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郑松的决断(4更破万)
高务实在升龙城的住所被安排在原先的谦王府,本来莫茂洽是打算自己把皇宫做个样子让出来的,但显然高务实不会接受住在一堆龙形装饰物的建筑之中,因此谢绝了莫茂洽的好意,主动要求住在“都统使府”之外,于是莫茂洽便下令将之前的谦王府让出来作为高务实的安南行辕。
至于谦王府的继承人敦厚王莫敬恭,他现在巴结高务实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意见?不仅开开心心地帮高务实介绍谦王府的布局和一些设计上花了心思的巧妙之处,甚至把谦王府原本的仆役使女全都留了下来。
不过高务实把他们大多数都赶走了,因为这些人下人不会说汉话,剩下部分会说汉话的则暂时留了下来。当然,高务实自己身边的亲卫还是他最后剩下的五十来号家丁,外围布防的则是狼兵——岑黄两家各出五百,分为两班,轮流护卫谦王府。
其实此时的升龙城面积也有限,谦王府虽然是此前安南第一权臣莫敬典的王府,但论面积也没多大,别说比不得高务实在新郑县城之外的龙文雅苑,甚至也比不得他在京郊的见心斋别院——哪怕不算见心斋后来扩建的学堂部分。
这个谦王府的面积,大约比之前张居正在京师的大学士府还要略小一点,装潢什么的更是不能比,但好在安南多水,王府中亭台楼阁齐全,绿树成荫,池塘小溪,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高务实借口疲倦,把安南方面的人都送走之后,高珗便来见他了。
高珗跟了他将近十年,有些废话倒是不必多说,随便说了几句就开始进入正题。
“老爷,小的之前查过安南的‘户部’,这地方也穷得很,偏偏还养了十万大军,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本来还以为老爷会让他们裁掉部分兵马——比如此次战损的那部分,才好节约开支,避免闹出民乱来,想不到老爷居然把这笔钱用到狼兵身上去了……老爷不怕安南人又和永乐、宣德年间一样闹起来么?”
“裁兵不是不可以,但那要等平定了郑氏之后。”高务实摆手道:“莫氏的北安南,算起来也就桂西加桂南的大小,养十万兵确实得狠狠搜刮,不过你也别忘了,这地方不比桂西、桂南以大山为主,这北安南除了北部边界和西北一块之外,其他地区都是大好的平原,良田比整个广西还多得多,估计……说不定能跟广东相比了,所以即便这般搜刮,一般的百姓还是勉强能活下去的。”
“至于把那三万战损莫军的军饷军需转拨给岑黄两家,一来是可以给咱们自己节省一笔开销,二来也是看看安南人对咱们的恭顺程度。至于安南百姓会不会造反……高珗,我问你,岑黄两家地面上的土民造反,朝廷会去管吗?”
高珗恍然大悟。
这里得说一下安南在大明的地位。安南都统司区域,粗略一点说,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高度自治区。
但是安南都统司和安南国有什么不同呢?为什么今天高务实最后用一个“可能给安南恢复国号”就让莫茂洽一下子失去了“原则”?
因为安南国王属于藩属国王,类比大明朝的亲王。而安南都统使品阶为二品官阶,这其中相差很大。
安南都统司的地方行政被改为“宣抚司”主理,意味着形同大明周边羁縻州的设置,例如贵州的播州宣慰使。当然,安南都统使的地位或许可以看做比播州宣慰使更高一点点,所以依然可以“自行升黜”,只是每三年朝贡需要入朝“以升黜官员总数奏闻”。
还有就是,安南承袭安南国王时候,大明往往要派遣天使去宣读诏书,册封王号;而安南都统使,则无需大明委派专使前去册封,而是将任命的有关敕谕、印信托付广西地方官,安南都统使亲自去镇南关前经过戡验,就地领敕回去。
广西抚按两院每年授予安南以大明大统历一千册,让其在安南境内颁布通行,以示其为大明内属。
另外,虽然安南仍然保持三年一贡,但安南使臣在明廷得不到陪臣的待遇。
譬如嘉靖二十二年时,安南使臣入贡,礼部就认为“安南既废不王,则入贡官员,非异时陪臣比,宜裁其赏赐”。去年高务实实际主持纂修的《大明会典》中,也将安南都统司列入土夷袭替之中。
在原本的历史上,万历二十年时,安南南方后黎朝复国后得以中兴,入东京,灭莫朝。明廷便以莫朝为中国“内臣”为由,再次准备“兴灭继绝”,讨伐后黎朝。
彼时后黎朝大惧,黎世宗忙不迭遣使入朝,向万历帝汇报安南情况,然后诚惶诚恐地请求万历帝恢复以往“安南国王”的册封。
但是,大明爸爸直接无视了他,以局势未定为由,拒绝其请求,依旧授予“安南都统使”之职,还令其划出高平、太原让与莫氏子孙,以示为莫氏宗庙不绝。
黎朝也没有办法,只能照办——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十七世纪末。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安南现在在法理上其实是大明的内属“自治区”,地位等同于大土司,只是自治权更大一些而已。
这是性质问题,而大明很重视这种玩意儿。
高务实现在大军南下,就是要给安南一个感觉:咱们真的要变成内属啦,不光是名义上的内属,还要跟广西等地的土司一样听调听宣!
高务实现在就是要让安南人有这样的觉悟——至于最后怎么安排,那还要看高务实的手段,现在还不是告诉他们的时候。
一言而决其掌兵“王爷”的权柄予夺、一言而决其“国内”的财赋用度,这都是高务实故意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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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平,后黎朝郑军大营。
就在高务实与高珗谈话的同时,年仅三十一岁的后黎朝右相、谅国公郑松,正面沉如水地看着手里的一堆奏报。
郑松麾下最受信任的三大爱将黄廷爱、阮有僚、郑杜也都是面色沉重地站在他案前,谁也不肯主动开口。
半晌之后,郑松才叹了口气,道:“黎光化他们虽然把事情办成了,可谁能料到明人的反应会这么大,居然出兵南下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可能就是本国公吧。”
黄廷爱不满地道:“吴贼奸诈,此番出兵说不定只是趁火打劫,未必是因为黎光化他们干的那档子事。”
吴贼,说的就是明人,盖因为当初朱元璋建国时立都南京,且在称帝之前自号吴王,因此后黎朝一旦自我装逼,就喜欢把明人、明军称之为“吴贼”。
郑松微微皱眉,却没说话。
另一员阮有僚道:“现在纠缠明人出兵的原因,末将以为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与其浪费时间琢磨这些,还不如先想办法早点拿下河南——确切的说,是消灭河南的莫军主力。”
他微微一顿,马上接着道:“眼下对于明人出兵的兵力恐怕还不太准确,这些军报和细作报告各执一词,有说明军出兵三万的,有说明军出兵五万的,更甚至还有说明军出兵十五万的……相差太多了,根本做不得准。
然而我们也不能坐等明军整顿莫氏之后,挟莫氏之力,一齐南下攻我。末将以为,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先把莫氏在河南的这三万残兵败将收拾掉,然后才能拥有与明军相争的实力……河南敌军虽然是新败,士气低落,但难保他们不会因为得了明军的援助而振奋起来,是以此次出兵快得、慢不得。”
郑松略微点了点头,又问:“你们觉得该怎么打?”
说到打仗,黄廷爱的兴致就上来了,连忙道:“右相,末将觉得这场仗不要用什么计,就之上上去一顿猛攻,摧枯拉朽地把莫敦让再次打个大败就行。”
郑松问道:“理由呢?示之以强?”
“不错,正是示之以强。”黄廷爱道:“论国力,咱们肯定不能和吴贼相比,但吴贼大军来我安南,毕竟路途遥远,转运不便,对于国力的损耗颇大……既如此,我军便要想方设法让他们知道,我军虽然兵力不及他们众多,但是战力强横,万众一心,如果他们非要强打,一定会吃大亏,如此才有可能让他们正视我朝。”
郑松微微点头,又问阮有僚:“有僚觉得呢?”
“末将附议。”阮有僚道:“所以末将才说这场仗不能等了,必须趁明人还刚刚拿下升龙、应该还没能把莫氏之力完全操控在手的机会立刻发兵,彻底击灭莫敦让部,如此才能迫使明人正视我朝之力,知道我朝非是他们可以一鼓荡平之地。”
郑松又朝郑杜望去,道:“老三,你以为呢?”
郑杜是郑松的弟弟,行三,他似乎是个不喜欢多话的人,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郑松站了起来,双手按着桌案,环顾三人,微微抬头:“既如此,出兵河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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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借势用势
安南莫朝既然是内属单位,指挥起来在法理上就没有问题,这既方便了高务实对安南的控制,也方便了莫氏的投诚——最起码大家面子上能够过得去。
至于内里是怎么回事,安南的普通民众是不清楚的,而官员则肯定三缄其口。
初步的“统治”,这就算是建立起来了,接下来要做的,毫无疑问是稳固。
如果高务实是以击溃莫氏大军的方式取得统治,那么接下来他肯定是以军事清剿为主,政治安抚为辅。但他实际上这场仗打成了一场突然袭击,莫朝虽然在北线吃了些败仗,但真正硬仗只有谅山一战,勉强可以算上高平,其余的就都是“望风披靡、传檄而定”。
突然出现在升龙城外的舰队和莫朝被南北夹击的崩坏局面,才是莫朝如此轻易认输服软的主因。
所以,这不能算是“战胜”,而应该算作“势胜”。
战胜有战胜的统治思路,势胜有势胜的统治思路。
何为势?势有何用?
