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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66章 喜得贵子

    刘馨所部驻留金边的第五日,阮潢已经领着定南警备军一万两千余人,以及初步整编后的磅清扬柬埔寨降军八千人,合计两万大军加急赶到。

    原本木萨利离开磅清扬之后,磅清扬投诚的守军高达两万三千之众,如果按照阮潢早年在安南时的标准,这批人里头至少有一万八千左右还是可以继续从军的。

    不过,阮潢现在已经彻底投靠了京华,并且是第一个以安南降将执掌京华警备军一部的人,他的选兵标准已经提高了很多。如果按照他现在的标准来挑选,这两万三千人可能只有零头能保留下来——三千人而已。不过现在局势还比较敏感,肯定不能进行那样严苛的整编,因此他最终保留了八千人。

    他只给吴哥留下极少的兵力,自己带领大军前来金边,自然是有要事,这个要事就是准备按照黄芷汀的意思瓜分柬埔寨。

    其实此时黄芷汀的信都还没到高务实手上,这件事成不成尚在两可之间,不过黄芷汀认为夫君即便不会完全同意,但肯定也是需要在柬埔寨搞个“十六条”、“十九条”出来的,阮潢所部赶到金边,肯定能让这件事办得更顺当一些。

    况且,木萨利部的整编也需要阮潢所部配合施压,否则刘馨即便有能力压制,也难保不会有束手束脚的可能。

    毕竟在黄芷汀看来,就算柬埔寨王国依然保留,也肯定不需要那么多兵力,当将来柬埔寨王国的武力和其余诸国一样变为“金边警备军”的时候,原先至少七万以上的兵力最起码会削去一半,很可能只会维持三万左右。而这就肯定要大削木萨利手中的兵力,阮潢所部开进金边就是为策万全。

    刘馨手中两万一千加上阮潢的两万,相当于三万两千警备军和一千降倭夷丁、八千柬埔寨降军,足够威慑木萨利和金边守备部队了。

    而事实上,事情比黄芷汀预想中还要顺利一些,当阮潢赶到的时候,刘馨竟然已经基本完成了对柬埔寨御林军的整编——好吧,也许叫清洗更合适一些。

    在木萨利的指认下,柬埔寨御林军中的强硬派以及王族、外戚等不稳定因素,被通通清点出来,刘馨当场下令斩杀了五名暗中串联的军官,其中包括一名王族、两名外戚和两名统兵将领,随后则将剩下的人“打包”发往定南,等候黄芷汀的亲自处理。

    接着,柬埔寨御林军立刻迎来了整编。

    柬埔寨御林军的职责性质比较像大明的京营,但其内部的人员情况却比较类似于锦衣卫,功臣勋贵乃至王族,都会往御林军里塞,以便镀金混个资历,或者代表王室控制军队。

    柬埔寨王室历史悠久,国内拥有王族血统的人并不少,虽然其中绝大多数都和国王本人血脉很疏远了,但御林军内依然充斥着很多王室后裔,乃至寻常士卒里都有很多人拥有王室血统。

    刘馨现在肯定不会让他们留在军中,因此王室血统由过去的加分项变成了现在的扣分项,而且还是一票否决的那种扣分。

    得亏了御林军原先王室血统的士兵不少,御林军中的士兵素质倒是比磅清扬守军要好一些,至少从体格而言,御林军优势明显。

    这样一场清洗下来,原先的八千御林军也就只剩下三千人,而且由于刘馨没有权力抽调警备军中的人去掌握这三千人,所以这三千人并没有配给武器,并依旧停驻于兵营当中等待后续安排。

    本来木萨利是认为那些被从御林军剔除的人全都是“不稳定因素”的,因此建议刘馨干脆斩草除根,把这批人全杀了,但刘馨却不同意,只说“另有安排”。

    木萨利对此有些担心,他怕刘馨毕竟是女子,在杀人这个方面可能会有些心慈手软,而且他也知道,在汉人看来杀俘是不祥的事。

    不过他的担心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就在第二天,刘馨就宣布了对这批人的处置决定:为“赎罪”而被组团发往普利安哥参与港口建设。

    普利安哥是此时柬埔寨人的称呼,这地方实际上就是后世的西贡,也就是原历史上越南内战结束后的胡志明市。后世的胡志明市具体位置在湄公河三角洲东北、同耐河支流西贡河右岸,距出海口80公里,面积2090平方公里。

    不过现在的“普利安哥”称呼的含义更加广泛一些,是包括胡志明市在内的一片地域总称。高务实在此前的规划中,就把此地列为将来需要建城的一处地方——因为现在的普利安哥古城并不大,实际上顶多算是大明国内一处下县的水平,甚至还远不如高务实的老家新郑县。

    不过,原历史上的西贡最先前是自发形成的,而高务实认为胡志明市在后世的位置并不能让他满意——主要是离港口太远,有一百六十里(80公里),虽说有西贡河流经,但依然不是纯粹的港口城市。

    京华的习惯,一直都是优先发展港口城市,这是京华的战略态势所决定的,因此在普利安哥建设新城的问题上,高务实也坚持这一原则,给出的建城位置实际上是后世胡志明市以南临海的位置,此地在后世叫做“鹅贡”,属于前江省,位于湄公河与西贡河两河出海口的中间。

    当然,由于高务实也没去过当地,不知道当地的具体地形地貌,因此他划出的范围还是比较大的,给了南疆方面较大的选择余地,以免在一处不便建设大城市的地方浪费资源。

    这个时候,木萨利才知道刘馨的用意,她是不是心慈手软不好说,但肯定是很会废物利用的。只是木萨利不知道,这个处理办法其实对京华来说并不新鲜,高务实当初就是这么办的,刘馨其实也是萧规曹随。

    阮潢赶到金边之后,木萨利就有了预感,知道自己手头的兵力现在是个烫手山芋,可他也不敢轻易交权,生怕京华会来个卸磨杀驴。

    这种可能性在他看来是完全存在的,因为他在柬埔寨军方的威望很高,现在又把柬军乃至柬埔寨王国国内的很多政敌都借刘馨之手清洗掉了,换句话说:他自己变得更加明显起来,简直鹤立鸡群。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在哪都是通用的,现在柬埔寨军政两方面只剩下他一个强人,如果京华认为有人会威胁其统治,那这个人就非他木萨利莫属了。

    到底是抓着一支强军作为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本,还是老老实实交权赌一赌京华或者高宫保的气量?

    这个题目对木萨利来说是很难的,因为他连高务实的面都没见过,仅凭传言就让他打心眼里相信高务实是个“雅量高致”之人,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阮潢出现了,阮潢果然“胆子很大”,孤身一人前往木萨利在金边的大营,与木萨利会晤,谈了大半个晚上,然后在木萨利和麾下柬军将领的恭送下回营。

    次日,木萨利带着一干将领去大王宫旁边的“索空托别院”求见刘馨,当着刘馨的面交出了象征兵权的半边虎符(另一边本来保存在大王宫,已经被刘馨收缴),麾下将领也都纷纷交出吉塔一世赐予的大印关防,以示交出兵权。

    刘馨很是满意的勉慰了他们一番,然后当着他们的面吩咐属下拿出黄芷汀早前准备好的命令,从一个盒子里拿出三份命令,挑了一份宣布。

    三份命令,是木萨利等人一起亲眼所见的,当时就吓了一跳——这明摆着是提前准备了三种对他们的处理决定,而具体选用哪一种,则由刘馨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

    刘馨现在选用的这个决定,看起来应该就是对他们最好的了:木萨利交卸兵权之后去定南城报到“另有重用”,其麾下将领分调升龙、金港警备军,各有任用——全都是副职,但整体提高了半级。

    命令中甚至明确表示,提高半级是对他们主动交权的奖励,而“皆任副职”是因为警备军的作战方式与落后的柬军不同,他们需要学习并熟悉警备军体系之后才有可能“转正”。

    这样明确的说法反而让他们安心下来,虽然并不能完全抹去他们脑海中“明升暗降”的担忧,但至少看起来还挺有道理的——他们也见识过那天金边城外的炮袭,自问是不会指挥炮战的,甚至别说炮战了,就算警备军的那种刺刀阵、火枪战列线该怎么变化和使用,他们也完全不清楚。

    说起来,现在心里最没谱的反而是木萨利本人,他的这个处置虽然明确说了是“另有重用”,但首先需要他亲自去定南,这就总显得有些“调虎离山”的意味。

    不过阮潢在一边面色淡定地冲他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安慰他“没事,放心”,木萨利有没有“放心”不好说,但事已至此,后悔是肯定来不及了,因此他干脆表示愿意“即日启程”,去定南城拜会夫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先大多以“黄副都统”称呼黄芷汀的人现在很多都改口叫“夫人”了,或许是因为京华系的将领都是高务实的家丁?反正木萨利也没多想,就是顺口跟着叫罢了,他只是觉得这样似乎显得亲近一些,符合他现在应该尽量表现的模样。

    刘馨也没有纠正,不过还是劝他不必如此着急,因为接下来还要对他所部——哦,原先他所部——的军队进行整编,有他本人从旁配合肯定效果更好。

    木萨利倒也光棍,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将来自己是死是活、是高是低,就看高宫保夫妇到底有多少“雅量”,从旁配合就从旁配合吧,表现得老实些没准还能给人留个好印象,争取一个“从宽发落”。

    金边的整编因为京华大军云集,又有木萨利全力支持,终于平稳地度过了危险期,只花了短短十余日的时间便基本宣告完成,剩下的就是拿警备军的将领往里头“掺沙子”,这个要等黄芷汀那边的统一调度,暂时没个准信。

    木萨利于是告别刘馨和阮潢,踏上了前途未卜的定南城之行。

    不过他还没到定南城,就先得知了一个消息,让他觉得自己的“另有任用”只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这个消息倒是好消息,不过那是对京华来说的:黄芷汀于二月十五顺利产下一子。

    后面的路途上,木萨利一路上都在感受京华的统治——沿途的人群仿佛过年一样,庆祝高夫人顺利生产,庆祝小公子诞生。

    让木萨利比较难以理解的是,除了那些汉人在庆祝,暹罗本地人也有很多笑逐颜开参与庆祝的。

    木萨利心中呐喊:高家添丁关你们暹罗人什么事,你们高兴个什么啊?

    后来他派随从一打听才知道,暹罗人庆祝还真是有原因的。

    就在黄芷汀顺利生产,四位女医师联合宣布母子平安之后,原本几乎完全退居幕后的暹罗王室突然跳了出来,传檄全国,公开宣布:为庆贺高宫保、高夫人喜得贵子,暹罗全国免赋一年。

    这项免赋是各项赋税、杂税全免,相当于暹罗人一年不必缴纳任何赋税,消息一传出来,当然是举国欢庆,喜大普奔,暹罗人的高兴就是因此而来的。

    木萨利先是恍然大悟,紧接着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且慢,为何这条消息是暹罗王室主动宣布的?

    木萨利毕竟曾是一国高层,很快发现了这其中的猫腻:暹罗平叛战争结束之后,现在暹罗的实际统治者其实根本就不是王室了,而是京华。换句话说,受高务实委托而坐镇定南的黄芷汀,实际上就相当于摄政,所有暹罗的政令发布都应该是从她手中出的,但她刚刚生产,不可能为了自己庆祝自己而下达这样的命令。

    所以也就是说,这道“王命”是暹罗王室跳过京华自己搞出来的,只是京华方面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阻拦——黄芷汀刚生完孩子可能阻拦不了,但高孟男等人却完全有这样的能力可以阻拦才对,为什么也没有阻拦?

    暹罗王室这一手,目的实在太明显了,就是在和京华争民望啊,而且不仅是民望,由于现在暹罗所有大权都在京华手中,暹罗王室的这道免赋令如果执行下去,京华在财政上不是也要吃大亏吗?

    为什么没人阻拦?

    木萨利实在没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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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高渊抓周

    京华方面的确是完全有能力阻止暹罗王室这条诏令执行的,只不过高孟男犹豫了一下之后,最终还是决定不阻止。

    不阻止当然有不阻止的理由,高孟男主要考虑了三个方面:首先以京华在暹罗的地位,对于高务实嫡长子出生这样的事,本就应该有所庆贺;其次暹罗王室现在只是个傀儡,急急忙忙宣布免赋虽然有争取民心的嫌疑,但也不能排除有坦马罗闍国王畏惧过甚,主动跳出来献媚的可能;最后免赋虽然可能导致京华本年在暹罗财政更加紧致,但同样也能提高京华在暹罗人心目中的美誉度。

    你坦马罗闍以为免赋是你宣布的,最终这好处就能被你得了?开什么玩笑,你一个被软禁在定南城的过气国王,这样的好处能让你沾点光就算咱们仁慈了,你还想撇开京华而独占?

    木萨利一边往定南城前进,一边感慨于京华的手段:一开始外界的传言很直接,就是国王陛下宣布全国免赋一年。走着走着,新消息出现了,京华集团表示不敢接受这样的“过爱”,因此婉拒了这次免赋。

    当时木萨利还以为京华这是恼羞成怒,要直接驳回国王的面子,谁料再走了一天,路上的消息又变了:国王陛下坚持要“为高公子降世庆贺”,派人“请”高孟男等人入宫,说是要亲自说服。

    又过一日,消息再变,这次成了国王陛下改变主意,决定把这一年的贡赋全部作为贺礼,送给那位可能眼睛都还没睁开的高公子。路上的暹罗人明显变得沮丧起来。

    然而再过一次,又有更新的消息传来,说是京华方面再三婉谢也没法拒绝,只好答应下来,但同时京华集团决定,还是把这笔赋税减免掉,目的是“愿与万民同喜”。

    已经走到定南城外不远的木萨利感慨万千,这京华集团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明明最终还是免赋,可是被他们这一运作,就变成了“国王献媚京华,京华与民同喜”。

    坦马罗闍国王带资入组白白出演了一场大戏,原以为自己是当仁不让的主角,谁料最后才发现,他不过是个丑角,主角始终是京华。

    真惨,惨不忍睹。

    木萨利感慨了一番之后,自己也变得更加谨慎,他发现这京华集团绝不同于他印象中的“天朝”,人家虽然也讲面子,但他们并不愿意为此放弃里子,更了得的是,他们还有本事能够一举两得。

    糊弄看来是不行的,只能按照阮潢所说的那样,“君若以诚相待京华,京华必以诚相待于君”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以诚相待京华”,反倒是“京华必以诚相待于君”发生在前。

    木萨利刚到城外,离城门还有大概十里地,就发现京华摆出了大阵仗,以高孟男为首的定南高层率领万余大军列阵城外,欢迎他的到来。

    郊迎十里啊,木萨利激动得手都有些发颤了。

    一番客套和亲热,高孟男这人际老手把木萨利抬举成了柬埔寨第一名将不说,还带了无数顶高帽子给他,什么“我汉家之沧海遗珠”,什么“深明大义”之类,说得木萨利满面红光——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喜的。

    总之,木萨利整个人都是在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下进入定南城中的。

    进了定南城之后,木萨利先是交卸了押送任务——他此次来还负责押送柬埔寨的“战犯”,这是要交任的。然后高孟男便告诉他,由于夫人眼下不便接见,因此还需木萨利将军在城中安住一段时间,等夫人休养好了,便会亲自见他,并且决定如何任用。

    木萨利对此倒是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他也知道这是事实,总不能让人家高夫人在坐月子期间就见他一个外人吧?就算人家真这么客气一句,他也不敢去啊。

    不过,事实上黄芷汀坐月子并没有外人想象中那么难熬。

    由于高务实有过交待,黄芷汀坐月子并不需要什么坚持“紧闭房门”、“不洗头”之类的事。甚至高务实还特意交待过,要她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在房间或者没有大风、寒风的院子里每天走动走动。

    至于洗头洗澡,只要水温不冷就行,另外就是不要洗盆浴,得改为淋浴——这个好办,在她生产之前就调了工匠在高府后院专门修了新的浴室,这新浴室是个两层小楼设计,二楼烧水储存,一楼则是浴室,放水就洗。

    要不是定南城没有地热温泉,高务实甚至想给她建个“华清池”出来。

    因为这些原因,黄芷汀这个月子坐得并不“自虐”,再加上她身体极好,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能下床了。

    接下去便是哺乳。这件事本来不算什么事,以京华的偌大产业,完全可以找最好的乳娘——的确也找了,但高务实却有一个交代让南疆这边很是为难:他要黄芷汀亲自哺乳,并且明确表示,除非母乳不足,否则不用乳娘。

    对于这件事,派往南疆的四位医师都是不同意的,黄芷汀的侍女们甚至包括将她带大的乳娘也都很反对,理由主要是两条:一是以高家的门第和财富,不用乳娘说不过去;二是她们认为亲自奶孩子可能会影响身材。

    所谓乳娘,说通俗一点就是后世的奶妈,即便在后世,各种奶粉五花八门的时代,这样的职业也是存在的,而在古代来说,乳娘更是一个不可缺失的职位,尤其在皇宫里,不管哪位后宫嫔妃生下孩子,都会由专门的人喂养。乳娘就是这样诞生的,传承到各个朝代都有乳娘这个说法。

    古代人请乳娘,一般都是家庭比较富裕的,而他们的妻子或者儿媳妇自然也是大家闺秀,或者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受不了晚上哺乳,或者照顾孩子这种苦,所以都会请奶娘帮助自己喂孩子,以及照顾孩子的生活。

    这些女性含着金钥匙长大,自己都得由仆人伺候,生完孩子尤其身体虚弱,更不会亲自照顾爱哭爱闹的小宝宝了。而且,在这个时代,喂奶还会被认为有辱斯文,因此为了身份和面子,一般都会选择把娃给乳娘照顾。

    但高务实除了交待下人之外,还给黄芷汀亲自写了一封私信,说明这样做的原因。

    其实母乳喂养的好处,现代社会的人都是知道的,不过一般来说更了解对孩子的好处,而事实上对母亲的好处也有不少,高务实在信中就主要说了这些方面。[注:想了一下,这里虽然都是很正经的知识,但由于某些关系,可能会有屏蔽词,我就干脆略过了。]

    其中有一条很有意思,就是高务实说母乳喂养不会导致身材走形,反而能让她更快的恢复身形。

    或许是出于对夫君的信任,最终黄芷汀亲自拍板,按照老爷交待的办,孩子由她亲自喂养,除非奶水不足,否则不用乳娘的奶水。不过,于此同时,乳娘的其他工作还是要由她们来完成,包括在黄芷汀卧室的隔间设床带孩子睡觉等等。

    这些事安排妥当,黄芷汀现在就等着高务实的回信了——取名这件事没人能代替他,所以孩子刚生下来,就有信送往燕京,等着老爷取名。

    而黄芷汀自己,除了喂养孩子之外,每天甚至还能处理一些公务。只不过,由于医师限制她过度用眼,不准她多看文书,因此这些文书都是她的贴身侍女念给她听,然后她只表明处理态度,由侍女写下,交给她稍稍过目便转给高孟男执行。

    外界对此极其叹服,想不到高夫人在月子里也坚持处理政务,包括高孟男这个“大伯”在内,都因此对黄芷汀肃然起敬,私底下对身边人说:“求真贤弟实乃前世积德,方得如此佳妇”。

    木萨利也得知了黄芷汀还能处理政务的消息,他一边感慨“高夫人不愧南疆花木兰”,一边暗暗算着时间,好等高夫人出了月子好召见自己。

    赶上春天的季风顺利,黄芷汀要出月子的前一天,高务实的回信到了。信中不仅用一半的篇幅极力夸赞了自己妻子,又费了许多篇幅交待她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但全都是生活琐事,没有一句提到公务——哦,也有一句:“余事仍劳娘子费心”。

    到了最后一段,才说“念及昔日与娘子相识,千里同行而至海渊,仙音绝色宛在,而昨日之日不可留矣……吾儿可名为‘渊’,以寄此情。”

    “仙音绝色”四字出现,黄芷汀微微咬住嘴唇,美目之中忍不住泛起氤氲。

    切切曹曹阅五经,勿使伏九乱我心。追风逐浪平生愿,击水挑灯酒满襟。

    立峰遥望真绝色,刻壁难书妙仙音。回首中原八千里,师法前贤念狄青。

    当日高务实留给他家丁的这首藏头诗,虽然本意是要求家丁们“切勿追击,立刻回师”,但现在看来,他诗中所写的“立峰遥望真绝色,刻壁难书妙仙音”并非只是书景,而是真的在说她。[注:参见“按广西”卷第074章真绝色,妙仙音]

    黄芷汀虽然泪水迷蒙了眼睛,心里却是一阵甜蜜。

    可笑当时自己初看便觉羞怯,被他一忽悠,却又以为是自己自作多情了,谁知现在他自己又在信中承认……真是被他捉弄得团团转。

    好在,不论如何终算是修成正果,此生无憾了。

    高渊,这个名字在定南城一宣布,马上又要进行庆祝,与此同时还要进行的则是抓周。

    抓周是传统习俗,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便已经兴起,高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当然免不了。

    高渊的抓周也是按照惯例,在中午吃长寿面的时候进行。一张紫檀木大床前设下大案,上置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小木剑等物,甚至还摆了一艘战船模型。

    连爬都还爬不太动的高渊被放在这些东西的中间,在周围一大群人的注目下,开始睁着无邪的眼睛挑选自己的玩具。

    兴许是那战船模型个头最大的缘故,小高渊似乎一眼就看中它了,伸着手像是要去抓它。

    特意赶来参加仪式的高璟紧张得一下子屏息凝神,用力握紧拳头,周围的人也都朝他投去善意的笑容。

    黄芷汀看来只是微笑着,其实心里也很紧张,本来想说句什么话,但话到嘴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小高渊都已经伸手快要抓到那船模了,忽然上半身有些支撑不住,人往前面俯了下去,这一俯身,他却又看见了另一个让他觉得高兴的物什,伸手就去抓来。

    这东西倒比那船模要小不少,被他轻易抓在了手里,咯咯笑了起来。

    “印章!”

    高孟男忽然一拍手,大声宣布道。

    黄芷汀整个人居然有些脱力,然后深吸一口气,放下心来。

    “恭喜夫人,公子选了印章!”

    “恭喜夫人,小少爷将来必将宰执天下!”

    “哈哈哈,是啊是啊,夫人,小的就觉得小少爷是权倾四海之像,抓印章这才对了!”

