氏,男人和儿子晚上才醒,醒来也就是间断的咳嗽了几声,倒是觉得好了许多。晚上就是白米粥,可这样的粥,粘稠的很,一人喝了一大碗。

    小徐氏直念阿弥陀佛。

    趁着男人醒着,小徐氏把一天的事都说了,“……四房倒是出力了,也没藏着心思。很是照看,这一冬的炭火倒是不用操心了。只老太太未免太苛责了一些……”姚氏是她外甥女,她也心疼。只做了一顿饭,看看那手,都红肿起来了。厨房多冷的。

    金伯仪就道:“这么着……回头叫管家来,就说我说的话……家里只瑞哥儿一个,单蹦一根苗,阳气不旺盛……为了子嗣计,我打算收养几个义子义女,命硬些能压得住的最好……想来老太太不会拦着。”

    小徐氏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这倒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叫买卖,咱也不买卖。但认下了,这契书上自然就有‘听凭差遣,生死婚嫁,全由对方做主。’这样的话,这其实跟买来的人一样。但因着义子义女的名义,这里面没出息的,可以在家管管家事,有出息的,也是家里的帮手,若是姑娘家教养的好了,好好的嫁人,用处就更大了,“明儿,我就叫管家去办。”

    而三房呢,三爷说孙氏:“有空了,就去帮帮娘,如今,那院子里活,她得干一半。”

    是说吴姨娘得伺候金匡和徐氏。

    养尊处优的时候,这姨娘大部分是比当家太太还滋润的。吃的好穿的好,一觉能睡到日头起。儿孙的教养不叫她插手,那还不用跟着操心了。万事不管的。可这一旦没好日子过了,最遭难的就说姨娘。她得跟丫头似得伺候太太,这是她的本分。

    但这给孙氏提了个醒:“……要不,给你再纳两房妾……看看四房,人家儿子多,听听一天到晚的,多热闹。再看看咱们,琅哥儿身子又不好,找两个乡下长大的姑娘,粗粗壮壮的好生养的,咱再填几个孩子……”

    三爷愕然了一瞬,有些扭捏,“这……这不好吧?”

    有甚不好的?

    孙氏现在哪里还有心思拈酸吃醋,她是又要照顾闺女的心情,又得照看儿子的身体,男人这里还不能马虎,又有婆婆得照料,这千头万绪的,她哪有那个功夫?

    纳上两房能干活的妾,什么问题都解决了。至于说害怕失宠之类的,几个乡下丫头,她还摆弄不明白么?

    “就这么定了!”孙氏比三爷还坚决,不容反驳。

    林雨桐和四爷是不知道人家的打算的,四爷说想办法,林雨桐还说,“不用,这段时间,别招那位老太太的眼。回头能挣来钱了,叫成衣铺子的人来量体裁衣,也是一样的。剩下的,就是灶上的那点活了。儿媳妇是得宝贝,但最终的日子还得他们自己过,力所能及的,该干还得干点。璇姐儿不小了,也该学了。有这两个打下手,我能多累?再说了,咱家不兴君子远庖厨那一套,你都会做饭呢,那几个小子有一个算一个,跟着一块干。”

    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谁也别说委屈。

    四爷就笑,她倒是很有大干一场的架势。

    各家有各家的打算,反正都是要正经的过日子的。昨儿是简单的收拾了凑活一天,今儿可不能了,最先解决的是吃饭的问题。

    粮食林雨桐也看了,粗粮不少。那不能因为是粗粮就不吃。

    大黄米最多了,都是处理干净的,林雨桐叫说:“今儿蒸馒头蒸包子,顺手蒸粘豆包……”多蒸点,直接冻到外面,吃的时候热一下就行。早饭和晚饭有这些搭着吃,再熬粥炖汤配着就是一顿饭。回头再弄点小菜,就成了。午饭或是面条别的的,正儿八经要做的,也就一顿。

    钱婆子知道村里哪里能磨面,自己扛着就去了。不大功夫就回来,林雨桐叫几个儿子一起,也不在厨房,案板放到堂屋里,发面也得在炕头发。

    孩子们都新鲜,琨哥儿光有蛮劲,不会和面,倒是珅哥儿,看四爷揉了两下,就明白了。琪哥儿躲远了,跟璇姐儿一起挑干净的苏子叶去了。这苏子叶别人家有存的多了,叫钱婆子拿了十个大钱在外面买了一个大袋子。

    锅里煮着红豆,这是做馅儿的。没有那么些个砂糖,就塞上红枣了事。

    包子就是酸菜的包子,白菜萝卜包子,各样包上一点,又有花卷和馒头,别管样子好看不好看,但一锅一锅的都上锅蒸了。

    第一锅粘豆包出锅,趁热,林雨桐叫琨哥儿带着两弟弟,给老太太和西院各房送去。

    这个点,正是吃完饭的点。

    王氏老太太没见琨哥儿,只把豆沙包放在面前的碟子里等着晾凉,嘴上却说金一钱,“你继续说。”

    金一钱就道:“……原二老爷说的不错……大房那边,大爷吩咐了,叫找义子义女,人也已经找好了,都是些没了爹或是没了娘的,日子过的苦,也算是命硬的孩子……”

    王氏老太太点头,“……如此,倒也罢了。只看他往下怎么把这些义子义女养活吧。到那时候,再说着法子是好还是坏……如今且看着……是跟他们一房找了帮手,也是给了这些孩子一个活路……可人心这东西,最难掌控,一个闹不好,会被反噬。你也多用点心思,看着一点……别叫真出了岔子才好……”

    金一钱应了一声‘是’,然后说起三房的事,“……三太太的意思,是找两个粗笨的丫头,要好生养的……只说是琅哥儿太孤单,她年纪又大了,这是为了子孙计……”

    老太太就冷笑:“老三说什么?”

    “三爷……什么也没说,坐在边上有些不安。”金一钱只把看到的如实说了。

    老太太闭上眼睛,“孙氏是愚蠢,老三嘛……老实、惧内……哼!按她们说的,想找就给她找,别找老实孩子,那是要了人家的命了。给孙氏找俩心思正点,但也咯牙的,叫她尝尝滋味……就知道有些苦看似是苦,可跟有些苦比起来,屁也不是!”

    金一钱不敢说话,低头讷讷不敢言。

    老太太这才拿筷子夹起粘豆包,轻轻的咬了一口,细嚼慢咽的吃下去,“这是四房自己做的?”

    “是!”金一钱低声道:“您是知道钱婆子的,论起力气,论起干活利索的劲儿,两个男人都不如她,可灶上的手艺,她是真不成。据她说,四爷和几位少爷,都上手了……四奶奶说,从今往后,家里不养闲人。钱婆子在外面干活,是带着耳朵的。四爷边干活还便跟几个少爷说,明儿一早,都得早起,该习武就得习武,不能耽搁。就是家里的姐儿,也不能例外。”

    老太太就又吹了吹粘豆包里的冒着热气的馅儿,若有所思:“……不急,不急!再看看……再看看……”说着,又问,“老大那边没传话,几时能到家?”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6、清平岁月(6)三合一

    清平岁月(6)

    结巴是个勤快的人, 自小没人待见, 以看护义庄赚取那点饿不死的薪俸勉强维持不饿死。也因着那个活儿,三亲六故的基本不怎么来往,也就是一个表侄儿, 三教九流的都接触, 常用义庄隐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人或是事, 除了跟他来往的频繁些,别的都不走动了。他只是因为缺陷跟人走动的少,但不是说他的脑子比别人笨。相反, 他脑子里算计的很明白。

    在京城的时候, 表侄儿跟他将事情说了, 他心里就门清似得。

    这是自己的机会。

    因此上,路上哪怕是遇到土匪,也完全可以半路自己走了。反正手里有出发前就得了的银钱, 再不然,还有那么一辆马车,这马车再不值钱, 也值几十两银子……这些钱要是在大北边,买上几亩地, 找个寡妇成家过日子,也是能的。

    但是他没有。坚持的跟着主家来了。

    自己不是卖身的下人, 对外也只是雇佣来的。但是银钱一点也没少,主家奶奶说了,一个月一两的银子, 管吃管住,一年四季,每季两身衣裳。这就是鼎鼎好的日子,至少进出,这都是活人。

    本来院子里有俩不爱做活的女人的,可如今也被打发出去了。他瞧出来了,主家要的就是忠心的人。

    因此上,当瞧见新来的仆妇有爱听壁角的毛病,他总是发出点动静来,叫主家在里面知道。主家面上没说什么,只做不知道,但他心里有数,主家是知道的。

    比如晚上这俩酸菜包子和一碗小米粥,都是主家的小少爷亲自端来的。倒座房那仆妇守着厨房饿不着,但主家没想着她,可见,比起她来,主家还是更喜欢自己的。

    他吃了热腾腾的包子,然后喝了汤。就着热水把碗洗了,放在外面的窗台上。炉火拢了拢,这就睡觉。这里是深宅大院,比外面安全的多。不说这宅子在村里的正中间,从村口到里面不容易。只说宅子,外院住着几十个护院,养着十几条狗,安全是特别安全的。

    但他在义庄呆的,习惯了。有点风吹草动,必然是要醒的。

    活人呆着的地方夜里有动静不奇怪,死人呆的地方夜里有动静那是要吓死人的。没人天生就是胆大的,这些年,他也练就了一身本事,那是说睡就能睡着,外面稍微有点动静,他立马就醒。

    今晚,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其实从大门朝里,一层门一层门的,到四房这里,得有一里路了。可睡了一觉,得有子时前后,他先醒了。醒了也不点灯,穿着衣服靠在炕上,闭着眼睛听着。

    好似又没有什么动静。

    这才说是不是听错了,就猛的听到外院一震狗叫声,先是一声,再接着叫成一片。

    他蹭的一下下炕,挑着灯就出去了。不知道外面什么事,院门肯定是不能开的。

    然后他回头看,正房和角房的灯都亮了,紧跟着,正房的门先开了,四爷从里面出来。他将手里的灯举起来,表示他在。然后摆手,叫他别过来,他在这里看着呢。

    四爷哪里能不过去,他裹着衣服过去,拍了拍结巴的肩膀,“没事,开门吧。”

    说着话,琨哥儿就跟了出来,手里也拿着灯,“爹,怎么了?”

    四爷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得看看去。

    其实也用不上灯,雪没停,只是小了一些。之前的雪没扫干净,就又是一层。这雪白亮亮的,周围的一切都看的很清楚。

    琨哥儿跟着他爹走出去,整条甬道里空荡荡的,只有夜里夹着雪的风。

    抬眼看去,离自家门口有一点的位置,有一排特别清晰的脚印。这脚印也是奇怪,只有朝这边走的,没有离开的。可问题是,这条巷子里就是没人呀。

    四爷跟结巴说了一声:“你看住门口。”然后叫一定要跟着的琨哥儿,“跟着我,咱们走墙根。”

    不破坏现场。

    林雨桐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了,这会子也跟着起身了。那边璇姐儿跟白氏吓的够呛,她先过去给那俩作伴,外面就传来珅哥儿的声音:“娘和嫂子妹妹安心呆着,我在院里。”

    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

    林雨桐就叫白氏和璇姐儿,见两人都穿好了,“那就裹着被子,去书房小炕上躺着去。”

    今儿晚上,只怕是不敢单独睡了。一家子守在正房也就是了。

    把这俩先安顿好,又把琪哥儿叫起来,挪到自己和四爷住的屋子,那屋子炕大,且睡去吧。出来的时候见珅哥儿将炉子捅开了,给里面添炭,她叫孩子去睡,“娘在外面守着。”

    “儿子跟您作伴。”珅哥儿把凳子挪到炉子边上,叫林雨桐坐。

    这是个叫林雨桐都觉得罕见的贴心又温和的男孩子。

    坐着无事,隐隐的,能听见巷子里传来说话声,她转移孩子的注意力,怕他害怕,“跟娘说说,跟文家的婚事,你是怎么想的?”

    文家那姑娘,在正院住着陪徐氏。吴姨娘要伺候徐氏,也将文家那姑娘使唤的滴溜溜转。她得问问儿子是怎么想的,看这个亲是要怎么结。

    那天文氏提婚事,四爷给拒了。路上的事,叫四爷心里没底……可要是儿子非这个姑娘不行,这就得尽快的弄清楚里面的事情。

    却不想珅哥儿低着头一直没说话,林雨桐以为是害羞的时候,他抬起头来,“……我……我能不娶文家表妹吗?”这么说着,他有些慌张,“……我……我不是嫌弃文家没人了,文家表妹没有娘家……娘,我不是嫌弃这个……我是……我就是不想娶她……”

    嗯?

    林雨桐一愣,“不想娶……是你心里有别的姑娘了?”

    珅哥儿摇头:“……不是……就是不想娶……”

    这边正说着呢,就听见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个话题到这里就打住了。

    四爷和琨哥儿一身冷气的进来,林雨桐赶紧把热水递过去。

    “这风吹的。”四爷端着杯子直搓手,当着孩子跟桐桐的解释是:“没事,外院惊动了,安心睡吧,各处都守着人呢。”

    林雨桐就当是没事,看着琨哥儿把热水喝了,就叫他们去里面炕上睡,“去吧,炕大,先凑活一晚。这会子你们那屋里,热气都跑完了。”

    哥俩知道父母有话要说,就直接去了里面,挤着去睡了。

    等门关上了,四爷才低声道:“西院进来人了,奔着就是西院来的。不过到了三房门口,却没选择进去……不知道是因为外院的人发现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人跳起来蹬着墙翻出去跑了。倒是身手不错……”

    林雨桐的声音就更小些:“要是二房不跟着老太太住,原本,三房的院子是归二房住的。”

    这么一并排五个院子,第一个院子是金匡和徐氏住,第二个院子是大房住。第三个院子是三房住,自家住的是第四个院子。

    之前,以为文氏会跟着金匡和徐氏住的,所以,自家直接就选了第四个院子。

    如果一次是巧合,那么第二次,绝对不是巧合。

    只是不知道,此人是奔着文氏来的,还是奔着文氏的侄女来的。

    因着两边都住着孩子,这个问题就此打住,林雨桐进书房跟璇姐儿和白氏凑活,四爷去里间跟三个小子挤一挤。

    但因为这事,林雨桐还是对住的屋子,再做了一次调整。叫琨哥儿和白氏,两口子住一块,住璇姐儿原来的屋子。把璇姐儿挪到书房,另一边角房叫珅哥儿和琪哥儿作伴。

    如此,就都在正屋住着,放在林雨桐和四爷的眼跟前,便是院子里正真进人了,也有个照应。还特别叮嘱他们,“晚上只管关着门,没有我们叫门,谁叫门都不许开。”

    很有些杯弓蛇影。

    然后这么一说,不光是三个小子习武积极了,便是璇姐儿,也愿意一早起来,打上一趟拳。

    可光是防备着也不是办法,还得知道根子在什么地方。

    关于文氏,有些话四爷不好问,便是金匡这个公公,也不好问。徐氏是指望不上的,她把对二儿子的感情,全都倾注在文氏的身上了。

    因此,林雨桐今天,打算去见见文氏。

    晌午做了饺子,香菇馅儿的。她盛了两碗,用篮子提了,出了东院,往老太太院子去了。

    如今天冷,便是下人,也不怎么在外面活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沿着回廊一直朝里走,那院墙上探出几只红梅的就是。

    远远的闻见梅香,院门也开了。没想到的是,老太太站在凳子上,正拿着剪子,剪梅花枝。跟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她唬了一跳:“老太太,您这是干嘛?住了一院子的孙男悌女,叫谁来弄不行呀?再给摔了!”

    说着话,人就到了跟前。篮子随手就放了,过去扶老太太下来,“您要哪枝,我上去给您剪?”

    老太太摆手:“别人剪有什么趣儿?你一边站着……瞅瞅这枝怎么样?”

    “好好好,好看。”林雨桐帮她扯住,由着她剪了,然后才扶她下来,“您是真不怕冷。”

    老太太捧着梅花,也不要林雨桐扶,就率先往屋里去,屋里已经准备好花瓶,素净的白瓷瓶子,趁的花更艳了,“这是给你祖父的,你把篮子放下,去祠堂,把这个给你祖父供上。”

    林雨桐就把篮子里的饺子端出一碗来,“您尝尝……”

    还有一碗没拿出来,这就是告诉老太太,这是给别人的。自己供了梅花,还会再回来。

    老太太跟没看见一样,拿起筷子就吃,不热乎了,却也不凉。

    林雨桐见她像是没什么要叮嘱的,就直接捧着梅花去了。却不想推开祠堂的大门,就看见一身素白的文氏,跪在祠堂的蒲团上。她面前的地上一堆的黄豆,边上一个盆,里面有一层的黄豆了。这是在祠堂里数豆子。

    她的第一个感觉是那老太太成精了,猜到自己是为了寻文氏来的。所以打发自己过来了。

    可既然知道自己找文氏,那必然是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文氏……文氏又在这里数佛豆……那必是文氏身上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站在门口愣了一下,那边文氏轻轻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盆里的豆子倒出来,“数错了……”

    那就得重新数。

    “是我惊扰到二嫂了。”林雨桐进去,将红梅供奉上,然后磕头。这才起身看向文氏,“不好意思。”

    “不是你的错。”文氏面色平和,自己先道:“今儿我已经重数第三回了。”

    这是承认她自己心不静。

    林雨桐蹲下去,跟她面对面,“昨晚……”

    才说了这两个字,文氏的面色微微一变,才放进盆里的几个豆子又被她倒出来,重新再数,“弟妹要说什么?昨晚的贼人……跟我无关。”

    林雨桐皱眉,“大户人家闹贼,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二嫂怎么会认为跟你有关?”