帝王以驭势得天下,将相以借势得长久,商贾以度势得富贵,常人以附势得平安。
有权力的人要善于“造势”、“用势”、“驭势”,无权力的人要善于“度势”、“借势”、“附势”,富贵之人担心“失势”,平民百姓期盼“得势”。所以“势”是非常重要的,只是人们常常把它看得过于抽象和高深,这才会望而却步。
高务实还算善于借势、用势,譬如他刚才忽悠莫茂洽“恢复安南王号”就是借势,借朱翊钧大明天子之势;强令莫玉麟取代莫敦让执掌南征中军,则是用势,利用自己升龙在手而莫敦让大敌当前的危势。
接下去要办的事,主要也得依靠这两种手段。
一是拉人,要赶紧在莫朝内部培养一批“京华派”,以便架空莫茂洽,强化自己对安南的实际掌控能力,使安南能真正“为我所用”。
二是塞人,得把岑黄两家土司的力量打入莫朝内部,或者说与莫朝旧臣形成不同的派系,让他们互相竞争起来,这样自己才能利用平衡两派关系和实力的机会强化权威。
拉人比较好办,不管哪朝哪代哪国,都不会缺少汉奸、越奸,比如莫敬恭和莫玉麟现在就正走在这条康庄大道上,或许他们别有所图,或许他们自认为是在曲线救国,但那都无所谓,高务实不在乎他们心里怎么想,只关注他们手上怎么做。
人在很多时候,走出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
高务实有把握让他们不断地走下去,而始终没有回头的勇气。
不过光有他们两个还不够,一是他们未见得有足够的实力和威望,二是只有这么一派人的话,可不方便高务实施展手段。
眼下还有两个可以考察的对象,一个是阮倦,一个是莫敦让。
阮倦的优势是手头有兵,乃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一万五千精锐,且其本身也是莫朝名将,实力和能力都不缺——名望和地位可能差点,但差点也是好事,方便他认清现实。
他的劣势在于现在人不在升龙,反而跑去绕道偷袭清化去了,这就导致自己现在没法第一时间和他取得联系,威逼也好,利诱也罢,各种手段一时半会儿都还用不上。
莫敦让可能是个出人意料的选择,按理说他吃了这么大的败仗,某种程度上来说,莫朝眼下的困局,他要负最大的责任,而且此人军事指挥能力显而易见的低下、拙劣,实在不应该是个好的合作人选。
然而用人不在于挑一个十全十美的人物,那种人物也不存在,用人之道在于用对他的长处,把他放在合适的位置上。
莫敦让的长处是什么?是治理内政,以及身份、威望。
他与其三哥莫敬典分掌安南政权、军权,莫氏以半个广西的面积养着十万大军,虽然有红河平原之利,但是要知道,他可不仅是维持十万军队的规模,还一直支持着莫敬典长年累月对郑氏控制的后黎朝发动军事进攻——进攻的耗费可比单纯养军高得多了,这一点看看历史上的明朝末年就知道——可见其内政治理能力还是可圈可点的。
然后就是他的身份和威望了。他是莫登庸实际上的幼子(老八死得早),是眼下莫朝除了莫茂洽这个“大越皇帝”之外,地位最为显赫的一个。其既然能在党争中取胜,夺得莫敬典死后留下的兵权,可见其在莫朝朝中的势力无人可及。
那么也就是说,拉拢住莫敦让,就基本掌握了莫朝的朝廷政局。
再加上莫敬恭、莫玉麟手头的军队,以及计划中的阮倦部,莫朝的政、军大权,也就可以全面掌控在手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莫敬恭可以用虚无缥缈的“大越皇帝”之位充作胡萝卜勾搭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就不能回头了,阮倦也可以用诸如委以重任之类的法子来行事,可是莫敦让呢?拿什么让他妥协?
他在全面掌握莫氏军政大权之后,也没有废掉莫茂洽而自立为帝,一来可能是权力还不稳固,二来也可能是不想担一个逆臣的恶名而满足于做个权臣辅政王。
但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原因所致,都表示拉拢他并不容易。
拉拢既然不行,那就只好考虑以势压人的威逼之法了。
恰好他此前的这场大败给高务实提供了一个最佳的威逼借口——正如之前高务实当着莫茂洽和莫朝官员们所说的那样,莫茂洽可能会因为担心莫敦让在朝中的势力而不敢有所惩罚,可是他高务实却不必顾忌这一点。
高务实出现在这里,就几乎代表着大明的态度,而眼下的大明不必在意这些——大明爸爸赏功罚过,那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有胆量你造反试试?
所以高务实在等,他留出来的这十天时间,一方面是让高珗再次整顿已经投降于他的莫军——包括升龙城里的那万把人在内;一方面则是不断接见前来拜访他的莫朝臣子,从而拉拢和培养“京华派”。
再有,就是等待莫敦让交卸南征兵权,回升龙向他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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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
莫敦让比高务实想象中来得更快,在莫玉麟领命出发后的第五日,莫敦让就已经赶回升龙,“负荆请罪”于高务实所居的谦王府大门之前了。从时间上来算,他应该是在莫玉麟赶到河南之后,立刻交卸兵权赶回来的,丝毫也没有耽搁。
嗯,态度不错,本按很欣赏。
不过也难怪,搞军事的莫玉麟都跪了,搞政治的莫敦让更懂得见风使舵,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政治嘛,妥协的艺术。
所以莫敦让现在就来妥协了。
在装逼摆架子这个方面,高务实在京师时并不常干,到了广西之后就明显见多,而到了安南,那就更上了一个台阶。
如莫敦让这样的安南辅政王,现在亲自上门来负荆请罪,高务实也没有出门接他,而是直接让高珗出面,将他请了进来。
幸好,他还是用了个请字,虽然看起来实在没什么诚意就是了。
莫敦让自然又羞又怒,觉得自己已经做到这个模样了,居然还被如此对待,这位高按台实在太过无礼。
但当他被领进谦王府前院花厅时,这种不满就烟消云散了,因为那位年轻的广西巡按正与一名白发白眉的老者谈笑风生。
这位老者,即便莫敦让是辅政王,也不敢对他有丝毫不敬,因为他是阮秉谦。
阮秉谦今年已经八十岁了,此公学识渊博,曾师从于榜眼梁得朋学习儒学,早年长期无意仕途,四十五岁时才参加莫朝的科举考试,连中三元,考中状元。在莫朝任吏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后升吏部尚书,爵程国公。由于他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公,因此民间称他为程状元。
这下子好,花厅中两位状元,都是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莫敦让不是莫敬典,他一个从政的王爷,见了这副场景,自然多少有些自惭形秽。
这位阮老爷子本来要去见高务实,结果没走多远,高务实就抵达升龙了,阮老爷子只好又转道回来见他。他是安南的三元及第,面对大明的三元及第甚至六首状元,倒是比对莫朝“皇帝”还要客气得多,连续三日上门讨教——不是砸场子踢馆的那种讨教,而是真的来和高务实谈论学问。
其实他的政治思想偏老庄,经常说“安闲”,与高家的实学经世致用并不一致,但这不妨碍他对高务实儒学功力的激赏,通过这三日的谈话,他已经把高务实看做“当世第一大儒”了。
至于这个“当世”是不是仅指安南,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通过他每日回去之后面对莫朝名流大儒、朝廷高官时,就是这么夸赞的,言语之中对高务实极为推崇,搞得现在许多莫朝大儒名流都想去拜见高务实,万一要是能把自家子弟推荐给高务实指点一二,那就更好了,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这里要插几句话,在越南历史上的南北朝动荡的年代,阮秉谦一直是各路势力的拉拢目标。后来随着莫朝在内战中的垮台,阮主和郑主分别控制了越南的南北部,郑检(郑松之父)和阮潢在争权夺利中都曾征求过他的意见。
对于郑主,阮秉谦建议他重建后黎朝并挟持黎皇号令天下;而对于阮主,他则建议在未开发的越南南部地区建立一个根据地。
郑检和阮潢都听从了他的意见,使得双方的政治和军事实力达到了互相抗衡,并持续了200年之久。
在那个历史中,大明万历十三年,也就是莫朝延成八年时,阮秉谦曾对莫茂洽说:“他日国有事故,高平虽小,可延数世福。”
果然,又过了七年之后,郑松攻陷升龙,莫朝果然偏安于高平。如此高明的建议,使得阮秉谦在越南历史中拥有了能够预知未来的智者的名声,被后世的越南人称作“越南的诺查丹马斯”。越南著名《程状谶》就是其所作,他在这篇著作里暗示了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十分神秘,单从历史地位上来说,有些像中国的《推背图》。
对于这样一位大儒中的大儒,名士中的名士,莫敦让自然不敢说什么多话,也不敢说高务实失礼了——怎么着,我这边难道扔下阮老去接你?你是哪根葱?
好在高务实在见了他之后,倒是没有再怠慢他,微笑着上前给他取下背后的荆棘,又让人找来衣服给他换上,然后请他落座。
莫敦让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心里却舒坦多了,刚要再说几句请罪的话,冷不丁高务实却主动发问了,而且直接进入正题,一点都不含糊:“当前国事如此,同知有何看法?”
同知,是指莫敦让在大明的官衔——安南都统使同知。
莫敦让叹息一声,道:“自家兄离世,安南动荡,下官本打算借南征立一微功,以震慑宵小,谁知却又技不如人,反倒葬送了大好局面,下官之罪,怎么说都不为过了。”
高务实微微笑道:“功与罪且不谈了,先说说你对当前局势的看法吧。”
莫敦让摇头道:“下官如今只是满心愧疚,哪里还有什么看法……好在按台亲率大军至此,想必郑逆也当畏惧天威,不战自退吧。”
高务实心道:郑松若是会退兵,那他就不是郑松了。
他笑容依旧,语气却不容置疑:“即便郑逆退兵,本按也仍要讨平黎逆郑逆二贼。”
莫敦让眼前一亮,抬头看了看高务实,似乎想从他的神态中判断这话是真是假。
看起来垂垂老矣的阮秉谦忽然插了句话:“高龙文欲尽全功,希望我莫氏上下能够鼎力支持,同知以为如何?”
莫敦让吃了一惊,但面上不敢显露,只是问道:“还请阮老指点。”
阮秉谦摇头道:“老朽能指点什么?不过,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这一点,还请同知三思。”
莫敦让听得背后发凉,连阮老都觉得事不可为了么?我安南……真的只能匍匐于大明脚下了吗?
第160章 给升龙报捷!
莫玉麟赶到河南治所府里的时候,后黎朝郑军前锋黄廷爱部离此地已经只有三十里。幸好莫敦让接到命令之后并没有纠缠,更没有反抗,而只是叹息一声,就痛痛快快交卸了兵权走人,这才让他有机会布置城防。
这座府里城并不大,如果要类比的话,可能比高务实的老家新郑县城还要小一圈,大概只有新郑县城的三分之二大小。
而且这还只是光比了个大小,新郑县由于是高务实的老家,高家甚至出钱出力帮县里修整过城墙,论城防之坚固,更是完爆府里这座小城。
莫玉麟的任务就是守住这座小城,他所倚仗的,只有麾下这支刚刚归他指挥、士气低落到了极点的三万南征军。
南征一说早已成了笑话,宁平一战也已经打断了他们的脊梁,现在他们心头真正的愿望是逃命——逃回升龙!
至于逃回升龙之后怎么办,没有人想过。
莫玉麟召集了所有百户以上的军官,为他们打气鼓劲,而他的鼓舞士气办法极其简单,只有一句话:“皇上已经从广西请来了援兵,最多再有十日,十万大明天兵就将赶来与我们并肩作战!”
一愣之后,所有人陷入狂喜!
大明出手了!大明帮我们!我们得救了!
但狂喜过一阵之后,众人又有些怀疑:这是真的吗?
莫玉麟淡淡地道:“若非是大明的旨意,应王怎能在此时回升龙?”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下子大家全都信了——没法不信啊,要不是大明的意思,皇上怎么可能会因为之前宁平“那点事”就夺了应王的兵权?应王又怎么可能如此痛痛快快老老实实就走了?
看来这次是真的有救了,而前提,不过是守住府里十日!
毕竟是莫氏的精锐底子,现在虽然被一战打断了脊梁骨,但打不赢郑逆是打不赢郑逆,若只是守住府里十日,那还是做得到的!