    只有高璟有些尴尬,干笑道:“抓印章的确最好不过了……”

    黄芷汀刚才是看过他表情的,当然知道他心里怎么想,不过那也是人之常情,黄芷汀并不生气,反倒带着些许安慰地道:“我瞧渊儿也挺喜欢那战船模型,你今后也可与他多亲近些……”

    高璟大喜过望,连忙应了,心里喜滋滋的,也没去想黄芷汀这话里有什么深意。

    倒是旁边一贯笑呵呵的高孟男眼中精光一闪而没,看了看高渊,又看了看高璟,心中若有所思。

    还没有来得及单独参见黄芷汀便被叫来参加小高公子抓周仪式的木萨利本来碍于降将身份不敢凑得太近,现在却也忍不住多看了高璟一眼。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深思,忽然便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木萨利将军,夫人请你至中堂会见,请。”

    木萨利连忙转头去看,却见高夫人已经在一众侍者的簇拥下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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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又要到月底了……

第068章 幕后

    黄芷汀与木萨利的会面其实无甚可说,双方地位摆在这里,黄芷汀明面上的身份已经无关紧要,实际上其实就是主母,她或许需要安抚一下木萨利这位降将的忐忑,但并不需要为此花费很多时间。

    大体上而言,黄芷汀只是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客气语态赞扬了木萨利的明智之举,然后便直接安排工作了:木萨利调任暹南镇守使,不仅独领定南警备军第四师,而且还授命组建暹南独立守备师,全面负责暹南军务。

    与他配合的人是暹南巡阅使,负责暹南政务。这位巡阅使的地位非常特殊,名叫高瑞雏,乃是高家长房的长子长孙,也就是当年曾与高务实兄弟起过冲突的那位大兄高务滋的长子。

    高务滋虽然是个不成器的,但他的两个儿子为人倒都还不错,两人都是国子监生。高瑞雏国子监读完之后也参加过乡试,可惜运气不佳,那年河南宗师是个心学派出身的,对他的观点不以为然,所以高瑞雏只中了个副榜。

    当时高瑞雏写信给年纪比他还小几岁的堂叔高务实,顺便还把自己的考卷默写了一份附上。他的本意是想请堂叔指点迷津,谁料高务实回信告诉他,以他目前的笔力,乡试若是实学派宗师阅卷,则他“或可一试”,但春闱就算了,他还差些火候。并且又说,他的想法不错,但文章不适合考试,倘若坚持“汲汲研习”,或许十年之后有望三甲。

    高务实堂堂六首状元,他对时文的看法,肯定没人敢跳出来说老子不服气,所以高瑞雏一看回信,直接凉了半截腰。

    十年之后也只是有希望拿个三甲同进士出身,这前途到顶也就是一任巡抚了,而且那还得看在他们高家的门第面上,他当然不甘心。

    可是高务实的学问他又不敢怀疑,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最后居然是他那纨绔老爹提醒了他:“你这孽障,考个屁的科举啊?尽耽误事!直接去找务实要个官做不就完了,大明境内不好办就去南疆,那边万里江山全在他操控之下,你再怎么说也是他侄儿,拉下脸来亲自求他,大家一笔写不出两个高字来,他能不答应吗?”

    要官这个说法让高瑞雏很不高兴,但他是比高务实进京更早、早年就受高拱影响的,他忽然心下恍然:我在大明做官是为了证明实学,在南疆做官不也是为了证明实学?而且五叔(高务实在全家族同辈中行五)一直都在往南疆迁徙汉人,指不定哪天南疆也是中华了,那我在南疆做官又有何不可?何必蹉跎大好年华在考场之上?

    想明白这个道理,他就启程去京师找了高务实,当时高务实刚从辽东被召回京师述职,听了他的想法之后果然没有多犹豫,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让他先去金港呆着,名义上是“你七叔(高务勤)将归,你且去金港看着些”,于是高瑞雏就先到了金港。

    他当时没有实际职务,全靠高务实那句话,就相当于代理了高务勤的“六镇总领”。实际上他虽然辈分低,但年纪不仅比高务勤大,甚至比高务实都大,帮高务勤代理一下并不困难——本身高务勤的活就不多,下面的人基本包办了,他只要审阅一下,确定是不是同意,这当然也难不倒高瑞雏。

    于是高瑞雏干得居然颇为不错,金港在滇缅战争和后来的暹罗平叛之战中都提供了有效的援助和支持,得到黄芷汀的认可。于是就在前不久,黄芷汀在请示过高务实之后把他调来了暹罗,出任暹南巡阅使,主掌暹南政务。

    木萨利一听高瑞雏是“皇亲国戚”,而且还是“皇侄”,心里不由一阵打鼓,小心翼翼地问黄芷汀:“末将愚钝,不知到暹南之后该如何配合高巡阅,还请夫人示下。”

    他这句话其实是真情实意的,因为对方的身份对他而言有点高不可攀,那平时肯定是以高瑞雏为主,他只能为辅。

    谁料黄芷汀摇头道:“不是你配合他,是他配合你,你的任务比他重得多了。”

    木萨利大为诧异,愕然片刻,刚要追问,不意黄芷汀似乎有些乏了,起身道:“具体事项,你到了洛坤自会收到行文告知,瑞雏也会与你交流,到时你自然便知。”

    木萨利知道她刚出月子,也不敢拖延叨扰,只好连忙起身告辞。黄芷汀也不挽留,随意一摆手,便让他出去了。

    木萨利刚走,高孟男便从隔间出来,微微有些迟疑地道:“夫人……”

    黄芷汀微微摇头:“大伯不必如此,还是叫弟妹吧。”

    高孟男稍稍欠身,道:“都统,木萨利领兵之能未得证明,以他为暹南镇守使负责如此大事,是否有些冒险?另外,瑞雏虽是晚辈,毕竟是高家之人,让他配合一员降将,我担心他不能领会其中的要义……”

    以高孟男之谨慎,当然不会是黄芷汀让他叫自己弟妹,他就真的叫了,也是干脆换了官方称呼。

    黄芷汀也知道他的为人,不在称呼上多纠缠,而是稍稍点了点头,道:“木萨利的领兵之能的确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好确认,不过至少有两点他已经自证过了。”

    高孟男微微有些意外,反问道:“哦?哪两点?”

    黄芷汀道:“其一,他会审时度势;其二,他至少很能安抚军心。”

    第一条是不必解释的,至于第二条,高孟男稍稍思索,也表示同意。毕竟,柬军那么大量的投诚,后期又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居然没有闹出任何麻烦事来,这的确可以证明木萨利对于掌握一支军队的军心很有一套。

    原则上讲,对于拥有这种特长的降将,使用起来需要小心一些,不过高孟男却不担心这点,因为京华的警备军不具备单独造反的能力。这支军队完全有赖于京华这个体系才能维持,单独拧出来是谁也稳不住盘子的。

    更何况定南警备军的核心是高家家丁,主力是升龙、金港警备军中的汉人和归化汉人,剩下的则是暹罗人,他木萨利只有在高务实承认的情况下才具备指挥的权力,反之则根本谁也不会听他的。

    “那么瑞雏……”看来高孟男还是挺担心这一点。

    黄芷汀此时格外严肃地道:“大伯,此事我须特别交代你:千万不能私下提醒或者警告瑞雏,因为这是一次锻炼,而且并非我的主意,是外子信中清楚交代的。”

    高孟男一听是高务实亲自交代的,顿时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一边点头,一边心下盘算,大致猜到了高务实的用意。

    这的确是一次锻炼,其目的很可能便是用这次安排来确定高瑞雏的心性。

    高孟男暗道:看来务实对务滋的不信任真是深入骨髓,连带对一贯听话懂事的瑞雏也不够放心,故意让他去配合一个降将,如果他不能老老实实遵令而行,只怕将来给他的机会就不会太多了。

    高孟男也是长房出身,只不过他是养子而已,但毕竟“算是”高瑞雏的亲伯伯,如果黄芷汀没有特意交代这一声,他回头想明白其中的道理之后,免不了要告诫高瑞雏一番,然而眼下他就不敢这么做了。

    他没有私人的渠道,连送信都是京华自家的体系,天知道里头有多少高陌那内务部的人?这玩笑他可不敢开。高瑞雏就算没有经受住考验,至少长房还有他高孟男在,处境不会太糟,而如果连他都“落水”了,那长房可就真要完蛋了。

    高孟男于是连忙答应下来。

    黄芷汀想了想,又道:“暹南的事虽然重要,但也不必过于着急。苏洛鬲、大泥、丁加庐、彭亨和柔佛等国,国力皆不值一提,我京华要拿下它们并不困难,其间的碍难之处仍是马六甲的佛郎机人……”

    高孟男闻言,也是蹙眉叹息:“是啊,这些佛郎机人的确有些手段,其手下支持的一支海盗舰队居然能和高璟打成那样……不瞒都统说,我当时看到战报的时候都愣了,还以为是误报。”

    黄芷汀也很难得地叹了口气:“此事是咱们的失误,夫君曾多次提醒,说佛郎机人海战甚强,但此番南洋舰队仍然没有全力出击,出战规模不及此前远征之时,忘了夫君‘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警诫。否则的话,或许就不会以这样一场惨胜而收场了。此事是我之罪,我会向夫君请罪。”

    高孟男却不同意,摇头道:“这却不然。从滇缅之战起,南洋舰队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战后又不停地运送兵力、物资供刘馨将军千里奔袭,不战之时还要给定南城万里输送建设物资,他们也不是铁打的,至少这轮休总还是要的吧?我就听说好几起舰队在海上行船时,海员因为太累而落水的意外事故,可见他们已经是在透支使用了。

    不仅如此,前次咱们又以为只是打一群海盗,谁知道佛郎机人的果阿总督也掺和了一手?此番惨胜非战之罪,归根结底是咱们自己打累了,打疲了,该好好休养一番才是。”

    黄芷汀心中一动,微微笑了起来,问道:“大伯是在批评我打吉大港的主意?”

    高孟男没料到黄芷汀说得如此直接,稍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都统言重了,怎能说是批评?不过,我虽然也知道都统欲取吉大港,是冲着吉大港有大量优秀水手而去的,但我的确认为此事不宜操之过急。”

    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道:“京华眼下是真的疲了,不光是各警备军和舰队,连咱们一贯自认天下无敌的物流体系都已经疲累不堪……这定南城的规模实在太大,所需的方方面面物资足称海量,其中能在暹罗产出的还好一点,若是要从安南、缅甸运来的,就已经颇为吃力,而事实上还有一些甚至要从大明境内运来,这实在是太过为难。

    另外我还实在有些不明白,安南连钢铁厂和兵器厂都有了,那水泥厂为什么不能在安南建一个?又或者,直接在暹罗建一个不好么?”

    黄芷汀摇头道:“夫君说南疆这边的矿产分布由于他没有亲来,所以还不甚清楚,他要等刘姑娘去京师向他汇报之后,才能决定在何处设厂。”

    这话显然是高务实打马虎眼,他或许记得一些大型铁矿、煤矿的分布,但中南半岛的石灰石之类玩意,他又不是专业人士,哪里记得那么清楚?当然要等学地理的刘馨去和他亲自说明,他才能继续“观天而知地”。

    “原来如此。”高孟男点了点头,问道:“那么刘将军什么时候赴京?”

    黄芷汀道:“这要看她自己,她什么时候觉得柬埔寨安定下来了,就会什么时候启程北上,这件事我与她提前就说好了的。”

    高孟男稍稍颔首,又问道:“柬埔寨的后续安排,求真既然已经安排了下来,想必不会再耽搁太久,不过……求真似乎没说三分之后的柬埔寨各地行政与军务之规划,这件事也是交给都统决断了?”

    黄芷汀微微一笑:“是。”

    高孟男略微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黄芷汀便问道:“大伯若有什么指点,还请明言。”

    “岂敢称指点。”高孟男连忙摆手,然后犹豫着道:“我是在想,柬埔寨东南东北划给安南与南掌之地,倒是容易处理。但那西部……求真既要保留柬埔寨王国,又要它向暹罗称臣,如此则必须留下一人掌控柬军,或者再成立一支金边警备军来,如此则何人合适?”

    黄芷汀很是平静地道:“大伯认为阮潢不合适吗?”

    高孟男为难地道:“以功劳而论,当然是合适的,但他毕竟是降将出身,这次靠着滇缅之战和其后的这些事,现在已经提升得很快了,手中甚至掌握着定南警备军第三师,若是这次再升一升,那可就是金边警备军军长了。”

    “若是功劳足够,忠心也可嘉,为什么要因为是降将就不用呢?我虽读书不多,也知道唐太宗李世民麾下的降将是相当多的。”

    高孟男笑了笑:“都统过谦了,唐太宗麾下降将的确很多,不过咱们有咱们面对的情况——阮潢若是一下子升得这么高,莫玉麟、阮倦他们,会不会有别的想法?”

    黄芷汀微微皱起眉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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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要PS】:昨天脑子抽风,把准备在高渊周岁时写的抓周桥段写到满月的场景去了,那是个BUG,请大家海涵。不过按照大纲,这小子周岁去不了京师,剧情其实还是这个剧情,就当提前剧透吧。

    另外特别说明,这个BUG要感谢书友“年久失修nn”,是他的书评提醒了我,我才发现出了这个BUG的,特此致谢。

第069章 战略与降温

    南疆的事自从交给黄芷汀,高务实就没怎么操心过,只是从内务部收到或探知的各种报告中进行了解。

    其间也不是没有个别时候让他想对黄芷汀的安排进行微调,不过到底还是忍了下来。一则黄芷汀的处理没有大的纰漏,二则他很重视用人不疑这一条,再加上他坚信做人要言而有信,包括对自己的妻子也不肯稍稍失信,因此干脆“只看不说”。

    差不多可以从高渊出生的时候算起,南疆的局面就算是安定下来了。

    从高务实这边的计划来说,这次安定的时期可能还不会短,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高务实都没有打算多动。

    开疆拓土固然很爽,但疆土这种东西光打下来是不够的,还要能够建立起长久稳定的统治,才算是真正落到了自家口袋。亚历山大征服看起来很爽,但他一死就立刻分崩离析,帝国并未能统一的延续下来。

    当然,亚历山大大帝的死之所以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与他当时无后也有很大的关系,而高务实虽然不是“大帝”,但好歹现在已经有后了,而且还是嫡长子,是他法理上最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不过,有后也未见得就一定能确保自己的基业稳稳当当,甚至就算他本人也不能确保,真正能确保这一点的,是让京华永远保持警惕,不盲动、不激进。

    李世民那么厉害的人,渭水之盟时也得沉下心来先发展壮大自身呢,何况他高务实。况且人家是皇帝,而京华在南疆的统治可谈不上名正言顺,这就更要小心了。

    不过,他也知道黄芷汀现在盯着两个目标,一个是缅甸更西边的阿拉干,更确切的说是阿拉干的吉大港,另一个则是暹罗再往南的马来半岛。

    吉大港是黄芷汀自己盯上的,高务实没有暗示过什么,甚至都很少提及。

    原因并不复杂,要打吉大港的话,陆路几乎只有一条道,对方比较容易防守,而要走海路的话,阿拉干本身就是个以海军立国的国家,不仅舰队实力不弱,而且海防工事肯定比较完备。若战,会导致舰队出现什么样的损失,那是谁都不敢说可以提前预料的。

    二来,吉大港与孟加拉王国相邻,而孟加拉已经被莫卧儿帝国征服了将近十年之久,京华如果在莫卧儿帝国的“卧榻之侧”忽然大动刀兵,难保这个扩张欲处于最强时期的帝国会不会脑子一热就宣布东征。

    莫卧儿东征本身倒也不至于让高务实多么害怕,毕竟莫卧儿帝国现在的优势兵力其实是骑兵。所以,了不起京华往东退一点,退到缅甸西部山区和莫卧儿帝国打山地战,拥有狼兵作为“教官”或者“模范军”使用的警备军,可不怕跟莫卧儿帝国在山里玩一玩。

    但不怕不代表就要有,莫卧儿是一个帝国,国土面积现在大概有四百万平方公里,比大明小不到哪去,而且它和大明不同,现在还在第三代皇帝阿巴克的统治之下,乃是全盛时期,国力非常强盛。

    简而言之,莫卧儿帝国现在应该是并不太怕拉锯战的,而高务实虽然也可以号称不怕,但至少吃亏——京华打仗,花的可是他自家的钱,而南疆各国刚刚从战争中走出来,哪有多少盈余?不倒贴就算治理得很好了。

    所以能不能打赢是一回事,划不划算是另一回事,为了一个区区阿拉干王国而冒着和莫卧儿开战的风险,这并不划算。吉大港水手固然是一笔财富,但也不是绝对不可替代,至少大明开海这么些年以后,高务实现在在东南沿海各省招募水手,已经不像早年那么困难了。

    黄芷汀的另一个目标是马来半岛,这个目标的出现就和高务实的关系很大了。主要原因就是高务实在给她讲解南洋局势的时候,对于马六甲海峡的重要性再三强调。

    “车行半百,船行千里”,在交通工具落后的此时,海运的优势不言自明。海峡作为海上交通要道和航运枢纽,必然是兵家必争之地。

    马六甲海峡,是亚洲出海口,宛如门户。在海洋时代即将到来之时,谁控制这里,谁就是亚洲海洋的霸主。

    早在十五世纪初,大明与马六甲就形成了一种类似于战略同盟的关系,马六甲王国在大明的支持下成为区域强国,而大明则通过在马六甲设立航海中转站,建立了以马六甲为中心的朝贡圈,进而控制太平洋到印度洋的航线,成为那个时代掌控亚洲海洋的帝国。

    1403年,已经登上皇位的朱棣,继承了中国历史上的朝贡体制与外交思想。上台伊始,他立即派遣使臣分赴四方,宣告朝廷帝位的轮替,并重新确认帝国在海外的影响力与控制力。随即,琉球、日本、暹罗各国使节陆续到大明朝贡,建立了宗藩与册封关系。

    此时的马六甲王国,被大明称为满剌加。它处在战略通道上,受到明朝廷的高度重视,很快将它纳入了大明的朝贡体制之下。1403年10月,朱棣派遣宦官尹庆往谕满剌加,赠送其国王礼物,“拜里迷苏剌大喜,遣使随庆入朝贡方物”,开了永乐朝御笔题赐的先例。

    明成祖还亲笔写碑文赐以满剌加,碑文上盛赞满刺加及其国王:王好义善思朝宗,愿比内郡伊华风。然而“华风”是什么,拜里迷苏剌当时其实不太关心。他最关心的是立刻摆脱暹罗的统治,这是他与大明交好的实质意义。

    开国之初的马六甲王国,强敌四绕,拜里迷苏剌以柔软的身段争取生存的空间。一面与暹罗王国搞好关系,每年缴纳40两黄金给暹罗国换取暂时和平,一面与南面印度尼西亚群岛上的王国结亲联盟,同时以大明为宗主国,并建立政治意义大于实质管辖意义的宗藩关系。

    1406年,拜里迷苏剌率妻子及陪臣540余人,随郑和船队来大明访问,这是明朝以来到访大明的最庞大外国使团。这次访问,拜里迷苏剌受到明朝朝廷的礼遇。当年农历七月二十五日、二十八日、八月初一、九月初一、九月十五,明成祖均宴请或赏赐使团,当九月十八日使团离开南京回国,明成祖又命在龙江驿设宴饯行。这样的规格待遇,在明朝接待其他国家来访的国王中是仅见的。

    1411年,拜里迷苏剌第二次访华。1414年,也就是郑和第四次率团远航的返程的时候,拜里迷苏剌第三度率团访问大明。

    马六甲对明帝国有着重要的战略意义是不言而喻的,控制马六甲海峡意味着大明将拥有长久的海疆安宁。大明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是通过建立密切的宗藩关系及远洋航运中转站达到的。

    此后的一个世纪中,马六甲与大明维持着密切的关系。在郑和七次下西洋的经历中,他六访马六甲。

    马六甲航运中转站的建立,意味大明建立了以东南亚为基地的战略缓冲区,那时的南中国海真正成为大明的内海。

    然而随着朱棣驾崩,大明的海上战略大幅收缩,开始禁海,马六甲等地的“中转站”失去意义,逐渐离散崩溃,到如今已经只有广东水师偶尔派船只南巡,作用几乎只是显示存在。

    而当大明战略收缩百余年之后,葡萄牙人来了。

    葡人获得相对真实的中国的印象是从马六甲开始,迈向中国的脚步也从马六甲开始。

    达伽马的船队抵达今印度半岛西南部喀拉拉邦的科泽科德一带的古里后,便大规模系统地搜集有关亚洲的地理和人文资料,主要目标是远东的大明。

    葡萄牙占据果阿后,更加关注大明。在印度生活半个世纪的历史学家戈雷亚称当时遇到acota,意即“中国人的堡垒”,因为“黑长头发的白种”华人在印度一带也曾有过许多“官厂”。

    1508年葡萄牙国王唐·曼努埃尔一世要求舰队司令塞格拉:“你必须探明有关秦人(即中国人、明人)的情况,他们来自何方、路途有多远?他们何时到满剌加或他们进行贸易的其他地方?带来些什么货物?……他们是基督徒还是异教徒?他们的国家大吗?国内是否不止一个国王?他们的国土扩展到什么地方?他们与哪些国家为邻?”

