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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93章 博硕克图的野望

    博硕克图济农比高务实还小两岁,正是雄心万丈的年纪,大抵处于天老大、成吉思汗老二、他排老三的思想状态之中。

    这样的年轻人青春朝气,有把想法付诸实践的勇气,所以他对于堂堂蒙古济农反被把汉那吉压过一头十分不满,却因此忽略了现实因素——把汉那吉比他更加拥有天时地利人和。

    所谓天时,其实就是大明的态度。无论他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认可也好,不认可也罢,现在的大明依旧是国力碾压蒙古的存在,而且内部基本平靖,只是在这一次出现了一点意外。

    一点在急于完成开藩禁计划下,出于阴差阳错而导致的意外。但大明的体量和号召力依然远不是他鄂尔多斯部所能比拟。

    博硕克图本来认为有图们汗的牵制,土默特根本不可能在已经失去对青海土默特控制的情况下,还对他发起实际的打击,因此答应了出兵。即便后来听说大明朝廷派出了那位在草原上被称为降三世明王的高务实前来平叛,他也没太当回事。

    在博硕克图看来,高务实的漠南之战和辽南之战虽然打得不错,但那两战都有一个前提,即蒙古人在主动进攻之下被高务实判断准了目标,实际上打了两次守株待兔的战争。战争的过程虽然复杂,但并不改变这一基础。

    博硕克图对此不屑一顾,他认为只要自己发挥蒙古骑兵的机动优势,不和高务实打什么决战,就能避免遭受漠南、辽南类似的败绩。

    他记得切尽在辽南半年之后曾给他分析过,说明军的实力在这十几年中呈现出不断增强的趋势,无论是军队的武器装备,亦或者军心士气,乃至于出操的时间都比十几年前要强得多,战斗力也因此自然获得了很大的提升。

    这种时候,还指望像庚戍年一般,两三万骑兵压着十多万明军随便打,还能打得明军不敢出城,那已经是根本不可能的了。漠南之战中明军虽然实际出战的机会不多,但却打出了劣势兵力的步兵顶着骑兵冲击还能反攻的战斗,这便是其中的明证。

    至于辽南之战,那就更不必提,明军不仅是水陆联合作战打得精彩无比,而且再一次用步兵顶住了炒花部精锐骑兵的决死冲锋。这说明什么?说明至少在正面战场上,蒙古骑兵相对于火器质量明显提升的明军步兵已经没有了优势。

    博硕克图虽然已经和切尽基本闹翻,但他对切尽的智慧还是有比较清醒的认识的,况且切尽当时的分析十分详细,他就算不想承认也不行。

    所以,他这一次倒也算是正视了明军在正面作战上的优势,打定主意不和高务实打正面决战,而是把思路又换回了蒙古兵的老传统——袭扰战。

    尤其是当他得知高务实的大军居然没走长城以南,反而直接从河套过来的时候,他就更加坚定了这一看法。

    在博硕克图看来,高务实两三万大军直插河套,那么他能带的粮秣肯定不会太多,自己如果找准机会发动奇袭,不求把高务实的大军当场击败,只需要想办法烧掉明军粮草,这次战争实际上就已经取得了胜利。

    明军可不是蒙军,丢了后勤那就是丢了命,说今天饿死就不可能捱到明天,一旦高务实所部粮草丢失,自己只要在草原上绕着他们监视几日,便可以过去打扫战场了。这胜利简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其中唯一的一处隐忧,就是切尽所部的动向。据探子传来的消息说,切尽长子伊勒都齐在“数日之前”领了一支兵马往东去了,看起来很可能是去拜见或者迎接高务实。

    考虑到探子同时汇报说楚库克尔在切尽老营的兵力依旧充足,博硕克图认为伊勒都齐并没有带去切尽部的主力,或者顶多他和楚库克尔一人领了一半——这符合蒙古人的传统。

    如果伊勒都齐真的带了切尽所部一半去帮高务实,事情还是棘手的,因为最起码自己想搞偷袭就难了很多——大家都是蒙古人,你能发现我,我就能发现你,这就无法形成突然性了。

    不过,博硕克图很怀疑伊勒都齐是不是真的会全心全意相助高务实。伊勒都齐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用汉人的话说就是花花肠子太多,想让他下死力气打仗可不容易。

    博硕克图估计,等自己集合了花马池的兵马,带着三万余骑出现在伊勒都齐面前时,伊勒都齐有很大的可能会直接避战绕道,把战场让给自己和明军。

    不过那无所谓,伊勒都齐指望自己去和明军死拼,自己却只是想去烧掉明军粮草,到时候一把火烧下去,自己转身就走,伊勒都齐就算想拦也拦不住了——再说那个时候伊勒都齐说不定就不想拦了呢?

    他又不是切尽那个老顽固,一旦明军丢失粮草,他难道就看不出这是一只即将饿死的老虎么?两头狼不去分食这头将死之虎,反而自相残杀,那是什么道理?

    本着这样的思考,博硕克图这两日一边往花马池奔去,一边悄悄派人联络伊勒都齐,希望和伊勒都齐私下里达成“合作”。为此,博硕克图甚至许诺,只要这一次作战顺利,自己能够稳定取得花马池地区,则将自己伊金霍洛本部离切尽老营最近处的一片草场划给伊勒都齐,同时还送他三千头羊作为赏赐。

    考虑到鄂尔多斯部的经济实力不如土默特,这可以说是一笔很有诚意的交易,博硕克图觉得以伊勒都齐喜欢打小算盘的性子,多半是会接受的。

    探子比他想象中回来得晚了一夜,不过带回来的消息还算不错。伊勒都齐用上好的纸张给他回了一封信,信中先是表示自己目前的确是跟随着高务实的大军在行动,不过这只是由于“父命难违”,他本人对此是非常不乐意的。

    然后他还说起了他不乐意的一条重要理由,说是高务实这个人架子非常大,对他非常不尊重,开口闭口以切尽旧友的身份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十分不满——伊勒都齐比高务实大十几岁呢,被如此对待当然不开心。

    接下来伊勒都齐才对博硕克图的提议做出回应,他表示基本认可济农的安排。只不过还是出于“父命难违”的考虑,他不可能现在就带着所部骑兵离开,只能等济农的大军发动进攻之后,他才能假意做出遭到偷袭的模样,佯装不支、边打边撤,给济农“重创或歼灭明军”创造条件。

    与此同时,他对于济农的赏赐也稍微有些异议——他认为花马池比济农愿意划分给他的那块牧场好多了。因此他还希望济农能够答应在花马池到手之后,再每年给他两万车盐。如果济农能够应允,这件事他就完全答应下来了,甚至不惜回到老营之后被父亲责罚。

    博硕克图见信,先是一阵冷笑,对左右人道:“伊勒都齐拿这样上等的好纸给我写信,意在显示投靠明军的好处,用以威胁我若不按他说的行赏,他就继续帮明军做事,哼。”

    他手中的好纸大家都看到了,也都颇为羡慕——不是开玩笑,当年吉能请封,由切尽代笔写了贡表先交给时任宣大总督王崇古,结果王崇古认为贡书的言辞还不够谦卑,要求切尽重新写一道给他。

    结果你猜怎的?等在关外的切尽很快派人答复,说写贡表的事好办,但是塞上无好纸,请王太师先赐些纸张……

    由此可见,上好的纸张在套部还真是个稀罕物,伊勒都齐选这样的好纸写信,应该的确有什么用意。

    一名将领愤愤道:“有什么好显摆的,等这次哱拜的事成了,咱们别说一个花马池,就算拿下延绥甚至陕西也是可能的。到时候只要把潼关守住,关中便是咱们的了,别说一张纸,便是一万张又如何,还不是想要就有?”

    另一名将领则道:“这事似乎有些矛盾,伊勒都齐一边说高务实在他面前托大,一边又能拿出这样的好纸……”

    博硕克图摆手道:“这没有什么好矛盾的,高务实托大无非是明国那些迂腐书生的习惯罢了,但他毕竟不是蠢人,自然还是会用些东西收买伊勒都齐,这也是明人的一贯做派。伊勒都齐就是想告诉我,虽然他在高务实面前不是很开心,但至少还是有些收获,我如果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不肯违背切尽的命令了。”

    那将领恍然道:“哦,他是在讨价还价。”然后顿了顿,补充道:“切尽一家读汉人的书读得多了,说话做事怎么这么多弯弯道道,真不像我们蒙古勇士,亏得他们父子还都有巴图尔称号呢。”

    博硕克图懒得说这个,略微思索了一下,沉吟道:“两万车盐不是小数目,不过若能拿下花马池,这些盐我倒是也给得起,而如果能击败高务实……”

    想到高务实在蒙古的赫赫威名,和击败高务实之后自己声望大涨的前景,博硕克图热血沸腾,缓缓而用力地道:“这点条件也就不算什么了。”

    众将都是一阵夸赞,其中有人道:“不错,济农若能击败明朝的高太师,就好比当年阿鲁台俘虏了明帝,从漠南到漠北,从右翼道左翼,还有谁敢不服他?我鄂尔多斯部从此不必再看土默特脸色行事。”

    另一人补充道:“不仅如此,咱们最好还能把高太师给抓了活的,我听说他和朱皇帝是同窗好友,到时候拿他去和朱皇帝谈,让咱们鄂尔多斯部的贡市不必再受土默特的管辖,如此才能真正显得鄂尔多斯部不在土默特之下!”

    这个说法就更加实际了,因为当年俺答封贡的时候,顺义王是俺答,而俺答控制了包括鄂尔多斯部在内的整个右翼,于是明朝这边就规定凡是蒙古右翼所部,在贡市方面都受顺义王所辖,由顺义王提前报备给朝廷他们每年需要的贡市规模,以及大致交易的货物有哪些,朝廷会根据顺义王的报备来决定最终的贸易量等细节。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顺义王方面从某种程度上掌握了鄂尔多斯部和青海土默特方面的经济命脉。但是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当鄂尔多斯部或者青海土默特的掌权者认为他获得的贡市额度不足时,就会对土默特怀恨在心,认为顺义王处事不公,继而形成逆反心理。

    博硕克图一听这个,也很赞同,昂然道:“不错,我乃蒙古济农,鄂尔多斯三万户领主,凭什么要听把汉那吉分配?这个贡市自决的权力必须要拿回来!”

    这话说得好像很霸气,但他似乎忘记了一点:你不还是要贡市吗?

    不过有人想起来了,之前那位主张拿下关中的将领道:“济农所言自然有理,不过这是在咱们不能拿下关中的情况下才需要做的,如果能够顺利拿下关中,这贡市是不是还需要,我看倒也未必。”

    然而其实“拿下关中”这个雄心万丈的想法并没有真的被大多数人看好,所以大家也没有仔细思考过拿下关中之后能如何如何,听了他的话之后便有人问道:“只要拿下关中,咱们需要的东西就都不缺了吗?”

    那将领回答道:“那是自然,我之前了解过,关中就是以前的秦国故地,秦国能以关中而定鼎天下,可见关中富庶,这些财货肯定是不缺的。咱们只要能拿下关中,根本不必再和明国谈什么贡市,甚至可以考虑效仿当年,南下再取四川!”

    博硕克图听得心潮澎湃,一拍桌案:“好,说得好!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先给伊勒都齐回信,把这件事定下来。不管是关中也好,四川也罢,咱们若想拿到手里,首先都必须打败高务实!”

    众人齐声应诺,心气高昂,仿佛关中已经唾手可得,连四川也近在咫尺。

    所谓得陇望蜀,如今陇还未得,他们倒已经开始望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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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4章 无间道

    雄心勃勃的博硕克图带领主力在花马池地区的柳树堡会合了自己的偏师,合兵三万两千,绝不稍停地立刻转道向东,出了原本属于大明的边城,往河套鄂尔多斯部南部重镇伊克锡巴尔奔去。

    根据他从伊勒都齐处得来的绝密情报,他获悉高务实的明军主力原本打算走河套中部直取宁夏。但后来不知何故,高务实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改道西南方向,拿下了鄂尔多斯部所属的白城子。

    伊勒都齐没有提出自己的任何猜测,只是把这一情况迅速通知了博硕克图。

    博硕克图得知消息后与诸将商议,蒙军将领一致认为,高务实可能是得知了己方所部已由宁夏东部草原撤走的消息,因为畏惧在草原上与蒙古铁骑野战,于是改道西南方向,目标则极有可能是花马池。

    至于高务实此前明明曾连续两次以步兵击败骑兵,为何这次却会突然畏惧鄂尔多斯铁骑而转道,蒙军将领看法不一。

    有人认为高务实的所谓“以步制骑”不过是虚有其名,他自己心里清楚,因此一到关键时刻就怂了。

    也有人认为高务实只是用兵谨慎,毕竟战场无绝对,就算他有过两次“以步制骑”获胜的经历,但万一要是这次失败了呢?

    在河套中部战败与在河套南部战败显然不是一回事。在河套南部,即便战败也可以就近往南撤退,退入依旧被延绥巡抚牢牢控制的靖边地区(靖边守御千户所辖地),庶几不至于全军覆没。

    但如果是在河套中部战败,那就真是四面楚歌了——明军又跑不过鄂尔多斯骑兵,只要战败一次,基本上就算完蛋了。他们离边境那么远,跑都跑不回去,只能在路上被蒙古人一点一点慢慢蚕食干净。

    这部分蒙军将领认为,高务实应该就是听说了套部主力消失的消息,出于上述担忧,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

    除了这两种观点之外,还有一部分“少数派”,他们认为伊勒都齐说不定已经暴露了,高务实的举动实际上是对伊勒都齐不放心,怕伊勒都齐耍花样,所以才不肯再走河套中部。

    不过这一派说法没几个人支持,很快便淹没在了乱哄哄的讨论之中。毕竟伊勒都齐要是真暴露了,怎么可能还有能力把高务实的行军消息传给他们来?

    博硕克图也觉得伊勒都齐还不至于暴露。切尽一贯都算是铁杆的亲明派,从他这位济农刚刚记事起,切尽就坚持通过与大明交好来争取贡市机会,这一情况大明朝廷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又怎么可能胡乱怀疑切尽的长子?

    漠南大战时,大明难道怀疑过把汉那吉?没有。

    而且,以大明的一贯作风,他们要是真发现伊勒都齐“叛变”,只怕当场就得割了他的脑袋,哪怕火并一场也在所不惜,因此高务实肯定还不知道伊勒都齐和自己的密约。

    这一条可能性被排除之后,博硕克图就放心多了。因为前两条不论哪一条是事实,都不影响他的作战计划。

    无非是由于高务实变得谨慎,自己在偷袭成功、一把火烧掉明军粮草之后,还需要再努一把力,持续不断地进行袭扰打击,让明军的全面崩溃来得更早一些,不使其有机会逃回靖边地区的长城之内。

    博硕克图认为这一点难不倒蒙古人,高务实的临时改道虽然导致自己的作战难度提高,但并非不能克服,依然可以按照原计划行事。

    随着他的决心,蒙军开始判断高务实的进军方向,最后认定高务实如果既要在长城之外“炫耀武力”,又不敢离长城太远,那么其下一步最有可能的去处就是伊克锡巴尔。

    伊克锡巴尔,位于后世内蒙古乌审旗南部地区,由于是牧区聚落,少有中原式样的土木建筑,遗址在后世几乎不可考。

    不过,这里现在却是一处颇为重要的地区:因为它离明边很近,只有八十多里路,是去与大明进行贡市的边境重要聚落。

    同时还有一点不得不说的,伊克锡巴尔乃是切尽所部领地的最南端。自从吉能受封以来,边市贸易对鄂尔多斯部影响极大,随着经济交流的加深,切尽对伊克锡巴尔越来越重视,几乎是除其老营外最重要的据点。

    博硕克图对此简直欣喜若狂。伊勒都齐既然投了自己,在伊勒都齐的地盘偷袭高务实所部明军岂不是胜算更大?

    为了确保己方能够先明军一步抵达战场,博硕克图下令全军奔袭。他的想法很简单,按照伊勒都齐给出的明军进军路线和行进速度,自己全力赶往伊克锡巴尔的话将比明军早两日抵达。

    这样的话,既可以获得休息时间,让人和战马恢复体力,又可以守株待兔,打明军一个以逸待劳,胜算必然再次大增。几条好消息累叠在一块儿,博硕克图甚至认为自己要是运气再好一点,当场击败明军也是很有可能的,没准能俘虏高务实本人!

    想到这一点,年轻的蒙古济农激动得浑身颤抖。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鄂尔多斯三万户济农本部主力,便在博硕克图建功立业的急切心态下全力向东奔驰而去,只在塞上留下滚滚黄尘。

    博硕克图很急,麻贵则很忙。

    作为高枢台此次出征所带的主要部队,麻贵所部几乎要负责绝大多数常规作战任务——他自己也是这么理解和自我要求的。

    毕竟禁卫军的情况他也有所了解,虽然武器装备很好,又有戚继光坐镇操练统带,但毕竟成军时间太短,连半年都不到,实际战斗力究竟如何,谁又敢打这个包票?

    况且禁卫军那批人马是皇上特意派过来给高枢台当中军用的,按照大明的习惯,他们不到万不得已,肯定不能“轻易浪战”,所以麻贵一开始就没指望禁卫军给他帮什么忙——实在要说帮忙的话,大概就是给自己节省了一些兵力,不必拿去保护高枢台的安全,而可以用于一线作战了。

    但麻贵没有料到的是,刚刚赶到伊克锡巴尔,高枢台就把禁卫军最让他羡慕的宝贝交给他使用了——高务实把这一协禁卫军所属的炮营拨给了麻贵,让他能够更好的完成自己交给他的任务。

    麻贵的任务是什么?

    是在伊勒都齐派出的向导指引下,侦查伊克锡巴尔附近地形,判断博硕克图所部将取何道而来,从而提前布置埋伏,步炮结合,一战击溃博硕克图主力,甚至要争取俘获博硕克图本人,迫使鄂尔多斯部就此彻底退出此次战争。

    这一道命令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高务实所部明军主力其实已经赶到伊克锡巴尔!

    伊勒都齐报告给博硕克图的消息,除了时间之外,全部都是准确的。

    然而时间却决定了一切。

    麻贵亲自出马,在一天时间里跑遍了伊克锡巴尔地区,观察了整个地区的各处地形,最后认定博硕克图所部一定会经过一个叫做“呼日呼梁”的山峰,经过呼日呼梁山南部而去东边的小河饮马休息。

    埋伏行动立刻展开,麻贵依然亲力亲为,仔细分配兵力,同时与禁卫军两个炮营的营长以及高家家丁护卫队炮队的队长讨论炮兵阵地的安排——高务实这么多年来一直强调炮兵属于技术兵种,没有专业的炮兵知识绝不允许瞎指挥,所以哪怕是麻贵这样一个总兵级别的名将,在炮兵战术上也必须与该支炮兵的主官进行商讨。

    确定完炮兵隐藏阵地,再把兵力基本布置到位之后,麻贵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伊克锡巴尔聚落,在高务实的行军大帐中汇报了相应情况。

    高务实听完之后还没来得及表态,一旁的伊勒都齐却有些着急,连忙问道:“麻总戎,我听你的布置好像没有给我部安排差事?这可不行,我部在伊克锡巴尔本就是主人,最是熟悉这里的地形环境,若能出战,必能以一敌二,重创博硕克图!”

    麻贵怔了一怔,心说这家伙这么积极主动,到底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所图?

    不过这话心里想想可以,却显然不能宣之于口,只好笑着答道:“贵部毕竟非我所辖,因此不好胡乱指派。”他见伊勒都齐张口欲要抗辩,又连忙道:“不过枢台就在此处,你若想有个出战的机会,何不直接向枢台请战?”

    伊勒都齐一听有理,连忙又转向高务实,学者明军将领的模样抱拳一礼,道:“枢台,末将请为先锋!”

    高务实笑了一笑,心中暗忖:蒙古人怎么这么喜欢做先锋?你们蒙古骑兵明明并不是最适合干这个差事的啊……做斥候不好吗?等中军击破敌军之后,充当利爪撕裂敌军有效阵容不好吗?作为战场清洁工把敌军的残兵败将逐一清除不好吗?

    轻骑兵就干轻骑兵的事嘛,为何老把自己当重骑兵使?你要这么干的话,我手头这么多步兵难道就来河套打个酱油,然后坐等获胜吗?那我怎么利用这次机会验证一下在多年和平之后,大明边军的战斗力到底是上升了还是下降了?

    高务实正在组织语言,想要既不打击伊勒都齐的积极性,又不让他“抢功”,却听见一边的恰台吉笑道:“伊勒都齐,你不用着急,在高枢台麾下的仗要怎么打,那可和在蒙古不同。你不要以为先锋官就一定能捞到大仗,很有可能先锋官就是上去骂阵一番,然后佯败退回,引敌军入伏,接下来就没什么事了。”

    伊勒都齐听得一愣,朝高务实愕然问道:“枢台,果然如此么?先锋不是用来破阵的?”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先锋可以破阵,亦可以诱敌,究竟做什么,还得看战局之需要。”高务实说了一通套话,然后微笑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忧,你部乃至脱脱将军所部这一次都是有任务的。”

    伊勒都齐稍稍松了口气,连忙问道:“我部做甚?”

    高务实本来还真是就打算让伊勒都齐引博硕克图入伏,只是连“先锋”这个名头都没安排给他,不过眼见得他现在求功心切,如果还是按照原计划来,只怕会打击了此人的积极性,如此反倒不美。

    不过高务实转念一想,你想多打一打,交个投名状,那也未尝不可。

    于是稍稍沉吟,把原本打算全部交给脱脱的任务也分了一半给伊勒都齐,道:“你部有两个任务,其一便是主动派出部分兵力‘接应’博硕克图,确保他一定会走呼日呼梁山南麓而过——伊勒都齐将军,本部堂先要强调一点:虽只是诱敌,但这个任务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此次作战的基础,如果做得好了,此战你便是首功。”

    听说这就能拿首功,伊勒都齐果然十分高兴,不过他到底是个蒙古人,总觉得光是如此并不足以证明他的武勇,因此先感激了几句,先表态道:“此事包在末将身上,博硕克图此人末将了解得很,鲁莽少谋,志大才疏,末将只要派人奉承他几句,他必然着道。”

    然后又忍不住问道:“”却不知这第二个任务又是什么?不瞒枢台说,末将还是想要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恰台吉笑道:“你是怕一仗未打,高枢台会小瞧了你?”