事实证明,只要这支军队有了信心,他们的战斗力其实并不算很差,至少据城死守就做得非常到位。黄廷爱以得胜之军发动的猛攻,硬生生被这支有“大明天兵支援”鼓舞的莫军打退了七次。
更神奇的是,随着七次打退击败了应王的黄廷爱部,这支军队的士气和信心开始恢复了,他们发现郑军的战斗力其实也就跟以前一样,与他们自己相比,也就是半斤八两,并没有什么好特别的。
要不是郑松的大军也随之开到了府里城下,莫玉麟甚至觉得军心可用,能够出城跟黄廷爱正面干上一场了!
不过郑松的大军主力既然到了,莫玉麟就没有出城浪战的心思了,反正高按台给他的命令就是守住府里、守住河南,他又何必冒着战败的风险去跟郑军死磕?
再说,看高按台的意思,这支南征军似乎有可能就此交到自己手里呢……自己的力量,那就更不能轻易挥霍了。
郑松抵达府里城下之后,也同样是发动猛攻,而且他这支主力与黄廷爱部不同,他的火力更猛,因为他手中除了那些过时了一百年的土炮之外,还有佛郎机炮!
事关前程甚至身家性命,莫玉麟并没有因为看见佛郎机炮就吓得不敢应战,他不仅沉着冷静地布置防务,甚至亲自上城楼查看敌情。
他发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或者说两个:郑军中的佛郎机炮并不多,约莫只有二十来门,而且……似乎比大明军中的佛郎机炮更小一些。
如果要对比升龙城外那支舰队上的佛郎机重炮,那就差得更远了。
莫玉麟放下心来,只是交待了防卫任务,就派出五路信使,向升龙汇报这一发现——郑军的打仗技巧估计也是师从中国,给莫玉麟来了个围三缺一,空出北路让他逃跑用。
可惜莫玉麟这次吃了秤砣铁了心,硬要扛在府里跟他们刚一刚,哪里肯逃!
郑军似乎也很着急,并没有多等,很快发动了攻势。不过郑军似乎很珍惜他们的佛郎机炮,先发动了两轮老掉牙的蚁附攻城,确定城楼上的远程打击能力很弱之后,才把炮推上前来。
轰轰隆隆一阵炮火,把低矮的府里城城墙打出了几十个坑洞,但并不足以摧垮城墙——这是炮弹不够大导致的,因为这二十门佛郎机炮其实是步兵炮,属于野战炮的性质,而不是攻城炮。
郑军那边打了几轮炮之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又把炮撤了回去。
不过郑军没有继续强行攻城了,而是撤兵三里,扎营下来。
莫玉麟没有放松警惕,又认认真真布置起防备夜袭的任务,只是这一夜过去,郑军并没有夜袭,倒让莫玉麟有些失望——这年头夜袭很难,他还打算趁郑军夜袭,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呢。
第二日,按照莫玉麟的预计,郑军应该大举出动,破釜沉舟一般地发起猛攻,然而意外的事情出现了,郑军居然拔营开始后撤了!
莫玉麟先是一愣,继而以为是高务实的明军主力已经南下,郑军探马得知消息,所以郑松才会撤军。
但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不应该。明军肯定是会南下的,这一点莫玉麟相信高务实不会骗他,但他并不觉得高务实会这么着急。
换了他自己是高务实,也不会着急,大可以让郑军和莫军在河南好好打一仗,反正这一仗对双方都很重要,大家都不可能留什么余力。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管是哪边吃了亏,对他高务实而言都不算坏事,甚至可以说两败俱伤才是最好的结局,既然如此,他怎么会这么快赶来?
但郑军的确是退了,莫玉麟派出探马仔细查探,发现郑军不仅退了,而且走得很急,连派出部队在后遮蔽战场的举动都没有,而是整个大军一路向南走了,头也不回。
这个情况可不对劲啊……莫玉麟想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
难道,是阮倦奇袭清化得手了?
哦,“得手”可能有点难,清化是郑军的大本营,黎朝的安身立命之所,即便郑松大军出征,也一定留下了足够的兵力守卫,毕竟当年谦王在时,就经常搞这种正面进逼,海路奇袭的勾当,那清化城离朱江(不是两广的珠江)口不过二三十里,如果平时不保持足够的兵力,当年早就被谦王奇袭得手了,哪还有现在这些事?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阮倦的确在进攻清化,也许是逼近,也许是已经开始攻打,总而言之就是清化受到了威胁——清化对黎朝的重要性,甚至超过升龙对莫朝的重要性,清化一旦受到攻打,郑松想不撤军回援都不行。
攻打清化对于后黎朝而言,那是真正的攻其必救!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郑松在跟自己玩诱敌之计,不过那毫无意义,他现在只想守稳了府里城,在高按台面前先拿下一功再说,其他什么的,那都是后话了,现在根本不着急。、
莫玉麟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先夸了麾下这些新归入他手底下的将领,然后大手一挥,道:“来人,给升龙报捷!”
第161章 三路围清化!(4更)
清化,位于马江和朱江的汇流之地,这两江汇流之后的河口便是出海口,离清化城不过二十里。
高务实亲帅的十万大军已经进抵马江一线,黎朝郑逆的主力不仅直接放弃宁平,而且一路退过马江,开始沿江建立防线,以保卫清化。
十万大军不可能集中在一起,因此在南下的时候,高务实就把岑凌部单独派往河南以西的马江上游回春方向,切断清化与黎朝在这一线以北地区的联系。
阮倦在袭击了一轮清化之后,果然没敢在清化城下多呆,他知道郑松肯定是要回援的,因此打了一波清化之后立刻掉头走了,也是退往回春。
阮倦接到的命令是,让他就任新的南征军右路军副将,协助右路军主将岑凌并听从后者指挥,不过高务实同时给了他单独上报的权力。
阮倦只有一万五千人,打清化虽然是一击即走,还是损失了一千多,加上路上的其他损失,现在手里只有一万三千人,在拥兵将近三万的岑凌面前,做副将并不委屈。
再说,不接受又能怎样呢?他的家就在升龙,家眷族人全都在升龙城里,现在个个都是高务实手里的人质,难道还能造反不成?
更何况,造反也不是他手里这点兵马能成事的,倒不如继续做忠臣,不管最后这安南是谁家的安南,他觉得以他的善战之名,应该都不至于会丢了饭碗。
能投诚,现在已经是一种福气了,不信你看黎逆、郑逆,退回清化之后就立刻向升龙方向派人,希望求见广西巡按御史高公,目的也很明确,就是认怂……
可是高按台根本没理,直接当做叛臣处理,并且在没有接见郑松使者的情况下,派人让那使者回去传话:要么自缚双手,亲自来升龙请罪,万事听候发落;要么就洗干净脖子等着联军南征时砍下首级传首燕京。
郑松退无可退——莫茂洽能投降是因为他祖宗就降了,他本来就是安南都统使,可是郑松是什么?大明可不承认他的任何地位,如果说有,那就是叛臣。
叛臣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郑松只能放弃幻想,准备打仗。
但现在的局面对比一个月前,那是完全翻转过来了。
他当面面对的敌军比之前更加强大:高务实所部目前有水陆两军,其中陆军方面有高家家丁五千,广西狼兵五万,原莫玉麟部及升龙守军整编的安南仆从军三万,原莫敦让部、现莫玉麟部安南仆从军三万,以及阮倦的一万五千(由岑凌带了升龙整编出来的两千人补齐),一共是十三万大军。
水军方面,由京华舰队和莫朝水师联合组成,大小船只三百余艘(莫朝很多小船被排除,只编入稍大一点的战船),有接近两万人(莫朝方面船少但人多,有部分属于“海军陆战队”性质,这和京华舰队不同。)
也就是说,郑松现在要面对十五万大军的围攻。
情况本来就很不妙,还有雪上加霜的事发生——之前被他父亲郑检赶去更南边顺化的阮潢忽然撤回了一直都派给郑松帮他作战的顺化军,明显是不看好郑松的意思。
这个阮潢要介绍一下,他是阮淦的次子,而阮淦就是那个当年在莫登庸篡位之后逃出升龙,找到一位黎氏后人并辅佐他建立后黎朝的权臣。
嘉靖二十年的时候,阮淦在行营中被莫军降将投毒害死。此后,黎朝朝廷的实权落入阮淦的女婿郑检手中,凡事均可便宜裁决然后上奏。
郑检奉后黎庄宗进入清化。从此,黎朝以清化据点,与莫朝南北对峙数十年至今。郑检挟天子以令诸侯,名义上是黎朝的右相谅国公,但黎朝朝廷实际上却是郑家的囊中物。
阮淦的两个儿子阮汪、阮潢也颇有武功,遭受郑检忌恨。阮汪官居左相,备受郑检的打压排斥,最后还被杀死。阮潢则惶惶不可终日,决计称病退隐以消除郑检的戒心,同时遣人问计于阮秉谦,阮秉谦告诉他:“横山一带,万代容身。”
所谓横山,就是指顺化、广南地区,是此时安南国境的最南端,但也仅及于后世越南国土的中部。此处森林茂密,长山贯穿全境,河流与山谷纵横交错,山脉与海洋之间是沃野平原。
阮潢的阮秉谦之计,意欲脱离郑检的钳制,视横山以南为立足的新天地。他透过姐姐阮玉宝向姐夫郑检请求,希望他允许自己出镇顺化。
当时,顺化、广南一带刚刚经历战火,形势并不明朗,郑检的势力鞭长莫及,许多当地人甚至越海北奔莫朝。是以郑检觉得正好可以将这一烫手山芋抛给阮潢。
于是郑检向黎帝英宗进言:顺化非得由良将镇守不可,宜用阮潢镇守顺化,与广南互为犄角。英宗不过是个傀儡,自然允其所请。
嘉靖三十七年,阮潢出镇顺化。到了隆庆元年,郑检又召回广南总兵,命阮潢兼领广南,每年上缴银400斤、帛500匹作为贡赋。
这是郑检的放虎归山之失,使阮潢得以远离南北朝战乱的最前线。
阮潢依靠北方移民及犯人,开发广南、顺化,短短十数年间,顺、广一带就成为“市无二价,人不为盗,诸国商舶凑集”之地。
虽然莫朝曾于隆庆五年攻击顺化,而且顺广各地也不时有匪寇出没,但是阮潢都将他们成功击败或者击退,使南部地区成为相对安定的大后方。而反观北方,瘟疫与战争不断,北方的难民不断涌入南方,阮潢独立割据的资本正在不断充实。
郑松成为郑家第二代领袖之后,虽然明知阮潢存心割据南方,但是因为莫氏尚在,也奈何不得他,只是尽量保持威慑。
而阮潢也是个很能忍的人,至少在外人看来,他表现得很恭顺,不仅银、帛照例上缴,而且始终派出一支兵马跟随郑松作战。
而现在,阮潢忽然把这支一万左右的军队给撤了回去,意图自然再明白无误了。
其实阮潢这个举动,还真不单单是他见风使舵,而是高务实给他送了两封信过去。
一封是高务实自己写的,明确告诉他大明不能容忍安南始终维持分裂局面,而且他已经查明,自己和广西诸土司遇刺之事并非莫氏主使,而是郑松派人干的。对于这种太岁头上动土的作死举动,他高务实“势必膺惩”,希望阮潢不要自误。
另一封则是阮秉廉的亲笔,他在信中给阮潢仔细分析了局面,认定安南此战必然归于一统,而南朝由于开罪了大明,可谓绝无生机,此时再跟随郑氏已经是必死之局,甚至连左右摇摆都不行,只能立刻与郑氏划清界限,将来举顺化、广南两宣抚之地投诚,“或可保全”。
高务实的威胁不是说着玩,阮秉廉的分析更是阮潢绝对不敢不信的,于是他只能忍痛放弃了割据一方,甚至积攒实力以图将来的心思。
只不过,关于立刻投诚,他还是有些犹豫。
或者说有一点侥幸心理——万一高务实败了呢?万一败了之后,大明又觉得打安南不划算,再次缩回去了呢?
