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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43章 威逼(4更破万)

    高务实的这个说法,恰台吉不好当面反驳,因为带兵前去恭贺嗣封事,在蒙古也很常见,或者说蒙古的各种大汗小汗们,去参加别的大汗小汗们嗣封的仪式,也经常都会带上不算很少的兵马。

    既然如此,高务实代表大明皇帝前来册封顺义王,带些兵马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能说以前的大明使臣一般不带多少兵,他高务实也就不能带兵了啊。如果恰台吉对此表示反对的话,高务实可以直接用一句“带兵表示重视”怼回去。

    再说,顺义王的嗣封,不管对于大明,还是对于土默特而言,的确都是相当重要的大事,带着兵马前来庆贺,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

    恰台吉只好把话题转移开,但他虽然在蒙古人中已经算是智者级别的名将了,行事说话依然难免直接,所以他一开口就直接进入主题了:“钦使前来,我土默特本当集合各部前来迎接,但钦使来得实在早了些……如今谁做彻辰汗,我土默特尚未有定论,钦使只怕要在土默特耽误不少时候,用于等待了。”

    哦?我要来这里等你们选出彻辰汗?呵呵……

    历史上大明对顺义王的册封问题,高务实还是比较清楚的,如果按照原历史来看,大明先等土默特自己选出彻辰汗,然后再封其为顺义王,倒也是事实。

    在原历史上,顺义王自俺答汗初封,中经黄台吉、扯力克,至卜失兔嗣封,共嗣袭四代,历七八十年之久。

    俺答封贡之初,大明为“借其钤束诸部之力”而对俺答汗封王赐印,赋予其主掌朝贡互市的权力,其规定:宣大和河套三部朝贡均由顺义王统一负责写表奏进;一切赏赐由顺义王领取并转发各部首领;各部首领职位的升授也由顺义王在进贡之时代为奏请,然后大明酌情处理;先由顺义王进贡,之后方许开市。

    此外,按照明蒙协议,顺义王制定自己的相关法令,蒙古有违反贡市的部落人众由顺义王依照蒙古法罚治。

    这样,一方面由于顺义王掌握着与大明封贡互市的大权,拥有王号,握有王印,意味着顺义王已掌控了朝贡大权,故而“为能制市赏之权”,所以也导致了蒙古内部激烈争夺顺义王位继承权的情况发生。

    另一方面,作为贡市事宜的蒙古方负责人和主持人,顺义王能否顺利嗣封,则直接关系明蒙和平贡市关系的维持,以及大明边防的稳定。所以为了确保自身利益,大明对顺义王的嗣封也一直积极施加影响,进行干预。

    三娘子四嫁顺义王的事,此前已有所表,不再赘述。只说后来卜失兔与三娘子终于成婚之后的事。

    他们成婚次年的六月,齐集部落向大明请封,但忠顺夫人三娘子恰在这时病死,素囊尽掠三娘子给卜失兔的金银什物,意欲王封。

    面对复杂的形势,大明派人前往蒙古,一面出边慰哀情,一面密授方略,联其异志,利用贡市的利害关系,使诸部彼此制约,并对素囊施加压力,明确表示“俺答有约,封王以长,部落归心。尔若叛盟,三枝十二部仗义声讨,何词以对?况我天朝颁封,从尔伦序,尔若不听,是逆天朝也”——也就是反对素囊封王的态度,素囊被迫只得放弃。

    大明的作用,正如当时亲自经手此事的督臣涂宗濬在事后向明廷报告的那样:“中国之市赏足以示恩,犯令之罚革足以示威,我特执其机而善用之,诸夷何敢不服?”

    九月,结束纷争的诸部首领齐集,为卜失兔具结请封,明廷下旨允准。但卜失兔为挟贡增赏借故拖延,直到次年即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六月才举行了嗣封典礼。

    《三云筹俎考》记载嗣封情况云:“订以六月初九日受命。至期,制抚于马市楼上凭槛而观。素囊拥数万骑先屯聚,日午,卜失兔坐大纛下,十二部落风飙驰禽骛,充谷蔽野,入我所设宴彩蓬中。故事,虏王即于此蓬外领敕,蓬离暗门尚二里,龙亭至暗门将出。余谓中军戴延春曰:‘天朝敕命,不蒲伏城下,而轻率迎至宴蓬,非体也。’传示卜酋,颇难之,终不敢抗,遂率诸头领跽伏龙亭前,以首顶敕叩首谢毕,还敕于亭,乘马前导。宴毕,复叩首谢,成礼而毕。”

    这样,卜失兔的嗣封虽然一波三折,但由于大明的多方干预,最终顺利嗣封为顺义王直至明末。

    从这个原历史上顺义王的嗣封过程中,高务实归纳出以下几点:

    第一是黄台吉、扯力克、卜失兔三王嗣封的过程大体上相同,即前王死后,蒙古遣使报告大明,明在接到报告后予以赐祭。

    首先是部落首领按长子继承制由嫡长子继任,尔后按照与大明的封贡制度,顺义王爵亦应由部落首领承袭。但嗣王爵者必须先与三娘子成婚,然后会集诸部头目商议,得到大家的拥戴,再共同具结遣使向大明请封。

    大明边官上奏朝廷,大明廷颁发敕封诏书,派专人赍送到边,由大明督抚官员主持嗣封典礼。新王率诸部头目在指定地点领取敕赏,接受敕封。最后新王进马匹及表文谢恩。

    在这一过程中,嫡长子继承部落首领之位,犹如蒙元时期忽里勒台的诸王会商,应当是依照蒙古的习惯法而行的,其余程序则应是出于大明的要求和安排,而大明正是通过这些严格的程序来保证顺义王位的顺利嗣封。

    第二是历代顺义王均承袭彻辰汗(乞庆哈,Se)之号。据《蒙古源流》等蒙文史书记载,万历六年俺答汗与西藏黄教领袖索南嘉措会晤,双方互赠称号,索南嘉措给俺答的一长串称号的最后即是“彻辰汗”。

    此称号源自元世祖忽必烈的汗号“薛禅”,原因是俺答本人在引进西藏佛教时以忽必烈自诩。从明人记载看,这一称号又为他的后继者承袭。

    万历十一年,大明封黄台吉为顺义王时,黄台吉已称彻辰汗,“黄台吉帅酋长南答素等三百余人待命杀胡堡。当是时,黄台吉亦新更名乞庆哈矣……其七月黄台吉入贡,然弗称乞庆哈者,遵敕书所载耳”。

    黄台吉之子扯力克亦称乞庆哈,《万历武功录》载:“(万历十七年)其七月杪,顺义王乞庆哈传发自长滩,至销金水。乞庆哈即扯力克也。”

    《神宗实录》里也说,万历十七年十一月“顺义王乞庆哈(即扯力克)、忠顺夫人、龙虎将军一克黄台吉等拥众西行。”

    至于扯力克之后的卜失兔,因为时处明末,高务实没有见到其具有乞庆哈称号的记载,但从以上这些情况推测,应该也是如此。

    由此观之,“彻辰汗”是土默特之主的专有称号,在俺答汗之后,凡是执掌土默特部之权者,同时也承袭这一称号。

    黄台吉、扯力克、卜失兔作为俺答汗的嫡长子长孙,是当时土默特部领主的继承人,他们都拥有“乞庆哈”的称号。

    在蒙古内部,他们称乞庆哈为土默特领主在前,大明嗣封顺义王、承认其为土默特领主在后。

    因此,大明方面记载黄台吉在入贡之前已更名为乞庆哈,扯力克在接受大明敕封之前亦已“自立为王”了。这是不言而喻的,因为不能想象大明会敕封一个没有成为土默特之主的人去当顺义王。

    从这个意义来说,顺义王爵的承袭实际上成为土默特部领主的继承和确认。而从上述过程中可以看出,大明的态度直接或间接地左右着土默特领主的继承。而土默特部领主在一定意义上成为右翼共主,这点自俺答汗后也一直传承数世。

    恰台吉此时的说法,则是向高务实标明:选择谁当彻辰汗,是我土默特的内部事务,大明虽然是“领导”,但你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然而高务实显然不会如历史上的大明那样“老实”。

    因此他笑了笑,道:“谁做彻辰汗,自然是土默特自己的事,应该由土默特人自行决断,不过……”

    万事就怕“不过”,恰台吉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果然,高务实淡淡一笑:“有一点本钦使必须提醒你,倘若大明不能认可彻辰汗的人选,彻辰汗是得不到顺义王册封的——换句话说,他将是一个不能掌握通贡互市之权的彻辰汗。”

    说到此处,高务实直视恰台吉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如今的土默特人,能够接受这样一个彻辰汗吗?”

第044章 四分土默特

    “我由罕都雷喜雅脱脱,纵横万里草原,至今凡三十余载,自十二年前为止,随大汗攻入明境、大小战共计七十余次,见过的明人重臣大将不知凡几,却未有一人,如今日这高钦使一般让人……无处使力。”

    云中古城外的蒙古包中,恰台吉坐在首位,长叹一声道。他手边的矮脚胡床上放着一大碗马奶酒,直到现在还是满满一碗,可见也没有心思去喝。

    帐中还有四人,乃是恰台吉麾下四员大将,分别是丫头智、顶拾卜、纽的害、元嗑赤(这个明代的翻译,我是真的服气),这四人面色也都难看得很,互相之间面面相窥,却不知从何劝起。

    过了一会儿,丫头智揪着自己的大胡子道:“台吉,你说这钦使是不是闲得没事做,咱们土默特谁做彻辰汗,关他个屁事啊,要他来横插一竹杠?”

    看来他的名字取得很是不好,真的只有丫头一般的智商。

    恰台吉倒是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微微摇头,道:“闲?这可不是闲,这是来示威来了,说不定还有更大的企图。”

    “示威?”纽的害插嘴问道:“就是拿通贡互市来吓唬咱们吗?这怕什么,了不起咱们就跟十多年前一样,直接去明人那边抢!”

    “住口!”恰台吉怒道:“大汗花了多大的心血,才有这十多年的互市,你想让大汗前功尽弃吗!”

    蒙古第一悍将发怒,哪怕身为亲信的纽的害也不禁吓得脖子一缩,低着头不敢多说了。

    恰台吉却还不肯放过他,继续骂道:“还说去明人那边抢,当年咱们抢过没有?你告诉本台吉,那时候年年去抢,可哪一年部落里面能够不饿死人?现在呢,你部落里几年没有饿死、冻死过人了?说啊?”

    纽的害深深低着头,不敢跟恰台吉争辩。

    顶拾卜轻咳一声,说道:“台吉说得没错,靠抢是不行的,原先大汗在的时候都不行,现在就更不行了。”

    元嗑赤也点头附和,道:“是啊,还是互市好,想要什么都可以去换,只要牛羊马匹足够,没有什么换不来的,部落里头上上下下都很高兴。”

    恰台吉没说话,丫头智倒是再次开腔了,说道:“也不是什么都能换到,铁器就不行啊,只有京华的那些锅算是铁器,可是那东西只能煮吃的,做不了箭矢,更做不了弯刀……高佛爷当年怎么就不都开放了呢。”

    高佛爷说的是高拱,因为主持开市,并且劝皇帝同意卖锅给蒙古人,在黄教传入之后,土默特的蒙古人就把他看做佛爷、菩萨了。

    提到高拱,恰台吉心中一动,忽然道:“脱脱城里也有个佛寺,里头还有高佛爷的一尊法像,要不……明天我领高钦使去拜祭一番?”

    纽的害见他不骂自己了,赶紧出来给自己挽回一点分数,忙道:“台吉这个主意好,我听说那高钦使是高佛爷的侄儿,他要是去佛寺见咱们对他伯父这么景仰,一定会心生好感,说不定就不管谁当彻辰汗这档子事了。”

    其余三人一听也都立刻叫好,惟独提出这个想法的恰台吉本人摇了摇头,道:“带他去拜祭高佛爷,能让他心生好感,这一点我倒是不怀疑,不过,因为这件事他就不管彻辰汗的归属,那不可能。”

    众人忙问缘故,恰台吉叹道:“用他们汉人的话说,拜祭高佛爷是他的私事,来册封顺义王却是公事,以他今天的表现来看,他是不可能把私事和公事混淆的。”

    “那台吉还要带他去祭拜高佛爷吗?”

    恰台吉思索一会儿,道:“去,为什么不去?让他有些好感,总好过让他有恶感。再说,你们不都要跟京华商社互市的吗,那跟他这个京华的东家关系好一点,总也不会是坏事。”

    众人一听,恍然大悟,纷纷称善。

    同一时刻,脱脱城中,高务实临时入住的一处宅邸里头,麻贵正在一张京华提供的地图面前给高务实讲解土默特目前的兵力部署变化。

    高务实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某一个时刻,才忽然打断道:“你是说,现在的大板升城和十二年前已经不同了,它现在修了城防?”

    “是,末将虽然未曾亲往一观,但据锦衣卫的细作报告说,大概相当于一中府。”

    大明以上中下划分三个层次的县、府,中府也就是中等水平的府城。

    不过锦衣卫这话也不知道是说内地的中府还是九边的中府,虽然从大明的划分方式上来说,内地中府和九边中府并无区别,但这个并无区别是指人口、田亩、赋税等方面,在城防上可不是。

    九边的中府,那可比内地中府的城防强大太多了。比方说山西汾州府、陕西庆阳府这种,光拿城防去比内地的话,它们俩的城防体系都可能超过武昌府了。

    好在,高务实觉得就算是内地中府的城防水平,对于土默特而言,也能算得上是异常坚固了。

    那就够了。

    然后他又问道:“你刚才又说,西哨雄于各部,是因为西哨除了本部实力之外,还拥有大板升城至少五万汉儿?”

    西哨,是指把汉那吉所领的兵马,衍申意义则是他所领的部族、领地。

    这里有必要把东西哨在当时是怎样一个情况简单地说明一下:俺答汗把土默特本部分作两个部分,就是东哨和西哨。他的汗庭坐镇于东哨,也就是丰州川王庭,而西哨的统领权,俺答汗交给了把汉那吉(史实也是)。

    这是因为把汉那吉当年赌气投去大明,不管事情因何而起,反正最后的结果是大明与土默特实现了通贡互市,而且俺答汗还被封为顺义王。

    这是四十多年来俺答汗为之与大明争斗不息的目的,因为把汉那吉之故终于实现了,所以俺答汗不但没有怪罪把汉那吉的南投明朝,而且俺答还把西哨的统领权交给了他。史载:“初,把汉那吉归,俺答命主板升,号曰大成台吉,妻曰大成比吉,兵马雄诸部”。

    当然,这里的“兵马雄诸部”,并不包括整个东哨,而是指把汉那吉的兵马之强大,除了俺答汗亲领的本部之外,就没有敌手了,其中也包括辛爱所领的部众。

    但俺答的本部兵马不是特别集中,比如恰台吉这里的六千骑兵之中,就有三千是俺答本部的。但俺答死后,实际处于摄政地位的钟金哈屯,对这支兵马却只有名义上的统辖权,其实根本调不动——除非恰台吉答应。

    与此同时,恰台吉因为在俺答麾下长期处于“第一重将”的位置,俺答分出去的这些兵马,在俺答自己死后而新任彻辰汗未曾选出来之前,很有可能更愿意奉恰台吉的命令行事。

    所以,现在土默特本部(不包括东套、西套、青海)的兵力情况是这样的:假设原本俺答的东西两哨实力为“十成”,那么把汉那吉一开始就独掌了大概四成,剩下的六成本来是俺答直接掌握的,但实际上俺答从万历六年之后,就开始信佛而不怎么管事了。

    就连通贡互市事务,他也按东西哨,分别交给了钟金哈屯和把汉那吉两人处理。

    现在俺答一死,西哨方面没有问题,因为西哨一直是把汉那吉独掌的,没有人跟他分权。

    可是东哨的问题就很大了,有一分为三的趋势:王庭所在的归化城由钟金哈屯掌握,算是两成实力;最东边与左翼蒙古交界的领地在辛爱手中,占两成实力,但辛爱手中由于还有一部分兀良哈和永谢布部众,真实实力还要强一点;另外两成则属于游离势力,其中恰台吉的威望最高。

    所以,论纸面军力,把汉那吉肯定是“雄诸部”的,因为他独占土默特本部四成实力。而钟金哈屯、辛爱和恰台吉理论上都占两成实力,但他们各自的优势和劣势点不同。

    钟金哈屯的优势除了手中有顺义王的印信、名义上的摄政之外,还有一个归化城,也就是后世的内蒙古省会呼和浩特城。

    辛爱的优势是常年处于备战状态(因为面对左翼蒙古),其本人也算是多年宿将,再加上还有兀良哈、永谢布的一部分部众“加成”,真实兵力仅次于把汉那吉。

    恰台吉这边咋一看来,无疑是实力最弱的一方,既无大板升城和归化城这样的坚城可供固守,又没有兵力优势,完全靠他个人威望号召那些游离势力,实在是略逊一筹。

    然而他的个人威望偏偏又太强——强到什么程度呢?

    举个例子,嘉靖二十九年时,恰台吉才刚满二十岁,已经是获得“哲别神射”称号的土默特大将了,甚至威震大明九边。

    这一年,大同总兵仇鸾在向嘉靖帝的边情报告中是这么说的:“各边虏患惟宣大最急……虏酋俺答、脱脱、辛爱、兀慎四大贼营,至将我大边墩台割据分管,虏代墩军瞭望,军代达虏牧马,故内地虚实虏无不知者……”

    瞧瞧,四大“虏酋”——脱脱,也就是恰台吉的排名仅次于俺答,甚至还在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之前!

    高务实为什么此来封贡,不先去归化城,反而先来恰台吉这里,就是因为恰台吉现在已经成为土默特本部实力对比变化的关键。

    恰台吉若选择站在把汉那吉一边,那么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再加上他,直接占去了土默特本部八成实力,再加上有高务实代表大明力挺,辛爱就算是俺答附体也赢不了这场仗。

    此时麻贵也回话了,道:“侍中,大板升城五万汉儿之说,还是十年前的情况了,现在可能还增加了不少。”

    他说着,目光有些闪烁——增加了不少,不少是多少?他没敢直说,怕触怒高务实,因为据他了解,现在大板升城的汉人可能有十万之众了。

    这也是把汉那吉实力强大的原因之一,因为汉人耕种水平比蒙古人强不少,所以汉人多就代表粮食多,而且由于汉人同时也更会经营,于是财赋也更足。

    实际上,说把汉那吉兵雄各部,还不如说他财雄各部——财力,才是他最硬气的部分。

    另外,大板升城不仅富庶,在俺答封贡完成之后,由于从白莲教众之手转到了把汉那吉之手,原先不肯让大板升城修建城防的理由也不复存在了(此事本书卷一有详述),现在已经修葺一新,有了相当于“大明中府”的城防水平,那就更不得了——这代表把汉那吉可攻可守,本身已经几乎处于不败之地。

    历史上三娘子好几次打大板升城的主意,但强行去抢却总是失败,其中就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打不下大板升城。

    蒙古骑兵野战尚可,攻坚却远不如昔年蒙古帝国最强大的时期了——原先他们有从中亚带回来的回回炮,现在么……铁锅都只能找大明买,还有什么好说的?

    但麻贵不知道,大板升城的汉人多,虽然在全天下人看来都是一件很丢面子的事,但偏偏高务实不会计较,没准还会心中窃喜。

    因为汉人越多,就代表大板升城的汉化程度越高,把汉那吉身边整天都是一些汉人转悠,他的向汉之心就绝对弱不下来。

    “明日启程,前往大板升城……”高务实刚开口说话,便被外头的传令兵打断了。

    “报!钦使,北虏恰台吉使人来报,请求明日带钦使去忠义召祭拜。”

    召,就是寺。

    高务实一愣,去庙里祭拜?佛祖又不是我祖先,就算去拜佛,也不能说祭拜啊,难道你恰台吉这么牛掰,居然考证出佛祖是你祖宗来了?

    高务实便皱眉问道:“你是不是传错话了,本官就算去礼佛,如何能说祭拜?”

    “钦使,小的没传错话,恰台吉的人就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忠义召里单独设有偏殿,偏殿中是高文正公的……神像。”

    卧槽!