    伊勒都齐听得有些尴尬,但他又不敢和恰台吉当众唱反调,正略显狼狈,谁知道恰台吉却已经转过脸去,对高务实道:“枢台,伊勒都齐小时候经常被切尽带在身边,好些年都是在大汗营中,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小伙儿……

    枢台,您别看这小子看似精瘦文弱了一些,简直不像咱们蒙古人,其实他的身手可不差。这么说吧,论马术,他在右翼的台吉里头至少能排进前三;论武艺嘛……在他们这一辈里,大概也能排在前五。总的来说,还是值得一用的。”

    高务实听得也有些诧异,想不到脱脱竟然会主动推荐伊勒都齐。

    伊勒都齐也是听得一愣一愣的,但他到底是切尽的儿子,很快反应过来,朝恰台吉行了蒙古礼,谢道:“感谢脱脱叔父称赞,愿您的牛羊永远平安。”

    高务实心中一动,却明白过来脱脱的用意,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点头道:“既然是脱脱将军举荐,那好吧,本部堂这里还有一桩重要任务交给你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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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破虏(上)

    塞上雪融,莺飞草长。

    陕北高原的东南部从地势上而言是高原中的一片洼地,呼日呼梁山算是这片洼地中不多见的一处山峰,名声虽不响亮,但在这附近倒也称得上“地标”。

    约莫三千人左右的蒙古骑兵正静静地等待于此,领头的伊勒都齐面色沉肃,甚至隐隐中有些忧虑。

    伊勒都齐有理由忧虑,他虽然是一贯亲明的切尽黄台吉之子,但毕竟不是把汉那吉,行事做不到那么决绝,能够义无反顾地视自己为明臣,甚至以身为明臣而兴奋开心。

    伊勒都齐虽然也算熟知汉学,但还是有很重的蒙古思想,他认为对博硕克图的诱敌深入计划本身也是在背叛。

    蒙古虽然分裂已久,以至于连“忠诚”的概念似乎都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比如从俺答汗起,蒙古右翼就根本没把身在左翼的大汗当回事,似乎左翼是左翼,右翼是右翼,左右两翼根本就不是同一家似的。

    可是,不论怎么说,他伊勒都齐所属仍是鄂尔多斯三万户,博硕克图有再大的不是,他也还是蒙古济农兼鄂尔多斯三万户领主,是他本应该效忠的对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得不对博硕克图撒谎、用计,甚至刀兵相向,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有心理压力的。

    能开解他的只有两点,一是父命难违,二是脱脱带来了把汉那吉彻辰汗的金箭令。

    这道汗令认定博硕克图启衅攻明既不曾上报彻辰汗应允,又有违鄂尔多斯部所誓(理论上请封时是立誓永不背叛的),更严重的是还连累了先汗俺答的誓言——俺答当年可是当众立誓效忠大明并且说过要约束诸部的——因此,把汉那吉彻辰汗颁下汗令,“拿博硕克图至归化城问罪”。

    这里还要说一个很少有人知道的情况,那就是当初俺答封贡时,俺答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考虑,自己宣布建立了一个“大明金国”(史实)。这个不为后世太多人知晓的国家,是包含了整个右翼蒙古的,言下之意鄂尔多斯部也是大明金国的一部分,作为鄂尔多斯部领主的博硕克图当然也是土默特彻辰汗或者说大明金国大汗的臣子。

    呃,这可能有点绕,但整体来说意思还是比较明显,就是俺答把自己控制的部落、地域整合打包,然后在本属蒙古国之外又披了件马甲,用这个马甲挂靠在大明集团借壳上市了。

    借壳不借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么一来,土默特汗就拥有了另一个身份,即“大明金国”的国主、大汗,借此也就有了命令鄂尔多斯部的名义。

    现在伊勒都齐用以说服自己对博硕克图动兵的理由,最主要的也是来自于此。

    当然,更直接理由的是高务实和脱脱加在一块儿的七万大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这屋檐又大又坚固,跑不出去也顶不破,不低头难道打算一头撞死吗?

    切尽遗传给他的理性终于压倒了传统的蒙古等级思维,让他决定做“鄂尔多斯的叛徒”和“大明金国”的忠臣。

    “台吉,时间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可以迎上去了?”

    伊勒都齐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听见身旁的将领问道。伊勒都齐抬头看了看天色,轻轻一叹,点头道:“是差不多了,走吧……顺便派个人去告诉恰台吉。”

    三千骑兵很快飞驰而去,向西迎接蒙古济农、鄂尔多斯三万户领主博硕克图。

    此时博硕克图的大军离呼日呼梁也只有二十余里了,对于骑兵而言并不远,甚至早已能远远看见呼日呼梁山。

    “济农,前面那就是呼日呼梁,过了这座山,再往东走大概十余里,便是萨拉乌苏河了,咱们可以在河边稍稍休息,吃个午饭,不到入夜就能抵达伊克锡巴尔。”一名将领对博硕克图说道。

    博硕克图看了一眼呼日呼梁,笑道:“这山虽是不高,但周围实在太低,倒让这山有一种高大巍峨之像。”然后顿了顿,轻哼一声道:“就像那高务实在明国一般,本事不大,名头倒是不小。却不知待他被我击败之后,该要如何狡辩?”

    之前那说话的将领笑道:“济农这就有所不知了,明国的文官最会推卸责任。像高务实这般读书厉害,朝中同党又多,还很得皇帝宠信的文官,根本不用担心战败的责任会落到他脑袋上。”

    博硕克图一愣,反问道:“这是为什么?他领兵打仗打输了,不是他的责任是谁的责任?”

    那将领嘿嘿一笑,道:“自然是麻贵、李如松的责任了,说不定延绥这边如延绥中路参将和延绥西路参将都要担责。”

    博硕克图大为诧异,问道:“关他们什么事?他们能做什么决定?”

    那将领大摇其头,答道:“他们自然都做不了高务实的决定,可是只要咱们偷袭成功,朱家皇帝和朝中文臣肯定会说高务实乃是文臣将兵,无须为作战细节负责,而麻贵作为世代武臣、经年宿将,居然会连防备偷袭这点的事都做不好,完全就是该死。”

    博硕克图愕然半晌:“还能这样说?”

    那将领哈哈一笑,道:“还有更厉害的呢!济农,您是不是觉得李如松离此处至少也有三百里之遥,肯定就没有责任了?”

    “难道不是吗?”博硕克图诧异道:“他走山西中部入陕,就算高务实兵败,也跟他没关系啊。”

    那将领摇头道:“您会这么想不奇怪,但其实明人朝廷可不会这么想。他们会说高务实这一路为主,李如松那一路为辅,此所谓有正有奇,而李如松那一路既然是辅,自然就有掩护高务实这一路的责任,所以高务实一旦遇袭,李如松又不能及时赶到救援,那就是天大的责任啊!若是李如松在朝中没人帮他说话,丢官去职也不是不可能的。”

    博硕克图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忽然想起一茬,问道:“那延绥中路和西路参将……”

    “济农是说他们的职责是守边,而高务实大军却在塞外,因此不关他们的事?”那将领嘿嘿笑道:“哪有那么轻易……这两路的辖地正在咱们所处位置以南不远,和李如松的罪名一样,只要来不及援助,就是‘陷帅’的大罪啊。

    而且他们俩个小小参将,只怕比李如松的下场还要惨,朱皇帝甚至有可能把他们和麻贵一道都砍了脑袋,通通给高务实陪葬。而李如松嘛……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大抵只要丢官一段时间,将来或许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博硕克图深吸一口气,重重摇头,嘟囔道:“这些明军将领也是见了鬼了,就这么被欺负到头上还要老老实实的?我是真想不明白。”

    那将领本是博硕克图他爹布延巴图尔的部下亲信,自问有教导博硕克图的职责,因此才说了这番话,说完之后才正色着说起他的真实用意:“济农,我说这些话不止是让济农了解明人朝廷的习惯,更要紧的是想提醒济农:正是因为如此,只要出现高务实本人有身陷险境的可能,别说麻贵那家伙肯定要拼命,就算南边长城内的两个延绥参将,乃至更远处的李如松,只怕都不得不巴巴赶过来拼命——他们就算为了自己,也不得不拼一把,这一点请济农千万不能大意。”

    博硕克图听完他的分析,再被他一点拨,自然也是心有戚戚焉,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会当心的。”

    话刚说完,他转念一想,又发现了盲点,眼前一亮道:“不过没关系,咱们这次和往常不同,不是高务实守城而我们攻城。野战偷袭这种事不耽误多少工夫,等到长城以南的那些人反应过来,说不定高务实都已经被我抓去伊金霍洛了!”

    那将领脸上肌肉一抽搐,叹道:“即便如此,那麻贵却也不是好惹的,此人十三岁便……”

    “好了好了,这些事我听说过,没什么大不了,我不也是骑着小马的时候就跟着阿布出征作战的吗?”博硕克图摆手打断道。

    那将领见博硕克图已有厌烦之色,只好心下叹息一声,闭口不提。

    正在此时,前头探马来报,说伊勒都齐前来迎接济农。

    博硕克图没料到伊勒都齐居然能猜到自己此刻的位置,当下背后就冒出一股寒气直透脑门,口中忙问:“他带了多少人马?”

    探马道:“三千左右。”

    博硕克图这才松了口气,对身边亲信道:“才三千人,看来的确是来迎接我的。嘿嘿,他倒是比他阿布识时务多了。”

    众人见伊勒都齐与切尽的态度不一,也都颇为欢欣,一齐恭贺博硕克图。惟独之前那位四十余岁的将领眉头深皱,沉吟着道:“此事咱们倒是有些失算了。”

    “失算”这个词显然博硕克图很不喜欢,闻言就有些不悦地道:“这明明是意外之喜,怎么能说失算?”

    那老将地位可能也有些特殊,明知道博硕克图已经暗暗不满,却仍然坚持道:“不然,我所言失算并非指此,我是说……伊克锡巴尔虽然是切尽的领地,伊勒都齐能料到我们会走这条路并不奇怪,但我们忽略了一种可能:万一伊勒都齐临时变卦,反而与济农为敌,却当如何是好?”

    “他敢!”博硕克图瞪着眼睛道:“我鄂尔多斯汗帐精锐齐聚于此,他此次出兵只带了两万左右,怎敢临时变卦,与我为敌?真以为本汗因为同为黄金家族血脉,就不敢对他怎样吗?”

    那当然不会,黄金家族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内战简直多得不能更多了,就算杀掉对方也不过是常规操作罢了,再多一个博硕克图杀伊勒都齐当然也不算什么大事。

    那老将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过博硕克图所言倒也并非没有道理。汗帐精锐到底还是精锐的,现在又有明显的兵力优势,伊勒都齐如果是把切尽的主力全数带来,那倒是能打一场大战,但他只带了两万兵马,这种时候“造反”岂不是得了失心疯?

    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一种可能,问道:“那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伊勒都齐已经投了高务实,高务实的大军已经到了伊克锡巴尔,伊勒都齐此来只是引诱我们去敲高务实的乌龟壳子?”

    博硕克图听完哈哈一笑,道:“本汗幼时便随父出征,可不是不会打仗的雏鹰。明军行军速度太慢,本汗之前就已经算过,高务实至少还需要两日才有可能抵达伊克锡巴尔。”

    那老将稍稍一怔,他倒真没想到看似粗豪的博硕克图居然也是有头脑的,还会计算明军的行军速度了。他心头一宽,看博硕克图的目光也柔和了许多,点头微笑道:“济农英明,原来早有计算,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博硕克图得了他的夸赞,不免得意洋洋,但又不好自己再自吹自擂一番,只好假装不在意,朝那探马道:“好了,你去请伊勒都齐台吉过来吧——他那三千人就留在原地好了,我这里安全得很,让他不必担心。”

    所有人都知道这话背后的心思,不过大家当然不会点破,因此探马很快便去了。

    没过多久,伊勒都齐单骑入营,驱马来见博硕克图,在离博硕克图大概二十丈处,连马速都没有控制,便直接翻身跳下马,恍如没事人一般朝博硕克图走来。博硕克图等人这才想起,伊勒都齐的马术在整个右翼蒙古都是出了名的好,刚才这一手似乎有些显摆之意。

    然而伊勒都齐的显摆又似乎不是故意为之,因为当他快步上前之后,立刻恭恭敬敬地以蒙古礼参见了博硕克图,口中道:“伊勒都齐见过济农,愿济农身体健康,牛马成群。”

    博硕克图见伊勒都齐面色如常,甚至还难得地当众给他行了全礼,不由得心花怒放——切尽身体康健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在博硕克图这个同辈面前可都是以兄弟自居的,怎么可能行这么大的礼节?

    博硕克图由此认为伊勒都齐果然“想通了”,要和自己一起来发财了,不由开心地亲自走了上去,将伊勒都齐搀扶起来,道:“伊勒都齐阿哈(哥哥),你来了就好,咱们是兄弟,不必行如此大礼……来,咱们坐下来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那老将在博硕克图接近伊勒都齐的时候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甚至一度手握刀柄,直到伊勒都齐仍然老老实实行完大礼,被博硕克图拉了起来都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这才略微放松了一下。

    不过,伊勒都齐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多谢济农,不过眼下咱们恐怕没时间喝酒了——高务实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伊克锡巴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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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破虏(中)

    高务实的大军马上就要抵达伊克锡巴尔?

    博硕克图与其麾下将领听了这话,不由都是一愣。尤其是博硕克图本人,他刚刚还说自己计算过明军的行军速度,因为实在太慢,至少还要两天才能赶到伊克锡巴尔,谁知道这么快就被事实打脸了,面子上实在有些挂不住。

    博硕克图沉下脸来,声音也由刚才的热情开始转冷:“这是怎么回事?按照你此前的情报,高务实所部现在离伊克锡巴尔至少还有百二十里以上。”

    这话的言下之意简单至极:你他娘的之前是在谎报军情?

    伊勒都齐却很淡定,严肃地道:“这就是我亲自来见济农的原因——高务实是三天前突然加快行军的,但理由我却没有问出来。而且不仅如此,三日之前,他忽然加强了对我的提防,我平时被要求陪伴在他左右,不能轻易稍离……”

    博硕克图打断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不是说‘不能轻易稍离’么?嗯?”

    他这么一说,空气都仿佛立刻变得有些阴冷,周围的将领们也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伊勒都齐。要不是他的确孤身入营,只怕这时候就有人要抽刀子了。

    但伊勒都齐不仅毫无惧意,反而笑了一笑,道:“这不多亏了伊克锡巴尔是我阿布的领地么?对了,济农,不知你对高务实此人有什么了解?”

    博硕克图一时摸不清伊勒都齐的意图,面露狐疑道:“伊克锡巴尔?嗯……高务实么,你想说什么?”

    伊勒都齐一脸轻松,笑道:“一说高务实,世人总是先想起他六首状元、安南定北,殊不知此人恐怕还是大明首富,坐拥无数产业。什么‘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值万钱’,这些对他而言不过沧海一粟。

    这样的一个人,既然到了伊克锡巴尔这样的边市大聚落,该讲究的地方自然就得讲究一下。他命我为其前驱,先到伊克锡巴尔给他准备一些东西……”说着就拿出一张纸来,递给身边一人,让他呈给博硕克图看。

    博硕克图勉强能识得一些汉字,虽然这纸上所列之物他认不全,但也知道都是些奢华用具,似乎还提到了一些菜式之类。

    博硕克图的脸色轻松了一些,但却露出一抹嘲讽:“出征在外,仗还没打出什么模样,要的东西倒是不少,哼哼。”

    伊勒都齐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附和着笑了笑,又道:“济农所言极是,不过倒也多亏了他有这些要求,我才能独领一步先来向济农报告这一新变化。”

    他顿了一顿,叹了口气,又道:“可惜高务实对我仍有疑心,因此让我把另外那一万七千勇士留在他那儿,只允许我带三千人马来伊克锡巴尔……错非如此,我本部两万勇士配合济农大军,直接反戈一击将明军击破,生擒高务实于阵前,岂不是干净利落?哪里还需要这般麻烦!”说着一脸惋惜的模样。

    博硕克图疑虑尽解,也不免有些惋惜,但想了想,又道:“你说得没错,这是有些可惜,不过也不算什么大碍,只要你与本汗一同杀至明军军前,你本部人马难道还不会临阵倒戈么?到时候他高务实仍然是死路一条!”

    伊勒都齐欣然道:“不错,正是这个道理。不过这里有个情况需要禀告济农知晓。”

    博硕克图现在已经放松了对伊勒都齐的警惕,闻言点头道:“什么情况,你直说便是。”

    伊勒都齐略带忧色地道:“伊克锡巴尔因为是临边大聚落,这几年又成了我阿布着力经营之要地,因此加强了防备,甚至修起了一些砖墙……虽说比不得明人的那些高墙,但也有将近一丈高。”

    博硕克图隐隐猜到伊勒都齐的意思,但却不敢肯定,于是问:“那便如何?”

    伊勒都齐叹道:“济农或许有所不知,高务实此来还带了些火炮。这些东西若是架在城墙之上,往下轰击,威力恐怕不小。再加上一旦他进了城墙之内,我那一万七千勇士无法发挥骑兵优势,想要临阵倒戈就不太好办了……”

    博硕克图倒是相当果断,立刻道:“那好办,咱们只要赶在高务实之前赶到伊克锡巴尔,不让他有机会进城不就好了?”然后稍稍一顿,问道:“他现在到哪儿了?”

    伊勒都齐稍加思索,答道:“恐怕再有三四个时辰,就能赶到伊克锡巴尔。”

    博硕克图吃了一惊,急急忙忙道:“糟糕,离得这么近了?”然后二话不说,立刻下令道:“儿郎们,战机稍纵即逝,摧破明军主力的机会就在眼前,大伙儿准备一下,立刻出发,赶往伊克锡巴尔!”

    众将领都听着他和伊勒都齐的对话,对伊勒都齐的怀疑已经尽去,现在剩下的都是和博硕克图一样的急切了,闻言立刻去找自己的部众准备动身,连那位老将也没有多犹豫,回头去领兵了。

    博硕克图则对伊勒都齐道:“你阿布是伊克锡巴尔领主,你也就是这里的主人,你带着你那三千勇士为我引路。哦对了,等到了伊克锡巴尔之后,还要你多辛苦一番,去把高务实骗过来,本汗会布置埋伏,彻底击败他!事成之后,本汗答应你的事,一字不改都给你立刻兑现。”

    伊勒都齐一脸惊喜,连忙谢过,然后拜别博硕克图,匆匆领兵引路去了。

    呼日呼梁附近并非一提到蒙古人就想到的“大草原”,而是比较典型的黄土高原地貌。不过,此时的黄土高原还没有后世那么糟糕,还是有些树林灌木的,只是做不到青草葱葱,地表上经常露出一些没有被绿色覆盖的黄土地。

    此时塞上雪融冰消,这些不太密集的树林灌木也都焕发出生机,给黄土高原带来了不少绿意,同时也为高务实所部兵马创造了隐蔽藏身的基础。尤其是黄土高原这边深沟大壑特别多,麻贵将自己所部军队和炮营藏在纵横密布的沟壑之中,倒也不容易被发现。

    麻贵本人也藏身在一处沟壑之内,此时正有探马前来报告,道:“脱脱将军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博硕克图所部正在全力疾驰而来,打头的三千人果然还是伊勒都齐。”

    麻贵轻哼一声,对身边的麻承诏道:“伊勒都齐这家伙看来这次是免不得要立个大功了,就是不知道战后顺义王会怎么处置博硕克图……他要是把博硕克图给废掉,改立切尽或者伊勒都齐什么的,那套部可就有得乱了。”

    麻承诏对这些不关心,他关心的还是自己能不能立下战功,因此问道:“伊勒都齐立什么功劳,跟咱们应该不冲突吧?”

    麻贵稍稍思索,摇头道:“应该不冲突,不过具体什么情况还得看枢台如何考虑。枢台若是想要加大渗透右翼诸部,说不定会故意拿蒙古人和咱们一并来叙功,那就有些影响了。”

    麻承诏顿时露出些仿佛牙疼的样子,不高兴道:“原来这厮居然是来抢功的?”他不敢说高务实的不是,只好把气撒在伊勒都齐头上。

    麻贵却轻哼一声,不满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能拿多少功劳,最终还是要看你有多大能耐,难道别人不立大功,你就能一枝独秀了?别人立了大功,你就不能异军突起了?凡事只要你自己努力,该得的功劳在高枢台这里就少不了,你管别人怎么做?”

    麻承诏不敢跟父亲顶嘴,只好悻悻然收声了。

    过了一会儿,麻承诏忽然一指西方,道:“父亲,博硕克图来了。”

    麻贵和他一样俯身在沟壑边缘上部的灌木之中,闻言平静地道:“这头前的烟尘较小,是伊勒都齐的那三千人,后面滚滚黄尘的才是博硕克图主力……嗯,两军相距约莫只有一里多远,这却不太好办……”

    麻承诏撇嘴道:“这有什么不太好办的,父亲是担心打博硕克图的时候会顺便打了伊勒都齐的屁股?”

    麻贵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以为‘误伤’伊勒都齐所部无伤大雅,那你最好现在就撤回伊克锡巴尔,去给枢台做个帮闲,也好沾上点聪明气,免得害了我们麻家。”

    麻承诏愕然一愣,然后有些不服地道:“这伊勒都齐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误伤他麾下几个家奴罢了,又不是误伤了他本人,就这也能害了麻家?”

    麻贵的语气依旧很冷:“幼稚!为了一个伊勒都齐,枢台费了这么大的工夫,甚至连脱脱将军都来做戏,你以为只是因为伊勒都齐手底下这两万骑兵?”

    麻承诏吐了口浊气,道:“那倒不是,切尽不是还有将近两万人马么?这应该说是四万……”

    “说你幼稚,果然幼稚。”麻贵轻哼一声:“你这就叫鼠目寸光。”

    麻承诏不服道:“那父亲有何高见?”

    麻贵伸手“啪”地在麻承诏的头盔上拍了一下,打得麻承诏一晃,虽然不疼,但有些发懵。然后麻贵才冷哼一声:“老子教训你,你还敢阴阳怪气?回头非让你回去把孝经抄一百遍不可。”

    麻承诏张了张嘴,但根据他的经验,这时候再多话,一百遍可能就要变成两百遍,因此最后还是老老实实闭了嘴。

    麻贵见他老实下来,反倒开了口,道:“你老子我虽然也不能猜到枢台大计的全部,但我琢磨着,这个伊勒都齐恐怕要时来运转了……枢台很可能要把他树立成套部台吉们的榜样,也就是千金买马骨的那架马骨,所以肯定会对他特别优厚。既然如此,你这时候给他的部下来个误伤,万一他去找枢台哭诉,你让枢台怎么处理?”

    “咱们麻家可是枢台嫡系!”麻承诏睁大眼睛道:“难道枢台会因此就怪罪咱们吗?”

    麻贵无奈道:“枢台既有可能选择帮麻家,也有可能选择帮伊勒都齐。帮麻家,那就说明此刻伊勒都齐的作用还不是特别重要;帮伊勒都齐,则说明枢台马上就有针对套部的大计划……

    可是不论枢台怎么选择,你麻承诏办事不力的印象就都留在枢台心里了,将来你还指望能够捞到多少机会立功吗?还指望有机会能够平步青云吗?

    做梦!连你老子都能猜到,这时候枢台多半会把你调去一个不靠边境的狗屎卫所,让你老老实实在那儿打磨心性,或许三五年,或许七八年,甚至让你一呆十年,背上都长了绿毛才再给你些机会证明给他看——你愿意去吗?”