    文氏有些讶异,微微挑起眉头,“那弟妹此来……”

    “是为了珅哥儿和岚姐儿的婚事。”林雨桐这么说。

    文氏松了一口气,“这事……弟妹做主便是。”

    “我做主……那……”林雨桐直接起身,“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文氏愕然的抬头,跟林雨桐的目光正好对上,这一眼,叫文氏有些怔忪,她一直以为林氏是个蠢的,是个见识小的,可这双清凌凌的眼睛,却告诉她,这个人不是。

    两人对视了良久,文氏先退了,她继续数她的佛豆,然后嘴里应了一声‘好’。

    林雨桐抬头,跟站在祠堂外面的岚姐儿面对面。岚姐儿一步都没往里面迈,只朝林雨桐福了福身,“……我来看看姑姑……”

    这也是林雨桐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姑娘,她跟她姑姑有些相像,不及她姑姑美艳,但却比自有一股子清丽。这样一个姑娘,其实很难有哪个小伙子能拒绝的了。但是珅哥儿偏偏就拒绝了,岂不是奇哉怪哉。

    文氏曾急切的想促成岚姐儿跟珅哥儿的婚事,这话说出来才没两天,可今天自己说要毁了亲事,她一句都没多问,也没多说,直接就应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文氏宁肯毁了婚事,也不愿意跟自己多说什么。那么自己要问什么,对什么事好奇,从她嘴里是休想得到想要的。

    这么一个狠心若此的人,逼问是没用的。就跟她也知道,在自己面前敷衍是不能过关是一样的道理。

    她没有多话,此时,自己也不用多费唇舌了。

    转身,再上了一炷香,她就从里面退出来,只留下那姑侄在那里。她没故意放慢脚步去听人家说什么,听也没用,要是随便能说的事,她也不会这么隐着就是不言语,哪怕是搭上她侄女的婚事。

    走远了,再没有脚步声了。

    文氏没回头,而是直接问了一句:“……如今,你可算是称心如意了?”

    “只是不想再害无辜的人而已。”

    “无辜的人?是!害的都是无辜的人,可我又有何辜?”

    门槛外的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想回京。当初我就告诉过你,我不要离开京城。”

    “回京?回京做什么?文家就剩下你我了……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活着……是给文家留下一条根……”

    “留下这条根做什么?既然要留根,自然是留在京城的好。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通知你,我要回京。”

    文氏摇头:“这里距离京城有多远,一路上有多艰难,你心里没数吗?回京?怎么回?”

    “这个……就不劳您操心了。”

    “晚上那人……是来找你的?”文氏惊疑不定,“你若是有爱慕的人,为何不早说。怪不得临时要退亲,必是是露了什么给人家知道……”

    “我告诉金启珅,我心里有人了,不想嫁他。”小姑娘的语气带着几分凉凉的冷意。

    文氏愤然转身,“我将你许配给他,不是为了过继,这是我为你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他温厚,体贴,顾家,是个难得的良人。我这辈子,有过你姑父,我不后悔,他把一个女人一生能得到的温情都给了我,哪怕他不在了,可有这些,也依然能撑着我继续活下去……我也希望,你能有个懂你疼你体贴你的人……过一世安安稳稳的日子……可你呢?你……你糊涂,你混蛋……你把我这份心都给白费了。”

    岚姐儿脸色苍白:“文家死绝了,我爹,我娘,祖父祖母,还有哥哥……姐姐为了清白,一头撞死了……留下我,我又怎么能安心苟活。你给我找的人很好,找的人家也很好,祖父祖母慈和,将来的公婆宽厚……哪怕是金启珅,也是好人……我也想有太平的日子过,那姑姑,我再把四奶奶请回来,您可愿意跟她什么话都说……”

    文氏转身,然后摇头:“不……知道了对谁都没有好处……都没有……”

    岚姐儿的脸越发苍白了,“那……您还跟我说什么……便是我反悔不走,这婚事不也因为您做不成了吗?”

    她说着,转身就走。

    文氏的肩膀颤抖,似乎在做某种挣扎……好半晌才站起来追出去,“你站住……”

    岚姐儿站住,转身,看向文氏。

    文氏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你……你跟我……跟我来……”

    林雨桐不知道那边姑侄俩的事,从祠堂出来,她还是先去了老太太那里,取回家里的篮子,这东西,家里也是有数的。

    两碗饺子,老太太一个人干掉了。倒真真是好饭量。

    她问说:“您吃着还好?”

    “好!”老太太擦着嘴,抿了一口茶,问说:“被撅回来了吧?”

    林雨桐也不隐瞒,“珅哥儿跟岚姐儿的婚事……我给退了。”

    老太太眉头皱的越发紧了,“你知道吗?我这老婆子呀,活到这个岁数还没死……靠的就是凡是尽可能的要弄的一清二楚。”

    所以呢?

    老太太伸出手,“扶着吧,我也去瞧瞧。”

    却不想,这边才出门,就跟这姑侄俩走了个面对面。见了老太太,文氏噗通往下一跪,“祖母,孙媳有话要说。”

    老太太看了林雨桐一眼,林雨桐又去看站在文氏身后,也还只是低着头的岚姐儿。

    谁都没说话。

    好半晌,老太太才道:“起来吧,进去说话。”

    林雨桐跟着,老太太没叫退,她也就没退。

    文氏又要跪下,老太太就摆手:“有什么话站着说也是一样的,跪来跪去的,家里没那么些规矩。”

    “是!”文氏低下头,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我……我不知道话得从什么时候开始讲起。”

    老太太沉声道:“就从老二的死讲起。”

    文氏抬起头来,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二爷他……是我对不住她……她是我见过的最有担当,最男人的男人……他到底是怎么死……我可以肯定的说……不是他们下的手……”

    那是谁?

    还有谁?

    文氏歉意的看着林雨桐:“是太后!是皇后!”

    贺家和许时念。

    林雨桐不由的心痛难忍,“琼姐儿?”

    文氏咬牙:“……贺家上门,我就知道,这是对二爷的死,怕咱们家疑心到太后身上……这个亲要是不做,那么这一家子,就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太后要杀金仲威?为什么许时念这个皇后也要杀金仲威?万事总有缘由吧。

    文氏的声音带着颤抖,几乎站立不住,她坐在椅子上,却像是陷入的某种回忆里,“……说起来,这得是十六年前的事了……那一年中秋,我跟着哥哥出门赏月。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去了城外的鎏金湖……在那里,我邂逅了三个少年……”

    “那一年,我十四岁……陛下十六,二爷十六,许时忠十七岁……十六的陛下还不是陛下,是个皇子,是个朝气勃勃的少年,长的清隽英武,人也温雅。其实,那个时候,我一眼就被二爷吸引了,但是他总是回避我的视线……一来而去,我倒是跟还不知道对方真实身份的少年李昭熟稔了起来。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皇子,二爷是二爷。只知道他叫李昭,二爷叫李二,许时忠就许大……”

    林雨桐就皱眉:“深闺中的小姐,怎么就跟人家一来二去的熟悉起来了?”

    文氏低头:“弟妹许是不知道,文家的家风不酸腐,女儿家跟男儿一样,读一样的书,受一样的教导……时而,我也扮作书童,去私塾听课。公爹……以前还不是公爹,是李昭他们的先生,他老人家一向是主张兼容百家,因此,也愿意叫这三人去别人家听听课,比比各家的长短。他们来文家听课,才知道我们是见过的人……于是,就慢慢的熟悉起来……许时忠为人最是板正,从不多看我一眼。二爷也是刻意的回避我……只有李昭,温柔以待,那时候,才十四岁而已,情窦初开……也许是喜欢,也许是虚荣……后来,我就……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把自己许给了他……”

    林雨桐只觉得脑袋‘咚’的一声,像是被什么砸到了一样。千想万想,谁也没想到,文氏竟然曾经是康平帝的女人。

    那金仲威不死谁死。

    文氏却道:“那时候……我们年轻,李昭他也只是皇子……父亲虽对求学者不分是谁,想学就教,但他有他的政治立场……在朝中,他支持的一直是当年的皇长子……祖父是清流中的中流砥柱……他的立场鲜明,那时知道我跟李昭的事……他也是决定处置了我,但不改其立场……我被祖父骂为祸水……那时候,我不知道是李昭对我情真意切,还是因为别的,他只说,不舍得我死,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她说会安排好我……然后,没几日,金家就上门提亲,是二爷求娶了我。二爷不因那些过往对我有丝毫不齿……相反,他以礼相待,宽和非常。婚后不到一个月,我觉得身体不适,恶心……竟是有了身孕……”她说着,就看向林雨桐,“弟妹进门晚,并不知道……我进门没多久,就有道长上门,说二爷命里犯煞星,不能在家住,要在外避一年。他就带着我,避了出去……其实,是因为我怀了身孕,这一年,是给我待产的……”

    林雨桐揉揉额头,这一大盆狗血喷下来,她这会子有点反应不过来。

    文氏的眼泪却止不住下来,“九死一生,我产下一对双胞胎,龙凤双胎,儿子被李昭抱去了,如今的皇长子便是……还有一女,交给文家抚养……”说着,就看向岚姐儿,“这就是为何文家死绝了,就只她能独活的原因。”

    岚姐儿仿佛是受到了惊吓,连连朝后退去。

    “生了孩子……伤了身子……”文氏摇头苦笑,“我想做二爷的女人,哪怕是一回。我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不能……我以为,我还有半辈子的时间能跟二爷相处……可谁知道,李昭登基了……章儿成了皇长子……”

    章儿是说李昭的长子李章。

    “章儿在许时念嫁给李昭的以后,就被许时念抱过去养了。二爷曾说,陛下是用了心的。选了许时念这个知根知底的,对章儿好。我想,跟许时忠也算是有交情,如此,也算是不错。事实上,章儿被许时念养的很好……我曾受邀去了当时的王府,看见章儿对许时念亲近极了,这才放下心来。”

    孩子是最知道好坏的,这个伪装不来。

    林雨桐就皱眉,“许时念知道你跟……的事?”

    文氏摇头:“我以为她不知道,可等二爷出事了,我就知道,她还是知道了。”

    林雨桐心里叹气,必然不是这样。只要二爷活着,他就是文氏名正言顺的丈夫。李昭不想做昏君,那就不能夺臣下之妻。可二爷要是死了,文氏她就是寡妇了,再进宫也就名正言顺了。

    但林雨桐不能说金仲威就是李昭杀的,文氏既然判定为许时念和太后下的手,那必然是有依据的。

    果然,文氏就道:“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不是……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们不是怕我进宫,她们是怕我跟章儿亲近……在二爷出事前,李昭刚才下令,叫二爷效仿公爹,金家得再教导一回皇子……言下之意,金家还要再出一个帝师。这便是……隐晦的定下了章儿为太子的事……眼看着一切都唾手可得了,可许时念这些年,却一直没有生养,章儿就是她的一切……还有太后……太后本也不是李昭的生母,贺家送女进宫被李昭屡屡打回去……她便接了贺家一个几岁的小姑娘说是解闷,但意思……就是给皇长子选出来的皇子妃……许是这件事是太后跟皇后达成了默契,打算合作一回。出事那天,二爷被宣进宫,皇后要问皇子的功课,便叫了二爷这个老师,刚好,许时忠要进宫给皇后问安,两人便一道进去了。却不想皇上也在皇后的宫里,恰逢太后送来鲜果来,二爷在宫里吃了几块鲜果……当时肚子隐隐有些难受,他以为是肠胃不适……回来便腹痛难耐……出事以前,他不是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留下的话我不敢叫人知道而已……他说,他跟陛下和许国舅自小相识,他们俩若是要杀他,他不会不知道。他熟悉这两人的任何一个表情和眼神……说是回想起来,只有皇后可疑……太后可疑……怎么一个可疑法,他没来得及说,就说不了话了……先是口鼻喷血,再之后七窍都出血……人就咽气了。”

    “二爷死了,我不能死,我得留着命给二爷讨要一个公道……我气极了,我得问问李昭,他想怎样?我先找许时忠,我要他带我去见李昭……可我到了他们三个曾经在宫外混迹时住过的小院,却正好看见许时忠打的李昭吐血,逼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宜安……”

    宜安,是二爷的字。

    “可李昭直接甩了许时忠巴掌……说他也想知道,也想知道他跟我的事是怎么被许时念知道的,许时念又是怎么跟太后勾连在一起的……他怀疑是许时忠告诉许时念的……我知道,二爷的死,在他们两人中间埋下了相互怀疑的种子。李昭觉得是许时忠要铲除二爷,因为只他和二爷是李昭的左膀右臂,除掉二爷,许时忠就成了唯一……唯一一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人。而许时忠觉得,是李昭登上皇位,便翻脸不认人,连最亲近的两个伴当都要杀,先是二爷,那么接下来就是他……我知道,二爷是个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权欲熏心……可我也没想到,事情能到了这一步……”

    “章儿自小跟皇后亲,将皇后当亲娘。那个时候,李昭也没想到,会有跟许时忠翻脸的一天,因此,章儿跟许时忠这个舅舅尤为亲近。李昭原本纳了几个宫妃,是想摁下许时念这个皇后,却不想,却叫章儿大为紧张。这孩子以为可靠的是舅舅,而不是随时都能再生其他皇子的父亲……所以,这孩子成了两人的棋子……如今,许时忠监国,李昭的情况难料,章儿那里也没有消息……但从半路上有人意图拦截我们到现在宅子里都能混进人来看,有人就是要将我或是岚姐儿带走,为的就是证明皇长子是奸|生子……事情一旦牵扯到皇家,就复杂了。为了皇权折腾进去的人多了去了……文家为什么死的?因为文家知道太多的事,比如皇长子……看似许时忠大权在握,可这背后的蝇营狗苟,他未必真看的清楚。”说着,她重新抬起头来,“所以,我要回京。这次,是我要回京……我不能叫二爷白死,不能叫金家跟着担惊受怕……”她面对林雨桐,“还有琼姐儿……我没有说出这事,把琼姐儿搭给了贺家……我得回去……我要一个公道。”说着,就跪了下去,面对老太太,“我将岚姐儿托付给您。若是弟妹宽宏,若是珅哥儿不介意岚姐儿的身份,能促成两个孩子的婚事,那我此去,便再无后顾之忧……”

    “我介意!”林雨桐冷声道:“我特别介意。你生的是龙子凤孙,我们高攀不起。你的一个不得已,我搭进去一个女儿,再一个不得已,又要我搭进去一个儿子……凭什么?”

    正说着,门从外面推开。站在门外的是面色惨白的金匡,和扶着他的四爷。

    金匡一步一步进来,问文氏:“我的儿子受了这么多委屈,他死的时候得多难受?你为什么不说?我搭进去一个儿子……贴上一个孙女,你又怎么开得了口叫我再搭进去一个孙子……”明知道朝局险恶,明知道卷进去的九死一生……你偏叫金家的孩子娶你的女儿,你这是要给金家讨还公道吗?

    不!你是要金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7、清平岁月(7)三合一

    清平岁月(7)

    金匡的话, 叫文氏的脸更加的失去了血色, 一瞬间,她变的犹如纸片人一般,好似稍微有那么一口气就能将人吹倒。她的慌乱藏也藏不住, 只无助的叫了一声:“公爹——”

    金匡摆摆手:“走吧……走吧……走的远远的, 我的儿媳妇文氏, 只能病逝……我不能叫我儿子的名声蒙羞……”

    “公爹!”文氏摇摇头,“这里面有许多苦衷,您要听我细说才是。”

    不管什么样的苦衷, 事情就是那么个事情了。

    金匡摆摆手, 跟老太太道:“明儿叫文氏病了吧, 拖上十天半月的,就说一路风霜一路颠簸,她受不住, 去了。至于她……叫她走吧!那些婆子不是也要上路吗?改头换面,夹在车队里,带走吧!”