    高务实目瞪口呆:你们蒙古人是真的牛逼,私下拜我三伯的画像也就算了,连寺庙里都敢乱竖神像,还真给我三伯弄成佛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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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5章 三寸不烂之舌

    忠义召是脱脱城中目前唯一的寺庙,是由恰台吉自己出钱建的,所以它是一座有象征意义的寺庙,象征着土默特高层已经完全站在黄教一边。

    当然,这也是恰台吉对俺答表示忠诚的一种方式。

    恰台吉财力有限,远不能跟把汉那吉相比,所以这寺庙也谈不上多大,放在大明那边,也就是一座普通小庙罢了。

    不过小庙还是分了前殿、主殿、后殿以及左右两个偏殿,高拱“高佛爷”就在左边的偏殿中供奉着。

    按理说,有家中先辈入庙,对于高务实来讲,应该是要大力宣传一下的,就像历史上的魏忠贤魏厂公就曾经大肆享受“建生祠”的待遇,甚至把这件事操办得天下皆知,满天下到处有官员给他建生祠。

    不过高务实不是九千岁,蒙古人把高拱抬进佛寺一事,虽然和建生祠有些不同,但高务实还是要考虑一下这事情传回大明之后可能引出的反应。

    正常来讲,应该是没有大碍,毕竟佛寺嘛,一般只是纪念功德,不太可能让人联想到收揽人心、阴谋造反之类的情况上去。

    但是问题在于,这佛寺是蒙古人建的,高拱的像也是蒙古人弄进去的,这就值得审视一下了,万一被人栽赃一句说高拱出卖大明的利益什么的,多少也是个麻烦。

    所以,高务实决定暂时低调处理,回京之后先把情况和朱翊钧通通气再说。

    做官一定要谨慎,小心驶得万年船,虽说朱翊钧跟他关系好,对高拱也很有感情,但有道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能尽量不在朱翊钧面前出现坏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高拱的神像本身并不高大——这是肯定的,难道你还要比大雄宝殿中的佛祖更像佛祖吗?

    不过,这尊神像跟高拱的模样还真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这神像不像之前高务实看到的蒙古人的高文正公画像那么慈眉善目,而是微微皱着眉,稍稍低头往下看,似乎正在思考什么问题的模样。

    这个稍稍低头很有意思,正好就是低头看着前来拜他的人。

    高务实下拜之前一抬头,就仿佛看见三伯正皱眉看着自己,仿佛是在问他:今日又来找我,有何事要说?

    一瞬间,三伯昔日的音容笑貌一起涌上心间,高务实眼前一阵朦胧。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俯身下拜。

    “三伯,我此来,为的是大明北境之安。”高务实在心中默念:“您老既然在蒙古成了佛,还请保佑侄儿,替大明,也替您自己完成这件大事。”

    三叩首之后,高务实起身,面色肃然,又朝三伯的神像看了一阵,默默走到一边。

    恰台吉站在他身后,此时也拿着三炷香上前,作揖,上香,然后回来在蒲团前恭恭敬敬地下拜,毫无桀骜之色。

    高务实有些意外,等恰台吉起来,他的麾下诸将也都一一上前敬香磕头。

    恰台吉走到高务实身边,见他一贯平静如水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探究之色,不禁笑道:“钦使很奇怪么?”

    “略有意外。”高务实直言不讳地答道。

    “其实钦使不必意外。”恰台吉叹了口气,道:“大汗花了四十年的时间,只求与大明通贡互市,其中付出了多少努力,可能你们汉人不太清楚,但……我清楚。”

    他看着高务实的眼睛,道:“所以,我给高公立了神像,搬进忠义召,希望他能永世接受土默特人的香火。”

    高务实沉默不语,半晌之后才点头致意,道:“多谢。”

    恰台吉摆了摆手,说道:“这倒没有什么好谢的,对比高公于我土默特的恩惠,我这点小事算不得什么。钦使……高公子,高公昔年之恩,使我土默特不知多少人得以活命,所以我为他立像、入庙。你是高公的侄儿,我听说全天下人都把你看做他的衣钵传人,所以我很希望你对土默特也像高公这般仁慈,土默特人也会像对待高公一样对待你。”

    我还没死呢,暂时还不太想进庙……

    当然,这是开玩笑。高务实听得懂恰台吉的意思,轻轻点头,道:“感谢你的期待。我也可以请你放心,我对土默特没有任何恶意,即便……插手土默特彻辰汗一事是我像皇上提出的,但是……”

    高务实一脸诚恳地道:“请你相信,我这么做,既是为了大明,也是为了土默特。”

    恰台吉有些意外,但他在高务实的眼神中看不出任何闪烁、作伪的迹象。

    他是哲别神射,目光一直很毒,他自信高务实的眼神一丝一毫都逃不过他的观察,可是高务实的眼神的确没有任何退缩,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和他对视。

    这让他心里怀疑起来,不自信起来,稍稍皱眉,问道:“我可以问一问为什么吗?”

    高务实毫不犹豫地说道:“因为不管于公于私,大成台吉都是最好的顺义王人选,你可以想想……为什么?”

    恰台吉皱眉道:“我只能想到一点,就是大成台吉一贯亲明。”

    “这的确是很重要的一点,但并不完全。”高务实微微一笑,道:“亲明,无非就是能够与我大明保持通贡不绝,可是……呵,我说得直白一点,就算辛爱黄台吉做了顺义王,他敢不亲明吗?”

    恰台吉面色微微一变,沉声问道:“高公子此言何意?”

    “就是这个意思。”高务实淡淡地道:“从我三伯的神像入庙就能看出,与大明通贡互市,对于土默特而言有多么重要,倘若辛爱黄台吉真的做了顺义王,不管他对大明有多么的不满,这个通贡互市他都必须坚持下去,而想要顺利通贡互市,他就必须做出亲明的样子来,不然的话……大明做事的风格你们都知道,只要他稍稍有些不敬之举,互市必罢!”

    恰台吉被“互市必罢”四个字惊得身子微微一颤。

    高务实却继续道:“届时,他不仅连这个顺义王做不成,彻辰汗的宝座只怕也坐不稳当吧?试问在这种情况下,他又如何敢不亲明?”

    恰台吉悄悄咽下一口吐沫,问道:“既然如此,他做顺义王还是大成台吉做顺义王,对大明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高公子你又何必建议皇帝来插手这件事?”

    高务实笑了一笑,道:“因为大成台吉还有更多的优势。”

    “更多的优势?”恰台吉皱眉道:“他……嗯,恕我直言,大成台吉根本没有经历过什么事,作为土默特之主,只怕不见得比辛爱黄台吉稳妥。”

    “你无非是觉得他太年轻,又没有打过什么大仗,唯一一次闹出大动静,偏偏还运气奇好,促成了封贡,是么?”高务实笑了一笑,道:“在下年纪也不大,甚至比大成台吉还小不少,皇上却依然派我出使土默特,并且赋予全权,主持册封事宜。”

    恰台吉摇头道:“这怎么能一概而论?高公子你是汉人的文魁,听说前不久又有一桩天大的功劳,‘偏师定安南’,连我这个远在塞北的蒙古人都知道了。用你们汉人的话来说,你就是文武全才,而大成台吉……可不好比啊。”

    高务实摇头道:“恰台吉,有一件事你忽略了。”

    “我忽略了什么?”恰台吉皱眉问道。

    “任何人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一番功业,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有人愿意给你机会,让你去展现自己的才能。”高务实道:“譬如我,譬如你,都是如此。”

    “你和我都是如此?”

    “自然。”高务实道:“我若没有先帝看重,就不会有机会陪伴在皇上身边,皇上若没有对我的了解,就不会给我机会去做什么‘偏师定安南’,你说说,如果是那样,我即便是有天大的才干,又有什么用呢?”

    “而你也是一样,若是昔年俺答汗不给你册封为台吉,不给你部众,不带你出征……试问,你就算有这样的本领,又如何发挥呢?”

    恰台吉恍然,点头道:“这倒是个道理,要是没有大汗的信重,脱脱不过草原一匹夫而已。”

    “所以,大成台吉有无本事,并不能因为现在没有发生大事就做出判断,而且,我认为他是很有本事的。”高务实趁热打铁地道。

    “很有本事?”恰台吉有些犹豫起来,迟疑道:“高公子从哪里看出来的?”

    高务实斩钉截铁地道:“十二年前我就看出来了……大成台吉是土默特第一个明白该怎样与我大明打交道的人,光凭这一点,他就远超土默特众多所谓的猛将。”

    “他是第一个明白怎样和大明打交道的人?”恰台吉迟疑道:“怎样跟大明打交道?”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其实很简单……恭顺而已。”

    这个词可不大好听,恰台吉微微蹙眉。

    高务实却恍如未见,淡淡地道:“土默特三万户只是蒙古的一部分,不管它实力是不是已经膨胀到超过北元朝廷,但它依然只是蒙古六万户之一,这一点,你承认吗?”

    恰台吉当然只能承认,当下点了点头。

    高务实又道:“那就是了,北元朝廷丢了中原,就已经不再是天下共主,我大明的地位更在北元之上,而土默特不过北元的一部分,向我大明称臣纳贡,以求得部落安宁、繁衍,这有什么不对的吗?”

    就算有,恰台吉也不能说,因为这就是俺答的决定,所以他只能继续点头。

    高务实便继续道:“而大明对土默特有什么需求么?啊,也许你会说,大明也需要土默特的牛羊,特别是马匹……对吧?”

    恰台吉不说话,但显然就是这个意思。

    谁知道高务实大摇其头,道:“那你就错了,大明什么都不需要……你想想,昔年大明没有与土默特互市之时,土默特每年因此要多死多少人?大明呢?大明会因为不与土默特互市而饿死人吗?当然不会,大明百姓又不是靠吃牛羊肉过活的。”

    恰台吉被高务实绕晕了,迟疑道:“那马匹呢,大明一直都需要马匹,现在每年要从我土默特买去至少好几万匹马。”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马匹是需要,但不是必要——你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吗?必要,就是没有不行;需要,就是有了更好。”

    他施施然道:“大明有万里长城,有边境坚城,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坞堡,就算没有马匹,也一样能守住边境——这一点俺答汗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对吧?所以,马匹对于大明而言,就是这样一个需求物,而不是必要物。但大明有无所货物,都是土默特的必要物,如粮食、布帛、铁锅等等等等,少了一样都会坏大事,对吧?”

    好像是这个道理?恰台吉眉头越皱越深了。

    高务实又道:“因此在这种局面之下,土默特对大明的需求远大于大明对土默特的需求,大成台吉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他一直心向大明,最终因为一点小小的契机,他来到了大明,以最恭顺的表现,获得了大明对他的信任,从此……哦,这些你都知道了,俺答汗为了奖赏他,甚至把整个西哨都给了他——你以为俺答汗只是为了奖励他吗?不是,俺答汗还有更深的用意。”

    恰台吉已经完全被高务实带偏了思路,闻言立刻追问:“什么深意?”

    高务实淡淡地道:“就是让他做彻辰汗。”

    恰台吉大惊:“怎么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呢?”高务实反问道:“在蒙古,谁做大汗能不需要实力?可是,土默特部谁的实力最强?大成台吉!”

    “可是辛爱黄台吉……”

    “他有多少兵马,有多少部众?”高务实继续反问:“再说,蒙古最富庶的大板升城在谁的手里?你应该知道,即便是丰州川王庭归化城,也不如大板升城富庶……试问,大汗若不是希望由大成台吉来做彻辰汗,怎么可能会给他独掌如此强大的力量?你觉得,以大汗之英明神武,会仅仅因为宠爱大成台吉,就给他这样的实力吗?难道大汗就不怕,那新任彻辰汗嫉妒大成台吉的实力,对他痛下杀手?”

    恰台吉惊得汗都出来了,喃喃道:“大汗……是这个意思?”

    高务实继续加码,道:“我再问你,大汗把蒙古第一城大板升城给了大成台吉,却让辛爱黄台吉去了哪里?”

    恰台吉下意识道:“去东边守着图们。”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一下子把自己都惊了个寒毛直竖——大汗把辛爱派这么远,难道真的是不想让他继承汗位?

    高务实又恰到好处地道:“你看,我大明可从来不会把太子单独丢去边境——国之储君,自然应该呆在皇上身边学习治国的本领,去边境做什么,边境只需要督臣边将就能镇守,哪里需要堂堂国储亲往!”

    恰台吉心神大乱,慌忙道:“可是辛爱黄台吉是大成台吉的大伯啊,他是大汗长子,天生的继承人,就算大成台吉的父亲铁背台吉还在,也没有资格和辛爱黄台吉相争的。”

    高务实冷冷地道:“请问一下,贵部俺答汗行几?他有没有想过要做全蒙古的大汗?”

    “这……”恰台吉又惊出一身冷汗,这个道理大家都知道,可是大汗没说过,大家谁也不能乱说啊。

    高务实哼了一声,道:“俺答汗若是没有这样的心思,那‘忽必烈’转世从何说起?恰台吉,你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忽必烈的汗位,也是打出来的。”

    恰台吉浑身失力,喃喃道:“大汗……难道……”

    高务实忽然大喝一声:“大汗的意思已经明摆着了,你自诩忠臣,难道要违逆他的意思吗!”

    恰台吉惊得连退三步,慌忙摆手:“我怎会违逆大汗?我,我什么都是大汗给的,我什么都听大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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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应该差一点才到一万字,不过剧情就到这,我不像硬塞了。

第046章 脱脱愿为钦使驱驰

    一万精骑,不慌不忙地行走在草原之上,正是高务实和恰台吉一行——显然,恰台吉已经被高务实说服,现在已和他合兵一道。

    高务实的钦使仪仗基本是个摆设,他的骑术现在相当不错,所以一般都是骑马,以免拖慢了队伍的速度。

    他的马术水平,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除了让他在马上作战之外,其他方面都没有什么问题,不仅能策马奔驰,甚至还会几手花活,如短时间来个镫里藏身这类,现在都已经难不倒他了。

    恰台吉对他的表现只能用惊讶万分来形容,当然惊讶过后,便是由衷的佩服。

    高务实的身份他是再清楚不过的,高文正公之侄、万历天子同窗、大明六首状元、詹事府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读,这样一个典型的大明文官,居然还有一手不错的骑术,这就好比让他恰台吉去翰林院谈学论道一样神奇,完全颠覆了他三十年来对大明文臣的看法。

    难怪昔日大汗从来不考虑长期占据大明的地盘,对赵全等人怂恿他的话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还是大汗英明睿智,大明但凡有一个高务实这样的文官大臣在位,土默特就毫无希望能够完成那样的神迹。

    大明有多少这样的文官?

    恰台吉不知道,但他知道,至少眼前就有一位。

    算了,为了互市,有些事情让一步就让一步吧,也没什么大不了。至少,大成台吉也是黄金家族的嫡系血脉,是受到长生天庇佑的骄子。

    他正一脑子乱糟糟地想着这些事,冷不丁听见身边的高务实问道:“这一带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啊?哪样?”恰台吉顺着高务实手指的方向望去,却见那是前方的一片寻常草地。

    高务实提示道:“那些草地,为何还有不少黄土直接露出来,连草都没有长满?”

    恰台吉一脸诧异,道:“漠南的草场大多都是这样啊,很少有长满了草的地方,至少从我小时候记事起便是这样。”

    “是么?”高务实微微蹙眉,心中暗道:有道是“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此处难道不就是“三套”之一的前套所在么,怎么水土流失也这么严重?

    高务实刚才问这句话,主要是因为想起了后世网上的一个说法,认为明朝极度缺乏战略远见,因此放弃了河套。尤其是后来俺答在土默川(属于前套地区)大力发展农业之后,这种说法更是甚上尘嚣,认为大明朝廷愚蠢地放弃了大片战略要地。

    说这话的人,可能没看过中国的降水分布图,事实上大明在关内占据的核心领土,除了山西北部和陕北之外,全部都处在400毫米降水线以内。

    山西北部,就是宣府大同两大边镇,陕西北部,就是所谓的陕西三边。这两处,都是典型的军事重镇、国防重镇,它们本身是不可能支撑自己的用度的,靠的是内地的输血。

    而黄河的前套、后套、西套,实际上都在400毫米降水线以外。

    这三处,并称河套,具体在什么位置呢?

    “河套周围三面阻黄河,土肥饶,可耕桑。密迩陕西榆林堡(后世陕西榆林),东至山西偏头关(后世山西偏关县),西至宁夏镇(后世银川),东西可二千里;南至边墙,北至黄河,远者八九百里,近者二三百里。”——这段出自《明史》。

    好吧,这样说似乎还是不够清楚。

    其实,河套就是黄河那个几字型大弯那一块,而大弯的外侧东北角就是前套,西北角就是后套,正西面银川附近就是西套。

    先不算外侧部分,内侧由于地处黄河以南,故而明人称为河南地,大致范围对应后世的毛乌素沙地、鄂尔多斯高原、库布齐沙漠与河套平原。

    非常遗憾的是,明代河套由于绝大部分都在400毫米降水线以外,所以河套的降水其实颇为稀少,并不适合大规模耕种,而且河套内还有个中国四大沙漠之一的毛乌素沙漠。

    直到高务实穿越前,中国还在投入巨量资金在毛乌素沙漠植树造林呢。因此,《明史》里那句“土肥沃,可耕桑”问题很大,哪怕它没瞎说,也显然指的不可能是这么大块沙漠。

    这么大片沙漠,你跟我说土肥沃、可耕桑,你耕一个我瞧瞧?

    所以河套地区事实上只有黄河边上三块冲积平原适宜耕种,可依赖河流进行灌溉。但是因为黄河曾经改道,所以后世银川那片区域,在明代也是不存在的。

    换句话说,只有几字大弯的北部一块狭长区域,是可以进行农业耕作的土地。

    如果拿后世的地图来比划,由东到西,从呼和浩特到包头,再到巴彦淖尔的这一狭长地带,就是前套加后套。

    前套和后套,才是所谓的土肥沃、可耕桑的适宜耕种地区,此处是传统汉地之外的一块适宜耕种的飞地。

    现代人往往混淆了这两个地理概念,有些人大概一说河套就以为这个宁夏银川到榆林外的数千里地,甚至以为这一大块地都是水草丰美的人间福地呢。

    总而言之,明代的真河套地区并不适宜耕种,适宜耕种的其实是黄河以北方向,套外的丰州滩一带,而其利用的也是河流灌溉。河套内的鄂尔多斯附近倒是水草丰美,但因降水量不足,更适合放牧,而不是耕作,这附近就是明代“套虏”经常活动的地区,也就是清代射兔达人康熙一天射兔三百只的地方。

    这下子,基本上就能解释为什么明人不占据河套了:一个不适合耕种的地区,一旦占据了这里,就需要源源不断的提供军需物资,满足驻军需要。而对明朝来说,这是一块无法自给自足的地区,将成为巨大的财政负担。

    明初设置的大宁卫,也是一个无法自给自足的地方,不得不耗费内地四省之力供给,所以缓过来看河套,如果占据河套的话,也必然会成为巨大的财政负担。

    如果真想占据,那就还不如去占丰州滩,也就是前套。

    然而问题在于,前套本身也是一块耕种飞地,与传统汉地之间相隔有点远,并不直接接壤,其与山西方向防御重点的大同、宣府之间隔着大片山脉,不管在军事上还是战略上,都存在很多问题,如果长期驻守的话,当地守军很容易变成一只孤军。因此有明一朝虽然曾派军偷袭,把大板升城烧了一回,但并没有占据此地的意图。

    以上只是地理问题,干脆再说一下放弃河套一事。

    其实明朝根本谈不上放弃不放弃河套,因为有明一代从未实际控制过河套,何谈放弃?

    事实上,河套地区在明初之时,只是个没人关心的无人区。明初,鉴于元朝势力北撤后,河套内的蒙古人数量稀少,于是就直接采取了将河套内尚存的人或驱逐、或迁移内地的简单粗暴政策——“四年,大将汤和兵攻察罕脑儿,擒猛将虎臣镇军将谢成等降其众,并省入内地,河套遂墟”。

    也就说,仅存少量部族也被迁入内地,人为制造无人区,搞成了一个军事缓冲地带。

    后世很多人,可能也包括明、清时期的某些人,都以明朝放弃东胜卫视为明朝放弃河套,其实这个认知是典型的事后诸葛亮式的认知错误。

    东胜卫设置的地方也在套外,就是丰州滩附近。事实上在明初,这里一只是作为山西防御体系的一环,作为明初弹性防御体系中,大军从山西出征的前哨站,本身就不是为了防御和控制河套所设置。

    因此,裁撤东胜卫这件事与河套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战略调整罢了。明初洪武和永乐年间,即不可能预料到土木之变,也不可能预料到套虏之患,朱元璋和朱棣能打是不假,但毕竟不是神仙。在他们那一代,因为河套是个无人区,事实上根本就是不需要设防的。

    只不过当数年之后,鞑靼被瓦剌压迫,不得不迁移到河套地区形成了套虏之患时,明人才回过头一看——卧槽!东胜卫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就放弃了?河套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就被放弃了?