    麻承诏吓了一大跳,忙道:“那自然是不愿意的,没打仗太难受了。”

    麻贵冷哼一声:“那你就老老实实照老子的话做,别给老子惹麻烦,更别给枢台惹麻烦,听到没有?”

    “是是,父亲说的是,儿子一定规规矩矩的。”麻承诏连忙点头。

    麻贵转头一看,那边伊勒都齐的三千骑兵已经朝山下而来了,距离山脚不过三里左右。麻贵对麻承诏道:“小心些打旗,放他们过去,顺便提醒儿郎们注意,马上就要等到正主了,都给本帅打起精神来。”

    麻承诏立刻照办,完事之后忽然一指伊勒都齐所部,有些意外地道:“咦,这鞑子还挺精明的……父亲您看,他提速了。”

    麻贵也注意到了伊勒都齐所部快到呼日呼梁山脚下的时候,突然之间提高了速度,迅速拉开了与博硕克图的距离,不由沉吟着道:“看来伊勒都齐对咱们也不是特别放心……哼,不过无所谓,这样拉开距离,老子倒是打得方便一些。”

    然后麻贵便不再废话,看了一眼呼啸而过的伊勒都齐所部,又仔细盯着博硕克图所部,对麻承诏道:“打旗语,给我把博硕克图叛军从中间截断!顺便让炮营的地雷炸准点,千万别把博硕克图那小子给当场炸死了,枢台可是已经答应过脱脱将军,要让他带着博硕克图去归化城复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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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5章 破虏(下)

    “景隆、英、杰藏火器地中,人马遇之,辄烂。战既解,燕王从三骑殿后,迷失道,下马伏地,视河流,辨东西,始知营,自上流仓猝渡河而北。”——《明史纪事本末》。

    这段话说的是公元1400年,靖难之战中的白沟河之战。当时李景隆及郭英、吴杰等合军六十万,号称百万,在白沟河驻扎,严阵以待,平安还带着一万精锐骑兵在附近准备游击。

    这场仗双方打了很久,由于李景隆在地下埋了地雷,威力惊人,人马踩到基本都会被炸碎,于是搞得朱棣只剩三个骑兵,甚至差点被活捉,还迷了路,最后只能下马趴在地上听水流声音,才辨别方向,找到回营的路。

    这里出现了一种火器,可以藏于地中,威力很大,“人马遇之,辄烂”。毫无疑问,这玩意只能是地雷,或者说地雷的先声。

    由于前期地雷主要是石制外壳,所以主要靠里面的火药爆炸石壳杀敌,所以叫“石炸砲”——注意这砲字是石字旁。到了后来,明代的地雷开始出现铁质,并改进了引火装置。

    起初的引火,就是火线,看到敌人来了,估摸一下时间,然后提前点燃引线,这样敌人到了,差不多就能爆炸了。但是这个缺点太明显,万一你估算的时间不准,亦或者对方忽然改变了行军速度,那这个地雷就炸不准了。

    于是后来就用了钢轮发火——这种装置可以算是触动发火设备,只要踩到,里面的火石就会和钢轮摩擦生火,点燃引线,能精准爆炸。据说最开始是戚继光搞出来的,但这一点存疑——高务实了解到,这东西在戚继光之前可能就有了,只是不太好用,戚继光后来调集人手对此进行了比较成功的改进。

    但戚继光的改进也只能说是在对比此前的钢轮点火地雷进步比较大,却并不能让高务实满意。早在军工私营之前,高务实就已经知道戚继光式钢轮点火地雷的点火成功率也没超过一半,而另一些则又过于容易点燃,导致莫名其妙的自己炸了,以至于当时运送地雷的差事跟玩俄罗斯轮盘赌差不多,会不会在运送过程中顺便把小命也搭上,那都是没准的事。

    于是隆庆年间,高务实就用自己画的图册送给戚继光,请他继续找人改进地雷。

    然而高务实本身也是个半吊子,他只是知道基本原理,自己画的图其实也有一些小问题,比如设计累赘等等,于是等到了军工私营成功推行之后,京华兵工才算是真正开始了地雷系列的大发展。

    提到京华的系列地雷、水雷、手雷产品,有一个人是绕不过去的,他叫高翊。

    高翊原是逃难军户出身,因其家传制造火器技艺出众,早年被高务实的大伯高捷在提督操江时收于麾下,尤善制造各种霹雳火球。后来高务实得到三慎园时,被高陌推荐给高务实。[参见本书“小阁老”卷第044章人才不少]

    一开始,高务实对他的使用比较宽泛,结果高翊也没搞出什么特别优秀的好东西,后来高务实通过考察发现此人对于火铳、火炮这些不是特别擅长,但是对地雷这一性质的东西天赋既佳、技艺也精,于是开始量才使用,让他专门造“雷”。

    这个决定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高翊在五年内设计出十三种各式各样的“雷”,包括地雷、水雷、掌心雷(手雷),甚至还突发奇想搞了火箭雷——大明的火箭发展还不错,当然不是后世那种发射卫星的品种,是火箭弹类似的火箭。因此高翊也想利用一下,设计了两款“载雷火箭”,说是既可以用于攻陷堡垒,又可以用于海战。

    可惜这个设想因为被高务实否决而夭折了,高务实认为这两件事交给火炮就能解决,暂时不需要考虑用什么“载雷火箭”。

    其实高务实自己也觉得“载雷火箭”的思路未必不行,但他知道京华当时还不能瞎搞。

    一来,京华在他的个人定位中,是要给科技发展指明方向的,而“载雷火箭”算不算正确方向,由于并没有历史证明,所以他也不敢肯定,犹豫了几天之后还是选择谨慎一些,先不搞。

    二来,京华当时也还没有那样的财力,可以“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一项武器的开发又不是真的只需要画个图就完事,那是需要不止一个关键人才去设计完善,需要不知道多少试制品来验证的,要是走错了路,不仅浪费财力,还浪费人力。

    于是高翊这一次被高务实下了命令,只集中精力搞三样东西:地雷、水雷、手雷,其余的玩意就先别搞了。

    随着实学派政治集团和高务实本人在朝廷地位的逐渐稳固,军工私营也成为了朝廷的“惯性制度”,京华的“雷系列”火器和火枪、火炮一样,慢慢进入了大明的制式兵器行列,开始批量装备军队。

    不过,限于朝廷的经费有限,这各种“雷”的装备也遵循了与火枪火炮基本类似的优先级排序,首先装备京营(包括后来的禁卫军),紧接着就是宣大、蓟辽,再然后是各地水师(水雷)。总的来说就是还没有全面铺开,而陕西三边并没有拿到过。

    由于把汉那吉和切尽的压制,宣大三镇已经有好些年没打过什么正经仗了,所以京华的新式地雷别说鄂尔多斯部没有什么了解,甚至连土默特都不清楚明军的“霹雳火炮”出现了跨越式发展。

    这原本不是什么问题,但今天却成了博硕克图的梦魇。

    博硕克图有幸成为第二个尝到明军“京华零零叁式地雷”地雷的方面首领——第一位是莽应里,他上次被刘綎炸过一波,当时刘綎也是用的这款地雷。只不过刘綎因为离得远,手里的储备有点少,几乎是被高务实当做新武器实战检验来给的一批样品,所以当时表现虽然也抢眼,但却没有引起强烈反响。

    然而这一次就不同了,高务实本人都亲自出马了,这些东西还能少得了?别说麻贵直接拿走了大同镇三四年积累下来的一半库存,禁卫军这边更是带了一大堆——反正京华的地雷与过去不一样,它们有“保险”,不会随便自己爆炸,因此多带一点可以有备无患。反倒是高务实的家丁护卫队并没有带多少地雷,他们主要携带的是枪炮和手雷。

    不过一开始的时候,禁卫军带这批地雷倒不是为了打埋伏战,而是准备协助攻破宁夏的——这个打法最近一次出现,就是布日哈图教火落赤、著力兔兄弟攻破西宁,无非他们用的办法更原始一点,是直接埋炸药罢了,而地雷其实也可以同样这么使用,并且需要的“当量”更少。

    博硕克图见到伊勒都齐突然加速的时候并没有多想,他只当伊勒都齐是担心高务实提前赶到伊克锡巴尔,影响作战计划,因此着急上火,加快了速度。

    正因如此,博硕克图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下意识也加快了自己的马速。不过他并没有要立刻追上伊勒都齐的意思,因为在他看来,伊勒都齐只需要去骗过高务实就行,并没有承担多少作战任务,而他是需要保持一定马力用以接下来和高务实所部作战的。

    一念之差,博硕克图的倒霉就来得更势不可挡了。他要是更快追上伊勒都齐,由于麻贵不想误伤伊勒都齐所部,则博硕克图面临的伏击没准还能稍轻一点,但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如蒙古军历来的习惯一般,博硕克图本人的位置虽然不是“锋矢”,但也颇为靠前,因此一直等他跑过了呼日呼梁山脚,周围的一切都还相当平静。

    然而,正当他毫无防备的继续前进时,忽然听到背后不远处出现了一连串天崩地裂也似的轰隆巨响。

    “砰砰砰砰砰……”

    每一声巨响都伴随着脚下的巨震,不少人被惊慌失措的战马甩下马背,人仰马翻,哪怕是蒙古战士,在这种时候也没法稳住战马了。

    博硕克图本人离得稍远,情况倒还好点,虽然他的战马也人立而起,但他靠着过硬的骑术,硬生生把自己固定在了马背上,等战马四蹄落地,他才转身朝背后望去。

    这一望不得了,博硕克图整个人都懵了。

    刚才还气势汹汹地鄂尔多斯汗帐精锐一片混乱,依然从地下不断出现的爆炸把他们炸的人仰马翻,残肢断臂到处乱飞,鲜血、脑浆甚至肚子里花花绿绿的肠子,全都迸溅得满地都是。

    博硕克图的确是年少就上过战场的人,他能闻到空气中强烈的硫磺、硝烟气息,也知道那至今仍在持续的爆炸骗不了人。这并非是地震,这是明军的火器,是霹雳火球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遇伏。

    博硕克图脑海中立刻出现了这个词,只是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的思维毕竟也被影响到了,一时来不及想这遇伏是怎样造成的,而背后又出现了什么问题。

    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济农,伊勒都齐必已反了!济农快快聚拢人马,先撤离此处再作计较!”

    博硕克图被这一声高呼惊醒,脑海清明了不少,他现在也顾不得伊勒都齐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又是不是真的反了,总之先聚拢人马撤离是肯定正确的!

    “吹号!扬旗!”博硕克图知道这种时候大喊大叫毫无意义,根本没几个人能够听清自己的声音,唯有号角才有这样的能耐,让所有人下意识朝声音的源头聚拢。而当他们查找声音源头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旗帜,继而慢慢从慌乱中走出来,恢复平静。

    不得不说,博硕克图从小学会的战争知识确实不少,而鄂尔多斯汗帐精锐的表现也让他足以自豪——他们顾不得伤亡,在号角吹响的一瞬间,就开始缓慢而坚决地朝博硕克图的济农大旗靠近。

    只可惜这一场连环爆炸威力太大,博硕克图所部被炸成两截不说,而且中间部分的地面都几乎被炸塌陷了,出现了一条毫不规则,但大致有四五丈宽、丈余深的大坑,使得其后续部分无法立刻过来。一部分人正在紧张试探着,看看能不能从“地陷”处趟过来,另一部分人看起来则打算绕道。

    博硕克图的位置离得稍远,只看得到一片地陷,却看不到地陷到底有多深,因此也不敢催促强令,只好尽量搜罗靠前部分的蒙古骑兵朝他聚拢。

    此时他特别担心埋伏在此的明军一拥而上,因为那样的话,即便他能冲出去,也必然要遭受严重的损失。

    不过明军似乎干得不怎么样,博硕克图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大军被炸得极惨,但就是没有明军忽然冒出来包围自己。

    然而当他刚刚有些庆幸的时候,他却忽然听到自己左边远处忽然有人极其洪亮地大笑。

    博硕克图立刻转头望去,只见约莫不到一里之外出现了几列明军,中间靠前的位置立着一根大纛,大纛上写着斗大一行字:镇守大同总兵官前军都督佥事麻。

    麻贵!

    博硕克图目中寒光一闪,仇恨的厉芒犹如实质,直勾勾盯着阵前骑着高头大马的那位名军大将。

    博硕克图本欲大骂,谁料麻贵却先开了口,嘲讽般的大笑道:“博硕克图,你这乳臭未干、不明教化的鞑虏!吾皇念尔等在塞上食不果腹,赐准尔等受封贡市,你不感念天恩,日颂夜祷,反而恩将仇报,起兵助逆?博硕克图,似你这等所为,与禽兽何异!今有我朝廷少司马、七镇经略高枢台,点起天兵讨逆,不过略施小计,便可斩尔狗头,传首京师,以正天道!博硕克图,你如今死期将至,本帅上体天心,施恩问你一句:可有遗言交代?”

    博硕克图闻言怒极,见麻贵身边不过三五百人,料想定是高务实大军来不及布置,只好派了少量精锐来此设伏,人数必然不多,不由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冷笑一声:“遗言吗?不如你麻贵来说!”

    然后大吼一声:“鄂尔多斯汗帐勇士们!你们是守卫成吉思汗陵寝的战士,是全蒙古最光荣的人,你们愿意任由汉人宰杀吗!”

    “不能!”

    “成吉思汗!”

    博硕克图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吼:“既然不能,便随我拿下此人,我要用他的人头,祭奠今日死于阴谋诡计之下的勇士!成吉思汗会在腾格里(长生天、苍天)之上看着我们英勇杀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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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6章 地雷阵

    鄂尔多斯部作为守卫成吉思汗陵寝的特殊部落,对于光荣一词有着独特的认知,因此博硕克图一把“成吉思汗”的招牌打出来,刚刚被炸崩的士气立刻就回来了。

    虽然此时场面混乱,博硕克图身边聚拢的汗帐精锐撑死也不够四千人,但能在此时聚拢的人也意味着他们的战马还在,换句话说,这仍是四千骑兵。

    而此时站在不远处列阵的麻贵反而处于严重的兵力劣势之中,以博硕克图的估算,他手边或许只有五百人上下。

    五百人?

    不是博硕克图脑子不好使,面对这样的局面还不去怀疑麻贵那边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阴谋,但他同时认为:在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上,骑兵从助跑提速到发动冲阵是最为合理的,当前的条件正好可以发挥这四千骑兵的冲击力,达到强破明军弱势军阵的目的。

    麻贵本人就在对面军阵之中则是更好的消息,毕竟这支从大同而来的援军,位在高务实以下的,也就是他这位大同总兵了。何况高务实这支大军的主要战力就是大同镇兵,如果能就此拿下麻贵,甚至可能在很大程度上让高务实这支大军运转不灵。

    这还不值得赌一把吗?

    之前那位多次提醒过博硕克图的鄂尔多斯老将,此刻正在不远处的地陷附近收拢军兵,他本人似乎也受了点轻伤,不过并非不能听见博硕克图的冲阵动员,然而他却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并没有出言阻止。

    战况如此,反正济农必然需要先冲出这块危险区域,那么向哪冲不是冲呢?如果麻贵那厮真的只是得意忘形,将自己置于险地,这一冲就有可能产生奇效,何乐而不为?

    博硕克图附近骑兵云集,在他的一声号令之下,开始慢慢向前跑动,继而逐渐加速。

    这是非常典型即将发动冲阵的“前置动作”,麻贵这样和蒙古从小打到大的将领当然一看便知,按理说此时他应该后悔自己这样轻忽大意了。

    然而麻贵非常镇定,他只是冷然说出了三个字:“刺刀阵!”

    明军以刺刀阵破骑兵并非第一次,不过从第一次出现直到如今,刺刀阵出现的时间毕竟也只有短短数年,其“传说”流传得还并不是很广。在鄂尔多斯部内部,也就高层的台吉、首领们知道得比较详细,普通牧民、骑兵等并不是特别了解。

    博硕克图在明军阵列亮出刺刀,前排立地倒竖,刀尖斜指着他的时候就已经心中一凛,不过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博硕克图自己并未吃过刺刀阵的苦头,显然缺乏“感同身受”,因此也就是“一凛”罢了,并不至于吓得收回成命。

    不仅没有收回成命,博硕克图那年轻人特有的不服气还爆发出来了,你不是能破骑兵吗?那咱们今天就看看,到底是你这区区几百把刺刀厉害,还是我蒙古勇士前赴后继的冲阵更强!

    毫无征兆之下,博硕克图忽然猛喝一声,再一次加快速度。鄂尔多斯部汗帐精锐都是打老了仗的,不仅早年和明军交战,还曾多次远征瓦剌等地,哪里需要过多的战术指挥,当下跟着博硕克图开始提速。

    他们明白博硕克图这个举动的用意——对方的防守可能很强,己方需要不留一丝余力地强行击破!

    这是破釜沉舟的一冲,有进无退!

    站在麻贵身边的麻承诏只觉得自己握刀的手有些出汗,下意识吞了口吐沫,问道:“父亲,咱们真的不上马?”

    知子莫若父,麻贵知道麻承诏武艺不错,但其马上工夫比马下略胜一筹,眼下又是他们麻家达兵头一次在战场上使用“刺刀阵”,所以麻承诏这个初次上阵的新兵蛋子面对千骑席卷,有些紧张再正常不过了。

    麻贵纹丝不动地站着,甚至连刀都没抽,只是平静地道:“为将帅者,当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定力。”

    麻承诏面色立刻涨红,刚想辩解一句“儿子不是害怕”,谁知麻贵却已经接着道:“何况当前这一战,其实很可能都用不上刺刀阵。”

    “啊?”麻承诏一愣:“为什么?”

    但麻贵并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因为地雷抢先了。

    博硕克图的冲阵选了个好地方——麻贵前方的一片区域,是早就设置好的“雷区”,密密麻麻埋着五百多颗地雷。

    虽然这片区域略有些偏大,地雷埋得不够密集;虽然此时的地雷即便经过京华的改进,威力也依旧远不如后世,但五百多颗地雷依然足够让这四千骑兵喝一壶了。

    这支精锐的骑兵宛如一头冲进了十八层地狱中的火山地狱,钢轮发火的地雷以猛烈爆炸来回应他们的英勇,而在这雷声与火光之中随之起舞的,则是他们与胯下战马碎裂迸飞的血肉之躯。

    血与火,在这一刻强烈地刺激着所有人,包括目瞪口呆的麻承诏。

    麻贵的话不幸言中,这场仗真的用不上刺刀阵了。由于博硕克图两次加速,鄂尔多斯骑兵在冲进刺刀阵之前就已经接近于冲刺般的飞奔,而这样的飞奔是不可能说停就停的,即便发现前面出现了异常,处于后方的骑兵也已经停不住了,只能继续向前。

    蒙古勇士们就这样一头扎了进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还能出来。

    博硕克图自己也没能逃过“雷神”的关照,虽然没有直接踩雷,但有一颗地雷在他不超过一丈之处爆炸,在炸飞了几名骑兵的同时,一匹横飞的战马用它早已不可控制的马蹄当心一脚“踹”中了博硕克图的肚子,将他当场“踹”落马下,还撞飞了另一名骑兵。

    但博硕克图的运气已经算是极好了,因为在他落地并不可控制地滚了七八个圈之后,居然没有被后方的骑兵战马踩死,只是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翻滚不止。

    冲阵实际上已经破了,但麻贵并没有下令上去缴械,反而让士兵们开始用蒙古语大喊着什么,同时打出令旗。

    随着令旗的招展,更多的沟壑之中开始冒出明军士兵,并以最快的速度朝他这边奔来,麻贵一摆手,他们便开始远远的包围博硕克图这支溃兵。

    地雷阵嘛,谁知道有多少已经炸开,有多少还安静地睡在地里,自己人当然不能这样傻乎乎地上去自杀。

    得亏了这年头的钢轮触发还比较迟钝,换做是后世那样的产品,埋下去了只怕都拿不出来。现在这一种还能在战后进行回收,只是需要挖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能用铁锄、铁锹之类工具,要换木铲一点点挖——这也是禁卫军为什么要单独设置工兵的原因之一,毕竟这已经属于专业的排雷工作了。

    军事科技的进步,必然导致军事战术、军事组织的各种变化,高务实在这些事情上虽然不够专业,好在还是知道基本原则。他的“先知先觉”加上戚继光的天才,到底还是摸着石头过了河。

    然而,劝降工作进行得并不是特别顺利,因为那位老将此时已经聚拢了不少鄂尔多斯骑兵,也已经发现济农刚才这一波冲阵出现了意外的失败。

    他无比焦急地点起人马准备冲过来救人,即便他知道那块区域很有问题,可能地下暗藏了大量的霹雳火炮。

    这些霹雳火炮的威力远超他过去的了解,使用手段也与过去不同。明军不再是稀稀拉拉沿着堡垒的外围埋放霹雳火炮,而是将其集中使用。

    如果是过去那样的使用,这位老将其实是有办法的——蠢办法,直接趟,赌的就是谁运气背、谁运气好。这个办法虽然蠢,但在此前一直都是很有效的,因为明军的火器虽然五花八门,但每一样的存量都很少。像霹雳火炮这样的东西实际上很少很少,偌大的一个坞堡外头可能顶多也就埋个十来枚,而绝大多数坞堡则根本没有。

    既然少,那就不碍事,直接趟过去也死不了几个人。但这次明显不同了,从把鄂尔多斯大军直接一通爆炸炸成两截,到刚才这片区域的密集爆炸,都可以看出明军这次调用的霹雳火炮之多,更别提这次的霹雳火炮威力巨大,远不是过去那种废炮能比。

    嗯……过去的霹雳火炮虽然也有炸死人的,但也经常连马都掀不翻,毕竟当时明军的军工体系就是那么糟糕,枪炮炸膛霹雳不响全都是正常操作。

    想必是由于地雷阵刚才表现出来的威力过于惊人,所以这位老将不打算冲阵了,他下令缓缓逼近,自由射击靠近的明军。

    麻贵看得分明,知道此人不是为了突围,而是为了救出生死未卜的博硕克图——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那种。

    他并不着急,冷哼一声,下令道:“尽起伏兵,列阵推进。另外……穿云箭也可以放了。”

    随着这一声令下,明军伏兵尽起。原来除了麻贵本人所在的这片区域埋伏了伏兵,整个呼日呼梁山南麓各处都埋伏了多少不等的伏兵,按照地形条件,有些沟壑之中埋伏数百人,有些大的沟壑之中则埋伏了上千甚至两三千人。

    这些伏兵现身之后,皆按照明军最近一两年开始推行的新式阵型开始集结,然后缓缓由四周朝中心逼近。

    中心,就是鄂尔多斯汗帐精锐遇伏的地区。换句话说,博硕克图此前担心的“明军一拥而上”实际上已经发生了,只不过并非“一拥而上”,而是缓慢合拢。

    那名老将立刻发现了明军动向的奇怪——按照常理而言,伏兵的动作应该尽量快一些,打的就是被伏之人一个措手不及,像此刻明军这样缓慢合拢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当对手乃是蒙古骑兵的时候,更是近乎没有。

    因为从前没有人奢望过靠步兵全歼一支蒙古骑兵,而眼前的麻贵,似乎打破了这种思维定式。

    那老将眉头大皱,他现在哪里敢小看麻贵?麻贵这个举动虽然反常,但在他看来却是一定有其道理的,只是……现在想不通为什么。

    他能想到的唯一理由,就是麻贵认定他必须先救出博硕克图,然后才会突围而走,因此只要博硕克图还没有被找出来,麻贵就有时间慢慢包围。

    但老将没空细想了,只能继续执行之前的命令,鄂尔多斯骑兵开始向地雷阵推进,无惧死亡的威胁。

    麻贵附近的明军也顶着时不时射来的冷箭保持阵型缓缓向前,但他们手中的火枪始终没有开火,仿佛一定要等到命令才会发威一般。

    蒙古骑兵之中有些精锐射手能够用威力更大的马弓,射得比普通骑兵更远,但明军用的是火枪,射程基本上是一样的,不到距离开枪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因此这段时间几乎是明军单方面在挨打。

    但当距离再近一些,情况就不同了。那老将也没注意到双方到底是相隔多远的时候明军开了第一枪,总之瞬间便是一排明军同时开枪,然后另一排从他们身侧穿插到身前,下蹲,瞄准,开枪……

    仅仅是在一个方向,那老将就震惊的发现,在三轮排枪过后,鄂尔多斯部精锐的汗帐勇士倒下了至少两三百人!