    1512年,征服马六甲的葡人收买了五位大明船主,开始策划赴大明的计划。

    1517年,葡人正式达到大明东南沿海,1557年左右,以欺诈、贿赂的方式占住澳门。

    葡萄牙殖民者看中的当然大明的财富,而且幻想大明会如同马六甲一样轻易落入他们之手,尽管等到他们来到大明沿海的几百年中,发现这个帝国并不是他们能够吞下的,但占领马六甲确实开启了葡萄牙海上帝国最辉煌的历史。

    马六甲王朝的灭亡,除了遭遇强大的外敌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内部的衰落与纷争。而当时名义的宗主国大明早已无视海权,他们对马六甲的陷落表现出无动于衷。

    大明朝廷得知马六甲被侵占一事是在1520年,当时距马六甲落入葡人之手已经过去了九年。而在这九年之中,葡萄牙人的脚步早已穿过南中国海,进入广东沿岸。

    如果不是葡人的放肆,以及马六甲王子宾塘王公的使者穆罕默德来到燕京,向礼部送来马六甲的求援信的话,马六甲落入葡人之手一事,明廷甚至可能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当时正是正德朝,而恰好正德帝那时已经失去了解决此事的能力——他在卧病三月后晏驾了。不过,在当时一批大臣的建议下,朝廷终于还是对马六甲的沦陷做出回应:不许佛郎机(葡萄牙)入贡,同时葡萄牙出使大明的皮雷斯一行于同年春夏被押往广州,并作为归还马六甲疆土之人质投入监牢。

    面对马六甲朝廷的屡次求援,明廷声明,要求葡萄牙归还马六甲,否则扣押使团直到归还马六甲为止。

    这种以扣押使节的方式来应对武装占领的葡萄牙人,在高务实看来简直扯淡,不仅是无能,也是缺乏国际海洋观的表现。

    不过,毕竟此时的大明在南洋一带早已没有军事存在,它与这些南洋国家的朝贡关系只是彼此的一纸政治承诺书,完全苍白无力。确切的说,当郑和船队这样的王师绝迹于南洋之后,大明毫无力度的外交辞语与交涉,挽救不了马六甲灭亡的命运,更无法将帝国的声音宣达于四海。

    要想将中华的声音宣达四海,必须拥有强大的舰队,还必须切实掌握马六甲。

    黄芷汀急得印象最深刻的,是高务实当时在地图上比划着太平洋和印度洋道:“拿下马六甲,就是京华控扼两洋的开始。”

    黄芷汀一贯心折于高务实的战略眼光,因此对他这句话也深信不疑,从那以后就一直在考虑如何拿下马来半岛——是的,她不会像葡萄牙人那样只拿下个马六甲城,靠着这个据点控扼整个海峡。

    她要拿就要连陆地一起拿,整个马来半岛都必须要牢牢的掌控在手中。

    至于道理么,就像中国历代分久必合一样,骨子里的文化传统就是赢家通吃。后世有外国教育家提到自己所带的中国学生有什么缺点时曾说,中国学生胜负心太强,不拿第一就觉得自己失败了。

    其实这也是一种赢家通吃的精神体现,甚至包括朝贡制度,都和这种思想逃不脱关系。

    朝贡的精神本质是什么?

    就是老子天下第一,“尔等罔不臣妾”。

    哪怕黄芷汀是女子,也同样受到这种文化的影响,因此在她的理解中,高务实要控扼马六甲,那就是要拿下马来半岛。

    夫君想要,南疆又交给她管,她当然就一心一意开始图谋起马来半岛了。

    高务实从她把高瑞雏调去暹南的动作就猜出了她心中所想,虽然一如既往地同意了这次调动,但他还是希望给妻子的头脑稍稍降点温。

    思虑良久,他走到桌前坐下,开始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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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西北望

    给黄芷汀的信写完,时候已经不早,高务实便准备就寝。才刚刚脱了衣服去床上躺好,连被子都还没焐热,忽然听见外头叫“老爷”。

    叫他的声音是男声,不是侍女,因此高务实连忙坐了起来,立刻披衣下床——若是侍女则一般没什么大事,是家丁则不然。

    由于他现在已经成亲,虽说夫人不在燕京,但大户人家的规矩是不会因此而废的,除了高陌那个特例之外,平时并不会有男性家丁来到后院,即便是高陌来了,也必然是在侍女的陪同下来见他。

    这都快三更天了,竟然会有男家丁来后院找他,必然不是小事。

    小楼下先是有些喧哗,高务实在楼上只隐隐听到几句,大概是后院的侍女在呵斥家丁不懂规矩,竟敢半夜入后院。听声音,似乎是黄芷汀留在燕京的侍女,据说还懂些武艺,不过高务实并没有亲眼见过——他也没那兴致。

    即便是在昭回靖恭坊的状元第,家丁护卫队也留下了差不多两百人里外把守,这要是还能出现需要靠黄芷汀侍女上阵保护自己的状况,那这只怕也没救了。

    刚刚开春,燕京城还冷得很,高务实只是随便披了件外衣,就没立刻下楼,而是打开窗户朝下面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几名侍女正在小楼楼下和几名家丁“对峙”。侍女们自恃此乃内院,面对几名魁梧高大的护卫队家丁毫不示弱,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高务实听了两句,大意是责备他们不该打扰老爷休息。他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就在楼上大声道:“何事喧哗?”

    “老爷,这几个人说有事要求见老爷,晓兰姐姐让他们明早再来,他们都等不得,竟然闯了进来……”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侍女们要告状了,连忙摆手道:“这些迟点再说——你们有什么事非要现在见我?”后面这句显然是对几名家丁说的了。

    三名站在前面的家丁连忙让开了一些,露出身后隐在黑夜中的另一人,似乎是那人有事要说。

    高务实眼神不好不坏,在夜色中虽然看不清那人相貌,但一眼就看出他的服饰不对——家丁护卫队的衣服是褐色短打,而来人穿的则是褐色曳撒。

    这是骑丁的款式。

    来人是被两名护卫家丁左右架着双肩的,他看来有些脱力,直到看见高务实,这才精神一振,用嘶哑的声音尽量大声道:“老爷,甘肃出大事了,曹爷八百里加急送了密函,连内务部都来得及报告……”

    大事是什么大事,现在高务实还不知道,但是京华内部的八百里加急是什么概念,他却很清楚。

    不要看影视剧里屁大点事都会“八百里加急”,其实那一般都不可能是真的。实际上,在唐朝时的最高加急传信是每天五百里,大明由于驿站系统庞大而完整,因此又提高了一些,达到最高六百里,真正所谓“八百里加急”,目前考证大概是在鞑清咸丰时期太平天国运动期间发生的。

    其实想想也知道,施耐庵在《水浒传》中创造的“神行太保”戴宗,也不过就是所谓“日行八百里”,联系《水浒传》本身属于古代“高武”性质的小说来看,八百里就是古人对于非神话体系下速度的想象极致了,哪有那么容易达到,动不动就来八百里加急?

    大明的六百里加急已经很厉害啦!也就是京华既不缺马,也不缺好骑手,这才能整出这个八百里加急来,然而事实上直到如今也只用过区区几回,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按照高务实自己的规定,八百里加急可以在任何时间直接送到他本人手里,甚至可以跳过内务部报备,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

    “你们几个,带他上来说话。”高务实吩咐道,顿了一顿,又吩咐楼下的侍女:“去看看还有热水没有,给他准备些温茶,不能冷,也不能烫。”

    侍女们听了自然心里不太高兴,但老爷的话相当于天条,她们也只好遵命而去,临走前还有个丫鬟故意做出凶巴巴的样子压低声音警告几人:“虽然老爷让你们进去,可要是弄脏了里头,明儿本姑娘一定找你们算账!”

    众家丁不敢得罪老爷身边的丫鬟,只好赔笑说一定小心。

    高务实没听见这些,他回去穿衣服去了,现在丫鬟们全在楼下,他也只好自己动手。

    穿好衣服,从卧室来到书房,几名家丁已经手足无措地站在里头,其中两人架着那名骑丁。

    高务实看了一眼,心头也是一惊。他本来还在想骑丁赶路又不是自己两条腿跑步,怎么会跟脱力了一样,原来这位骑丁的大腿处裤管都磨破了,大腿内侧甚至看得见血迹。

    这可是冬天啊,要赶路赶成什么样才会弄成这样?

    高务实连忙一指旁边的椅子,责备道:“扶他坐下啊,这还要我说?”

    家丁们不敢说刚才被警告过,可是又更不敢反驳老爷的话,只好忙不迭告罪,同时把那骑丁扶着坐下。

    骑丁这时候颤抖着从马靴里抽出一封被封得极其严密的信来,颤抖着递给高务实,自己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高务实结果密函,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冲他点了点头:“你辛苦了,回头高陌联系你的时候,你跟他说,就说我说的,给你一个一等功。”

    那骑丁立刻挣扎着想要下跪,高务实伸手将他按住,道:“不必谢了,好好坐着休息,等我看完若是没有什么要问你,你就下去休息,也不必去其他地方,去前院客房便是。”

    那家丁更是感激,只是实在嗓子冒烟,说不出话来,只好用力点头。

    高务实安慰地冲他笑了笑,然后走回书案边坐下,检查火漆,拆开弥封。

    这封密函是从西安发来的,看字迹和印章,应该是曹淦的亲笔无误了。

    高务实先前来比较镇定,没看几行就变了脸色,看到最后更是倒抽一口凉气,然后忙不迭又再看了一遍加以确认,连侍女送来了温水给那骑丁都没注意。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除了密函,一路上可有转达的口信?”

    那骑丁连忙放下水,用力摇头。

    高务实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喝,然后起身对另外几名家丁道:“等他喝完,你们送他去前院休息。”然后也不管他们,直接下了楼,抢先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高务实才发现前院早就惊动了,护卫队的一些当值家丁立刻围了过来。高务实随便点了一人,道:“找几个人,拿我的名剌去……”

    说到这里,他却忽然又犹豫了下来,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去吴阁老和大司马府上,就说我有要事,今晚就要见他们,请他们过府一叙。”

    家丁们正要分头行事,不料高务实又道:“另外派人出城,让高陌也立刻进城见我。”

    大明不仅有宵禁,而且晚上的城门是要关闭的,当年身居辅臣高位的张居正都被高务实在这一手上坑惨了。

    不过张居正那次是因为高务实早有准备,这才导致阁老身份都不好用,实际上现在的规矩相比明初早就松弛多了,尤其是在平时,哪有那么严格。

    至少,他高务实要派人出城就并不困难,高陌要进城也不会遇到多少麻烦。

    钱能通神,这话不是白说的。如果通不了,那只是说明钱还没给够。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让高务实半夜三更临时通知吴兑和梁梦龙来与他会面?

    简单的说:西宁城丢了。

    是的,这座后世的青海省会,在原历史中都稳如泰山的西部要地,这次居然丢了。

    丢掉西宁已经是大事,更严重的是,这次丢失西宁还和京华逃不脱干系。

    西宁地区,东接秦陇,西通西域,南交蜀藏,北护甘凉,一直是引人瞩目的战略要地和历代王朝重点经营的地区。

    洪武元年(1368)明朝建立,元顺帝弃大都北遁。元朝虽亡,但汗廷退据漠北,仍保有相当强的军事力量,与明朝遥相对峙。

    为了更好地西控诸番,加强对西北的军事戍防,大明在“关陇藩翰”的河、湟、洮、岷一线,建立了西番诸卫,以防蒙古,用军事卫所制度管理边卫地区的军民等事务。明廷于洪武五年(1372)设置西宁卫,加强对该地的军事戍防与政治管控,进一步稳定和巩固了西陲的安定,成为明朝边陲保障体系的重要支柱。

    “明代武功定天下,革元旧制,自京师达于郡县,皆立卫所”,于洪武五年(1372)冬置西宁卫。从地缘上看,明代西宁卫所辖,“东至庄浪、西抵西石峡,又西出塞外至罕东卫故地,北依大通河,东南四百里,并河州界,东北六百里,至古浪城;西南一千五百里,抵安定卫故地;西北六百里,接永昌卫境;东去陕西布政司二千三百里,并有古之西平、乐都、西海、浇河之地,十五蕃部所居,犹为附属”。

    在建置上,西宁卫始设之初属陕西都司,洪武十一年(1378)改隶陕西行都司,明后期又受甘肃总兵官和甘肃巡抚节制。明朝视西宁为“西夷重地”、“河西巨镇”,洪武时长兴侯耿炳文即统兵驻守西宁卫。

    明成祖时又置镇守官于西宁卫,以右军都督府都督或陕西行都司都指挥等充任。成化八年,镇守官改置分防守备。嘉靖三十一年改置分守参将,万历时又改置协守副总兵。

    此外,弘治元年(1488),明廷又设整饬西宁兵备道,掌抚治沿边少数民族事宜,整饬兵备,统辖西宁、庄浪、古浪、凉州及镇番五卫所,兵备官(多由陕西按察使司副使出任)驻西宁卫,军政兼摄,地位显要。

    西宁卫设有指挥使一员,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各七员,属下有镇抚、经历、知事各一员,各所设正千户、副千户、镇抚等职,民事由经历司办理。

    与西宁卫设立相伴,地方武职官制建置体系相继构筑,“明置都指挥以领卫所,置总兵、参将、游击、守备以司攻守,又理以宪臣,监以御史,抚以都宪,统以总制”。

    西宁地区“设镇守西宁等处地方总兵官一员;中营中军游击一员,中军都司一员;左营游击一员;中军守备一员;右营游击一员;提塘守备一员”。营兵设“参将下中军一,千总三,哨把总六,管火器把总二。游击下中军一,千总二,把总二。守备下中军一,把总一。”

    此外防守官又以卫治为中心,四向分守,这里暂不多说。

    卫所官军分番校阅,置屯遣戍,主要以护守城池、防御胡虏、备遏盗贼为任务。

    西宁卫与高务实曾任的辽东地区有些类似,都是军民兼治,下辖西宁、碾伯、镇海、北川、南川、古鄯六千户所,同时兼领“塞外四卫”——即洪武八年(1375)后,相继在柴达木盆地西部所设安定、阿端、曲先、罕东四卫均由其节制。以“西番之势益多,其力益弱,西陲之患亦寡”的施政策略,维护明廷于此的统治秩序。

    西宁卫作为兼司地方行政的机构,其下有编户四里,即巴州、红崖、老鸦和三川,由卫经历司进行管理,对周围藏族各部(明朝统称“西宁十三族”)也行使监督权,各部落僧俗头目“每岁遇万寿圣节、正旦、冬至俱赴卫行庆贺礼,又每月赴卫听受约束”。

    卫指挥一级的官员中有专司“抚夷”之职者。弘治初置西宁兵备道后,“抚治番夷”也是副使的重要职责。

    明朝西宁卫城大致在现今的西宁市中心(现存北城墙、东城墙、南城墙部分残垣)。对于明朝西宁卫治西宁城池的修筑,有明一代,洪武、嘉靖乃至万历年间都曾动土兴工。

    洪武、嘉靖年间的修建没必要多说,万历年间的修建却不得不提一下。

    万历三年(1575)三边总督、兵部尚书石茂华、巡抚都御史侯东莱以西宁城“土垣渐圮,历亦不时窃忧,驯至可忧”为由而加修。

    此次工程由西宁卫兵备副使平康裕和董汝汉、分守参将萧文奎、凉庄游击吴钺督率军民庀材修筑。这次修筑可谓“砖包城”,其规模及牢固程度空前,在西宁卫参议张问仁所撰《重修西宁卫城记》碑文中记载了这次修成的城池的建制大小。

    这个新的西宁城,在换算后的周长为5704米、高15.3米、底宽16.65米、顶宽10米,较之明洪武、嘉靖年间的规模都要大。

    这次工程“图形势、议工力、料物用、分职报、约程限、申法令”,兴师动众,颇费财力、物力和人力。城池修成后楼橹、铺舍、杆具,无一不精,炳如翼如,且固且丽。

    就是这样一个新修不过十年出头的西宁新城,居然极其突然的被青海土默特部攻破了。

    本来这是朝廷军务,跟曹淦这个京华商社的大掌柜没什么关系,但他却在密函中告诉高务实,青海土默特的著力兔、火落赤兄弟很可能是靠着京华的火药炸开了西宁城墙而一举攻破西宁的。

    此事还得从京华矿业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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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1章 火药遭掠案

    京华矿业是京华集团内部非常重要的一个部门,前几年才单设,其总部设在开平,但管理和指导京华全部矿业的勘探和生产。

    在土默特彻底臣服之后,京华矿业在大明国内的开发从专注华北、华中和辽东三地开始扩大化,首先的一批就是西北地区。

    西北地区之所以是第一批重点开发,政治是主要因素,因为实学派或者说高党的基本盘依然偏重北方地区。尤其是张四维当政之后,晋党几乎融入进了高党内部,这样一来除了山西之外,原先张四维的主要盟友马自强家族在陕西的势力也为高务实所用,这就为京华矿业开拓西北创造了必要条件。

    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关键因素,就是土默特的臣服使得原先处于“环甘皆虏”不利局面下的西北地区忽然之间变得安靖下来,有了大举开发的基础。

    当时,京华矿业的重点在于陕北的煤矿——即后世的神木、榆林地区。该片区的煤矿加上土默特铁矿(后世包头,该矿由京华开设,其中雇佣了部分蒙古人)和鄂尔多斯芒硝(同包头),构成了京华在陕西打造一个新兵器厂的基础,因此京华在延绥巡抚的驻地葭州开建了延绥兵工厂,主要生产火枪,少量生产轻型火炮,用以供应西北军需。

    到这个时期都没有问题,问题出在下一步。延绥兵工厂建成并顺利投产之后,京华开始了西部拓展的第二步。恰好此时京华商社在行商的过程中听过甘肃当地传闻——听传闻是这个时期发现矿产的重要来源——说是甘肃永昌卫的军户经常发现铜矿。

    这个消息引起了京华矿业的注意,很快派人去永昌卫附近查询勘探,结果真的发现了一所大铜矿。

    消息很快传到高务实这里,但他对甘肃也不了解,拿不定主意,于是写信给刘馨问询。刘馨不久后回信,认为京华矿业发现的铜矿很可能是后世的金昌白家嘴子铜矿,储量很是不小。

    这就让高务实精神大振了,因为大明缺铜缺得厉害,他现在又需要铜矿来造炮配给舰队,因此一听有大铜矿,马上批准了在永昌卫开发的计划——虽说地方偏远,但再偏远也在丝绸之路的必经道上,而且这里可以跑马,还能比云南运输更困难吗?现在大明的铜矿可是大半看云南呢。

    永昌卫这个地方就是后世的金昌,位于武威西北不远处,当然现在的武威一般称之为凉州。大明在甘肃这里所面临的局面,就像方才说的“环甘皆虏”,北面是土默特,西与南两面是吐鲁番和青海土默特。

    吐鲁番还好一点,由于实力有限,一直以来对大明都比较恭顺。而青海土默特则不然,他们一开始还是比较老实的,尤其是俺答在位时期,因为畏惧俺答的声威,青海土默特一直跟随俺答的主张:俺答打大明,他们就跟着骚扰甘肃;俺答受封,他们就老老实实做生意。

    到了俺答死后,漠南大战爆发,大明与土默特联手击败图们和辛爱,鄂尔多斯部的切尽黄台吉领着火落赤投了把汉那吉,这是最后的和平时期。

    把汉那吉受封顺义王之后,切尽、火落赤等人的地位没有太大变动。切尽因为鄂尔多斯部是蒙古的济农,因此地位还只是稍逊把汉那吉一筹,而火落赤等人就不行了,包括他兄弟著力兔在内,个个都只是个指挥佥事——还不如指挥使。

    这当然不能让曾经做过图们手下“五执政”之一的火落赤满意,甚至连著力兔都大为不满,认为至少应该给个指挥使才对。

    两兄弟一合计,这还忙乎个屁啊?搞到最后居然比把汉那吉那“毛头小子”都差了一大截,说出去简直丢脸!

    于是两人就开始于把汉那吉生分起来,渐渐地不服管束。把汉那吉于是按例联络切尽黄台吉,准备两相出兵教训一下这兄弟俩,但切尽不愿意看见蒙古人继续自相残杀,于是表示愿意出面调停。

    切尽是俺答的侄儿,早年就很受俺答的器重,在蒙古左翼还是比较有威望的,他出面之后,火落赤和著力兔老实了差不多两年。

    然而好景不长,切尽去年忽然病了,而且是病来如山倒,很快形销骨立,甚至都已经召集部下的首领们交代后事了。

    及至此时,火落赤和著力兔的心思就活泛起来。在他们看来,切尽的面子是要看的,但把汉那吉就无所谓,这小子辈分既低,能力也不出众,漠南大战看似是他的大功劳,其实不然。

    论战略,那是高务实的手笔;论作战,那是脱脱的个人秀——关把汉那吉什么事?

    于是乎,两人故态萌发,又开始不稳了,开始骚扰甘肃边境,被大明“革除市赏”,也就是禁止贸易。

    但是革除市赏这种事,其实不仅有损于火落赤与著力兔,对于大明本身而言也有害处。其具体表现就是,京华商社在西北的行商变得困难起来,不仅少了青海土默特的生意,而且与吐鲁番做买卖也要防止火落赤、著力兔的打劫。

    这种局面之下,京华为了补上这个“亏损”,就只好加大对永昌卫铜矿的开发,于是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减少雇佣人工,而使用火药炸矿的方式来开山采铜。

    在这个思路之下,京华矿业开始往西北运送火药,大量火药被送去永昌卫的铜矿等待使用。

    火落赤与著力兔因为并没有火枪火炮,本来没有对此产生什么兴趣,但恰好来了一位客人,帮他们出了一个主意。

    这位客人真是老熟人了,正是辛爱之子布日哈图。

    布日哈图千里迢迢从漠北绕行到青海,当然是有要事的,这个要事就是说动火落赤、著力兔兄弟反抗把汉那吉的“倒行逆施”。

    把汉那吉有没有倒行逆施不重要,重要的是布日哈图带来了图们的汗谕,图们册封火落赤、著力兔两人为大蒙古国执政,同时又表示,只要他们将来能配合图们灭掉把汉那吉,虽然蒙古左右两翼必须一统,但图们只要土默特本部,鄂尔多斯部保留的大蒙古国济农职位将给于青海土默特。

    这个册封基本打动了火落赤、著力兔兄弟,但兄弟二人也有要求,那就是现在青海并不完整,最重要的西宁地区掌握在大明手里。

    他们两兄弟提出,如果大汗能帮他们夺回西宁,凑足完整的青海,那么不仅现在就可以立刻宣布脱离把汉那吉的管辖,开始骚扰明边,而且还愿意歃血为盟,将来图们对把汉那吉发动统一之战的时候,他们两大部落一定“无分老幼为大汗效力”。

    这么一来,难题就转到了布日哈图头上。

    图们远在千里之外,中间隔着土默特本部,当然没有能力出兵帮忙,布日哈图只能凭借一己之力想办法帮他们两人拿下西宁重镇。

    这个难度,听起来不比当年唐朝王玄策打印度低多少了。

    但布日哈图毕竟是布日哈图,是能够被图们倾心相待的谋主,他在松山一边汇集情报,一边仔细思索筹谋,竟然真的想出一条主意来。

    很快,火落赤开始派人联络永昌卫,明面上是继续请求大明重开市赏,暗地里则联系永昌卫,说要和他们私市。

    众所周知,大明边军穷起来是顾不上禁令的,或者说禁令的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向永昌卫这种远在甘肃的边军,当然不介意私市。

    只不过往常而言,边军也会接口禁令而把私市的价格倾斜得很厉害,蒙古人通常并不太肯受这种“剥削”,所以一般而言,这种私市的规模并不大。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以往,火落赤表示,他和著力兔两兄弟要对瓦剌发动一场大战,要彻底奠定“西域之雄”的地位,因此需要大量的物资——换句话说就是这次交易的规模远远比平时的私市大得多。

    永昌卫区区一个卫所,当然不会有那么高的战略思维去关注“西域之雄”这种问题,对他们来说,蒙古人愿意当冤大头就是最好的消息,交易这种事那真是不怕你生意大,就怕你生意小。

    大也是违反禁令,小也是违反禁令,朝廷法不责众,又不可能把永昌卫上上下下全砍了脑袋,那为什么不干一笔大的?