    另外,很多后世之人,甚至包括明人,都喜欢用汉唐做比,来说“恢复河套”。而实际上大明并不是很适合用汉唐来对比,因为随着经济重心南移,首都已经不在关中而在北京(这话其实也不准确,实际上明人心中的第一首都是南京,所以后来崇祯死后,很多官员跑去南京自杀或者继续抵抗)。

    简单的说,由于国家的政治经济重心转移,河套对中原的战略威胁已经远不如汉唐时期那么巨大。毕竟,河套是可以直逼陇右关中的存在,而明朝统治中心不在关中,并没有像汉唐那样的动力一定要夺取河套不可。如果要夺取和控制,唯一的理由也不过是地图开疆,拿民脂民膏搏功名罢了。

    曾铣怎么死的?内部权力斗争当然是很重要的原因,但这也是原因之一。

    所以在高务实看来,河套本身的作用不大,顶多能当个养马场,但汉人又不大喜欢养马(亏本买卖,不如种地),强行逼迫汉人养马,结果就跟河北养马一样,一开始还没什么大问题,过个几十年就民怨沸腾,不仅马养不出几匹堪用的来,民间的骂声还巨大无比,甚至动不动就搞出一批接一批的响马盗,成为当地治安的乱源。

    河北现在的响马近乎绝迹,可不仅仅是京华的骑丁收了官府的钱打击效果特别好,更根本的原因在于当时高务实控制了百里峡马匪、打通了和土默特做买卖的通道,于是官府方面把民间养马的压力一点点释放掉了,到了最后封贡完成,互市大开,河北民间基本没有了养马的压力,于是马匪也就不存在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高务实一直认为很多事不需要靠打仗解决,实际上就像行医一样,你光治标,这里治好了,那里又坏掉,医生看起来很厉害,总是药到病除,其实有什么用?不如直接去其病源,那才是真正的解决问题。

    治国这事儿,当扁鹊是没用的,扁鹊的大哥才厉害,实在不行的话,有扁鹊他二哥的水平也能凑合用啊。

    但现在恰台吉这话就有点让高务实担心了,别是丰州滩一带的前套后套也要水土流失了吧?

    不过再转念一想,又有些庆幸:现在土默特开始转变执政思路,大力搞农业了,那也就是说,他们会越来越重视灌溉和保持地力,而不是如过去纯游牧时期一样,这里水草不丰了,就迁徙去别处,搞得到处都是沙漠和戈壁。

    看来,把汉那吉还真是应该当这个彻辰汗,他跟辛爱相比,谁更愿意过汉人一样的定居农耕生活,那是不用比的——把汉那吉长期住在大板升城,而辛爱则一直住毡帐,他俩谁更倾向农耕,这还用得着比么?

    不过,反倒要提醒一下把汉那吉,别跟后世某些国人动不动就要“****”一样,他们土默特可以大力汉化,但绝对不能全盘汉化——你们要是全盘汉化了,谁来帮我大明养牛羊、供骑兵啊?

    高务实于是对恰台吉道:“农耕,最关键的除了种子优劣、耕种得宜之外,地力的维持也很重要,譬如土默川这里,依本官来看,本身地力还是不错的,但保护甚不得宜,长此以往——我是说,或许只要一二十年,就可能会种不出庄稼来。”

    “种不出庄稼?”恰台吉大吃一惊,现在土默特之所以基本不怕白灾黑灾了,可就仗着互市和汉人百姓种的庄稼,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由不得他不着急,连忙问道:“那要如何保持地力?这事情我们蒙古人可不懂啊。”

    高务实笑了笑,道:“我是大明文魁,怎么保持地力……我自然是知道的。”

    恰台吉大喜,刚要继续追问,突然发现高务实笑得有些深意,一下子又恍然明悟过来,犹豫了一下,慨然道:“钦使天下大才,脱脱一言一行都逃不过钦使的掌握。也罢,只要您能帮我土默特不受天灾之害,脱脱……愿为钦使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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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 愚兄恭候多时了

    恰台吉的问题,到现在基本上可以说是搞定了,此人是蒙古第一悍将不错,但他其实也是一员智将,高务实不怕智将,就怕莽夫,既然是智将,那就好办。

    他对俺答的忠诚,对俺答事业的忠诚,反而形成了他的弱点。

    论武力,十个高务实恐怕都不够恰台吉一顿打的,哪怕此人已经五十出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但论权谋,不客气的说,恰台吉在高务实面前就完全不够看了。

    说起来,蒙古帝国最厉害的时候,也不是靠权谋混饭吃的啊,何况现在的蒙古。

    有大明改革十余年的稳固边防为基础,高务实完全可以一手“罢互市”的大棒,一手“助农耕”的温言,软的硬的一起上,所谓大棒在手,温言在口,怎么选?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选错。

    威逼利诱,不过就是如此而已。

    一行两日之后,大板升城便到了。

    后世学者们对于大板升城的具体位置争论了至少几十年,有过好几个版本的说法,曾经有一段时间,最有市场的说法就是日本学者提出的“大板升城即归化”,当时国内也有不少学者附和这一观点。

    然而随着红朝各方面的蓬勃发展,内蒙古的蒙古族的学者也日渐增多,他们从各种文献、民俗传说中慢慢得出了结论:大板升城和归化城完全不是同一回事。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应该挺清楚的,不知道最开始那些日本学者是怎么回事,因为历史上三娘子几次对大板升城觊觎不已,数次发兵攻打——三娘子自己就长期住在归化城,如果大板升城就是归化,那她还打个鬼啊,放牧的孩子骑羊找羊吗?

    再说,如果大板升城是归化,当年俺答自己住在归化掌握东哨,而把大板升城作为西哨的“治所”(类比),那又是个什么操作?这个城被一分为二了吗?

    实际上,大板升城的位置,差不多在后世的包头和呼和浩特之间,大致位于后世土默特右旗萨拉齐镇附近。从相对距离上来说,此地离包头更近一点。

    其实所谓俺答本意是立把汉那吉为彻辰汗这个说法,只是高务实忽悠恰台吉的,实际上从俺答的兵力布置来看,这一点是相当存疑的。

    为什么呢?不是说辛爱被派出去老远,盯着东部的左翼蒙古、大元朝廷去了么?

    这是没有看恰台吉驻牧地的位置:恰台吉原本的驻牧地是脱脱城,也就是后世的托克托县,后来北移了一段距离。

    这个北移很关键,因为他移驻的位置是后世的北什轴乡——正好卡在了大板升城和归化城之间。

    这就很有玄妙了。

    恰台吉可是土默特第一悍将,这样一位重要将领,没有坐镇最南边威胁大明,那可以说是为了向大明表示土默特再无南下掳掠之意;没有坐镇西哨,那可以说是西哨已经完全封给了把汉那吉之故。

    可是,他为什么不去东边代替辛爱呢?

    辛爱再能打,难道比恰台吉还能打?更不要说,他俩的地位虽然在俺答在世之时,恰台吉可能反而更强势一点,可归根结底,恰台吉不是俺答的亲子,辛爱才是啊。

    正常的思路,难道不应该是辛爱留在归化城王庭,而恰台吉去坐镇东部边境盯着图们汗吗?

    为什么俺答偏要让辛爱去东边盯着图们,却把恰台吉放在离归化城不远、却又卡在其和大板升城的中间位置?

    最直接的怀疑,就是俺答在防着把汉那吉。

    把汉那吉当然是俺答最疼爱的孙儿,这一点,任是哪一个蒙古人都不会有疑问但疼爱不代表毫无防备——蒙古人跟汉人可不同,汉人弑父夺位的皇帝不是没有,但很少有留下好名声的,而“弑祖夺位”……这是不是离得太远了一点?

    再说,汉人“隔代亲”是一贯传统,很少有当爷爷的不疼孙儿,也很少有孙儿对爷爷多么不满——不满父亲的倒是多。

    这是汉人文化传统导致的,因为汉人讲究“含饴弄孙”,又讲究“养不教父之过”,所以通常都是爷爷对孙儿极好,要什么给什么;但父亲对儿子则可能极严,经常是稍有小过就一顿训斥。

    但蒙古人却有所不同,蒙古人的父亲未必一定很严,祖父也未必一定很和蔼,他们之间更多的是看力量对比来——也许从匈奴时期的冒顿弑父开始,漠北游牧民族便只认力量二字了,可少了很多汉人家庭的那种温情脉脉和家族纲常。

    因此,俺答汗在将西哨交给把汉那吉的同时,又把恰台吉安排在大板升城和归化城之间,就是一种矛盾心态的展现:既疼爱这个孙儿,又怕他做傻事。

    毕竟,这个孙儿一怒之下做傻事,那已经是有前科的了——南下投明他都干得出来,你还敢相信他是个成熟稳重之辈?

    但是这个怀疑还有一个疑问解释不开:辛爱打仗的本事虽然可能不如恰台吉,但他震慑一下把汉那吉,或者退一万步说,抵挡把汉那吉一阵子,这总应该问题不大吧?

    尤其是在俺答自己还健在的时候,把汉那吉如果真干蠢事,带着西哨东进归化城,中途被辛爱抵挡之后,只要俺答自己出面,西哨的部众还有多少肯跟着把汉那吉混,那可不好说。

    那么,辛爱为啥还是被派去东边了?

    其实只有一个解释:俺答根本没有考虑——或者懒得考虑——谁做彻辰汗。

    俺答的身体情况,这最后几年可不是很好,正常来讲,他不应该会“忘记”考虑这件事,或者如当年的嘉靖帝一样,“不肯”考虑这件事。

    那就有意思了,他只能是懒得考虑。

    或许,他毕生奋斗,其在蒙古已经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却至始至终没有做成“大元皇帝”的结果,让他已经看开了。

    尤其是在信了佛教之后,宿命论影响了这位“转轮王”:既然一切都有天数,谁做彻辰汗自然也有天数安排,那我还多此一举去安排一番做什么?

    辛爱也好,把汉那吉也罢,都是我的子孙,谁做大汗有什么关系吗?

    对于长子辛爱,俺答一直都不是很喜欢,但毕竟他跟着俺答打了几十年的仗,没有功劳也有无数苦劳了,在俺答看来,他当大汗也不是不行。尤其是俺答的爷爷达延汗定下长子继承制之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土默特人早就习惯了,估计也不会对此有多少异议。

    把汉那吉呢,是俺答最宠爱的孙儿,尤其还是个铁杆亲明派,要是他当大汗,别的不好说,跟大明的关系一定能维持得很好,互市这件事绝对不会出漏子。如此一来,土默特在蒙古的“王业之基”就安如磐石,那也挺不错。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辛爱和把汉那吉两人,俺答一个都没有留在身边。

    如此,回过头来看恰台吉驻牧地的位置,就变得更有深意起来:

    辛爱的部众不如把汉那吉强大,如果要做大汗,肯定得拉拢住恰台吉;同样的,把汉那吉如果要做大汗,也得先过恰台吉这一关,不然他连归化城都去不了——绕路?去做大汗居然还要绕路,你这大汗谁还能服气么?

    恰台吉是最忠心的,所以俺答实际上是留给了他一个左右彻辰汗归属的巨大权利,同时也留给了辛爱和把汉那吉一道考题:

    要么,说服恰台吉,证明你有头脑做好这个大汗;

    要么,打败恰台吉,证明你有力量做好这个大汗!

    俺答英雄一世,岂是无谋之辈?

    实际上,在原本的历史中,恰台吉也的确对整个土默特的走向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只是俺答毕竟不是真的“转轮王”,他恐怕做梦也没有料到,把汉那吉没有选择跟大伯争夺这个大汗,辛爱也没有敢对拥有土默特四成实力的把汉那吉下手。

    然而,辛爱没几年自己病死了,而把汉那吉更搞笑,居然自己摔死了。

    这……除非俺答真是转轮王,否则怎么猜得到?

    但是,他留下的恰台吉,依然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当三娘子打起把汉那吉遗众主意的时候,正是恰台吉站了出来,以他在土默特乃至鄂尔多斯、青海等各部的巨大威望,联合了足足七十多位首领,反对三娘子和布塔施里母子吞并把汉那吉遗众——因为那是俺答分封给把汉那吉的,而把汉那吉虽死,儿子却在!

    惟独可惜的是,恰台吉死后,再也没有人能够帮助把汉那吉的幼子了,最终大成比吉先被迫嫁给了扯力克,扯力克为了娶三娘子以争取大明支持之后,又改嫁给了布塔施里,为布塔施里生下素囊台吉。

    但不管怎么说,恰台吉驻牧地的安置,是俺答的一步妙棋。

    只是这步妙棋现在却被高务实给截胡了……

    大板升城在望,一对庞大的骑兵队伍奔涌而来,掀起漫天尘土。

    一名三十来岁的大将越众而出,策马大笑着迎了上来,老远就高呼:“来者可是高兄弟?愚兄把汉那吉早已恭候多时了!”

第048章 收个蒙古学生(3更破万)

    高务实纵马上前几步,却不出列,只是高声叫道:“那吉兄长,兄弟有君命在身,你我兄弟且先不忙叙旧,却先叙了这君臣之礼,再好好说话不迟!”

    把汉那吉哈哈大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愚兄省得。”

    说罢,朝身后一摆手,所有随之而来的部众骑兵——足有万余,比高务实和恰台吉合兵还多——全部翻身下马。

    把汉那吉自己也翻身下马,站定当场。

    高务实心中点头,也吩咐一声,摆开钦使仪仗,亮出象征皇帝的天子大纛。

    又让麻贵亲自帮他“奉敕”,双手托着以黄绸装饰的紫檀木匣子,打开匣子,亮出其中的诏书。

    然后大军分开两边,高务实下马上前,走到把汉那吉身前十步左右站定。

    把汉那吉走上前几步,在高务实身前推金山倒玉柱地拜倒,口中高声道:“大明昭勇将军把汉那吉,恭请圣安!”

    他部下的万余骑兵显然早就得到过吩咐,一起下拜,行三叩首之礼,齐声高呼:“恭请圣安!”

    高务实微笑着道:“圣躬安。昭勇将军请起。”

    把汉那吉恭恭敬敬站起来,又回了一礼。

    至此,礼毕。

    把汉那吉大笑着道:“高兄弟,十多年不见,你现在可是闻名天下的大贤了!”

    他是个向往汉学的人,不说高务实的“赫赫威名”,偏要用“大贤”来称呼他,仿佛这样就能显得他自己比较有文化。

    高务实也爽朗一笑,道:“那吉兄弟威震塞北,更是可喜可贺啊。”

    两人相视大笑。

    又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把汉那吉才转头对恰台吉道:“想不到脱脱叔父也在,那吉有礼了,脱脱叔父家中牛羊可安好?”

    恰台吉面上露出一丝淡淡地微笑,道:“托长生天之福,我家牛羊甚好,大成台吉的牛羊可好?”

    “好,好,一切都好,不光牛羊好,马匹也好,庄稼也好,哈哈。”

    把汉那吉这话看似有些不着调,不应该是蒙古人说话的方式,但其实暗藏深意——我不光是大成台吉,还是大明的昭勇将军;我不光拥有西哨部众,还拥有大明的信任。

    倘若是被高务实说服之前的恰台吉,听了这句话可能心中冷笑,不过此时他却只是微微颔首,回答道:“那就好,我也为你高兴。”

    把汉那吉微微一怔,打量了恰台吉一眼,又朝高务实望去,目光中明显有探究相询之意。

    高务实微笑着点了点头,道:“那吉兄弟,脱脱也是我的好友,日后你们二位可以更亲近一些。”

    把汉那吉一怔,继而大喜,放声笑道:“哈哈哈哈,既然高兄弟这么说,脱脱叔父,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叔叔了。”

    恰台吉笑了笑,却没有多说话,只是顺势点了点头。

    高务实见把汉那吉一直说话,却不提回城之时,还以为这厮依然跟十几年前一般不靠谱,不禁委婉地提醒道:“大板升城一切可好?”

    按理说,他就在大板升城南门外不远,提到大板升城,把汉那吉自然就该立刻邀请他入城了。

    然而把汉那吉却道:“大板升城好得很……”然后哈哈一笑,朝高务实挤眉弄眼道:“高兄弟莫急,非是愚兄怠慢,只是今日时辰实在凑巧,钟金哈屯马上也要到了,咱们都是自己人,我琢磨着就不要太见外,接了她之后再一道回城。”

    哦,原来是这样。

    诶等等,你小子该不会是因为新老婆要来了,所以才忍不住要表现一下,非得让我这个钦使也陪着你一同接她,好给她个大面子吧?

    不对,这不光是给她个大面子,还是给你自己挣一个大面子啊。

    呦呵,十多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嘛……行,长进了也是好事,这个面子我给了。

    把汉那吉可不是恰台吉,高务实的厉害,他十几年前就见识过,当时高务实甚至还没满十岁呢,现在该是如何了得?

    所以他说完之后就一直小心翼翼的注意高务实的表情,见高务实马上露出有些神秘的笑容来,顿时明白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被他看穿了。

    不过把汉那吉是高务实的“老朋友”了,又是十几年的重要贸易伙伴,对于高务实的脾气,他从直接的、间接的渠道得知得很是清楚,所以也没怎么怕——高务实在一般的情况下,是不会不给朋友兼生意伙伴面子的,唯一的忌讳是不能当面跟他撒谎。

    把汉那吉没打算撒谎,甚至也不敢——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哈明”,对高务实这个六首状元的“文化水平”服气得很,根本不觉得自己能骗到高务实,那还不如老老实实的。

    所以他只是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高兄弟,我就是……那个,狐假虎威一下,你不要介意……你要是真介意的话,那咱们这就进城,马上就进。”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哟,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那吉兄,你这都学会用成语了?可喜可贺啊。”

    把汉那吉连连摆手:“这算什么啊,差得远,差得远了。说实话,要不是我深受皇恩,要为皇上镇守边疆的话,我是真恨不得拉下老脸,求高兄弟收了我这个笨学生,教我些本事才好,不求考什么进士,只要能考个举人……哪怕秀才也好。”

    高务实都被他说得一愣,心说:你这亲明亲得可真够彻底的,就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眼珠一转,当下笑道:“你我平辈论交,谈这些就不合适了。”

    把汉那吉忽然福至心灵,说到:“啊,高兄弟,我有一子,名叫额尔德木图,今年十岁……”

    高务实笑呵呵地问道:“然后呢?”

    “呃,高兄弟,是这样的,额尔德木图的意思,就是‘有才学’,但是你也知道,在蒙古很难找到有大才的贤者,我就想……就想,你身边缺不缺个书童什么的,让他跟在你身边,耳濡目染的,将来也好有些出息。”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也别做什么书童了,就来我门下读书好了。说来也是巧,去年我在安南时,也收了个弟子,叫做阮福源,不过比令郎要大上一些,看来是坐定这个师兄的位置了……那吉兄,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把汉那吉大喜过望,忙道:“待会儿接到钟金哈屯,回大板升城我就叫额尔德木图来见你。哦,拜师礼要稍等几日,我得准备准备,这件大事可万万不能轻率。”

    高务实也没料到会横出这么一档子事来,不过这是好事,他觉得完全没有问题。

    把汉那吉是他要推上土默特彻辰汗位置的人,但是这里头会出现一个问题。

    将来把汉那吉娶了钟金哈屯之后,虽说大汗可以有几位哈屯,但大成比吉是鄂尔多斯部前任首领兀慎台吉之女、现任切尽黄台吉的妹妹;而钟金哈屯有土默特本部两成实力,又是亲明派的领袖之一,也不能忽视。

    这样的话,将来一旦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有了儿子,事情就不好办了。

    到底是他与大成比吉的儿子作为将来的彻辰汗继承人,还是他与钟金哈屯的儿子作为彻辰汗的继承人?

    鄂尔多斯部跟土默特部是血亲,兀慎是俺答的弟弟,理论上来说切尽黄台吉是俺答的侄儿——好吧,辈分又乱了,因为把汉那吉娶了他的姑姑。

    但是不管怎么说,切尽黄台吉相对而言还是“外人”,因为鄂尔多斯部毕竟在名义上是独立于土默特部的,这样的话,将来多半还是会由钟金哈屯之子占据上风。

    那么,一旦大成比吉之子成了高务实的学生,这里就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扳回局面了。

    高务实固然并不打算现在就决定将来的彻辰汗归属,但是提前掌握一下下任彻辰汗的人选也是好事。

    况且,哪怕这个额尔德木图将来不做彻辰汗,也可以是高务实手中一枚用来控制钟金哈屯的棋子。

    钟金哈屯虽然是个亲明派,历史上也一直对大明忠心耿耿,但她实在太喜欢给自己的儿子谋利了,容易干出一些蠢事来。

    但有了额尔德木图在手,高务实就有了直接威胁钟金哈屯的利器——我大明既可以为你选夫婿并将之捧上大汗之位,也就可以捧你的儿子或者把汉那吉的另外一个儿子做大汗,就看你听不听话了。

    虽然这事儿还远,但是早做准备却没什么不好,毕竟历史上把汉那吉摔死的那个意外有些让高务实不敢轻忽。

    这种事,谁也说不好有没有所谓“历史的惯性”在里头,也许现在土默特局面与原历史大不相同,把汉那吉根本不会再摔死;也许把汉那吉这厮运气一如既往的差,还是摔死了。

    鬼知道呢?