    明军在漠南大战时就开始展现出来的新火器威力竟似乎比传说中更厉害一些,这位老将顿时心中一凉,直觉告诉他今天的麻烦非常大,甚至可能是他二十多年征战生涯中面临的最大一次危机。

    然而此时的他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咬牙下令继续。

    不料此时地雷阵中忽然窜出一匹马来,马上一名骑士以镫里藏身的高超马术躲在一侧,飞快地冲回了鄂尔多斯骑兵阵前。

    “济农!”这老将其实也只有四十多岁,非常眼尖地看见那骑士露出来的裤腿和马靴正是济农所穿,因此立刻做了手势,让蒙古骑兵不得射击。

    明军方面因为采取齐射,不允许零星射击,因此眼睁睁看着那骑士冲回了鄂尔多斯主力阵中。

    骑士回到阵中便不再保持镫里藏身姿态,而是旋身坐起,果然是博硕克图。

    博硕克图身上有血,不过看起来可能不是他自己的,除了脸色苍白之外,他似乎并未受到什么重伤。

    那老将连忙问道:“济农可好?”

    博硕克图没有回答,而是面沉如水、眉头深皱地四下看了看,飞快道:“不妙,再不突围今天就走不掉了,你看他们——全是火枪配刺刀。”

    那老将道:“无妨,只要济农安安无恙,我们现在就能走,还有时间。”然后手一扬就要下令。

    但好巧不巧地,麻贵又在不远处发话了,依然是那令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的大笑开场:“哈哈哈哈,博硕克图,时至如今你还以为能够逃出生天吗?”

    博硕克图刚才吃了他的亏,现在根本不想和他答话,依旧示意那老将下令。谁料麻贵的眼神似乎也好得出奇,居然又卡准时机继续说话:“你以为我只有一处埋有地雷?”

    博硕克图听得一惊,连忙拉住那老将的手,疑神疑鬼地到处看了看,似乎在分辨哪里有地雷。可惜,这哪是能让他看出来的?

    那老将也不敢让博硕克图再被炸一次,也四下张望,希望能发现埋雷之地与寻常地面有什么不同。

    但这不望还好,一望之下心里忽然升起了一阵绝望,挺直的腰背也突然一塌。

    博硕克图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那老将一指远处,整个人仿佛都被抽走了精气神一般,喃喃道:“土默特骑兵……脱脱亲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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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要不是今天的月票比平时明显多了不少,我都没发现又到月底了。看来我也是佛系写书佛到一定的程度了……

第097章 以“理”服人恰台吉

    脱脱恰台吉。

    当这个人站在自己这边的时候,但凡是个蒙古人,都会觉得信心百倍;而当他站在对阵的一边的时候,却几乎每个蒙古人都会心底一寒。

    一个人的武勇其实决定不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但蒙古人崇拜英雄,在这个冷兵器还没有被取代的蒙古社会里,脱脱这样的英雄人物总会有格外的魅力与威望。

    更何况,脱脱的威名也并非完全来自于他的个人武勇,实际上他的战绩同样辉煌。三十余年的征战生涯,他随着俺答汗转战万里,从漠南到漠北,从塞北到西域(瓦剌),从兀良哈到青海……他从未在独当一面的作战中被击败过。

    更不要说前次在漠南大战之中,脱脱的表现堪称完美,除了高务实这个实际上的总指挥之外,就属他最为耀眼。

    这样一个人,当他出现在这种痛打落水狗的场合,他的敌人谁能做到平静以待,而不是勇气全失透心凉?

    当脱脱的旗帜与土默特骑兵出现在四面八方,带着滚滚黄尘而来,上至博硕克图,下至寻常的鄂尔多斯骑兵,全都在一瞬间失去了勇气。

    地雷很厉害,明军也越来越强,但这些都不可怕,因为只要冲出去,就有了生路。

    然而此时出现的脱脱却是最可怕的,这意味着鄂尔多斯部在本次作战中,已经失去了赖以自傲的根本——机动性。

    大家都是蒙古骑兵,脱脱不仅能力高绝,而且以逸待劳,要剿杀他们这群已经吃了大亏的鄂尔多斯骑兵有什么难度?即便不说轻而易举,恐怕也费不了多少手脚。

    何况刚才麻贵的话言犹在耳,谁知道这附近到底哪里还埋着大量霹雳火炮就等着他们撞上去了?

    恰台吉的包围圈迅速缩小,他本人更是一马当先跑到了阵前,在离麻贵不远地位置与麻总戎遥遥一礼,然后勒马站定,从怀里掏出金箭令来,朝博硕克图一扬,喊道:“博硕克图,可认得此物!”

    博硕克图自然认得,但他实在很不乐意回答,身边那位老将悄悄伸腿轻轻踢了踢他右脚踏着的马镫,小声提醒道:“济农?”

    博硕克图叹了口气,朝恰台吉大声喊道:“脱脱叔父此来,是要杀我吗?”

    恰台吉大声道:“脱脱此生早已有誓,效忠于土默特汗麾下,把汉那吉彻辰汗并未命我取你性命,我自然不会对黄金家族后裔下杀手!”

    博硕克图呵呵一笑,又喊道:“既然如此,我那位好阿哈又是给了你什么命令,让你以下犯上,包围济农所部?”

    恰台吉闻言也是哈哈一笑,然后陡然一敛笑意,冷然道:“博硕克图,好教你知晓:彻辰汗已经着手召集库里台大会,商议是否要废黜你的济农之位!如今大会虽然尚未召开,但他已决定暂停你济农之权,我此来则正是奉命将你带回归化城,等待大会召开!”

    博硕克图乃至身边老将都是面色巨变,博硕克图大怒道:“我鄂尔多斯部济农之位不仅由来已久,且贵为大蒙古国副汗,岂是他把汉那吉说废就能废的!”

    “济农”为蒙古语Jinong的音译,明代汉籍中译为“吉囊”和“吉能”,是汉语借词,源自元代“晋王”一词(注:实际上到了鞑清时期才译为“济农”,本书中是为采取广为人知的用法才以济农称呼)。

    忽必烈即位后,废弃漠北旧都哈拉和林,营建大都和上都为元朝的两都。虽然大汗和汗廷离开了漠北,元朝政治中心南移,但蒙古高原腹地作为太祖龙兴之地和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所在,仍是蒙古族统治的根本之地。

    为了加强对漠北根本之地的统治,忽必烈实行以亲王镇守漠北、代表大汗实行统治的制度。于至元三年(1266)封次子那木罕为北平王(后改封北安王)镇岭北。

    那木罕死后,至元二十九年(1292)以梁王甘麻剌改封晋王,镇漠北,“统领太祖四大斡耳朵及军马、达达国土”,漠北诸王千户均受其节制。

    这样就形成了身兼大汗的元朝皇帝坐镇两都统治天下,晋王出镇漠北、代表大汗镇守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节制漠北诸王千户的格局。

    甘麻剌死后,子也孙铁木儿嗣晋王。成宗死后,也孙铁木儿凭借手握的漠北强大军事力量登上皇帝宝座,是为泰定帝。泰定帝即位后以次子八的麻亦儿间卜嗣封晋王,镇守漠北。

    元致和元年、天历元年(1328)两都之战中,时在上都的八的麻亦儿间卜丧命,自此,晋王一系结束了对漠北的统治。

    元代晋王长期统领太祖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并负责主持蒙古地区的成吉思汗祭祀活动。而元室北迁草原后,与游牧经济基础相适应的蒙古旧制逐渐恢复,至达延汗时期,蒙古便正式建立了济农制度和左右翼体制。

    在这个制度下,大汗作为蒙古政权的最高领袖,统领左翼各部,驻帐察哈尔万户;济农则作为副汗,统领右翼诸部,并直接领有成吉思汗八白室所在的鄂尔多斯万户,负责八白室的守卫和祭祀活动。

    可以说,明代蒙古的济农制度,正是对元代以晋王为代表的亲王镇守漠北、代表大汗实行统治的制度传统的一种继承。

    事实上明代蒙古的济农,最早可以追溯到由瓦剌贵族脱欢、也先父子拥立的岱总汗脱脱不花时期。目前见于记载的第一个拥有“济农”称号的人,是达延汗的曾祖父阿噶巴尔济,他也是岱总汗脱脱不花的胞弟。

    在《蒙古源流》中有记载:“太松台吉于己未年自立为合罕,时年十八岁,封十七岁的阿黑巴儿只为吉囊。”这其中,太松台吉即岱总汗脱脱不花,阿黑巴儿只即阿噶巴尔济济农。阿噶巴尔济被封为济农,并被派往右翼。

    然而,据蒙文史籍记载,这位济农在其兄脱脱不花汗与也先矛盾激化,双方诉诸武力的关键时刻,惑于瓦剌贵族的挑拨离间之计,背叛了汗兄,投奔了也先,致使脱脱不花汗势孤力单,兵败而死。而阿噶巴尔济济农随后也被也先设计杀死,其子哈尔固楚克台吉也在逃亡途中被杀。

    见于记载的第二位拥有“济农”称号的人,是阿噶巴尔济济农之孙、达延汗之父巴彦蒙克,蒙文史籍中也称其为孛罗忽济农,汉籍史料中则有孛鲁忽、孛罗、孛忽等多种称呼。

    据蒙文史籍记载,巴彦蒙克为哈尔固楚克台吉的遗腹子,为也先之女所生。他在三岁时被送往东蒙古,留在阿罗出少师处,后来阿罗出将女儿嫁与他。

    而据汉籍史料记载,成化六年(1470),孛罗忽率部与出入河套的阿罗出少师联合,“平虏将军、总兵官、抚宁侯朱永奏:虏酋阿罗出潜据河套,出没边境,近孛罗又率穷寇作筏渡河,并而为一,贼势愈众。”此处的孛罗即孛罗忽。

    孛罗忽与阿罗出二人还曾联合遣使至明朝贡。孛罗是阿罗出的女婿,可见孛罗忽与阿罗出通过游牧民族传统的缔结姻亲的手段联合起来,“并而为一”。但是在高原板荡、群雄逐鹿,诸部纵横捭阖、动荡纷争的环境下,双方的联合并没能维系多久。

    成化七年(1471),孛罗忽又结新贵,联合实力强大的异姓贵族乩加思兰将阿罗出逐出河套,吞并了阿罗出的部分属众,势力逐渐强盛。此后,孛罗忽与加思兰、满都鲁一起行动,不断大规模深入明朝边境劫掠。

    成化十一年(1475),加思兰“乃与众商议,欲立孛鲁忽太子为可汗,而以己女妻之,因立己为太师,孛鲁忽不敢当,让其叔满都鲁”。孛罗忽让出汗位,与白匕加思兰共同拥立叔祖满都鲁为大汗。

    满都鲁即位后,封其为济农,称孛罗忽济农,“由此,满都鲁合罕、孛罗忽吉囊祖孙二人协议一致,共同治理着六万户”。

    孛罗忽济农尽力协助满都鲁汗,复兴黄金家族统治,一度颇有起色。然而,大汗与济农祖孙二人协力统治局面并没能维持多久。因为对已经习惯于擅权弄政的异姓权臣来说,他们不希望看到黄金家族统治的复兴,因此处心积虑破坏满都鲁汗与孛罗忽济农之间的团结。

    当年,阿噶巴尔济济农受瓦剌贵族挑拨,背叛其兄,与瓦剌联合,结果大汗败亡,济农本人也被杀。如今,同样是在异姓贵族的极力挑拨下,满都鲁汗与孛罗忽济农二人很快矛盾激化。

    成化十二年十月(1476),“满都鲁与加思兰杀孛罗忽及满都知院、猛可等三人”,孛罗忽济农被杀,所部被吞并。

    后世有学者曾高度评价孛罗忽济农,“他显然率领一个相当强盛的部落群体,这是自明初以来第一位不受他人掣肘,统帅一个强大土绵的台吉。最后虽然也失败了,但他的识见、才干,在明代蒙古封建主群里,显然属于上乘”。

    在满都鲁汗与孛罗忽济农的经营下,黄金家族初步复兴,为达延汗的中兴奠定了基础。

    所以可以这样说,在达延汗之前,只有上述二人拥有济农称号,其时的“济农”应该如太师、丞相等一样,仅是一个职衔称号,还谈不上是一项稳定的政治制度。

    济农作为明代蒙古的一项重要政治制度,其正式确立或形成,应该是在达延汗征服右翼蒙古之后。

    达延汗即位后,应部分右翼贵族所请,命次子兀鲁斯孛罗特为“济农”,前往右翼。这可能是达延汗建立济农制度的首次尝试。

    然而这件事出了很大的岔子,兀鲁斯孛罗特在八白室前举行济农就职仪式时,被右翼异姓贵族设谋杀害。这一事件也成为达延汗武力征服右翼的直接导火索。

    正德五年(1510),经达兰特里衮战役,达延汗对右翼的军事征服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于是,达延汗在八白室前重新宣布汗号,并正式封第三子巴尔斯孛罗特为济农,统辖右翼三万户。

    “答言合罕彻底收服了右翼三万户,收聚平抚六万户大国,在圣主的八百帐前重新宣布了合汗的称号,降旨说:‘我的十一个儿子当中,令长子铁力?孛罗的儿子不地继承我的合汗之位!功勋卓著的巴儿速?孛罗曾经亲自陷阵,为我夺回了右翼三万户的政权,就令他在右翼作吉囊”。

    达延汗在八白室前正式授命巴尔斯孛罗特“在右翼作吉囊”,以济农身份统辖右翼三万户,这标志着明代蒙古一项重要政治制度——济农制度的正式确立。

    而关于济农的职权和地位,乌兰指出:“元代,皇帝坐镇都城大都,晋王镇守蒙古本土,守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明代,大汗掌管全权,吉囊掌管右翼,守成吉思汗八白帐……吉囊的职位相当于大汗的副王,执掌右翼之权,一般由大汗的儿子或兄弟出任。”

    由此可见,明代蒙古济农的职权主要有三点:一是掌管右翼,协调各部关系;二是守卫八白室,负责成吉思汗祭祀活动;三十直接统领鄂尔多斯万户。

    如果就其与大汗的政治关系和其守卫成吉思汗八白室等职权而言,济农与元朝的晋王颇为相类,但就政治地位而言,显然明代的济农要高于元代的晋王。

    元代,晋王是以大汗代表身份镇守蒙古本土,守卫成吉思汗四大斡耳朵;而明代,济农则是以副汗身份统领右翼,守卫八白室。

    按照达延汗的制度安排,作为最高首领的大汗住帐于察哈尔万户,直接管辖左翼三万户,济农住帐鄂尔多斯万户,掌管右翼三万户。大汗、济农分别担任左、右翼之长。因此,在蒙文史籍中大汗与济农被并称为二主,所谓“上天有太阳、月亮二物,下土有合罕、吉囊二主”。可见济农地位是很高的。

    至于济农的选任,后世一般认为是由大汗的儿子或兄弟出任。这一点在巴尔斯孛罗特之前的确无误,如阿噶巴尔济济农是脱脱不花汗之弟,孛罗忽济农则是满都鲁汗侄孙(满都鲁汗无子嗣),履职前夕被杀害的兀鲁斯孛罗特以及其后继任的巴尔斯孛罗特均是达延汗的儿子。

    然而,在巴尔斯孛罗特之后,济农选任制度发生了根本改变,由选任制改为嫡长子继承制,这与汗位实行嫡长子继承制是相一致的。

    巴尔斯孛罗特之后,其嫡长子衮必里克继为济农,之后济农一职一直由衮必里克一系嫡长子孙继承,在原历史中直至明末清初为止,而在本书中,目前当然就是到博硕克图为止。

    博硕克图的这番话,按照济农制度的历史渊源而言毫无问题,不过蒙古的形势早已大变,脱脱对此并无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冷然道:“昔日先汗建立大明金国之时,你祖父并无异议,乃率鄂尔多斯万户加入其中,如今把汉那吉彻辰汗以大明金国大汗的身份处置你,有何不可?

    至于你说他无权废黜你的济农之位,这就更加荒谬了——库里台大会连全蒙古大汗都能废黜,何况你区区济农!另外,博硕克图,我还要提醒你一句,我脱脱乃是武将,此来只是奉大汗之命行事,不是来和你讲道理的。你要讲道理也不是不行,但我劝你留着些气力,到了库里台大会上再讲!”

    博硕克图大怒,正要喝骂,谁知恰台吉的话还没说完,紧接着已经抢先大吼一声:“脱脱奉彻辰汗命,请济农去库里台大会说理,可有人要拦我?!”

    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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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说济农的历史是意有所指的,后续剧情中,会有两个不同的阶段需要依靠今天的说明来做基础,嗯……我觉得这个你们应该猜不到我的安排,嘿嘿。

第098章 曙光

    前方的战斗有麻贵和恰台吉在,高务实在布置完策略之后就没有再管。他安安心心呆在伊克锡巴尔的矮墙之后等结果,顺便处理一下各方送达到他这里的报告。

    文帅和武帅的差别在大明是非常分明的,如果要简单点说,那就是武将不论级别多高,基本上只要负责作战就好,而文帅就不同了,方方面面的事都要一手管起来。

    得亏了他现在只是以援军主帅身份暂时代管西北军务,政务方面的事情自有巡抚们打理,所以才算是轻松一点,只问军务方面的事情。

    不过以眼下西北的局面,军务方面的麻烦也很大,甚至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这一团乱麻的局面,郜光先当然是有责任的,但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怪他,因为归根结底,明军自身的问题才是对各种局面都应对无力的根源。

    什么问题?老问题,缺钱。万恶之源全在于缺钱。

    陕西三边虽然是“九边”地区,但它其实是九边之中相对而言最不受重视的地区。这个“相对”还不是近期出现的,当初王阳明就说过,大明有四个地方最为重要,万万不容有失,失之则大明危矣。

    哪四个地方?蓟辽宣大。

    其实这也不是王阳明一个人的独有看法,大明高层对此都有明悟,要不然为何高务实兼任了七镇经略之后,名义上竟然能掌握八十多万军队?原因就在于大明把精锐几乎都放在这四处了。

    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蓟辽宣大拿走了大头,其余部分显然就只能拿小头。陕西三边从军事上而言虽然比南方各地要更受重视,但架不住人家南方各省经济条件比较好,而陕西三边这里嘛……自从关中衰退,早已不复汉唐之盛久矣,怎么可能比得上南方?是以只要朝廷的财政倾斜不够,陕西三边就只能过苦日子。

    本来就不够,再加上今年大削军饷开藩禁,光靠固有财政体系,连维持局面都岌岌可危,一旦出事哪能不糟糕?郜光先此前之所以总想镇之以静,还不是因为觉得打不起?

    当然,这个问题是需要二分论的,比如高务实就认为郜光先太寄希望于对方不要闹大,而严重地缺乏主观能动性以及对于大事的决断能力。正因如此,他才在出手弥补失败之后,果断放弃了郜光先,然后亲自上阵,来给三边实学派擦屁股了。

    在外行人看来,三边现在的问题就是多路挨打,只要高务实的大军一举荡平叛军,将无论哱拜也好,博硕克图也罢,亦或者火落赤兄弟之流,通通击败甚至剿灭,三边的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这个想法,非要说错,倒也没错,但实在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自古中原农桑文明与北方游牧文明的交锋,绝大多数时期都是农桑文明主守,游牧文明主攻。

    汉唐两大盛世,在国力最巅峰的时期都曾发动反攻,也取得了颇为辉煌的战绩,但问题并没有解决,因为只要你稍有衰弱,攻守转换立刻就回来了。

    有人说,这是民族特性决定的,说什么人家是狼图腾,崇尚进攻云云。然而高务实并不同意这个观点,他认为这主要是武器水平和军事战术的发展程度决定的。

    后世的外蒙古依旧保持游牧民族的绝大多数传统和特性,怎么没见他们南下?

    这个比方或许有点不合适,但道理还是明摆着的:热兵器发展到一定程度,游牧民族的兵器优势被倒转,还南下做什么,送人头吗?

    骑兵的战马本身也是兵器,就好像机械化部队的运输工具,哪怕它们不装备武器,你也不能说它们就不是兵器的一部分了。

    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为什么蓟辽宣大现在几乎已经很少挨打,而陕西三边这次就挨打了呢?兵力是一方面,财力是一方面,而这两方面加起来就可以得出一个答案:游牧民族的首领们认为,打蓟辽宣大危险,打陕西三边安全。

    蓟辽宣大方面,通过漠南之战和辽南之战两场战争回答了蒙古人,在这两个方向上,只要你敢动手,我就敢斩断你的手,而且必能斩断!