    竟是已经下了决心了。

    文氏跌坐下去, 然后努力的跪好,对着金匡磕头, “公爹,哪怕您不认我, 我也认金家,认您和婆婆……这些年,你们疼我跟疼大姑姐一样……我得去, 二爷是怎么死的,大姐是怎么死的,我得弄清楚。我不是为了跟许时念抢回我的儿子,我是为了我欠金家的这份情,为了二爷能瞑目,为了大姐去的不那么糊里糊涂……”

    这是暗指,连嫁给许时忠的金平安,也是死的不明不白。

    金匡哪里受的了这个?若不是四爷扶着,人真就站不住了。

    老太太闭着的眼睛猛然就睁开:“那就把岚姐儿留下,许亲的事,原本也是只家里人说了说,回头不叫乱说就是了。”

    可这连个身份也没有,孤女寄居,多少得受些冷落。

    老太太看向文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你若是成事,一切自然好说。若是不能成事,这个孩子……不光是活不成了,便是收留她的金家,也休想脱了干系。真为了孩子好,你就放手,由着我来安排。你不要多问,也不要多管,我不会叫她委屈了便是了。”

    “我听老太太安排。”岚姐儿噗通一下跪下去,“我愿意听老太太安排。”

    林雨桐不由的正色看了这姑娘一眼,心道:倒也是个有决断的。

    老太太明显就是要攥着人质在手里,怕文氏回过头来找旧账。文氏现在,对金家那是亏欠有加,可以后呢?人心易变,不得不防。

    文氏看向岚姐儿,可岚姐儿却没有看她。

    她慢慢的起身,走到岚姐儿身边:“……我单纯过几年,懦弱过几年,想着得过且过几年……但人这一辈子,终究是容不下单纯、懦弱、得过且过的。今日一别,许是这辈子再无见面之日……我这话,你需得记住。人啊,抓在手里的幸福是实在的,别老想着不切实际的。别等错过了才后悔抱憾……那时,已然晚矣……”

    岚姐儿再叩头,可面色却平静,再抬起头来,她道:“……不光金家人死的冤枉,难道文家不是因你而死……当年本也是你错了,难道外祖父要处置你,他的决定错了吗?他没错!他那么做,也不过是在逼迫那个人娶你。改弦易张,那么文家便没有价值。他不能用政治立场做交换,交换你成为皇子妃,因此,他说要处置你,就是希望那个人能站出来,哪怕不能娶你,也能纳你为侧妃,至少名正言顺,能站在太阳光底下。到了那时,文家是什么立场便已经不重要了。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不敢娶你,却要金家二爷……将你娶进门照料你?我想,那个时候,他一定不想暴露自己的野心,叫人知道,他有夺嫡之心。于是,你和金家二爷,就成了牺牲品。看!剖开看看,你还是太单纯了。不过单纯些也好,单纯些,别人防备的就少些。你的忠告我听到了,但我也希望这些忠告咱们能互勉。人不要太单纯,更不能懦弱和得过且过。我一定会认认真真的活着……你说的对,文家就剩我一根独苗了,我得好好的把文家的根传下去……”

    这便是说,她不会认那个所谓的身份。

    文氏认真的看岚姐儿,然后释然一笑:“你像他……多过像我!”

    也好!也好!

    说完,她踉跄着出门,身形飘忽,脚步虚浮。

    岚姐儿还在地上跪着,老太太的声音柔和了起来:“起来吧孩子,我喜欢有骨气有主张的孩子!对文氏,我是那么说的,但也想听听你的意思……对你的以后,你是怎么想的?”

    岚姐儿低着头,好半晌才抬起来,看向四爷和林雨桐:“我知道四爷和四太太都是好人,三少爷也很好……是我没这个福气……我不是嫌弃三少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我是不想再成为第二个文氏,对金家带来的只有灾难……我无心伤害谁……”

    是说拒了珅哥儿的事。

    林雨桐就摇头:“他是男子,这点事不叫事。你无须挂怀。”

    岚姐儿想起那个腼腆的少年,她被送到金家,那是定亲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他的脸红红的,有些局促,他告诉她,只管安心,哪怕没有娘家,也不会有人欺负她。他会给她做主的。那是自从文家出事之后,她得到的第一份温暖。暖的她想抓住再也不放手。但是她不能……不能这么做……

    一瞬间,泪意涌了上来,嗓子也堵在了一般,许多的话,在这一刻,怎么也说不出来。

    老太太叹了一声,其实这孩子是好的。要不是这么一个出身……“罢了!”她就摆手,“你先去内室吧,最近跟我一块住。等文氏‘去了’,我再安排你。”

    林雨桐和四爷就先退了,金匡留下来,肯定是有话要跟老太太说的。

    四爷攥着桐桐的手给她捂着:“你得做好,这一辈子都在这地方过日子的准备……”

    嗯!

    林雨桐靠着他:“清清静静的,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挺好。”

    两人一路朝前走着,四爷跟桐桐说他的计划,“这几天,都在宅子里转悠,出门的工夫都没有。我想出去看看,只在村里转转,看看情况。你别急着出去,太冷了。在家呆着……”

    成啊!

    大冷天的,她其实去哪里的兴趣都没有。

    一路往西院去,就看见金一钱领着一串的半大不小的孩子,从大房出来。这些孩子,不管男女,都跟冻猫子似得,破衣烂衫,有俩孩子,脚上还裹着兽皮,从露出来的缝隙看,脚都冻烂了。一个个的缩着脑袋,耳朵上,手上,脸上,都是冻疮,原本长的什么模样,已经是看不清楚了。

    猛地,队伍后面一个孩子冲了过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林雨桐面前:“太太……好心的太太,您留下我吧,我一天只要一碗稀粥,我什么活都能干……”

    林雨桐哪里受的住这个:“起来……孩子快起来……”棉裤都破了,地上都是雪,这种天得要了人的命。

    四爷就把金一钱叫到边上,“怎么回事?”

    金一钱也叹气,“大爷说要收几个义子义女,这不,送来的孩子不少……”

    四爷朝大房看了一眼,有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不过瞧着,穿的也齐整,收拾的也利索。不用问,这些孩子里,有那家里日子还能过的。送了孩子来,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前程。而大房呢,也是挑资质好的,培养之用。这些脏兮兮的,冻得都看不出模样的,大房自然是瞧不上的。可真正需要伸把手的,反倒是这些孩子。

    金一钱指着这一串孩子,“……有山上猎户家的,有咱们文定山村里的孩子,要么是没爹没妈,要么是爹死娘改嫁,还有那有爹不如没爹的……都是可怜孩子……”

    “你打算把这些孩子怎么办?”四爷就问,“送回去?”

    “本来是要安排到庄子上的,可今年房子还没修整,就是一场大雪。那边还说等晴了好修整屋子。咱家也不是开善堂的,最多不过是给顿热饭,赠一身棉衣,别叫孩子饿死冻死就算是尽心了。等到明年春天,漫山遍野的,他们总能踅摸到吃的,活下去……”

    说的好不轻巧。

    真叫这些孩子这么走了,桐桐今晚都要睡不着了。

    他就说:“不是有备好的衣服吗?叫人送到四房。需要多少钱,回头把钱给你。这些孩子……我都留下了。”

    至于这么多口子怎么吃饭,我自己想办法吧。

    金一钱都愕然了一瞬,说实话,这些孩子是他故意弄来试探大爷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可大爷歇着没醒,人是大太太挑选的。他准备把这些孩子留到明天再送回去的,防着大爷醒了要找人。

    要好人家的孩子培养这当然没错,这是要当臂膀的。但是这种没依没靠的孩子,培养起来才更忠心。却不想叫四爷和四奶奶给截胡了,全都要了。

    好吧!若是大爷要,再找就是了。如今这世道哪怕是太平,可这样的孩子也没少。

    这些孩子一听,直接就跪下,林雨桐就喊:“起来,不怕冷了?赶紧跟我回去……”进门就喊钱婆子:“烧水!赶紧烧水,把这些脏猴子都给洗干净了。”

    钱婆子应了,结巴也去帮忙。文氏和璇姐儿不敢上前,几个小子倒是过来帮忙了,琨哥儿指挥着:“把雪水融了,这个快……”

    林雨桐就去翻找之前叫金一钱弄来的药材,这冻疮膏得配出来。这药的工序麻烦,现在只能熬成汤剂,涂在患处。

    四爷把倒座房里的两间屋子,炕给烧起来,炭盆给烧起来,分男女:“小子上这边来,姑娘去那边。”

    结果十一个孩子,六个小子,五个姑娘。

    身上的衣服还穿不如不穿,破也就罢了,关键是有些湿了的地方早冻成冰碴子了。这会子屋子也热了,四爷站在小子的这间屋子,叫把身上的衣服都脱了,然后都扔出去烧了。林雨桐在姑娘家那屋,也是一样,叫她们别羞怯,把衣服都脱了,一会子洗洗,换身衣裳。

    其中两个姑娘衣服一脱,林雨桐就变了脸色。其中一个一身的伤痕,有鞭痕,有烫伤的痕迹,新伤摞着旧伤,“这是谁打的?”

    姑娘声音低低的,“是……是后娘……”

    造孽的!

    另一个姑娘更愁人,看着年岁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可伤却在私处,衣服一脱,都有味道了。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瑟瑟发抖然后慢慢跪下来,“太太,您别赶我走……”

    当着别人的面,林雨桐没问,“不赶你走……”

    洗澡的时候,却叫她单独洗。

    带她去了钱婆子的屋子,这才问她:“你多大了。”

    “十一了。”她低着头,缩在手里,眼睛不敢看人。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林雨桐又问她。

    这孩子明显瑟缩了一下,“家里没什么人了……我是跟我娘逃难到这里的,我娘改嫁给现在的……爹,后来生弟弟,娘和弟弟都没活过来……爹……他不见了……”

    不见了?

    林雨桐看着她不安的相互搓着的手,就盯着她的眼睛,“说实话!”

    “我……他……喝醉了……掉冰窟窿里了……”说着,就直视林雨桐的眼睛,“……他喝醉是我灌的……也是我引他去河边的……别人不知道他掉下去淹死了……我只说是他出门挣钱去了……”她从水里扑腾出来,跪在地上,“您是好人,我不骗您,不给您惹麻烦。您给我一口饱饭吃,吃完您就送我见官去……”

    竟然把人给杀了。

    林雨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

    “起来!”她抬手,拉人起来,“他欺负你了?”

    这姑娘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他是畜生……不光他欺负我……他还说要叫了别人到家里来欺负我……说我得挣钱养活他……”

    “那他死不足惜。”林雨桐叫她进澡盆,“好好泡着,以前你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现在……你就是我的义女,姓金……”

    这些孩子的年岁其实都不小了,金一钱做事很靠谱,年岁都在十一到十四岁之间,既能独立生活,不需要人照管,多少还能做点杂事,也在还能教养的阶段。

    这些孩子不用别人清洗,就能自己把自己给洗涮干净。他们相互搓背,相互给身上上药,就怕腌臜了叫人讨厌。

    看着站成一排的孩子,四爷叫各自报年岁和月份,按年岁大小排列。

    林雨桐干脆,为了好记,给取了名字,分别是:金逸、金双、金伞、金嗣、金舞、金柳、金麒、金霸、金久、金石、金世遗。

    金逸最大,十四岁了,还是正月生人,只是看上去瘦小而已。

    金双是个姑娘,黑壮一些,据说她是在庵堂里做粗活,基本是能吃饱的,可那姑子去了,她就没了着落。也十四了,八月生人。

    金伞也是个女孩儿,瘦的很,身上没有二两肉,耳朵都冻的满是冻疮,这会子压根看不出来长相,她是没爹没妈,跟着叔叔婶子过日子,在家里什么活都干。

    这三个大了些了,金逸跟着四爷,这两大些的姑娘林雨桐留了,以后教导一些厨房的手艺,这也是立身的根本。

    四爷将话说到头里,你们帮几年忙,管你们吃住,教你们安身立命的本事。等到了婚嫁,给你们准备一份产业,各自过活。

    谁知道三个噗通一声跪下,“不敢舍了义父义母!”

    四爷看桐桐,那意思是说:看!不像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觉得这跟合同工一样,用到期就互不相干。看现实却不是那么一码事。

    成吧!走一步看一步吧。

    先叫他们起来,站在边上,然后看金嗣,这孩子十三了,脸上瞧着有些木讷……四爷叫了结巴,“你带带这孩子,叫他在门房呆着。家里以后少不了来客,对面就是待客的地方,有客人的时候,叫他随我在里面待客吧……”学学煮茶烹茶辨茶,干果点心摆盘,再学学最基本的数法,这以后出去照管一间茶水铺子做营生,也是能的。老实孩子做生意,本分。利润薄些,但养家糊口没有问题。

    结巴就少个伴儿,也稀罕老实孩子,他忙提点这孩子,“还……还……还不谢谢主家。”

    这孩子实诚,跪下就磕头,开口就叫‘爹’,“爹!我听话。”

    林雨桐心道,她终于知道朱元璋的马皇后是啥感觉了。据说当年朱元璋收义子二十多个,可后来成才的不在少数。朱元璋还把亲外甥收做义子,可见,在世人的观念里,这义子是比外甥还亲近的关系。像是后来云南的沐王府,沐英就是朱元璋的义子。收回来了,就得照看,就得教他们,叫他们出门去,瞧着活的像个人。

    排行五六的是两个姑娘,一个叫金舞,一个叫金柳。

    金舞是孤儿,被文定山的孤老婆子收养,那老人家入冬刚没了,属于没爹没妈的。这孩子许是好歹有个家,除了耳朵轮有点冻伤,洗涮干净了,倒瞧着生的最好。站在那里也最有站相儿,“以后,你跟着璇姐儿,学学针线……”

    金柳是那个浑身是伤的姑娘,林雨桐指了白氏,“你嫂嫂有孕,平时端个水提个桶的,你帮帮她,要出门的时候你扶着点……”

    她利索的应了,不敢叫嫂嫂,只叫二少奶奶。

    白氏明白公婆的意思,只道:“叫嫂嫂吧,叫嫂嫂亲。”

    尊卑不全不在称呼上,如今,不是那等权势人家了,若是没有恩情给人,谁能帮扶你?

    金久便是那个杀了继父的,林雨桐看她,她忐忑的很。这个孩子啊……心性得好好养,“姑娘里,你最小,留在我身边吧。”

    金久跪下就磕头,额头贴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砸在地面上。

    剩下就是四个小子,金麒跟着琨哥儿,金霸跟着珅哥儿。还剩下个金石和金世遗,都只十一岁,比琪哥儿还小,就跟着琪哥儿一块念书吧。

    添了十一个人,不光是这院子里热闹了起来,就是整个的西院,也热闹的紧。

    林雨桐高兴,“今儿吃包子,管够。”

    杂粮面的,白菜萝卜馅的,她带着金双和金伞往厨房里去了。

    四爷也带了笑,他去了前面的门房,得寻思,哪弄粮食能糊弄一张嘴。才往炕上一坐,金嗣就拎着茶壶,颤抖着给四爷倒茶。

    四爷握住他的手,“别怕,倒茶手要稳。今天只记住一条,浅茶满酒……客人来了,茶倒浅一些,酒要满一些,这才是尊敬……”

    金嗣脑子比别人慢,原模原样的复述一遍,倒了茶,把茶壶放在炉子上煮着,念叨着出去了。

    四爷心说,不是所有的茶都得煮的……想想算了,慢慢教吧,至少这孩子知道,茶得热着喝,至少凡是进了这屋,屋子就是暖和的,就是有滚茶可以喝的。这就行了,一路一步来嘛。

    金逸到底是大了一岁,人也机灵,马上将茶挪到炉子边上,既能保温,也不至于煮的发苦。

    四爷瞧了一眼,才问他:“你父亲是山上的猎户?”

    “是!”金逸低着头,保持恭敬,“……后来被野猪伤了,没钱医治就死了。我是我爹捡回去的,这两年我一个人在山上……一般是天冷了我就下山,在破庙里猫着过冬,等天暖了再上山去……村里的人都认识我……也算是照看我,至少这两年我没冻死……往常我也带野物下山,跟他们换点粮食和盐……家里添了这么多口人吃饭,我知道爹愁什么,回头我带着他们,在周围下套子,兔子啥的也都能弄来……炖锅汤也都饿不死……”

    就是像是他们这样的人,得有个像是家的地方。那样才不至于……哪一天死了都没人知道。吃不饱没事,穿不暖没事,就是……以前太孤单太苦了……他觉得,他要是有个弟弟或是妹妹,要是有一个亲人还活着,他就是拼死也要把家人给养活了……说到底,缺的是那个热乎劲儿。

    四爷摆手:“便是打猎,也是你们想打猎,而不是必须得打猎。咱家也还不到吃不起饭的地步。”

    一句‘咱家’叫金逸鼻子酸了一下,忙低头掩饰了。

    “这么着……既然你跟村里的人都熟悉,那明儿就去村里问问,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咱买。不拘是粗粮还是细粮,哪怕是干菜,咱也要……这一场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能开,有备无患。”

    “嗳!”他忙应下了。

    “还有各家的粗布,棉花,谁家有,咱也要。给你们得添衣裳被褥……一人一套肯定不够。”

    金逸只有点头的份儿。

    “你呢,是你们这十一个里,年纪最长的一个。你得照看着他们点……晚上你们还一屋子睡,能做兄弟姐妹,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单蹦一个,有了彼此就有了伴儿,这一辈子这么长,以后遇到个沟沟坎坎过不去的,也有人伸手拉你一把……”

    是!就是这么一个道理。

    包子蒸了整整一大锅,十三笼屉,然后烧了一大锅粥,饭吃完,一粒米都没剩下,吃的干干净净。

    钱婆子眼睛都瞪起来了,跟林雨桐嘀咕,“这……这谁养的起哟!”

    第一天,好容易可着肚子往饱的吃,自然吃的多些。缓两天就好了。

    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家里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炕上热腾腾的,屋子里的茶壶里,放着是滚开的水,在炕头的小炉子上热着,随时都有热水喝。

    晚上风比白天更大了,雪拍打在窗户上,无端的叫人心里发冷。

    这个晚上,倒座房里一排通铺的炕上,躺了一排的人。

    金逸把炕头让给年岁小的,他住在炕梢,可炕梢也暖和的不得了。身上是厚实的被子,棉袄棉裤放在枕头下面,明儿早上起来也是暖的。边上是翻来复去的声音,他们几个也都没睡着吧。

    但他没开口问,他们这个时候差不多跟他一样,怕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不冷,不饿肚子,外面风雪再大,我自安稳。

    他不想睡,怕醒来是一场梦。但温暖的被窝,馨香的被子,还是叫他不知不觉得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早上,是在‘刺啦刺啦’的声音就醒来的。他恍然一惊,这是什么声音?