    于是这件事很快谈拢,火落赤的人和永昌卫在某处人迹罕至的城墙脚下进行私市。

    私市这种事属于潜规则,信誉比什么都重要,所以在过去那么多年的时间里,双方都不会破坏这种默契。然而这一次出了意外,交易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火落赤、著力兔的大队人马忽然出现,把进行私市的永昌卫人杀的杀、俘的俘,然后找些会汉话而且长得像汉人的人,穿着他们的衣服,拿着他们的信物去扣关……

    永昌卫当时就被偷袭破了边关,纷纷退守各处坞堡——这不算新鲜事,边军在边疆除了关墙之外,还有一大堆的坞堡,用处就是万一边墙告破,还能退守坞堡等待大军救援。

    但意外的是,火落赤和著力兔的大部队并没有去啃那些修得固若金汤的坞堡,而是直接去京华的永昌铜矿——他们不是去抢矿石,这玩意虽好,他们却几乎处理不了,搞不出什么铜来,他们是去矿上的仓库。

    京华在铜矿倒是有护矿队,但因为永昌卫并未向他们提前示警说有外敌入侵,所以他们当时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都还在矿上做工。

    等到他们拿起兵器,组织好队伍准备保卫铜矿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并不是对着铜矿而来,甚至不是对着已经炼成的铜锭而来,这些蒙古人呼啸着去吧仓库洗劫一空,尤其是用来炸山采石的火药,一包不剩地被蒙古人抢走。

    火落赤与著力兔抢走火药之后,永昌卫一边隐瞒情况,一边和京华永昌铜矿扯皮,甚至惊动了远在西安坐镇的京华商社大掌柜曹淦。曹淦得知消息之后也很纳闷,青海的蒙古人抢火药有个屁用?他们既没有火器,又不会炸山开矿,难道是要卖给西域的其他势力?

    不过,自家被打劫了这么多火药,曹淦也不得不管,因此亲自赶往凉州了解情况,甚至还准备伺机报复。

    结果这一去,得到的消息却让他大吃一惊:火落赤与著力兔得到火药之后根本没往西域去,而是直接南下,一路奔着西宁而去。

    曹淦大惊失色之下,一边派快马通知西宁方面,一边亲自带队,率领三千多人的马队往南追赶。

    但这肯定迟了啊,他从西安一路过来,在凉州又耽误了半天,哪里还追得上火落赤和著力兔两支蒙古部落的主力?

    他刚刚翻过祁连山,就得到了消息,西宁失守!

    更让他震惊的是,西宁之所以失守,是因为火落赤和著力兔的人冲到西宁城下和西宁卫对峙,而在当天晚上,蒙古人挖地道“挖一半”,在西宁城的城墙下埋下大量火药,一举把西宁城的西城门给炸塌了!

    蒙古人居然会这一手?

    曹淦顾不得许多,把能用上的手段全用上了,花了几千两银子才摸到一条内幕消息:图们汗的军师布日哈图已经在火落赤军中坐镇一个多月,这办法从头到尾都是他的主意,连带着火药炸城的主意也是他想出来的。

    曹大掌柜震惊之余,也顾不得布日哈图怎么会懂这个,赶紧派出快马,八百里加急给高务实送信报告情况。

    按照他的想法,这件事最开始出问题,责任固然在于永昌卫,但京华丢失的大批火药,实际上才是西宁城失陷的主因。要是没有这批火药,布日哈图纵有万般能耐,他也撬不开坚固的西宁城。因此他认为朝廷搞不好要追究京华的责任,所以老爷必须提前有所准备,不能等到西宁失陷的消息传到京师再紧急灭火。

    高务实倒不怕这件事让京华陷入多大的麻烦,毕竟京华本身也是受害者,而且是“无过错方”,朝廷中就算有人要找麻烦,他也足以应付。

    他是对整个局势感到焦急!

    因为现在的情况太符合布日哈图的谋划,这个局面必须要扭转过来,要不然到时候大明还没搞定“开藩禁”之事,外头布日哈图已经成功策划围攻土默特。

    土默特万一顶不住,那自己此前十多年的规划可不就全部付之东流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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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就是,“新万历三大征”的第一征很快就要写到了。

第072章 紧急磋商

    吴兑和梁梦龙几乎是同时抵达昭回靖恭坊的高务实状元第,两人虽然都是一头雾水,但也知道高务实这么大半夜派人把他们从床上叫醒请来此处,绝不会是突发奇想要和他们闲聊,这一定是有大事要事发生,而且多半还是急事。

    三人没在花厅会面,而是直接被请进了高务实的书房,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过多寒暄。

    高务实只说了一句:“深夜叨扰,甚是抱歉。”然后便把手里的密函一扬,叹道:“刚刚收到的急报,西宁丢了。”

    吴兑到底是老牌大司马出身,一看高务实手里的密函,便拧眉问道:“不是朝廷的军报?这是京华自己的密报?”梁梦龙也立刻朝那密函望去。

    高务实没有解释,只是点头道:“事涉京华。”然后便把密函递给吴兑,而梁梦龙也偏过头去一同查看。

    密函并不算长,两人很快看完,都是倒抽一口凉气,互相对视了一眼。

    吴兑沉吟着道:“曹某所言若皆属实,则此事当属永昌卫之罪,应该不会波及京华。”

    梁梦龙则道:“京华本事并无过错,但此事引发的后果却不堪设想。”

    吴兑闻言也接口道:“不错,这几年朝廷重心不在西北三边,三边军务以防御为主,如今西宁失陷,却不知要如何措置夺回。”

    梁梦龙思索着道:“郜文川手头可用之人不知是否足够……我总觉得陕西三边固守有余而克城不足,兵部说不定要出手帮他一把了。”

    他提到的郜文川,文川是其号,此人本名郜光先,字子孝,乃是时任三边总督,官职全称是总督陕西三边军务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换句话说,这位老兄在总督之中已经几乎做到巅峰,挂兵部尚书和左副都御史衔。他本是嘉靖三十八进士,当时在金榜中排名中游,没能留在京师,授上海县知县。后升任监察御史、大理寺少卿。擢右佥都御史、右副都御史,巡抚延绥。后改左副都御史,巡抚蓟州、辽州、保定,兼理边务。前年晋兵部右侍郎,总督三边军务,去年晋今衔。

    吴兑点头道:“郜文川若有需要,兵部肯定是要帮他的……”

    梁梦龙没有多说,但心里很明白。如果时任三边总督是个与“大家”无关的人,兵部现在是不必着急的,毕竟人家也没向朝廷报警求援,那这事就还是该督臣自己的差事,兵部犯不着这么积极主动。

    但郜光先不同,他是山西长治人,晋党出身的督臣,属于“自己人”里的重要边臣,该帮的忙就得早些准备一手。

    再说,张四维丁忧已经这么久了,万一到时候他回朝发现自己的重要属下因为兵部办事不力、支援不足而倒台了,这气不得撒到他梁梦龙头上来?

    其实连高务实都不知道他大舅还能不能回朝,因为在原历史中,张四维的父母是相继去世的,张四维本人因为受不了这重连续的打击,悲伤过度而自己也辞世而去了。不过梁梦龙又不能未卜先知,当然不知道这点,所以他担心张四维回朝会找他算账,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毕竟论起亲疏的话,晋党出身的郜光先反倒比他梁梦龙在张四维心里更重要呢。

    吴兑身为阁老,考虑的层次更高一些,他这时摇头道:“朝廷或者说兵部能给他的支援只怕也有限。”

    梁梦龙一时没能理解,反问道:“这是为何?咱们眼下没有其他大战,调动一两支精兵支援甘肃方面,这应该并不困难。”

    这里顺便说一句,陕西三边总督并不是只管陕西,这个职务有必要说一下(便于后文情节理解,而且我看了下,百度百科说得太简略了)。

    陕西三边总制,又称三边总督,与两广、宣大、蓟辽总督并称为明代常设四大总督。

    元朝灭亡后,蒙古各部退居草原,长期与明朝南北对峙,几乎与明朝统治相始终,两者形成了密切的政治、军事、经济关系。三边总制即是应对北边军事形势而产生的,并与陕西三边四镇的形成与建设相辅相成。

    明代所谓的“陕西”,其实在大多数时候,指的都是整个西北地区,包括了后世的甘肃、宁夏、陕西、青海及内蒙古的部分地区。

    为加强对该地区的军事防御,大明在此先后建立了四大军事重镇,即宁夏镇、甘肃镇、延绥镇、固原镇(陕西镇)。三边,即指其中宁夏、甘肃、延绥地区。最迟至明代中期,三边军镇已经设立并逐渐完善。

    据《明会典》记载:“弘治十年议遣重臣,总制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十五年以后,或设或革。至嘉靖四年始定设。四镇兵马钱粮、一应军务从宜处置。镇巡以下悉听节制,军前不用命者,都指挥以下听以军法从事。”

    而关于陕西三边总制的初设时间,历来有多种说法,比较主流的一种说法是认为当早于弘治十年。具体而言,成化十年时,王越已有总制之名,统驭各路军马。

    时孛罗忽、满都鲁、自加思兰等常居河套地区,连年入寇陕西沿边一带:“成化初,毛里孩乩加思兰、孛罗忽、满都鲁继至、初犹去住不常。六年以后始为久居计,深入诸郡杀掠人畜,动辄数千百万,岁常四三入。边将拥兵坐视,或视其出而尾之,偶获所遗老弱,辄虚张以为斩获之数。甚者,杀吾民为虏级,皆冒为功,被升赏无笄,有败衄者,罪止降谪且多宥之。”

    正是由于此时边将多不用命,虏患由是日炽。而王越几次攻之,稍有所获。成化九年九月十二日,王越袭破“虏营”于红盐池。成化九年十月十一日,王越等获韦州之捷,夺还男女一千九百三十四口。

    宪宗欲从长计议,迫使“虏贼”不敢犯边,遂授予王越节制大权,以促其大成。然而在成化十年七月,王越因病势渐增而回京。

    弘治十年,蒙古人寇肃州之沙窝堡,巡抚甘肃都御史吴珉不能抵御,兵部乃议设总制官,遂令王越总制甘凉各路边务兼巡抚地方。不久即命甘肃、宁夏、延绥三边军马俱听王越总制调用,巡抚甘肃都御史另选他人。

    王越任总制期间主要应对贺兰山后蒙古一部,孝宗特告之:“贺兰山后乃虏贼巢穴,累次寇边,皆自彼而入,使其住居年久,熟知地方或诱引北虏大众,或招来野乜克力等夷,为患不小,尔须运谋追剿,母令滋蔓。”

    正德元年二月,时在陕西一带督理马政的巡抚杨一清因宁夏花马池屡被侵袭,所调延绥游兵久不至,故请设总制居中调度。经兵部会同廷臣推举,武宗简命杨一清总制陕西、延绥、宁夏、甘肃等处边务兼督理各该地方马政。

    由此可见,三边总制最初具有临时设置的性质,多是为应对严峻之军事形势,且在任时间较短,或因疾病召回,或因战事稍息召回。随着派设次数的增多,总制在任时间的延长,该官职的派设渐趋稳定化。

    杨一清于嘉靖四年五月上任,十一月离任,王宪即于是年十二月接任,一直到嘉靖七年二月方被召回,徐琼于王宪离任的当月即被任命,至十年九月方离任,后任的总制基本连续上任,很少出现间断的情况。

    由此可见,自嘉靖四年以后,朝廷中枢派遣三边总制已成为定制,不论是否遇到军事危机皆遵循定例,连续任命,成为比较固定的中央派遣官。

    而到了嘉靖十五年,因为避“制”字(圣旨中有一类,曰制),于是朝廷将陕西三边总制更名为陕西三边总督。自后,一直采用“总督”之名。

    三边总督的权责说清楚了,郜光先这个陕西三边总督的责任也就很明确了。

    由于他“总制陕西、延绥、宁夏、甘肃等处边务兼督理各该地方马政”,而且“四镇兵马钱粮、一应军务从宜处置。镇巡以下悉听节制,军前不用命者,都指挥以下听以军法从事”,所以按照“权责对等”的原则,这四镇出了事,首先就是他的首尾。

    梁梦龙因为担心他由于西宁失陷而被劾罢,导致将来张四维对自己不满,所以一听吴兑这话里仿佛有不想管的意思,当时就有些着急了。

    吴兑可以不担心这个,因为他是根正苗红的高党,而且与高务实关系极佳,梁梦龙自问与高务实关系倒也不错,可惜没有吴兑这么好的出身,自然就不能不紧张。

    但吴兑听了这话,却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朝高务实望去。

    梁梦龙有些纳闷,也随即向高务实投去探寻的目光。

    高务实稍稍皱起眉头,然后苦笑道:“鸣泉公,朝廷倒不是没兵可调,难处是没钱。”

    梁梦龙当局者迷,居然忘了这茬,被高务实一提醒,这才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大腿,有些恼火地道:“又是没钱,我大明煌煌天朝,怎么总是因为没钱而许多事都办不得?”

    高务实差点没忍住要翻白眼,暗道:那可不是么,我大明怕是历史上最穷的“天朝”了,只不过这个穷仅限于朝廷,民间可特么一点都不穷。

    但高务实也不能一声不吭不搭理梁梦龙,只好苦笑道:“鸣泉公,再忍个两三年吧,等藩禁开解成功,朝廷少了三成负担,许多事也就好办了。”

    “唉,我倒不是不能等,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眼下怎么办呐?”梁梦龙满脸写着烦恼,一言三叹般地道:“西宁丢不得啊,这地方有多重要,二位难道不清楚?”

    “二位”当然是清楚的,吴兑也是从兵部尚书任上进的内阁,怎会不清楚?高务实就更不必说了,他编纂过《大明会典》,又是穿越者,对于这个时代而言简直称得上古今贯通,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用一句最简单的话来表述,那就是:西宁在,甘肃安;西宁失,甘肃危!

    从地形上来说,甘肃的“丝绸之路”一线,都是在祁连山以北,而西宁卫则在祁连山以南。如果西宁卫丢失,从战略形势上来说,就是青海土默特占据了整个祁连山以南地区,处于易守难攻的状态不说,还可以随时北出祁连,威胁整个丝绸之路。

    别以为只有汉唐的丝绸之路是通畅的,明代同样通畅,因为大明同样需要这条路来与西域贸易,获得一些西域特产乃至个别资源,而西域更需要这条道来获得大明的各种拳头产品。

    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那还只是经济上的威胁,实际上西宁卫的丢失更严重的是会处在战略上的严重劣势。从态势上来,彼时的青海土默特就有些像安史之乱后的吐蕃,是一种“我想打你就打你,你想打我不可能”的状态——除非你翻越祁连山之后还能去死磕要塞。

    当然,大明与唐朝还是有不同的,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大明有火器。

    唐朝没有火炮,翻过祁连山之后望着那些险要位置的要塞只能拿人命硬堆,而大明有火炮,理论上还是可以靠着火炮攻克这些要塞的。另外还有一点,吐蕃人虽然也游牧,也有不错的骑兵,但他们是比较擅长要塞守卫的,而蒙古人在这点上似乎就不太在行。

    吴兑此时道:“我自然知道西宁要紧,可朝廷没银子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阁老也变不出钱来……唉,这事只能看郜文川自己的能耐了。”

    梁梦龙大失所望,又朝高务实望去,满怀希冀地道:“求真,你是点金圣手……”

    “收复西宁和打缅甸不同,这可没法为闲钱没地方花的勋亲贵戚们带来什么真金白银的收益,我看,要为这事筹钱可不容易。”高务实回答道。

    他倒不是真没办法搞点钱,但现在皇帝藩禁一事盯得紧,就算能搞钱,估计也会被拿去先顶上开藩禁的缺口,所以高务实不太想在这件事上使力。

    梁梦龙果然泄气了,往后一靠,喃喃道:“那怎么办?陕西三边这些年换装也换得不勤,现在又没有援兵……”

    高务实有些看不下去,轻咳一声,道:“曹淦带了三千商社的骑丁过去……如果郜文川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把这三千骑丁借他一用。”

    此时的高务实不知道,因为这句话,居然导致了后续连环变数,变得他这个穿越者都把握不了西北局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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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召见

    朝廷的消息虽然也有六百里加急,但比高务实得到情报依然慢了两天多,由于高务实是晚上得到的消息,所以朝廷方面实际上是到了第三天才获悉西宁失陷。

    西宁虽然重要,但可能是由于地处偏远,朝廷上下的反应居然没有高务实三人想象中那么大,除了兵部反应激烈之外,就剩户部比较紧张了。

    沈鲤这个户部尚书本来就不太“专业对口”,一听见西宁丢了,第一反应就是去兵部拜会梁梦龙和高务实。由于双方都是实学派的大臣,所以沈鲤也没怎么绕弯子,直截了当问他们有没有打算“动大兵”,并且不等他们回答,自己先自说自话表示户部是拿不出钱来的。

    沈鲤的意思是,你们要打的话,兵部今年的预算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要拨付到位了,你们就拿这个预算自己看着办,反正后续也不要伸手管我要钱就是。

    梁梦龙沉着脸没回话,他当然不能这么答应——兵部今年的预算是没有动兵的款项的。

    这是因为,年初刚刚重新开衙(春节结束开始上班)的时候,朱翊钧就传达了旨意,今年朝廷的财政预算全面朝“开藩禁”倾斜。兵部方面别说没有战争预算,连换装和各种维护都被压到最低,只有蓟辽总督下辖的四镇(蓟镇、辽东、昌平、保定)维持了平时的军费,连宣大三镇(宣府、大同、太原)的军费都缩减了两成多将近三成。

    至于陕西三边那就更不必提,直接砍了三成五,按理说是要全面转入防卫的。

    这种时候让兵部自己拿预算去调动大兵夺回西宁,那岂不是年初打得爽,年尾火葬场?哦,可能根本撑不到年尾,年中就要火葬场了……

    拖欠官员的俸禄一般没大事,虽然朝廷上上下下看似吵得很凶,但其实大家并不靠这点俸禄吃饭,吵一吵只是为了展示自己廉洁奉公、两袖清风。

    拖欠军饷就很要命了,尤其是有些偏远地方,军饷本来就不足,还总被上峰想尽各种办法克扣、冒领什么的,再一拖欠下来,就经常会出现骚动甚至哗变,这是大明朝的常事,大家都很清楚。

    在今年这种情况下,兵部能稳住各地形势就要费大力气派员巡察了——这是郭朴任上搞的一个办法,大致上是兵部派员调查各地军饷发放情况,具体来说是兵部武库清吏司派员调查,由武库清吏司郎中主管。

    原历史上的武库清吏司于万历九年并革,但现在由于实学派改革,该部门反而被加强,主要是加强了军饷、军械、军资等物资调度的监督权,另外武库清吏司还负责军工私营方面的监督工作,这就更不可能并革掉了。

    今年预算出来的时候,兵部就已经讨论要更加严格的监督个地方克扣军饷等问题,就是担心地方军队哗变,现在又怎敢挪用这里的预算去打仗?

    不过梁梦龙也没有指责沈鲤,他知道沈鲤现在压力也很大,甫一上任大司农就面临开藩禁这种需要大笔钱款支撑的大事。而且沈鲤又没有在户部工作的经验,现在整天忙得脚不沾地,人都清减了十多斤,本来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现在都能看见明显的颧骨了。

    所以沈鲤说拿不出钱,那应该是户部真的没法子。上次他甚至想出个“馊主意”,想要由户部牵头新辟两三个海港,然后转手卖给京华。

    可惜这条主意也夭折了,因为两点:一是户部现在本来就没余钱,开海港连基础都打不好,怎么拿来卖?

    二是高务实表示京华今年也很紧张,估计没钱买港口——他也不是开玩笑,南疆那边的投入实在太大了,而且主要投入都是京华自己的钱,靠着南疆各国的那点收入完全入不敷出。

    事实上,现在南疆各国的财政除了安南已经进入“盈利”,其余不论是暹罗、勃固、南掌,都是彻底的“亏损”,更别提柬埔寨了。与此同时,京华又在开建定南城,还要修复一些战争中受损的城市,这都是需要花钱的。

    京华固然有钱,但一下子往几个王国里砸钱,当然也会紧紧巴巴,哪里还能去买什么海港?这事将来当然能做,现在就算了。

    所以直到沈鲤离去,梁梦龙也没有表态,等沈鲤走后,他才愁眉苦脸地对高务实道:“求真,这次只怕真有麻烦了……你觉得郜文川能不能仅凭三边自身之力解决这次危机,收复西宁?”

    这问题高务实也回答不了,只能道:“现在陕西三边只是上疏报告了西宁失陷之事,郜文川的疏文里也只说自己正在协调调度,具体什么情况我们也还不清楚……且先看他怎么处置吧,或许能有什么惊喜呢?”

    梁梦龙叹了口气,心里觉得这实在有些不靠谱,但正像之前吴兑所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军饷说什么都白搭。

    这边没有议出什么结论,朝廷上对这件事的关心度也不太够,高务实本来打算就干脆冷处理一下,先等郜光先那边明确了部署再说。

    谁知道朝廷不急有人急,下午就有内宦来兵部找高务实传旨,说皇上召见,请高宫保立刻进宫觐见。

    高务实没有太意外,很干脆地就跟着司礼监的人进宫面圣去了。

    到了宫里,朱翊钧果然还是选择在文华殿见他。日常寒暄不必多说,高务实受赐坐下之后,朱翊钧就直截了当地问道:“西宁的事,兵部应该已经议过了吧?现在有什么结论?”