    所以,提前把他儿子带在身边,掌握在手里,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再说这孩子……他在原历史上应该是悲剧了,毕竟老妈都被逼得先嫁扯力克,再嫁布塔施里,后来还给布塔施里生了儿子,鬼知道额尔德木图这个把汉那吉之子干什么去了。

    要知道,额尔德木图这个名字,高务实都是刚才听把汉那吉说了才知道的,在原历史根本没有记载呢。

    这件事谈下来很顺利,而就在此时,东面又有尘土飞扬。

    看来,是钟金哈屯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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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 钟金哈屯

    钟金哈屯,这位在原历史上影响了整个土默特走向的女子,终于出现在了高务实面前。

    万历十年的钟金哈屯,已经刚刚过了三十岁,对于草原女子而言,通常到了这个年纪,就已经不再年轻貌美,而开始加速衰老起来。

    然而钟金哈屯似乎是个例外,她穿着对襟左衽的蒙古长袍,红黄蓝紫杂色,配着一件蒙古已婚女子常见的坎肩,袍服和坎肩边缘都有一圈白色毛边,显得艳丽中又有几分端庄。

    钟金哈屯的长相让高务实更觉得有些意外,她不是典型的蒙古人面现,而是略微有些高鼻深目,偏向于后世维族女子的模样。

    高务实知道她是瓦剌奇喇古特部落王后绰罗斯氏的女儿,但却不知道她可能有中亚血统,这让她的眼睛显得比普通蒙古人要大,而且眼神更显深邃。

    “顺义王王妃钟金,恭请圣安。”

    她的声音也出乎高务实的意外,并不是他想象中英气勃勃、中气十足的豪迈女声,相反颇为柔媚,甚至让高务实一下子想起了天生媚相的黄芷汀。

    黄芷汀只是单纯的长相柔媚,性格更多的却是坚强,却不知道这位看起来也很柔媚的钟金哈屯是不是也如黄芷汀一般。

    “圣躬安。王妃请起。”

    “多谢叔叔。”钟金哈屯露出一抹浅笑,柔柔地站了起来。

    高务实却是愕然一怔:“叔叔?王妃这话从何说起?”

    他当然不相信自己长得有那么老,竟然被这位已经年过三旬的哈屯称作叔叔,所以这话肯定有别的论处。

    钟金哈屯大大的眼睛眨了眨,露出一丝狡黠地笑容:“大司马是我义父,钦使是大司马的同门师弟,可不就是叔叔么?”她说着,又微微一噘嘴,道:“还是说,叔叔瞧不上钟金这化外女子,不肯认这门亲戚了?”

    我……我特么这就和你亲戚上了?

    高务实有一个现代人的灵魂,自然不会因为她这样的神态就有什么心摇神曳,不过惊讶却是难免,毕竟他穿越近二十年来,这还是第一个如此直截了当就用撒娇的态度和他说话的女子呢——黄芷汀在不知道他真实身份时其实也干过这事儿,只是她的表演太浮夸了,高务实毫无感觉,一眼就能看出那是做戏。

    但钟金哈屯要么是天生如此,要么就是演技精湛,这一番态度竟然并没有让高务实感觉到刻意做作。

    好在高务实毕竟自己也是演技派,只是稍稍一愣,便笑了起来,道:“岂敢岂敢,既有吴师兄这层关系,本官自然……呃,自然是认的。”

    本来他差点顺口就说“自然是认你这个侄女的”,但想想自己眼下还未及弱冠,把钟金哈屯叫做侄女,那实在是有些太为难,也太别扭了。

    钟金哈屯抿嘴一笑,居然又学者中原女子的模样,正儿八经地朝高务实福了一福,软软糯糯地道:“见过叔叔。”

    你这就太过了……高务实无可奈何地道:“钟金王妃,这个称呼问题,咱们恐怕还要再议一议。”

    “哦?却是为何?”钟金哈屯有些意外地问道。

    高务实道:“实不相瞒,本官与那吉一直兄弟相称……”

    “哟,那钟金可不敢托这个大呢。”钟金哈屯抿嘴一笑。

    高务实忽然想起来:卧槽!她现在还是把汉那吉的祖母辈,老子亏大了!

    顿时面色就有些僵硬起来。

    好在此时恰台吉插了一嘴,道:“钦使,我们蒙古人对这些辈分什么的不是很讲究,您也不必太在意,各论各的就好。”

    这倒是提醒了高务实,对啊,他们蒙古人要论辈分,那可不是太乱了,肯定只能各论各的啊,我纠结这个做什么!

    当下打个哈哈就掩饰了过去。

    把汉那吉生怕自己忽然沦落到高务实的重孙辈,连忙道:“万余大军一直呆在城外吹风也不是道理,咱们塞北的春天可不如关内暖和,大伙儿还是早些进城,这些大军就让他们在城外驻扎好了,地方我已经划了出来,自会派人引他们前去。”

    说完,又想起件事来,补充道:“当然,钦使若要带上仪仗和随身护卫人马,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随身护卫人马肯定是要带的,虽然眼前这三位土默特大佬已经都可以算是被自己拉拢住了的人,但难保没有敌对势力潜伏在大板升城之中伺机生事,高务实虽然年纪不大,也是遭了几次刺杀的人,对个人安全问题向来不马虎。

    所以,除了钦使仪仗,高务实毫不客气地带了三百护卫随行,而把麻贵留在城外带兵——京营骑兵和高家骑丁都被高务实全部交给麻贵指挥了。

    麻贵也知道把汉那吉是个铁杆明粉,倒不担心高务实在大板升城的安全,只是悄悄的问高务实有没有带好烟花火箭——那是临敌示警用的。高务实自然带着,冲麾下选调的三百骑丁努了努嘴,示意他们带了。

    麻贵于是躬身退下。其实他还有个职责,是保护诏书,高务实进城只带仪仗,现在却还不会把诏书带进去。

    高务实要带护卫,恰台吉却是不带的,他就带着他的四大家将其中之二,外加七八个仆佣下人,其余两名家将则带兵在城外驻扎。

    他有这个胆量,高务实可以理解,因为即便把汉那吉丧心病狂了,恐怕也不大可能敢毫无理由的对他下杀手。

    不过钟金哈屯却让他再次意外了一把,她也没带什么护卫,一共只带了四名看似护卫模样的骑士,剩下的就都是丫鬟女奴之类的使唤下人了,拢共加起来不到二十人。

    得,就我胆子小、架子大。

    不过高务实脸皮够厚,一副根本没发现的模样。

    好在把汉那吉也不计较,笑呵呵地引他们入了城。

    大板升城从防务水平来说,只相当于“中府”,但这座城即便放在大明,也不差了,至少高务实稍稍打量,估摸着大板升城光是人口,可能就在十五万以上。

    他装着顺口一问,把汉那吉便笑道:“高兄弟好眼力,大板升城有十万左右汉儿,和五万左右蒙古人。”

    高务实点了点头,还没答话,钟金哈屯插了一句:“大汗对你的宠爱,还真是让人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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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家里出了点小事,我那老父亲不听劝,估计是买了些网络传销的次品货,而且不止买了他自己一份,还填过我的名字,搞得派出所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被骗了,让我去按手印……我特么真是无语问苍天。今天我估计能更个6K就不错了,现在还一肚子火。

第050章 四方会谈(上)

    大明钦使、大成台吉、钟金哈屯、恰台吉这四位在大板升城会晤的一项主要讨论事宜,是什么时候举行库里台大会。

    当然,库里台大会即便要举行,也不会在大板升城,而只能是在归化城。但是反过来看,在选举新大汗的库里台大会召开之前,钟金哈屯和恰台吉两位出现在大板升城,本身就有很明显的政治意义。

    库里台,也就是忽里勒台,又译作库里尔台。其在突厥语中的意思是“聚集”,而在蒙古语的Khural可解作“会议”。它是蒙古人的一个政治及军事议会,负责推举部落的首领乃至可汗。

    蒙古帝国时期的所有大汗,例如成吉思汗及窝阔台汗,都是由库里台所推选出来的。

    但是这个库里台大会的制度,还是很有必要说一下,主要是说一下蒙古早期的旧事。

    成吉思汗铁木真有嫡子四个,分别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托雷。在这四个人中,铁木真最喜爱的是幼子拖雷,因为他战功卓著,军事能力很强。然而铁木真并没有因为自己喜爱托雷而传位于他,而是指定了更有治国才能的窝阔台为继承人。

    1227年,铁木真死于六盘山营帐里。此时,如果按照汉人的传统,国不可一日无君,他指定的继承人窝阔台就应该立刻登基,但是由于蒙古的部落议会制度仍起作用,汗位要等库里台大会做最后的决定。

    于是在汗位空缺的两年中,由拖雷监国(有些人则认为此时托雷是大汗,其实只是监国。拖雷的皇帝是他儿子们追封的)。直到库里台大会后,窝阔台才如愿继承汗位。

    不过这里主要需要说的是,在库里台大会期间,蒙古高层还发生了严重的争执。有些人主张推举拖雷为新大汗,反对成吉思汗的遗命。然而察合台全力支持窝阔台,托雷势孤(此时术赤已死),只得拥立窝阔台。

    窝阔台在位十三年,于1241年豪饮而死。贵由虽然是窝阔台的长子,但窝阔台并不喜欢他。按照窝阔台的本意,是想立三子窝出为继承人,然而窝出在早年间战死,所以窝阔台又想立窝出的长子失烈门为继承人。

    但是由于窝阔台突然驾崩,没来得及立下遗诏。而此时贵由出征在外,窝出的长子失烈门尚且年幼。于是便有人提出建议,由窝阔台的皇后乃马真暂时监国(贵由的生母),等库里台大会的时候再来推举出新的大汗。

    皇后乃马真监国长达五年时间,在这五年间,为了能让儿子贵由顺利继承汗位,她滥行赏赐,极力拉拢宗室和大臣。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才于1246年举行库里台大会。

    此时术赤的儿子拔都在军中威望最高,听说要推举贵由为大汗,心中大为不满,以称病为由拒绝赴会。

    贵由继位以后,对此怀恨在心,便举兵西征,讨伐拔都,结果为蒙哥继位埋下了伏笔。

    贵由这厮命不太好,仅仅在位两年,便在西征的途中病逝了,由皇后斡兀立海迷失临朝称制。拔都为了对抗窝阔台系,以长支宗王的身份邀请各大臣、部落首领去他的领地召开库里台大会。

    这显然是“违制”的,于是窝阔台系和察合台系都拒绝参加。

    在此次大会中,拖雷的长子蒙哥在拔都的提议下,被大家推举为新的大汗。但是,由于窝阔台、察合台两家拒不承认,蒙哥只得邀请各大臣、部落首领到蒙古斡难河畔再次召开全蒙古的库里台大会。

    在此期间,蒙哥的母亲、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尼,借助拖雷生前的声望,极力拉拢各宗王贵族。最终于1251年库里台大会上,蒙哥在各大臣、贵族的拥戴下顺利登基。

    自此,蒙古帝国的汗位由窝阔台一脉转移到了拖雷一脉,大伴也引发了后来蒙古帝国的分裂。

    蒙哥死后,蒙古帝国再一次发生了汗位争夺的闹剧。这一次的主角是蒙哥的两位弟弟:忽必烈与阿里不哥,他们比前面几位更厉害,甚至发展到了兵戎相见的地步。

    1259年,蒙哥去世,留守漠北的阿里不哥想方设法诱使忽必烈回到草原,逼其拥戴自己为大汗。然后忽必烈并没有就范,而是于1260年,在开平城率先宣布继任大汗。

    在忽必烈宣布继任大汗的几个月后,阿里不哥也在漠北库里台大会上被拥立为大汗。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两大汗相抗衡的局面,蒙古帝国因此陷入了历时四年之久的激烈内战。而忽必烈凭借中原地区雄厚的财力、物力支持,最终打败了阿里不哥。

    可是,在忽必烈获胜后,支持阿里不哥的钦察汗国、察合台汗国、窝阔台汗国彻底从蒙古帝国分裂出去。

    1271年,忽必烈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仿效中原王朝的政治体系。取《易经》“大哉乾元”之义,建国号为大元,确定以大都为首都,正式成为皇帝——而不是大汗。

    这一系列的变乱,其实都跟库里台大会有关,而从这些事情中则可以发现几个关键点:

    一是,库里台大会至少在名义上拥有最高权威,以至于可以决定大汗的归属。

    二是,库里台大会的决议,不是不能强行用武力打破,然而即便打破,蒙古人也未必真正信服。

    三是,库里台大会的具体召开时间是没有明确规定的,而是可以由呼声较高、实力较强的首领号召并联络蒙古各部召开。

    四是,库里台大会召开并选举出新任大汗之前,一般由前任大汗的遗孀暂时监国摄政,这位监国的“国母”本身所掌握的权力与大汗相差不大,且同样有召集并召开库里台大会的权力。

    然而,此时毕竟已经不是蒙古帝国的早期,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

    四大汗国早已是昨日黄花,“大元帝国”也只剩一个名义,更重要的是,土默特本身只是达延汗设置的六个“三万户”之一,如果单从理论上来说,鄂尔多斯部大汗头顶上还多了一个“济农”的尊号,相当于全蒙古的“副汗”,地位还在土默特之上呢。

    所以,土默特部的库里台大会,理论上只是他们本部的大会,不能推广到全蒙古来说。

    然而这里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顺义王所主持通贡互市的权力不仅仅包括土默特本部与大明交界之地,也包括了东套、西套乃至青海。

    因此高务实表示,这次库里台大会应该是全蒙古的库里台大会,而不应该局限于土默特一部。

    但他的这个说法,不仅恰台吉明确表示反对,钟金哈屯也默不作声,甚至大成台吉本人都半天没敢开口。

    高务实看着他们三人,露出一抹嘲笑:“怎么,三位都看不出这件事的好处么?”

    恰台吉马上接口道:“不瞒钦使,脱脱只知道这是违背达延汗所定制度的,用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逾制’,不是忠诚之人所为。”

    高务实又朝钟金哈屯望去,钟金哈屯毕竟是亲明派,不能不说话,只好微微蹙眉道:“不管怎么说,大汗在世时,可没有要跟图们汗完全撕破脸的意思啊。”

    高务实也不回答,又望向把汉那吉,把汉那吉一脸为难,迟疑道:“钦使,你的智慧是我万万不能相比的,我只能看出,这样做会激怒图们,我土默特虽然不怕他,但现在辛爱的态度尚未明确,如果再得罪图们……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处,请你指点。”

第050章 四方会谈(中)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诸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蒙古分裂太久,以至于你们都忘了名义的重要。”

    恰台吉皱眉道:“钦使,请你见谅,我现在说的就是名义——我们没有召开全蒙古库里台大会的名义。”

    高务实淡淡地道:“怎么就没有名义呢?大明皇帝的诏书就是名义。”

    这个嘛……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两个人听了这话不好反驳,但显然恰台吉对于大明皇帝诏书的作用性可没那么看好。

    因此恰台吉皱眉道:“恕我直言,钦使难道觉得,察哈尔会在乎大明皇帝的诏书?”

    恰台吉果然是第一悍将,说话真的很直接。

    但高务实只是不屑地一笑,道:“察哈尔在乎不在乎,有什么要紧的吗?”

    恰台吉一愣,莫名其妙地反问道:“图们是全蒙古的大汗,他不认可的话,这库里台大会还有什么意义?”

    高务实淡淡地道:“我且问你,顺义王薨逝之前,右翼蒙古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图们的?”

    “呃,这个……自然是听大汗的。”恰台吉犹豫了一下,答道。

    “哪个大汗?顺义王吗?”高务实追问道。

    “是。”恰台吉只能这样回答。

    “那不就是了。”高务实淡淡地道:“土默特如果要召开库里台大会,东鄂尔多斯部、西鄂尔多斯部、青海土默特部、永谢布部这是肯定要来的吧?瓦剌方面说不定也会派人来旁观一下呢……图们手下能够听他吩咐的,只怕还没这么多人吧?”

    其实单论名义上尊奉图们的,倒也未必没这么多,除了他的察哈尔本部之外,还有朵颜、兀良哈(被俺答等人瓜分过,实力大损,北迁了)、内喀尔喀、外喀尔喀等部。

    不过高务实刚才这句话故意说得有些偷梁换柱的意思,他说的是“只怕还没这么多人”——若是单论人口,右翼蒙古掌握的人口的确还要略胜一筹。

    恰台吉一时又被高务实带进沟里去了,半天没转过这个弯来。

    钟金哈屯却问道:“可是右翼蒙古听命于大汗,并非是由于大汗有更大的名义,按理说济农可是鄂尔多斯部的,我们现在如果要召开库里台大会,我担心即便东西鄂尔多斯两部也未必肯听命前来,倒时候……就怕反而有失颜面啊。”

    高务实摇头道:“我刚才说过了,大明皇帝的诏书就是名义,看来这句话,你们并没有很好的理解——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彻辰汗会被大明皇帝封为顺义王,那么但凡跟通贡互市有关系的各部,就都应该听命于顺义王。因此,只要他们还想跟大明互市,就必须参加这次库里台大会……明白了吗?这就是名义。”

    三人听得目瞪口呆,你这个哪里是名义啊?你这是强迫啊!

    其实按照高务实的想法,这个只是“捆绑销售”罢了——你们想要和大明做买卖,就得承认大明册封的顺义王,并且听他的命令行事,而现在他要召开库里台大会,如果你们不来的话,就是右翼蒙古的叛逆,那自然也就不能继续享受跟大明贸易的“特权”了。

    互市的威力,大家都是了解的,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了,所以高务实这句话相当于是大明来给顺义王背书,顺便也就给彻辰汗背书了。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东西鄂尔多斯部除非是喜欢冻死饿死,否则就肯定不会不来。

    他们会宁可冻死饿死也不违背传统吗?

    想多了,要是他们那么有骨气,之前怎么会跟着俺答一起接受大明册封的?切尽黄台吉现在作为一部首领,可是顶着大明都指挥同知、龙虎将军名号的,地位比还没“继位”的把汉那吉还要高。

    东西鄂尔多斯都是同样的情况,好不容易过了十年好日子,现在让他们再次回到朝不保夕的那种局面,切尽黄台吉的位置坐不坐得稳都是两说。

    因此,这个问题就算是翻过页了,下一个问题于是就被摆了出来。

    把汉那吉深深皱着眉头,问道:“那就回到之前的那个话题了:现在我们连辛爱的事情都没有摆平,为什么要激怒图们?要是图们一怒之下选择帮助辛爱,我们岂不是自找麻烦么?”

    高务实笑了笑,问道:“那吉兄弟,我问你,就算你不召开全蒙古的库里台大会,图们难道就会帮你吗?”

    “这……”把汉那吉愣了一愣,迟疑道:“帮肯定是不会帮我的,我跟他一点交情都没有,可是……他也未必会帮辛爱啊,我土默特自家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犯得着浪费自己的兵力部众来帮辛爱吗?”

    高务实心说:你这个水平啊,难怪原历史中掌握着这么强大的实力却老老实实接受了辛爱的继位。

    他不禁摇了摇头,说道:“那吉兄弟,你错了,只要你反对辛爱继位,图们就一定会出手帮助辛爱,因为帮助辛爱就是帮助他自己。”

    把汉那吉一脸不能理解:“为什么?他跟辛爱有这么深的交情?”

    高务实心中暗骂:你他娘的办事难道全是看交情的吗?

    想归想,但又不得不为他解释,于是道:“这与交情无关,而于他的大汗地位有关。”

    “哦?”把汉那吉显然还是没有明白过来。

    高务实干脆直接解释,道:“他以及他的父祖,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汗,靠的就是达延汗昔日定下的长子继承制,所以长子继承制乃是他权威的来源。而辛爱也是长子,如果说辛爱的继承权可以被否认,那么他的继承权也就可以被否认——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对你会是什么态度?”

    把汉那吉大吃一惊,这时候才明白过来,一下子额头都见汗了,甚至说不出话来。

    钟金哈屯长出一口浊气,点头道:“不错,的确是这个道理。只要大成台吉要做彻辰汗,图们就算再想保存实力,也不得不出手干预,否则谁还会把他这个全蒙古的大汗放在眼里?他说话还有谁会当一回事呢?”

    恰台吉眉头深皱,他之前可不知道还会闹到这个程度,要是只有一个辛爱,有大成台吉、钟金哈屯和他三方联手,那是一点也不怕。可是如果加上图们的话,这个问题可就严重多了。毕竟图们可是全蒙古的大汗,如果他以维护达延汗国策的名义传令各部围剿土默特,谁知道会不会有傻子被忽悠瘸?

    怎么办呢?

第050章 四方会谈(下)

    无事生非哪家强,龙文高公帮你忙!