    战争必然是有目的的,如果不能达成目的,反而还要导致自身严重的损失,不管谁当政都不会傻兮兮的一直要打,蒙古人当然也不例外,更何况蒙古人对损失的承受能力其实远比大明要差。

    正因为如此,布日哈图成为图们的谋主之后,才会劝图们放弃了过去那种徒劳无功地袭边行动,转而一边抓紧时间休养生息,发展农业、商业,一边积极主动地为火落赤等人出谋划策,鼓动他们去给大明找麻烦。

    对布日哈图或者说对左翼察哈尔部而言,针对蓟辽的袭边已经成了亏本生意,与其每次都打得损失惨重而又捞不到好处,还不如想办法从其他途径得到大明生产的那些生活所需,至于大明对他们越来越严峻紧迫的军事压力,则需要通过其他途径来释放。

    土默特跟着大明混得好好的,肯定不愿意做这个“途径”,因此布日哈图把目光投向了西北,搅动起整个西北的乱局。

    不得不说,布日哈图的确是个人才,这一手不说打到了大明的七寸,至少也算是击中了大明的软肋。

    但这样一来,高务实要解决的问题就分成了两个部分,首先当然是解决眼前的军事危机,接下来还要将其他的不稳定因素尽可能的抹平。

    当前的军事危机在高务实看来,其本身并不可怕,原历史上的哱拜之乱虽然没有这一次的西北之乱来得猛烈,但几处势力基本上也都涉及到了,只是涉及的程度没有这一次严重。

    从军力的角度讲,只要今天的行动取得成功——高务实不怀疑这点——那么西北之乱就将只剩下哱拜一党与火落赤、著力兔兄弟,没有了博硕克图的套部精锐,高务实有信心在不太长的时间里摆平。

    至少可以比原历史中平定哱拜之乱要快很多。

    不过接下去的问题却比较复杂,毕竟朝廷没钱是确实存在的客观事实,而且事已至此,朝廷也不可能把开藩禁一事又按下来,回头给陕西三边补发军饷。

    国家大计最忌朝令夕改,顶多也就是在小细节上做出一些调整,否则影响就太大了,根本难以控制。万一开藩禁一事由于银子不到位而闹出乱子,不仅本身造成的损失难以预估,而且会对皇帝、内阁乃至整个朝廷中枢的威望造成严重冲击。

    大一统的国家,中枢威望是万万不能衰落的,一旦衰落就是乱世将临的征兆,所以高务实不能指望朝廷拨银子来帮忙,只能自己想办法解决。

    京华当然是大明首屈一指的商业巨无霸,但京华现在投入在南疆的银子已经很多,而且暂时看来还是个无底洞,鬼知道后续还要花多少钱才能算完,所以也不可能让京华直接在西北砸钱——何况这个举动在政治上还有“收买民心”的危险,高务实更不敢轻易尝试。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就地找出银子来,不过这听起来几乎就是天荒夜谈,陕甘宁这些地方上哪找银子啊?

    纵然高务实可以用他在实学派内部的威望来调集地方上的库银,也就是各地不必上缴给中枢的那些,但这些银子一来数量未必管够,二来高务实也不能真把人家府库全给搬空,一点余粮都不给人留,所以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还不好说,但肯定是不够的。

    高务实思来想去,甚至都开始考虑滇缅之战时期对缅甸的惩罚性条约是不是也能适用于鄂尔多斯部了。

    可惜,鄂尔多斯部和缅甸的情况还真不同,不能这么简单的照搬。

    为什么呢?因为土默特。

    土默特在高拱、高务实伯侄的先后操弄下,现在可以算是大明比较忠诚的小兄弟了,但这个小兄弟虽然相对忠诚,可是他的地位还是比较特殊的,即便是大明也必须要谨慎对待。大明对待土默特,不可能向此前高务实对待努尔哈赤那样,直接一封信过去,理由都懒得给地就让人退兵。

    努尔哈赤现在毕竟只有三五千兵,可人家土默特那是分分钟就能拉出十万骑兵的蒙古右翼核心,这也能比吗?

    而鄂尔多斯部呢,偏偏又是土默特默认的“势力范围”,甚至是他们自认为自身实力的一部分,要不然这次高务实怎么说动把汉那吉在自身都“有可能”遭到图们偷袭的情况下,依然派出恰台吉领兵三万来河套的?

    无他,土默特视鄂尔多斯为自身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换句话说,如果高务实要求鄂尔多斯部割肉,就相当于土默特也在割肉了,到时候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怎么摆平内部,就可能出现麻烦。

    而土默特现在是不能出麻烦的,因为东制的前提就是西怀,右翼要是稳不住局面,这个东制就无从谈起了——至少也会大大延缓大明东制成功的时间,这就等于是与国策相悖。

    按照高务实的推算,把汉那吉或者说土默特方面能够接受的对鄂尔多斯部的惩罚,恐怕基本只能限于对博硕克图本人的惩罚,了不起加上几个“战犯”,打击面不能过于扩大化,尤其不能严重损害鄂尔多斯部的实力。

    不过,这里头也不是一点工作都不能做,比如把汉那吉肯定不会反对将博硕克图打压得狠一点,甚至就像计划中的那样,用废黜博硕克图济农之位来做恐吓,使博硕克图在鄂尔多斯内部的威望大大衰减——高务实和把汉那吉暂时没有真的打算废掉他,因为当前局势不允许鄂尔多斯内部出现太大的动荡。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另一回事了,与高务实解决西北财政困局已经没什么关系。

    至于哱拜和火落赤兄弟嘛,哱拜那边没什么好说,肯定是打完了一切归公,但哱拜大肆招兵买马之后,原本宁夏府库里的银子都不知道还能剩多少,指望从他那里发财基本不靠谱,能不亏太多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而火落赤兄弟……这两位能有什么钱?就算连部落一起剿灭,估摸着也就能弄些牛羊马匹,虽然这也是财产,但那也要考虑西北的消化能力。现在西北都打仗了,民间更不可能胡乱花钱买牛羊,马匹又有很多不是民间允许购买的,所以即便一切顺利,这些东西要变现也是难上加难。

    何况这件事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火落赤和著力兔并不比博硕克图,这两人不是冲动小青年,很难让他们有胆量去想着把高务实给抓了,所以诱敌深入、埋伏围歼这种策略基本上都不可行。

    不能诱敌深入、埋伏围歼,那明军对这几万骑兵就真的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有了刺刀阵和远超原历史水平的热兵器,这两兄弟如果上来硬杠,那当然不怕,怕的是人家不肯来啊。

    青海那么大,两兄弟如果见势不妙掉头就跑,哪怕是高务实也只能干瞪眼。他如果敢于集结部署在大明境内的全部高家骑丁,再配合明军中的骑兵部队,亦或者能说服土默特派兵协助,也不是说就不能深入追击,可问题在于他现在根本就没这个时间。

    他来西北的主要任务是重新稳定西北局势,而不是千里追击两个蒙古长腿将军,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所以,火落赤这边也捞不到钱,稳定西北需要花的银子,还得另想办法。

    就在高务实这个大明财神都开始头大如斗的时候,战报来了——伊勒都齐第一时间查明了情况,亲自前来汇报战况。

    高务实稍稍有些意外,因为伊勒都齐在他的计划中只有两个任务,先是诱敌,接下来是一旦博硕克图成功突围,则由伊勒都齐与恰台吉两部合力追剿。

    既然他应该去追剿,那来汇报情况的可不就应该是完成了伏击但跑不过博硕克图的麻贵吗?

    不过伊勒都齐却带来了好消息,原作战计划中最为顺利的一种可能出现了——博硕克图没跑掉。

    其被包围之后,因为脱脱的突然出现,本就被伏击打懵的鄂尔多斯部士气直接崩溃,博硕克图本人也失去了信心,最终率部投降。

    同时伊勒都齐还带来了另一个意外的好消息,这个消息让高务实欣喜不已,甚至仿佛看到了解决西北财政难题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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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9章 借刀

    这个曙光出现在哪里?在王府。

    宁夏兵变的时候,庆王府告破,庆王(老庆王已薨,此为世子但尚未袭封)因为年幼,被其母妃藏于地窖而躲过了一劫,但庆王府在宁夏境内所属的田产、物产和金银细软等物,则被哱拜一党洗劫一空。

    这笔钱原先是打算做为哱拜一党招兵买马的资本的,但后来因为平虏城久攻不克,哱拜等人担心后路有失,花了大价钱说服博硕克图充当其强援。为此,哱拜不仅将花马池许诺给了博硕克图,还把从庆王府得到的金银细软打包送给了他,只有田产房产之类的东西还留在手中。

    这个消息高务实此前也略有耳闻,但不是十分确凿,更不清楚庆王府究竟被哱拜刮去了多少财产,而现在伊勒都齐却将答案告诉了他。

    虽然留在哱拜等人手中的庆王府田产房产情况不明,但仅博硕克图所得到的金银细软,总价值就高达一百四十七万两之多,这其中还不包括博硕克图根本闹不明白的那些古董文玩,博硕克图只知道这些古董文玩“共有十九大车”。

    这个消息真把高务实都吓了一跳,像京华这样出了名的有钱,其在西北也不见得能随时随地拿出将近一百五十万两的现银来,更多的财富其实体现在各种不动产和商品、货物之上,而区区一个庆王府,居然就能搜刮出这么多现银,委实令人目瞪口呆。

    不过高务实仔细想想,好像也能理解。庆王这一支不是“后起之秀”,初代庆王叫做朱栴,也有记为朱?的,他是太祖朱元璋的第十六皇子,号凝真、凝真子。

    明洪武戊午,即洪武十一年正月壬午,出生于应天府。正统三年八月乙卯初三日病逝,享年六十一岁。逝世后,埋葬在今宁夏同心县韦州明王陵。朱栴死后,被英宗谥曰“靖”——这是褒谥,大抵是说他为国藩篱有大功。

    这位初代庆王二十六年就藩宁夏。以饷未敷,令驻庆阳北古韦州城,就延安、绥、宁租赋。二十八年诏王理庆阳、宁夏、延安、绥德诸卫军务。三十年始建邸。

    按照朝廷的官方记录,“王好学有文,忠孝出天性。成祖善之,令岁一至韦州度夏。宣德初,言宁夏卑湿,水泉恶,乞仍居韦。不许,令岁一往来,如成祖时。正统初,宁夏总兵官史昭奏王沮边务,占灵州草场畜牧,遣使由绥德草地往还,煽惑土民。章未下,或告王阅兵,造戎器,购天文书。朱栴疑皆昭为之。三年上书,请徙国避昭。英宗不可,贻书慰谕。其年薨。”

    整段话的主要意思是这位庆王不喜欢宁夏,想内迁一点到韦州,但一直没有获批。后来被宁夏总兵举报,说他又是占草场,又是阅兵、造兵器、买天文书——意思是有造反嫌疑。

    于是庆王为了避开这位总兵,同时也为了自证清白,就上疏自请内迁。这时候已经是英宗朝了,朝廷对藩王的压制已经比成祖时期放松了很多,所以英宗没答应,于是庆王一系就一直留在了宁夏。

    初代庆王有没有想过造反,这一点现在已经无关紧要,但是这里有一个线索值得注意,那就是早在初代庆王时期,庆王府就有“占草场”这种行为。

    草场本身不值钱,但早期明军的草场是用来养马的,庆王占草场肯定不是为了欣赏大草原的自然风光,其要么养牛羊,要么也就是养马,但不管养什么,由于此人其实并没有造反的举动甚至迹象,所以他占草场都肯定是为了赚钱——换句话说,初代庆王就已经开始经营活动了。

    庆王一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八代,目前这一代即将袭封的“庆王”是第九代,庆王府钱滚钱两百年,哪怕一直呆在并不富庶的宁夏,富裕一点也的确不奇怪。

    按照大明的传统,藩王的产业那当然是要格外保护妥当的,高务实既然击败了博硕克图,甚至连人都给抓了,那么博硕克图手里的这笔银子当然应该作为“脏银”被追赃,然后原封不动还给庆王府才对。

    不过高务实显然不打算按照这个惯例办事——给庆王府干做什么?朝廷开藩禁也没损害王爷们的利益,这笔钱还给庆王也无非继续养猪。与其如此,为什么不拿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呢?

    至于说庆王府将来的生计,那个其实根本不必担心,因为高务实也只能拿走这笔能从博硕克图手中得来的浮财,庆王府的田产房产之类,等到平定哱拜之后肯定还是得还给他,庆王府不可能会饿死人。

    不过这笔浮财也不能顺手拿走就完事,有不少可能出现的麻烦最好是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比如将来打完仗,庆王上疏要朝廷把这笔钱还给他,自己就得有个说法,还得让朝廷有个说法才行,不然就很被动了。

    最简单的办法有两种,一种是直接宣称不知道这笔钱,或者不知道这笔钱去了哪里;另一种就是光明正大的表示这笔钱我收缴了,将花在陕西三边的军务上。

    第一种办法,如果不出事那当然是极好的,怎么花都行,但麻烦在于不大可能不出事,庆王丢了将近一百五十万两银子,他能不吭声吗?别说以这些王爷们的德性了,就算换了是他高务实也忍不了啊,这么大一笔钱平白无故没了,怎么可能不闹腾?

    而只要闹腾起来,这事就肯定瞒不住,因为知道的人实在太多,现在博硕克图所部一大堆人知道,伊勒都齐也知道了,将来高务实一收缴,还会有更多的明军知道。乃至于将来要花这笔钱,也不可能不说明这笔钱是从哪来的,那就更是人尽皆知的局面,怎么瞒?没法瞒。

    所以这条路子走不通,得看第二条。

    光明正大的收缴了这笔脏银,然后用在陕西三边的军务上,理论上来说好像是占据公理公义了,但其实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里是大明,不是红朝,高务实不可能用“人民群众高于一切”这样的道理来说服人,那没几个人会听的。虽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可这笔钱上升不到这个程度,因为它本身算是庆王府的私产——大明可能没有“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一说,但并不代表没有这种思维,尤其这财产的所有者还是宗室亲王的前提下,更不可能随意侵犯占有了。

    看朱翊钧的表现就知道,以孝道治天下的天下中,“亲亲”关系属于宗**理关系,连皇帝都不敢轻忽,所以皇室虽然能够打压宗藩的军政权力,却不敢轻易动他们的财产——怎么着,你这皇帝连给同宗一口饭吃都舍不得?

    谁当皇帝也承受不了这句话,否则高务实上疏开藩禁的时候,为何大量篇幅都花在了解决宗藩生存问题上?还不是不敢挑衅这种宗**理,也不敢让皇帝背这么大一口锅么。

    因此原因,直接收缴也不好办,还得另想办法。

    回过神来,高务实夸赞了伊勒都齐一番,却发现伊勒都齐似乎并不是很开心,他眼珠一转,明白了其中原因。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伊勒都齐将军可是因为此战没能一展军威而失望?”

    伊勒都齐怏怏不乐地叹了口气,道:“是啊,本以为能打一仗,立些功劳,回去也好向阿布……呃,向家父交待,谁知道博硕克图被脱脱叔父一番话给吓唬住了……唉。”

    高务实微笑道:“此次作战,将军你已经立下大功了。”

    “这算什么啊。”伊勒都齐摇头道:“枢台有所不知,这功劳在大明或许是算数的,但在咱们蒙古人眼里却是不算数的,蒙古人算战功,必须得是实打实的打了胜仗才算。末将拿这个战功回去和阿布说,阿布没准能把我赶出来。”

    高务实哈哈一笑,非常贴心地道:“原来如此,本部堂明白了。不过,将军你要立战功其实也是很容易的,只是……”

    “只是什么?”伊勒都齐连忙问道。

    高务实叹道:“只是怕将军不愿意呀……”

    伊勒都齐毕竟不是蠢人,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枢台的意思……是让末将去打宁夏?”

    高务实微微挑眉,问道:“宁夏?嗯……将军以为如何?”

    伊勒都齐微微张嘴,欲言又止。

    高务实笑道:“将军有什么话不妨明言,虽然本部堂一旦宣布军令,那的确是不打商量的,但平时却不然,万事都好商量。”

    伊勒都齐苦笑道:“末将倒不是要打什么商量,只是末将所部这两万勇士都是骑兵,去打宁夏怕是不太好使……宁夏周边既有长城雄关,又有内外双城及四十七堡。不怕说句犯忌的话,末将所部要是有这个本事,宁夏城至少几十年前就该归鄂尔多斯部所有了。”

    哦,那倒是,蒙古人要真能拿下这些坚城和坞堡,当初俺答汗称雄塞北之时早就该打下来了,哪里还需要等到今天?

    高务实听得一笑,也不计较他的“犯忌”,而是点头道:“将军所言倒也有理,不过本部堂倒也没打算让将军去死磕宁夏坚城。”

    “哦?”伊勒都齐有些意外,但他想起高务实用兵善谋,忍不住就想岔了,有些诧异地问道:“末将久闻枢台乃是天下第一聪明人,难道枢台有办法将哱拜骗出城来打野战?”

    高务实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成了“天下第一聪明人”,估摸是蒙古人把“状元”的意思理会错了,不过这倒也不是关键,他只是微微摇头:“本部堂暂时没有这样的考虑,倒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宁夏之战不该这样打。”

    这倒是个新鲜事,怎么打还有区别吗?伊勒都齐甚至忘了自己的事,诧异道:“为什么?哦,末将是说……那该怎么打?”

    高务实淡淡地道:“不用计,强打。”

    伊勒都齐一脸愕然,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这是为何?”

    高务实轻声一笑,淡然中流露出一抹冷厉:“因为要让有些人看一看,无论什么坚城巨堡,大明天兵都能攻无不克。”

    伊勒都齐心中一凛,还以为高务实的意思是警告自己或者其他蒙古首领,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

    高务实刚才说的是“无论什么坚城巨堡”,但蒙古有个屁的坚城巨堡?就算是把汉那吉的归化城或者大板升,在大明的城池面前也显然远远谈不上什么坚城巨堡啊,那高务实这番话中所指的对象显然不是蒙古人才对。

    可若不是蒙古人,那还能是谁?南边有个缅甸,据说前些年闹得很欢腾,但去年已经被大明收拾了;东边还有女真人,可女真人和蒙古人的情况差别也不大,虽然有些寨子也号称是“城”,但那玩意儿在大明面前算个屁?显然也谈不上“坚城巨堡”。

    能够谈得上坚城巨堡的……好像只有大明自家才有啊,这是咋回事?

    其实伊勒都齐猜得没错,高务实所指的对象其实就在大明国内,只不过并没有明确实指——任何一个在开藩禁过程中可能举兵造反或者闹骚动的藩王,都是高务实要通过宁夏之战给予警告的对象。

    伊勒都齐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但既然不会是指蒙古人,他也就懒得一直去想了,回头提起了自己那茬事:“既然宁夏之战无须末将协助,不知道末将这战功还能上哪里找?”

    高务实笑了笑,道:“自然是去火落赤、著力兔兄弟那儿找。”

    伊勒都齐恍然大悟,马上问道:“他二人现在何处?”

    高务实指了指自己桌案上的一对军报,道:“今日刚刚收到的消息,他们于十日之前出兵,已经逼得碾伯守军东撤,现在正在攻打庄浪卫辖地西大通河堡。”

    伊勒都齐作为套部的一员,对于庄浪卫附近的情况并不陌生,如果碾伯已经丢了,火落赤正在攻打西大通河堡,那就说明大明通往西域的“走廊”已经岌岌可危——这条通道的宽度甚至不到一百里了,简直随时可能会断。

    这果然是个立功的好地方!

    “末将愿往!”不过伊勒都齐还有个很大的疑问必须要问清楚:“不过末将若去了庄浪卫,这指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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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忽悠

    麻贵与脱脱先后回到伊克锡巴尔,至高务实的行辕参见。

    按照战前约定,此战之中,凡鄂尔多斯部战死之人,其尸身整体归明军所有;凡鄂尔多斯部被俘或受伤之人,则由脱脱处置。

    由于明军只要尸体,装车载马就能拖走,而脱脱则必须想办法控制这大批的俘虏,麻烦多得多,因此明军打扫战场的速度要比土默特方面更快,麻贵也就比脱脱更早回到高务实的经略行辕。

    至于后续的事情,也是明军这边更简单,土默特更复杂。

    明军这边论功只看首级,拖回来之后砍下脑袋,用石灰等物进行“消毒”和“保鲜”处理,剩余的尸身找个地方堆好,一把火烧掉就算基本了事,麻烦不多。

    土默特方面就比较麻烦,他们要安排鄂尔多斯部俘虏的管控、饮食、住宿等各种问题,虽然高务实很大方的让他们同时接手鄂尔多斯部的“辎重”,但众所周知蒙古人的所谓辎重其实很少,与“军粮”有关的其实主要是行军携带的牛羊。

    牛羊虽然无须“运力”,却比战马跑得慢很多,因此脱脱还要派人往花马池方向去抢——鄂尔多斯部的牛羊还在后面没跟上来呢。再加上要防备俘虏逃跑、骚动等情况,脱脱还必须重新安排营帐的布局等等,总之就很耽误时间,比麻贵慢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高务实的行辕报告此战的具体情况。

    其实此时麻贵早已把战况报告清楚了,高务实也无需脱脱再复述一遍,因此这位蒙古名将只是简单陈述了一番,便把话题转移到大家都关心的问题来上——接下去怎么办?

    恰台吉有些头疼地道:“不瞒枢台,此战的发展有些超出我的预计,原本按照大汗的意思,我主要是来配合枢台击败博硕克图,然后单单带着博硕克图本人去归化城质询问责的。然而眼下……博硕克图的济农本部主力至少有七八成都被一网打尽了,我现在押着这么多人,怎么处置都不合适,实在是为难得很。”

    要是可以的话,高务实当然想说“既然为难,那不妨就送给我大明好了”,可惜这是肯定不可能的,土默特人就是疯了估计都不会同意。

    而且真要这么做的话,鄂尔多斯部内部的平衡也会完全打破,纵然一时之间肯定是势力大衰,看似对大明有好处,但大明现在又不可能把河套吃下来,那么此后一家独大的切尽部搞不好就能趁机统一鄂尔多斯。

    这本身也是高务实要防止出现的情况,所以他也不能让博硕克图济农本部真的就此一蹶不振,甚至可能还要稍稍扶他们一把。

    “脱脱将军看来是觉得这三万多俘虏现在成了你手上的烫手山芋,怎么处置都好像不合适?”高务实笑了一笑,道:“那将军可有什么初步意向?”

    脱脱苦笑道:“我能有什么意向啊?这是济农本部,我只是个恰台吉,总不敢吞了人家的,否则非被全蒙古视为叛逆不可。甚至,我也不能把他们带去土默特——济农本部有保护成吉思汗陵寝的责任,带去土默特的话,万一大汗忍不住……呃,到时候大汗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成吉思汗在蒙古几乎等同于神祗,谁也不敢把他不当回事,甚至对他的陵寝也不敢稍有不恭。

    “鄂尔多斯”这个名字来自于古突厥语,大意就是“汗的殿宇、陵寝之地”,可见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成吉思汗陵寝,因此哪怕济农换人,那都是小事,但他的这支本部却是绝不能乱动的,否则就是对成吉思汗的不敬。

    脱脱担心把汉那吉忍不住吞并济农本部主力,原因也在于此,因为一旦这么做,就给了图们一个极佳的借口,可以宣称把汉那吉不敬成吉思汗——类比一下就相当于说朱翊钧根本不姓朱,后果可想而知,连继承权的合理性都没了。

    但既然把汉那吉也不能把他们怎样,这批人带回归化城也就成了负担,脱脱要是真带回去,把汉那吉也肯定不高兴,会觉得自己也接了个烫手山芋在手上。

    高务实听了这话,便问道:“按照蒙古的习俗,此时应该怎么办?”