    高务实苦笑道:“兵部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郜文川自行安排收复西宁。”

    “看来又是没银子闹的?”朱翊钧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皱眉道:“那你觉得陕西自己能夺回西宁吗?”他这里的“陕西”,指的也是三边。

    高务实沉吟道:“如果单从兵力上而言,三边其实还是有这个实力的,但麻烦也和兵部是一样的,三边现在能发挥多少力量,关键也在于有没有银子。”

    这话不是高务实信口胡言,三边的问题真的不是出在“兵力”上。所谓三边,前文已经说了,一共有四镇,即延绥、固原、宁夏、甘肃。

    延绥镇东起黄甫川堡,西至花马池,全长一千七百余里。在原历史来说,其永乐时期驻军兵力2.5万人,崇祯时期驻军约4.5万人。而在这一位面,当前的兵力也介于这两个时期之间,去年是约莫3.7万人,不多不少。

    固原镇东起延绥镇饶阳水堡西界,西达兰州、临洮,全长约一千里。

    这一镇要单说一句,大明初期,西北地区只设了延绥、宁夏、甘肃三镇,但由于战线太长,距离较远,一旦遭遇战事,三镇之间无法做到遥相呼应,因此在弘治年间又新增了固原镇。

    该镇兵力在原历史上的崇祯时期是近6万人,而现在也差不多是这个数。另外还有一点需要说明,三边总督就是常驻固原的,因为此处在地理位置上来说比较方便居中调度。

    宁夏镇东起花马池,西至宁夏中卫喜鹊沟黄河北岸,全长约两千里。原历史上,其永乐时期驻军兵力约7万人,崇祯时期驻军兵力约2.5万人,而目前的兵力是约3万余——这是由于土默特臣服之后,鄂尔多斯部也比较老实,所以该镇驻军兵力不多。

    甘肃镇东南起自后世兰州的黄河北岸,西北至嘉峪关讨赖河一带,全长约一千六百里。原历史中,其永乐时期驻军兵力约9.6万人,崇祯时期驻军兵力约4万人,目前兵力约6万余,不到7万。

    由这个驻军多少也可以看出大明目前的边防压力重心的转移,面对土默特本部乃至鄂尔多斯部的部分,驻军兵力就相对偏少。而面对青海土默特的部分,驻军就偏多。

    甘肃镇、固原镇,两镇加起来的兵力将近十三万之多,可见其面临的军事压力也肯定是很大的。

    这个不能去和宣府、大同、蓟镇、辽东四镇比,因为这四镇的前三镇都是京师门户,而最后一个辽东镇的“工作压力”又特别大,既要直接面对残元的察哈尔本部,又要镇抚整个女真各部,甚至实际上还有防范朝鲜的责任——当然这一条现在似乎已经被忽略不计了。

    甘肃、固原则不同,甘肃镇现在的主要防范对象就只有一个青海土默特,而固原镇虽然从设定上而言任务很多,但其实现在的主要任务也是支援甘肃镇,所以这两镇实际上都是因为青海土默特的缘故,所以实力特别雄厚一些。

    但是反观青海土默特,别看它占地面积很大,实际上这个时期的人口很少,即便是蒙古人占据了青海之后,青海的蒙古各部人口也很有限。如这次偷袭西宁得手的火落赤、著力兔两兄弟,其本部人口都不过十来万,部落控弦之士通常来说也就两万多,肯定不到三万。

    按照高务实从京华商社得知的消息了解来看,他们两兄弟正常来讲能调动的“铁骑”大概也就是五万左右——这还是全族进入战争的情况之下,平时应该更少一些。

    大明固守城池和边墙,为了应对这最多五万蒙古骑兵,就得准备十三万大军,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状。

    城池不会跑,你想守住就得处处驻守;骑兵往来纵横,他想打谁都可以集中兵力千里奔袭。所谓战略劣势,这就是其中一种典型。

    处处驻守的缺点很明显,兵力分散嘛。丝绸之路这一条线,路上的城池就像一颗颗珍珠,少了哪一颗都不能构成完整的珍珠链,所以哪一处都得守住。

    原先西宁在手的时候,主要牧地在大小松山附近的火落赤、著力兔二人为了避免被明军“烧荒”,平时也不敢长期远离老巢,于是祁连山以北的丝绸之路一线就比较安全。

    现在西宁丢了,大明在祁连山以南虽然还有归德州、积石州等处在手,但它们的位置都太靠南了,并不能有效威胁火落赤、著力兔兄弟,这两兄弟已经能够“抽时间”北出祁连给丝绸之路造成严重威胁,甚至万一再搞出一个火药炸城之类的事来,失陷某颗“珍珠”也不是不可能。

    朱翊钧沉着脸听高务实在堪舆图前给他分析局势,听完之后就有些焦躁,问道:“咱们不好动兵是没法子的事,今年的预算早就安排好了。而且开藩禁之事是你提出来的,你也知道此事之重要,其事关西怀东制的最后一战,咱们现在不能因此乱了阵脚。”

    高务实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此前才一直打算等郜光先自己先处置,看看情况再说嘛。

    但朱翊钧却有其他见解,他话锋一转,道:“咱们是动不了,但土默特是不是可以动一动了?之前是因为切尽病了,现在切尽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下文?”

    高务实叹了口气,摇头道:“从最新的消息来看,切尽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朱翊钧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他若是死了,把汉那吉是打算怎么办?”

    高务实道:“得看鄂尔多斯部内部是谁继承他的遗产。”

    朱翊钧沉吟片刻,问道:“我听说著力兔、火落赤二人都是切尽的弟弟?”

    高务实答道:“是。”

    朱翊钧一拍书案:“我知道了,布日哈图那厮只怕是对火落赤、著力兔二人许诺,切尽死后的遗产归他们两个!”

    不得不说,这个猜测和正确答案已经相去不远,高务实也基本同意,但却补充了一点:“但是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朱翊钧立刻问道:“什么问题?”

    “著力兔和火落赤是两个人,而且他们去青海已经这么久了,如果要瓜分切尽的遗产,那他们是回河套,还是把河套的切尽遗部带去青海?亦或者,两人重新分配一番,一个留在河套,一个回青海?”

    朱翊钧迟疑了一下,摇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但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记得切尽有儿子啊,图们说把他的遗产赏给他两个弟弟就能赏了?他儿子能同意吗?”

    高务实笑道:“这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键:不论他两个想要怎么分,顺义王都不可能坐视不理,肯定要帮切尽之子,以确保鄂尔多斯部依旧忠于土默特。而火落赤和著力兔二人既然是要‘瓜分’,则不管怎么分,这其中都牵涉到利益——牵涉利益,就是我大明可以从中上下其手的基础。”

    朱翊钧心中一动:“你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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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这章写完,想必大家猜到“新三大征”的第一征要发生在什么方向了吧?不过,嘿嘿,可以想大一点……

第074章 朱翊钧的烦躁

    朱翊钧的猜测并不深入,只是根据高务实的习惯而下意识猜到他大概在打离间计的主意,或者更直白一点说,在打分化瓦解的主意。

    高务实的想法基本符合他的猜测,只不过想得更多一些。但高务实刚要解释清楚,便听见外间有脚步声响起,他和朱翊钧对视一眼,都暂时没了声音。

    “皇爷,司礼监刚刚收到三边总督郜光先的疏文,您现在看吗?”

    这声音是陈矩的声音。

    陈矩是知道高务实在此的,他又是个谨慎的人,那他依然前来呈上郜光先的疏文就说明这疏文肯定很重要。

    朱翊钧和高务实都明白这一点,因此两人稍稍对视,眼神交流了一下之后,朱翊钧便道:“拿进来吧。”

    陈矩于是进来,双手将一本疏文奉上。

    朱翊钧看了看,这道疏文应该已经经过内阁了,上面有申时行的票拟,不过票拟写得极其简单:“其俟兵部部覆。”——就是先等兵部回答再说。

    朱翊钧轻哼一声,没说别的话,打开疏文看了起来,刚看一两行就皱起了眉头,飞快得扫完全文,一声不吭递给高务实。但等高务实双手接过,他却又忍不住道:“你也是兵部堂上官,看完直接代表兵部部覆吧。”

    咦?

    高务实心中有些意外。我虽然也是兵部堂上官,但我这个左侍郎实际分管的工作是京营这块啊,怎么让我代表兵部部覆三边总督?

    不过想归想,在没看到疏文内容之前,他也不好妄加揣测,便默默打开疏文看了起来。

    这篇疏文写得有些啰嗦,先是说了一通三边今年预算大减,各种差事都办不利索——难怪朱翊钧刚才一看开头就眉头大皱,毕竟今年暂削三边军饷的决定是他亲自做出的。

    接着,郜光先话锋一转,说到西宁失陷一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千错万错都是永昌卫的错,永昌卫指挥使罪该万死——他已经将其先拿下了。

    三边总督拿下个指挥使当然轻松得犹如喝口凉水,不过郜光先的行文只怕有些问题——不是说遣词造句有问题,而是他表现出的态度有些问题。在他的疏文中,这件事谁都没有责任,有责任的只有永昌卫,因此处罚了永昌卫指挥使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这风格高务实很熟悉,但也不太熟悉——推诿罪责是很熟悉的官场套路,可是你这个三边总督怎么说也是永昌卫的头号上司,他永昌卫犯了事,你好歹也提一句说要“负领导责任”嘛,完全三不沾怎么可能?难怪朱翊钧脸色难看。

    高务实心中叹了口气,面色却一如既往地淡定,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郜光先总算开始说正事了,他提到在西宁丢失的消息一传到固原,自己就做出了反应,责令甘肃巡抚曹子登、甘肃总兵刘承嗣二人即刻展布机宜,率军进剿,伺机夺回西宁。

    这一条其实没什么大问题,毕竟在朝廷看来,三边有事找三边总督,而在三边总督看来,甘肃有事肯定先找甘肃巡抚和甘肃总兵。

    一级压一级,历朝历代一直都是这个道理。

    不过问题出在下面,郜光先表示,他本来想调动固原兵力“助剿”,但固原本就贫瘠,今年削了军饷之后,平时的操练都已经大打折扣了,要想出动近千里而助剿西宁,那几乎就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现在没法出兵,而是在竭尽所能调度银钱物资,争取早些凑够了出征所需,然后才能启程。

    这下子,连高务实也忍不住皱眉了。

    郜光先这人怎么回事啊?你一个三边总督,边境出了这么大的事,火急火燎才是正常表现好不好?

    结果你倒好,手头那么大的权限你不会用?调度?调度个屁啊,这种时候有多少库银都得先拿出来用了。

    大明朝的财政制度谁不知道啊?中枢虽然没钱,地方上也未见得多富裕,可是地方衙门毕竟也是有一大笔自己管着的税款的,而现在才特么年初呢,去年的钱难道就见底了,你没得拿还是拿不得?

    事有轻重缓急,这话难道你都没听过?

    高务实心里憋着气,继续往下看,结果这一看差点得背过气去。

    郜光先表示,陕西等地府库不充裕,地方官都不肯调动钱粮,而且庆王等各西北地区的王爷们也都表示大军不宜轻动,因为现在切尽黄台吉好像不太行了,万一他死了之后鄂尔多斯部寇边,固原大军又走了,那到时候丢了宁夏、固原等地该怎么办?

    郜光先认为王爷们的担忧也很有道理,因此决定先等一等,看切尽到底死不死再说。另外关于钱粮,他还是会尽力再催促一番……

    高务实看完,简直说不出话来。

    你特么是朝廷三边总督啊,王爷们说话对你来说管个屁用,你居然听他们的?而且陕西地方官不肯调拨钱粮?

    见了你的鬼了!多大的地方官在你这个挂兵部尚书衔的制台大人面前能直着腰杆子说话?他们不肯给,你还就没辙了?你这是去做总督还是去做家丁啊?

    朱翊钧见高务实也气得翻白眼,忍不住冷哼一声,道:“怎么说?这位郜制台究竟是拿不出钱来,还是压根就不肯拿啊?”

    皇帝这句话里已经明显带了火气,甚至把“郜制台”这种词都说出来了——制台这个说法其实没问题,过了大礼议那段时间之后,朝廷上下包括民间,依然把总督叫做“制台”,皇帝也不是不知道,但并不会去追究。毕竟当初“总制”改“总督”是有时代背景的,就是大礼议。

    然而皇帝这么叫就不正常了,因为正常来说皇帝称呼臣子应该是统统直呼其名。当然在实际中,对于亲近的大臣,皇帝有时候会称呼其字、其号,对于做过他讲官的大臣以及阁老们,则也可能以“先生”称呼。

    然而不管怎么说,皇帝通常是不会用该员的职务别称来称呼的,如果用了,多半是带着讽刺或者愤怒,只有极个别的情况下可能是开玩笑。

    朱翊钧现在肯定没有兴致开玩笑,所以他一定是带着怒意的讽刺。

    可是他这话……高务实却不太好回,因为郜光先毕竟是晋党出身,如果自己现在顺着朱翊钧的意思说话,搞不好郜光先当场就能丢官。

    对于高务实而言,郜光先的官也不是说一定不能丢,而是不能这么简单、这么仓促的丢了,因为他现在没有做好任何应变准备。万一郜光先丢了官,阁议又出了状况,结果朝廷派了个心学派的大臣去接任三边总督,那实学派方面岂不是亏得吐血?

    退一万步说,这种情况没有发生,但是派了个中立派大臣过去,那也未见得靠谱。陕西三边这些年来一直是实学派当权,忽然空降个非实学派的总督过去,镇不镇得住场面那谁知道?

    眼下军情紧急,要是还出了这种事,这西宁城只怕……至少今年是别想拿回来了。

    再退一万步说,以上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而是皇帝让高务实推荐一个人去,这也有麻烦,因为高务实眼下没有这种准备,手头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一个绝对靠谱的边臣党羽。

    于是高务实只好艰难地道:“陕西三边贫瘠是肯定贫瘠的,但要说一点银子都凑不出来,臣以为却也不太可能。眼下从郜文川的疏文来看,他恐怕既不是拿不出钱,也不是不敢拿这钱,而是他还没有意识到眼下局面之凶险,因此还在按照寻常的情形来处置……”

    “寻常的情形?”朱翊钧轻哼一声:“寻常什么情形啊?总督拿不到出兵的银子,这就很寻常吗?”

    “不,不是拿不到,而是要先经过一番扯皮。”高务实双手一摊:“臣在边地也是做过官的,深知这种时候边官、边将和边军的心思。”

    朱翊钧毕竟还是相信高务实,闻言稍稍放缓了语气,皱眉道:“什么心思?”

    “不肯离境。”高务实道:“皇上看这疏文,或许只能看到推诿塞责,但臣因为在边地干过几年,倒是能猜到当地的情形。眼下固原等地的局面大概是这样:切尽重病,鄂尔多斯内部不稳,主战派甚至可能占了上风,固原等地官员觉得西宁不关他们什么事,大军一旦离开,一时半会肯定回不来,一旦河套有变,他们就有危险了……”

    “大军又不可能全走!”朱翊钧稍稍加大声音:“难道郜光先连这点权衡都没有,六万大军全带去青海不成?还是说固原当地官员贪生怕死一至如斯!”

    高务实摇头道:“皇上,这倒未必就是贪生怕死了,他们其实是从仕途考虑——大抵当官之人都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固原大军云集之时,即便河套生乱,鄂尔多斯部易主易帜,也不太可能直奔固原而去,如此他们就不必担心遭到什么损失——皇上,不遭到损失就不会有惩罚啊,他们何必要冒这个风险呢?他们是固原的官,又不是西宁的官。”

    朱翊钧气得一拍桌子:“合着就我这个皇帝该满天下操心劳力,这些人都只顾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的?他们都不知道以天下为己任?读书读到狗身上去了!”

    高务实轻咳一声:“朝廷之中,以天下为己任的还是有不少的……”

    “我没骂你,我骂那些地方官员……我,我是骂那些不顾友邻的地方官员!”

    也是难为皇帝了,因为他说到一半想起来,高务实也是当过地方官的。

    高务实知道他不是骂自己,也懒得计较这些,把话头扯了回来,道:“所以眼下的情况,以臣之见大概是郜光先的判断有些失误——他是三边总督,考虑到鄂尔多斯部本身没有错,但他错在不知道鄂尔多斯部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朱翊钧光顾着生气,一下子脑筋也没转过来。

    “鄂尔多斯部要是生乱,最急的应该是顺义王啊。”高务实稍稍摊手,道:“土默特之强大,固然主要是其本部够强,但鄂尔多斯部也是其中一个关键因素。皇上是否还记得,当年把汉那吉之所以来投大明是因为何事?”

    朱翊钧脑子清醒了一点,回忆了一下,道:“是因为他爷爷俺答把他的未婚妻嫁给了鄂尔多斯部的那个谁……”

    “那个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连俺答都会因为担心鄂尔多斯部的态度,而将原本打算嫁给把汉那吉的女子转而送去给鄂尔多斯。”高务实道:“这说明即便是强如俺答,生恐鄂尔多斯部与他离心离德。”

    朱翊钧恍然大悟,然后反而又有些紧张起来,问道:“那万一鄂尔多斯部真的生乱了,土默特能制服他们吗?”

    高务实沉吟道:“单从实力上来看,还是可以的。不过这里也涉及到战略态势:皇上请看……”他一指堪舆图,道:“鄂尔多斯部的位置大抵算是在土默特西南方向,其正北方便是顺义王把汉那吉当年的直属领地,换句话说,鄂尔多斯部如果真的乱了,只要直接出兵黄河以北,便是一刀捅进了顺义王的腹部。”

    “嗯,然后呢?”朱翊钧皱眉问道:“你不是说土默特有能力制服他们吗?”

    “是有,但土默特大军一旦西趋或者干脆南征,那丰州滩就空虚了——鄂尔多斯部虽然稍弱于土默特,但相差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以臣个人之见,其实力大概相当于土默特本部的六七成左右,因此土默特要想一举压服鄂尔多斯,肯定也得全力出击才行。

    然而问题来了,土默特大军全力出击,丰州滩就空虚了,如果图们此时突然西犯,土默特就要面临前狼后虎的不利局面。而且还有更糟糕的事,那就是土默特本以我大明为靠,而现在我大明却不巧正处于无力出兵相助的境况之下……”

    朱翊钧听得有些烦恼起来,焦躁地道:“怎么丢了一个西宁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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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臣要要官了

    朱翊钧有理由烦恼,毕竟这件事的起源在他看来确数意外,而重要的则是这个意外发生的时间非常不巧。

    大明为了一举击败察哈尔,现在正在进行最后的力量积累,因此开了藩禁,而开藩禁这件事本就很难,想要比较平稳地办下来,高务实的那套办法几乎就是最优解,所以才有朱翊钧全力支持,甚至大削全国军饷的举动。

    如果能够安安稳稳地渡过这三年,可想而知当时的大明就能够暂时摆脱财政窘迫的不利局面,可以集中力量征服察哈尔的残元势力,达成大明王朝两百年多的夙愿。而他万历天子朱翊钧不敢说比肩太祖,至少也能比肩成祖的丰功伟业了。

    作为一个年轻的天子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心潮澎湃的?

    可惜,高务实漠南之战打得虽然千好万好,却也造就出了一个布日哈图,此人在其父辛爱万分危急之时冒头出来,最终被图们收留,成了图们如今赖以为靠的谋主。

    真是乱世出英雄,要是没有漠南一战,或许布日哈图这个非长子出身的台吉就泯然于众人了呢。

    高务实始终怀疑,西宁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道理并不复杂:以布日哈图所受图们器重之深,大抵应该算得上是“一日不可稍离”,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千里迢迢绕道漠北而到达青海,其难道只是为了忽悠火落赤和著力兔两个蠢蛋?