    再一看,不是梦,是真的。

    外面是结巴叔起来扫雪的声音。

    他赶紧起来,穿戴好就出门,门一开,雪呼啦的涌了进来。竟是把门都给堵住了。他赶紧出去将门关上,抓了雪就要往脸上擦,如此也就洗了脸了。

    钱婆子在边上喊:“赶紧住了手吧,热水都好了,奶奶叫加了汤药在里面,去冻疮的。还敢拿雪蹭?快过来……”

    厨房边上是两间杂物房,收拾出来了,洗漱这些,就在里面。木盆里冒着热气,他把脸和手埋进去,数十下抬起来一次,然后重复十下,搓洗十下,再起来,用干净的白布擦干净,边上放着油脂,得把手脸再擦一遍。这才漱口,取一片干薄荷叶慢慢嚼着。厨房里,有两姑娘探出头来,“大哥。”

    他的心情一下子明媚了起来,响亮了应了一声,“我去前面看看……你们招呼他们起床,该扫雪了……”

    林雨桐起来的时候,不光是院子干净了,就是整个西院的甬道都打扫干净了。

    他们十一个如今都在杂物房吃饭,跟钱婆子和结巴是一样的。林雨桐和四爷这边像是粥啊小菜啊,都差不多是一样的。钱婆子给金双和金伞提点,“少奶奶有孕,姐儿又一直娇养,还是得添两样细粮。”

    所以,这边比后面吃的多几个白面馒头。

    吃了饭,白氏带着璇姐儿和那几个丫头,在璇姐儿的屋里裁剪衣服。四爷带着金逸和几个儿子,往村里去了。一是熟悉熟悉,二是叫金逸看着收点东西。

    林雨桐呢,先去正院请安,只金匡在,在里面说了一声免了,就罢了。徐氏不在,问了吴姨娘才知道,是去看文氏去了。

    “这二奶奶,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吴姨娘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她年纪轻轻的……妾身这命贱的都没事,怎么偏她出事了?”话里不知道是懊恼还是别的。

    林雨桐扫了一眼,就知道她过的不好。脸色蜡黄,手指红肿,这种天在厨房泡着,能好受吗?她懒的跟她废话,抬腿就要走。吴姨娘忙喊住了:“听说四奶奶好心,收留了不少孩子,我这边……”

    林雨桐看过去,“吴姨娘要人伺候,合该告诉三伯和三嫂才是,怎么问到我这里了?我那不是收留,是认了儿子女儿的……吴姨娘要如何?”

    便是义子义女,那是嫡房认下的,你一个姨娘伸手要人想干啥?

    把吴姨娘一下子给堵回去了,直到林雨桐走了,她还道:“以前这四奶奶,是顶好说话的人。如今金家不是金家了,小门小户的倒是过的风生水起,也抖起来了……”

    林雨桐从大房门口过了,想了想还是转了进去。一进去就看见正房门口,站着两排,四个丫头,四个小子。穿的不一样,花花绿绿的,跟自家那边不管男女都是一身灰黑不一样,这些孩子的衣服多是从家里带来的。

    此刻看他们站在那里的姿态,都是大户人家下人该有的姿态。

    林雨桐皱眉,倒是先还没说话,只进去问小徐氏,“家里添了人,要买粮食就的去村里零碎的买……要是要,我打发人告诉我家爷一声……”

    当然要了,“也不要好的……就是杂粮粗面,如今不比以往,养不了副少爷副小姐……”

    可这大冷天的,叫站在外面你又于心何忍?

    估计是金伯仪这两天的精神还是短,顾不上这些吧。她就说:“……这么冻着,再给作出病来。大哥和瑞哥儿本就病着,这些孩子再要发个热着个凉,过人了该怎么办?这咳嗽最怕的就是着凉发热……”

    姚氏忙道:“四婶说的是,不行叫到厢房里练规矩去。我这就叫她们先熬姜汤,一人灌上一碗再说……”

    小徐氏强笑了一下,“倒是叫弟妹替我操心了。”

    得!好心人家不领。当然了,好心也不是对着她的,不过是可怜几个孩子罢了。

    林雨桐再没有去三房的兴致了,回家来,冻得从里到外都冰冰凉,上了炕,久儿就端了热茶来,“娘喝。”又低声道,“三房的琳姑娘来了,在书房陪姑娘做针线。”

    话音才落,琳姐儿就进来了,“来的时候听说四婶出去了,我这等着给您请安呢。”

    林雨桐就招手,“下面冷,上面坐。你娘呢?怎么放了你出来?”

    “我娘陪着琅哥儿,我左右也无事,听着这边热闹,就想过来瞧瞧。”琳姐儿嘴上这么说着,其实是受不了家里的气氛。娘非要弄俩妾在家,这俩又不是懂规矩的人家出来的,嘴里荤素无忌,她实在是待不住才过来了。

    不想,过来看到的全不似自家一样。娘总说好好的侯门府邸,如今如何如何,都是些颓丧的话。一时觉得凄凉的很。可一墙之隔的四房,却叫人觉得,满是兴旺之家的征兆。

    门口打扫的干干净净,一进门,小幺就出来了,憨态可掬的样儿行礼,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还是将人往里面请。一边请一边禀报,“……有个好看的姑娘来了……”

    于是,西厢房里,珅哥儿和琪哥儿就迎了出来。

    珅哥儿把手上的袖笼递过来:“二姐带着,怎么就这么过来了,多冷。”

    袖笼里温热,戴上可暖和了,她就道:“听着热闹,就来瞧瞧。”

    琪哥儿就拉她:“二姐过来瞧。”

    原来西厢布置成了学堂,坐在炕上或是围着火盆的,好几个小子,像是在认字的模样。琪哥儿又一通的介绍,这个是金麒,那个金霸,还有金石,金世遗……带您来的是金嗣……金逸出去了,金双她们跟妹妹在里面……

    好热闹的景象。

    一进正屋,一个小丫头就迎过来,不知道怎么称呼自己吧,只抿嘴笑,然后把她往里面带,进去就见二嫂和璇姐儿在小炕上坐着,几个丫头在桌子上摆弄布,又是量又是剪的。小炉子上咕嘟嘟的冒着热气,一股子姜枣的味道扑鼻子,带着暖意。

    她突然觉得,穷其实也没什么,这么过火,也挺好的。

    这会子挨着四婶坐了,心也不由的平和起来,“我过来,是想问问二嫂和三妹,要不要跟我一块去,看看二伯母。”

    林雨桐面无异色:“是伤寒……过人的。老太太打发了人伺候,你们就别过去了。”

    啊?

    琳姐儿伤感了起来:“我和大姐练字学琴,都是跟着二伯母的。要这么着,我更得去看看。”

    她说的大姐,是说琼姐儿。

    一说到琼姐儿,林雨桐就有些走神。正出神了,钱婆子在外面道:“奶奶……老太太叫来禀报,说是大老爷一家,半个时辰之后就到家了。”

    半个时辰就到家?这可算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8、清平岁月(8)三合一

    清平岁月(8)

    还有半个时辰就回来, 那这是已经到了跟前了。林雨桐忙打发人去找四爷回来。

    林雨桐才撩了帘子问外面, “谁闲着呢?”

    金霸蹭一下就窜出来,“娘,我去!我去。”

    被不认识的孩子叫娘还是挺奇怪的, 她面上不动, 但也看出来了, 老八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她就笑:“那你快去,就说大老爷马上回来了, 请他马上回来。”

    金霸应了一声, 就窜了出去。

    林雨桐看他的背影, 心道,这孩子习武也不算是太晚。

    这些孩子现在是没有新衣服给换的,但林雨桐叫自家这几个孩子, 还是赶紧收拾了一下。在家再说优待义子义女,可外人对这种孩子的看法,都是当半个奴儿看的。就跟在家里能把自己和四爷叫娘叫爹, 却不能把大房和三房叫伯父是一样的道理。

    衣裳就这两身,怎么换都没差。只是收拾的利索了就好。

    拾掇好了, 林雨桐就把四爷要换的衣服给哄在炉子边上,也叫白氏只管回屋, 等着给琨哥儿换衣裳。

    一扭脸才发现琳姐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也是,大姑娘也得拾掇拾掇才好出来。

    四爷回来的很快, 掀了帘子进来就直接往卧室去了,几个孩子叫爹他也只是嘴上应了,林雨桐拿了衣裳追进去,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四爷面色沉重,“今儿在村里转了一圈,对咱们都有些回避。原本想买些东西,家家都推说没有多的……叫金逸去打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妖风,说是要调人去戍边……”

    林雨桐的脸色都变了。戍边是往更北边的地方去,从古至今,这种朝廷组织的迁移人口,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就像是明朝的云南,那时候就是迁移了大部分汉人过去,这才稳定了边陲。可如今……还能再靠北吗?

    她就问:“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

    故土难离,人家好容易在这里安家了,且产业就在这里。如今要人家抛家舍业,也可能吗?别说都是金家人,便是亲兄弟没连累,嘴上还抱怨了。

    “怪不得大房一直没说啥时候回来,如今却说到就到了。”这块地方对金家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大房是不愿意走的……自家的前程只怕是堪忧。

    这些人不想被戍边,那自然就得摆明车马,比如:跟自家保持距离。

    四爷在屋里转圈:“这一退再退,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况且,这老的老小的小,外面的天气,他这样的出去赚一圈,回来都感觉受不了。叫他们怎么办?

    林雨桐就皱眉,离开不是不能离,只是这样的天,真能要命。

    说着话,先把衣服给换了。才换好,外面就叫了,说是人已经进村了。

    四爷就说桐桐:“门口冷,女眷去老太太那里等着……”

    然后四爷带着几个儿子先走了,估计是跟金匡和三爷去门口迎了。林雨桐带着儿子和媳妇,把家里交给金逸看着,这才朝外走。

    金逸一脸的欲言又止,林雨桐没顾上说,只叫他安心。

    璇姐儿跟在娘后面,低声道:“是不是出事了?”她感觉爹娘的表情都不对。

    林雨桐摇头,没解释,只叮嘱,“你扶好你嫂嫂。”

    出了门,孙氏在门口等着。她眼圈还是红的,黑眼圈又重,显然,这是没睡好的缘故。

    这会子跟林雨桐并排走着,就道:“以前总有老家的人上门,那个时候,咱们还不是想见就见,不想见便不见。如今,倒是要咱们巴巴的等着迎接了。”

    那时候你能知道老家来人是怎么个意思?都是金匡自己处理的。要不然怎么连上面有个老祖母的事都不清楚呢?什么想见就见,不想见就有不见,胡扯!人家就诚心没让你见。

    真特别不愿意跟孙氏说话,这人嘴里冒出来的都是负能量。整日里惦记侯府的繁华……可说实话,侯府的庶子你就是个虚热闹,迟早不得分出去自己过日子。家产你能分几成?

    因着不想听孙氏白话,她脚下就快了几步,跟从大房出来的婆媳汇合,然后接了徐氏和吴姨娘,一块到老太太的院子去。

    孙氏还问小徐氏:“大哥和瑞哥儿也去了?”

    小徐氏点头,“大伯回府,怎好不去?”

    孙氏到底是不服:“病了就该体谅,这才是一家子骨肉。可怜琅哥儿身子虚,也被他父亲给揪着去了。”

    吴姨娘回头严厉的看了一眼孙氏,这个媳妇当日好,如今瞧着,实在是不像话。

    孙氏把头撇向一边,不看吴姨娘。以前尊重,那是因为公婆对这个姨娘都不错,可现在,姨娘就是姨娘,那就是一个伺候人的。就跟自家那俩姨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却不想到了正院,却见金伯仪和金启瑞都在老太太这里,老太太解释,“病了就得养着,别这么见外。”

    是她把人给请回来的。

    彼此见了礼,各自都归位坐下。

    等了得有一盏茶时间,外面就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然后帘子撩起来,进来一龙行虎步的男人,进来二话不说,就跪在老太太跟前,“儿子出门,至今才归,叫母亲跟着悬心了。”

    林雨桐随着大溜起身,看随后进来的人。在人群里,找到了四爷,她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看跪在堂前的男人。

    这人生的……豹头环眼,虎背熊腰,跟金匡完全不同。这就是大老爷金济。

    这打量的工夫,四爷已经归位站在林雨桐边上了,几个孩子也都站在他们身后。

    此时,就听见老太太叫起:“……一路上也辛苦了,起来说话,也叫那几个不成器的带着媳妇进来,叫认认人。”

    林雨桐却在找大太太,心想,这大太太怎的不跟着大老爷一起进来。

    这种想法才闪过去,就听见外面一声哭嚎声:“……活不了了活不了了……辛苦半辈子攒下来的基业……就这么全完了……”

    屋里众人齐齐变色,这说的是谁。

    金匡和徐氏,何曾受过这个话?

    大老爷金济大踏步出去,‘啪啪’两声,在里面听的尤其清楚,然后外面果然就消停了。

    可林雨桐跟四爷对视一眼,可要真存心不叫大太太在人前胡沁,人又怎么会跑出来的。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自家在府里住,只是金济聪明,不愿意撕破脸,这是逼的自家离开呢。

    果然,金济再进来,就跪在老太太跟前:“儿子管束不利,跟母亲请罪。寥氏不识大体,不敬长辈,不睦兄弟,不慈子侄……儿子这就休了她!”

    休了她?

    “她是你嫡亲的表妹,她爹你的亲舅舅救过你的性命,明知道休不得,何苦来说这个话?”老太太叹了一声,“一开口便说休妻,你这是逼着你兄弟你侄儿没法在家里呆呀。”

    林雨桐就有些看不懂这老太太了,以她的看法,老太太绝对不是等闲之辈,怎么可能被过继来的儿子和媳妇辖制住。

    四爷一把摁住桐桐,叫她坐着别动。

    就听金匡起身:“母亲,这不能怪兄长和嫂嫂,原本便是我们连累了大房。”

    金济一脸的羞愧:“二弟这是要折煞为兄……”他朝外喊,“你们几个兔崽子都进来……”

    然后进来七八个男人,各个都跟金济相似,好威武的模样。

    金济猛地抽出匕首,一把扎在大腿上,血蹭一下给冒了出来,“谁再说要走,说怕被连累……就先给老夫来这么一下再说。”

    说着,他就环顾正厅。几个儿子面不改色,这正常。

    再看二房,金匡那是何等人物,他不动声色,也毫不起惊奇。却见那徐氏跟个菩萨一般,闭着眼睛,仿若压根没看见一般。大侄儿家倒是一对神仙人物,只是此时这对父子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两个女眷只顾男人,哪里管你流了多少血。三房是彻底吓傻了,僵着脸没人动地方,倒是有几分唬人的架势。四房最有意思,两口子一个抓着另一个的手在把玩,几个孩子站在后面,看的饶有兴味。那个最小的小子,还用手比划着,好似在模仿他之前拔刀的动作。

    他收回视线,眼睛眯了眯,然后对着金匡的方向,“二弟,莫要叫哥哥做那不义之人。”

    金匡曾是帝师,一看风头不对,立马就撤,这样的人,家里的这点小戏法他心里明镜似得,忙接话道:“兄长怎么这么说呢?住进来,原也是为了等兄长回来,见一面的。万万没有留下住的道理。如今见了见了,晚上吃顿团圆饭,明儿一早,就走。”

    说着,就看老太太。

    老太太垂下眼睑,良久之后,才说了两个字:“也好!”

    “母亲!”金济脸上闪过一丝愕然,这一丝愕然,却是真的。他估计是真没想到这一点。

    那么之前的作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老太太抬眼看金匡:“当年你父亲封侯,回来给我置办了产业……当年我的嫁妆,因为战乱,丢了。他当时答应我,给我置办一份。后来发迹了,倒是还记得跟我说过的话。那时我不要,他非得给……就这么着,我手里还有些产业……”说着,就看金济,“你没意见吧?”

    金济皱眉:“母亲,儿子并没有赶弟弟走的心思。”

    老太太摆手:“你什么心思,我心里清楚。这番作态,不过是要把你的为难叫我知道,收留了他们,便是把这些年,侯府对你的照佛,一并给还清楚。”她呵呵便笑,“如果侯府的恩情你能还清楚,那我这老太太对你的恩惠,你又怎么还呢?我来猜猜你的心思……你是知道县衙那边受到上面某些人的压力,要叫文定山北迁……族人不答应,没人愿意。而家里呢,除了你,一家子老老少少,都没有人愿意。那么你呢?你会怎么办?你会做个了不起的决定……为了当日的恩情,为了我这个老太太,力排众议,将人留下的。所以,你会留下他们,叫他们承你的情,叫他们顺着你过日子……叫他们在你的面前再不敢提恩情二字……所以,你于内会弹压妻子儿女,于外会弹压族人兄弟,再之后,会花银子疏通关系,叫文定山如之前一般过太平日子。翻云覆雨的都是你……你是我养大的,你有几根肠子我清楚的很!”

    说着,她就起身,叫金一钱,“收拾东西,立马就走。”然后呵斥金匡,“不走还留在这里吃饭吗?”

    啊?