    恰台吉道:“父死子继,如果济农死了,或者因为其他原因无法履行职权,当然是他的儿子接掌。”

    高务实便问:“博硕克图有儿子了吗?”

    “麻烦就在这里,博硕克图目前只有一女,还没有儿子。”恰台吉苦笑道:“况且就算他有儿子也不管用啊,他自己才二十一岁,儿子能多大,如何管得了偌大的鄂尔多斯万户?”

    高务实道:“那么按照蒙古传统,此时是不是该由哈屯摄政了?”

    “按道理说是这样,但这里更麻烦,博硕克图的大哈屯去年年底难产死了,现在还没有新哈屯。”恰台吉一副头疼的模样,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所以哈屯摄政也找不到人。”

    高务实又问:“还有其他的选项没有?”

    “有是有……”恰台吉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了一下,道:“那就只有大臣暂摄了,不过一般而言会由两位大臣摄政。”

    高务实不动声色地问道:“倘若这般,鄂尔多斯部能做摄政大臣的有哪些人?”

    “目前来看,恰好有两人。”恰台吉依旧皱着眉头,说道:“一是切尽黄台吉,一是莽固斯楚古克尔岱洪台吉。”[注:黄台吉、洪台吉、鸿台吉等词的意思是一样的。]

    高务实想了想,道:“后面这位我不太熟悉,他是什么人?他的名字似乎和伊勒都齐的弟弟楚库克尔有些相似?”

    “相似只是巧合,此人是博硕克图最小的亲叔叔。”恰台吉解释了一句,又问道:“枢台应该记得我们蒙古的传统,幼子守灶——所以古克尔岱是掌握着不小的兵权的,甚至这次他也与博硕克图一起出征了。刚才我所说那个提醒了博硕克图多次的老将,就是古克尔岱。”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那人甚至不怎么怕博硕克图生气,想不到他居然是博硕克图的幺叔,这就可以理解了。

    高务实道:“脱脱将军认为这两人不妥?”

    脱脱稍显迟疑,答道:“其实这方面的事,我不是很擅长,不过古克尔岱是博硕克图的主要支持者,应该是很强硬的,若是他摄政,我担心鄂尔多斯部恐怕还会生事。至于切尽,他倒是个好人选,可惜现在病得厉害,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万一要是过不了多久便升天了,到时候只怕鄂尔多斯部内又有一番动荡,也好像不太妥当。”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脱脱在这种事情上的确是真的不擅长,实际上不论古克尔岱还是切尽,的确都不适合摄政,但原因并不是像脱脱所想的这样。

    脱脱说古克尔岱是博硕克图的主要支持者,这应该是不会错的,但他当初支持博硕克图,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彼时切尽的实力实际上已经比博硕克图更强了。如此,他作为吉能之子,为了确保他们这一大支在鄂尔多斯部的主导权,就只能帮助博硕克图,以免切尽反而成为“大宗”。

    可是,如果博硕克图本人因故失去权力,或者失去自由,他为了确保本宗大权不失,就有可能不仅仅满足于与切尽共同摄政,而很有可能会考虑自己掌握博硕克图的“遗产”。

    这个道理很简单,切尽掌握的是他自己的本部,而他古克尔岱只是代博硕克图掌握汗庭本部。“代”字就意味着权威不足,本来汗庭本部经此一役,实力就被切尽明显反超,现在还权威不足,那他这个摄政岂不是要被切尽压制得死死的?长此以往,谁家才是鄂尔多斯部的主人?

    因此,他将不得不想办法改变这种局面,而改变这一局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直接夺权。

    然而这种夺权本身是有风险的,成败都在未知之数,稍有不顺就可能导致鄂尔多斯部直接乱套——这显然不是高务实想要的。

    高务实不想鄂尔多斯乱套,他只想鄂尔多斯内部保持基本平衡,保持双方都必须想方设法获得大明支持的局面,这对大明而言才是最好局势,这样的鄂尔多斯部也才便于控制和加大渗透。

    反观切尽成为两位摄政大臣之一呢?脱脱认为切尽摄政本身是好事,唯一可虑的是切尽可能快要病死了。

    这个想法也有问题。切尽当然是亲明派,这一点毫无疑问,但切尽在鄂尔多斯部的威望本就已经很高,近几年来好不容易因为博硕克图进入“青春叛逆期”,开始和他唱反调,所以威望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降。

    如果这次切尽又成为摄政,甚至力压古克尔岱,那局势就回到十年之前。然而此刻的大明不是十年之前的大明,十年之前的大明需要切尽牢牢控制鄂尔多斯部不生乱,此刻的大明却不仅要求鄂尔多斯部不生乱,还要要求鄂尔多斯部内部不能有人一家独大。

    为什么?因为在高务实看来,大明针对蒙古各部,无论亲疏敌我,最终都是要乾坤一统的,但这种乾坤一统未必都需要用战争来强制实现。

    比如土默特、鄂尔多斯这样接受了封贡,与大明的关系总体比较缓和、亲近的部分,就完全可以依靠政治、经济的渗透和影响来达成目的,这样的统一也更有社会基础,将来不容易出现反复。

    那么,切尽在封贡初期维持好了鄂尔多斯部的大局之后,实际上已经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接下去已经不需要他这样的强者来控制鄂尔多斯。鄂尔多斯现在需要“分权”,需要形成“各个派系争明宠”的局面,这样才便于大明逐渐分化瓦解,逐渐暗中掌控,逐渐将他们一一汉化。

    所以,切尽或者伊勒都齐,都不适合出任摄政,这个摄政应该是另一个地位虽高,但并不具备统一鄂尔多斯内部可能的人物。

    当然,脱脱不擅长政治,在此时反而成了一个好消息,因为这样才方便高务实干预。

    高务实假意思索片刻,然后才缓缓地道:“脱脱将军言之有理,古克尔岱既然是个鹰派——哦,我是说,他既然是个强硬派,那就的确不适合摄政,以免将来其与彻辰汗的意见不一,又出现河套不听命的情况,对我大明而言,也多少是个麻烦。

    至于切尽,他是鄂尔多斯部屈指可数的大智者,彻辰鸿台吉之称名副其实(注:彻辰,即蒙古语聪慧、智慧之意,切尽在蒙文史籍的称呼即库图克台彻辰鸿台吉)。不过将军方才也说过,他现在重病在身,一则恐怕无法承担摄政重任,二则万一其身故,其子伊勒都齐……”

    高务实说到伊勒都齐,面色似乎有些迟疑。

    脱脱心中一动,问道:“枢台担心伊勒都齐不忠?”

    高务实没有立刻回答,思考了一会儿才微微摇头:“这一点我倒只是稍有担心,其实更重要的是这一次他助我击败博硕克图,古克尔岱本人也因此被俘,恐怕对伊勒都齐极为不满。伊勒都齐呢,你也看见了,他似乎也有些好战……这两个人如果同为摄政,那万一将来要是打了起来,对大明也好,对土默特也罢,可都不是好事啊。”

    脱脱这才想起还有这种“可能”,顿时心中一惊,连忙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可不是好事,鄂尔多斯不能再乱了!要不然到时候我土默特一边要对抗图们,一边还要分心关照鄂尔多斯的局面,岂不是自找麻烦?”

    高务实面色沉肃的点了点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心里却乐开了花。

    要是老子在政治上的对手都是脱脱这样的水平,那可真是天下大吉了,可惜申时行的水平怎么看也能甩脱脱七八条街,唉……玩政治还是汉人比较棘手,全是些成了精的老妖怪。

    脱脱见高务实都有些犹豫,就不由得焦虑起来,坐立不安地问道:“那可怎么办,我刚才大致清点了一下,光是现在手头的俘虏就有三万出头,再加上正在进讨的博硕克图后军辎重部队,估计到时候可能有三万三千到三万五千之间,这么多人我要怎么处置啊?”

    今天这一仗虽然看似规模宏大,但因为主要的战斗只是埋伏和一个短暂的交手,所以鄂尔多斯汗帐本部的真实损失并不大,估计顶多也就是两千左右,因此脱脱的焦虑是有道理的,他手头到时候可能真会有三万五千左右的俘虏。

    高务实又假装思考了一番,这才终于图穷匕见,忽然眼前一亮,道:“啊,我想到了一个最好的摄政人选。”

    脱脱大喜过望,连忙问道:“是谁?”

    “太虎罕同——台噶勒准根哈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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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萧如薰到了

    台噶勒准根哈屯即布延巴图尔之妻,博硕克图之母。太虎罕同是大明这边的俗译,“太虎”为汉语“太后”的蒙语音译,“罕同”则即“哈屯”。

    她是切尽黄台吉的堂姐,而且与切尽同为亲明派,十余年来尽力维护与大明的通贡互市关系,深得大明朝野赞赏。

    在原历史上的万历十五年,其子博硕克图济农率兵出河套西行,欲攻略明边,她曾再三哭劝,又派人劝阻,可惜博硕克图均未听从。结果不出所料,博硕克图不仅本人兵败受伤,还连累爱女被俘(注:百度百科写的是孙女被俘,此记载应有误,因为此时博硕克图年仅二十二岁。亦或者百科里的“孙女”是指太虎罕同的孙女,那就无误)。

    太虎罕同遂出面向明廷谢罪,博硕克图之女被释还,博硕克图本人亦获准从西海经甘肃返回河套,大明与鄂尔多斯部遂恢复了通贡互市关系。

    由此可见,台噶勒准根哈屯与土默特钟金哈屯一样,都是亲明派,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鸽派”。

    但高务实选她代博硕克图摄政的原因还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和钟金哈屯还有区别:钟金哈屯因为继承了俺答的大量本部,乃是实打实的实力派,而台噶勒准根哈屯却没有钟金哈屯那样的实力,她在其子博硕克图“亲政”之后,就“奉还大政”了,手里只有很少量的一支卫队,除了本人的身份和威望之外,她在河套内部并无太多势力可言。

    高务实的考虑是,台噶勒准根哈屯作为博硕克图的亲生母亲,在孙儿没有、儿媳也已经不在的前提下,代儿子摄政是理所当然的事,同时她又没有个人势力,不至于搞出什么汗帐本部的内部倾轧,使济农本部实力受损——她要是真有这个意愿,当初博硕克图说不定也没法顺利拿到大权。

    与此同时,她和切尽一系关系密切。高务实认为即便切尽本人真的去世,伊勒都齐也不大可能对他的姑妈如何,毕竟台噶勒准根哈屯是个很克制的女人,不会轻易去挑衅侄儿,伊勒都齐就算有心,也很难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去和姑妈相争。

    但双方的这个“不争”本身也是表面上的,台噶勒准根哈屯肯定不会允许伊勒都齐蚕食她儿子的部下、领地,这是一个母亲必然的心态。而如果她届时所面临的压力真的过大,按照她亲明派的身份来说,可以求助的对象就只剩下两个,要么是土默特,要么是大明。

    然而不管她是求助土默特,还是求助大明,高务实的目的其实就都已经达到了,大明都有机会将力量和影响力更加深入的渗透进鄂尔多斯部内,尤其是其高层之内。

    长此以往,就如同土默特现在根本离不开大明一样,鄂尔多斯部迟早有一天也会如土默特一般无二,能且仅能充当大明的小弟。

    打仗可以快速把问题压下来,但打仗无法长久的解决问题,要想长治久安,还得从基础下手,而以上这些,便是高务实给鄂尔多斯部重新塑造基础的手段。

    脱脱显然想不到高务实所想的这些,他只是觉得台噶勒准根哈屯如果摄政,从当前的局势来看是最稳妥的,她既有合理的摄政理由,也有合适的身份,还不会和切尽一系起冲突,简直完美。

    于是恰台吉对此表示了支持,不过他也表示这个支持只是他个人的,大汗那边该汇报的汇报,该请示的请示,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把汉那吉而不在他。

    当然,他认为大汗那边不会有问题,毕竟这个人选怎么看都没问题,又是高务实提出来的,大汗不可能拒绝。

    这件大事谈妥,恰台吉便轻松多了,略微思索一下,问道:“如今我南下的差事便算是办妥了,不知道枢台这边还有没有其他吩咐?倘若没有的话,待博硕克图部后军的牛羊到来,我就该北返土默特向大汗复命了。”

    高务实当然不肯这么轻易就放恰台吉回去,面露难色道:“按理说脱脱将军的任务既已完成,北返复命是理所当然的事,不过……眼下套部的情况你也看在眼里,我以为目前尚不是将军北返的最佳时机。”

    脱脱虽然到不了政治家层次,但到底是蒙古名将,当前的军事局面他还是看得懂的,因此高务实这么一说,他便直接问道:“枢台是希望我留下来,在宁夏之战中再出些力气么?不瞒枢台,我倒不介意留下来打一仗,不过这其中有两个问题,我希望能和枢台达成一致。”

    高务实笑道:“将军且先不说,让我来猜一猜如何?”

    恰台吉哈哈一笑,道:“枢台聪睿,天下皆知,想必已经猜出我要说哪两件事了?”

    高务实笑了笑,道:“这第一件事,想必将军是希望我能确保图们不会西犯,对吗?”

    恰台吉还真是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直接了当地点头道:“不错,这是第一条,不知道枢台能否保证?”

    高务实平静地道:“我能确保察哈尔部绝不可能以主力西犯,充其量也只能佯攻或者稍加试探——不知道现在土默特东线由谁把守?”

    “是青把都。”恰台吉认真地问道:“他手头有两万余骑,不知枢台认为他能应付这个‘佯攻’或者‘试探’么?”

    “可以。”高务实肯定地道:“若是图们身边没有布日哈图,他这次会不会倾兵西犯我或许还要更细致的想一想,但算起来布日哈图再过最多十日就该回到察罕浩特了,他既然回去,图们必不可能大举西征。”

    恰台吉有些疑惑:“布日哈图这小子还是有些本事的,他既然回去了,图们便是如虎添翼,为何反而不会西征了?”

    高务实道:“因为布日哈图知道,此时西征土默特不仅无利可图,反而还会让他这两年的成果付之东流。脱脱将军,你可以想一想,如果眼下大明和土默特仍是敌对关系,彻辰汗是否会在我大明数十万大军兵锋直指归化城的情况下,反而大举出兵攻打察哈尔?”

    脱脱摇头道:“那当然不会,这不是疯了吗?他一走,归化城和大板升肯定被夺,就算打下察哈尔,自家的根本之地却也丢了个干干净净,这可太不划算了。”

    “然也。”高务实立刻道:“图们眼下的局面其实也是一样的,只要他敢大举西征,大明就敢去察罕浩特。届时要不要直接驻军且不说,至少也能一把火给他把察罕浩特给烧了,让他有家难归。而他出兵土默特本就未必能胜,现在又有如此后顾之忧,他怎么敢呢?

    况且这两年察哈尔也开始如土默特一样,开始开垦荒地,与女真各部私市,察罕浩特比之数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语,一旦丢失,损失就太大了,图们哪里舍得?他还要积攒家底来应付将来大明对他的打击呢。”

    恰台吉点头道:“枢台所言诚然有理,只是不知大明天兵是否真会出击?我听说大明朝廷现在也缺钱。”

    这尼玛,朝廷缺钱连土默特都知道了……

    高务实心中暗骂大明的财政体制真是一坨狗屎,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了笑,道:“朝廷今年要开藩禁,府库的确比往年要紧张一些,不过只要真能对图们进行一次大的打击,我想朝廷还是愿意花钱的。”

    恰台吉是个痛快人,既然高务实这么说了,出于对高务实历来守信的信任,他也就相信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不知枢台以为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高务实道:“蒙古骑兵不善攻坚,我料将军应该是不想浪费兵力在宁夏城下,是么?”

    恰台吉哈哈一笑,道:“不愧是高枢台,没有谁的心思能瞒得过你,我的确是认为打宁夏其实用不到我——除非哱拜要逃。不过,既然枢台知道……”

    “宁夏不必脱脱将军出马,将军你该去会一会火落赤、著力兔二人。”高务实说着稍稍一顿,又道:“伊勒都齐也会去,他所部也由将军你统一指挥,这一点我已经和他说过了。”

    恰台吉思索了一下,道:“火落赤他们俩应该快到庄浪卫了吧?那里除了我和伊勒都齐之外,想必还有明军重兵,不知道里头有无总兵?若是有的话,我和伊勒都齐……”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脱脱担心什么,伸手虚压了一下,安抚道:“将军放心,你与伊勒都齐二部直接向我负责,无须听从地方调遣。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既然是在大明境内作战,我不希望二位的部下有任何虐民扰民之举。”

    恰台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那我军的补给怎么办?我此来并没有带太多牛羊,而且也没想过要去庄浪卫那么远,想必伊勒都齐也是一样。”

    高务实道:“此事我早有考虑,贵军两部只要进入大明境内,其补给便由大明各地方负责,不过鉴于汉蒙饮食习惯有别……”

    “这个不必担心。”恰台吉伸手打断了一下,道:“这几年咱们也种粮食了,我和伊勒都齐的部下都吃得惯米面等物,至少打仗的这段时间不会有问题。”

    高务实还真是好久没有在他说话的时候被人打断了,不过对方既然是蒙古人,礼节上还是可以包容一点,于是也没介意,微微一笑,颔首道:“那就最好不过了,那么这军纪?”

    “只要不饿肚子,军纪的事情我来处理,这些小崽子们还不至于敢在我面前放肆。”恰台吉说这句话的时候信心看来很足,当然他也的确有这样的威望。

    高务实点头道:“好,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除此之外,贵军两部所立军功,届时我也会向朝廷表明,这里我也做个保证:朝廷对贵军的战功赏赐会与我军所部一视同仁,嗯……就按麻贵所部大同镇的标准来算,将军以为如何?”

    脱脱笑道:“枢台豪气,我没有意见。”

    大同镇的战功赏赐标准不算最高,因为其上还有各家将领的家丁,他们才是赏赐最厚的,远超普通士兵。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同镇的标准毕竟是明军标准,比蒙古人自家的标准可高了不知道多少,对于恰台吉和伊勒都齐而言,这是怎么看都是划算的。

    高务实和恰台吉又继续商议了许多细节,到了快要入夜的时候,外头忽然嘈杂起来。

    恰台吉听了听,道:“来了很多牛羊,看来博硕克图的后军已经被带来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刚要答话,却听得外间有传令兵大声通禀:“报——宁夏副总兵官萧如薰领兵来援,正在辕门外等候参见枢台!”

    “萧如薰?”高务实先是愣了一愣,然后一下子惊得站了起来,脸色大变,问道:“他不是在平虏城吗,怎么来我这里了?平虏城安在?”

    帐外的传令兵哪里知道这些,只能答道:“这个萧副戎没说,不过萧副戎看起来风尘仆仆,而且还是和博硕克图的后军一同前来的……哦,脱脱将军的骑兵也是和他一道来的。”

    高务实和恰台吉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忍不住一咯噔,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糟糕,他们该不会打了一场吧?

    “传萧如薰进来问话!”高务实心中焦急,说话就不是很客气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一个年轻洪亮的声音:“沐恩门下走狗小的萧如薰,求见枢台大人。”

    “大人”都出来了,可见萧如薰把自己的姿态摆得很低。

    但这一来,高务实却更紧张了,他怕萧如薰是因为丢了平虏城才这般低声下气的。

    “进来说话。”

    大仗外立刻走进来一人,与高务实个头差不多,身形也颇为相似,五官俊秀,一表人才,只不过浑身尘土,真是“风尘仆仆”。

    “沐恩门下小的……”

    “萧副戎不必多礼。”高务实直接打断道:“你何以至此,如今平虏城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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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利用

    “你何以至此,如今平虏城安在?”

    高务实的这个问题,萧如薰似乎早有预料,他不慌不忙但很迅速地回答:“回禀枢台,平虏城仍在我军之手,末将是在确保平虏城不失的前提下过来的。”

    听到平虏未失,高务实轻松了许多,不过还是对萧如薰的到来有些奇怪,问道:“方才说你是‘来援’?援什么?”

    萧如薰忙道:“回枢台,此事是末将唐突了。原本末将听说枢台本部仅三万余人,博硕克图部骑兵从平虏城外转移,似是奔着枢台而来了……因其济农本部便不逊于三万之数,又是在套部领地之中,切尽等部的态度也不明朗,末将担心枢台这边或有变故……”

    “哦,是这样。”高务实笑了笑:“你的好意本部堂心领了,起来说话吧。”

    萧如薰连忙谢过,站起来肃立一边。

    高务实摆了摆手,道:“你远来辛苦,不必站着,坐下说话吧。来人,给萧副戎奉茶。”

    萧如薰受宠若惊,忙道:“枢台面前,哪有末将之座?末将边塞粗人,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叫你坐就坐,你也不是外人,不必客套了。”高务实坚持道。

    “不是外人”都说了出来,萧如薰不敢不识抬举,只好小心翼翼坐了半边屁股,腰背挺得笔直,说不定比站着还吃力。

    高务实对他的姿态倒也满意,微笑着道:“平虏城的局势究竟如何,你来之后,平虏城有危险么?”

    萧如薰立刻道:“平虏城目前由叛将土文秀主攻,此人的举动颇为奇怪,一直以围城为主,强攻极少,是以平虏城在前次遭受大规模进攻之后,目前这段时间还算平静。至于末将,虽然带走了两千余人,但平虏城本也不大,留守兵力仍然足以守城,末将认为至少一个月内不会有失。”

    高务实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土文秀这段时间没有发动一次强攻?”

    “是。”萧如薰很肯定地回答。

    高务实饶有兴致地问道:“对此,你有何看法?”

    萧如薰道:“末将以为,土文秀可能是因为前次吃了些亏,现在不想再损耗太多兵力了,所以才改强攻为久困,意图等平虏缺粮自溃。”

    “平虏缺粮吗?”高务实问。

    “暂时不缺。”萧如薰道:“据末将计算,平虏城只要省着些吃,至少半年是可以坚持的,如果事有不谐,调动城中大户劳军的话,便是再多顶两三个月,应该也可以做到。”

    高务实又问:“你以为这些情况土文秀是否一无所知?”

    “呃……”萧如薰迟疑了一下,皱眉道:“按理说应该不至于一无所知。”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你还算清醒,没有太小看别人。平虏本是宁夏重地,北部门户,平虏城有多少储备,宁夏乱党不可能一无所知。尤其是哱拜这个原先的宁夏抚标参将,更应该对平虏城有足够的了解,所以他们肯定知道平虏城的粮食够用半年以上。”

    萧如薰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枢台的意思是?”

    高务实不答,反问道:“土文秀既然知道平虏城的粮食够用半年以上,为何还会选择围而不打,你有想过吗?”

    萧如薰其实刚才提过一句,见高务实再问,只好重复了一遍,道:“应该是不想折损兵力。”

    “然后呢?”高务实问:“你可有想得更深入一些,比如……他为什么不肯再折损兵力?”

    这话让萧如薰有些意外,当将领的人当然谁都不想自己折损兵力啊,否则岂不是表现得自己很无能么?