    本来土默特好端端的,把汉那吉一开始也没什么野心——好吧,他其实只是反应迟钝,没发现自己除了手中的土默特西哨之外,还能通过与钟金哈屯的联姻来获取超过土默特一半的实力,更想不到有了高务实这个是非之人后,大明也会凑过来横插一杠并帮忙说服恰台吉,如今他手中的实力,在土默特已经可谓是天下三分有其二……哦不对,天下十分有七八了。

    现在他的野心已经被成功点燃,再想让他放弃,那就不容易了。

    本来这厮就是个冲动的年轻人,一怒之下能以大成台吉身份投明的家伙,没想明白那是没法子,想明白了哪里还能收手?

    所以,额头见汗归额头见汗,最终他却狠狠地道:“图们又如何?土默特几十年来东征西讨、威震漠南,何曾轮到他来指手划脚了?他要是敢来,我就戳破他这个大汗最后的一层颜面,打他个落花流水,看他今后如何自处!”

    咦?

    他的这个反应倒是稍稍有些出乎高务实的意料之外,本来他还以为身为蒙古第一悍将的恰台吉会站出来说这句话,想不到最后竟然是把汉那吉跳出来抢了这句台词。

    不过高务实转念一想,又了然明悟过来了:是了,把汉那吉虽然没打过什么大仗,但那主要是俺答没给他什么机会,这家伙自小就被他祖母一克哈屯当成命根子,哪里肯让他出去亲自上阵?

    一克哈屯可是俺答昔日都畏惧几分的强势哈屯,而铁背台吉乃是她的亲生子,把汉那吉也就是她的亲孙儿。

    当时把汉那吉跑到大明之后,一克哈屯敢拿鞭子去抽俺答的脑袋,还骂他说:“明人要你的脑袋,你把脑袋给他们就是了,我只要我的孙子!”结果俺答屁都没敢放一个,灰溜溜跑了出来,慌忙召集人马,带着十万铁骑,几路铺开去威胁大明了。

    可能有人不明白为什么一克哈屯如此牛逼,其实那是因为一克哈屯原为俺答汗之父巴尔斯博罗特济农的第三哈屯。正德十四年(1519),巴尔斯博罗特卒后,按蒙古风俗,一克哈屯被俺答汗收娶。

    当然,如果仅止于此的话,似乎还是不能完全解释一克哈屯的强势,那不妨说得更简单一点:如果没有一克哈屯的存在,俺答想要控制东西鄂尔多斯万户,将会难上十倍,而且即使土默特本部,也有不少人是一克哈屯的亲信。

    把汉那吉为什么这么牛逼,能够在闯下那样的大祸,让俺答大失面子的情况下还被俺答授予了占据土默特四成实力的西哨?

    一部分原因当然是俺答自己对他的宠爱,以及照顾大明的感受,但还有一个根本原因就是,西哨当时本来就汇聚了一克哈屯的许多亲信及部众——那本来是她打算留给儿子铁背台吉的,但铁背台吉既然已经死了,当然只好给他的独子把汉那吉。

    顺便说一句,铁背台吉夭亡时,一克哈屯本欲以一百童子和一百驼崽殉葬,当杀至四十名幼儿时,引起民众和一些蒙古贵族的强烈反抗,才被迫中止。

    具体这件事没什么好评论的,愚昧落后而且异常残忍的殉葬制度而已,但可以从中看出她对儿子的重视,同时也就不难理解她对孙儿把汉那吉的溺爱了。

    有这样一位牛逼之极又对他溺爱万分的祖母,把汉那吉能够捞到足够强大的实力不足为奇,但始终捞不到打仗的机会,也同样不足为奇——俺答哪敢啊?万一把汉那吉要是战死了,俺答怕不是连家都不敢回了,还谈个屁的霸业。

    这种生长环境下长大的把汉那吉,固然是谁都不敢得罪他,但同样的,他也一定很想捞点战功证明自己。

    尤其是,大多数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年轻人都会下意识把战争看得比较简单,觉得以自己的勇武和智慧,取得胜利那是理所当然的事。

    把汉那吉现在的心态,就是如此。

    高务实的“料人如神”刚才稍稍失误,但幸好这事问题不大,毕竟把汉那吉主战,那简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不过恰台吉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他似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

    高务实几乎是下意识的又开始琢磨恰台吉的心思。

    说恰台吉惧战,那谁都不会信,所以高务实估计,他现在应该是在衡量。其所衡量的,可能有几个方面。

    首先是打这场仗划不划算。“划不划算”听起来虽然有些俗气,但任何政治家考虑问题一定会首先考虑这一点。

    后世有西方媒体抨击普京,说他冷酷、狡猾、毫无信义等等,有外国记者问他对此怎么看,普京就回答说:我没有听过,但我觉得一个国家领导人,他首先需要拥有的是智慧。

    而考虑“划不划算”,就是智慧的一种基本体现。

    在恰台吉看来,跟图们火拼一场,恐怕多半是个亏本买卖。

    尤其是当前这件事,如果真这么做了,那么本身就是土默特不遵守规矩在前,图们倘若果然选择开战,在蒙古人眼里,他肯定是出于维护达延汗所订立的法制,以及蒙古人遵循了百年的传统这个目的。

    这可以算是一种“大义”,所以在这一点上,土默特方面乃是理亏的一方。

    那么,好处呢?总得有好处才值得衡量啊。

    第一个好处,就是从今往后的彻辰汗都不必仰赖只剩一个察哈尔部的大汗之鼻息了,而且如果操作得法,彻辰汗将能名正言顺地统管东西鄂尔多斯部,使土默特本部和青海土默特连成一片(实际上中间还隔了大明的陕西行都司,即甘肃)。

    换句话说,大汗(俺答汗)这一生的功业,将在此战胜利之后被合法化。

    第二个好处,则是此战因为有大明的干涉,土默特只要顺从大明的意思与察哈尔闹翻,则几乎一定会被大明视为“自己人”,不说现在的互市肯定能被保留,说不定还会准许开设更多的互市地点,甚至还有可能进一步放宽互市中的某些限制——比方说铁器制品。

    铁器制品这个问题,这几年其实已经成了一个大问题,主要是因为土默特的农业化程度越来越高,对于铁器农具的缺乏就显得越来越严重,比方说你开垦荒地,总不能用手挖吧?于是铁犁、锄头之类,就属于硬性需求。

    然而土默特自己干不成这件事,只能依赖大明,但大明又限制铁器出关,这不就急死人了?明明京华的铁质农具物美价廉,但土默特只能干瞪眼买不着,可想而知土默特人有多少人急得眼睛都红了,可以说越是农业化程度高的部落,在这件事上就越着急。

    把汉那吉肯定是最急的,其次就是钟金哈屯,因为大板升城的汉人百姓最多,而归化王庭仅次其后,他们对于铁制农具的需求最大也最迫切。

    所以说,他们两人为什么越是亲明就越离不开大明,见了高务实之后更是倾心巴结?因为高务实对大明的政策走向明显具有巨大的影响力,同时他还是京华的东家,是大明冶铁业的绝对霸主,你买铁器不找他还能找谁?

    别提大明的官营冶铁业了,他们的成本始终居高不下,听说这几天北方的官营冶铁厂发现的新的赚钱门路:拿朝廷的拨款去开平找京华买铁,买到之后直接转手交给朝廷,那些铁、钢,质量杠杠的不说,还能免去他们无数的麻烦工序,而直接从中赚一笔钱,简直不要太爽!

    至于朝廷亏不亏……管他呢,朝廷有几个买卖它能不亏啊,就多我这一门了?

    而京华的态度也很简单:我是个做买卖的,你是朝廷机构,合理合法的找我买铁,这又不违反大明律,我为什么不卖?

    所以,如果此战之后能够促使大明放开铁器出口——至少是铁质农具出口,那对土默特而言就一定是划算的!

    好吧,名声大不过利益,这件事要论划算,那还是跟着大明混比较划算。

    剩下的,就是打仗的问题了,或者说,就是怎么打赢,以及赢到什么程度的问题。

    怎么打赢,这在恰台吉看来只是个单纯的军事问题,军事问题比较好办,可以先放一放再说,先得想明白的是,赢到什么程度更划算。

    直接打爆察哈尔?先不说办不办得到,至少恰台吉认为这并不好。

    有赖于汉人属民越来越多,别说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这种哈明派,就算恰台吉都听到不少汉人的学问,比方说“狡兔死,走狗烹”。

    留着察哈尔这个北元朝廷在大明边上,大明才会觉得土默特真是既忠顺之极,又格外有用,土默特才能借此获得特权和好处。而如果反过来,察哈尔被一战打崩,不管大明有没有兴趣占领察哈尔——这个可能性很小——对于土默特而言都不是好事。

    哪怕大明把察哈尔部的领地全部赏赐给土默特也没用,因为那样的话,大明北方就只剩一个土默特了,万一皇帝被奸人怂恿,大明和土默特的关系会不会发生变化,那可谁都没法打包票。

    至于土默特多了察哈尔之后,是不是就能反过来压制大明,恰台吉现在已经不会这么天真了。

    高务实已经让他明白,蒙古人光会打仗是不管用的,大明只要一句“罢互市”,土默特就有大麻烦,而只要土默特不具备长期占据汉地的能力,哪怕偶尔杀进关内去抢一把,也根本毫无意义,要不然大汗四十年孜孜不倦地求通贡,难道是疯了吗?

    更何况,现在大明边军明显是在换装,过去那些谁都不肯用的烂火器已经逐渐换成了京华制造的隆庆二式火枪,火炮也一样,过去那些不好用的老炮都开始慢慢换掉,或者转移到不那么危险的二线防线上去“发挥余热”了。

    一线要地如杀胡口、德胜堡以及宣府、大同这种重镇,现在大多是京华的二号炮、三号炮在服役,甚至宣、大还有一些光看起来都知道厉害的一号炮。

    所以,这连抢都不大好抢了,怎么反制大明?

    因此,跟图们打不要紧,但是别说打死,顶多让他“受点轻伤”,连重伤都最好不要。

    那么现在就剩一个问题了,恰台吉终于缓缓开口,问道:“大成台吉,如果图们真的出兵干预,你觉得这一仗该怎么打?”

    把汉那吉一听恰台吉也支持打,顿时豪气干云,大声道:“图们如果只带察哈尔部前来,我们土默特就用本部的力量将他打败,如果他号召内外喀尔喀乃至朵颜、兀良哈等部一同进犯,我就传下号令,让东西鄂尔多斯和青海土默特一起前来支援,然后一举击溃图们,让所有蒙古人都知道图们没有能力带领他们前进!”

    好气魄啊大成台吉!可惜你这办法实在太没脑子了。

    恰台吉轻轻叹了口气,道:“大成台吉,你汉学比我强得多,应该知道有句话叫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凭什么他带察哈尔部前来,我们就要跟他一样只用本部?又凭什么,我们既然已经决定开战,还非要等他前来?还有,辛爱呢,不管了吗?”

    “这个……”把汉那吉到底也是学过一些汉学的,闻言不禁犹豫起来,他刚才“本部对本部”的思路,其实主要是从名声上考虑,希望打出土默特的威名来。

    不过恰台吉的问题也问得有道理,他不能不考虑。

    “那么,脱脱叔父,你的意思是说?”把汉那吉问道。

    恰台吉道:“既然要召开库里台大会,不如同时让东西鄂尔多斯和青海方面都带兵前来,能调多少兵看他们自己,我们可以把时间给得宽裕一些。”

    “时间给得宽裕一些?为什么?你是怕他们也跟内外喀尔喀对待图们一样,不肯听我的号令吗?”

    恰台吉平静地道:“那倒不是,只是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办,而这件事只能我们自己办,不能假手于人。”

    把汉那吉睁大眼睛:“什么事?”

    “击败辛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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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 议定出兵

    击败辛爱不能让别人插手?

    把汉那吉虽然反应一直不快,但这次倒是明白过来了。

    因为只有自行击败辛爱,才能证明他有能力做土默特的彻辰汗。而“自行”的意思,不是说他不能有帮手,而是不能有土默特之外的帮手。

    倒过来想的话,就说恰台吉认为这件事不能让鄂尔多斯万户插手,甚至最好不要让青海土默特插手,而是在土默特本部内自行处理完成。

    既然鄂尔多斯万户不能插手,那么显然大明也不能插手,这就是恰台吉要表达的意思,只是没有直说。

    把汉那吉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击败辛爱,从目前的实力对比来看,实在是不应该有什么问题。

    再说,大明怎么出手啊?

    去打辛爱的这个距离,对于大明而言完全属于“远征”,而辛爱所部乃是土默特本部之中汉化程度最低的一个派系,别说跟拥有大板升城的把汉那吉相比,或者跟拥有归化城的钟金哈屯相比,就算比恰台吉那一票台吉们也差了不少——人家恰台吉好歹还有个脱脱城呢。

    那就表明辛爱麾下基本全部是随时可以迁徙走的那种游牧族群,其麾下的士兵也清一色都是骑兵,就大明那些步兵,来草原不是只能跟在辛爱身后吃屁吗?

    要是像前几年马芳还比较活跃的时候,宣大三镇挑挑拣拣好歹还能凑出两万骑兵出战,现在么,虽然年年买马不少,但骑兵不仅没有增加,甚至还少了一些……听说骑兵基本都维持在李成梁那里了吧?那还说个鬼,李成梁能带着辽东的三四万骑兵飞过来不成?就算他能,难道大明不要辽东了?

    就这么说吧,以现在的局面,李成梁那三四万骑兵如果敢西调,辽东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筛子,图们汗想打哪儿就打哪儿,辽东谁也拦不住他。

    毕竟现在的辽东,就靠李成梁和他手下这批骑兵在撑场面——辽东方面离京师比较远,其修城墙的意识可不如镇守京师北门和东门的戚继光,没了那支骑兵,蒙古人马上就能横着走。

    要知道,历史上辽东大修城防,那已经是孙承宗时期的事了,之前顶多就是小修小补一下,因为李成梁觉得守城的功劳实在是不够看,他更喜欢出去捞首级,把钱都投在骑兵上了。

    所以,打辛爱这档子事,大明就算想帮,应该也帮不上什么忙。

    谁知道他刚想答应下来,却冷不丁听见高务实插嘴了:“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有必要让大明露个面。”

    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和恰台吉都是一愣,恰台吉皱眉道:“为何?”

    “脱脱佥事不必顾虑,大明只是露个面,并不是要分功……大明露个面,与大成台吉同时出击辛爱,可以让东西鄂尔多斯不敢心生异念。”

    这个道理很简单,恰台吉不必他解释就能想通,但他还是有些皱眉:“可大明怎么出兵?现在兵贵神速,既然要开全蒙古的库里台大会,那就一定会惊动图们,我们必须在此之前先行击败辛爱。而且大明现在插手的话……以大明的习惯,出兵什么的又很麻烦,到时候被辛爱等人侦知,就贻误军机了。”

    你就直说大明出兵的准备时间太长就是了,我又不是不知道。

    高务实却笑了笑:“这次倒不用怎么准备,手下五千骑兵,留下一千作为钦使护卫,其他的都派出去,和那吉兄、脱脱佥事一同出征辛爱就好。”

    把汉那吉闻言大喜。

    高务实只留下一千人,那要么就是留下麻贵的达兵,要么就是留下京营骑兵,总不太可能是从他的骑丁中抽一千人出来留下。

    对于京华的骑丁,把汉那吉是有所了解的,战斗力绝对不差,而且武器还特别好,不仅刀好,弓箭也不差,甚至还配有火器——这一点把汉那吉不是很理解,火器在马背上可不大好用,别的不说,光点火就是个大麻烦,更别提重新装药装弹了。

    恰台吉也忍不住问道:“留下的那一千是……”

    “京营骑兵留下,这些人要是损失了,我可不大好交代。”高务实笑着,自嘲式的道。

    当然面前这三位都不会误解,高务实与其说是怕不好交代,还不如说看不上他们的战斗力,担心他们给大明丢脸。

    那也就是说,高务实投入了四千家丁——这可不弱了,以这个时代的正常情况来说,大明的四千骑兵家丁,在双方将领能力和威望差别不大的时候,打赢同样兵力的蒙古骑兵并不困难。

    这不是说蒙古骑兵不行,但大明这个年代的家丁本身都是战场核心,本身都是精挑细选下来好吃好喝供着的,但平时要求也严,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

    反观蒙古呢?别看他们现在开口闭口一讨论,好像土默特随时能拉出十万精骑来的样子,但其实这“十万精骑”之中自有两万多人是基本脱产的专业骑兵(根据俺答封贡时期的各种资料记载,都说俺答的精锐就是两万多骑兵,如果大举出征,召集部众就行了),其他的都是随时可以召集的部众。

    只不过蒙古的特殊情况,使得他的骑兵不需要过多的训练,牧民们只要操着武器,上马就是骑兵。

    所以,高务实开口送了四千家丁给他们用,这个气魄可不小,因为家丁就是精锐。

    虽说高务实已经明确表示他们只是去露个面,并不一定会出动打仗,可是打仗也是讲究气势的,多了四千精骑,哪怕他们只是压阵,不仅对方不得不防一手,自己这边也会心安许多。

    所以恰台吉当时就同意了,道:“既如此,脱脱多谢钦使好意。”

    把汉那吉也立刻道:“高兄弟,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总之那吉绝不会忘记这番情谊。”

    高务实笑了笑,又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还有一件事,大明或许也能帮点忙。”

    “高兄弟请说,那吉洗耳恭听。”

    高务实道:“我可以致信给戚继光、李成梁等人,让他们大张旗鼓调拨物资,做出准备远征的样子来。”

    “哦……这是震慑图们?”看来把汉那吉只是反应慢了点,但并不是真的蠢。

    高务实道:“不错,他们两人在蓟辽的动作越大,图们就越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或能为土默特争取更多一点时间来解决辛爱。”

    把汉那吉再次谢过。

    高务实又环视他们三人一眼,问道:“那么,现在不妨商议一下这次出兵的兵力抽调?那吉兄,钟金王妃还有脱脱佥事,你们打算各出多少兵马?”

    这就说到关键点了,三人先是对视一眼,然后恰台吉抢先开了口,平静地道:“我好办,六千骑兵全出。”

    高务实听了都有些佩服,这人可真是一旦下了决心就敢全力下注,果然不是那些墙头草可以相比的,看来人家能混到这个地步,真的不光是凭一身武力,毕竟一个人再能打,能打几个?几十个?总不能真的一骑当千吧!这又不是玩游戏,满级号屠杀新手村。

    他这么一表态,把汉那吉顿时悄悄松了口气,立刻道:“我可以出三万精骑,留下一万左右守卫大板升城以及保护高兄弟安全。”

    这倒也是个道理,毕竟蒙古人打仗全是骑兵,万一他们这边出去没找到辛爱,让辛爱直接杀到大板升城来了,而大板升城又没人防守,那可就糟了个大糕。

    大板升城丢了,只要把汉那吉实力还在,倒是还能夺回来,可他高务实要是陷在这儿,玩笑可就开大了。尤其是他现在是摆明车马支持把汉那吉,如果被辛爱给俘虏了……这辛爱本身也是个莽夫,一怒之下直接杀了他祭旗又不是不可能。

    钟金哈屯面色平静,道:“那么,王庭这边出一万吧,剩下的留下守卫归化城。”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一万都是精锐。”她口中的精锐,那就是俺答当年直属的战士,那可是真正的精锐。

    高务实松了口气,心说还好,这三位都还知道轻重,没有玩什么花样。

    但他又想了想,忽然补充道:“不对,我们还忘了一支力量。”

    把汉那吉稍稍一怔,诧异道:“怎么会呢?”

    高务实道:“请钟金王妃以临时摄政的名义,用顺义王印发布命令,土默特部其他台吉都各出人马一起出兵……嗯,这道命令除了摄政的命令之外,还请那吉兄和脱脱佥事附议署名。”

    恰台吉这下明白得很快,这是要让其他那些大大小小的台吉们知道,他们三方已经联合起来了,如果聪明的话,就赶快派人前来,借以向新大汗表明忠诚的立场。

    钟金哈屯也觉得这么做很对,莞尔一笑:“好计,就这么办。”

    她当然很满意,因为这样一来,至少在库里台大会召开并选出新大汗之前,她的这个摄政也就有了把汉那吉和恰台吉联手替她背书,甚至还可以加上大明。

    把汉那吉也很满意,笑着应了。惟独恰台吉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倒是好,不过他们跟我不同,就算过去大汗要调动他们,也得许之以恩赏,而现在换了咱们三个……”

    嗯,意思就是说,那只怕要许之以更多的“恩赏”了,毕竟他们仨加在一块儿也不够俺答的威望。

    那这个“利”怎么出,又要分配一下了,不过这跟恰台吉没有关系,他自己参与进来都是为了整个土默特,又没说要在这件大事里捞取什么好处,总不能还让他出一份。

    拿好处的是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他们一个能当大汗,一个可以为儿子争取到辛爱的部众,当然应该归他们俩负责。

    把汉那吉到底是男人,觉得这事儿主要应该归他负责,于是道:“这个恩赏就由我来安排吧,比额布格当初的恩赏提高一半,都归我出。”

    额布格,是蒙语里“爷爷”的意思,也就是说俺答。

    钟金哈屯很满意,因为在她看来,这事儿本来就该归你这个预备大汗负责嘛,再说你把汉那吉就一个儿子,我钟金可有三个,何况你还最有钱。

    但把汉那吉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既然那些台吉出兵他要给钱,那高务实这边还出了四千精锐呢,要不要也给钱?