    火落赤、著力兔二人的实力,在京华内部的情报下大抵被计算在中等偏上的水平,合起来能有五万人。

    这个实力说弱的确不弱,但非要说强,那也未见得很强,毕竟他们这个实力一则是两人所部相加,二则还需要全部落动员才行。若是分开来看,两人自家一部之众也就两万余,充其量也只是前年炒花的水准,甚至可能还差一些。

    如果没有切尽将死这档子事,布日哈图要拉拢他们恐怕非常不易,因为切尽不仅是他二人的长兄,而且实力很强,称雄河套——比名义上的鄂尔多斯部万户之主、大蒙古国济农博硕克图还强。

    有切尽压制,鄂尔多斯部不会生乱,火落赤、著力兔二人畏惧土默特与鄂尔多斯联手,也不敢轻易答应布日哈图的拉拢。

    但切尽一旦不能视事,这种局面就立刻发生动摇了,布日哈图很可能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西行青海,欲以火落赤二人为突破口,不仅扰乱青海、甘肃,甚至可能是想借此祸水东引,把土默特的忠实盟友鄂尔多斯部拉下水,造成土默特要么左右皆敌、要么痛失一臂的局面。

    不管最后把汉那吉怎么选择,布日哈图或者说图们汗都能在此事之中捞到好处——敌人衰落了,就是自己强大了。

    高务实估计,布日哈图选择西行的时间点,应该是确定切尽病重将死的时候。不得不说,他对于局势的把握相当准确,因为切尽黄台吉实在是一个维系土默特与鄂尔多斯主从关系的重要人物。

    当年,他就能在俺答封贡成功之后代吉能请贡。为此,切尽进行了求贡的艰苦努力,并取得了成功,还得到了王崇古的肯定和大明的奖励。

    隆庆辛未(1571),吉能遣切尽等“请贡市比宣、大”,切尽亲为表文。内中“大都感上许俺答封王通贡恩,顾辞多参以佛语”。王崇古“令其表视俺答式以进。切尽谨如约”。

    于是,王崇古“念切尽迎敕撰表,多积功劳,乃请赏彩段等”,诏报可。紧接着,召切尽赴清水营颁给,乃望阙叩头谢恩。

    这说明,从很早之前开始,切尽就是蒙古人里的封贡派,而且是鄂尔多斯部内部实际主持这件事的人物。

    还有一点也高务实在得知西宁丢失后已经思索的,那就是切尽的实力对明蒙关系到底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无疑,切尽的实力在鄂尔多斯部中的确是首屈一指的,他“雄视一套,投足左右,便有轻重”,当初便深受俺答、吉能所倚重,甚至在整个蒙古部落中都有重大影响。

    昔日土蛮“聚集起六万户人众,制定了大法规,指令左翼万户中察罕儿[万户]的那木大·黄台吉、罕哈[万户]的威正·速不亥、阿速[部]的那木答喇·合落赤那颜、土蛮[万户]的纳木歹·扯力克·黄台吉这几个人执掌法规”。[注:以上用的蒙文史籍的译名。]

    换句话说,当时蒙古的五执政,俺答这边派去察哈尔的是他辛爱的长子扯力克,即俺答的长孙(他是代表父亲辛爱去的),而鄂尔多斯部派出的正是切尽,可见切尽当时在鄂尔多斯部内就已经是仅次于吉能的人物了。

    但是,切尽的实力是否对大明、对明蒙和平构成威胁了呢?高务实回忆了一下,切尽当年无论是西行,还是东归,切尽都极力约束部夷,并且采用严格的纪律和手段约束部夷,他本人肯定是不会威胁到大明的。

    “吉能死,切尽日夜伤世父,亟还套治丧。所过道上,皆以抢番为戒。”

    “壬申(1572)春二月,切尽乃踏水临边……乃以书告抚臣,大略称:‘不敢违太师明禁,而走黑山,雨雪连旬,艰苦万状,以致马牛消耗,惟太师哀怜,为我许开市,敢以火落赤为比也?’……诫诸部所过毋抢番、毋犯汉,令下即起营。

    于是,从乌鸦口往黑城,行未至草古城,遗达马二匹,游击朱勋使使者追而予之。而虏部亦焚毁我吴家庄土房椽四间,切尽罚羊四十匹,套旗一杆,罚羊四足。自是,汉虏所损遗,罚治率以为常。”并且约束部众,谨遵训诫。“切尽传檄酋妇,令其边外行。”

    高务实仔细回忆这些年的犯边记录,都没有找到切尽犯边的记载。也就是说,切尽一生遵守约定,是诚心款贡,决不是什么“谬为驯谨”。

    这种十几年来一以贯之的驯谨是装不出来的——比如火落赤、著力兔二人,他们早在以前就有犯边的记录,甚至在封贡之后都曾经出现过,是被切尽传书责备之后才收敛起来,直至此番切尽病重。

    而且,高务实不同于朱翊钧,朱翊钧大抵不会考虑到深层次的文化之类问题,而高务实早在当年力主封贡开始,就一直支持蒙古人崇佛。在蒙古崇佛这件事上,切尽也是一位十分重要的人物。

    后世史学界有一种说法,是说“切尽引俺答迎佛”。这个说法在《万历武功录》里甚至还有史料支撑,《万历武功录·切尽黄台吉列传》的传文中有交代,说早在壬申年(1572)的时候,切尽西行中就曾经向抚臣廖逢节索取经书和佛珠等物品,说明他在此时已经信奉藏传佛教了。只不过,在当时的大明官员看来,切尽“非忠心诚好佛者”。其到丁丑年(1577)的时候,切尽“诱骗”俺答率军西进迎佛,实际上是为了到达肃州、西海一带挑起明蒙间的争端。

    《万历武功录》在这里的说法有些问题,大抵是这个时期大明官员对“鞑子”都不怎么信任的缘故,实际上切尽黄台吉是忠实的藏传佛教的信徒。他在嘉靖后期的一次率军深入到青海地区作战过程中,接触到了当地三位高僧,并将他们带回鄂尔多斯部,《蒙古源流》中详尽地记载着切尽引进佛教的过程。[注:这个记载太长了,我懒得引用。]

    那么,当时切尽引俺答西进的原因和目的究竟是被动还是主动,究竟是真的信佛还是意图侵边?高务实认为他是真的信佛。

    因为实际上俺答汗与藏传佛教的渊源,从嘉靖年间就建立了联系。见于史料记载的是在嘉靖三十七年(1558)俺答汗出征撒里畏兀儿(黄头回鹘)的时候,在西海遇到并俘获了一些藏族商人和1000多名喇嘛,随后将他们释放了。

    但是,实际上此前蒙古右翼各部已经多次出征西海,俺答汗第一次亲自率兵出征西海是在嘉靖十一年(1532)。即便以《阿勒坦汗传》为准,嘉靖三十七年以前,俺答汗还有三次出征西海地区的记录,分别是嘉靖十一年、十三年和二十二年,所以到嘉靖三十七年的这一次,实际上已经是第四次了。

    如果说,此前俺答汗出征没有遇到佛教的僧侣和寺庙,那恐怕是不现实的,也是绝对不可信,只不过这些活动没有见于史籍记载罢了,毕竟蒙古文献比较粗枝大叶,不能和汉文文献相比。所以高务实可以确定,俺答汗接触佛教应该在嘉靖三十七年之前。

    当然,俺答详细地了解佛教应该是在隆庆五年,或者是万历元年,但俺答汗的信奉佛教并不是切尽蛊惑的结果,这一点在《阿勒坦汗传》中也有记载,此处不多说。

    总而言之,切尽肯定是佛教的忠实信徒,俺答和他促成了土默特与鄂尔多斯同时改宗佛教这件大事。那么对于高务实来说,维护切尽所订立的方针就很重要,这也就意味着他必须促使大明在这件事上帮助土默特。

    “西宁之失虽然事出突然,但归根结底是布日哈图之谋,而布日哈图此谋的关键,不在于火落赤、著力兔,更不在于西宁。”高务实沉声道:“此事真正的关键,在于河套!”

    朱翊钧凝神朝他看去,高务实伸手朝堪舆图一指,道:“皇上请看,由西往东,青海、鄂尔多斯、土默特、察哈尔。这四处势力,原先察哈尔是孤身在东的。如果布日哈图想搅乱土默特内部,仅凭一个青海其实并不足够。

    火落赤、著力兔二虏所部不过五万,倘使河套不乱,其最多不过是我大明西疆癣疥之疾。皇上,臣做个最糟糕的假设——假设我大明放着西宁丢失不管,局势会如何?”

    朱翊钧微微蹙眉,迟疑道:“这个……有些难堪吧?”

    “只是假设。”高务实强调道。

    朱翊钧无奈道:“那就先放着,让甘肃各地小心几年,等咱们灭了残元再说。”

    “正是如此。”高务实点头道:“没有西宁,我祁连山北麓一线这几年肯定要遭些骚扰,但布日哈图不可能长期呆在青海为火落赤等人出谋划策,如此他一旦东归,甘肃各地只要小心一些,还是可以防住的。即便会遭受到一些损失,但对大局而言并不致命。”

    他稍稍一顿,又道:“而一旦鄂尔多斯部乱了,事情就严重了。刚才便已经说过,一旦河套生乱,土默特将不得不做出选择,要么南征河套,重新掌控局势,但这样就很可能被图们偷袭丰州滩。

    要么就固守丰州滩,放弃河套,但这样一来,土默特就彻底被孤立起来了。万一布日哈图再接再厉,说动博硕克图(蒙古济农、鄂尔多斯万户领主)与图们会攻土默特,那我大明十余年的心血就有可能付之东流。”

    朱翊钧面沉如水,沉默良久,道:“你有什么主意?”

    高务实道:“土默特南征这件事,能不发生最好不要发生,因为即便一切顺利,那也是一场内战,损害的是土默特与鄂尔多斯的实力——皇上,这两支力量现在至少都是从属于我大明的,也是可以用来制衡甚至威胁察哈尔的。”

    朱翊钧一摆手:“这个我知道,问题是现在我大明帮不上忙!”

    “我们还是可以帮上一些忙的。”高务实摇头道。

    朱翊钧诧异道:“是么,怎么帮?”然后立刻补充道:“你可不要说出兵,那不行,会耽误大事。”

    高务实微微一笑:“缩回来的拳头才最有威慑力。”说着,做了一个捏拳回收的动作。

    朱翊钧不由心中一动,思索着道:“你是说……咱们故布疑阵,吓唬吓唬图们?”

    高务实听得哈哈一笑,道:“何止是吓唬图们?臣以为最好除了土默特之外,全都吓唬一番!”

    朱翊钧眼前一亮,来了兴致,忙问道:“怎么吓唬?”

    高务实忽然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拱手一礼:“皇上,臣要要官了。”

    “啊?”朱翊钧愕然一愣:“要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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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七镇经略

    朱翊钧眼见得高务实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眼角却怎么看都带着笑意,不禁也笑了起来,乐道:“想当官的人很多,但敢当着皇帝的面要官,这却不多见。说说看,你要朕给你个什么官啊?嗯……你已经是少司马了,莫非现在想做大司马?”

    高务实笑着摆手,道:“大司马责任重大,臣年轻识浅……”

    “年轻是不假,识浅未免过谦。”朱翊钧呵呵一笑,然后又道:“哦,你继续说。”

    高务实本想谦虚一番,被他这一打断,干脆也懒得继续了,直接道:“臣还没想好要个什么官……”

    “嗯?”朱翊钧一愣。那表情的意思很明显,你都没想好,那你还说要官?

    高务实继续道:“不过原则上……要听起来像是在准备发动对察哈尔决战的样子。”

    朱翊钧微微一怔,但很快明白过来,眼前一亮:“哦,我明白了,你是要借着漠南大战的威名,假意挂帅吓唬图们?”

    高务实含笑拱手:“皇上圣明,臣确属此意,只是不知道那点虚名够不够震慑图们。”

    “你那点‘虚名’若是不够,我看也没人够了。”朱翊钧哈哈一笑,略微思索片刻,点头道:“这主意我看不错。正如你方才所分析的那样,火落赤、著力兔二虏,不过布日哈图棋局上的两颗闲棋,得之则幸,失之则命,根本无足轻重,真正要紧的还是鄂尔多斯部的动向。”

    他微微撇嘴,轻哼一声:“然则,切尽什么时候会死,这却没人能打包票。至于切尽若真的死了,局势到底会怎样发展,眼下也还莫衷一是。既然如此,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图们不敢动弹。只要他不敢动,那么土默特就能安心压服鄂尔多斯,确保我大明宣大、三边等地千里防线深固不摇。”

    高务实颔首道:“皇上所言极是,而且还有顺带的一点:一旦图们忧心我大明出兵,则布日哈图必不敢久留青海,无论是图们将其召回,亦或者他主动回返,都会让火落赤、著力兔二虏失去依靠。以二虏之智,一旦没了布日哈图从旁指点,其计将安出?无非冢中枯骨,早晚必为我大明擒之,枭首传边近在眼前。”

    “然也!”朱翊钧觉得这番话听起来格外提气,显得有些兴奋起来,道:“布日哈图一走,火落赤、著力兔不值一提,到时候没准都不需要固原大军调动,甘肃一镇或许便能收复西宁。而且布日哈图若真是回去了,那也就意味着他的阴谋彻底落空,土默特仍将号令整个右翼蒙古,为我大明藩篱。”

    高务实微笑点头。

    朱翊钧想了想,道:“你现在已经是戎政侍郎,倘若按例平调外放,也不过做一总督,蓟辽?宣大?似乎都不足够……”他有些挠头,显得有些踌躇。

    此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陈矩忽然小声提醒:“皇上,按朝廷旧例,似可临时委为经略。”

    朱翊钧眼前一亮,双掌一击,喜道:“对啊,总督不够还有经略!”他这次反应很快了,立刻说道:“我看这样,原来按照咱们此前的谋划,对图们一战的主力也都是出在蓟镇、辽东、昌平、保定、宣府、大同、太原这七个镇,你这次既然是要吓唬图们,让他以为大明出兵在即,那就干脆把这戏做个全套,甚至就当成是一次预演,把七个镇都经略起来!”

    高务实迟疑道:“此七镇事关重大,臣仕官历浅,若是一人经略七镇,不知朝议能否认可?”

    朱翊钧完全没当回事,摆手道:“只让你经略蓟辽、宣大七镇已经是考虑到朝议了,若是不然,连三边四镇也让你一并经略了——那样必能让图们更加畏惧。”

    高务实却依旧道:“但通常而言,对图们动兵,似乎只需蓟辽四镇即可……”

    “不然。”朱翊钧摇头道:“单单震慑图们,或许只需要一个蓟辽,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去把周咏(蓟辽总督)换下来就是了,还要什么经略?”

    朱翊钧正色道:“让你把宣大三镇也经略下来,不止是为了图们,也是为了河套的鄂尔多斯。你刚才分析那些话之后,我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此事是锦衣卫上报的,事关卜失兔与切尽。”

    卜失兔就是博硕克图(有别于土默特本部的另一个卜失兔),是蒙古济农,鄂尔多斯万户领主,正经的“汗”,老汗吉能是他的祖父。

    锦衣卫历来又对外侦查的职责,而对蒙古各部的侦查又是其中重点,所以锦衣卫对鄂尔多斯部有报告是很正常的事。高务实闻言点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朱翊钧道:“博硕克图(为了区分土默特的卜失兔,以后都用博硕克图,但请注意博硕克图不是明人对他的称呼)之父布延巴图尔(同上,明译“把都儿黄台吉”,又区别于土默特的把都儿,不过后者不能称黄台吉)你记得么?”

    高务实点头道:“此人死于万历元年,臣没记错的话是死于西征。”

    朱翊钧赞道:“求真果然熟知边情!不错,此人在隆庆六年袭父职位都督同知,万历元年时,或许是为了立威,亲自率军出征瓦剌,降服了瓦剌辉特部,但却旋即被收降的辉特部虏酋额色勒贝所杀,当时鄂尔多斯部群龙无首……”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笑:“倘若是在其他地方,切尽此时只怕就该趁势而起,自己争一争这济农之位了。”

    高务实笑了笑,却摇头道:“臣料切尽并非这等人。”

    “你以为他是什么样的人?”朱翊钧眉头一挑,问道。

    高务实平静地道:“鄂尔多斯之周公旦也。”

    朱翊钧一怔,有些意外地道:“你对切尽的评价,可真是出乎意料的高。”

    高务实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朱翊钧便懒得纠结这个了,继续道:“你没猜错,本来此时博硕克图年幼,切尽是很有机会取代他的,但切尽没有这样做,而是认认真真地抚养他……哦,对了,切尽还是台噶勒准根哈屯的堂弟,也就是博硕克图的堂舅。”

    这种情况在蒙古很常见,再说切尽本来也是有“黄台吉”称号的人,是俺答的侄儿,大家多少都沾亲带故。

    高务实依旧没说话,朱翊钧便又接着道:“虽说蒙古人有‘哈屯摄政’的传统,但当时的情况并不太妙,因为布延巴图尔在位不到一年,本来是想打个立威之战,谁知反而死在了瓦剌,这对他这一支的威望打击是非常大的,鄂尔多斯内部很多人都希望切尽取而代之,倘若切尽不肯,就另立布延巴图尔的弟弟——随便哪个。”

    高务实思索着道:“以切尽的为人来看,他应该会着力稳定内部,等局面稍定之后,说不定就该出兵为布延巴图尔报仇了。”

    “不错,他的确是这样做的,所以济农大位悬空了四五年之久,直到切尽亲自出兵西征,把仇家的人头带了回来,这才借着兵威,将博硕克图扶上济农宝座。”

    高务实点点头:“这么说,切尽对博硕克图有抚养之恩、拥立之功,那么博硕克图应该对切尽深怀感激了?”

    “常人诚当如斯。”朱翊钧撇嘴道:“可惜,只怕未必。”

    高务实有些意外:“怎么说?”

    “去年,切尽先博硕克图一步上贡。”朱翊钧微微眯起眼睛:“锦衣卫本身就是去调查这件事的,因为这不符合惯例——结果你猜怎的?”

    高务实思索着道:“切尽不是冒失之辈,他当然也知道按照惯例应该是济农先贡,其后才轮得到他。他既然抢先上贡,只怕是博硕克图那边出了问题。换句话说,他这是在逼博硕克图表态。”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了。”朱翊钧讶然道:“博硕克图那边还真出了事……当时切尽刚刚染病,而博硕克图那边正巧有图们的使者拜访,其使者名义上是说图们有意重设五执政,其实是去游说博硕克图与土默特反目。如此一来,博硕克图就想故意拖延上贡,看切尽还能不能有所反应……结果就是切尽抢先上贡,反逼他表态。”

    高务实叹了口气,摇头道:“切尽对博硕克图真算仁至义尽了,可惜天不假年,他的病还是越来越重了。”

    “是啊,这真是好人不长命……”朱翊钧感慨了一声,又继续道:“而且这事还有后续。”

    “又怎么了?”高务实问。

    朱翊钧道:“原先切尽没病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鄂尔多斯内部不会有人胆敢反对,或者说至少不会有人胆敢摆在明处反对。但这次不同,切尽抢先上贡之后,虽然逼得博硕克图也赶紧补了贡品来朝,但是很快鄂尔多斯内部就有不少人鼓噪起来,责备切尽不该不讲规矩,先济农而贡。”

    高务实轻哼一声,不屑地道:“乘人之危。”

    朱翊钧很是认可地点了点头,又道:“但这件事却足以证明,如今的鄂尔多斯内部至少已经形成了两派,一派亲我大明,一派亲图们。”

    高务实稍稍思索,摇头道:“皇上,这却未必。以臣之见,这其中有很多人未见得是真心亲近图们,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恐怕只是不希望始终屈居土默特之下——皇上莫要忘了,如果按照蒙古人的传统来说,济农既是全蒙古的‘副汗’,也是其‘储君’,鄂尔多斯的地位原先是高于土默特的。”

    朱翊钧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说,图们想利用他们,而他们也想利用图们?”

    “然也。”高务实点头肯定。

    朱翊钧想了想,道:“有道理,不过我看他们也没多少智计,这些举动不过是见风使舵,风吹两边倒罢了。他们自以为得计,却不知早已身在布日哈图棋局谋划之中。”

    高务实笑了一笑:“这是肯定的了,在布日哈图眼里,鄂尔多斯各部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并不重要,他只需要鄂尔多斯乱起来就行。嘿,博硕克图等人想反过来借图们的手削弱土默特,让他鄂尔多斯部重新成为真正的‘济农’,那无疑是痴人说梦。”

    朱翊钧点了点头,认同了高务实的观点,然后叹息一声,把话题转了回去,道:“这也是我让你把宣大三镇一并经略起来的用意。眼下这鄂尔多斯的一干蠢材被布日哈图之计骗得团团转,原先的定海神针切尽又病入膏肓,眼瞅着没多少时日能活了。此时若不借你的名头对他们震慑一番,我真怕这些蠢材干出什么蠢事来,到时候他们把自己害死了不打紧,可是却坏了咱们的大计,殊为不美。”

    高务实思索片刻,叹了口气,道:“人言物议诚然可畏,但皇上既然推心置腹如斯,臣也只好勉为其难,假此经略之名,希望能让那些人清醒清醒了。”

    “不是假经略之名。”朱翊钧却摇头道:“让你经略你就好好经略,这七镇的事——两总督六巡抚(蓟镇、昌平没有巡抚,两者并归顺天巡抚所辖)都由你管着,除了暂时不真正发动对图们的决战之外,各项备战的事宜你都提前经略起来,我看这也是好事,可以准备得更充分些。”

    高务实迟疑道:“不是故布疑阵吗?臣本意只是……”

    “我知道。”朱翊钧摆手道:“但布日哈图可不蠢,咱们若只是单纯的故布疑阵,我看布日哈图只怕是看得出来的。还是的真正做些事情,甚至要展现一下你这个经略的权威,让布日哈图发现你的确能调动这七镇之力,那样他才会有所畏惧。”

    高务实愕然道:“可是臣连这经略该驻于何处都没有考虑过……”

    朱翊钧无所谓地道:“那你就现在赶紧考虑。嗯……不过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离京太远。”

    高务实问道:“这又是为何?臣刚刚想要不要干脆去大宁,这样图们肯定最紧张不过。”

    朱翊钧摇头道:“那肯定不行啊,你是戎政侍郎,你人都跑去大宁了,禁卫军谁管啊?”

    高务实大吃一惊:“既然要真做经略,臣这本兼各职不先卸任吗?”