    高务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微微摇头,指点道:“土文秀对哱拜已有二心。”

    萧如薰瞪大眼睛:“怎么会?”然后发现自己这话有点怀疑枢台的意思,连忙补救道:“啊,末将是说,这土文秀乃是哱拜嫡系出身,他为何会突然有此想法?”

    高务实淡淡地道:“史思明也是安禄山的嫡系,你以为他对安禄山有多少忠诚?”

    萧如薰一愣,然后有些反应过来了,思索着道:“枢台的意思是说,土文秀对哱拜逆贼不甚看好,因此有了拥兵自重之意?可他既然鼓动哱拜谋叛,为何又不看好了?”

    高务实不屑地笑了笑,道:“他们原以为朝廷今年开销太大,面对西北大乱的情况,极有可能选择安抚,却不料朝廷连谈都不谈,直接出动大军前来平叛。土文秀自诩是哱拜麾下难得的智将,面对此情此景,自然要考虑后路。”

    萧如薰想了想,仍有些不解,问道:“既然要考虑后路,岂不是更应该早些拿下平虏?没有平虏城在手,他这后路也不稳当啊。”

    “不然。”高务实摇头道:“就算他拿下平虏城,也只能算是一个可进可退的容身之所,但平虏城周边物产不丰,并不能做到自给自足,说起来连个根本之地都做不得,因此他拿下不拿下,其实差别不大。

    若是哱拜能挡住我大军雷霆一击,则土文秀就有必要拿下平虏,因为平虏虽然物产不丰,但到底也还有点产出,他有平虏城在手,总比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要好;而若是哱拜挡不住这一击,平虏城是不是在土文秀手中就并无区别了,因为他若要拿下平虏,则必然折损兵力,可时候哱拜既然失了宁夏,他土文秀就只能选择逃走或者投降,那他此前这部分兵力损失岂不是得不偿失?”

    这下子萧如薰就真的明白过来了:只要哱拜丢了宁夏,那么不管他土文秀是投降也好,是逃跑也罢,其手中的兵力都是他的本钱,这笔本钱当然不能损失在大局未定之前。相反,如果哱拜真的扛住了,那他就可以拿下平虏,安安稳稳做他的叛军大将,独镇一方。

    真是好算计啊。

    萧如薰笑着恭维道:“枢台果然法眼如炬,土文秀这点心思,当真瞒不过枢台分毫。”

    高务实对恭维话近乎免疫了,闻言没有什么表示,直接问道:“土文秀的心思既然已经明白,那你觉得此时我军该如何做?”

    萧如薰立刻道:“此等大事自有枢台决断,末将岂敢不自量力多嘴多舌?”

    高务实心中摇头,暗道:这就是大明的问题所在了,武将们就算明白了眼前的局面,在文臣主帅面前也甚至不敢多一句嘴。

    但他一直是想培养武将们的独立思考能力的,尤其是萧如薰这样的年轻武将,因此摆手道:“决断自有我来决断,现在我只是了解你的看法,你不必多虑,尽管说来听听。”

    萧如薰仔细观察了一下高务实的脸色,见他似乎不像说笑,只好当做是高务实在考察他,不禁重视起来,仔细思索了片刻,才缓缓答道:“末将以为,这要看枢台打算如何平定宁夏之乱。”

    高务实淡淡地问道:“怎么说?”

    萧如薰拱手一礼,道:“枢台请恕末将冒昧,若是枢台打算效仿唐定安史那般平定,则枢台只消直取宁夏即可。宁夏收复,余者自然改易旗帜,举手投降或者北遁而走,如此西北之乱便算是告定了大半。”

    高务实不置可否,又问道:“还有呢?”

    萧如薰回答道:“若是枢台坚持除恶务尽,则末将以为最好先北后南。先堵死了平虏城这个口子,击灭土文秀所部,或者将其逼回宁夏,然后逐一清除宁夏周边四十余堡,最后再一举攻破宁夏,克尽全功。”

    高务实颔首轻笑,夸奖道:“萧副戎能在宁夏全镇皆失的局面之下,独镇平虏而安如磐石,果然并非幸至。”

    萧如薰宛如一口喝下一碗蜂蜜,心里喜滋滋的,但嘴上却忙不迭道:“枢台过奖了,末将不过身负皇恩,不敢有丝毫懈怠罢了,些许微功,不足挂齿。”

    高务实摆手笑了笑,示意他不必过谦,然后却又问了一句让萧如薰震惊的话:“可若我既想直取宁夏,又想除恶务尽呢?”

    “啊,这……”萧如薰有些傻眼,心说这如何可行?你打宁夏,土文秀势必随时关注、随时可能跑路;你打土文秀,还要清除宁夏周边四十余堡,那宁夏方面也就谈不上“直取”了啊。这两条明显只能二选一,怎么可能一齐来?难道你有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大军,能够全面进攻不成?

    高务实笑了笑,道:“萧副戎是不是认为以眼下的兵力做不到这一点?甚至也不明白本部堂为何有此想法?”

    萧如薰忙道:“末将愚钝,还请枢台示下。”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首先你要知道,此次西北之乱发生得既突然,也很不是时候,朝廷需要我以最快的速度、最小的损失来平定,不能久拖。”

    萧如薰道:“是,末将省得,只是末将不知这要如何做到。”

    高务实又道:“唐平安史之乱除恶不尽,留下了河北百年遗患,所谓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本部堂岂能效仿?因此除恶务尽是必然的选择,此次宁夏乱党,本部堂必然一网打尽,一个不留!”

    高务实虽是文官,但他近年来军功之盛,几乎是大明从未有过的。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当真是杀气凛冽,连萧如薰这样的大将也不禁心中一寒,仿佛感受到了刀锋在侧一般,以至于都不敢插嘴了,只是下意识把头低得更厉害了些。

    高务实又继续道:“你之所以担心不能在堵死叛军退路的情况下同时直取宁夏,无非是因为我军能用的兵力有限,若是双管齐下,则宁夏所受威胁不大。如此,宁夏的哱拜便有可能仗着其麾下骑兵的优势,机动增援各处,甚至因为我军兵力分散,可能还要被他各个击破。

    而这样一来,我既难以扫清宁夏外围、堵死叛军退路,又不能快速克复宁夏,平定大乱,反而给了对方喘息之机,甚至让对方建立起对抗朝廷天兵的信心,将来更难对付,是么?”

    萧如薰觉得这话有点难接,脑筋一转,福至心灵地道:“枢台神机妙算,看来已是胸有成竹,末将着实佩服之极。”

    高务实听得好笑,心道:这家伙倒也聪明,他不敢说自己真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形,以免有小看了我的嫌疑,干脆跳过这一出,直接恭维我,说我已经胸有成竹……嘿,真不愧是汉人出身的武将世家,可比麻贵他们会说话多了。

    不过高务实也知道,古往今来能够做到从不溜须拍马的官员实在是凤毛麟角,尤其是这大明的武将,本身地位就低到了极点,在文臣面前若不“恭敬”一些,几乎等于自杀——至少是政治自杀,所以高务实倒也不至于因此怪罪萧如薰,毕竟人家的出发点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

    连戚继光都不得不如此做官,又何况他萧如薰?

    高务实道:“神机妙算倒也谈不上,不过这件事眼下的确不像你所想象的那般困难了。”他顿了一顿,道:“你刚才应该已经对今日本部堂与博硕克图一战有了些了解?”

    萧如薰自家军中就有不少蒙古人,当然也会蒙古话,他的确已经从恰台吉派出的那支骑兵处得知了今日一战的大体情况,闻言点头道:“是,末将已经略有耳闻。”

    高务实点了点头,朝恰台吉伸手虚引,介绍道:“你眼前这位,便是蒙古第一勇士脱脱恰台吉,今日之战他居功甚伟。”

    萧如薰其实倒不见得对恰台吉有多少尊敬,不过他显然看得出高务实的态度,因此连忙对恰台吉一拱手:“原来是脱脱将军,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恰台吉笑道:“大名恐怕未必,恶名倒多半是真的。”

    要说这蒙古人说话就是过于耿直了些,连萧如薰这样会做人的人都有些接不住话,强笑道:“陈年旧事,何须再提……”

    高务实倒知道恰台吉并无恶意,但他也不想萧如薰太过尴尬,于是打断道:“脱脱将军暂时不会北返土默特,他麾下的三万土默特骑兵将会和由伊勒都齐率领的切尽部两万骑兵,以及博硕克图济农本部的部分骑兵一道,为我大明而战。”

    这话不仅完全出乎萧如薰的意料之外,甚至连恰台吉都愣了一愣,迟疑道:“枢台,我和伊勒都齐是没问题,但博硕克图的济农本部不是要交给台噶勒准根哈屯吗?”

    高务实微微一笑:“博硕克图犯了这么大的错,台噶勒准根哈屯难道不认为应该帮他弥补一下?”

    恰台吉忽然心中一凛,暗道:难怪我来之前大汗特意交代不要和高枢台耍心机,这人真是一丝一毫都能算计上,这回咱们土默特和鄂尔多斯不仅要帮他打仗,居然还得表现得荣幸之至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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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全面攻势

    高务实所部明军在尹克锡巴尔停留了整整四日,看起来很不符合速战速决的预定计划,但在高务实看来,这是必要的举动。

    就在这短短的四天之内,台噶勒准根哈屯日夜兼程从尹金霍洛赶到了此处,并在高务实、脱脱、尹勒都齐三方的“推举”之下宣布暂代博硕克图济农摄政鄂尔多斯部。

    当然,理论上来说高务实和脱脱其实都不算是“推举”,这个过程最正经的表述应该是先由尹勒都齐初步向顺义王使节脱脱推举台噶勒准根哈屯代行摄政,然后脱脱代表顺义王把汉那吉认可,并转呈代表大明的兵部左侍郎兼七镇经略、提督西北军务高务实,最后由高务实表示认可并上呈皇帝,请求皇帝最终批准。

    皇帝肯定拥有最终决断权,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高务实此来,圣旨里明确说了给他便宜行事之权,所以上奏皇帝本身也只是补一道手续,在高务实同意的那一刻起,台噶勒准根哈屯便是名副其实的鄂尔多斯部摄政哈屯了——相当于大明这边的太后摄政。

    蒙古人的摄政哈屯(或皇后)是可以领兵作战的,一如达延汗那位大他二十五岁的妻子满都海一样。当初由于达延汗年纪幼小,满都海出征时甚至把他装在一个箭囊里挎在身上保护。

    满都海首次征讨卫拉特的战绩在《蒙古博尔济吉特族谱》中记载如下:“满都海赛音哈吞亲统骑兵,使克式克滕部之阿来通开道,至特思布尔都之地,与威勒特战,大胜之,服其四万威勒特。下令威勒特国士将:嗣后,房舍不得称殿宇,冠缨长不得过四指,居常许跪不许坐,食肉许啮不许割,改“乌苏克”(酸奶)之名为“扎格”。其部众以食肉用刀跪请,许之,余悉如今。威勒特至今犹奉行焉。”威勒特就是卫特拉。

    由此可见摄政的哈屯和大汗的权力并无二致,领兵作战也完全合情合理,蒙古人对此习以为常,并不会有任何排斥。再加上台噶勒准根哈屯在博硕克图“亲政”以前本就担任过好些年的摄政,因此这件事进行得顺顺利利,高务实也和她谈好了鄂尔多斯部的赎罪条件。

    四日之后,大军启程。

    此时的高务实大军正式超过十万人,只不过其中明军本部尚不到总数的一半,更多的居然是蒙古骑兵。哱拜苦心积虑经营打造的塞上后路,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塞上绝路。

    或许是由于河套复定,或许是为了堵死哱拜,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总之高务实依旧没有南下进入延绥巡抚辖区,而是趋兵向西,先收复了至关重要的花马池地区,重新将盐池控制在手。

    这时候高务实收到李如松的禀报,李如松本部行军甚速,已经在两日之前过了庆阳,正在按计划增援固原。他来报的主要目的是请示高务实,他这支军队到了固原后的作战任务是什么。

    李如松顺便还报告了一个颇为惊人的消息:京华商社在宁夏城内的部下救出了被哱拜囚禁的前宁夏巡抚梁问孟!同时,此前曾经在家乡宁夏中卫组织抵抗哱拜乱党的周哲父子也在京华商社的协助下逃到固原。

    李如松为此请示:一是应该如何对待梁问孟,二是是否需要给周氏父子上疏请赏。

    按照正常来讲,在当前态势下李如松所部最合适的战法应该是配合高务实本部的西进而北上,双方分进合击,包围宁夏。

    然而高务实的胃口显然更大,他给李如松的回信是命令后者在固原周围耀武扬威一日,然后趁夜出城,直驱兰州,预备下一阶段的作战任务。

    与此同时,高务实还非常大方地把自己已经调至固原的曹淦所部三千骑丁划归李如松指挥。

    至于梁问孟和周哲父子的事,前者是个意外之喜——当然,是不是真的“喜”暂时还不好说,因为他虽然没有投敌,保持了身为文臣的忠贞,可激起宁夏之变这个罪名却不好洗脱,连高务实也不敢为此定性,只能让李如松代他将梁问孟暂时“留在固原将养”,实际上也就是先软禁起来。而高务实本人则立刻上疏,向朝廷禀明此事,同时略微露了些自己的口风。

    周哲父子的事倒是比较简单,高务实二话不说就上疏为他们请赏,并且还在奏疏中提议,可以留他们二人暂于军中效力,俟宁夏告定之后再行论功,“或可委以府县之任”。

    周哲本人只是个举人,他儿子周邦更不过是个生员罢了,现在却有机会在战后充当知府,亦或者最低也是个县令,着实是意外之喜。

    高务实此举本有延续高拱昔日在吏部的改革思路,即重用举人,同时更直接的则是用这种宁夏的士绅名流安抚地方,为战后消弭隐患打下“人和”的基础。

    安排完李如松所部的任务,高务实又给同样是送信前来问明行止的甘肃巡抚及总兵回了信,让他们不必急于反攻,安心守好庄浪卫这个最后的通道即可。

    在花马池修整一日,明军调拨了一批粮草分发给三路蒙古骑兵,同时补充了一次火药弹丸等军资,而三路蒙古骑兵则在花马池草场好好喂了一天马,恢复一下马力。

    次日,各军准备完毕,不再集结一处,在高务实的授命之下,向着宁夏分路出击。

    北路方面,由宁夏副总兵萧如薰任主将,麻贵派去协助他的大同西路参将马孔英为副,合兵五千回师平虏城。而鄂尔多斯部摄政台噶勒准根哈屯领兵三万,作为萧如薰所部的策应力量,按计划用于困死土文秀部,不使其有北上逃亡草原之机会。

    南路即高务实本部,所部恢复了此前的状态,以高家家丁护卫队、京营一部和麻贵所部为主,一路由花马池向西,直逼宁夏。由于麻贵所部被分出三千人,此时高务实南路本部主力约为三万五千上下。不过,延绥游击姜显谟、榆林游击俞尚德等延绥镇兵已经在向高务实本部接近,届时各军汇聚,高务实本部依然可以超过四万大军,或许能达到四万五千之数。

    而兵力最为庞大、机动能力最强的,则是由脱脱、尹勒都齐合兵一处的土默特-鄂尔多斯联军,不过这支军队虽强,足有五万铁骑,但却并不适合用于攻打宁夏,因此被高务实用于奔袭正在攻打庄浪卫的火落赤、着力兔兄弟所部。

    花马池已经是长城以南,所以这支联合骑兵也不必绕道,在高务实给于的关防之下,他们只需要一路向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就行了。同时高务实也派出了信使,下令各地衙门沿途提供军粮补充,但考虑到西北这边目前明蒙关系相对紧张,与山西宣大远不能比,因此他也允许各地不开城门,仅在城外“劳军”。

    从高务实自大同出兵开始算,迄今尚且只有半个月,大明朝廷即已经度过了叛乱刚爆发时的混乱,开始全面卷入反攻。

    除了高务实、李如松这两路援军之外,固原总兵李昫奉命谨守固原,但在高务实本部自宁夏后卫(花马池附近)逼近灵州之后,他就要出兵北上韦州,若能夺取韦州自然最好,即便不能,也要让韦州叛军无法回援宁夏或者灵州。

    另外,甘肃方面有总兵刘承嗣,川北方面有总兵董一奎等都在积极调兵,或是固守甘肃要地通道,或是北出河桃堵住火落赤兄弟归途,总之四面八方已经通通行动起来。

    以高务实如今的身份、威望提督西北军务,而且还带着尚方剑,下头这些总兵参将之流,根本没有谁敢把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毕竟双方地位和圣卷的差距太大太大了,说句不好听的话,此时的高务实若要杀他们,和踩死一只蚂蚁的区别实在不大。

    如果把这些军队全部算进来,此时西北方向光是参与作战的军队,总数估计已经要接近二十万了。规模是够了,气势也很足,但其面临的困难只有高务实自己心里清楚。

    军饷其实已经几乎见底,高务实手头还捏着的银子只剩五万两左右,剩下的部分要么拿去给诸军补发军饷,要么用于购买粮草分送各部,还有一部分则类似于“开拔银”,赐给了各将领用于给家丁们鼓劲。

    而这还不是全部花费,实际上因为高务实的命令,许多尚在明军手中的地区都在调集物资和银两,这些物资和银两全是地方上的,高务实几乎是纯粹靠着上官的威严和在实学派内部的面子来调动它们,别说将来会不会扯皮了,就算这些东西够不够都很难说。

    毕竟这些钱财物资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地方小金库,而小金库这种玩意,各地所拥有的数目是完全没准的,有的多一点,有的少一点,有的甚至少得几乎等于没有。这其中也还有很多的平衡工作需要高务实去做——比如出钱的多的地方肯定不满意,高务实就需要用各种手段去安抚,偶尔甚至还要强压,当然更多的是软硬兼施。

    战争这种事,从来都不仅仅只是打仗那么简单,背后的工作很多时候比前线打得如何还更加要紧。这就好比刘邦身后有萧何,所以他哪怕打输了那么多次,也总能卷土重来,而项羽背后没有了亚父范增之后,就几乎是根本败不起了。

    余者先不去说,且说高务实本部主力从花马池出兵,三日后即抵达灵州外围,对这个“宁夏南门”虎视眈眈。

    灵州城中的兵力并不充裕,只有两千人,守将正是哱承恩。

    不过,这个不充裕只是相对于高务实现在的四万余大军而言,其实就在宁夏之变以前,灵州城的守军还不到两千呢,只有大概一千五六百人左右,现在已经是哱拜加强了城防的体现了。

    灵州这地方,古往今来一直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发生过的战争简直数不胜数。不过时间到了大明这会儿,灵州城本身却算不得多么雄伟,哱承恩两千兵力守灵州,本来也还挺正常,不至于显得城防不修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是建立在过去的城防形势下的,过去什么形势?灵州的主要任务是防备蒙古人,而蒙古人的特点是几乎只有骑兵,并没有多么强大的攻城能力。

    现在的情况就大不相同了,高务实本部几乎全是步兵,虽然其中很多人都是骑马来的,但他们实际上是“骑马步兵”,这些人无论守城还是攻城,无疑都远不是蒙古人能比的。

    最让哱承恩心惊胆战的是,他的探马告诉他,高务实这支大军不仅“绵延十余里”,而且带着“大将军百余”——这个说的不是将领百余人,是指大型火炮百余门。确切的说,是一号炮和二号炮超过百门的意思。

    当然这些叛军探马的话其实夸大了,高务实因为要速战,所携带的重型火炮并不多,一号炮其实根本没有,二号炮实际上也只有三十余门,反倒是三号炮挺多,高达八十四门。

    不过由于高务实所部有精锐的麻家达兵充当探马,叛军探马并不敢深入窥探,只能远远看上一眼,因此瞧走了眼,把所有的火炮都当成重型火炮看待了——此时大多数人对待火炮的态度并不怎么科学,都以为这东西就是越大越好,水平和原历史上的袁崇焕差不多。至于运输难度、是否合用之类,他们一般是不考虑的。

    得到错误情报的哱承恩也吓得够呛,他也是蒙古人,只不过从小在宁夏长大而已,在他的心目中,火炮这玩意在外头野战并不好使——对手是蒙古人嘛,人家平时当然不肯顶着火炮的轰击和明军打野战,他们通常是迂回骚扰慢慢打,欺负明军火炮调转不及。

    但哱承恩却知道火炮这东西攻城的厉害,虽然这年头都是实心弹,可由于西北这边的城墙除了宁夏城之外,大部分并不是高大巍峨的青石砖墙,而大多都是夯土筑成。巨大的实心弹砸过去,只要某个地方被连续命中两发,这附近的墙面非裂开不可,再继续轰着轰着,城墙轰塌几乎铁板钉钉,只是个时间问题。

    高务实手头有“大将军百余”,按照哱承恩的理解,只要高务实舍得钱,说不定一天就能轰塌灵州城的城墙,然后就是四万对两千……

    这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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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复宁夏(上)

    (防盗章节已更新为正式章节,可以刷新阅读了,谢谢大家的理解。另,昨天表示赠送的500字已包含在正式章节内。)

    哱承恩在城里吓得够呛,高务实在城外也烦得头大。

    百余门火炮对高务实而言早就不稀奇了,昔日他打安南的时候都不止带了这个数的火炮。然而那次安南之战,他因为提前很久便开始调集兵马与物资,开打之后又有陆海两条通道提供补给,因此并未陷入到物资不足的窘境当中。

    这一回却大不相同,麾下主要的战力从他自己的家丁部队换成了明军的经制之军,相应的后勤补给体系也就换成了寻常明军的体系,本来效率就已经远逊于从前,再加上这是在西北内陆作战,水路显然没有太大的指望,后勤保障能力就更差了。

    京华在黄河河道上倒也不是完全没有船只,但鉴于河套不在大明手中,京华在黄河河道上的活动基本局限于中下游。往西还算深入一点,抵达与黄河相连的渭河流域,大体到西安府为止;往北则只到府谷县、保德州(前者属延绥,后者属山西,两地隔河相望),并且没有向支流扩展。

    如此一来,水路运输就算没什么戏了。

    京华商社本来有很强的陆上运力,但京华商社本身在这次宁夏之变中损失不小,多处产业和仓库被叛军抢夺,尤其是在救出梁问孟之后,更被哱拜细细搜查了一番,连之前隐藏的一部分货物都被收缴。

    损失如此之大,高务实也不好逼他们继续倒贴着帮官军运送物资。更为难的是,他也不方便把朝廷正规军的粮草辎重运输买卖“私自”交给京华商社,以免前线的仗还没打完,自己先在朝中吃一波弹劾。

    这么一来,高务实就开始头一次体会到了物资不足的烦恼了。

    据说后世米军有句话,叫做“如果你除了敌人什么都缺,那说明你已经处于交战中了”,以米军当时全球最佳的后勤保障体系都是如此,高务实现在的麻烦倒也不奇怪。说起来,反倒是他过去的仗打得太有准备。

    经过初步统计,此前他从大同出兵时所携带的几类地雷目前已经所剩无几,当然这个可以理解,毕竟呼日呼梁伏击战靠的就是那惊天动地的地雷阵。

    火炮方面,火药暂时还算充足,但弹丸不够——由于实心弹过于沉重,一开始高务实就带得不多,以免影响行军速度。按照现在的携带量,禁卫军两个炮营的营长认为只够打破灵州城,打完灵州之后再打宁夏的话,很可能就要陷入有火药而无弹丸的麻烦了。即便还能回收一些,也肯定是不够的(变形严重的弹丸无法直接再次使用,需要回炉重铸)。

    打宁夏不用火炮是高务实根本没有考虑过的,但事实是如今只够打个灵州,这就逼得高务实不能不做出选择了。

    是直接轰破灵州震慑宁夏的哱拜,争取到时候不战而胜,还是在灵州采取其他战法,留着这些炮弹看看到时候能不能轰破宁夏?亦或者干脆也来一手挖地道,然后埋炸药直接炸塌城墙?