所以,投诚不是不可以,但阮潢还是决定再看一看,至少,等清化之战打完再说。
阮潢的这一万人马撤走,郑松此时也不敢阻拦,或者说也没有力量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凑足八万的大军变成七万,还不到高务实此战调集的“十五万”大军的一半。
二月十万,高务实所部主力抵达清化城北、马江对岸的东丰,拥兵高达八万余人(留了部分狼兵驻守升龙城),而其水师则驻泊于东丰城东仅仅十余里的海湾之中,随时可以出动向马江口内二十里的清化发动攻击。
岑凌、阮倦部西路军则从回春出发,沿途拿下正村、玉乐、中立(这是个地名),抵达清化西北二十五里处。
清化城已经即将被三路合围,只剩南边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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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划分势力范围
东丰只是座小城,小到根本容纳不下高务实所部八万大军全部屯驻城中,因此小城之中现在仅有高务实的家丁五千,以及思明府、思明州的黄芷汀嫡系一万,共一万五千人。
除了岑凌所部的泗城州狼兵一万以外,这东丰城中的一万五千人,就是此次安南之战的最核心部队了。
不过这支部队目前做出了一点点调整,高珗被临时打发去指挥莫玉麟此前留下的那支军队——该军虽然经过高务实高家家丁补充进中下层指挥系统,但缺乏一个有力的主将,而此军由于与升龙城的部队混编,又加入了黄芷汀部俘虏的北线莫军,现在已经是一支基本可控的部队了,而且人数也已经高达三万,必须有放心的人选掌握起来。
高璋虽然被戚继光推荐,毕竟资历和地位都比不得高珗,因此高务实把高珗派出去执掌这支三万人的大军,而把高璋提拔起来,暂时负责家丁护卫团的五千步丁——实际上因为被拿去掺沙子,现在他们已经不到五千了。
大军合围清化在即,高务实没有着急布置任务,反而把岑凌从中立召来东丰商议要务。
高务实的临时指挥部是东丰县城的县衙,眼下这座县衙的花厅之中,只有他和黄芷汀、岑凌三人,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是一副他根据记忆、参考安南自家地图而亲自画出来的安南地图,上面明确的划分了安南目前的各宣抚司地域。
“清化一下,估计安南剩下的地区就该传檄而定了,所以我找你们前来,是来确定一下战后的安南该怎么分配。”高务实淡淡地道。
黄芷汀和岑凌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但看得出二人都有些紧张。
高务实笑了笑,道:“安南原有十三宣抚司,后来黎朝又南侵占城,取得广南之地,设立广南宣抚,现在便有了十四宣抚……你们两家想要几个宣抚司啊?”
岑凌和黄芷汀都有些紧张得手心出汗,黄芷汀还好一点,她对高务实了解更深,知道高务实不会怎么亏待她,所以没有先说话。
岑凌则道:“安南一个宣抚司大致等同于一个府,这样的大事非是下官可以自说自话的,还请按台决断。”
高务实就朝黄芷汀望去,黄芷汀也道:“请按台决断。”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我就先说一下京华要的地方。”高务实手一指地图,道:“升龙城是被安南人单独列出来的,为全局计,这里得由我京华掌控,二位没有意见吧?”
这是肯定的,岑黄两家早就猜到升龙城不可能给他们,于是两人都点了点头,示意并无异议。
高务实便继续道:“除了升龙之外,为了保证升龙的河道、海路顺畅,海阳宣抚司我京华也要掌握——包括清化在内及清化以北的地区,京华只要海阳宣抚司和升龙城。”
岑凌问道:“其他地区……由我岑氏和黄氏瓜分?”
高务实摇头道:“瓜分这个词不太合适,应该说是势力范围。如果我们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把这些地给瓜分了,安南人能不闹起来?该分给安南人的那些官职、名义还是得给他们,甚至莫茂洽之流,该有的名义还是得要有。”
他眨了眨眼:“但不管怎么分,因为岑黄两家加入了进来,肯定最后会是僧多粥少,总有些人会忍不住闹起来……京华完全支持你们平叛,并且在得胜之后没收这些叛逆的祖产。”
哦,原来是这个操作,明白了。
岑凌和黄芷汀对视一眼,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么现在就只有如何划分“势力范围”的问题了。
高务实道:“太原、山西、宣光、兴化四镇,归岑氏处置;谅山、安邦、京北、山南四镇,由黄氏处置。”
这个划分基本上就是岑家包了整个安南西、北部,甚至在红河平原也占了些地;而黄家的谅山、安邦、京北都是靠近黄氏在广西的旧地的,而且安邦宣抚司还有包括下龙湾在内的漫长海岸线。
不过,山南宣抚司和其余三宣抚司中间隔了京华所占据的海阳宣抚司,却不知道是为何如此安排。
总的来说,从面积上看,岑家赚了;从经济上看,黄家赚了。
但现在还有问题没有解决——清化和外清化两个宣抚司没有分配。
高务实笑了笑,道:“清化和外清化两宣抚司,等拿下整个安南之后我再按功劳分配,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两个宣抚司,我京华不要,总会分给你们。至于谁拿清化,谁拿外清化,甚至是一家全取,那就看你们在接下去的大战中表现得如何了。”
总要有点胡萝卜在眼前吊着,人才会有动力,高务实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实际上,高务实心里已经把这两地分配好了:岑凌拿清化,黄芷汀拿外清化。
这个安排是他纠结了很久才决定的,因为岑凌分配的地方虽大,但经济、人口比较一般,而且更关键的是,岑家没有出海口。
短期内或许问题不大,但长期来看,岑氏很可能逐渐被黄氏压制,从而失去两家平衡——黄氏所占的地区离京华将来要发展的几个基地更近,肯定会发展得更快。
因此高务实必须平衡一下这种差距。
同时还有一个原因,他打算等会儿单独跟黄芷汀解释——外清化和山南是紧邻着的,高务实的意思是让黄芷汀自己选择山南,将来把外清化划给黄氏的时候,也就顺手给了她。
届时他也会劝岑凌自己选择清化作为自己的直接控制区,这样他们的统治力才会被高务实预计发展的几个基地带动发展而增强。
至于清化以南的乂安、顺化、广南三宣抚,高务实没有解释,岑凌和黄芷汀心照不宣,知道这三镇是高务实自己要了。
不过他们心里还是都有些疑问——这三地除了乂安之外,其余顺化、广南两地,被安南占据的时间并不长,为什么高务实会选择要这种不毛之地呢?
单纯说高按台仁义,似乎……太天真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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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分赃计划
高按台当然不是什么仁义之辈,先不乂安、顺化、广南这南疆三宣抚司,就说他在北安南拿走的升龙和海阳宣抚司,就显然谈不上仁义。
那一块地区是红河三角洲最为精华的部分,相当于后世越南的河内、海防两直辖市加上海阳、太平、兴安、北宁四省,粗略的说就是占了红河三角洲的百分之九十。
用后世的度量衡来表述的话,这是一块约七千平方公里的沃土,土地肥沃、水源充足、阳光充足,是发展农业特别是种植水稻的天选之地,全世界在这个方面能跟它媲美的区域寥寥无几。
然后高务实大笔一挥,这块地我要了……
要知道,整个红河平原大概也就两万平方公里,他这一下子就要去了三分之一,还是最精华的部分,怎么好意思说仁义?
然而即便如此,岑黄两家还是能够接受,因为如果没有高务实,他们什么都捞不到。
不过高务实要红河三角洲这块产粮区主要倒不是从经济利益考虑的,而是站在政治的角度考虑:掌握粮食就能掌握人口,所以掌握了产粮区,才好“移民换血”,同时也为将来汉家势力继续扩张打下一个物资基础,要不然以后搞南扩什么的,粮食难道还要从大明国内去调?
大明都要进入小冰河期了,他搞不好还得运粮食回去救急,哪有多的粮食往外拉!
所以,红河三角洲这块地方必须掌握下来,否则将来的事情不好办。而岑黄两家瓜分了剩下一万多平方公里红河平原,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巨大的惊喜了。
以前黄氏好歹还有个狭长逼仄的明江平原,多少能种些粮食,而岑氏那边几乎全是山田,根本没几亩好地,现在忽然得了这么多良田,哪能不喜?
后世越南水稻的单位亩产远低于中国,可是它的粮食总产量却相当于中国粮食两大主产区湖南湖北之和,接近五千万吨,要知道广东拥有珠三角,粮食产量也只有一千三百万吨左右。区区越南那点地,就生产了五千万吨,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在现在大明和安南的亩产并没有拉开很大差距的时期,一个红河平原的粮食产量,也许能接近整个湖广。
湖广熟,天下足。
岑黄两家各拿到三分之一个湖广,这特么已经赚疯了!
当然,也不是说这些良田就都归高务实和岑黄两家了,毕竟莫朝那些人又没死……他们还要慢慢找借口打土豪分田地。
红河平原的瓜分还好说,从乂安开始,再往南的地区被高务实打包拿走,这就更谈不上什么仁义了。
虽然目前这些区域,哪怕在安南人眼里都还是蛮荒之地,但高务实是知道它们的发展前景的。这片区域的农业固然比不上红河平原以及高务实远景规划中的湄公河平原,但自给自足其实也能做到,而它的真正优势在于矿产。
本来以高务实的地理水平,也就知道河静有个高品位的大铁矿,其他基本上就一概不知了,但他在开始打安南的主意之后,就派人给刘馨去了信,向她询问后世越南的矿产资源分布。
刘馨在四川联系好三七供应之后就去了云南腾冲见她大哥刘綎,那地方离广西很近,回信自然也快,很快高务实手里就得到了一份算是比较详细的后世越南矿产资源分布图。
刘馨不仅把一些她记得的重要矿区和主要矿种给高务实标明了,而且还很仔细地画上了各种成矿带——这个东西高务实不是特别懂,但大体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他拿下的乂安、顺化、广南三宣抚,在刘馨给他的图中明确标明了属于“长山断褶成矿带”和“东印支断块成矿区”,去掉那些高务实拿来毫无办法的锰矿、铅锌矿、铝土矿等等玩意儿,这两地最关键且能立刻利用上的矿产就是铁矿、金矿、铜矿。
此处还有煤,不过据刘馨所说,在这里挖煤不方便,因为隐藏很深,以这个时代的技术不大好办,挖煤的话最好去广宁省——这是刘馨按照后世的政区规划说的,实际上对应的就是已经划给了黄芷汀的安邦宣抚司。
安邦宣抚司的煤矿储量极大,而且是优质矿,这地方又临海,海上交通方便得很。唯一的麻烦大概就是下龙湾附近的海盗,这个只能等打完仗之后去清剿了——不过理论上来说,海盗应该不会打劫运煤船吧?安南又不冷,他们抢煤有什么用,做饭吗?