    当时他就有些犹豫,朝高务实看了一眼。

    高务实这等人精,自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当下就摆手道:“我这边那吉兄不必考虑,就算要打赏,也是我自己出钱,不劳那吉兄破费。”

    其实高务实只是没把蒙古人的打赏当一回事,因为按照蒙古的习俗,打赏比较有限,普通士兵能分到一头羊就算挺重的赏了,实际上一般只能分个羊腿……

    这不是开玩笑,蒙古的牧民很多都相当于农奴,帮领主打仗属于义务劳动,能给个羊腿那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这次他们能征调到的台吉们最多也就带来一万多骑兵,顶破天算他两万,一头羊不过四五两银子,一般要好几个人分,算来算去这笔钱估计还不到两万两。

    而如果按照这个标准,他高务实这边才四千人,搞不好就是三千两银子就打发了,那还不如不要呢,还免得欠个人情。

    把汉那吉其实不是很心疼那几千两银子,他现在可是蒙古首富,不过高务实愿意自己花钱帮他的忙,还是让他很是感动,觉得“高兄弟”对他是真的好,因此一脸感激溢于言表。

    事情到这里就商议得差不多了,现在只有出兵时机问题了。

    恰台吉道:“要打就要快,最好趁辛爱还不知道咱们的决定之前就开打,至于钦使让戚继光和李成梁等人震慑图们这件事,反正图们离得也远,现在钦使派人去给戚继光、李成梁送信,让他们准备起来,我看时间正好差不多。”

    把汉那吉想了想,道:“我这边集合人马要不了多久,也就一两天的事,而脱脱叔父的人马已经带来了,那更方便。钟金哈屯,你那边要多久?”

    他虽然已经在高务实的暗中串联下已经准备娶钟金哈屯了,但毕竟这事还没办,所以该称呼哈屯还是得这样称呼。

    钟金哈屯略一思索,答道:“我看要不这样,我马上回归化调集人马,大成台吉这边人马调集完成之后,与恰台吉一道前来归化,然后大军齐聚,便可直取辛爱了——反正辛爱在东,你们先去归化也正好顺路。”

    把汉那吉与恰台吉对视一眼,都说如此正好。

第052章 辛爱议事

    辛爱黄台吉,这是明人对俺答汗长子的称呼,把汉那吉、钟金哈屯以及恰台吉等人也只是照顾高务实的理解才用“辛爱”来指代他。事实上,他的名字叫僧格都古楞特穆尔,蒙古人一般称呼他为僧格,所以他其实应该叫做僧格黄台吉(黄台吉的意思类似于皇太子,但仅仅只是类似,成吉思汗的子孙在此时通通是“台吉”)。

    辛爱今年已经六十出头,头发斑白,梳着蒙古人常见的辫发,汉人称之为“椎髻”的,即剃去其顶成三搭头,前头为马鬃式,左右缯辫,为之练垂式,蒙语为“失必勒格尔”。

    对比一下把汉那吉,就知道辛爱对“汉化”的抗拒:把汉那吉的发型,仅仅是在两鬓各保留了一根缯辫,其他均于汉人发饰无异。

    而且把汉那吉除了外出打猎之外,连接见部下都喜欢身穿汉人服饰,尤其是大明的官服,更是特点鲜明。他那副形象,在蒙古人中可谓相当罕见,好在全蒙古都知道他是个哈明,手里实力又强,所以才没有人跳出来指责。

    辛爱就不同了,他这个发饰说起来还是成吉思汗时代的风尚,现在搞出这模样,纯属一种“复古风”。

    辛爱用人的风格,很符合达延汗年老之后的做派,手下大将就是他的几个儿子。

    这群孩子现在围坐在辛爱的下首处,也没多大的规矩,就这么随随便便坐在毡毯上。

    “大汗薨逝这么久,土默特八部,竟无一部派人来请我继位大汗,你们说说,这里头有什么鬼?”辛爱手里抓着一个银杯,轻轻晃动杯中的马奶酒道。

    他的几个儿子忽然对视一眼,都不肯先说话。

    所谓土默特八部,这是按照整个土默特在北元体系内的划分说的,而不是俺答的东西哨划分。按照这个八部土默特划分方式,土默特的八大部落是如下分布:

    他自己是一部,也就是辛爱黄台吉部,驻牧于宣府边外的兴和(后世河北省张北县)以北的小白海、马肺山一带。这里距离大明边境三百里,位于土默特万户的最东边,本与朵颜卫的兀良哈部驻地相接,后来兀良哈被肢解出的一部分也被划给他驻牧,势力又东扩了一些。

    其二便是大成台吉部,驻牧于山西偏头关西北,整片区域叫做哈朗兀。这里距大明边境也是三百里。这个所谓的哈朗兀,就在大板升城之西。也就是说,大成台吉部的牧地,是土默特万户驻牧地的最西端,从大板升城往西全都是他的驻牧地,隔黄河与鄂尔多斯万户相望。而大成台吉所部的主体,就是其祖母一克哈屯留给他的原“蒙郭勒津部”(这是部分史学界学者的观点,我对比看了,觉得比较靠谱,所以本书采用,但不保证一定准确)。

    其三则是巴岳特部(一作摆腰部),乃是俺答次子布彦台吉所属之部。该部驻牧地位于大同府的天城卫(后世山西省天镇县)、阳和卫(后世山西省阳高县)边外的伊克掬力革一带。这里距离大明边境依然是三百里左右。

    布彦台吉死得比较早,但留下一子,叫巴都尔台吉。该台吉依然死得早,但很能生,乃有六子,均在一处驻牧。其长子松木儿台吉在父亲死后成为巴岳特部部长。不过该部实力一般,而松木儿台吉本人是恰台吉的铁杆粉丝,所以巴岳特部某种程度上受恰台吉影响。

    其四是畏兀慎部,该部是俺答汗第四子丙兔台吉所率之部,其驻牧地在大成台吉部之北,亦即山西偏头关所边外,“胡地委兀儿趁”(根据肖大亨《北虏风俗》)。这里距离大明边境比较远,有七百里左右。

    在原历史上,丙兔台吉后来西迁青海驻牧,这个驻牧地遂为辛爱黄台吉长子扯力克所据,但眼下他还在此处。不过这个部落实力也不强,一般表现就是“从众”。

    其五是巴林部,该部是俺答汗第五子野力邓吉(汉籍称把林台吉)所属之部,其驻牧地在大同阳和正北边外的歹颜那石机之地。这里距离大明边境五百里。把林台吉有七子,其中哲里图台吉较为著名,也是个支持农耕化的台吉,跟把汉那吉关系不错。

    其六是邓达拉特(打喇特)部,该部是俺答汗第六子哥力各台吉所属之部,其驻牧地在大同得胜堡边外垛兰我肯山山后,其驻牧地距离大明边境也是约三百里。邓达拉特部目前还算有一定的实力,非要爆兵拼一拼的话,能够拉出将近五千骑兵。

    但哥力各台吉本人没什么野心,一贯是谁强势听谁的,估计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和恰台吉三方联盟的消息传出之后,他应该会立刻倒向把汉那吉。

    其七是兀慎(又作兀甚)部,该部系俺答汗之弟剌布克台吉所领之部,其驻牧地在大同镇边堡(后世山西省大同市东北)边外正北克儿一带。这里距离大明边境不到两百里。拉布克台吉死得早,而其子也多病,很少理事,遂以其孙岱青达尔罕台吉最为著名,而且深得俺答汗的信赖。

    万历六年时,俺答汗带着一大票蒙古贵族前往青海之际,由于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和恰台吉等人也都陪同前去了,结果由岱青达尔罕台吉代表俺答汗,主持了那一年和大明的互市与朝贡等重大事务。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岱青达尔罕台吉是目前土默特里仅次于把汉那吉的“俺答孙辈”台吉。

    其八是多罗土蛮部,该部是达延汗第四子阿尔苏博罗特之子布哲吉尔所率之部,其驻牧地在山西偏头关所边外西北之地。这里距离大明边境约六七百里。布哲吉尔共有七子,其中以岱雅黄台吉、麦力哥台吉、火落赤台吉和克楚台吉四子最著名。不过该部一直在西迁青海一带驻牧和活动,现在实际上已经离土默特核心区域比较远,正在和蒙古卫拉特部作战。

    这个划分,显然是没有包括俺答的本部核心的,而且弱的弱,远的远,或者就是更偏向于把汉那吉或者恰台吉,因此辛爱问了这句话之后,几个儿子都不太肯说话。

    但总不说话也不行,由于辛爱长子扯力克现在还在北元朝廷那边,辛爱的次子那木儿台吉只好出声道:“阿布(蒙语爸爸),这些人除了大成台吉之外,要么是墙头草,要么没多少人马,咱们不必管他们的意思。依我看,只要大成台吉不跳出来生事,其余的事情都好办,只要咱们带兵进了归化城,一切就都成了。”

    然而他这句话一说出口,就遭到了辛爱三子青巴都布日哈图台吉的反驳(因为有个青把都了,此人以后简称布日哈图),布日哈图面无表情地道:“大成台吉不跳出来生事?原本我倒也觉得他没这个胆量,但你们也都知道消息了,明人派了个使者过来,甚至还带了几千兵马去拜访恰台吉,我担心这厮是来帮大成台吉抢夺大汗之位的。”

    辛爱第五子松木儿台吉闻言皱眉道:“你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需要证据吗?”布日哈图冷哼一声:“这明人使臣肯定是来册封顺义王的,但他册封顺义王不去归化城,却往恰台吉那里去做什么?你们该不会认为明人蠢到要封恰台吉做顺义王吧?”

    大伙一起摇头,这当然绝无可能,恰台吉虽然号称台吉,可他只是额布格(爷爷)的义子,本身又不是真正的黄金家族成员,哪有资格当大汗?

    但辛爱的第六子波尔哈兔还是没理解这其中的意思,问道:“那他去找恰台吉做什么?总不会是仰慕恰台吉的威名,要去见他一见吧?”

    布日哈图白眼一翻:“老六,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动一动你那个被女人迷晕了的脑袋,先好好想一想?”

    他没好气地道:“额布格麾下大将虽多,恰台吉却是唯一能与阿布相提并论的,如果恰台吉肯帮大成台吉,那么大成台吉唯一的一块短板就被补齐了……”

    “大成台吉唯一的短板?什么短板?”波尔哈兔的智力水平估计跟兔子有得一比。

    都是自己的儿子,其中居然有这样一个蠢货,辛爱实在听不下去了,怒道:“波尔哈兔,你要是不肯动脑子,就好好在一边听着,尽插什么嘴!”

    布日哈图则叹了口气,无奈地解释道:“大成台吉是出了名的只会赚钱不会打仗,但他部下的实力可不容小觑,要是恰台吉肯帮他,他就是既有部众又有钱,还有勇将可用了。”

    波尔哈兔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哦哦哦,我懂了,我懂了。”

    说是说懂了,但众人看他一脸懵逼的样子就知道,这货其实还是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辛爱第四子哈木把都尔台吉皱眉道:“三哥,你是说这个明人使臣是去替大成台吉当说客去了?可是他连大成台吉的面都没见,大成台吉都没表态呢,他这么急吼吼地做什么?且不说恰台吉肯不肯乱了规矩,就说万一大成台吉没那个胆量,他这个钦差使臣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

    布日哈图反问道:“老四,你知不知道这个使臣是谁?”

    “是谁?”哈木把都尔皱眉问道。

    “高务实。”布日哈图淡淡地道:“也就是京华的东家。”

    众人大吃一惊,而哈木把都儿则目瞪口呆地道:“他要收买恰台吉?”

    好吧,高务实这三个字,在大多数蒙古人眼中,大概能直接和“有钱”划等号,也难怪哈木把都儿第一反应就是高务实要收买恰台吉。

    布日哈图微微皱着眉头,思索着道:“这也是我一直在怀疑的地方,按理说,恰台吉这个人咱们都有了解,实在不太像是个能用钱收买的家伙。不过这种事毕竟说不准,额布格在的时候,自然没有人能把恰台吉收买过去,但现在额布格不在了……阿布,咱们最好是小心一些。”

    辛爱哼了一声,道:“脱脱是个守规矩的人,我是大汗的长子,我相信他不会乐意在做了大半辈子忠臣良将之后,去背一个乱臣贼子的坏名声。”

    布日哈图觉得阿布这话有些武断,正欲再劝,辛爱却摆手问道:“扯力克那里有消息了吗?图们肯不肯放他回来?”

    次子那木尔道:“大哥只有一个传令兵回来,说图们听闻大汗去世很是悲痛,一直表示想要亲自来土默特看看大汗的遗容。”

    “什么?”

    “他要来土默特?”

    “图们疯了?”

    “我看他必有所图!”

    辛爱众子顿时炸了锅,辛爱自己也脸色一冷,森然道:“来看我阿布的遗容?我看他恨不得也看看我的遗容吧?到时候扯力克又在他手里,这土默特岂不是就他说了算了?”

    布日哈图皱眉想了想,问道:“二哥,图们的原话是什么?”

    “啊……我忘了,但是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呗。他就是说想亲自来看看额布格。”

    布日哈图总觉得图们这个反应不太对,图们这厮虽然目前为止也没多大成就,但看他做事还是比较有章法的,应该不至于说出一句很可能激怒整个土默特的话来——他刚才这话,可没有人会简单的理解为他要来吊唁一下俺答汗,因为俺答对北元朝廷不恭敬已经不是一年两年,那是十年二十年的老问题了,图们怎么可能是来吊唁他?必然是想趁机把土默特纳入掌控之中。

    但问题是,土默特的实力可一点不比察哈尔弱,如今大汗尸骨未寒,你就想趁火打劫,把我们土默特十万控弦全当做死人不成?

    布日哈图就是觉得以图们的智慧,不至于蠢成这样,就算心里洋洋得意,也不该说出来,尤其是不该对大哥扯力克说出来才对啊,这里头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此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老远就叫道:“黄台吉,不好了!恰台吉和明人使臣一起出发,前往大板升城了!”

    辛爱“砰”地一下把杯子往横案上一拍,霍然站起,大怒道:“恰台吉这厮就是这么报答我们黄金家族的?我要撤了他的台吉名号!”

    他这一怒,众儿子都跟着站了起来,布日哈图叹了口气,劝道:“阿布莫恼,此事原在我预计之中……”

    “你预计之中?”辛爱怒容不减:“那你为什么不说?”

    布日哈图呆了一呆,心说:我刚才本来是要说,可是被你摆手打断了啊。

    那木尔赶紧劝道:“阿布,你先别生气,先听听老三有什么办法没有……老三,别的先不提了,你既然有所预计,想必也有办法应付,还是先说说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吧。”说着连忙朝布日哈图打眼色。

    布日哈图看了辛爱一眼,见老爹没说话,知道他是盛怒之下不肯退步,只好捏着鼻子认了,低头道:“大成台吉加上恰台吉,实力恐怕差不多有我们两倍,强行去归化城继位只怕不太稳妥了,现在咱们需要盟友。”

    那木尔忙问:“谁能做我们的盟友?”

    布日哈图想了想刚才阿布对图们的态度,知道先说图们的话必然引起阿布不满,只好道:“最好的盟友是……钟金哈屯。”

    那木尔一怔:“钟金哈屯?她一个女人,能当什么盟友?”

    智慧跟兔子差不多的波尔哈兔闻言极为赞同,说道:“女人只要会侍候人就行了,盟友只能是勇士!”

    “你闭嘴!”布日哈图怒道:“昔日若非一克哈屯,把汉那吉能当大成台吉?能掌控西哨那么强大的部众?现在钟金哈屯的地位,就跟额布格继位前的一克哈屯差不多,谁能娶了她,谁就有最大的机会能够成为彻辰汗!你说他配不配当盟友?嗯?”

    波尔哈兔不光智慧跟兔子差不多,胆量只怕也类似,被三哥一声吼,吓得脖子一缩,老老实实不敢吭声了。

    辛爱倒是反应过来,迟疑着道:“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去娶了钟金哈屯?”

    当老子的跟儿子们商议给他们找个后妈,这要是放在汉地,怕不是别扭得要死,可在此时的蒙古,却好像就在说请人吃饭一样无所谓。

    布日哈图道:“不错,大成台吉……把汉那吉这家伙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他有一个优势很要紧,阿布千万不能小瞧了。”

    “什么优势?部众多还是有钱?”辛爱皱眉道:“部众再多,也要他有真本事可以统带得了,至于钱么……只要咱们动作够快,一时半会儿却也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

    布日哈图大摇其头,道:“不是部众和钱的问题,而是……他和钟金哈屯是明人眼中维护互市的左膀右臂,他若是反对咱们,明人肯定支持他。这个时候,咱们唯有把钟金哈屯拉拢过来,才有机会扳平这一局面,让明人至少不会偏帮一方。”

    “哦,你担心的是明人……”辛爱皱眉道:“可我土默特的事,明人也插不上手吧?我想想……就靠那高务实带来的几千汉骑?要是马芳带着,我还给他几分面子,可来的不过是麻家一小辈而已,有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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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 布日哈图之策(2更破万)

    从将领的名头来判断一支军队的实力,这在后世可能显得比较憨,但在这个时代那是常事,因为大家的手里的情报都很有限,对方这支军队的训练水平、精神士气、粮草补给、装备好坏等等,很多时候都是一无所知的。

    那怎么判断这支军队的实力呢?一看人数,二看将领。

    倘若对方十万大军,那肯定是主力出动无疑,再垃圾也不好对付,毕竟就算十万头猪让你砍,你也一时半会儿砍不完,而万一是十万头野猪猛冲过来,搞不好你还得吃败仗。

    而对方的主将如果是名将,譬如马芳、戚继光、李成梁这一类人物出马,就算麾下未必全是精兵,但身边铁定是有精兵作为机动兵力的,跟这种军队死磕,一不小心就会磕掉牙。

    麻家当然也是好几代的军门了,达兵的名头也不差,但麻家名头之所以比较响亮,甚至拿来和李家相比,主要是因为现在麻锦和麻贵两兄弟都身居高位,一个总兵一个副总兵。

    但是,毕竟达兵从人数上来说远远不如辽东的李成梁的家丁众多,而麻贵又是弟弟,手中的达兵肯定不如哥哥多,因此辛爱并不怕他。

    刚才来报信的人,就是辛爱之前派去给恰台吉送信的使者,他进来把在脱脱城的见闻说给了辛爱父子一众人听了,然后道:“黄台吉,这事儿千真万确,恰台吉甚至还带高务实去拜祭高佛爷……”

    “屁的佛爷!”辛爱怒道:“只有那些不敢纵马奔驰,只想着去种地的懦夫才把高拱看做佛爷,我黄台吉同意了吗?”

    那信使吓了一跳,不敢再多说了。

    辛爱又问道:“恰台吉把六千人全都带上了?”

    信使诺诺地道:“是,都带上了。”

    辛爱怒道:“好啊,好啊,他还真是一不做二不休,卖得真够彻底的……看来钱真是个好东西,连脱脱这厮也被收买了。”

    深知阿布脾气的布日哈图见他连狠话都不敢撂,知道阿布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对恰台吉还是很有几分忌惮的,便再次强调道:“如今必须立刻和钟金哈屯取得联系了,阿布,钟金哈屯不光能让明廷犹豫难决,而且她手中还掌握着额布格的怯薛(宿卫亲军、禁卫军的意思,但其实这只是个复古称呼,怯薛制早就入土了),足有两万勇士!”

    那木尔也反应过来,同样劝道:“是啊,阿布,咱们手中现在也就一万勇士,即便征召一番,大概也只有三万上下,这样是很难胜过把汉那吉和脱脱联手的,只有赶紧和钟金哈屯联合,把手中的勇士扩大到五万人,这才能取得优势。”

    十以内的加减法总算难不倒辛爱的儿子们,纷纷来劝辛爱不要犹豫,甚至那位兔爷……不对,是波尔哈兔台吉,他也忘记自己之前的屁话了,赶紧来劝辛爱。

    辛爱有些犹豫地道:“可是我年已六旬,钟金哈屯只怕未必乐意啊。”

    布日哈图大声道:“哈屯再嫁看的可不是年纪,看的是地位!阿布乃是大汗长子,是黄台吉!哪怕大成台吉,地位也在阿布之下!她不嫁给阿布,还想嫁给谁?”