    一点反应的时间都不给人留,这说走就走。

    老太太就道:“给你们的东西,都带上,那都是我花私房钱置办的。还有……去请了列祖列宗的牌位,咱们一起走。”

    金济‘噗通’一声跪下,咚咚咚就磕头:“母亲,儿子若是有这般心思,就叫儿子粉身碎骨,不得好死,死后也不得超生……”

    四爷过去一把将金济扶起来,“伯父休要如此……本也是打算借住祖母的陪嫁庄子的。今儿我还专门去看了,庄子的后山,便是金家的陵地。不管怎么说,家里的爵位没了,对不起祖父他老人家。父亲之前就说,要在祖父坟前守三年以赎其罪……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不能看着父亲一个人住在山上……必是要跟着去的。只等着三年守完,便回来再也是。祖母不过是气大伯不爱惜身体……”

    老太太借着这个话就冷哼,“我原也不是生他的母亲,那身体发肤原也不是我给的……”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孝之始也。

    你当着母亲的面自己给了自己一刀,这能怪老太太发火吗?不能!因为你这是不把老太太当亲娘。

    金济又认错,金匡忙叫人给包扎伤口。

    林雨桐就扶了老太太回来坐:“……要走,也不急。明儿走或是后儿走,都是使得的。您要跟着去,怕也是惦记祖父……那要不,咱明儿走。就像是我们家爷说的,住三年,再回来便是了。”

    便是有嫌隙,现在也不是翻脸的时候。

    何况,真的有翻脸的必要吗?

    金济本就是过继来的,他本来的亲兄弟就不少,如今还都活着呢。下面的子侄姻亲,遍布半拉子文定山。这过继来的,跟亲生父母那边断不干净,饶是老太太心里再如何,也会有不舒服。

    只怕,老太太跟金济也藏着心眼呢。

    这两人,不像是母子一般母慈子孝,倒像是相互抱团,相互利用的关系。

    老太太‘嗯’了一声,由林雨桐扶着回了内室。一进屋,老太太脸上哪里有什么怒容,她平静的坐在椅子上,“你去吧,都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走。”

    林雨桐也没问,应了一声就出来了。

    四爷跟着金匡还跟金济在大厅里说话,之前的不好,像是从没发生过一样。林雨桐出来看了四爷一眼,就低声跟徐氏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娘儿几个一起往出退。

    出去的时候,大房这七狼八虎一排的儿子倒是知礼,齐齐躬身,送徐氏出门。

    门外,倒是不见小辈,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没过来。也没人在意,这就直接先回自家院子。徐氏没叫儿媳妇跟着回正房,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什么可说的。这会子,她还一脑子都是浆糊呢,只吩咐,“都回去预备着吧,说走这就又得走了。”

    这话说出来,不由的叫人心里多了几分悲凉。

    林雨桐回去沉吟,一边叫结巴收拾东西,一边叫白氏带着金双几个拾掇,这边却叫了金逸。

    四爷说老太太的陪嫁庄子,那必然是这庄子就在村里。而金逸对这里熟悉,他叫了金逸想打听打听。

    金逸一听去老太太的陪嫁庄子,眼睛一下子都亮了,“那里最是宽敞。”他先说了这么一句,“咱们这里,是个山坳子里,纵深很长。只一面跟外面相通。老太太的陪嫁,就在最里面。顺着村里的大路一直朝里,就是个过了河那一片一百多亩地都是老太太的。那里的地是最肥的,山上的溪水下来,十几条都从地里过。沿着南溪穿过这片地,老太太的庄子就在山脚下面。庄子的一半是修在半山腰的,跟金家陵修的家庙,连在一起。您要是站在大门口往北看,山上就能看见庙宇,那里就是了。”

    林雨桐就问,“可有人烟?”

    “有!”金逸就道,“原本山上的猎户好些都下来,十几户都住在庄子的边上。另外,还有庄子上的佃户……”就在村子最里面,哪里会没有人烟。

    听这孩子这么一说,却觉得这庄子倒是个比这宅子更安全的所在。

    那就收拾吧,反正也不是自家的地方,只当是住了一回客栈罢了。

    四爷回来都快晚上了,“别叫开火了,一会子去吃顿团圆饭。”

    林雨桐见他嘴皮都干了,给他倒水,“到底是几个意思?”

    四爷低声道:“老太太诚心不跟这边过了,怕是有咱们不知道的嫌隙。走一步看一步,只暂时别跟大房翻脸。”

    说是吃团圆饭,大房一个女眷一个小辈都不见。男人在花厅,只二房的女眷陪着老太太。饭菜倒是丰盛的很,鸡鱼肘子应有尽有,只是气氛却奇怪。

    也不知道是老太太不待见大房的女眷还是大房的女眷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反正这种状态很奇怪。

    老太太也没解释的意思,叫大家放开肚子吃。吃完才道:“回去安心睡,明儿一早,咱就走。”

    稀里糊涂的,才说是安家了,却不想,还得搬。

    林雨桐这会子想的就是,迟早还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跟四爷还没被人家这么撵过。

    她安抚几个孩子说:“横竖不能比回老家的路上更糟,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那倒也是。

    四爷晚上躺下了才跟林雨桐道:“那庄子我远远看了,虽看不分明,却也未必比这里差。”

    林雨桐还不是很喜欢这里呢。

    在这里,跟高门大户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圈在内宅,大门不出小门不迈的。

    她的要求不高,暂时能过冬就行。只要把眼前熬过去了,只要开春了,就有办法了。敢明年冬天,自家还弄不来个过冬的地方。

    于是,还没等四爷再说,她就睡过去了。抱着四爷头也埋在被子里,睡的特别踏实。

    凌晨四点,外面就有动静了,那些孩子起来了,在院子里收拾。反正是能带走的都带走。

    林雨桐和四爷也起身,金久就进来把屋子里的一切东西都收拾打包,一根针也不多留。

    璇姐儿抱着她娘的胳膊,挂在身上打瞌睡。外面正是最冷的时候,可整个西院都喧闹了起来。

    东院里,金济一晚上没睡。他靠在椅背上,重重的叹气,他只是不想受制于人,并不是绝情的要赶金匡一家走。

    可老太太这么一来……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知道西院已经在收拾了,他就起身,往正院去。

    老太太坐在炕上吃早饭,酱菜一碟,杂粮花卷两个,清粥一碗。几十年如一日。

    “母亲!”金济坐在边上,“您……这是要置儿子于何地?”

    老太太一下一下的搅动着碗里的粥,“也不光是为了老二……也是为了你,为了叫你好好的过日子的……你这些年,大半的时间住在外头,为什么的?”

    “母亲……当年外甥女的事,寥氏确实是过了……”

    老太太摆手:“好了……不用多言了,你妹妹如今年岁也不小了,我们母女说起来,也有十好几年没见了。我想见我的闺女,成吗?”

    金济跪下身来,“是儿子治家不严。”

    老太太继续吃饭,“还是那句话,别叫寥氏出现在我面前。”

    这是到死也不肯原谅了。

    金济踉跄的起身,像是拉扯到了昨日的伤口,可老太太连个眼皮都没抬。

    林雨桐并不知道这母子俩说的话,只带着东西到门口。然后门口一辆一辆骡车都等着呢。老太太和金匡,请了牌位就出来,人和东西都上了骡车,天蒙蒙亮,就已经朝村里更深处去了。林雨桐这才打量村子,跟其他的村子比起来,这里多是石头建造的房子,瞧着结实又保暖。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在冒烟,想来不是烧炕,便是升炉子。一路行来,没闻见粥饭的香味……那便是说,日子过的远不是那么富足。至少农闲的时候,是不吃那么多饭的。

    房子高高低低,不太平整,向来那些巷子也是一样,顺着地势而为。倒是正中间这条路,倒像是花了大价钱的。宽且平整。往里走,是一路的上坡路,但坡度并不大。

    大约走了有二里路,就看到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空旷的地方。也不知道白雪下面是什么样的,只看着那风打着旋的夹着雪沫子在空地上窜。

    慢慢的,也就看清楚庄子的沦轮廓了。这庄子的房舍不像是金家的宅子那般青砖黛瓦,但却也规整。一排排的房舍,整齐俨然,叫人觉得宽阔。

    金逸跟在边上解释:“外面住的都是猎户人家……庄子的房子,还在里面。”

    果然,从这几排中间的路进去,就是洞开的大门。从这里下车,顺着游廊一路往上。这庄子确实是从山脚往半山腰修的。不过是通往上面的都是这种游廊。游廊是青石台阶铺就的,一路往上行。又是七八十米,地方才似平整了起来。

    这里不是一座宅子,是连着一排,一排的宅子。像是占了半拉子山面似得。

    老太太坐着肩舆,挨个的指:“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从外面看,是一家,可里面,分着的。各个宅子里都不一样,随着山势建的。”她指了指最边上的宅子,“那边的院子最多,但也紧挨着宅子在外围,过了墙就是山林,老四一家人多,且都是习武出身,就叫住那边吧。”

    四爷看了金逸一眼,金逸就带着他们一群孩子,先过去安顿了。

    老太太点点头,再叫往前走。

    林雨桐随着往前一路行,见这宅子并不是紧挨着的,每两个宅子之间,按照山石林木,总能空出一些地方建造园林,就像是给自家指的宅子和下一个宅子之间,便是一窄溜子瀑布,不过如今天冷,给冻住了,便像是一面镜子悬挂在那里一般。但想来,等天气和暖了,这里的景致一点不错。

    紧跟着的,就指给三房。老太太言说,“这里小巧别致。院子后面是深崖,等闲没人靠近,也不怕贼人。三房人口简单,住在这里最合适。”

    孙氏心里一喜,连声道谢。竟是觉得,这里一点也不比侯府原本的别院差。

    文氏如今在暖轿里,反正不能见风,谁也没见人。老太太没给指地方,看样子还是要跟他过的。

    又过了一座像是藏书阁的所在,看起来院子阔朗的很。这院子里后面是山峰,山峰上是家庙。老太太站在这里,“进去吧!”

    这个院子最深。

    第一进,老太太看金匡:“这地方给你,你看着安排。我跟你媳妇就住后面。”二进住徐氏,三进住小徐氏和姚氏,四进是老太太。从四进绕进去,还有一片空院子,再过去是花园,出了花园,便是后门。一出后门,孙氏吓的直往后退。这里是一片陵地,是金家的坟地。

    坟地的边上,是家庙。家庙修着整齐的院落,一半像是嵌在山体里。

    金伯仪忙道:“孙儿觉得这里甚好,祖母若是允许,孙儿带着瑞哥儿便在这里静养了。”

    老太太一愣,然后微微点头:“也好,想住就住吧。这里一半的屋子是建在山洞里的,冬暖夏凉,最适合养身体。”

    小徐氏和姚氏急着要说话,但到底没敢言语。徐氏只道:“伺候的人还要老太太帮着安排。”

    老太太点头,带着人往三进她住的地方去。里面暖意融融,竟是比那宅子里瞧着有生气多了。里面的东西也是半旧家常用的,老太太指了指椅子,“都坐吧。”又解释,“我一年到头,有八个月是在庄子上住的。咱们如今,除了五百亩祭田,就是多了这一百来亩的陪嫁……”

    “不敢动您的陪嫁。”金匡忙道,“住在老太太的地方,已然叫儿子汗颜了。”

    老太太摆手:“话不是这么说的。这山是金家的山,是你父亲请先皇赐给他的。这里,是谁也夺不走的地方,才是你们的根。我也不怕告诉你们,跟大房为何闹到如今,那就是这座山……什么都能撒手,只这个山头,我不能撒手。这是你们的父亲留给后人的。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原本,过继了来,我也没把他当外人。大房的长子大郎到了婚龄,我把你妹妹家的大闺女许给了他,原想着孙子外孙女,这以后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家人了。却不想,我那可怜外孙女,嫁进来一年边去了。寥氏弄了她的侄女来给大郎做小,生生的要了我那外孙女的命。那时候,恰好你妹夫身子不好,你妹妹接我去作伴,也叫我拿个主意。你几个外甥年纪小,那边的族人又多。我这一去,谁知道这边没了看顾,反而折了那个孩子。折了也就罢了,偏偏的还大张旗鼓的去给报丧,你妹夫一口气没倒腾上来,也去了。剩下你妹妹带着几个没成年的外甥挣扎……可我那好儿子,到底是顾着寥氏是他的血亲表妹,全不顾你妹妹你外甥女的死活,出了这事,也只把寥氏送到州府了事……”

    林雨桐心道:怪不得呢。

    其实金济想一上来就占据主动,从情理上来说,这并没有不对。不能你们一家子一来,我们就得退让。人家那边七八个儿子呢。

    可老太太在这两个‘儿子’之间,选择了不怎么熟识的庶子,也不愿意要这个陪伴了这么些年的‘儿子’,原来是因为老太太寒心了。

    老太太只一个亲生女儿,对谁也不如对亲生女儿亲。那外孙外孙女更是骨中骨肉中肉,把浑身的血肉喂给嫡亲的孩儿尚嫌不够,何况,这里有一条人命在。

    金匡何等知机,“那母亲把妹妹接来便是。这些年只怕也不能亲近。如今也是我拖累的缘故,妹妹那边日子也未必好过。倒不如把妹妹和外甥都接来,一家子抱团守在一处……”

    老太太心里就是这么打算的,这些年,女婿没了,那边怕着京里的侯府,闺女那边的日子尚且能过。可这获罪的消息一旦下来,那族里可不是吃素的。

    家业变卖了在别处置办也行,只人好好的过来才好。

    只是自己不出来,闺女是不肯回娘家的。

    只要金济和寥氏当家,金家的大门,她是不会迈进来的。

    老太太问下面的儿孙,“如今知道日子不好过了吧?之前我说的,各家顾着各家的话,也还算数。不过此一时彼一时,在山下,跟大房住,外面的事情有大房全全处理。如今,只剩下二房,事情都得你们看着办。”她先看大孙子,“你守着家庙修养,是极好的。这个冬天就养着吧。开春了之后,另开个院子,也收几个学生,金家得自己站起来,哪怕不能立于朝廷,也该是一方豪族。这些事情,你是长孙,得你来做。”

    金伯仪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孙儿听您老的安排。”

    老太太又看小徐氏,“你虽为宗妇,可上有公婆要伺候,下有丈夫儿子要照料,只怕也无暇分|身。家事你就不要管了,如何?”

    小徐氏不敢违抗,这又不是金家的地方,说到底,陪嫁是老太太的私产,最后是给自家还是给那位姑太太,谁也说不好。干什么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她点头应承,“孙媳听祖母安排。”

    老太太这才看向三爷:“家里的田亩庄稼,这些你得操心。得空了,跟庄头管事说说话,开春就得忙……一家子能不能填饱肚子,全在你了。”

    三爷没想到他得了这么一个差事,不安的看看四爷才朝老太太点头:“孙儿……孙儿试试……”

    孙氏一听三爷得了差事,她立马坐端正,想着,这管家的事得轮到她身上了吧。

    结果并没有,老太太把所有的人,包括金匡和徐氏都打发了,“老四两口子留下,其他人都先回吧。我有些话,要单独说给当家的听。”

    竟是直接绕过金匡和徐氏,叫老四两口子当家。

    金匡不意外,率先起身告退。

    林雨桐和四爷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都皱眉:这家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老太太等人都走了,才看两人:“这几天,我一直叫人看着……这一家子老少啊,也就你们两口子是务实的人。我那今儿就说句坦诚的话,咱家的家底很厚,藏的粮食,三五年咱们饿不了肚子。攒下的钱财……看见后面那一座座坟了吗?金家每去一个,棺材下面那一层,都是满满的一层黄金。这钱不打算用,也不想叫你们用,我现在不奢望走的时候也是黄金满床,但我就盼着,你们能叫这一家子衣食无忧。在北地,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叫人说起金家,又得竖起大拇指……”她说着,就看林雨桐,“老四家的,你说,要做到这点,得先做什么?”

    “先啊……”林雨桐看了四爷一眼,“得先想办法叫朝廷……换个父母官吧?”

    老太太嘴角一僵,愣愣的看着林雨桐。

    林雨桐看她,又看四爷:“……”哪说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79、清平岁月(9)三合一

    清平岁月(9)

    错当然是没错的。

    但是吧……如今也不是金銮殿上, 你说换了也就换了……不对!四爷赶紧打住这种昏君的思维模式, 那真不是你说换了就换了的。官员的任免是有一套体系的,他便是不妥当,罪名呢?

    没有罪名, 你可以搜集他的罪证, 你可以给他罗织罪名……好吧!搜集证据是对的, 罗织罪名是不对的。这种想法也是错的。

    桐桐睁着眼睛看她,水润润的,亮晶晶的, 看她家爷的那个表情那个眼神, 就跟看当年的四爷是一模一样的……于是, 他点头,不就是弄下去一个七品县令吗?不就是换一个至少不找事的吗?

    行啊!

    怎么不行?

    这有什么难的。

    四爷一点头,林雨桐就笑了, 朝老太太看,似是在问:还有什么问题。

    老太太觉得,大概齐是自己的见识有限, 不如人家的见识多。想问题跟人家的高度不一样,这种父母官说换就能换?

    父母官父母官, 人无法抗争父母,就如同百姓不能跟父母官抗争是一个道理。给你什么, 你便接着什么,受着便是了。能不能遇上一个好的父母官,这全看天意。

    好吧!不管他们说的有几分真……反正, 自己也不是想问这个。

    她就再板着脸问:“还有呢?”