至于岑凌分到的西北地区,其实矿产资源也很丰富——那边山多嘛,铜铁都有,不过由于河静铁矿足够牛逼,高务实不需要岑凌挖铁矿,他只要在兴化、宣光两宣抚司的地皮上挖铜矿就行了,毕竟这年代铜矿可是好东西,不管是铸钱还是铸炮,都少不得铜矿,偏偏大明国内缺铜(无风注:实际上中国一直缺铜,所以现在国内的子弹都是花大力气开发的铜壳钢芯弹,而且每年要进口巨量铜矿)。
高务实的计划是,他自己控制区的铜矿就管自己开发利用,而岑凌那边的铜矿,则顺红河出海,运回大明。至于大明用来干什么,铸钱还是铸炮,高务实就不管了。
黄芷汀分到的区域内,谅山还有个不小的铁矿,那边也可以搞起来,不过同样因为高务实自己不需要,所以那里的铁矿也可以运回大明。
岑凌的铜和黄芷汀的铁,这都是高务实计划免费送给朱翊钧的礼物,说是免费,其实就是花钱买平安,跟进贡区别不大,只是不需要朱翊钧回赐。
朱翊钧要做的事情很简单——给个名义就好。
这个做法非常高务实,当年他就是这样从隆庆帝手中拿到香皂垄断权的。只是现在情况稍稍有些变化,是岑凌拿铜、黄芷汀拿铁,来换取朱翊钧这个大明皇帝陛下对他们“移镇安南”的认可和批准。
说起来,论划算还是朱翊钧最划算,点点头、写个“可”,就有大笔收入进账,简直不能更爽了。
第164章 舰队接战
马江防线从建立之初,郑松就没有寄予什么厚望,因为敌军的水军优势实在太大了,大到任何沿江防线在他们面前都没有任何意义的地步。
按照郑松的观点,除非满剌加的佛郎机人出动主力,来和高、莫联合舰队作战,否则这支舰队完全可以肆无忌惮地横行安南沿海、沿江。
满剌加就是马六甲,佛郎机就是葡萄牙,葡萄牙人早在七十年前就发动了入侵马六甲的战争,并一举击败了马六甲人,占领了马六甲城,控扼了太平洋与印度洋连接的最佳海道马六甲海峡。
此后数十年,葡萄牙人一方面致力于从香料群岛运送香料去欧洲贩卖,一方面想方设法与大明联系,不过这个暂时不必细说。
却说葡萄牙人也与安南进行了联系,不过莫朝相对保守,葡萄牙人便把主要贸易对象定格到了南边的后黎朝身上,确切的说,他们是和郑氏做起了买卖。
然而在郑松看来,葡萄牙人的东西对他最有吸引力的还是两样:船和炮。
毕竟当时莫敬典还在,郑松时刻要担心莫朝对他的军事威胁,因此只有船和炮才是他关心的,于是郑氏开始和葡萄牙人做起了军火买卖。
在郑松看来,葡萄牙人的东西很不错,但有一个最糟糕的点:太贵了。
因此这么多年下来,郑松在葡萄牙人手里买下的佛郎机炮一共不超过一百门,而船只买了两艘。
但这两艘葡萄牙人的战船不是普通战船,乃是葡萄牙国内因为开始换代而淘汰送往亚洲来的两条大型盖伦船——而且是肋骨密集的军用型,不是肋骨稀疏的商用型。
这两条巨无霸是郑松现在的希望,因为他已经听手下细作汇报过了,“明军战船”最大号的那一批,也只有那两条军用大盖伦船的一半大。
这得解释一下,高务实这次出动的主力,是所谓的“武装运输舰”,一千六百料的船,相当于八百吨的排水量,放在这个年代的运输船里肯定不小,但与已经进入专业化海军的西方战舰相比,那肯定远远不及。
因为造船这个产业,高务实能开的挂比较有限,大明过去海上辉煌时代的大宝船建造技术又因为昔日刘大夏那个坑逼一把火烧掉了设计图,而官府的船厂这么一百多年下来早就成了荒草丛生的废地了,那些会造大宝船的匠户鬼知道都去哪里了,说不定已经完全失传了。
因此高务实想方设法搜罗人才,这几年下来也就能造到现在的程度,目前他在莱州的造船厂正在想法子设计制造更大一号的专业战舰。
这个预研发状态的专业战舰,在高务实老早就规划好了的造舰计划中属于专业军舰的最低一档,叫做“二级巡洋舰”,预计是两千料、一千吨,一层甲板炮,全舰分两级火炮,一共42门,定员288人。
虽然相比现在的武装运输舰,在吨位上提高似乎不多,但由于完全按照军用设计,因此造价要贵了不少。武装运输舰目前的单艘造价是五万五千两白银,而二级巡洋舰的预估造价高达十二万到十三万两。
而且实际上郑松从葡萄牙人手里买到的这两艘淘汰军用大盖伦是一千六百吨的大家伙,即便高务实的二级巡洋舰造好,现在也比不了。
一千六百吨的货,在高务实的计划中,还要向上跨越两级:先是一千两百吨的一级巡洋舰,然后到三级战列舰才是这个吨位。
任重道远……
郑松知道高、莫联合舰队的规模庞大,而他的水军除了这两艘佛郎机人卖给他的大船之外,其他战船不值一提,因此他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办法,就是在明军准备将水军开入马江攻击他的沿河防线时,在马江河口附近的海面突然出击,希望能击沉一部分明军战舰,从而迫使明军放弃入江。
只有这样,沿江防线才能称得上一条有意义的防线,否则明军水军战船的大炮千炮齐发,什么防线都是纸糊的——他在升龙城的细作已经报告了莫茂洽投降的“真正原因”:莫茂洽就是被一艘明军战舰的舰炮一轮齐射击毁了祥符门的角楼给吓得投降的。
二月二十一,马江口外的海面上天气不算太好,天空中下起了小雨,伴随着海风,把甲板上的水手淋得浑身湿透。
幸好这是安南,天气并不冷,京华舰队的水手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大家都没把这种程度的风雨当回事,依然该干嘛干嘛。
不过海上既然有雨,就必然影响视线,即便是瞭望塔上的瞭望手,现在能够目视的距离也大大降低。幸好莫军水军对这一带的环境相当熟悉,派驻在京华各舰上的联络员兼领航员都表示不必担心,前方海道没有什么危险,不会出现莫名触礁什么的倒霉事。
由于高珗被调去掌管投诚的原莫玉麟部,而高璋掌握的京华家丁护卫团现在成了高务实的中军亲卫,因此京华舰队本次的指挥官换了人,乃是京华广州港运输舰队的领队,名叫高璟。
此人原本不是高家家丁,他是广东本地人,姓陈,名景。其父以前有一支三艘海船组成的小船队,是家中三代人才积攒出来的家当。可惜后来一次出海遭了海盗——本来一般来说,遇见海盗也只需要交点买路财就行,这是默认的规矩,可惜那支海盗当时刚被俞大猷剿了一阵,接近于走投无路的崩溃边缘,发现了这支船队之后,根本不讲规矩,直接要连人带船全部夺过来“补血”。
于是什么都没了,陈家不仅死了家主,还欠了一屁股债。
陈景本来从十三岁起就一直都陪着父亲出海的,但那一次巧得很,他去考秀才,从而错过了出海,因此逃得一名。
谁知道这一别竟是永别,父亲死了,家也败落了,秀才也没考上……
走投无路的他想到了当时京华广州私港的招募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应募,结果因为他自小出海,不仅经验丰富、海路熟悉,而且还是童生身份,直接就被选中。
不过他家欠的钱实在有些多,高达五千多两银子,现在又失了本钱,光靠正常应募的薪水,得还三十年。陈景思考了一个月,终于下定决心“卖身”。
高务实得知消息后,亲自写信给他,帮他还完了欠款,又改名高璟——王字旁的名字,在高家不是轻易赐予的,属于亲信,如高珗、高璋都是如此。
其实高小壮现在也有个大名了,叫高瑞,不过高务实叫他高小壮叫惯了,所以这个大名反而用得少。
陈景变成了高璟,并且很快在广州港脱颖而出,去年年底升为京华广州港运输队的领队——其实如果把这支船队换成军方的说法,他就是舰队总指挥。
前次高珗坐镇舰队的时候,因为身份关系,高珗自然成了指挥官,他以副手身份实际主管航行等事。而这次高珗不在,他就被高务实“扶正”,真正成了这支“联合舰队”的总指挥。
高璟很感激高务实的信重,因此也把这份差事看得十分要紧,每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
他听旗舰上的莫军水军领航员说前面不远就是马江口之后,立刻下令全舰队戒备。
郑松知道在马江口伏击明军舰队,高璟当然也知道马江口就是郑军能对京华舰队产生威胁或者阻拦的最后一道关口。
随着旗帜的变化,整个舰队开始行动起来,原本比较稀疏的鱼贯阵变成了谨慎迎敌的雁形阵,高璟看了,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来,瞭望塔上的瞭望手忽然朝下面一边摇旗一边大喊:“前方有敌舰!前方有敌舰!头舰有三根桅杆,是红毛番的软帆大船!”
高璟霍然走到舰桥边缘,大声对负责传信的水手道:“叫他看清楚,有几艘三桅软帆大船!”
红毛番子的大船固然厉害,但他们的兵力一直很有限,高璟对这一点非常清楚,他家也是跑南洋出身的,又不是没到过满剌加,佛郎机人在满剌加的三桅软帆大船最多的时候都没超过二十艘,正常情况下一般也就十艘到十三艘左右,就算郑军能请动他们,数量也肯定不会多。
没过多久,瞭望塔上又传下消息来,说对方的三桅软帆大船一共就两艘,其余的都是硬帆小船——安南人的造船技术基本是拷贝的大明,而中国历来用硬帆,所以安南人自己的船也都是硬帆的。
高璟略微松了口气,只有两艘,那说明来的就是之前高团座提到的那两艘从佛郎机人手里买下的佛郎机战船。
船当然是厉害的,要不然佛郎机人怎么能用那么点人在南洋形成那么大的势力?