    辛爱还是有些犹豫,迟疑道:“可是我拿什么做聘礼呢?钟金哈屯这个人你们应该多少有些耳闻,这是个爱财货的女人,而且她有三个儿子,我若是不能给他们一个安排,只怕钟金哈屯不肯嫁我。”

    “这有何难?”布日哈图大声道:“西哨雄于诸部,本就显得太强了些,正好把汉那吉自己求死,只要击败了他,把大成台吉部分给他们三人又如何?”

    辛爱眼前一亮,顿时动心了。

    谁知道,他动心了没用,其他几个儿子居然都不干了,四子哈木把都儿皱眉道:“大成台吉部分给三个小毛孩子?我说三哥,你不会是急糊涂了吧?大成台吉部实力有多强大你不知道?这样的一块肥肉,咱们兄弟不要,却分给三个外人?”

    布日哈图皱眉道:“老四,咱们得有远见,先把这话说一说,至于他们分不分得到,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至少还有十年时间,十年之内会发生什么事,谁敢打包票?万一,这三个小毛孩子都夭折了呢?”

    这么明白的话,波尔哈兔居然没听懂,大摇其头地道:“那不行,他们死不死又不是我们决定的,万一要是都活蹦乱跳活到长大怎么办?我不同意,大成台吉部只能是咱们兄弟几个分掉。”

    布日哈图大怒,冷声道:“大成台吉现在可还活得好好的,他若是不死,谁也别想分到一头羊!”

    其他几人本来听懂了布日哈图的意思,知道他是说今后有的是时间想办法弄死那三个小家伙,可是波尔哈兔这蠢货的一句蠢话偏偏又提醒了他们——万一没害死呢?到时候他们长大了,那肥腻腻的大成台吉部难道真的分给他们不成?

    要知道,阿布若是做了承诺,将来又做了大汗,可是不好自己打脸的。

    蒙古可不比大明,不是万事由皇帝一言而决,甚至昨天决了今天换个主意再决一次也行,蒙古自从达延汗改革之后,到处都是台吉,大家都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个个都是身份尊贵的黄金家族血脉,如果你这个大汗没了威望,大家各有各的部众人马,全都不听你的了,那你这个大汗也就成了空架子了。

    所以,蒙古人的大汗说话可不能随随便便朝令夕改。

    于是大伙儿又都犹豫起来了,目光闪烁,虽然不直接表示反对了,但也都不肯说话表示同意,显然都是心有抵触的。

    辛爱顿时觉得头大如斗,脑子一阵阵发晕——他的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还是典型的蒙古病,吃得太油腻导致的。要是放在后世来说,大概就是个“三高”患者,哦……高血糖不好说,但高血压和高血脂想必没跑。

    辛爱用力捏了捏眉心,又捶了捶前额,这才清醒一点,说道:“大成台吉的部众怎么分,以后再说!”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要不这样吧,先跟钟金哈屯说,恰台吉的领地先给布塔施里……其他两个还太小了,不妨等长大一点,我再给他们想办法。”

    布日哈图一听,简直凉了半截腰,长叹一声道:“阿布,这样的话,我看恐怕钟金哈屯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辛爱皱眉道:“恰台吉的部落虽然只有三千战士,却都是精锐,再加上大汗放在他那里的三千怯薛,这可是六千大军,怎么说都不亏待布塔施里了。”

    布日哈图苦笑道:“可这种事看得不是具体多少,而是对比。”

    “对比?什么对比?”辛爱有些没明白过来。

    布日哈图叹道:“阿布,咱们不能光站在咱们自己的角度来琢磨这件事,得站在大成台吉和钟金哈屯的角度来琢磨。阿布你想,如果阿布是大成台吉,你会放过钟金哈屯不娶吗?”

    辛爱大吃一惊:“把汉那吉这小子也想娶钟金哈屯?”

    “为什么不呢?”布日哈图苦笑着道:“实力就不说了,哪怕从年龄上看,他俩相差才不过几岁呢。”

    那意思就是说,钟金哈屯嫁给他,可比嫁给老爹你合适多了。

    辛爱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然而布日哈图这个好儿子还要继续打击他。

    布日哈图又道:“阿布你再想想,如果你是大成台吉,在这样的局面下,该怎么安排布塔施里三兄弟?”

    辛爱脸色阴沉如水,咬牙切齿地道:“自然是把我的部众分给他们!”

    布日哈图松了口气,心说:还好没气糊涂。于是道:“不错,我也觉得这是大成台吉最好的选择,毕竟他一不缺部众,二不缺钱,只要娶了钟金哈屯,即便没有我们部落,也不影响他做稳这个彻辰汗,既然如此,反正是慷他人之慨,又有什么好心疼的呢?”

    辛爱的其他几个儿子这下才知道问题严重,又开始犹豫起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兔爷……呃,波尔哈兔居然冒出一句话来,道:“这群养不活牛羊的蠢货,要是逼得这么狠,了不起咱们投了图们去!”

    辛爱满脑子土默特跟察哈尔分庭抗礼的思想,一时没反应过来,闻言怒斥道:“你说什么胡话!”

    谁知道布日哈图却被他提醒了,眼前一亮,道:“咦,对啊,还有图们……”一边说,一边眼珠连转。

    辛爱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道:“什么意思,什么叫还有图们?”

    “阿布等等,等我想想……”布日哈图快速地踱起步来,一边转圈,一边扯着下巴上的蒙古式大胡子。

    辛爱知道布日哈图是自己最聪明的儿子,现在情况危急,也不敢摆阿布架子催他,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急切等他考虑清楚。其他哥几个也不敢打断他的思路,只能全都盯着他看。

    布日哈图却没有关注兄弟们的目光,只是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展颜,显然在细细衡量。

    辛爱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只觉得有些口渴,看了一眼之前自己拍在桌上的银杯,很想端起来喝一口,谁知道那杯中的马奶酒被他那用力一拍,激荡之下已经全都飞溅出去了。

    现在这个情况下,他也不好叫人上酒,只好忍住了。

    此时布日哈图终于开口了,笑道:“有办法了!”

    众人包括辛爱,都朝他望过去,辛爱忙问道:“有什么办法?”

    “既然咱们出不起钟金哈屯想要的价码,那就换个主顾,找图们去!”

    辛爱愕然一愣:“找图们?怎么找?找他干什么?”

    布日哈图嘿嘿一笑,道:“找图们么……自然是找全蒙古的大汗帮我们主持公道啦。”

    辛爱莫名其妙的地道:“他算个屁的全蒙古大汗?你瞧你阿布什么时候把他当个事?就更别说你额布格了,之前让扯力克去察罕浩特,那都是看在别的几部都派了人,你额布格才勉为其难意思一下而已。”

    布日哈图笑着摆摆手,道:“那都不必去管,反正我大蒙古国的传国玉玺在他手上,他就得负责——负全蒙古的责。”

    关于“大蒙古国”,这里要稍微解释两句。1271年,元世祖忽必烈基于统治汉地的需要,正式建立以汉语称谓的国号“大元”,但蒙古语的“大蒙古国”并未废弃,而是两者并用,形成国号制度的双重体系。

    到了1368年,元朝退守蒙古本部,因国号仍叫大元,以其地处塞北,故称“北元”。而大明方面虽然承认其独立性,但却否认其与元朝的继承性。明人认为明兴代元,元运已终,明朝才是中国的正统王朝。因此明人称大元皇帝为“元君、元主”,而称其国为“残元”、“故元”、“胡元”。

    根据《明史》记载,1402年布里牙特·乌格齐去“大元”国号,复称蒙古。

    但后人都知道《明史》错漏百出,实际上蒙古人记载的史料《蒙古源流》和《黄金史纲》中都没有记载过废除“大元”国号一事。

    倘若根据《明实录》,则1453年布里牙特·额森自称“大元天圣大可汗”;孛儿只斤·巴图孟克自称“大元大可汗”;后来的布延彻辰汗(不是土默特的,是察哈尔的,当时他们也引进了黄教,并且也得到了彻辰汗尊号)称元帝。

    所以不管怎么说,布日哈图的意思就是你图们是整个“大蒙古国”之主,现在我这里有人不按规矩行事,你这个不管是皇帝还是全蒙古大汗的家伙,总之都得负责处理。

    辛爱终于开始明白过来,眼前一亮,问道:“就是说,把图们拉下水?”

    呃,你不要说的这么直白啊。

    布日哈图滞了一滞,干咳一声,道:“我是说,大汗要有大汗的样子,要做大汗该做的事,土默特三万户是蒙古的土默特三万户,现在三万户内有人不守祖宗规矩,他这个大汗怎能袖手旁观?当然,咱们也不能让他说自己不知道,所以呢……我们应该马上派人通知他,请他出面干预。”

    辛爱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是要让‘大汗’出面干预……不过,他要是派兵来怎么办?”

    “他要是不派兵来才麻烦呢!”布日哈图道:“阿布你刚才自己也说了,他这个大汗的名头并不是很好使,要是他光坐在察罕浩特吆喝几声,大成台吉只怕就当他是放了个屁,根本理都懒得理,那咱们不是白忙乎了?还是三万打七八万啊!”

    辛爱心头一紧,点头道:“不错不错,是这个道理。可是他派兵的话……他能派多少兵?到时候如果打赢了,会不会赖在土默特不肯走?”

    布日哈图叹了口气,道:“所以这事得跟他谈价……我的意思是,咱们以前占的兀良哈驻牧地,是肯定要还回去的,至于图们是把这些草场还给朵颜还是自己占了,那不关咱们的事。”

    辛爱微微皱眉,但很快道:“兀良哈的草场还回去就还回去吧,有了整个土默特,我倒也不稀罕这点地。”

    布日哈图又道:“光是这点领地肯定不够,咱们还得明确承认他的地位。”

    辛爱皱眉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虽然你额布格和你阿布我都没把他放在眼里,可是也没有出来说他不是大汗啊。要说咱们不承认他是大汗的话,那扯力克去察罕浩特难道是串门子走亲戚不成?”

    布日哈图摇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确切的说是阿布你,你得主动出面,给他上尊号。”

    “上尊号?”辛爱皱了皱眉,但想了想,又缓缓点头:“上尊号就上尊号,让他开心开心倒也无妨,反正又不要我给他牛羊和草场部众。”

    布日哈图依然摇头,道:“牛羊、草场和部众也是要给一点的,用来对他表示感谢,只不过给多少可以商量——哦,草场刚才已经说了,就不算了。”

    辛爱沉吟了一下,勉强点头:“好吧,多多少少给一些,免得有人说我不够豪气。”

    布日哈图于是道:“至于他会不会赖在土默特不走,这件事必须提前说好,当着外人的面定下来。”

    “外人?哪来的外人?”

    布日哈图道:“他不是搞了五执政么,其他诸部派驻在察罕浩特的大臣就是见证人啊。”

    辛爱这才想起还有这茬,闻言大喜,道:“好好好,布日哈图,还是你的脑袋好用,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办。”

    布日哈图点头道:“那么,派人给大哥送信,让大哥跟图们大汗好好谈一谈吧。”

    辛爱先是点头,然后又有些皱眉,说道:“扯力克不太清楚这其中许多的内情,让他去谈只怕不是太合适,我觉得……布日哈图,要不你亲自去一趟,把这件事谈下来,将来阿布给你的部众一定会多加一些。”

    布日哈图呆了一呆,问道:“那这边怎么办,阿布……你们应付得来么?”

    “小事一桩!”

第054章 头疼的图们

    察罕浩特,“大蒙古国”现在的“首都”。

    此处也是一座城,一座土城。这城并不算大,也就比脱脱城强个一星半点儿,肯定比不上大板升城,也比不上归化城。

    但它依然是大蒙古国的首都,因为大蒙古国的可汗——扎萨克图汗图们驻牧于此,而号称“中央察哈尔万户”的察哈尔部也正是此地的守护者。

    关于“察哈尔”的词义,据蒙文文献中说,“察哈尔”是古突厥语,意为“汗之宫殿的侍卫”,全称为“好陈察罕儿”,其在蒙古的起源,是成吉思汗幼子拖雷及其妻唆鲁禾帖尼的属民。

    察哈尔在蒙古各部落中,应该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部分,他的部民主体始于成吉思汗创立怯薛军,也就是常备的禁卫军。怯薛制度作古后,于北元达延汗时期中兴,建立大汗护卫军,即察哈尔部。在原本的历史上,林丹汗抗金失败后,察哈尔部部众离散衰微。

    成吉思汗的怯薛军,是当时蒙古民族的精华所聚,是按照成吉思汗的旨意,从万户长、千户长、百户长和自由人的儿子中挑选的品行端正、武艺高强、相貌端庄的人组成的大汗护卫亲军。在战争中,怯薛军具有极强的战斗力,是成吉思汗大军的中流砥柱,披坚执锐,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部,西征花剌子模,南征西夏、金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怯薛制度虽然早已作古,但怯薛军的精神,早已成为蒙古文化核心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达延汗建立的大汗护卫军身上得到继承和弘扬,这才有了中央察哈尔万户的出现。北元大汗脱脱不花、满都鲁、达延汗等,都直接统治着察哈尔万户。

    早年蒙古西征后的察哈尔部,原驻牧于阿尔泰山,后来达延汗重新统一了蒙古各部,分封诸子统治左右翼六个万户。彼时达延汗自驻察哈尔,为左翼三万户之首,统领全蒙古。

    大汗直接统领的就是察哈尔万户,因此,察哈尔部便成为居正统地位的宗主部,成为蒙古各部的中心,其汗为蒙古各部的“共主”,察哈尔领主世袭蒙古汗位,此后在原历史上共经历六主大汗。

    明末时期,由于土默特部的持续内讧,察哈尔部曾一度称雄漠南。后金崛起之后,努尔哈赤采取武力打击与政治拉拢的手段,对蒙古诸部进行分化瓦解。察哈尔万户的敖汉、奈曼等部先后归附了后金,努尔哈赤南下时,察哈尔的林丹汗与之进行了殊死战斗,一直到林丹汗兵败,走殁于甘肃大草滩。

    次年,其子额尔克孔果尔额哲在后金的围困下率部投降。从此,蒙古的正统汗权被女真人攫取,普天下的蒙古人没有了自己民族的大汗。

    眼下的蒙古人还不知道他们“将来”的境遇,对于自己本民族的大汗图们汗并无太多敬意,甚至没有多少好感。包括名义上顺从于图们汗的内外喀尔喀部,其实都经常性对他的旨意阳奉阴违。

    至于土默特,那就更不必说,昔年若不是畏惧俺答吞并,察哈尔部也不会东迁了。

    直到万历四年时,图们汗才用“五执政”制度把大汗的权威稍稍树立了一下,顺便恶心了俺答一把,使他不得已将自己的长孙扯力克派来察罕浩特做那所谓的执政。

    那一年,图们汗召集东蒙古诸万户,制订《图们汗法典》,颁行于全蒙古,并指令左翼察哈尔万户的阿穆岱洪台吉(明译笑尿,叫做:脑毛大。)、喀尔喀万户的速把亥、右翼鄂尔多斯万户的切尽黄台吉、永谢布万户阿苏特部的哑速火落赤把都儿、土默特万户的扯力克五人依法执政理事。

    此举意在重新统一蒙古,恢复大汗的权力,图们汗也因此被尊称为扎萨克图汗。

    不过嘛,也就仅此而已了,五执政在察罕浩特其实也就是打酱油,实际上并没有多少需要他们“执政”的事。

    其实想想就知道,蒙古人的习惯,说话管不管用首先看拳头大不大,这五执政只有脑毛大出身察哈尔,其余四人的部落都远在千里之外,根本借用不上,自然说话也就没什么效果了。

    久而久之,其余四位执政基本就是挂名领工资,在察罕浩特混吃等死的节奏。

    至于脑毛大,他出身于察哈尔八大营(八大部落)之一的克什克腾部。这个部落一开始是由达延汗第六子斡齐尔博罗特所领有,后来世袭。

    克什克腾部驻牧地距蓟州边墙大约有两千五百里。可见这个部大概是在察哈尔万户驻牧地的最北边。

    “克什克”也有“怯薛”之意,在这里的意思是“值班”,克什克腾的意思也就是“值班人”。因此,这个克什克腾部就是护卫值勤部队,分班轮流值勤。护卫军成员来自万户长、千户长的子弟,任务繁重,待遇很高。

    顺便提一句,这个克什克腾部对北元的历代大汗忠贞不二,原历史上额哲孔果尔降金后,才由成吉思汗后裔沙拉勒答率领部众降金,成为漠南最后一个降金的部落。

    既然忠贞不二,脑毛大在五执政之中的“工作性质”就很明显了:他就是大汗的代言人。

    比如在今天的五执政会议上,脑毛大的工作就是力图让图们大汗取得西进土默特的合法名义。

    按理说,作为全蒙古的大汗,图们去蒙古的任何一地都应该是合理合法的,就算要照顾一下当地领主的面子,那应该也只需要代表土默特出现在这里的扯力克同意,他就能去土默特了。

    但其实不然。

    看一看五执政所代表的地区就知道,除了察哈尔的脑毛大和喀尔喀的速把亥之外,其余三人所代表的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都是出自右翼蒙古,在俺答死前,都是听俺答招呼的人。

    而现在,永谢布留下了一少部分部众给辛爱之后,已经去了青海,离察哈尔足有大几千里之遥,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怕图们,反而因为要和瓦剌等部作战,必须争取土默特的支持——因为土默特掌握互市,是他们除了牛羊马匹之外其他各类物资供给的来源,根本得罪不得。

    鄂尔多斯的切尽黄台吉呢,之前就说过,他是俺答的侄孙,也是力主让鄂尔多斯听命于土默特的主要人物。他之所以这样选择,一来是俺答实力强大、威望卓著,二来也是因为互市贸易的大权掌握在土默特之手。

    此前曾经分析过河套的情况,那地方因为有一大片沙漠,剩下的地除了放牧也干不了别的,所以鄂尔多斯现在比拥有丰州滩的土默特更迫切的需要大明的物资。相对比来说,土默特没了互市,还只是人口可能锐减三分之一,漠南霸权可能丢失,而鄂尔多斯如果没了互市,那就真是除了牛羊马匹之外啥都缺了。

    他们这十多年互市下来,就好比已经走惯了大路,再去走羊肠小道的话,那只怕就寸步难行了。

    所以当扯力克提出邀请图们汗率兵前往土默特“平叛”的请求之后,鄂尔多斯和永谢布的两位执政切尽黄台吉和火落赤二人立刻表示反对,认为大汗不应该带兵进入其他部落,不管名义是什么都不行。

    代表察哈尔部的脑毛大当然是支持大汗去土默特“平叛”的,所以现在五执政会议形成了二比二平。

    这个时候,喀尔喀的速把亥就成为了决定性力量。

    速把亥出自内喀尔喀的泰宁部,一贯是图们入寇大明的得力帮凶,按理说他应该会支持图们。

    然而当轮到速把亥发言时,速把亥却面无表情地道:“我也反对。”

    脑毛大顿时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反问道:“什么?你反对?你反对什么?”他一时还以为自己理解错了。

    速把亥却对脑毛大的惊讶无动于衷,认真地再次说道:“我反对大汗去土默特。”他打量了眉头深皱的扯力克一眼,摸着胡子道:“土默特的事情,应该有土默特万户自己解决……阿勒坦当年什么时候要我们过问土默特的事来了?”

    阿勒坦就是俺答,俺答当年自然不会让别人插手土默特的事,只有他插手别家事的份。

    这句话虽然意有所指,但切尽黄台吉和火落赤却都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脑毛大怒道:“速把亥,你是不是糊涂了?”

    “我清醒得很。”速把亥把眼一闭,身体向后微微一靠,平静地道:“与其去插手土默特的家事,我更乐意去辽东抢一把……我得到线报,明人正在山海关囤积物资,从规模上来看,这批物资非常庞大,我认为那肯定是要运到辽东去的,如果能够抢到手,这批物资够我们吃用好几年了。”

    坐在上首旁听会议的图们汗没料到速把亥会临阵倒戈,面色难看地宣布休会了。

    回到自己的“宫殿”,图们汗脸色铁青,一双眼睛气得都布满了血丝,脑毛大随即跟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汗,速把亥这老狐狸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反对大汗西进土默特?难道有人收买了他吗?”

    “没有人收买他,他只是在打自己的那点小算盘。哼,这个鼠目寸光之徒!”图们汗咬牙切齿地道:“他只是怕,今天我能去土默特,明天就能去喀尔喀,到时候他就不是依附于我,而是只能投靠于我了!这些人没有一个把全蒙古的利益当回事!”