    “为什么要卸任?”朱翊钧把眼一番:“禁卫军和生产建设兵团刚有点样子,你这时候卸任了,谁管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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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手握大军八十五万

    这年二月大事连连,先是月中惊闻丢了西宁城,接下去没多久,朝廷不仅没有对事涉西宁的三边总督做出什么指示,只是斥责他行事拖沓,让他早些调集军、粮等物资好收复失地,然后反倒十分突然的设立了七镇经略,由高务实以原官兼任,并重新加了都察院衔。

    高务实现在的职务全称是“协理京营戎政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都御史、经略蓟辽四镇及宣大三镇等处边务兼理粮饷”。除此之外,朱翊钧还顺便把他的文散官官阶从嘉议大夫升至通议大夫,理由是京营改制顺利的加赏。余官并如故——余官就是宫保之类的虚衔。

    这道旨意能被顺利通过,就已经让外界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公开讨论,怀疑内阁和六科都疯掉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和有明一代巡抚、总督、经略等职务的设置演变有关。

    有明一代,始终缺乏军事高级长官的经制官职设置,朝廷文官被派遣到地方上,大都是以兵部、都察院等挂衔的特殊身份,驾凌于三司之上。

    巡抚、总督两职的来历和差别本书前文已有所述,这里就不赘言,主要只说这个“经略”。

    《明史》曰:“天启元年,置辽东经略。经略之名,起于万历二十年宋应昌暨后杨镐。至天启元年,又以内阁孙承宗督师经略山海关,称枢辅。崇祯四年并入总督。十一年又增设总督于保定。”

    然而《明史》这里显然错了,因为从《明实录》中的资料来看,最早的经略并不是出现于天启年间。当然,这里可以将“经略”理解为动词,作为“经营军务负责功略”之类的意思来理解。

    如弘治十八年六月丙辰:经略山海关工部左侍郎李鐩回京,上经略事迹。起庙山口迄于密云墓田谷关,展出荒地五十顷二十庙,修边墙二万四千七百九十余丈、糠沟三千三百余丈、墩台、敌台、城楼、营堡等项共一百七十余座,营房三百八十余间。(《武宗实录》)

    正德十三年正月癸卯:鞑贼五赤金率众往牧河套,将入寇延绥,守臣以闻。兵部议令:“延绥副总兵朱銮、参将杭雄、游击周政、刘玉军安边营等处,纪世楹、冯大经以次东驻便利城堡;总兵柳涌守镇城相机发兵,宁夏总兵安国守镇城,副总兵路英、游击李永定军清水营、花马池、定边营等处,与东路参将各饬兵巡哨、应援,陕西总兵赵文、都御史郑杨驻固原经略。请将俱听自为战守,不必遥制。”从之。(《武宗实录》)

    正德十六年七月庚午:兵部奏:“居庸、紫荆、倒马三关修筑墩堡、城楼、墙壕凡九百有奇。都御史李瓒所经略也。”(《世宗实录》)

    万历三十年十一月甲申:起都察院右都御史蹇达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经略御倭;右佥都御史户应元巡抚浙江等处地方,提督军务。(《神宗实录》)

    《明史》也有后期的记载,如万历二十六年六月丙子:巡抚天津佥都御史万世德经略朝鲜。

    在这里可以看到,工部侍郎也可以就任“经略”一职,因此“经略”的实际最低“标配”就是侍郎,换句话说,就是六部堂上官及以上的大臣可以在朝廷认为有需要的情况下出任“经略”。

    而明史中提到的杨镐,则是在万历四十六年闰四月庚申:起升杨镐为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经略辽东。(《神宗实录》)

    从字面上来理解,杨镐的实际职务是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负责“经略辽东”,“经略”在这里当成动词来理解更为合适。

    当然有些时候,总督和经略都常常作为动词混淆在一起使用,如《明史》记载,万历二十二十五年春正月丙辰:朝鲜使来请援。二月丙寅,复议征倭。丙子,前都督同知麻贵为备倭总兵官,统南北诸军。三月乙巳,山东右参政杨镐为佥都御史,经略朝鲜军务。己未,兵部侍郎邢玠为尚书,总督蓟、辽、保定军务,经略御倭。

    这里的邢玠就更有意思了,他是以兵部侍郎的身份既担任了总督,又担任了经略。

    综上所述,以高务实的身份地位和过往事功而言,他做个“经略”本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甚至就连他一人兼管大明的最强七镇,其实也不是大问题。

    大问题出在哪呢?就出在高务实自己之前所惊讶的:他没有卸任戎政侍郎,实际上是以戎政侍郎兼任了七镇经略。

    这个性质就大不相同了。

    众所周知,戎政侍郎虽说名义上只是京营的“二把手”,但由于大明文贵武贱已久,“总督京营戎政”和“协理京营戎政”其实早就出现了高低错位甚至上下倒悬的状态——你让彰武伯杨炳在高务实主持京营会议的时候真把自己当“总督”,对高务实颐指气使试试看?他怕是要吓尿。

    所以协理京营戎政早就是实际上的京营“一把手”了。而且那还是以前,经过高务实去年的一番骚操作,京营分成了禁卫军和生产建设兵团,此二者都直接听命于“协理京营戎政”——即高务实本人。

    而这其中,生产建设兵团不负责作战,只负责后勤、装备等事务。于是负责作战的禁卫军变得有且仅有唯一一个顶头上司,也就是戎政侍郎。

    换句话说,现在哪怕是皇帝要调动禁卫军,理论上来说都必须通过高务实这个戎政侍郎。

    本来这个制度的设立,是因为当时高务实要确保禁卫军不会也被当成过去的京营一样,被朝廷各部呼来喝去瞎使唤,做些扫洒大街、疏通下水道之类的事情而耽误了练兵,但后来就形成了一种情况,即戎政侍郎正儿八经地拥有了禁卫军的控制权。

    这个局面,相当于戎政侍郎和禁卫军司令之间已经形成了类似于总督与总兵的关系,也就是文官控制武将,文官实际上是“文帅”。换言之,如果现在京营体系下面又新设诸如御林军、羽林军之类与禁卫军并行的编制,则他们也都应该是戎政侍郎管辖的。

    如此麻烦就来了,高务实以戎政侍郎兼任蓟辽、宣大七镇,就相当于是掌握了大明京师及周边几乎全部的作战兵力。

    有好事官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辽东有兵十八万,蓟州有兵十八万,昌平有兵六万,宣府有兵十三万,大同有兵十二万,山西有兵七万,保定有兵四万……七镇总兵力高达七十八万有余。

    如果再加上禁卫军的六万,那就是将近八十五万大军!

    错非高务实是个文官,而且是“历代忠良”的出身,否则现在等着他的可能就不是什么“质疑”或者“议论”,而是直截了当的口诛笔伐,甚至“人人得而诛之”了。

    其实现在质疑这个任命的官员倒也不是怀疑或者担心高务实会造反,因为那其实并不可能——文官的统兵权是直接来自于皇帝的临时任命,并不代表他对这些军队有所经营。

    换句话说,就是他手底下的这些军队只是因为“奉皇命”所以听他的临时指挥,平时并不归他管,这个就显然不满足造反的必要条件。

    造反需要的是长期把持一支军队,把这支军队养到只认这个统帅,而根本不认皇帝的程度——所以朝廷压制的一贯都是总兵,而不是什么巡抚、总督亦或者经略之类的文官。

    毕竟,这年头的总兵基本上都是靠家丁打仗,而家丁是不认皇帝圣旨的,他们只听家主的吩咐。李成梁等就不说了,即便戚继光号称不养家丁,但实际上整个戚家军都相当于是他的家丁,差别只是他没有拿戚家军士兵的卖身契罢了,从威望上来说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也是去年戚继光进京任禁卫军司令的时候明明只带了那么点人,也老老实实停在京师之外早请示晚汇报,询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进京的原因。

    因为文官的军权来自于皇帝,自己没有“嫡系部队”,所以不必防备他造反,而武将都是有嫡系部队的,这就不得不防。

    大明朝廷对这个问题其实是有深刻认识的。

    现在对高务实的质疑,虽然是由于他直辖的军队过于庞大和精锐而起,但矛盾的焦点不是他会不会造反,而是他现在责任太过重大——手底下的军力已经达到全大明的七成以上,而且全是“九边精锐”,再加上“拱卫神京”的禁卫军,这些全都是能战之军,远不是南京各卫所的那些望风而逃之辈可比。

    二十多岁的年纪,掌握如此大的力量,一举一动都事关天下安危,这万一要是出了事,他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质疑这一点的官员尤其奇怪的一点在于,高务实虽然身份地位很是特殊,实学派官员肯定不介意他执掌这样的大权,可是……心学派呢?

    为什么内阁也同意了,六科也同意了?

    明明首辅申时行就是心学派的人,六科之中的心学派官员也不在少数啊?

    为什么?

    因为申时行认为局面并不失控。

    他和张诚此前一番交谈后,申时行深思熟虑许久,已经定下了对高务实的应对之策。

    申时行其实心里是很认可高务实的能力的,他并不怀疑高务实干不好这个七镇经略,也不担心他捅出什么大篓子来——甚至他还早就猜测过,皇帝原先心中对于尚未发生的“察哈尔决战”之主帅人选,恐怕早就定了是高务实。

    既然如此,他现在提前挂上经略的头衔其实根本无所谓。

    再加上,皇帝的这道旨意能够下达,本身也是和内阁商议过的,甚至朱翊钧还亲自把申时行请到乾清宫西暖阁密议了一番,告诉他高务实这次的所谓“经略”,主旨不过是震慑图们和博硕克图等辈,并不是真的现在就打算动兵。

    当时申时行的表现是“大松了一口气”。

    但朱翊钧所不知道的是,其实申时行这个表情只是做给他看的,实际上申元辅并不担心高务实这次就真正出兵,也不担心高务实吃败仗。甚至诛心一点说,申元辅还巴不得他早点吃个败仗,乃至于败得惨些也不要紧。

    在和张诚一番恳谈之后,申时行已经意识到,高务实最大的一个优势就是“永远都能帮皇帝解决麻烦”,其他方面,比如什么出身、与皇帝的同窗发小关系等等,那都只是锦上添花。

    高务实能解决财政麻烦,这一点申时行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那是只能干瞪眼的,毕竟高某人在这件事上的能力全天下没人敢说不服。

    但他的另一项能力却并没有“金刚不坏身”,这项能力就是所谓的“帅才”。

    按照张诚的分析,高务实打仗“其实不怎么样”,可以说极少亲自指挥作战,都是靠着手底下的武将“太能打”,所以这才赢了。

    比如说,他征安南,靠的是黄芷汀、岑凌所部狼兵勇悍无匹;战漠南,靠的是蒙古第一悍将恰台吉所向披靡;定辽南,则靠的是马芳暗中指点。

    总而言之一句话,张诚认为高务实的所谓帅才其实是名不副实的,有这样的部下可以指挥,换谁去谁行。

    申时行的看法虽然没有张诚那么绝对,但也大致认可张诚的分析,而且他还发现高务实打仗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弱点”,就是太花钱了。

    而眼下的局面则是朝廷根本没钱,所以一旦高务实真的出兵,不管是和图们还是和博硕克图打了起来,高务实恐怕都很难顺利的获得胜利。

    申时行也不是没有考虑战败的后果,他毕竟是当朝首辅,不可能完全不考虑这一点,但他认为问题不会太大。

    不管他心里愿不愿意承认,大明从高拱回朝算起,到现在十几年过去,局面真的已经改善了很多。九边当年的兵力虚夸得厉害,最危险的时候差不多能缺额一半,现在却已经补充得七七八八,如果只说高务实此次经略的这七镇,总体满编率可能高达八九成,而且优良火器的列装和换装也因为军工私营而进展顺利。

    这七镇的真实实力,按照申时行心中的估算,至少两倍于十几年前。即便高务实出兵吃了个败仗,甚至是大败仗,哪怕一次损失十万大军,大明也是扛得住的,至少不会被鞑子打进关内,搞出第二次庚戍之变。

    既然如此,他申时行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让高务实去弄,自己只需要相机看看要不要提前执行“那个计划”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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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8章 两道命令

    外界的议论当然会影响到高务实。如果只是“士林清议”,那无关紧要,高务实如今也算身居高位,当然可以装作不知情,但眼下不仅是“士林”有清议,而且还有言官上疏论事,认为不能开了戎政侍郎兼任外镇经略的先河。

    这就不容高务实不做反应了,于是他也就按照惯例上疏请辞。一辞,二辞,三辞。

    三辞不就。

    戏要演全套,所以接下来就是“上愠,下旨且责,言:卿已三辞明志,如若再辞,朕虽足疾,必亲登卿府,效三顾武侯故事。”

    于是高务实就“不敢辞”了——人家皇帝说了,你已经三辞明志,如果再辞,朕虽然有足疾未愈,也要亲自来三顾茅庐。言下之意,现在就看你这做臣子的敢不敢劳动朕抱病亲临啦。

    那当然是“不敢”的,所以高务实只好“勉为其难”地上疏领旨,表示就任七镇经略。然后又仿佛是特意写给某些人看的一样,说自己上任之后必将谨言慎行,一举一动都会向朝廷、向皇上详细汇报,凡遇大事,绝不擅作主张云云。

    然而这道奏疏上去,皇帝虽然痛快地对高务实终于肯领命表示满意,但又“批评”了他一顿,圣旨的意思大概就是说经略之所以是经略,便是独当一面,事权总揽,若是你事事汇报,那朕要你经略什么呢?你切不可辜负朕的期盼,发挥才干,把七镇军务经略得当。

    由于高务实曾经给皇帝提醒过,说布日哈图可能有收集大明朝廷邸报的习惯,因此朱翊钧又在圣旨中特意了加了几句话,大意就是让高务实“大局独断,相机战守”。

    这八个字很有分量,相当于皇帝已经授权给高务实,让他可以独立决断大明朝的战争立场——也就是说,要不要和蒙古人开战,全在高务实一念之间。

    虽然说大明朝的边臣在某种程度上都有“相机战守”之权,但是很显然,其他人的相机战守和高务实的相机战守,从影响上来说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毕竟,高务实现在手里的军队,名义上已经高达八十五万之巨,简直是打个喷嚏都要地动山摇。掌握这样的力量,需要他“相机战守”的事又有几件?

    这次大事知道的人极少,内廷连皇帝在内一共三人,剩下两个当然是黄孟宇和陈矩,这不必多说了。而外廷也只有三人知晓,除了高务实之外,就只有首辅申时行、次辅许国知道事情真相。

    其余人等,无论官职多高,地位多重,通通被蒙在鼓里,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给高务实的威慑计划创造条件。

    新官上任的高务实首先宣布了一件事:七镇经略行辕设在大宁城。

    什么,经略行辕居然直接设在大宁城?

    这消息一经散布,京师百官先是哗然,接着就一个个都开始兴奋起来。

    大宁城的位置在后世内蒙古宁城县西南的大明镇,其西面是七老图山,东面为努鲁虎儿山,西辽河南源老哈河从南面流过。因此也可以说大宁北控辽河上游,东扼大凌河流域,西与宣府相连,南靠燕山长城,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但是眼下的局面却不是那么简单,因为大宁城还是此前高务实漠南大战所收复,至今不过三个年头,各项“指标”远远不能如此轻松的一言以蔽之。

    当时高务实收复大宁城后,大宁城由戚继光亲自镇守,靠着他的周密防备,图们与布日哈图的确拿这座临时翻新加固的城池没什么好办法,但他们想出了一个主意,就是打击粮道——事实上就是打击后勤线。

    这个策略当时对大明造成了一定的麻烦,因为长城以北放弃多年,原先通往大宁道路上的卫所早就荒废掉了,以步兵为主的明军等同于是在几百里荒野和草原上行军,时时刻刻都处在图们可以打击的状态之下,因此在早期很是遭受了一些损失。

    也正是由于这样的损失,当时朝廷内部还议论过到底要不要固守大宁城。

    然后高务实站了出来,通过与把汉那吉商议,谈成了一笔“交易”,大明向土默特派出各种教员指导土默特蒙古人学习汉人的文化知识,而土默特则派出恰台吉所部驻牧于大宁之南,巡游防备图们的蒙古骑兵。

    以蒙古对蒙古,这是高务实的一贯思路,事实证明效果的确很好。大明的粮道很快畅通,大宁城迅速得到翻新和加固。

    接下来朝廷也没闲着,在后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又将从长城到大宁之间原先放弃的卫所慢慢兴建起来,重新设置了会州卫、富峪卫、新城卫以及宽河守御千户所。

    按照明军建制而言,这三卫一所真正编成之后,应该至少有一万六七千的实际兵力,如果按照边镇卫所兵力普遍大于正规编制的情况来看,那就应该破两万人。

    然而事实上没有那么容易,因为这几处地方连城池都是新建的,城中的汉人百姓太少,卫所虽然可以从内地征发调度,但也并不容易,所以两年多下来,这三卫一所一共也就一万一千多兵力,甚至达不到满编,而人口也少,差不多每个城池都只有三四万人,还不如一个下县。

    但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三卫一所,总算是勉强形成了一条稳定的粮道,使得大宁城不再像此前那样完全孤悬关外——用高务实的话说就是插了根呼吸管。

    既然只是插了根呼吸管,大宁城的兵力显然也不可能雄厚到哪去,实际上现在的大宁城一共也就三万两千多人,处于守还能守,攻就完全是做梦的状态。

    但高务实宣布要把经略行辕放在大宁,这就连傻子都能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大宁城这个位置,对于大明来说是个“突出部”,守起来很不容易。对于察哈尔来说,那就更难受了,就好像一把尖刀始终抵在自己的要害,如鲠在喉都不足以形容,得说是眼中钉肉中刺,不得不拔。

    双方一个把大宁城看做自己的心腹之患,一个把大宁城看做自己胜利的.asxs.,所以只要事关大宁城,双方都会特别关注。

    现在高务实宣布经略行辕放在大宁,图们若是得到消息,肯定会十分紧张,因为高务实觉得按照他们的预想,大明只要想跟自己开战,其主力大军的出发点肯定是在大宁。这一点高务实还是比较肯定的,毕竟大宁城离察罕浩特比其他地方要近太多了,从大宁出发可以大大抵消大明步兵过多的劣势。

    朝廷百官乃至民间的酒肆茶楼里都开始谈论高经略这次只怕是要对察哈尔动手了,否则不会把行辕直接放去大宁城。而且皇上的圣旨也似乎意有所指,就更加证明这个猜测恐怕八九不离十。

    大明这几年,真是国势渐振,兵锋日盛啊!

    在这样满城兴奋的一日,多几个离京的生意人是一点也不会引人注目的。

    不过,到了第二天,消息似乎变得有些奇怪:高经略人还没动身,就先传出几条命令,其中有要求七镇清点兵员、武备、粮秣的,有要求各镇汇报边墙维护修复情况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则肯定是要求各镇按照他新发布的标准来进行春操。

    春操?春操是个什么玩意?

    京师官民都很纳闷,自古只有秋操,也就是所谓“大操”,什么时候冒出个春操来了?

    大操者,大阅合操之举,又名秋操,盖秋成之后,田野宏旷,既利于操演兵队,复不致有害田苗,所以恤民间之疾苦如此。

    春天是农耕的季节,这时候不好好耕田,反倒要出操?

    须知这里说的出操,那可不是早上起床去跑几圈,而是军队大规模集结起来进行集训和演练,属于大规模军事活动的范畴。其所费时间虽然历代不等,但至少也是按月计时,断不是三五天就能办完的。

    这就奇怪了,眼下刚刚开春,大家都等着雪融冰消气候转暖之后好开始春耕,包括七镇的各卫所在内都是如此,而你高经略却一声令下要搞春操?你不会饿肚子,但别人会啊,你这是不让人活了?

    不过,高经略显然还是给人留活路的,所以大家一看命令,原来是首耕过后,等农活忙完再举行春操。如此,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然而却有有心人留意到一件事,高经略在命令中很不起眼的提了一句:俟春操阅毕,即领雄兵经略大宁。

    这就很奇怪了,春耕完毕只怕还要两个月,然后再花至少一个月进行春操,这些都忙完了你才去大宁?那时候怕不是要入夏了吧?

    好,就算春耕不能耽误,春操也非举行不可,但这样一来等你到了大宁,即便马上发起进攻,留给你的时间也很短了——你总不会带着大军出征在外,放着自家粮食烂在田里吧?

    卫所兵能够出征的,那可都是家里的头号劳力,他们不回来秋收,难道指望家中的妇孺老人?那明年的日子只怕也够呛啊。

    这高经略……到底靠不靠谱?

    不管靠不靠谱,高经略的命令已经传达下去了,他自己则开始准备“巡阅禁卫军及各镇春操”。由于禁卫军现在只管练兵,什么其他活都基本不做了,所以一次场巡阅就是禁卫军。

    戚继光的金字招牌不是路边捡来的,所以禁卫军的巡阅反倒没多少值得一说的,真正有意思的事发生在蒙古——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都挺有意思。

    不得不说,不管后人怎么看,现在的大明真的是东亚霸主,一举一动都牵动周边局势。

    土默特在封贡之后,因为高务实的斡旋,其在大明有一定的特权,那就是可以派几个常驻使节在燕京,用以随时和顺义王联系,将大明的要求或者通知尽快转达给顺义王王庭。因此土默特是最早得知高务实出任经略的蒙古万户。

    把汉那吉颇为兴奋,当场下令把相对比较分散的部落都开始有序的往归化王庭调集,尤其是原先放在东线的部分,很是调集回来了不少。

    他的用意很明显,有了高务实坐镇,大明只怕是要对图们动手,此时此刻正是他压服鄂尔多斯的最佳时机,所以他要开始集结力量,准备南征了。

    紧接着收到消息的就是图们,靠着布日哈图这三年的卖力辅佐,图们已经在燕京安插了眼线,而且这些眼线靠线报吃饭,传讯比土默特使节更快,所以图们虽然比把汉那吉离得远,但却只慢了一天边收到消息。

    一听高务实出任七镇经略,图们当时便感到一股寒气从脚下升起,直冲脑门,整个人都惊醒过来了。

    大明要动手了!

    事关生死存亡,图们来不及多想,紧急发出汗令要将布日哈图召回察罕浩特。

    汗令发出,他才松了口气,开始回过头来思考高务实出任七镇经略的真实含义。

    图们觉得,高务实做这个七镇经略,目标肯定是自己,而不是处理火落赤、著力兔偷袭西宁得手这茬事。因为如果是后者,高务实至少没有必要经略蓟辽,有个三边四镇作为主力,有个宣大三镇作为后援,别说大火落赤、著力兔了,就算连着鄂尔多斯一起打,恐怕也足堪一战。

    蓟辽则实在太远,帮不上西北多少忙才对。而且图们也不觉得大明会从蓟辽抽调军队去西北——毕竟本汗才是正主,哪有从我面前抽调部队去别处的?

    所以高务实兼掌蓟辽宣大七镇,肯定是冲着他图们而来。

    于是图们接下去就开始琢磨高务实可能会做些什么。

    此时,图们的第一个疑惑产生了:高务实把经略行辕直接放在大宁,他难道不知道大宁城的粮食乃至许多生活物资都要靠关内运送而来吗?这些东西送到大宁城,涨价都要超过三四成,一旦高务实真带“雄军”先来,别的且不说,大明的府库支撑得住吗?

    图们想到,布日哈图离开察罕浩特去青海的时候曾经说过,大明因为连续开战,导致朝廷现在穷得叮当响,今年又搞那个什么开藩禁,府库越是吃紧,是不可能有什么大动作了的。

    但眼下的局面却让图们对布日哈图这个判断不敢全信,他甚至怀疑高务实是不是又搞了个滇战宝钞之类的玩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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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三道汗令催谋主

    大明在滇缅之战时靠着滇战宝钞,在财政困局之下获得了稳定的军饷,最终顺利击败缅甸,得到了包括赔款在内的大量收益。这件事当时由布日哈图汇报给图们时,图们着实惊讶了许久,原来仗还能这么打?

    不过布日哈图却道,这个打法其实蒙古人一直也在做,只是由于双方作战的风格不同,所以换到大明去做的时候会显得比较惊人而已。

    图们很是意外,问我们什么时候也这样做了?本汗可从来没有找部下借过银子或者借马匹、借弓箭什么的。

    布日哈图平静地道:“大汗每次袭扰明边,难道不是用打草谷的收益激励部下,让他们愿意跟从大汗出兵吗?”

    图们闻言愕然,半晌之后才道:“原来他这一手竟然是学咱们的?”

    布日哈图摇头道:“是不是学咱们的不好说,但大致上是同一种手段。”

    图们叹道:“明人之中出了这样的人物,对我蒙古而言可不是好事啊。”

    “谁说不是呢。”布日哈图也微微叹息了一声,但马上又道:“不过他这一手对于缅甸可用,对于我们蒙古而言却不好用。”

    图们闻弦歌而知雅意,哈哈一笑,抚掌道:“不错,缅甸和大明其实没什么差别,打仗都是以步兵为主,而且也是靠种田吃饭的,却不比我们蒙古人逐水草而居。他若想用这一手来对付本汗,那却没什么用处,因为他抢不到东西。这茫茫草原幅员辽阔,也不是他们大明能够守得住的,取之无用也,谁肯为此花钱?”