不过,海上作战虽然船只很重要,可是人的作用也一样不能忽视——安南人玩得转佛郎机人的大海船么?
高璟深吸一口气,沉稳地道:“打旗语,全舰队保持雁形阵准备接战;各舰立刻准备火药和炮弹,同时准备调转方向,随时关注旗舰旗语,预备左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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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就是赶稿赶稿,差点忘记说了:中秋快乐!
第165章 马江口海战(4更破万)
高璟所在的旗舰,叫做“新郑号”,新郑号的船长并不是改姓的家丁,而是类似于韦希旻、沈立安他们那一类的雇佣关系,地位与一般陆上某处掌柜相当。
他叫梁三才,也是广东人,但他的身份特殊一点,他是“个体海商”出身——当然这是比较好听的说法,实际上这位老兄以前的主业就是海盗。说得不好听点,这年头大明的海商百分之九十都身兼海盗,或者曾经干过海盗。
当然,大明的这种“海盗”未见得一定会去海上打劫,他们只是顶着海盗的身份做海商——这事比较复杂,没有一万字说不清,反正究其原因,都是禁海导致的,后来高拱开海之后,很多曾经的海盗摇身一变,就都成了奉公守法的海商,梁三才船长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他家没什么底蕴,他只是靠个人能力当船长,自己是没有船的,于是后来人往高处走,就接受了京华的聘用,成了京华广州港运输队的一名船长。
“转向,抢风!”
随着高璟的命令,梁三才船长扯着嗓子咆哮道:“预备——起!”
水手们在掌帆长的呵斥下,一起用力地拉着转横桁索,滑轮动了,横桁发出“吱吱呀呀”的摩擦声转动起来。
“草你奶奶,再拿出点力气!你们他娘的都没吃饭吗!”说话间,横桁大大回转,所有的硬帆一起受风。梁三才一见,立即冲身边等候的三个舵手喊道:“左满舵!”
“是!”舵手们一起发出雄壮的回应,紧紧地握住了长长的舵柄,那强壮的手臂上隆起一块块肌肉疙瘩。舵拨开水面,溅起的水花扑向船腹,哗哗作响。
“新郑”号开始转入迎风,所有的帆“啪啪”迎风振动起来,索具发出阵阵颤抖。船尾的水手升起一张后樯纵帆,以帮助调整船尾。船首的三角帆也飘舞了起来,慢慢地把船首带入迎风。
这一幕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但若有懂行的海上老手见了却能深切地明白,刚才那短短的一瞬间,“新郑”号所有的帆都处于逆风状态。如果其中一些帆不立即旋转角度,调整为右舷受风,船就会处于船头向风面难以调回。
而能不能精确掌握时机就至关重要,梁三才船长经验丰富,虽然他才调到这艘船上当船长不久,却已经摸透了“新郑”号的航行性能,见船首已带入迎风,当机立断地咆哮道:“拽主帆!”
这是一个拽主帆桁和后帆桁转向的传统命令,水手们齐声吆喝着,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们转动绞车,调整转帆索,改变帆桁的方向,使帆以新的角度受风。
硬帆和软帆,算是中西方风帆时代海上技术差异最明显的部分,后世很多人认为西方赢得了大航海时代,所以软帆必然比硬帆更好,这其实是有误解的。
随便说几点,一是硬帆有帆骨支撑,强风下帆面形变小,不会因此损失太多效率。
二是硬帆可以一格一格缩帆,灵活调整帆面积,缩帆也很方便,对不同风速的适应能力强,软帆发展到后来也分格,但软帆缩帆的操作麻烦很多。
三是硬帆的多桅帆船前后各帆是通过不同的缩帆来改变总的受力中心,从而提高了空气舵效果,加强操纵性能。
四是硬帆由于有帆骨支撑帆面,在微风下也有比较好的表现。而软帆在微风无法鼓起帆面的时候效果奇差。所以硬帆的微风性能强过软帆。
五是由于有帆骨控制帆面,硬帆在迎风航行时帆面不会像软帆一样砰然拍动。尤其是放松帆索让帆“随风转向”时也不会出现帆面的振摆,在微风中也能轻易“随风转向”。
六是因为有帆骨支撑,帆面破损一般是局部性的,不需要马上修补。一般程度的破损也不会对帆的性能有太大影响,甚至后世有人认为适当的破损对于迎风性能反而有好处(流体力学理论,我也不太懂)。
七是硬帆的帆布有帆骨支撑,无应力集中,对帆布材料要求极低。
当然硬帆也不是没有缺点,其缺点,一是帆骨增加了帆的重量,限制了桅杆的高度。二是撑条的存在限制了在桅杆中部增加支索,不过纵帆本身也不能加装支索。
而软帆的优缺点则正好和硬帆相对,总的来说,软帆最大的优点就是重量较轻,其他如安全性、操纵性、简易性等方面完全不如硬帆。
这也是为何西方人靠着西式软帆赢得大航海时代,但到了后世的竞技帆船,却都改用了硬帆的根源所在——西式软帆轻便,所以能装载更多的大炮,但竞技时代不需要装炮,只需要操控简便且精准。
至于横帆纵帆的问题,西式软帆可以搞,中式硬帆一样可以搞——京华的船就搞了。
梁三才指挥的这一连串动作恰到好处,借助风力,帆桁很快就调整过来。
帆桁转到新的角度,帆背开始吃风,主桅和后桅上的帆以一个方向推动船尾。而前桅上的帆则仍然处于逆风状态,从另一个方向推动着船头,像刹车一样,确保“新郑”号在抢风转向的最后阶段保持稳定,不至于被风刮得在原地旋转。
在水手们的齐心协力下,船缓缓转进新航向,梁三才船长及时地喊道:“拽前帆!”
已成为一名“见习水手”的董南,连忙跟水手们一起跑到前甲板,将前桅帆桁调整到与中、后桅帆桁相同的角度上。
抢风转向所需要多少时间,完全取决于风浪的情况。对于西式软帆来说,令人愉快的轻风,可以在转向开始帮助船只获得速度,其过程可能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但在微风中则要花上一个小时甚至更长。最麻烦的是风暴天,甚至因为十分危险而不能抢风。一旦遇到那种情况,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顺风转向。
然而中式硬帆就只怕风暴天,因为过强的风可能摧毁帆面或者桅杆,而轻风、微风的区别,在硬帆船上就没有什么差异,都可以很快搞定。
此时新郑号的主桅杆上,也随之升起了战斗旗。远远望去,只见两艘佛郎机战船顺风驶来。而新郑号旁边的“开平”号和“获嘉”号,则如离弦之箭,抢占上风向它们的左侧包抄过去。
郑氏的佛郎机战船也发现了他们,突然升帆转弯。不过这一切都晚了,不管抢风转向还是顺风转向都需要时间,而软帆船由于操作复杂,而且他们的操船水平明显比较业余,这段时间足以让打头阵的三艘京华战舰进入到火绳枪的射击范围内。
高璟没有选择远程炮战,他选择了接舷战——炮战的话,他担心对方的炮火打得更远,而且他很希望俘获对方的战船——他知道高务实一直想要搞几艘红毛番的战船研究研究。
既然如此,打沉了就不好了。(无风注:其实这年代的实心炮很难打沉木质战船,参考西班牙人这一时期和英格兰人的几次海战可以得出这一结论。)
但郑氏佛郎机战船仗着炮火优势抢先开火了!
由于距离其实已经很近,“开平”号甲板上顿时挨了两炮,烧红的实心炮弹砸到甲板上,顿时黑雾腾腾。
火炮的震荡声、船板碎裂声、绳索嗖嗖声、嘶喊声、吼叫声不绝于耳。
“左满舵!冲上去!”
“开平”号成了人家的靶子,气得旗舰上的高璟大怒,下令抢攻。
一边命令掌帆长接管船只冲过去,一边招呼水手上帆桁,准备跳帮展开白刃战。
水手们组成的火枪队则一分为二站在“新郑”号的艏艉楼上,利用高度给跳帮人员提供火力支援。
“嘭!嘭!嘭!”
“获嘉”号已进入了射程,全然不顾从后面赶来的郑军小船的挠痒痒炮击,穿过一连串的水柱,集中火力向左边一艘佛郎机战船开火。
一阵雷鸣般的炮击过后,那艘佛郎机战船的桅杆和帆桁断落了,将甲板上的水手纠缠在帆布和缆索里。这艘船看来比较倒霉,因为“获嘉”号没有链弹,能打断桅杆基本属于运气成分。
由于是旗舰,略显谨慎而姗姗来迟的“新郑”号,也投入进这场海上酣战,随着火枪队正的一声令下,火枪队轮流开火了,如阵雨一般地子弹和锋利的碎木片扫过甲板,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烟雾。
佛郎机战船殊死奋战,尽管甲板上血流成河,船长和舵手还是本能地操纵着船,避免碰撞——他们受到过佛郎机人短暂的培训,对于碰撞看得很重。
嗯,这可能是佛郎机人小国寡民的小家子气的表现之一,但也可能说明了西方人作战的严谨。
战斗在滚滚的浓烟中继续,五丈……三丈……两丈……
“新郑”号离那艘佛郎机战船越来越近,船的火枪队完全压制住了对方的火力,可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佛郎机战船还是不想投降。
只见一个船长模样的人,抱着受伤的胳膊,命令剩下的那几个人清理甲板,将前帆桁用铁链吊住以防被砍断,在前甲板放两箱火药,在船舵楼甲板上放一箱火药。
为了阻止梁三才他们上船,他们还手忙脚乱的在甲板涂上了一层黄油,撒上干豌豆和尖朝上的大板钉。
“为了京华!”
“新郑”号是旗舰,虽然大小和其他武装运输舰一样,但水手最多,是当之无愧的主力。
兄弟战舰已经为它吸引了火力,创造了接舷战的有利条件,梁三才船长怎能让他们失望,大吼了一声“为了京华”,抓着一根缆绳,就一马当先的荡了过去。
“为了京华!”其他人在这个关键时刻自然不肯落于人后。
梁三才船长刚荡出船舷,便带着三十多个水手跳了过去。
前甲板和后甲板都有火药桶,船上的火枪队不敢开火了,干脆扔下火绳枪,一个个也跳过去加入进了白刃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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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舰队大胜!