    林雨桐就有点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她试着道:“勤俭持家?”

    老太太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如今库里的东西,这几十年来,东西的量从来没有变的,不管遇到什么年景,家里人都没挨过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里面的东西可以用,但用了来年就得给补齐。或者,处理掉旧的,换成等量的新货。

    林雨桐这么说,老太太就拍了拍桌上的账本:“这是账本,明年的今天,你带上一年的账本来给我报账。”说着,又从腰上摸出一个荷包来,从荷包里取出了一大把钥匙,“这是库房的钥匙。库房在哪,叫金一钱带你们去。”

    行吧!住在老太太的地方,就得听老太太的差遣。如今,像是这么安全的住处,确实是不好找了。

    她接了东西,就跟老太太道:“家难当,穷家更难当。富家过穷日子,这个家当的就更是难上难了。”

    是怕人家说家里明明有,却舍不得给人用吧。

    老太太嘴角不由的就带了笑,她就是喜欢跟聪明人说话,“别人也不知道咱家还富,那些东西你不说,难道我能去告诉别人?”

    所以说老太太不一般呀。守着那么些个金银,藏着那么些个粮食,自己却粗茶淡饭一辈子,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林雨桐也不好意思霍霍,毕竟是老太太一辈子的积蓄了,没道理老太太从嘴里省出来,就为了好过他们这些跟老太太原本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

    人家又不是做慈善的。

    账本接了,她也没在这里看,抱着就起身:“那我这就忙去了。起来都没吃早饭呢,这粮食物品得看着拨下去。”

    去吧!

    两口子从里面出来,站在大门口往下望,能将下面的村子看的清楚明白。这村口便是进个人,站在这里也是能看的见的。

    门前就是一条路,身后是茂林深山。只要不作死,这地方真就是好地方。

    两人一路往家里走,因着山风大,这各家的大门,若是不进出什么人,都是关闭着的。林雨桐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干什么。

    到了自家门口,四爷敲门。门马上就开了,是金嗣这个孩子,贴着门站着呢,冻得都流鼻涕了。林雨桐就道:“你在屋里呆着吧,敲门能听见。”

    金嗣只挠着头,憨憨的笑。

    大门一开,进入穿堂。穿堂的两边,林雨桐和四爷都撩开帘子看了看,竟是已经布置好的。两边都有炕,铺的也齐整。带着炕炉,炉子上还架着铁锅,锅里还冒着热气,这屋里并不冷。结巴住一边,另一边的话可以接待一些不重要的客人。比如跟着主子出门的下人,都能在这里安顿。

    从穿堂穿过去,又是一重天。

    这里没有所谓的几进院落的概念,就是顺着地势,能盖就盖上了。反正是一路朝高处走,倒是有游廊一直通往上面。在跟屋檐下的台阶衔接的地方,游廊留着开口的。只能按照这个,勉强分划分一进二进。

    琨哥儿叫金逸去忙,他自己带着父母,一路指一路看,“那里地方宽,周围没有树木遮挡,给我爹当个外书房。会外客总得有个地方。”

    四爷飘了一眼,有小游廊通往那里,下雨下雪不怕淋着。而且周围确实没有山石树木,只有院子里散落着几张石桌石凳,向来春日里在那里晒晒太阳是极好的。

    再往里,散落的房子多了:“儿子也没一一进去看……门都锁着,也没叫打开。咱们暂时也用不上。这院子到底是靠着山的,外面安全不安全也不好说。所以,咱们还是住的挨着些……就是金逸他们,也要靠着咱们住……”

    选的住的地方,房屋最密集,带着一层厚实的红木门。门不大,进去之后院子像是椭圆的,一圈的屋子。

    琨哥儿就道:“都住这里,夜里等闲不开门。”

    哪里就至于那么可怕了?

    要真是如此,老太太也不会叫住在这里了。

    不过孩子这么小心考虑也是对的。

    老太太应该是早有搬出来的心了,这屋里什么都是齐全的。甚至是炕,炉子,都是叫人烧起来的,要什么有什么。林雨桐还担心今儿的粮食得赶紧发下去,结果金双过来说,“粮食是三个月的量,都在厨房放着。另外,各色蔬菜干菜,也存了一屋子,够吃一冬的。”

    林雨桐进了这边的卧室,开了柜门,里面各色棉布放了一柜子,璇姐儿低声道:“我那边都是棉花,嫂嫂那也是。”

    吃的够,穿的够了。

    至少这一冬不用操心了。老太太还是体贴的,至少给自己一冬的时间梳理一下这个账目。另外,也是提醒自己,明年这个时候,也得这么细心体贴的给每一房准备好这些东西。

    既然啥都有,那就不忙着收拾了,先吃饭。

    吃完饭慢慢的收拾。等收拾停当了,这都是三天以后了。

    住在这里,是不太习惯。晚上能听见狼叫,你说人心里毛不毛?四爷和林雨桐两人,专门顺着梯子上围墙,朝外看了看。可这一看,两人就放心了,没事!这院墙外面,还有好几米深的沟壑呢。这就是个天然的屏障,你就是熊瞎子,也不可能攀爬上来。

    动物不行,但也得防着人。

    这世上从来没有完全的事,于是,四爷没顾上其他,找金一钱要木工的家伙,带着几个小子,做陷阱去了。没人做坏事则罢了,有人胆敢从这边上来,那还真就是有来无回了。这种像是暗器的东西本身的杀伤力有限,但架不住桐桐的du好用呀。想叫你三天死,那你想多活一分钟也没戏。想叫你见血封喉,那这辈子想多呼吸一口气也没用。

    珅哥儿还奇怪:“我爹什么时候会做这个了?”

    “在西北的时候跟人家学的。”四爷这么说,没人能证实不是。他有那么一段时间,确实不在金家人的视线里。

    珅哥儿蹲在边上,“西北呀……也不知道我舅舅他们得没得到消息……”

    四爷放下手里的活,沉吟了一瞬,“也该给他们去封信了。”

    结果,不等四爷说去信,第二天晌午,金一钱就急匆匆的过来禀报:“四爷四奶奶,林家来人了,已经进村了。”

    林家?

    林雨桐的娘家?

    四爷和林雨桐赶紧起身:“快请。”这会子两人正试披风呢,这种天出去穿好歹能暖和些。如今一禀报,两人也不管合适不合适,赶紧就起身,抓着披风裹上就往外走。

    几个孩子听了信儿,都跑出来。儿子们要跟着她不管,儿媳妇和璇姐儿却算了,她吩咐两人:“准备客房,准备吃食热水……”

    也是!

    白氏急着去安排了,可家里的饭菜实在是拿不住手。璇姐儿回房,把钱匣子里的铜板都倒出来,用衣襟兜起来,叫了金双和金柳来,“你们跑一趟,去下面的猎户家,看看谁家有肉有蛋,不拘是什么,先买了来,厨房等着呢。”

    金双连忙应了,“姑娘等着吧,我跑的快,一会子就得了。”

    那边,四爷带着几个儿子迎到庄子外面,林雨桐却在上山的游廊的尽头等着,把记忆里的每个人都细想了一遍……其实这自打嫁过来,跟林家也就是年节来往,平时书信来往也频繁。但林家在西北戍守,轻易不能离开。而原身嫁入高门,等闲门也出不去,怎么可能会有机会回娘家。

    大房和三房也得了信儿了,急忙都赶过来。三爷追着四爷去了,小徐氏和孙氏陪着林雨桐等着。姻亲上门,没分家这本就是该有的礼数,另外,不管怎么说,林家现在还是官宦人家。虽是武官,可这也是正五品。之前还因为小小的七品县令,被威胁说要移民……此时有个五品的姻亲上门,这足以跟金家一些依仗。

    四爷带着几个儿子在庄子门口等着,眼看着金双兜着钱跑出去。四爷又给叫住,从身上摸了银子递过去,“多买些,拿不上叫人送上去都使得。有多少要多少……”

    金双应了,然后低声道:“村里还有养猪养羊的人家,要是要,叫他们宰杀了也送上去。”

    要的!鸡鸭鱼肉,有什么要什么。

    金双应了,急急的就往出跑。

    金叔同过来的时候,林家的车马隐隐能看见了。他跟四爷叹道:“林家能来,殊为不易。有情有义呀!”

    四爷应了一声,问说:“没跟孙家联系?”

    金叔同尴尬的摇摇头:“还没顾上。”可心里却道,孙氏倒是想联系,可联系了有什么用。她本就是庶女,她姨娘还死了。剩下的哥哥嫂子里又没有一母同胞的。以前跟她好,那是她嫁到自家,两家还有相互利用的余地,如今……只余一声叹息罢了。

    四爷也没深问,这眼看,车队就到了跟前了。

    打头骑马的一共三个人,这三人并排二行。靠在两边的,四爷有印象,是大房的儿子。具体是排行老几,具体叫什么,他是真不知道。

    想来大房也知道了林家的来历,一进村他们就知道了,巴巴的护送过来了。而夹在中间的人,应该就是林家人。四爷翻腾记忆,然后好容易才叫他把眼前的这个人跟记忆里那个稚嫩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千鹤?”人一到跟前,四爷貌似犹豫的问了一声。

    马上的人马上就滚了下来,铁塔似得汉子一下子就扑过来,“姐夫竟还能认出我来?我姐呢?我外甥外甥女呢?可都还好?”

    林家人口简单,这一辈只有兄弟姐妹三个,林福娘上面只有一个哥哥林百岁,下面也只有一个弟弟林千鹤,都是一母同胞。

    四爷一把扶住他,“你姐在家等着,她一切都好。”说着,就看几个儿子,“还不见过你小舅舅。”

    “给舅舅请安。”

    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林千鹤畅快大笑,急的都给扶起来,“起来起来,地上凉。”挨个的打量了一遍,在珅哥儿肩膀上多拍了一下,“怪不得姐姐写信说着小子像是林家人,果然,这跟大哥家的几个孩子站一块,不知道的准以为是一母同袍。”然后又从怀里掏,一人塞了一个大荷包,“拿着吧,还有好些东西,回去再给你们分。”

    他说着,就朝站在四爷身边的三爷见礼,“金三爷大安,姐夫写信常提起您,今日得见,果然觉得亲近。”

    礼数周到,言语亲近,豪爽非常。叫人一见就喜欢。

    三爷反倒是不好意思,“好兄弟,能来就好!能来就好!”他殷勤的将人往里让,“咱回家,这一路没少受罪。”

    林千鹤抬脚要走,扭身看看身后这两人,“这两位哥哥……”

    四爷就接话:“都是自己人。”然后介绍两个不知道姓名的自己人,“这是本家堂兄弟……”叫林千鹤给两人行了礼,他才跟两人道,“回头,要是家里不忙,就过来帮我陪陪客。这小子可是好酒量。”

    这两人是老五和老六,大房八个儿子,是按照‘忠孝仁义礼智信-全’取名的。排行五的叫金礼,老六叫金智。

    本也是知道这边四房的老丈人家来人了,才出来看看的。要是来个管家就算了,谁知道林家的二爷亲自来了。这好歹是官宦人家出来的,他们这种小民得敬着,这才送了过来。没想到常老四倒是不计前嫌。两人对视一眼,“一定一定!”

    把人打发了,这才带着人往庄子里走。

    一路上说着话,因着有三爷在,私房话倒是没说几句。林千鹤问了金匡和徐氏的身体,又问大房父子的状况,家里的老老小小的,都问候了一遍。这人就走了上来。

    远远的,林雨桐看见了,不由的就跑了过去,“鹤儿?”

    声音似是熟悉,似是陌生,但这亲切的叫法……如今除了祖母和娘,已经没人这么叫了。祖父叫他乖孙孙,父亲叫他臭小子,哥哥不好给他没脸,生气了不过是怒吼一声‘林千鹤’,像是这种叫法,这世上也就只剩下三个人了。眼前这个,就是第三个。好些年好些年没听到了。

    “姐!”二十七八岁,胡子拉碴的人了,眼圈一瞬间就红了。快走两步扶住林雨桐的胳膊上下打量,“姐……都好着吗?家里人都快急疯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林雨桐拽着他,“走!先回家,暖和暖和再说话。”

    到了上面,又跟小徐氏和孙氏简单的见礼,林千鹤道:“回头过去请安。”

    看着那边姐弟俩拉扯着走远了,孙氏和小徐氏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

    孙氏跟着三爷往回走,“那个……跟我哥哥去信的事,你得抓紧办。不行的话找老四,他管着家,叫他发句话,给孙家捎封信总不难吧。”

    金叔同就道:“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孙氏一下子鼻子就酸了:“我知道,人家都不待见我。要是我姨娘在,好歹还有点用,在我爹面前好歹还能说的上话。可如今……我又庆幸我姨娘不在了。要不然……跟着悬心偏有没办法,岂不是更煎熬。可咱们到了如今了,便是知道人家瞧不起,那又怎么样?哪怕是人家跟打发穷亲戚似得,打发给咱们三五百两银子,可这于咱们而言,也能当大用。只要那边还肯搭理……我这要好筹谋琳姐儿的婚事。她这过了年都十六了。再留下去……可就真留成仇了。我也没那么高的心气,就想着,能说个书香人家,家道殷实,孩子上进就行。”

    这话叫金叔同没法拒绝,吭哧了半天才道:“这两天我抽空跟四弟说一声。”

    那边小徐氏回去就先找徐氏,两人是一个娘家,如今当家的是徐氏的亲哥哥,小徐氏的亲伯父。小徐氏跟伯父开口,是侯府的世子夫人的时候,她理直气壮。如今嘛……就不如姑姑兼婆婆的话好使了。

    且不说婆媳俩的谋划,只说林千鹤跟着林雨桐回家,就先被安排进屋子,洗了热水澡,先暖和暖和。林雨桐呢,去厨房,什么熏兔熏猪腿的,都给做出来。

    怕不好熟,耽搁吃饭,复杂的没做。弄了个辣炒兔肉,干菜炒腊肉。再来了麻婆豆腐,红烧冻鱼,炒个白菜,凉拌个三丝,大肥鸡在炉子上炖着,一只鸡,一大锅的汤。

    林雨桐撕了鸡腿,再盛了一砂锅的汤,叫端到屋里的小炉子炖着去了。剩下的由着金双金伞她们去做,一是招待林家跟来的人,二是他们自己吃。

    林千鹤一过来,这就开饭了。

    林雨桐按照这边的习惯,都是大盆的上菜,菜样数不多,但量大。分了两席,孩子们一席,在炕下支着桌子围坐。林雨桐和四爷陪着林千鹤在炕上坐了。

    林千鹤也是第一次见白氏和璇姐儿。

    对白氏,那是外甥媳妇,他只给了见面礼,话没多说。倒是对璇姐儿,稀罕的很,“咱家这一辈,没一个姑娘。大哥家三个小子,我这边两个小子。咱娘就念叨琼姐儿和璇姐儿了……要是咱家能得一个,娘该高兴的睡不着了。”

    这是什么意思,林雨桐和四爷当然听的明白。

    如今成了罪臣家眷了,孩子们的亲事不好做。小子的话还不讲究那么些,反正是娶进门来的。可这姑娘,嫁到别人家只怕就委屈了。以前,是侯门府邸,林家不会提这个话。如今到了这份上了,琼姐儿就不说了,只璇姐儿这婚事叫人发愁。林家这才说了这话,便是叫金家人说,林家的这个婚事,对璇姐儿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这亲上加亲,别人觉得合适,四爷和林雨桐心理上却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怎么回绝呢?

    四爷没直接回绝,而是把琼姐儿的事跟林千鹤说了一遍,“现在还没有消息。若是那边姑爷还可用,少不得将两口子打发到西北,哪里又少得了你跟大舅兄的照佛。”

    林千鹤一听这话就应承,然后怒道:“这贺家儿郎若是个好的,那甚话也没有。只要去西北,林家必是照佛。咱们别看官不高,可林家在西北几代人……林家子嗣不丰,但上上下下,多少人是林家的弟子?那套枪法,林家从不藏私。姐姐和姐夫放心,林家在西北稳着呢。那姑爷若是不好,便把姐儿接回家,给我送到西北去。我必在军中给姐儿找个更好的人……在那边,可没劳什子从一而终的讲究……只要好姑娘,抢的是人求。”

    林雨桐便苦笑,“只盼着是个好的,叫孩子少受些罪。”

    说着,就给林千鹤夹菜,“尝尝,看可合了口味。”

    那边四爷也把酒烫好了,给倒了一杯,“是藏了不少年头的陈酿,尝尝。”库房里放着的,据说是老太太每年要酿个十几瓮。

    好酒好菜,可林千鹤也知道,吃这么一顿不容易。没看见外甥们一个个的吃的虽优雅,但这筷子的频率不由的要快的多吗?可见,还是受苦了。

    吃了饭,没急着去请安。林千鹤从身上掏出一个匣子推过去,“这是银子,姐姐和姐夫拿着。”

    林雨桐伸手打开,五张两千两的银票,这是一万两银子。

    林家哪里有这么多钱?

    当年林福娘的嫁妆才多少?

    林雨桐推过去,“太多了,不能要!”