    这些对话发生在去年大明打赢缅甸之后,距离现在也还并不太久,图们记得非常清楚。只是如今真等到高务实出任了七镇经略,并且宣布把经略行辕设在大宁城之后,他又有些不安起来。

    高务实这厮的鬼主意实在太多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临时又想出什么歪门邪道来?

    而且大宁城的地理位置的确太过要命,如今只有三四万兵力便已经让自己不敢轻易动弹,以免大军离开察罕浩特的时间稍长一点,就被大宁城的明军偷袭端了老巢——这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嘉靖三十九年的时候,明军就曾突然出塞,一把火烧掉了土默特的大板升城呢,现在的大板升城则是嘉靖四十四年新修的。

    大板升城烧得,察罕浩特就烧不得?上次李成梁虽然没烧,但显然不是不能烧。布日哈图曾经分析过这件事,认为李成梁没烧察罕浩特并不是像他给大明朝廷汇报的那样因为“走得匆忙”,更不是什么忘记了,而是故意不烧的,理由就是所谓的“养寇自重”——他生怕把察哈尔打得狠了,让朝廷觉得蒙古已经不足为惧,从而影响到他的地位和利益。

    所以,自从大宁被明军稳定控制,尤其是后来通往大宁城的沿线卫所被重新建立,图们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很难受,仿佛每天都被人拿刀尖指着喉咙,自己只能小心翼翼看着,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以至于连打草谷都不敢了。

    这种滋味当然很难受,因为明人不止是用大宁这把刀子对着他的喉咙,还用禁市这跟绳索套住他的脖子,让他慢慢窒息。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大明虽然冒出来一个厉害的高务实,可他图们大汗总算也得到了一位谋主布日哈图。

    布日哈图提供了两个办法来应对这件事,其一就是向土默特学习,也开始在适宜种植的地区开垦农田,使蒙古人不再对白灾黑灾畏惧异常,而是能够获得一些稳定的粮食来补充自身,至少可以渡过这些天灾。

    其二则是想法办通过二道贩子们来获得大明的物资,这里当然主要就是指女真人了。不管是之前的哈达,还是后来的叶赫,乃至于现在布日哈图正考虑着要积极联络的建州左卫等等,察哈尔部都想方设法和他们做生意。

    哪怕明知道从二道贩子手里获得的物资肯定比直接和大明做生意要亏不少,但正如布日哈图和他解释的那样:一来,有总比没有好,尤其是布帛类的物资,这是必需品,虽然察哈尔也在想办法自己种植棉花,但现在的利用水平还很差,堪用的布帛还是要从大明获得;二来,女真人从中得利并不可怕,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对蒙古人反而是好事。

    当时,这第一条理由图们是一听就懂了的,但第二条理由他没听懂,于是又向布日哈图提出疑问。

    布日哈图解释道:“女真之先祖即是金,其在明人眼里,与我蒙古人一样,都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一批人,所以大汗不要以为大多数女真人是真的和明人一条心,那只是个假象,原因不过是女真人现在实力太弱,没法子挑战大明罢了。

    大汗不妨想想,明人对女真人的态度,是不是嘴上一套,手上一套?嘴上是只要女真各部乖乖听话,大明就给予各种市赏之类的优待,而实际上呢?

    哈,无非是谁强大起来了,大明就想方设法找个理由去打——高务实杀叶赫二贝勒,那两位贝勒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错事了吗?没有吧,不过就是实力强大了,对之前大明分给哈达的敕书起了觊觎之心而已,可这关大明什么事?他们说要打大明了?”

    这话多少有点夸张成分,因为叶赫的两位贝勒当时对大明的态度的确没有之前那么恭顺了,只是……用“态度恭顺”与否来决定要不要打,这显得有点理由不足。

    然而其实不然,这个举动的理由,站在大明的立场来说,或者说站在千百年来一贯的天朝立场来说,是完全足够的:你不恭顺天朝,天朝当然就可以讨伐,这不需要其他理由,因为这种战争在天朝眼里属于“天伐不义”,是完全正义的举动,绝不是出师无名。

    但站在图们或者说蒙古人、女真人的立场来说,大明这种举动就很霸道:凭什么我就天生是那个“不义”,你就永远都是正义的?

    利益决定立场,立场决定态度。古往今来,这句话一直都适用。

    不过,不管怎么说,图们明白了布日哈图的意思。他的意思其实很简单,就是女真人在这其中赚了,对蒙古人而言不算坏事,因为女真人一强大,自然就会成为明人眼中的威胁,大明肯定要费力气去讨伐。

    明人和女真人谁输谁赢,这对蒙古人而言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够消耗明人的战争实力,对蒙古人来说就都是好消息,布日哈图果然目光犀利,看得透彻。

    于是,因为大力加强农业化和商业化的缘故,察哈尔虽然一直被大明扼着脖子,但不仅没有被窒息,甚至还一点一点慢慢恢复了元气。

    或许是有鉴于此,或许是布日哈图还不满足于此,总之布日哈图仍然日夜策划新的动作。

    蒙古人不怕被动挨打,但归根结底也并不喜欢被动挨打,因此布日哈图精心策划了一个抢在大明主动出兵之前搅乱其计划的计划。

    大明的“西怀东制”因为邸报关系,其实根本就是个公开的国策,所以土默特人从封贡成功以来根本不担心大明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同样的,察哈尔人也知道大明的目标始终是他们。

    虽说邸报中没有提到什么时候出兵攻打察哈尔,但根据布日哈图分析,限制这一点的已经只剩下军饷问题。换句话说,等明人搞完手头这个“开藩禁”的大事,足以凑出出兵征伐察哈尔的军饷,大概就离正式出兵不远了。

    察哈尔能不能避免被数十万大军征讨,就在于他的计划能不能顺利实施。

    于是图们大汗二话不说就表示全力支持他,哪怕布日哈图说要亲自万里迢迢赶去青海,图们也没说多话,只是叮嘱他一定要保证安全,一定要早日回来。

    而眼下,大明突然将高务实这个在图们看来最危险的敌人推上七镇经略的位置,而他又确定经略行辕将设立在大宁,图们当然会紧张。

    在图们看来,这或许意味着布日哈图的设想出现了偏差,大明要么并不缺钱,要么是另外想到了弄钱的法子。总而言之,他们似乎现在就能动手!

    经过漠南大战和辽南之战,图们其实已经有些被高务实打怕了,因此在“想明白”以上道理之后,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保险,干脆又发了一道急令,要求布日哈图接到之后立刻返回察罕浩特。

    到了次日,又有新消息传来图们的汗帐,说的就是高务实要求禁卫军和蓟辽、宣大七镇进行春操的事。

    和明军打了大半辈子的图们汗听了这个消息也很懵,因为明军出兵的风格他是了解的,明人的“作息时间”他也同样是清楚的。

    汉人是农耕文明,历来最讲节气,所有的活动几乎都是围绕时节来进行。而整体来说,时节又因四季而分:春耕,夏耘,秋收,冬藏。

    这其中,春耕和秋收是天底下最大的事,万万不能耽搁,因为农时这种东西,误了就误了,基本上没有办法弥补。今年误了农时,不仅今年可能过不下去,明年更是糟糕透顶,很难想法子渡过难关。

    因此,春耕和秋收两个时段,通常是不会有大规模军事行动的,所有的大事都要给庄稼让路。

    而“冬藏”这个时段,在南方或许影响比较小,该动兵的还是可以动兵,比如广西什么的,就根本不必考虑太多,冬天要打仗就打仗。

    在南疆就更不必提了,黄芷汀打柬埔寨就是冬天,和其他四季有啥区别吗?哦,也许季风的风向有点区别,东南风换成了西北风,但是其他区别几乎没有。

    然而其在北方,区别就很大了,尤其是这些年来北方好像有越来越冷的趋势,连蒙古人都不太愿意在冬天乱窜,更何况后勤比蒙古人复杂繁重十倍的明军?所以明军也肯定不会在冬天出征塞北,这一点不管高务实多厉害,图们都不相信他能违反。

    因此,实际上明军能够出兵的时间段就只有两个:一是春耕结束而秋收未至的时段,二是秋收结束而冬藏未至的时段。

    两个时段是分开的,而且每一个都不算太长,约莫只有两个月,哪怕稍微拖延一点,也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

    言下之意,明军出征塞北的军事行动通常来说无法超过三个月——明初如永乐年间或许可能,但那个局面和眼下不同。永乐朝可没有多少军户逃亡,前面的军户打仗去了,家里可是还有人能够做农活的,并不缺他那一个劳动力。

    图们对高务实的态度反倒和大明国内的官民不同,他是真正被高务实按着脑袋暴揍过的,所以宁可“高看”高务实一眼,也不敢小看了他。因此在图们看来,高务实这个七镇经略如果要出兵,恐怕不会拖到秋收之后,而应该是在春耕和春操完成后立刻出征。

    至于道理么,图们觉得他看出来了:高务实没有卸任戎政侍郎。

    不同于大明国内的看法,图们认为高务实没有卸任戎政侍郎的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这个七镇经略其实是个非常临时的差遣,临时到了只有区区几个月的时间,所以他的本职不需要卸任。

    皇帝对他的使用,应该主要还是在戎政侍郎的工作上——京营改革的事又瞒不了布日哈图,图们当然也很清楚这件事对大明的影响不小。

    既然如此,图们就对“春操”这件事产生怀疑了:莫非春操只是虚晃一枪,高务实实际上是用“春操”来麻痹自己,结果到时候反而在春操的时候突然发动攻击,来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有鉴于高务实诡计多端,图们越想越觉得这事极其可疑,而算算时间,从信使绕道去青海,再到布日哈图接到汗令绕道回来,这怕是也要一两个月……糟糕,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留给本汗的时间也不多了!

    自诩精明而且吃一亏长一智的图们汗赶紧行动起来——先二话不说再派出一次使者,带着他第三道汗令,要求布日哈图接令之后立刻回返,一刻不得耽误!

第080章 布日哈图的杀招

    图们的汗令尚未送到青海,早前高务实下达给曹淦的命令却已经到了。

    当时曹淦带着三千高家骑丁已经退回了凉州卫,正等候高务实的命令,此地在永昌卫西南不远,即后世之武威市。

    收到老爷命令的曹淦总算一改前些天的焦虑和犹豫,风风火火的行动起来——带着三千骑丁二话不说撤回了兰州。

    虽然说是“撤回”,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个举动是“开溜”。恰恰相反,撤回兰州意味着这支骑丁部队可能要进行战争准备了。

    理由很简单,从凉州到西宁,因为中间隔着祁连山,迄今为止朝廷都没有也不太可能设置驿站,所以正常来讲,也并不符合大明出兵的路线安排习惯。至于火落赤和著力兔为何这样走……高原牧场听过吗?

    当然,火落赤和著力兔能走,意味着曹淦本来也是可以这样走的,只是高务实并没有打算让自家骑丁单独跑去收复西宁,他只是让曹淦去兰州等候大军,然后从旁协助。

    毕竟,火落赤和著力兔虽然在朱翊钧和高务实看来不算什么大敌,但那是站在整个大明层面来看的,如果单从西北的角度来说,他们当然还是劲敌——整个甘肃镇也才六万多军队,不到七万人呢,火落赤兄弟加起来五万骑兵,怎么说都不是小寇了。

    如今盘踞西宁的火落赤兄弟虽然肯定不会把全部主力都塞进城里,但想必也不会是三千骑丁能拿下的,毕竟骑丁们也没有太多的攻城手段,这一点哪怕他们换装了短筒款的万历二式骑枪也改变不了。

    攻城这种事,要么靠炮,要么靠围,要么就靠堆——拿人命堆。三千骑丁没有一条能符合的,去西宁也是白搭,当然先撤回去等待大军。

    但“大军”的动作并不算太快,即便甘肃巡抚曹子登和总兵刘承嗣没等固原的三边总督郜光先吩咐,就已经抢先开始调集军队,但由于甘肃军队是分布在一长串的河西走廊各地,现在又要担心被蒙古人偷袭,因此调集的速度实在也有限。

    而且还有一点颇为麻烦,那就是甘肃巡抚的驻地在比较偏西北附近的甘州,也即甘州五卫的位置,相对来说比永昌卫还偏西北一些,从它那里调集大军,显然最终还是要南下。

    而从陕西方面过来的大军如果要去西宁,则也肯定要走兰州,因为这一路可以溯河而上,中途可以在碾伯守御千户所的高店子营落脚,避免一路全在无遮无拦的旷野之中,随时要面对蒙古人的袭击。

    只不过,曹淦抵达兰州之后很快又开始忧郁起来了,因为三边总督郜光先的表现实在谈不上积极。这么些天过去,固原的大军别说出兵了,甚至没有完成集结,三三两两分布在固原镇无数的坞堡城堡之中,固原本城到现在都只有两万多兵马。

    更让曹淦忍不住暗中骂娘的是,郜光先居然还应庆王所请,派了一千多人去庆阳保护庆王,理由是庆王乃是守边的王爷,要直面可能生变的鄂尔多斯部。

    曹淦毕竟管着京华商社多年,坐镇西北也有些年头了,到底还是有几分薄面,至此只好亲自修书一封,告诉郜光先说自己已经秉承自家老爷的意思带了三千精悍骑丁在兰州等他,希望他能尽早赶来,争取早日收复西宁。

    顺便曹淦还根据自己的经验提了一句,说火虏(火落赤)既下西宁,恐有继续东向之隐忧,因为西宁一下,火虏只要再攻破碾伯守御千户所和庄浪卫,便可以彻底切断甘肃与陕西的联系,而且也打通了青海土默特与他们兄弟大小松山老巢之间的联系,到时候可就真的“环甘皆虏了”,只怕要闹得天下震动。

    然而曹淦虽然有直接把信送到郜光先手里的特权,却并不意味着郜光先会听他的话。郜光先这样的文臣,平时能把曹淦当回事不过是因为高务实的关系,可不代表他真的会认为曹淦一个草莽出身的商社掌柜能有什么高见。

    至于曹淦提到的火落赤东进将甘肃斩断这个威胁,郜光先认为可能性也不大,毕竟火落赤应该知道大明不可能容忍这一点。他虽然可以这样做,但做了就代表他需要承受大明三边的围剿,郜光先觉得火落赤肯定明白自己承受不起,因此不会这样选择。

    然而郜光先这次又失算了。

    火落赤当然知道他们兄弟切断甘肃一线会导致大明暴怒,进而对他们发动大规模反击,但是布日哈图那三寸不烂之舌足以说服他们。

    就在此时,西宁城中的布日哈图正笑吟吟地说服火落赤与著力兔二人出兵东进。

    “松山乃是二位之旧地,亦是二位之根本,如今二位能在青海翻云覆雨,其倚仗皆为松山旧部。如今西宁即下,只需继续东征,拿下碾伯与庄浪两地,青海土默特便与松山连成一片,将明人之甘肃包夹其中,犹如盘中之食,随时可以享用……”

    火落赤却连连摇头:“碾伯和庄浪卫能不能打下来先不说,就算打下来,后面的事恐怕也不如台吉你说的这般轻松。”

    著力兔也道:“是啊,碾伯和庄浪卫或许好说,可你要说甘肃到时候就是咱们兄弟的盘中之食,这可就太瞧得起咱们兄弟了。台吉,不瞒你说,咱们和甘肃镇大大小小也打过多次了,这甘肃镇的明军早些年的时候是不怎么样,但后来……

    嗯,大概是几年前吧,就开始慢慢变得厉害起来了。咱们有好几次甚至都吃了些小亏,东西没抢到多少,还每次总要损失两三百多勇士,跟他们打不划算啊。”

    火落赤继续补刀:“没错,而且甘肃明军还只是一方面,要是碾伯和庄浪卫丢了,陕西的明军就是不想动也不得不动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左右是敌,就像汉人说的那个双拳难敌四手,总是吃亏的。

    哦,还有,咱们一旦拿下庄浪卫这一线,到时候为了保持和松山的畅通,就必须守住这一块,那就代表咱们还不能说走就走,这就更不划算啦!”

    这里有一点要说明,明时的“大小松山”是一片没有明确边界的地区,大致上是在兰州的正北,长城之外的一片地区。这片地区在地图上看,大致就是明朝凉州卫和宁夏卫之间。

    如果说宁夏卫和甘肃是大明对土默特、鄂尔多斯、青海土默特形成的“突出部”,那么反过来也可以说大小松山是蒙古人对大明形成的一个突出部。

    两兄弟二人都不看好继续东进,但布日哈图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只是微笑着道:“二位执政,我想请问一句:如果陕西明军没法对二位动兵,二位可有兴趣拿下甘肃?”

    火落赤和著力兔果然立刻脸色大变,双双对视一眼,不知道从眼神中交流了什么,火落赤立刻沉声道:“台吉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三边总督丢了西宁还能说是个意外,要是到时候再丢了庄浪卫一线,导致甘肃孤悬于外,他还能端坐固原看戏?我看朱皇帝也不会容他吧?”

    著力兔则紧随其后道:“难道台吉居然说动他投靠我蒙古了?这只怕不可能吧。”

    “说笑了,郜光先投我蒙古,大汗拿什么赏给他?”布日哈图笑了一笑,把手朝一副有些潦草变形的简易堪舆图上一指,道:“大汗高瞻远瞩,胸怀四海,所图所谋岂止区区一隅之地?二位且看这里……一旦二位打通松山,你们与鄂尔多斯本部之间还有什么阻隔?”

    火落赤一摆手:“这还需要看什么图?松山和鄂尔多斯之间隔着一个宁夏啊。”

    著力兔这次倒似乎想得远一点,皱着眉头道:“怎么说?难道博硕克图那小子翅膀硬了,竟然有胃口打宁夏的主意?我看,咱们那位大哥只怕是不会同意的吧?”

    布日哈图微笑道:“切尽执政(他以前做过五执政之一,虽然最后实际散伙了,但图们没有宣布罢免)或许是不太同意的,不过二位台吉也知道,切尽执政现在还能不能开口说话都不好说了,又怎么能继续限制济农呢。”

    火落赤和著力兔这才真正重视起来,认认真真看了一会儿地图,似乎思索了起来。过了一会儿,火落赤率先摇头道:“宁夏诸卫不好啃啊,尤其是宁夏本镇,周边既有明人的河套长城,又有大大小小至少好几十个大型坞堡……就算换成大哥亲自去打,也未必打得下来,何况是博硕克图这个小济农?”

    著力兔也点头对此表示认可,并道:“不错,宁夏这地方难打得很,要是好打,早些年大汗在时可不早就拿下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他这里说的大汗,是指俺答汗——他们兄弟现在对把汉那吉可不承认了。

    布日哈图依旧不慌不忙,只是神秘一笑,轻声道:“那若是……宁夏自己投了咱们呢?”

    “什么!”火落赤和著力兔同时大吃一惊:“宁夏要投咱们蒙古?”

    布日哈图不答,只是微微笑着。

    火落赤沉下脸来,问道:“此事事关重大,台吉还是不要打哑谜了。宁夏总兵张惟忠虽然谈不上多么了得,但至少没听说他跟咱们蒙古有什么接触,而且据我所知,他仕途也还顺遂,我瞧着也不像会叛逃大明的模样,台吉你……该不是开玩笑吧?”

    著力兔也目光炯炯地盯着布日哈图,要不是布日哈图是图们的亲信,且刚刚帮他们拿下了日思夜想的西宁,此刻只怕他早就变脸了,毕竟布日哈图现在这样的说辞,很像是要诳他们去送死。

    然而布日哈图依旧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张惟忠是不会投我们,可是哱拜呢?他虽然早年受到一些不太公正的打压,以至于叛逃南国,但毕竟还是我们蒙古人。如今他想通了,与其在大明也被当成其心必异之徒,还不如干脆回蒙古来,对于这样的人,我总不好拒之不理,二位台吉说是不是?”

    火落赤和著力兔惊讶不已,再次互相对视。

    哱拜,时任宁夏总兵标兵参将。此人原是蒙古土默特部的一个小酋长,因与其直属上司英台吉有矛盾,于“嘉靖中得罪其部长,父兄皆见杀,遂率领部众投奔宁夏官军”。后来因为作战勇敢,以军功被提升为巡抚标下把总。在后来因屡建战功,渐渐由把总升至守备、游击、参将,并授宁夏卫世袭都指挥使。

    哱拜原本就是为了逃命和报其父兄之仇而亡命投靠明军,所以始终心怀异志,居心叵测,其在宁夏站稳脚根之后,便招降纳叛,吸引地痞恶棍,并在家中豢养号称“苍头军”的武装家丁三千余名。

    他的长子哱承恩更是“独形枭啼,性狠戾”,其平时也是多畜亡命,目无上司和法纪,只是大明边军之中蒙古人一贯不少,朝廷对于这些能打仗的蒙古人也比较宽容,因此对于哱拜的惩罚很少。

    这些情况,火落赤和著力兔都是知道的,所以他们也有些疑惑。著力兔问道:“可是明人对哱拜不算坏啊。”

    火落赤则想得更多,皱眉道:“哱拜不过是个参将,就算他要投靠咱们,能有多大的本事?单只是拿下一个宁夏城可不够,那宁夏周边数十城(城堡、坞堡),个个都不好办啊。”

    布日哈图笑道:“二位这就有所不知了,哱拜在宁夏数十年,虽然地位不过一参将而已,但那只是因为他乃蒙古人出身,不得重用提拔罢了。我已经仔细调查过了,宁夏周边的四十九城,绝大多数都是他过去的部下,平时对他也敬重有加,一旦他宣布反正,没有人敢不追随。

    更何况,到时候若还有济农和二位呼应,明人之西北局面便彻底被咱们翻了过来,他们这些人难道还看不出应该跟谁吗?至于二位,也自然不必担心什么陕西明军与甘肃明军合力围攻之事了,到时候他们连固原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呢。”

    火落赤和著力兔二人一听这话,顿时兴奋起来,四只小眼睛里冒着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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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新三大征的第一征布局到今天为止应该算是展开了画卷,这是一个威力加强版的哱拜之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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