京华水手们跳帮上船了,郑军的船长命令所有尚可战斗的士兵冲上甲板。双方水手在一片喊杀声中展开了肉搏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梁三才船长往后稍稍退了一步,飞快地向两边扫了一眼,见郑军船长还在那里拼死抵抗,立马转身迎了上去。
正扶着“新郑”号舰桥上木质扶手的高璟,甚至都能看见他那把经由戚继光改进后的雁翎刀正闪着寒光。
当郑军船长转过身时,梁三才迅速挺起了雁翎刀,用力地刺了出去,紧接着又刺了第二刀,这两次攻击非常迅猛有力,但从他拿刀不砍而喜欢刺来看,这把高家的制式武器对他来说似乎不是特别顺手。
但他的攻势依然凌厉,高璟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雁翎刀刀尖刺进那个人的背部,甚至仿佛听见了刀尖和肋骨相撞时发出的声音。
那个在安南人中完全称得上魁梧的船长惨叫起来,声音非常恐怖,然后跌跌撞撞地倒在甲板上。接着他又大叫一声爬了起来,疯狂而绝望地掐住了梁三才的喉咙和胳膊。
接下来的打斗尽管看上去惊心动魄,但大家都卯足了劲拼杀,反而很少有人大叫大喊,除了重重地喘气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
梁三才今年不过三十出头,正是一个男人体力和经验达到完美均衡的年纪,他精巧却毫不花哨地从敌人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把袖子从肩膀到手腕部分都给连带着撕了下来,这让他很是愤怒,残忍地举起雁翎刀,向那些还没断气的敌人,一刀又以刀,或砍或刺,毫不留情,以至于鲜血很快溅了他满身。
接下来的战斗一边倒,见“新郑”号已成功跳帮,大批水手登上了敌舰,“开平”号和“获嘉”号也在对另一艘佛郎机战船凶猛靠近,看他们的打法,实在不像高务实建设作战舰队的思路——远程炮战流。
这是典型的中国沿海历代海盗的战斗风格:四面包抄,跳帮白刃,而目标则是俘获一切!
郑松为他的不懂海军付出了代价:他只知道佛郎机大船虽大,但因为风帆巨大,所以航速很快,却不知道当战斗处于近海、风力不强的时候,这种优势是很难发挥出来的。
在这样的海况下,中式硬帆由于对轻风、微风的利用率更高,而且操控简单快捷,反而更加快速灵活。
而郑松所希望的,让两艘佛郎机大盖伦远程炮火打击、边打便撤的“放风筝”,实际上根本没法操作,不仅是速度上不来,而且京华舰队的数量优势太大了,当新郑号、开平号和获嘉号缠住他们,其余的战舰便很快完成包抄并围了过来,跟着参加跳帮战。
蚁多咬死象,何况不是蚁?
这更像是一个大狼群咬住了两头落单的狮子,任这两头狮子个体实力强大,却也顾头不顾腚,很快便陷入了狼群的汪洋大海。
高家的武装运输舰包打了两艘佛郎机大盖伦,胡老板和李老板他们的那些炮火更少的改装型运输船则对郑家的剩下战船发动攻击。
可笑的是,郑家水师的中流砥柱就是两条大盖伦,其余的战船说是战船,其实比胡老板他们的运输船还有所不如,加上现在郑家水师的两艘主力陷入苦战,眼看着就要完蛋了,这些历来被莫朝水师压着打的家伙哪里还有抵抗的勇气,纷纷调转船头准备跑路。
然而莫朝水师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更清楚这些郑军水师的尿性,早就绕过去围堵在后方了。不多时,走投无路的郑军水师开始一艘艘挂出白旗。
而随着两艘佛郎机大盖伦船上的拼杀声渐渐消失,马江口海战随之完美落幕。
京华舰队以战死一百一十七人,负伤二百零四人的代价,一舰未沉地击败——或者说全歼了郑钧水师!
他们击沉或撞沉了郑军小型战船十三艘,俘获三十九艘,但最大的战果却是俘获了船体基本无伤的两艘佛郎机大盖伦战船!
其实这两艘大盖伦船,是这个时期盖伦船大型化的试验品中的一部分,后来英国海军就嫌这种大盖伦操控差,续航能力虽然不错,但整体航速不够快——远航大风还凑合,但哪有一直吹大风的——于是英国佬又开始建造新型盖伦船,尺寸又缩小了回去。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高务实一直希望搞到西方此时的主力战舰,主要是用于研究西式战船的优势方面,然后用以强化和改进自家的战船设计,倒不是说非西洋船不用。
他一贯的看法都是:西方赢得大航海时代,其实关键并不一定在于船,而在于开拓的精神。
穷则变,变则通。
西方人大航海的内因,主要是由于奥斯曼帝国的崛起,堵塞了传统的中西方商路,所以不得不找新的航路与东方联系,由此才有大航海的出现。而后随着大航海运动带来的巨大利益,开始自然而然地改进船型、升级换代。
实际上,软帆船的劣势是明摆着的,其对全球航线的适应性虽然还算不错,但具体到中国沿海,尤其是南中国海等区域,肯定不如中式硬帆船。高务实想要搞西方风帆战舰,无非是出于取长补短考虑。
当然,不管怎么说,高璟此战完美战胜敌军并且俘获这样两艘巨无霸级别的大盖伦,一场大功是少不了的了。
放下心来的高璟喜得没法崩住假装严肃的脸,在吩咐随舰的郎中赶紧医治伤员之后,就开始清点战果,然后派出蜈蚣快船立刻回去向老爷报捷贺喜,同时空出几条船把伤员运回去治疗休养,自己则再次整编舰队,进入马江口,顺马江而上。
他的主要任务毕竟是去攻击郑军的马江防线,击败郑军水军的伏击舰队反倒只是捎带的事。不过现在既然郑军水师已经全军覆没,马江防线其实已经只是纸面上的玩意儿了——江面打靶而已,这上千门炮一顿乱轰,我管你什么防线?
虽说没有开花弹,但这样多的大炮,打实心弹也不是陆上部队扛得住的啊,就算没炸死,心态也要崩溃了。
随着近乎是遮蔽江面的京华舰队出现在马江下游,马江防线的探马魂飞魄散地把消息赶紧传达给了防线主将阮有僚。
阮有僚听完身形一晃,他知道完了。
水师完了,马江防线也完了,甚至清化城……恐怕也完了。
稍稍沉默了一下,稳住心神的阮有僚长叹一声,下令道:“传我将令,全军后撤五里,如果敌军登岸,再上前……不对,等敌军登岸人数达到我方当前各部的一半,再立刻冲上去,与敌军步兵缠斗起来,不要给敌军水师船队开炮轰击的机会!”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
其实他的这个命令算是考虑得很周全了,京华舰队的火炮固然比陆上强大得多,射程也更远,但也没有能力打出五里开外。而他同时命令等明军登陆部队超过己方一半时在快速上前缠斗,也迫使舰队无法开火——总不能无差别炮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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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十万雄师过马江
马江北岸,明莫联军中军大营。
高务实连续接到一喜一忧两条战报。第一条当然是马江口海战大胜,俘获两条葡萄牙人制造的军用大盖伦战船,这是“一喜”。
但第二条消息就不是那么好了,高璟在进入马江口后不久马上发现水文情况不对,暂停了舰队溯游而上,并且退出马江口,派人联络中军。
什么水文情况?江窄、水浅。
根据高璟汇报,这条马江虽然号称是江,但河道狭窄,大部分只有“不到百丈”宽,个别江段甚至只有“三十丈”宽,而江底是沙质土壤,不仅多有浅滩,江水也浑浊多沙,对海船而言比较不适航。
更重要的是现在水浅——据随行的莫军水师领航员表示,马江的流量十分多变,在夏季时可以走大船,但现在还在三月左右的春季,水流不够,看来只能走一些中小型船只了。
至于为什么这个问题直到高璟进了马江口才发现,则是因为莫军水军没有大型海船,按照他们的思维,春季的马江是可以通航的……
所以高璟现在派人来主要是请高务实拿主意,是全舰队放弃进入马江,还是让京华的主力舰队武装运输舰放弃入江,改由那些载炮民船和莫军水师入江作战。
全舰队放弃是不可能的,否则这场仗就成了一场硬碰硬的渡江作战,麻烦比较大。高务实稍稍犹豫,就下令采取第二种办法:主力舰队在马江口徘徊等待,随行而来的载炮商船和莫军水师入江配合作战。
两个时辰后,一支以中小型船只为主的舰队进入了马江口,高璟留下京华的主力舰队在马江口徘徊,以梁三才船长暂时指挥,自己则上了胡老板的载炮商船“兴隆”号,用以充当临时旗舰指挥作战。
对于高璟而言,这次作战虽然没有大海船,但这些中小型船只也勉强够用,虽然从船载火炮的数目而言少了一大半,但依然能集中起六百多门大小火炮。
搞笑的是,这六百多门大小火炮里,莫军水师居然只有一百多门,其余近五百门炮都是大明的这批奉公守法好海商们拥有的。
你们不去做海盗还真是浪费了,或许老爷之前偶尔提到过的红毛番子老家,那种“私掠船”很适合你们来干。
他这个想法真的不是胡思乱想,大名鼎鼎的德雷克船长,其做为海盗时的座舰金鹿号(GoldenHind)就只不过是一艘约300吨的小型盖伦船,但并没有妨碍他名扬欧罗巴。
胡老板这艘船,好歹也是一千料的商船,算起来就是500吨了,比德雷克的本钱还厚实不少呢。
况且胡老板这艘船上还有12门炮。
未时二刻(约下午2点),最后与高务实联系过之后的舰队发动了进攻。
不过这次进攻实在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出现,马江西面的郑军早在看见舰队出现之后就直接放弃了沿江阵地往后撤退,要不是留下了少量的哨探用以观察敌情,现在沿江防线上根本就没有人了。
这个情况高璟已经得到了莫军哨船的通报,不过由于老爷有过交代,要他不管对面退不退,都要炮击至少两轮,所以他也不打算给高务实省钱,指挥舰队各就各位,然后就是两轮猛轰。
千炮齐鸣没搞成,几百门炮的威力倒也不算太差,看着滩头阵地仿佛被大炮犁了一遍的郑军,在几里地后惊掉了无数个下巴——他娘的这仗还能打?头再铁也顶不住炮弹啊!
高务实的效果达成了。
他不仅仅是要震慑郑军,还要震慑已经投诚他的莫军。现在,没有主力舰队在的这支“辅助舰队”都打出这样的效果,火炮更多更大的主力舰队如果来一轮齐射,那是个什么概念?
红河可比马江宽阔多了,如果京华的主力舰队朝升龙城来这么一波,几百年的国都只怕一下午就只剩废墟了吧?
已经抵近马江对岸指挥的高务实这次也不必担心自己的战术指挥水平不靠谱了,心满意足地下令:“诸将听令,发动渡江战役!”
一众被火炮激起了血勇的将领大吼:“得令!”
激动得一脸潮红的将领们中间,甚至还有包括黄芷汀在内的三位女土司。
部分没有火炮的莫军战舰以及只有两门炮的大明商船们已经摇身一变改充运输船,开始在载炮商船的炮火掩护下发动渡江作战。
千帆竞渡,百舸争流。
尤其是,现在对方根本没有抵抗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在本部将领的指挥下争先恐后地上船,准备过去抢功劳啊!