    “拿着吧!”林千鹤低声道:“咱家如今不同以往了。大哥的老丈人调防,守得是往西的路径。每年跟着商队走几趟货,赚的可不是少数目。”

    是说守着通往西域的要塞。这地方光是来往商队的孝敬,一年都不是小数,再要是叫帮着捎带货物,那就更不得了了。

    戍边有戍边的好处,在京城的五品官能穷死,可越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只要地方位置选的好,是真能肥的流油的。

    当时林福娘嫁人的时候,林百岁已经成亲了。林大嫂是个很泼辣的姑娘,脾气算不上好,但人心不坏。

    见林雨桐还犹豫,林千鹤就道:“还有珅哥儿和琪哥儿璇姐儿的婚事没办呢。没点家当,孩子的婚事就得凑活。这什么都能凑活,就是婚事不成。”

    四爷就点头,示意桐桐先收下。

    林千鹤这才高兴了,又说起了金家获罪的事。

    哪怕是西北边陲,可只要在朝廷的治下,就都不是化外之民。朝廷的动向局势,林家该了解还是要了解的。

    四爷把朝廷的人和事,掰碎了说给林千鹤,“……千万记着,宁肯退一步,也不要急功近利往里面窜。这里面的水深的很,卷进去就别想出来。金家能顺利脱身,这是多少情分在打底?”

    林家可没这样的底子折腾。

    林千鹤深以为然。金家便是倒了,没想到回了老家,还能住这样的地方,虽是粗茶淡饭吧,但好歹能吃饱穿暖。便是县令这个父母官,也只管冠冕堂皇的下绊子,却不敢真刀真枪的找麻烦,这就是底蕴。

    他滋溜了一口酒,“我都记下了。”

    这会子也没多呆,四爷又带着先去给老太太请安,林千鹤原本是不知道金家还有这么一号人物,因此,带的礼物里就没有这位的。林雨桐林家给自己的羊羔皮收拾了一箱子叫带过去,算个意思。

    这个在西北不稀罕,林千鹤只道:“回头再叫人给捎来。要多少都是尽有的。”

    老太太对林千鹤特别客气,留着说了好一会子话。紧跟着又去给金匡和徐夫人请安。徐夫人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哥哥去信,可人家林家毫不犹豫的能上门,怎能不叫人感念。老大那边还得照看,家里都得四儿子操心。四儿子有帮手,就是金家有帮手,如何不欢喜?一一问候了林家诸人,那边金匡就叫去前面书房说话。

    对西北的人事,金匡哪怕不在位子上,那也是如数家珍。

    甚至写了一串名单,又拿了几张名帖给林千鹤,“若是遇到难处,拿着这些名帖去拜见,这些人里,总有人会卖老夫一个面子的……”

    能给名单,那必是十分确定的。

    再看这些名单,林千鹤大部分都听闻过。这些人可都是世袭的职位……是了是了!文定侯当年也是元勋,贫贱之交肯定是有些的。只是文定侯走了文官一路,面上是不跟这些武官联络的太亲密的。可实际上,私下人家的来往大概从来就没断过。

    他不敢大意,心下也骇然。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原不过是怕姐姐外甥受苦,才着急赶来的。没想到,却跟林家得了这么一层保险。

    紧跟着又去见了大房和三房,给二房的女眷也都留了礼物,真是色色周全。

    给几房的东西,别的倒是罢了,不过是一些吃的用的,还有布匹皮毛……不过林千鹤到底是聪明人,得了好处哪里有不回报的。又给老太太和徐氏,一人孝敬了一千两的银子,给其他三房,一家给了五百两。

    这个礼,反倒是比当年给侯府送的礼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如此,才显得越发的难能可贵。

    孙氏拿着银票,藏在这里藏在那里,藏在那里好似都不放心。只说三爷:“我倒是觉得以前的老话再是不错的。这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懂再多的道理,也不如心里装着义气的人好。”

    有这银子,家里一下子就宽裕起来了。

    林千鹤是个特别周到的人,知道家里还收了义子义女,那是对每个孩子都好。这些孩子叫他二舅老爷,他就骂:“什么老爷不老爷的,二舅就二舅,再叫我听见谁喊老爷,我打劈了他。”

    然后带着金逸这几个小子去山里打猎,回来就在外面的亭子里烤肉。他还跟这些小子道:“看你们一个个的还都习武,要学就好好学,要练就好好练。等林家的qiang法练好了,只管到西北来,总能给你们弄个差事,将来也混个一官半职,封妻荫子不在话下。”

    别个还罢了,只金霸凑过去,“二舅的话可当真?回头我可去找二舅,给我娘挣个凤冠霞帔。”

    林千鹤就笑,伸手过去揉他的脑袋,“好小子。你二舅的话什么时候不真了?我且等着,等着你来。”

    金逸到底是大了,心里想着谁家养义子义女的,不是当忠仆在养?

    林千鹤就一巴掌拍过去:“你小子的心思就是重!你爹你娘可没当你们是下人养。别个不看,去你们大房看看去,看看那几个孩子怎么过活的?见了人塌肩驼背弯着身子,你爹你娘是怎么教你们的?我就听见你爹不止一次的说你,‘把腰挺起来走路,腰板要正’,昨晚上还听见,他教训金嗣,说‘看人要看着人的眼睛说话,别回避,怕什么?’……你娘训双丫头,总是说,‘就那几个钱的事,你不能做主吗?非得巴巴的来问。你便是买了糖吃了,我还能为这个打你?’,再看看整日跟琪哥儿身后的两个,那读书背书的,是不是你爹亲自教的,就是那描红字帖,是不是你爹给圈给改,手把手的再教?”

    是!都是!

    原不过是觉得爹娘心善,叫二舅说破了才发现,爹娘这哪里只是心善,分明就是在培养他们。陪着琪哥儿读书的是老七和十一,娘还说,这两的名字取的真是巧了,说咱家真得出一个麒麟儿,真捡回一个遗世的宝贝……这俩的名字就叫金麒和金世遗。

    他一时之间鼻子酸酸的,胸口跟什么堵住了似得。

    晚上站在书房外面,他到底是进去了。四爷抬头,问说:“你二舅歇下了?”

    金逸心说,是的!爹从来不说伺候舅老爷,总是问说你二舅如何如何了,为什么早没听出来呢?那是因为,从来不敢往下想。

    他噗通一声跪下,“爹,儿子……儿子鲁钝!”

    四爷愣了一下,“地上凉,起来吧。怎么了这是?”

    金逸就把林千鹤的话说了,“儿子从来不敢想……爹娘是这般打算的……”

    还当是什么事呢?

    四爷拍了拍炕沿:“过来坐。”他和桐桐不缺伺候的人,是现在暂时需要帮手,但这伺候吃喝的,有钱多少人找不来。很不必为这个费心。他就道,“你娘心善,遇上了也是咱们的缘分。既然到了家里,叫了爹娘,那不敢说跟琨哥儿璇姐儿一样,但也尽可能的,叫你们每个人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你们每个人,爹娘心里都有数的。你年岁最大,今年都十四了。读个百家姓学个千字文,也还来得及。叫你跟在身边,是有长留你在身边的打算。跟着学学交际往来,庶务应酬。到了明年,给珅哥儿说亲的时候,你娘也少不得给你张罗。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你告诉你娘,她会留心。总要找个叫你喜欢满意的。下来就是双儿和伞儿,这两个丫头年岁不小了,家里也留不了两年。等稳下来了,你娘会从佃户里找两个婆子在厨房伺候,这俩丫头给找户殷实人家,找个上进本分的后生嫁出去。嗣儿太老实了,跟你一样,他留家里。家里的杂事他可以,反正大事小情的有你照管,出不了岔子。便是咱家情况更糟,嗣儿也能历练出来,照管一家茶水铺子的本事还有。舞儿和柳儿不着急,还小,多留两年。老七和十一是读书的料子,好好的读几年书,过了年,你大伯那边开课,叫他们白日里也去上学,将来考个功名出来,成家立业……老八以后就叫他半天学文,半天习武,以后给你舅舅家送去,总有他的出头之日。久儿的情况有点特殊,你娘在教她医术,若是能做个女大夫,只看妇人家的病症,给妇人家接生,她也能活的很好……小十倒是喜欢木匠,这几天守在木工房里不挪地方,叫他好好学,回头举荐给工部,他许是比其他人更容易出头……这是我跟你娘的心思……若是你们有旁的打算,也要告诉我们。但只要定下了,就得踏踏实实的往前走,你这个做大哥的,就得在后面常叮嘱着些……”

    金逸跪下梆梆梆的磕头,竟是一言不能答……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180、清平岁月(10)三合一

    清平岁月(10)

    林雨桐原本打算留林千鹤过了年再说, 到时候再走也不迟。

    结果林千鹤就笑:“我的姐姐呀, 北地开春得到三月多,我哪里能等到那个时候去?现在路上虽说不好走,但也没你想的那么难走。我先往南走几天, 再往西行, 越是往西走, 越是没这么难走,西边干旱,没这么这么大的雪, 路上虽是不好过, 但我跟着带来的儿郎, 都习惯了。在边关,哪天不操练?对我们实在不算什么。”

    如此,倒是万万拦不住的。

    况且, 这已经是耽搁了不少时间了。他也是这么大的人了,家里老婆孩子能不担心?也还都有正经的差事呢。

    既然这么着,林雨桐别的没给准备, 也没啥能拿得出手的东西。路上的素食干粮,给准备了两车, 烧点热水就能吃的那种。再就是各种救命解毒的丸药,偷着叫林千鹤带着, 只说是当初顺王送行是送的,宫里的秘药,十分好用。

    林千鹤大惊, 还有顺王这条线呢。

    林雨桐点头,“因此我才说,叫你回去告诉爹娘,我这里其实一起还都好。”

    既然这么着,林千鹤就收了,这玩意能救命。

    林雨桐帮着给收了,叮嘱说:“收好了,不能说不给别人用吧,但这总得给自家留着点,以防万一。若是不多了,千万记得叫人来取,一定得是可靠的人。”

    林千鹤又是一连声的应承,这玩意要真那么好用,千金也买不到,哪里舍得滥用?

    把这些要紧的给收好,还有冻疮膏,路上给带着现成的,但还是把汤药的方子给了林千鹤,“制成膏子难度不小,但是汤药擦抹也一样好用。药材极容易得的……”

    这玩意是好用,这院子包括金逸在内的十一个,最初来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看不清的长相,冻得脸蛋都是裂开的。结果天天用着,这才过去半个来月,结果那脸基本是长好了,伸出来的手也不是萝卜的样子了。可见这确实是好东西。

    林千鹤就道:“西北缺这玩意,回去叫大嫂弄一药铺,冬里只卖这东西,咱们股份平分。”

    这都是后话,林雨桐也不当真,但还真怕他弄药铺,想了想又给了几张防着蚊虫和各种虫蚁的方子,这个不光是夏天能卖,这春秋的虫蚁就不多了?一开春虫子就冒头,要真弄个小铺面,转个脂粉银子的话,这玩意也能赚钱。

    最要紧的便是伤药的方子,林雨桐是这么说的:“咱家在千户的位子上坐的时间已经太久了,这原是你姐夫早前就寻来的。想着送年节礼的时候,给家里捎过去。有这东西送上去,保不齐林家就能往上升一升。如今因着我们连累,升是不可能了。但千万别叫人钻了空子,再给挤下来。林家好几代的经营,别就给这么毁了。这东西拿回家去,跟祖父和爹还有大哥商量着,若是风头不对,就找找门路。这些方子,就是敲门砖。”

    林千鹤一下子觉得沉手起来,“这……”这不好拿。

    林雨桐却以为他不信药效,“这东西你姐夫给人试过,好用。若不放心,你再试试。”边关最不缺的就是外伤的伤员,弄点试试就知道了。

    不是不信,是知道姐夫确信才给林家的,所以,才觉得这东西越发的沉手起来。但还是接了,情分这东西……不接就生分了。

    那边四爷恰好也有事拜托他,他的信不好从这里发出去,“你帮着带到半路上,不拘是哪里,投出去便是了。”

    是往京城的信!

    林千鹤郑重的应下,将怀里的油纸包打开,信重新塞进去封口,然后贴身放下,这才罢了。

    不说辞别的时候,亲外甥不舍,便是这些金逸这些,也颇为不舍。

    林千鹤只应承,“再大几岁,都能出门了,就往舅家来。哪有外甥不认识舅家门的。”

    金双几个就说:“我们是去不得的。”

    林千鹤哈哈便笑:“去得去得!边关最不缺好儿郎,回头给找几个小女婿,就常在舅家门口了。”

    把金双几个羞的往林雨桐身后躲,林千鹤这才罢了。

    四爷和林雨桐又带着四处告别。老太太一点也没小气,收了人家两千两,给的东西也大房,这边最不缺的就是人参这些药材,老太太这些年不知道攒了多少好货,这会子光是上了年份的人参便给了一匣子,很是阔绰。

    金匡之前就给过名帖了,这回也不过是白嘱咐了一些话。

    可徐氏那边,小徐氏姚氏孙氏,都是各有书信要求着投递,别的值钱的东西没有,不过是拿林千鹤给各家送的皮毛,又给做了些针线罢了。

    林千鹤都一一收了,这些都不能在一个地方投递的,要不然几家一起收到信件,还是会叫人怀疑。少不得走日子投递一封。

    他这么一说,金家人越发觉得找对了人。直念阿弥陀佛。

    走的这天,四爷说什么也得亲自将人送出去,带着儿子义子。还有金叔同陪着。到了大房门口,那边七狼八虎的都在门口站着,这几天,也时常过来陪林千鹤喝酒打发时间,四爷也不冷脸相待,倒是满满的相熟起来。

    一行人往前送,林雨桐只能送到村口了。

    姐弟俩说了许多叮嘱的话,这才罢了。四爷叫林雨桐先回:“我多送一程,赶晚上回来。”

    嗳!

    林雨桐是看着一队人走远,然后变成黑点,最后再也瞧不见了,这才带着金双往回走。

    本是有马车的,之前林雨桐确实是坐在马车里的,但难得出来,林雨桐不打算坐车,这以后还不知道要在这里生活多久,也得好好的看看这地方了。

    她也不是孙氏,更不是徐氏小徐氏,她没那么大的架子端着。反正,融入当地很重要。

    文定山很少有外人来,这突然过去的车队,就是西洋景儿。今儿又难得的没有下雪,风也住了,其实消雪更冷,可在屋里憋闷了那么长时间,也都想出来透透气了。一个个的缩着脑袋,站在阳面,三五成堆的凑热闹。男男女女,好不热闹。

    林雨桐又是这个样儿的在村里走着,就越发的有人当西洋景的看。

    遇到人,金双会在边上低声解释,这是谁家的谁,为人怎么样。林雨桐对人家报之以微笑。她大大方方的不怕人看,可人家被她一看,反倒是不好意思了。

    村里民风还算吃淳朴,至少一路走来,看她的男人不少,但却没有孟浪的。多是好奇,却没遇到不怀好意的。遇到年长的人,金双又说是族里的长辈,林雨桐还跟人家福身行礼,倒是叫人家手足无措了。

    走了一段路,终是有一堆妇人远远的看着,等到林雨桐快到跟前的时候,推出个粗壮的女人来,其他人躲在后面红着脸笑。

    林雨桐就停住脚步,等着女人说话。这女人先是朝推她的人瞪了眼睛,这才扭过来,憋手蹩脚的学着林雨桐福身,又逗得那些女人和远处瞧热闹的人一笑。

    她也泼辣,朝那些人喊:“笑什么笑,你行你来呀。”

    林雨桐就道:“嫂子做的挺好,可不敢当嫂子的礼。”

    金双说着女人也是金家的族人,按排行该是同辈。

    这女人被夸,脸上马上光彩起来:“……那个……太太……奶奶……”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林雨桐便道:“我是常四家的。”

    这女人却很知道分寸,不敢这么称呼,只道:“原来是四奶奶。之前过去的,是您娘家兄弟?”

    “是!”林雨桐就道,“这不是家里遭了难了,回了老家。娘家不放心,打发我哥哥过来看看。本来想着安顿好了,就去族里拜见的,不想我弟弟来了,这一耽搁,又是大半个月。失礼的很。”

    “失礼啥呀?这有啥失礼的,这咱都是自家人……家里又来了贵客,有啥可失礼的。”她说着,就朝那些女人看过去,“是吧?”

    那些人也三三两两的说是。

    林雨桐就笑:“那赶明我叫双丫头请各位婶子大娘嫂子姑娘,都去做客。别的好玩意没有,不过是京城口味的点心做两道,娘儿们一起热闹热闹。”

    这嫂子先笑,“原想着,侯府里的太太奶奶们,那都是尊贵人。我们是想上门吧,偏又不敢,没想到四奶奶竟是这么个和气的性儿,那我们可等着了。尝尝京城里的点心去!”