    道理是不错,只是……这是蒙古的痼疾啊,从成吉思汗起就是这样了,分封制只能造成分裂,不可能造成统一。后来达延汗又统一了一次,结果接下来又是分封……

    如果一定要说达延汗统一还有什么意义的话,那大概就是废除了太师制度,从此以后的分封基本上就只有黄金家族孛儿只斤家的份了,算是杜绝了外姓权臣掌权的机会吧。

    但实际上,搞得“台吉多如狗,领主满地走”的人可不就是达延汗?鬼知道成吉思汗的子孙这么几百年下来已经有多少了。大明的宗室虽然也多,好歹还只是供起来养着,孛儿只斤氏的子孙,那可是个个都要分封的啊,都要部众、草场的啊。

    打小算盘?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我只是一部之主,又不是全蒙古之主,你让我考虑全蒙古?也不是不行,那你先把大汗让给我来当当啊。

    脑毛大叹道:“我还以为他只是利欲熏心,真的瞧上山海关的那批物资了呢。”

    图们摆了摆手:“那条理由倒也未必全是假的,本汗也得到了线报,说蓟镇和辽东都在清点物资和囤积物资……你还别说,这事儿还真有点奇怪。”

    脑毛大诧异道:“真的有大批物资要送去辽东吗?大汗,速把亥收到的山海关附近的消息是真的?”

    “真的又如何?”图们叹息一声:“现在不是隆庆元年的时候了,再想跟当年那样,可不容易……戚继光和李成梁这两个人,一个都不好对付啊。”

    说到隆庆元年那件事,脑毛大也不禁叹息,道:“当年那样的大胜,真是回想一下都觉得痛快啊。”

    他们俩说的这件事,跟蓟镇这些年的防务水平变动关系很大。

    昔日,嘉靖四十三年的初春,图们汗冲击山海关等关隘未果,到三年后的隆庆元年终于得逞。这一年秋末时节,图们汗的十万人马拆毁河岭等处明军疏于防守或干脆无人防守的长城二十九处,冲破界岭口关守,一举攻占台头营。

    之后,蒙军分兵到抚宁、卢龙、昌黎、乐亭等县到处烧杀抢掠,并欲攻占和捣毁昌黎县城。昌黎县城被围攻达四天之久,昌黎军民拼命死守,才未失陷。

    短短数日间,昌黎、抚宁、卢龙、乐亭等县被杀害的黎民百姓多达一万两千五百余人。

    朝廷闻讯之后,急调时任辽东总兵王治道领兵入山海关,与时任蓟镇总兵李世忠统帅的部队从东、西两面截杀犯境的蒙军,并派时任辽东巡抚魏学曾入驻山海关镇守。

    几天后,蒙军向义院口方向突围,在义院口又拆毁长城十六处,夺路而逃。

    不过他们运气有点差,待逃至棒槌崖时,遇大雾迷路,战马失蹄,坠落深涧者众多。

    当时正是新君即位,朝廷内部又碰巧徐阶开始打压高拱,而徐阶只是个官僚,争权有一套,边事几乎没去管,于是明军的战斗力也就不必多说了。因此真正打仗的时候多不敢战,战后却争抢蒙军自坠棒槌崖的死者首级报功。

    不过此战还是有一个很重要的意义,就是开了辽东镇与蓟镇联合作战的先河,两镇之间的互动由此始。而能把两镇的防务紧密结合起来的契合点则非山海关莫属了。

    在嘉靖年间,山海关及其邻近地区的长城因多次遭到冲击,险情不断,均陆续加以修补,但建筑格局并无大的变动;到隆庆年间,在戚继光到来后,这一带的长城防御建筑与设施才作了大的改动。

    隆庆继位登基之后,基本上一直都是跟着高拱的理政思路行事,为改变畿辅地区屡遭侵扰的险恶局面,遂决定调用在南方御倭立有大功的戚继光和谭纶到北方整饬边防,训练边兵。

    隆庆二年夏,在新任蓟辽总督谭纶的鼎力举荐下,朝廷任命年轻时曾在蓟镇数度戍守的戚继光以都督同知职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后又任命其担任镇守蓟州、永平、山海等处地方总兵。

    于是,戚继光在朝廷的支持下,在整顿、训练守边部队的基础上,开始大力整修蓟镇的长城防御工事。

    嘉靖年间,宣府、大同一带的长城在修治时,建造了不少烽堠墩台,而蓟镇的一些险要地区的长城在修整时却没有增建墩台。

    因此戚继光主张,蓟镇长城在再修整时应作大的改动:一是加高、加厚原有的边墙,在墙两面均设垛口,异常冲要的地区修筑重墙;一是在长城线上加筑空心敌台,作为边军驻守的御敌堡垒。

    在此之前,蓟镇长城线上也曾筑有砖石小台,但小台之间没有紧密的联系,且台很小,既难以掩蔽士兵,又难以贮存军火器具,在实战中作用不大。戚继光决定“筑高台,建庐以栖火器”,并根据地形决定敌台的修筑地点和形式。

    他认为,敌台间距要根据地形地貌,或近或远,紧要地区数十步或一百步筑一台,次要地区一百四五十步或二百步筑一台,两台相应,互相配合。

    同时,有实战作用的敌台一般应高三四丈,周围为十二丈到十七八丈;要以巨石或砖筑台基,与边墙同高,向外突出一丈半左右,向内突出半丈有余;台分三层,中间虚空,四面留有箭窗,上层有垛口。

    每台驻兵三、五十人,并贮备必要的器械、餱粮。在敌台之下,另有驻屯军队,与台上守军配合作战,防止敌军拆墙内犯。

    当时高拱已经回朝主政,朝廷的财政状况开始好转,于是采纳了戚继光的建议,但因为财政也只是刚开始好转,没法投入太多,便把应建的敌台数目由3000座减少到1000多座。

    戚继光和谭纶调配兵卒,开始了大修长城的工程,到隆庆五年,修起1017座敌台,并将沿途长城均视情况加以补修。当时,山海关地区在总督谭纶的亲自主持下也大动土木,在山海关两侧的长城,特别是角山、后角山修筑了不少敌台。

    戚继光镇守蓟镇,训练兵马,整修长城,加筑敌台,再加上当时高务实给他提供了新式的火器图鉴,虽然还没有京华军工出现,但戚继光自行打造,也使山海关一带的防御能力大大加强,令前来侵扰的蒙古骑兵再也不敢轻易攻城。

    此前已经说过,高拱的北部边防思路是“西怀东制”,所以准许戚继光在蓟镇大修长城的同时,又以把汉那吉投明事件为契机,完成了俺答封贡。

    此后,图们汗和兀良哈朵颜部的一些人马虽然仍到山海关和山海关邻近的一些长城关隘窥探、进犯,但由于这一带敌台密布,已使他们很难再沾到多大便宜了。

    主要活动在蓟镇长城外的朵颜卫部的长昂和董狐狸,在万历元年分别带兵进犯界岭口和桃林口,皆被戚继光率领明军打败,并受到追剿;万历三年时,长昂的叔叔、董狐狸的弟弟长秃进攻董家口,被戚继光派出追击堵截的明军活捉。

    长昂、董狐狸等无奈,请求释放长秃,保证不再犯边,与大明恢复通贡互市关系,图们汗好不容易得来的朵颜部,又开始和他若即若离起来,气得他在察罕浩特大骂了好几天,身边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

    俺达汗与大明和解,兀良哈的朵颜卫部也不敢再犯边之后,朝廷的主要敌对势力是侵扰辽东的图们汗部。

    是时,戚继光根据“西怀东制”原则,逐渐把镇守蓟镇的重点放在了山海关一带,主要镇守山海关。

    万历六年腊月,图们汗部的骑兵再一次蜂拥而至,猛攻山海关的南海口和寺儿峪。

    戚继光指挥部队将这些蒙古骑兵击退,并解救了被蒙军抢掠的两千余名男女百姓。

    当时,戚继光见南海口在冬季海面结冰后,易被蒙古骑兵由海边冲过,便在第二年派部将在南海口加修了入海石城,弥补了这一防守漏洞。

    万历七年,即山海关长城的南海口入海石城修成的这年冬天,图们汗再次率领四万蒙古骑兵自锦川营(后世辽宁锦县)进犯辽东镇。

    事先得知军情(朵颜部告密)的戚继光由山海关出兵,在狗儿河、石河炖两次与图们汗的部队交锋,迫使图们汗撤兵到数百里以外。

    此战一举改变了驻守在山海关外的明军多年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并进一步加强了蓟镇防务与辽东镇防务的结合,突出地显示了山海关在蓟、辽两镇防区之间的重要军镇作用。战后,已相继晋升为太子太保、左都督的戚继光,又以援辽有功被加封为少保。

    图们所说的“再想跟当年那样可不容易”,指的就是这个局面。

    正因为如此,哪怕他也跟速把亥一样得知了山海关有大量物资可能要运往辽东的消息,他也没怎么动心。

    但现在看来,速把亥却似乎真的动心了。

    全蒙古的大汗图们汗,一时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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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书友“闹闹家的小男人”、“坐在小酒馆门口”的月票支持,谢谢!顺便说一下,我发现一写到不是热点历史的剧情时,订阅就会下降,对此我其实挺奇怪的,老看被人写烂了的打野猪皮真的那么过瘾么,看点不熟悉但其实很关键的剧情不好吗?

第055章 分道扬镳,图们西进(2更破万)

    图们和脑毛大慨叹不已之时,一直在外头等五执政会议消息的布日哈图也从大哥扯力克口中得知了会议的变故。

    不同于破口大骂的扯力克,布日哈图没有暴跳如雷,而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满脸忧色地道:“这下子可能要糟了……”

    扯力克没有听懂弟弟的意思,大声道:“岂不是要糟了吗?速把亥这个蠢货,他以为自己是谁,没有大汗的察哈尔部主力出动,光凭他泰宁部也想在戚继光和李成梁手底下虎口夺食?凭他也配?我看他是马尿灌多了!”

    布日哈图却悄悄把大哥拉到一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靠近,这才道:“大哥,我觉得蓟辽两镇的动静不正常,这个什么山海关物资的事情,说不定只是个幌子。”

    “幌子?”扯力克闻言一愣,迟疑道:“幌子是什么意思,假的?”

    “物资未必是假的,但所谓打算运往辽东……只怕有问题。”布日哈图深深皱起眉头说道。

    “哦?何以见得?”扯力克知道这个弟弟脑子最好使,不敢大意,连忙问道。

    布日哈图眉头紧皱,道:“大哥,你知道京华在开平以南的滦河口附近开的那个唐山港么?”

    “唐山港?”扯力克仔细想了想,终于想了起来,一拍额头,道:“就是天津港东面沿海一百里左右的那个港?知道,我听说过一点,怎么了?”

    布日哈图道:“明人的军用物资,如果从京师往辽东运送,现在已经很少走陆路了,一般是从天津港起运,送到辽河河口的那个地方……京华叫它营口的港口。而从蓟镇往辽东运送的话,则通常走唐山港起运,一般也是运到营口,不过偶尔也会运到小凌河河口,由广宁方面派河船去小凌河河口转运。”

    扯力克怔了一怔,思索着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本来就不会走陆路运输,所以即便真要送这么一批物资去辽东,也不应该把东西囤积在山海关?因此,山海关这些东西,只是故意泄露给速把亥知道的?”

    布日哈图点头道:“没错,而且山海关本身就是明人的防务重地,调集这么多物资囤积在山海关,说不定只是正常的加强物资储备……我听说,大明朝廷现在越来越有钱了,今年,哦不,去年,去年那个万历皇帝还减免了全国至少七十万两的赋税呢。所以,很可能这次调集的物资,只是为了加强山海关。”

    扯力克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他们放出消息给速把亥知道又是为什么?引速把亥去抢么?这好像不符合明人的习惯啊。”

    明人什么习惯?习惯就是你不来最好,我也没什么兴趣勾搭你过来搞什么埋伏。

    当然,关键是,即便埋伏,其实也很难捞到什么人头,没人头就没军功,我埋伏你有什么意义?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咯。

    这是明军的死结,甚至戚继光麾下都是这样:打赢很容易,关键是留不住。

    以前马芳在的时候,他和李成梁一西一东,倒还有两支算得上拥有“留人”能力的部队,而现在么,就剩李成梁一根独苗了。戚继光麾下现在也配了不少马,但鸳鸯阵也好,车营也罢,又不能在马上摆出来,所以通常只是骑马赶到战场,然后下马作战。

    嗯,简单的说就是骑马步兵。相比以前来说,机动力是有一些提高,但是追杀败军、扩大战果这方面,还是跟以前一样靠不住。

    所以扯力克认为明人引诱速把亥进犯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从战术上来说不太靠谱。

    布日哈图皱着眉头深思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大哥,你看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明人的目的就是把图们大汗拖在察哈尔,不让他西进?”

    “呃……”扯力克挠了挠头,有点莫名其妙的反问道:“他们怎么拖住图们大汗?就靠山海关囤积一些物资?那有什么用啊,只要大汗知道山海关的物资不好抢,不去就行了,到时候他想西进就西进,明人根本就够不着他,又有什么办法拖住他?”

    布日哈图却依然皱着眉头,盯着扯力克的眼睛,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戚继光或者李成梁出兵直捣察罕浩特呢?”

    扯力克吃了一惊:“偷袭察罕浩特?”然后马上大摇其头:“不可能,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布日哈图正色道:“辽东有四万骑兵,就算不可能全动,但按照李成梁的习惯,动个两万、三万,还是做得出来的。再加上戚继光所部虽然不能算骑兵,但是也有一万多匹堪用的战马,如果精选一万骑出动配合李成梁,那就是四万骑兵奔袭察罕浩特。”

    他面现忧色,接着道:“倘若图们大汗西进了,察哈尔的主力肯定也跟着去了,察罕浩特这边就只剩下老弱妇孺,能顶得住如狼似虎的戚继光和李成梁?”

    扯力克想了想,忽然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布日哈图心中叹了口气,但却不好直言,只好换一个思路劝说道:“要是图们大汗在帮咱们跟把汉那吉作战的时候,忽然听说察罕浩特被戚继光和李成梁给一锅端了,你说他还有心思继续打下去么?”

    “啊……这倒是个问题。”扯力克顿时也有些提心吊胆起来,苦着脸道:“可我还是觉得,戚继光不像是会出兵近千里来察罕浩特的人啊,倒是李成梁的广宁离察罕浩特不远,威胁更大一些。可是李成梁出兵的话,山海关备战又显得莫名其妙了……唉,明人到底想干嘛呢?”

    这个问题布日哈图也没想明白,他虽然聪明,但也有局限,那就是他比较善于“顺藤摸瓜”的思维方式,却不清楚“虚者实之,实者虚之”那种做法。

    简单的说,就是他善于推论,但不善于在各种故布疑阵之下找出对手真正的目的。

    实际上,他搞不明白也正常,因为高务实习惯于多布置一些举措来避免事情在发展过程中出现纰漏导致无法补救,所以有时候一些举动在事前看来就显得很多余——然而对手不敢把这种多余真的当成多余,那就成了故布疑阵了。

    譬如蓟辽现在的情况,高务实写信快马送来的信,其实是要求戚继光大张旗鼓,而李成梁暗地准备。

    而戚继光本人当时就在山海关,要大张旗鼓就只好先从山海关开始——速把亥和图们收到的消息就是这么来的。

    但这么一来,不光图们和速把亥搞不清情况,就连布日哈图也懵了,因为山海关搞战备实在有些莫名其妙——山海关以北虽然是朵颜部和察哈尔部的交界处,但戚继光如果从山海关出发打察罕浩特,那实在太远了点,不可能瞒过到处都是游骑的蒙古人。

    再说,你山海关的兵力大举出动的话,朵颜部是不是真的肯老老实实一动不动,那也不好说啊。

    布日哈图终于做出了正确的抉择,道:“山海关的问题咱们先放过,毕竟戚继光要北上的话,路途遥远,咱们来得及反应。我同意大哥的意思,对察哈尔最大的威胁还是在于李成梁。”

    扯力克皱了皱眉:“你不会想说,让图们大汗就留在察罕浩特,不管土默特的事了吧?请他出马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

    布日哈图摇头道:“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我的意思是,图们大汗依然西进,但速把亥想留下来,就让他留下,不过得交待他看好李成梁。”

    扯力克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速把亥不肯去土默特,咱们也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去,就让他留下看守察哈尔牧场好了。”

    布日哈图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补充道:“速把亥实力不如李成梁,如果李成梁真的出兵察罕浩特的话,速把亥是打不过的,不过毕竟咱们蒙古人是天生的骑手,他至少应该能够提前给察罕浩特报信。到时候让大汗提醒察罕浩特留守部落注意一下就是,李成梁要是真的来了,就放弃察罕浩特,先避一避再说。反正察罕浩特只是个小城,图们汗也不种庄稼,没什么东西非要带上不可的。”

    扯力克点头称善,道:“那这样,我去跟大汗说这个计划,你去跟速把亥说,就说留他在这边,不管抢不抢山海关的物资,总之让他自己小心一些,别连报信的差事都做不好。”

    这话说得过于牛逼了,要知道论地位的话,没有继位彻辰汗的辛爱黄台吉也不过是跟速把亥地位类似,什么“别连报信的差事都做不好”这样的话,哪里是他布日哈图能跟速把亥说的?

    不过扯力克刚刚大骂过速把亥,现在说话语气冲一点也正常,布日哈图懒得计较,反正说服工作归他了,他自然能好好说服速把亥。

    闲话不叙,图们和速把亥最后都接受了这个计划,于是随着速把亥的“叛变”,五执政会议终于三比二达成了大汗西进的议事结果。

    切尽黄台吉和火落赤一脸不爽地从图们汗那可怜巴巴的小宫殿里出来,两个人一同去了切尽黄台吉的毡帐里商议后续的安排。

    切尽黄台吉一落座就叹息一声,道:“右翼要出大麻烦了。”

    火落赤现在的部落主力都已经迁到青海了,对于土默特本身会不会出大麻烦很难感同身受,只是皱眉道:“切尽,你说这场仗谁能赢?”

    “我不知道。”切尽苦笑道:“我觉得可能根本不会有赢的一方。”

    火落赤一下子没理解过来,诧异道:“不会有赢的一方?你是说他们打不起来吗?”

    “不,我是说,不管谁赢谁输,其实都是蒙古输了,最后得好处的只会是明人。”切尽黄台吉一脸苦涩的笑容:“我真没想到,大汗(俺答)一辈子的功业,竟然在他刚刚身故之后就陷入到这般境地。”

    “这能怪谁?”火落赤也叹息一声,道:“我看得怪大成台吉,要不是他跳出来,辛爱当了大汗也比现在强啊。”

    “那却不一定。”切尽黄台吉摇头道:“辛爱这人太顽固了,甚至有些不识时务,要是他也跟大成台吉一样支持互市,我倒是愿意帮他一把,可他……唉,鄂尔多斯部现在也经不起折腾,要是互市没了,我……我反正吃罪不起。”

    他现在还不是鄂尔多斯部的大汗,更不是济农,他老爹虽然病恹恹的,但却还没死,因此他才会不得已来察罕浩特挂名做执政。要是因为他的关系,把互市弄没了,他的确吃罪不起。

    火落赤道:“大成台吉估摸能有四万勇士,加上钟金哈屯,这就六万了,如果恰台吉还能笼络一批人的话,他们能凑七八万人,实力可是相当强大了。辛爱那边,也许能有两三人……就不知道图们大汗能带多少人马西进?我总觉得,人少了的话不起作用,多了的话,只怕察哈尔这边又不稳妥。”

    切尽黄台吉道:“图们大汗自己能有六万人以上,脑毛大那里也有一两万,但不知道会不会去……”

    这次火落赤接话倒是很快,他马上道:“不会,我猜大汗一定会让他做好准备,以避免察哈尔部万一遭到李成梁偷袭,那些妇孺老弱没地方去。”

    “嗯,也对。”切尽黄台吉道:“那大汗最多也就带上这六万勇士了,这样的话,大成台吉那边七八万,图们和辛爱这边八九万……倒是有得打。”

    “但大汗是远征。”火落赤补充道:“虽然远征什么的,对我们蒙古人来说无关紧要,但毕竟不如大成台吉可以坐等他去……诶,这个词明人怎么说来着?”

    “以逸待劳。”切尽黄台吉道:“大成台吉如果会打仗的话,可以等到大汗刚刚抵达的时候突然袭击,因为那个时候,应该是最好的时机。”

    火落赤点头道:“没错,我也这么觉得。不过,我觉得就算大成台吉想不到这一点,恰台吉总应该能想到……就看图们大汗怎么应对了。”

    “看吧,看吧……其实说实话,我不怕他们这一仗的战况是一边倒,就怕他们打个两败俱伤啊。”

    火落赤眨了眨眼:“你真的怕他们两败俱伤?”

    切尽愣了一愣,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察哈尔和土默特两败俱伤,说不定蒙古六万户之中就轮到鄂尔多斯部实力最强了。

    然而切尽却马上摇头:“不,我真的怕。鄂尔多斯部承担不了更大的责任。”

    火落赤还想再问,谁知道切尽黄台吉却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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