    高务实一时之间也觉得有些难以决断,每一条都不是没有机会,但每一条也都不能确保快速成功。

    快速,这是目前最大的难题。如果只是需要打赢,那就简单多了,可惜不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速度,每拖一日,都相当于被图们和布日哈图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也给大明本身带来了更多的变数、更大的压力。

    朱翊钧的内帑的确应该还有些钱,但这些钱原本是不必花在西北的,倘若能早些发动对图们的决战,这些钱显然可以花得更有意义。

    犹豫之下,高务实干脆把麻贵叫了过来,打算和他讨论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灵感。

    应经略之召而来的麻贵听了高务实的话,表现得反而很果断,当即便道:“枢台,末将以为不论宁夏最后要采取何种手段攻破,但至少灵州这一战必须速战速决,一定不能稍有延误。”

    高务实有些意外他的果断,问道:“缘由何在?”

    麻贵道:“如今随着枢台主力抵达,末将以为宁夏叛军内部恐怕早已惊慌失措。如今我军主力已至灵州,此乃宁夏南门,而其北门平虏原本即在我手,至此更是反攻在即。若末将是哱拜,面对这南北两路包抄的趋势,想必也没什么胆量敢再把诸军分布四十余堡,最大的可能就是收缩兵力,合兵一处,死守宁夏……”

    高务实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道:“也就是说,你认为哱承恩未见得会选择死守灵州,而且其余地方的守军也有可能向宁夏转移?”

    麻贵点头道:“哱承恩现在被堵在灵州城里,他只有约两千人,敢不敢突围而走尚难预料,不过其他各地的叛军除了韦州之外,应该都会紧急向宁夏转移。”

    韦州为什么除外呢,因为韦州更在灵州以南,当高务实兵临灵州之时,固原总兵李昫也已经出兵北上,做出攻击韦州的态势。如此一来,韦州现在的局面其实就和宁夏很像,南北都有大军。

    但韦州的局面却远比宁夏更糟,因为宁夏有将近四万大军,而韦州守军只有继云所部两千人,前来攻打的李昫所部则有八千——固原本有一万三四千兵力,李昫留下部分守军之后,带来的这八千人算是固原镇的野战精兵。

    按理说打不过可以逃,但刚才已经说过了,韦州更在灵州以南,继云如果现在弃城逃跑,北上这条路肯定是找死——北边就是高务实的主力。往东转进也不靠谱,因为高务实主力刚刚由东而来,但他走得快,后续还有延绥方面的兵马正源源不断地朝西边进发,继云如果向东转移,十有八九会一头撞上。

    这么看来,继云如果想跑,只能往西边绕,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碰上脱脱和尹勒都齐,不碰上倒没事,碰上的话……估计要完。

    除了这两支部队之外,宁夏中卫那边还有刘川白的两千人,但想必他在风闻脱脱和尹勒都齐正在西进之后应该就会撤回宁夏。剩余就是各堡的驻军了,每处是三百人,应该也在紧急调动,同样以撤回宁夏为目标。

    高务实微微点头,道:“也就是说,以当前的情况来看,我军只要拿下灵州,实际上宁夏就算是一座孤城了。”

    麻贵道:“是,末将正是此意。”他稍稍一顿,补充道:“如此一来,我军拿下灵州越快、越是摧枯拉朽,对哱拜等逆贼所造成的威慑力也就越强。”

    这句话提醒了高务实,他忽然想到一策,微笑道:“西泉看事明白,本部堂以有了破敌之策。”

    麻贵问道:“破灵州?”

    高务实摇头微笑:“不,灵州轻易可破,何须用计?本部堂说的是破宁夏。”

    麻贵正欲再问,高务实却已经吩咐传令,让探马快速送信去平虏,告诉萧如薰,不要把土文秀部全歼,至少要给他留两千人以上,然后再赶回宁夏。

    麻贵细细思索片刻,眼前一亮,问道:“枢台是想用反间计?”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反间是否能成,首先要看灵州破得快不快。西泉,我把火炮全交给你用,给你明日一天时间,你能不能拿下灵州?”

    麻贵回忆了一下刚刚视察过的灵州城防,抱拳道:“回枢台,能!”

    高务实既然有了决断,麻贵也领了命,自然今天这半个下午和一整夜就都成了备战时间,明军援军主力开始全力准备明日的战事。

    次日一早,明军吃过早饭,开始不慌不忙地准备攻城。按照高务实的安排,麻贵把炮营主力集结于南城,意欲直接轰破城墙,强行杀入。

    城中的哱承恩反应很快,南城门的城楼和城墙上很快涌上更多的士兵,而且城墙上也开始出现火炮。

    宁夏镇的火炮在整个九边体系中来说不算多,但不多不代表没有,此刻的灵州城墙上也出现了十八门炮。高务实与麻贵举起双筒望远镜查看了一番,发现城楼上的火炮也是轻型炮,其中大概有十二门为老式虎蹲炮,六门为京华产的三号炮。

    三号炮本来是一种野战轻炮,按照设计目的来说并不是很适合用于守城,此时出现在城楼上多半是病急乱投医,想着有总比没有好。

    这也不是不对,毕竟就算不适用,但从城楼上打下炮来,只要是打中了目标区,总会有所杀伤,的确比没有要强。

    但麻贵看了一会儿,却没有下令更改预定部署,明军战阵依旧在井然有序地排布,然后随着鼓点的变化开始慢慢向前推进,包括炮营的炮车。

    城头山的叛军明显有些惊惶,人头不断攒动,看起来有要抢先开炮的意思。

    高务实和麻贵都没有反应,他们知道眼下这个距离开炮其实是毫无意义的事,如果非要说有,那或许就是壮胆了。

    “砰!”

    城楼上还真开炮了,可惜离得太远,根本没够得着明军的战阵,那一发火炮的弹丸只是落在不算太宽的护城河以南两百步处。

    高务实轻蔑地冷哼一声,澹澹地道:“宁夏镇的炮手如果都是这种水平,张惟忠难辞其咎。”

    麻贵没有幸灾乐祸,反而认真地分析道:“这一发不是京华三号炮打的,是老式虎蹲炮。以末将之见,恐怕不仅是射角没有调准,装药量应该也很不充足,弄不好只装了七成药。”

    高务实点了点头,他知道麻贵这一路上和禁卫军炮营的两位营长天天讨论火炮,进步可谓是一日千里,虽说都是经验和理论上的东西,不见得能亲自操炮,但作为指挥官而言已经相当了得了。

    刚才这一发炮虽然远远谈不上威胁,但官军的战阵似乎还是受了些影响,往前推进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一些。

    高务实斜睨了麻贵一眼,麻总戎脸色一红,朝身边的麻承诏大喝一声:“麻承诏,你领达兵上前督战!凡不按鼓点前进者——斩!”

    麻承诏二话不说,抱拳一礼,立刻策马调头,领着三百达兵上前宣布总戎的军令,自己也抽刀在手,面露凶色地看着大同镇兵。

    少将军都亲自出马到阵前督战了,身边还带着三百麻家达兵,大同镇兵一见此情此景就知道不能再乱来,要不然等下可能就要被杀了祭旗——这可是连抚恤都没有的,与其这样死,还不如被宁夏的炮砸死。

    官军马上恢复了速度,坚定地南城城墙推进,城楼上的宁夏叛军更加紧张起来,乱哄哄地又发了几炮,可惜最准的一炮也只是砸到某个方阵的边角处,砸死或者砸伤了两个倒霉蛋——自从新式操演法推行以后,大同军队在这样推进中是没人敢去看这两人的具体情况的,而医官也不会现在上前。

    这有些残忍,但高务实眼中的近代军队的确就是以残酷条例取代封建军队的,而不仅仅是武器,所以他也无视了这一点。

    官军炮营终于移动到了合适位置,在两名营长的喝令下停车,开始做开炮准备。步兵也停了下来,硬挺挺地列阵在前。

    城楼上叛军空气仿佛凝固了,大同镇兵是一等一的精锐,这一点他们原本就知道,但他们却不知道大同镇兵现在能做到如此稳如磐石地站在炮口之前一动不动,就算这是有天下闻名的麻家达兵督阵才做到的,那也已经远超他们此前的预计。

    毕竟,原先大伙儿都觉得自己和对方差距不大。

    通过炮营的打旗,麻贵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刚刚下令展开进攻,命令炮营开始直接对准灵州南城门城楼齐射,身旁的高务实却轻轻“咦”了一声。

    麻贵转头问道:“枢台?”

    高务实此刻正举着望远镜在观看敌情,目不转睛地道:“你眼神好,你看看城楼上——哱承恩是不是走了?”

    麻贵吃了一惊,连忙也举起望远镜查看,果然城楼之上已经不见了哱承恩的踪影,但奇怪的是哱承恩的大纛却还矗立在那儿。

    麻贵赶紧把自己的发现汇报给高务实知晓,高务实放下望远镜,略微思索,眯起眼睛道:“看来哱承恩是想在南门吸引我们的主意,然后趁机开熘了。”

    麻贵立刻道:“那末将马上吩咐其余三门兵马准备堵截。”

    “不,不要堵截。”高务实似笑非笑地道:“让他们准备放水,放哱承恩走。”

    “啊?”麻贵愣了一愣,迟疑道:“枢台,哱承恩乃是哱拜长子,将其击毙或者擒获能大大提升我军士气,也能极大的打击叛军的气焰,而且若是将他放走,朝中……”

    高务实摇头道:“这些本部堂都知道,但哱承恩回宁夏远比死在这儿更有好处。按照我后续的计划,宁夏城中的乱党聚集得越齐越好。至于朝中,你不必为此担心,本部堂此来不仅是钦命的便宜行事,而且带着尚方剑,这西北的一应军务,却还轮不到旁人饶舌。”

    麻贵一听这话,就知道高务实是有其他考虑,朝中的局面也肯定够稳。他想了想,倒也的确是这个道理——当前朝中这些衮衮诸公,横看竖看也没有谁配和高枢台论军务,枢台既然说应该这么打,想必皇上那儿肯定是信枢台的。

    麻贵不再多言,领命招来传令兵,吩咐其余三门一旦发现哱承恩突围,必须装作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模样,将哱承恩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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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复宁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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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军火炮威力不足的后果显现出来了,按照高务实上次收到的南疆战报来看,一二号炮集中较多的时候,轰破此时的大多数城墙并不特别困难。

    运气好的时候,某处位置连续挨两炮基本就要出现垮塌,如果这个垮塌位置比较低,垮塌之后几乎就能当做一个缺口开始进行步兵突击。倘若这样的缺口再多几个,对方的城防体系基本上就算告破了。

    就算运气不好,几乎没有出现同一位置被多次命中的情况,但只要城墙整体中炮的次数累积多了,也容易引垮塌,而且这样的垮塌比前一种更严重,经常是一垮垮一大段,导致城防直接崩溃。

    然而这一次,他的火炮比较不足,三号炮虽然是很好用的野战炮,但对于轰击城楼就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号炮倒是能给城楼造成不小的威胁,但此时刚进四月,处于边塞的灵州虽然解冻,可气温仍然很低。低温下的这种夯土城墙相对会更坚固一些,客观上提高了轰塌城楼的难度。

    再加上二号炮数量又少,更加使得轰击效果不佳。前前后后打了七轮齐射,也只是把城楼的上层建筑砸塌了半边,城楼本体的一角砸出一个缺口。什么时候能砸塌,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高务实和麻贵虽然脸色看起来都还澹定,其实心里都有些不满意,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七轮齐射实际上已经把城内叛军的胆子都快吓破了。

    这里有一个关乎心理问题:明军是东亚范围内唯一具备大规模火器运用能力的军队,虽然说此时已经进入战国尾声的日本也有不少的铁炮(注:不要被名字蒙蔽了,日本的铁炮其实是火绳枪),但那只是火铳,其在火炮上的水平和使用率远低于大明。

    换句话说,宁夏叛军作为原明军的一部分,他们虽然并非不了解火炮,但他们真的没有被大量的火炮压着轰过——三十余门二号炮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很“大量”了,毕竟此前的敌人蒙古人可是连一门都没有的。

    而且短短的时间里,城楼上的“楼”就被砸塌了一半,这给他们造成的冲击也足够大,甚至由于他们人就在城墙上呆着,这“楼”塌带来的震慑力甚至超过了城楼本体被炸缺的那一角,让附近的叛军魂飞魄散,仿佛整个城楼的倒塌已经进入倒计时,而他们都将会被埋葬在这土墙之下一般。

    死亡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等待着死亡降临。此刻城楼上的叛军就处于这种心境之下,看似还在顽强抵抗,实际上已经距离崩溃不远了。

    禁卫军炮营的两个营长也十分紧张,甚至明明只是负责指挥炮击,也都同样满头大汗——他们背后站着的可不只是对他们没有真正管辖权的大同总兵麻贵,他们背后站着的是禁卫军真正的统帅,是以戎政侍郎为本职的高务实!

    放在后世,大抵相当于国防部常务副部长兼中部战区司令员正在观看两个营长的军演,这俩营长能不紧张吗?何况还是在实战中处于进攻效果不达预期的前提下。

    两个营长急得嘴角冒泡,亲自下到一线督促各炮炮长仔细校对射击诸元,“再打飞了的炮组今晚通通不给饭,战后回京自己去找戚司令领罪!老子领罪之前也要先处置了你们!”

    明军可不是红朝的子弟兵,从规矩上就没有什么“不准体罚”之类的东西。按照高务实的“近代军队”原则,所谓的日常训练,除了那些真正的技战术之外,最根本的一点就在于“让士兵畏惧上官更胜于畏惧死亡”。

    封建军队、近代军队、现代军队这三个不同时期的军队到底有什么区别?高务实一贯认为,主要体现在纪律、组织能力和主动性这三个方面。

    封建军队算是军队的早期形式。简单来说,封建军队的组成形式是将领加士兵的捆绑形式,士兵往往是将领的私有物,就如同现在的明军。所以封建军队的约束力是分级的,上级军官约束下级军官,下级军官约束基层军官,再由基层军官去约束士兵。这种分级体制是松散的、粗放的,缺乏统一的纪律要求和组织能力。

    在这样的军队中,军队好坏很多时候取决于军官的个人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然而事实上个人能力总归是有限的,再优秀的军官,也难以兼顾手下所有的军队,所以封建军队的素质是参次不齐的,即使有精锐部队,规模也难以扩大。

    戚家军的人数为何始终很难破万,跟这一点也很有关系。不过,戚继光组织戚家军之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戚家军才会格外强调纪律,也因此戚家军在戚继光死后,不管是谁去为将,都能保持很高的战斗力,直到朝廷把他们送上绝路,全员战死为止。

    而近代军队则是封建军队的升级版。其最大的不同,就是确定了统一的纪律(注:此处的纪律不是仅止于遵纪守法,更主要的是说必须遵守的行为规则)。

    近代军队是打破了封建军队的组成结构,从军官到士兵,全部归于统一的指挥之下,用统一的纪律进行约束,从而提升了军队的整体素质。而军队的整体素质提升,又让组织能力得以提高,可以完成复杂的,大规模的战术动作(而不用担心士兵无法完成)。

    所以近代军队与封建军队作战,优势是明显的:近代军队素质整齐划一,在战场上如同墙一般推进,不需要优秀的将领指挥就可以发现和突破封建军队中的薄弱环节,并且任意一只部队都可以根据战场情况进行战术变动,对战机的把握远胜封建军队。

    而封建将领对于这种硬桥硬马的对攻就毫无办法,即使封建军队也全部出动精锐人马,近代军队还是可以在整体性上胜过它。因此鞑清末年的所谓满蒙铁骑才会在面对英法强盗联军的时候根本翻不起风浪来——那不仅仅是武器压制,更重要的是军事体系上的碾压。

    至于现代军队,在纪律和组织能力上相对于近代军队其实并没有特别大的突破,但是其在单兵主动性上更胜一筹,甚至不止一筹。近代军队要求士兵无条件服从,好处显而易见,然而一旦失去指挥,近代军队的士兵就很可能会不知所措。

    而现代战场上兵器兵种众多,形势更加复杂,瞬息万变,近代军队的僵硬的体制就不适合了,于是才会出现士兵读书越多,战场上表现越好的这种情况(这是就整体而言)——这里读书的根本作用,其实并不是文化知识本身,而是由其带来的思考能力与自行决断的能力。

    当然,现代军队的体系和高务实没什么关系,此时的大明既不适用这种士兵,也培养不出这种士兵。在高务实看来,大明在他的有生之年能够努力触及的,也就是近代军队的水平了,不可能会更高。

    当然,也没有必要更高。

    大同镇兵有着麻承诏的督阵,禁卫军的两个炮营也有营长亲自上前督战,明军的火力很快变得更加威力十足起来,火炮的命中率也出现了明显提升。

    又是三轮齐射先后发出,明军火炮本该进入“中场休息”,以免炮身过热,谁知灵州南门城楼忽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摇晃,城楼上的叛军士兵犹如无头苍蝇一般开始惊慌失措地乱窜。

    然后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城楼仿佛雪崩一般直接垮了下来,城楼上来不及夺路而逃的军官、士兵通通随着城楼坠落,大部分被埋在了残垣断壁之中,剩余一部分没有直接被砸死或者掩埋的叛军则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哀嚎。

    灵州南城门仿佛在一瞬之间化作了修罗炼狱,血腥无比,悲惨至极。

    远处观战的高务实和麻贵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也不禁看得有些头皮发麻。他们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只是这一瞬间的活埋终究还是过于震撼了些。

    然而前线的军队却和他们不同,这些顶着对面炮火站在原地的人本身也是面临着生死压力的,此刻则宛如被困了五百年的孙猴子忽然被放了出来,根本没有觉得对面的惨状有什么血腥,只是觉得解气万分,一个个都发出了兴奋的大吼!

    “大明——万胜!”

    “大明——万胜!”

    处于变声期的麻承诏也兴奋地大叫了一声,然后急急忙忙朝身后看来,用力地朝他父亲麻贵挥手。

    麻贵深吸一口气,转头朝高务实看了一眼,沉声道:“枢台,城门已破,可以发动总攻了。”

    高务实盯着垮塌的城门,微微抿嘴,低喝一声:“准!给我踏平灵州!”

    麻贵转头,勐一挥手,军鼓之声立时大作,隆隆不绝,越来越快。明军步兵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在麻承诏的呵斥下踏着鼓点,整齐前行。

    论场面虽然不如一拥而上来得壮观,但论震撼敌军,则一定是这样的效果更佳!

    高务实在中军看着前方的麻承诏,露出一抹笑容,对麻贵道:“西泉有此佳儿,麻氏荣宠不绝矣。”

    麻贵心中欢喜,却仍然忙不迭朝高务实鞠躬行礼,谢道:“犬子顽劣驽钝,本不值一提,此战若有些许微功,也都是枢台苦心栽培之果,犬子才得以有此机会。倘使将来犬子有一二可用之处,也必以为枢台效犬马之劳而万幸。”

    高务实笑着摆了摆手,道:“西泉过谦了。”

    麻贵知道高务实这话虽然看似简单,但实际上就是默认了麻承诏今后在他麾下的地位,心中不由得大喜。不过麻贵不是不分轻重缓急之人,高兴归高兴,该做的事还是记得做,他立刻提醒道:“南城已破,哱承恩若是想走,应该就在此时了……”

    高务实刚要点头,谁知麻贵话未落音,远处已经有传令兵大声报告:“报——枢台、总戎,北城有一支精锐骑兵由城中突然杀出,我军拦截不及,已被其冲破包围而去。周参戎请示枢台、总戎,是否需要追击?”

    正常来讲肯定是要追击的,这根本不必问,之所以这位周参戎派人来问,原因不言而喻:哱承恩之所以能让“我军拦截不及”,就是他周参戎奉命放水的结果。既然如此,要不要追,追到什么程度,当然也需要问一问。

    麻贵笑着对高务实道:“枢台,末将以为不妨就让他追一阵,左右他也追不上,只是能教哱承恩自以为得计,似乎也是好事。”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可以,让他追吧,最好还能杀几个,让哱承恩不至于怀疑我放他回宁夏是别有用意。”

    麻贵于是把这话让传令兵带给那位周参戎,自己则向高务实告了个罪,开始调动大军准备入城。

    仅仅己时初刻,明军官兵已经破城而入,城中叛军此时才发现哱承恩的大纛虽然立在那儿没动,但哱承恩本人早就不见了,替他坐在那里督战的只是个穿着他铠甲的西贝货。

    封建军队失了主将的后果不必多说,整个士气一下子就崩了,什么组织体系几乎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军官指挥不动士卒,士卒也懒得再找自己的上峰,乱糟糟地都想夺路而逃,或者找个地方藏身起来。

    更多的叛军士兵既没地方跑,也没地方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跪倒在路边,将兵器高举过头,抱着侥幸心理投降了。

    不过他们的做法还真没错,高务实一向是反对内战的,当然不可能会搞屠城之类的事。明军士兵在战前就被反复告知要善待俘虏,而且高务实还调整了赏格,俘虏一人不仅战功与“获首级一”相同,而且另外打赏五钱银子。

    五钱,这真是高务实有史以来开出的最低赏格,但他也真是没办法,手里的军饷已经少得及及可危了,他又不敢自己往里头砸钱,能赏五钱已经算是天大的恩赐。

    好在大同镇兵也谈不上富裕,况且五钱也是银子,抓两个不就是一两银子了吗?怎么着也总比杀掉划算,因此灵州城里的叛军一时之间居然成了香饽饽,大伙争先恐后要俘虏。

    平时脾气很大的刺头们都不肯胡乱杀人了,碰上那种不老实的叛兵,也只是揍一顿出气了事——生气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嘛。

    不过,也正由于局势既然不可挽回,官军又“极其克制”,叛军们投降的动作也就变得更加顺畅,从一开始的零星投降,逐渐发展成大片大片的投降。灵州城谈不上太大,城中被哱承恩抛弃的部队也不足两千,这样的投降只是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就算了事。

    灵州城在短短三个时辰之间便彻底易手,宁夏的南大门已经牢牢掌握在高务实统领的官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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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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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