    “那可得都来,谁要不来我可就恼了。”林雨桐说着,就看金双,“丫头,且都记着,别叫谁躲了。”

    金双跟着爽朗的道:“我记下了,家里还有好酒,管够的。”

    “傻孩子,你这么一说,可还有谁敢上咱们家来。”林雨桐这么一说,众人哄笑,都言说:敢去的!敢去的!最是稀罕好酒。

    站着说了一气的话,林雨桐就告辞,说好了,明儿请人家上门。

    进了庄子里的路,两边暂时就没有人家了。只金双陪着走着,就说起了刚才凑过来说话的女人,“那是栓柱婶子,跟大房的大太太有些不睦。那房的大奶奶,原是咱家姑太太的亲闺女,也是咱家的表姑奶奶。嫁过去给忠大爷,结果那大太太的侄女作兴的,怀着身子不猖狂,这表姑奶奶对拴住婶子有些恩惠,说是拴住婶子的大闺女病的狠了,求到家里,是表姑奶奶又给药材又给银钱,这才把她家闺女的命都救下了。为了这个,后来表姑奶奶被大太太磋磨,她就很是说了些公道话。后来,还为这个打了大太太的侄女……大太太将她给打出来,再不许她登门。偏这个婶子是极有能为的,在村里很有名声。族里的女眷都肯服她,她人也热心。我曾在庵堂里,也常出来采买,这些事都是我听来的,便是不准,怕是**不离十。”

    林雨桐便了然,她叮嘱,“晚些时候,把咱家的包子拾掇一篮子,跟你大哥一道,先去她家。明儿去请人,央她跟你和你大哥一块去。”

    金双利落的应着,林雨桐回头看看这丫头,这段时间养的好,脸上,耳朵上,手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肤色还是偏黑,可却也细致。她就叮嘱:“给你配的药膏子,洗完脸洗完手,记得要抹上,年岁也不少了。这过了年也都十五了。”

    十五岁不大,可也不小了。这样的年纪,错过了花信,不好找婆家的。收了这孩子,就得对人家的一辈子负责,她就不免问:“咱娘俩说话,也别害羞。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金双之前就从金逸那里知道爹娘的打算,但这时候被问了她还是不由的红了脸:“娘,我不想嫁人。”

    嗯?

    林雨桐扭脸看她:“怎的有这样的想法?”

    金双唯有苦笑,“我在庵堂长大,那里的姑子难不成原本就是姑子?她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父母疼爱,可嫁了人,婆婆磋磨男人不喜。没生个孩儿,叫婆家给休了,娘家爹妈也没了,回不了家了。这才在庵堂里苟且活着。您道那小小的庵堂,一两个姑子,怎么啥也不靠也能活下去,不外是这世上的女人过的难的太多了,日子艰难偏就没个诉说依靠的地方,这才去庵堂里,对着泥菩萨祈求一番。可若是这菩萨真有用,我在庵堂里侍奉菩萨那么些年,怎不见菩萨显灵。可见,那都是自个哄自个的。我心里原本就存着这个想头,却不知道该怎生说。后来,来了咱家,娘总说,求人不如求已,谁有不如自个有。我就想,往日里我那些想头,用这话便也说尽了。我如今吃的饱穿的暖,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我伺候爹娘,家里都是亲人,我何苦上别人家去,为别人操心劳碌。”

    林雨桐便笑:“那照你这般说,这天下的女子都不该出嫁……只管在家养着便是。当爹娘的再没有嫌弃闺女在家的。只是……爹娘终是不能陪你们一辈子,兄弟姐妹再亲,别人也都会有自己的家人。那时候你形单影只……你如今想不来那凄凉,可这做爹娘的想的到却不为你想在头里,这便是爹娘的失职。不过也不急,咱们慢慢看。必是要找到合你心意的。”

    金双这才笑了,只要不走,怎么都好。

    两人说着话,这就到了庄子跟前。两边住着的都是猎户人家。好些都在路边晾着皮毛,也有小娃儿在跑来跑去,看到林雨桐就站在边上仰着头好奇的看。

    瞧一个个的脸上都冻的不成个样子,她就说金双,“回去叫久儿再熬药,给她们先送些。若是谁家求着药,也别舍不得。只管给便是了。”

    金双若有所思,“娘,我晓得了……”

    林雨桐看她:“这又晓得什么了?”

    金双便低声道:“原本在姑子庙,每到佛节女儿节,总要蒸些素馒头给香客,结善缘。娘这也是在结善缘。”

    林雨桐被逗的一乐,但意思吧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她给金双解释,“咱们原本是高门大户,便是如今落魄了,好些想上门的人也觉得不好上门。原本是好心的,这会子也怕贸然上门来,叫咱们反倒是恼了。哦!如今落魄了,连你们这样的人都这么着就上我们家来了。很有些这样的想法。再则,她们言谈无忌惯了的,上了咱们的门,偏不知道该怎么跟咱们说话。就像是大奶奶三奶奶那样的人,她们跟拴住家的那样的妇人能坐在一起拉家常吗?”

    金双摇头,“不能。”

    “是啊!咱们明白这样的道理,她们也知道这样的道理。别看她们看似粗鄙,可人情往来这些事情,那可是精明的很。咱们若是带着东西上门,胡拉巴拉的,她们反而被唬住了。况且,咱也不知道,哪些人愿意跟咱们来往,哪些人不愿意跟咱们来往。明儿你们去请人,必不可能人人都来。若是能来一半,那也是老太太这些年积攒下的恩德。有那推脱不来的,不要强求,也不要说难听的话。只把礼物放下,客客气气的便是。但回来,这家人得记住了,以后应对,须得小心。”

    金双一一记下来了,一路上,又在心里思量了一回,两人回家赶紧叫人准备出门要带的礼,以及明天待客要用的东西不提。

    却说四爷送了林千鹤送到过了镇子十里地的留客亭,郎舅二人这才作别。之前大房的人只将人送到镇子上,就客气的离开了。人有远近亲疏,这也不算是错的。

    这会子只剩下自己人了。难得的不打眼的出来一趟,四爷也把沿途的村镇看了看,又带着人朝回走。大雪过后,路还是不好走。如今用的都是雪橇,这玩意稍微快了那么一些。几个孩子藏在被子里不露头,真冷的太邪乎了,鼻毛都冻住了。

    三爷就缩脖子,跟四爷道:“要知道有一天会回老家来,当年爹就不该瞒着咱们。往年祭祖啥的,哥几个轮换着回来一回,如今也不知道这般尴尬。”

    四爷没理这些牢骚,只问他说:“最近见过家里的佃户了?”

    “还没顾得上……有事拿不准正想跟你和老太太商量。”他冻得鼻尖都是红的,眼泪不时的就下来了,那是鼻子酸引起的。

    四爷点头,示意他说。

    “明年,我想把租子往低的调一调,我算了一下,若是收三成租子,咱家是够吃用的。”三爷皱眉,“便是咱们不主动提,未必没有人动歪心思,打着咱们是犯官的名义只说不敢种咱们的地……一个不种,别人便都不敢种。莫不如主动降下去,咱们求的是个‘稳’,多收还是少收点租子,反倒在其次。”

    四爷倒是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三哥说的是。这事我应了,老太太要问,自有我去回话。三哥只管做主便是了。”

    三爷立马腰背也直了,人也精神了,“回头就去说话。”

    进了镇子,打眼就看到大房的金孝从一家饭庄里出来,含笑在路边等着。四爷也笑着打算去应对,却不想对面的茶铺里,帘子掀开露出个身影,这身影跟四爷对视了一眼,转眼又退了进去。

    四爷不动声色,停下跟金孝寒暄,然后把三爷和几个孩子托付给他,“麻烦给送回庄子上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金孝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倒是不客气。便点头应承,“尽管放心,保准好好的送回去。”只二里地,站在镇子远眺,都能看见村口,却不知道他故意说这个话是几个意思。

    金逸跟着四爷,没跟着一起走。三爷想问,但对四爷眼神一对上,就不再言语。叫了金孝就走,“……也是四弟太小心,还得麻烦二哥哥……”

    琨哥儿看他爹,四爷摆手,他便不动地方,但一路上都特别小心,这还有两弟弟跟着呢。

    等一队人出了镇子,金逸才道:“爹,去哪?”

    四爷没避讳人,直接进了茶叶铺子,掌柜的是个面熟的,以前在顺王府见过,“王掌柜?”

    王掌柜也一脸的喜色,“四爷。您楼上请。”

    之前四爷看见的是李诚身边伺候的小厮,他以为是李诚打发人来了,谁知道上了二楼便愣住了,“你怎么来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李诚。

    李诚上下打量四爷:“瞧着还好,可还适应。”

    四爷点头,“一切都好。”他左右看看,“你这出京的事叫人知道了,可了不得。”

    李诚看了金逸一眼,四爷就道:“收下的义子,不是外人。”说着,就告诉金逸,“见过你李二叔。”

    金逸并不知道这个李二叔是谁,但还是郑重的跪下磕头见礼。能从京城出来见自家爹爹的,那一定是非常亲近的关系。

    李诚点头,失笑,“倒也机灵。”原本打算摸个金元宝出来赏人的,这会子倒是不成了,顺手摘了身上的玉佩递过去,“拿着玩吧。”

    金逸看四爷,四爷点头,他这才收起来,领受了。却也没在二楼守着,只道:“儿子给爹爹和叔父煮茶去。”

    从二楼退下去,却守在台阶上,不肯动地方。

    李诚在二楼朝下看了一眼,先满意了三分,“这才几天,就找了这个机灵鬼来。”

    四爷坐在炭盆边烤火:“几时来的?”

    “昨儿才到,正说怎么跟你见一面,就见你送你小舅子出城……”李诚坐在四爷对面,“我是不得不出来一趟……有件事我得叫你知道……大皇子他自你们出京,便出事了。跟着骑射师傅骑马,不知怎么的马便惊了……人从马上摔下来,当时就昏迷不醒。太医诊治,言说损了脊椎骨,只怕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四爷皱眉:“人人都以为是许时忠所为?”

    李诚点头,“当年金二哥还在世之时,咱们也跟许时忠多有往来。你虽跟许时思不对付,但是对这个姐夫还是尊重有加,他对你这个小舅子,也颇为照顾。难道在你看来,许时忠便是这样的人。谁都知道他有不臣之心,可如今菜市口被斩杀的朝臣及其家眷的血还未干,正是要稳定朝局的时候,他疯了才会干出这样的事。因此,我是不信的。”

    四爷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皇上除了皇长子之后,其他的皇子都夭折了。只这一根独苗,不管皇上的身体有没有恙,他都不可能对这根独苗动手。”

    李诚又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就怕宗室里还有人参与其中……若是那样,顺王府必然会被卷入其中。”

    四爷就沉吟,随即便道:“正好,有个人我不知道怎么送到京里去。你总是要回的,顺利捎回去吧,捎给许时忠。”

    “谁?”把谁捎给许时忠。

    “文氏。”四爷没有瞒着,直接就说了。

    嗯?

    李诚不解:“何意?”

    文氏的事瞒也瞒不住,他有没想瞒着李诚,把从文氏里知道的事都给说了,“因是文氏的一面之词,我无从判断其真假。如今,大皇子出事,她这个母亲对许时忠有大用。”

    可你为何要对许时忠示好呢?

    四爷看了李诚一眼:“那你觉得,皇上、许时忠、还有你猜疑的存在的第三方,哪一方暂时是占着优势的?”

    李诚沉吟,看着被四爷摆在桌上的几个茶杯,“宫里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皇上肯定是暂时不能出来,他在许时忠之下。我猜测的第三方不敢冒头,其势也不大。况且,他们一上来就拿大皇子开刀,既得罪了陛下,又惹怒了许时忠。便是陛下暂时不会对这一方如何,但他却深知不是许时忠下的手。陛下在宫里宫外的人不多,但要真要给对方为难,对方便也会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许时忠占着‘监国’二字,连父王都得退避一二。”

    “这便是了。”四爷就道,“许时忠杀了那么些人,只金家全身而退。许时忠再多不是,他是我姐夫,我外甥女我得顾着。况且,文氏信许时忠,多过信陛下。放她回京,以她的聪明,她不会跟许时忠交恶。与其叫她在中间,以报恩还债的面目给金家周旋,那倒不如,我打着长姐和外甥女的旗号跟他缓和关系。再退一万步讲,你会发现,任何事都绕不开此人的时候,那你为什么要绕着他呢?缓和关系,亲近关系,不等于阿谀。这话你很可以说给顺王和世子听,万事只想着‘监国’二字便可。”

    李诚一时间脑子转的飞快,“陛下会故意将大皇子的事推到许时忠的身上,许时忠为了避开嫌疑,会助第三方将战火引到宗室。皇上身体不好,大皇子如今又这样,那谁得利?自然是宗室,所以,宗室也有人有这个嫌疑,而顺王府首当其冲。逃避无用,那便的积极参与。你让我带文氏这个大皇子的亲生母亲回去,交给陛下,是跟陛下表明顺王府的清白。可想要交给陛下,我们连皇宫也进不去,还得先交给许时忠。这个道理……文氏明白,你也明白。所以,文氏必然会跟许时忠交好,而你没道理跟他不交好……你们跟他之间,只是因为金大人跟他之间因政见不合有矛盾,并不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对的!政敌不是仇敌。政敌这种东西,今儿可为敌,明日便可为友。不必交换什么真心,可用便行。

    李诚顿悟了,“我将文氏带回去给皇上,只说交给皇上,但至于许时忠怎么想……这就跟我无关了。但我只管交人,不跟他纠缠,又有文氏不跟他交恶的态度,他必然以为我们并没有跟他为敌的心思。便是将来万一皇上问起来……父王只推到许时忠和文氏身上便可,顺王府又有何错?”

    四爷点头:“如今朝局很有些扑朔,顺王府很不必掺和。你一路走来,沿途也看了。除了山匪出没,一路也都太太平平。之前我有一封信,是叫内弟寄出去给许时忠的。如今你来了倒是好,你亲手交给他,不必忌讳你跟我有来往的事。”

    李诚眼睛一亮,如此也好。他在京城能松口气,金四在这里也能有个喘气的机会。

    他指了指一边的桌子,叫四爷去写信。他自己则站过去,给四爷研磨,“你这个主意还有一个好处,之前没打算告诉你,怕你知道了要恼怒。如今知道了倒也不怕……”

    四爷坐在桌子前,一边提笔,一边叫他说。

    李诚低声道:“之前你被许时思那混蛋差点弄死,这事我便记在心里了。私下叫人盯着那货,他的行踪我是尽知的。原本不过是想着,他要是真对你不利,我也好提前知道消息给你送信。却不想……却叫我查出了一桩恶心事。”

    四爷手下没停,李诚一边看着四爷写的内容,一边往下道:“……许时思这混蛋……在脂粉巷养了好几个女人,我也借口喝多了找机会在楼上看见过那几个女人,你猜这些女人都长的像谁?”

    四爷的笔稍微顿了顿,“文氏?”

    李诚惊讶了:“这事你知道?”

    四爷摇头:“之前不知。但现在你提这事,怕是知道文氏不是二哥的女人,故而才说出来的。”

    李诚点头:“这事我心里恼的不行,总想着弄个人不知鬼不觉得法子,将他一把给摁死。许时忠是许时忠,许时思是许时思,只要暂时不叫许时忠知道是咱们弄死了那个玩意……那他这死便也就死了……文氏一旦送去,那就有好戏看了。”

    四爷把这事记在心里,回去叫她去见见文氏,该告诉她的总要告诉她的。

    是不是能借她的手除掉这个祸患,那是后话。

    这会子只用心把这封信写完。李诚摸着鼻子看这封信,怎么说呢?这信上的语气,像是自己跟自家哥哥说话的语气,那种阴阳怪气,各种的不服欠揍在信里展现的淋漓尽致。

    什么不敢高攀称呼姐夫,如今许大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家姐福薄无子,正该许大人令聘高官之女云云。

    李诚心说,原配的娘家还把着许时忠续弦之事,虽说以金家的情况,他很不必理会。但若是加上当年他父丧母亡,是他的老师将爱女嫁给他,给他撑腰做主,叫他能在族人环伺中立足,那金家是出了大力的,他试着把金家撇开试试,不得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了。

    再往下看,又是关心外甥女的,说什么若是后母不慈,叔婶欺负,叫许时忠只管将外甥女送回金家。金家虽沿路被追杀,但好歹还有太|祖所赐祖地,总少不了孩子一碗饭吃。

    这个祖地……李诚都不知道。想来许时忠也未必知道。

    能被这么大拉拉的说出来的地方,那必是不怕收回去的。这是不是说,太|祖还给金家留下别的什么东西了。许时忠他自己得掂量掂量才是。

    接下来四爷又说了:之前听闻父母大人要叫金家北迁移民,颇为惶恐。皇上下旨叫我们回祖籍,父母官却另有命令……敢问,没有皇上的旨意金家是否能随意的离开?若是可离,是否能留一房人看守太|祖所赐陵地和祖地?若是能留,可否留大房。

    又写了大房父子身体不好,恐不到北地便一命呜呼。请求留在祖地,以便咽气之后好安葬的。

    李诚心说,这个县令是哪个傻子来着,这一封信过去他还有的命活?

    别人不知道这封信的力道,但是他只知道的。只要他想达到某种目的,他不会跟哥哥撒泼打滚的要,相反,他是阴阳怪气的各种顶撞,还不小心把自己受的委屈露给他看看。

    可每次,这么一闹腾完,想要的都能得到。

    一如现在的金老四,很多话,金老大人作为老师,作为老丈人,不能跟学生跟女婿低头,但是金老四作为小的,作为小舅子,是完全可以跟姐夫阴阳怪气的。

    这种低头又嘴硬的不承认低头,看似不亲近,却又亲近的示好求助,许时忠……他必吃这一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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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消失,天界不存煌煌人间沦为修罗场。天地巨变,百鬼日行,生灵异变无数的灵让原本作为地球主宰的人类,地位变得岌岌可危镇墟之主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镇墟之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镇墟之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