高务实的家丁们暂时还不必上前,狼兵们则已经在大明商船们的运载下渡江,而那些投诚的莫军,则还有一部分需要靠搜罗过来的一些民船甚至小舢板划过去,总之现在对方没有反抗之力,尽情往马江对岸打就是了。
申时一刻,前军抵达滩头,按照高务实的计划巩固滩头阵地。
此时郑军已经在上级将校嘶声力竭地呼喝下渐渐稳住了心神,然后孤注一掷地扑了上来。
黄芷汀所部的思明府狼兵由于待遇最好,得到大明商船的运载,是最先到达的一批明军,此时见郑军竟敢上前,这些狼兵两眼发光,真像是饿狼一般,嗷嗷叫着就冲了上去迎敌。
他们得到过黄芷汀传下的赏令:本次作战的赏格提高一半!
来自大明的广西狼兵第一次与郑军交上了手。
他们这些普通狼兵可不知道郑军在前段时间把莫军打了个大败亏输,他们只知道现在自己是“大明天兵”,而对方不过是“荒野蛮夷”,心理优势明显。尤其是惦记着难得的高赏格,脑子里除了杀人之外,就是提醒自己千万记得砍首级,其他的么……不重要。
管你是莫军还是郑军,反正都是安南兵,安南兵的脑袋现在居然还越来越值钱了,太好了,这波能不能发达,就看你们的脑袋够不够老子砍了!
狼兵们的特点是他们的编制都是按照地域划分的,身边的战友几乎个个都是出自同一个地区甚至同一个村落,全都是配合默契的老朋友,根本也不需要太多的指挥,自发的三五成群就冲了上去。
郑军前段时间压着莫军一顿好打,都已经习惯了对面望风而逃,现在碰到一支把自己当菜的军队,一时间竟然有些错愕,但他们马上也怒了,挺起各种武器就迎了上来。
然而这些生长在平原地带的郑军,论真实战斗力哪里是广西大山里摸爬滚打出来的狼兵的对手?上去稍稍打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劲——为啥死的大多都是自家人?
当先一名郑军将领骑着矮脚马往前冲杀呼号,冷不丁听见一个声音吼道:“哪里来的狗东西,也配骑马?给老子滚下来!”
他下意识转头望去,就看见一个虽然并不算高大,但全身上下每一寸看起来都充满爆发力的明军将领拧步上前,手中一柄竹制短矛已经猛然朝他飞掷过来。
那郑军将领大吃一惊,却已来不及躲闪,眼睁睁看着那短矛直接将他从胸腹结合之处扎入、洞穿。
一声惨叫,郑军将领仰头便倒,摔下马去。
黄虎冷哼一声,转头大喝:“思明府各部,向我靠拢,老子要去破了对方中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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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战象VS大炮
黄虎并非骑将,而是典型的广西狼兵兵王式的步将,但他在桂南狼兵之中威望很高,一声呼号之下万人景从,思明府、思明州的狼兵都开始向他汇聚。
黄虎并不等全部人靠拢,当身边汇聚了大概两千人马之后,便开始大吼着让这批人马整队——抢滩登陆的问题就在于大伙儿在上船、下船及抢滩的过程中容易跑散编制,所以眼下阵线稍稍稳固,经验丰富的他立刻抓紧时机整队。
说抓紧时间真的是抓紧时间,一炷香的时间都没到,黄虎就初步完成了队伍编成,还临时微调了一番指挥序列(有些单位缺员),然后立刻带着这批人向前进发。
攻击是最好的防守,黄虎也许没听过这句话,但一定是从多年的战争经验中得出了这个结论的,他知道刚才郑军这一波进攻虽然因为主将被杀而被击退,但那员将来看起来级别恐怕也不会太高,现在这一段进攻失败了,对方肯定会有所调整,马上就会重振旗鼓再杀过来。
毕竟,放明军大军登陆,郑军基本上就只能困守清化孤城了。
所以现在得抢时间,坐等对方进攻素来不是狼兵们的习惯,冲过去收人头才是他们的爱好,因此黄虎的举动让这批黄芷汀的嫡系精锐十分兴奋,两千人马汇聚成一个拳头,向当面郑军狠狠地砸了过去。
当面郑军果然在重新组织,准备再冲杀回来,同时他们还往后方召唤了援兵。
约莫三千人的郑军部队刚刚集结,黄虎带领的狼兵杀到了。
这不是开战之前的两军对垒,也来不及搞什么弓箭手远程覆盖射击然后再步兵向前,眼下的狼兵全是一群饿狼,逮着敌人就是冲杀。
当然,狼兵们习惯性的一轮标枪还是免不了。
不得不说,这些狼兵虽然不像高务实选家丁那样还要求身高,但他们的力气着实不小,在向前奔跑中投出手中的标枪,估计平均距离得超过三十丈——这离后世的标枪世界纪录也就差三丈左右了,但却是他们的平均水平。
郑军的兵器五花八门,其中也有标枪手,但并不像狼兵们一样喜欢集中使用——其实狼兵们以前比较喜欢小规模集中使用,但后来高务实给了黄芷汀建议,黄芷汀便让黄虎去试验了一番,以单个百户为小编制,组成五六个百户规模的标枪齐投,一次齐投为一波,分为三波交叠轮流投掷。
这个战术显然是由火枪三段击改造过来的,放在一般的明军部队十有八九不好使,因为这些人相当于顶着对方的弓矢乃至火枪齐射的威胁冲过去投标枪,没有惊人的胆魄是肯定不行的。
但是狼兵们有这样的胆气,这些人早就被土司们灌输了太多外人难以理解的古怪尊卑观和价值观,就如同某些宗教洗脑差不多。
对他们而言,冲过去几轮标枪,敌人就得崩溃,万一侥幸没崩,那就来第二招,直接上前让他们尝尝竹矛阵。后世有人认为戚继光的鸳鸯阵最初的构想,就来自于那些同乡狼兵们自发组成的“三五成群互相配合”,虽然未见得一定是真的,但至少说明了狼兵们的竹矛阵威力巨大。
黄虎打仗也是经验型选手,眼见得对方也即将完成重组,二话不说就下令赶紧先来个标枪三段投。狼兵们执行土司命令的纪律性不必多说,四个百户队伍一轮,三段标枪过去郑军已是人仰马翻。
不少离得近的倒霉蛋甚至被标枪的惯性钉死在地上,一些侥幸未死的更是惨叫一片,凄凉无比。
这种穿刺性的伤害,但凡伤到稍微要害一点的部位,在这个时代就基本没得救,而且由于竹杆不算很细,就算贯穿大腿、胳膊什么的,也容易导致血管断裂……战场之上,这也是没救。
三段投过后,当面郑军直接减员了四百多人,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伤亡惨重,但黄虎余势未竭,投完一根标枪的狼兵退后稍稍歇息(因为要助跑加全力投掷),剩余没有参与三段投的大约八百狼兵已经组成竹矛阵冲上前去了。
竹矛阵与鸳鸯阵的确有一点相似,它并不一定要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列阵、缓步上前逼近,而是可以直接往前冲杀——实际上这有些类似于后世的“步兵班进攻战术”,讲究的是小规模配合作战。
高务实理解其中的道理,但是不太懂具体的训练和指挥,而黄虎则正好相反,他未必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但绝对精于应用。
这八百狼兵实际上就等于分散成了八十个“步兵班”,每个步兵班有一个小旗,相当于班长,由他选择敌人,然后全“班”在他的指挥下配合作战。
一轮冲杀,当面郑军就崩溃了,实际上他们被这轮竹矛阵杀死的人只有不超过两百人,还不如之前的标枪三段投,然而敌人杀到眼前的感觉,和面对远程投掷的感觉是不同的。
这批狼兵不仅配合默契,十个人犹如一个人,而且这些家伙满脸都是狂热和兴奋,以及一些莫名其妙的残忍,郑军被他们抵近一阵冲杀,几乎全是在挨宰,各种反抗简直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害。
这还打个屁!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丢了手里的兵器大叫着转身就跑,反正一瞬间就演变成上千郑军齐齐丢了武器转身逃跑,不少人还一边跑一边脱下身上的半身罩甲,以便轻装逃跑。
这支三千人的郑军,就此彻底崩溃了。
这边黄虎击溃当面郑军,更多的狼兵从后方和四面八方靠拢过来,黄虎趁机再次集中整编,以尽快形成更大的战斗力。
而他当面郑军的崩溃,惹恼了在后方一些观战的郑军沿江防线主将阮有僚,阮有僚大怒之下调集人马,亲自出战。
这一次随他出战的不仅有他的三千精锐嫡系,还带了二十头阮潢当初送来的战象。
黄虎一边整队,一边也没有忘记观察前方的局势,那些战象过于高大,老远就被黄虎发现了。
广西过去也是有大象的——大明甚至在广西设置了一个驯象卫,就属于南宁府管辖,在南宁以东的横州——所以黄虎对战象并不是很陌生。
不过广西的象已经越来越少了,驯象卫实际上早已只剩个空壳,拢共也不知道能不能凑个马戏团出来,用来打仗已经完全是扯淡,他们现在就是个拥有几头吉祥物的屯田兵。
但这对黄虎而言就够了,他知道对付这些战象并不困难,困难的是他没有料到会碰上战象,所以手头缺乏准备——对于打起仗来胆大包天的狼兵来说,对付战象不必搞什么火攻,只要有加长型的竹矛就行,一群狼兵围过去,对着战象的眼睛乱戳,只要能戳瞎一只眼睛,战象就会发狂。
眼睛之外的部分没有什么攻击的必要,虽然加了铁矛头的竹矛还是能刺进战象的身体,但其实战象动起来的时候,拿竹矛戳进去是很危险的,因为容易被带得飞起来,然后会出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况且战象皮粗肉厚,这点皮外伤对它们而言并不致命,真正致命且有效的攻击部位就是眼睛。战象的眼睛被刺瞎有很大概率会发狂,但它们毕竟是智慧生物,知道它们面前戳瞎它们眼睛的敌人得罪不起,因此一般会转身逃跑——这就会导致它们把自家阵容完全冲垮。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他没有加长的竹矛,普通的竹矛倒是也可以去戳,但那个危险性就高了十倍不止——被这种巨兽猛撞一下,任你平时体状如牛,也就是个死。
黄虎脑子里疯狂的转动起来,他想到一个办法,立刻大声呼喊,把平时投矛最准的狼兵召集起来——没错,他打算用投矛的方法刺瞎战象的眼睛!
不过他这个办法没有来得及实施,高璋从后面匆匆赶来了。
随着高璋一起而来的,是高务实此战嫡系中的嫡系,他的家丁护卫团。
同时过来的,除了几千杆隆庆二式火枪之外,还有炮。
高璋听黄虎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战况,又告诉他战象的威胁之后,果断下令布置炮兵——如同高务实一直强调的那样,炮兵要集中使用!
由于大型的三号佛郎机炮还没有运过河,高璋把一百二十门相对小型的虎蹲炮摆在了阵前,一切准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
阮有僚亲自指挥的精兵裹挟着二十头战象已经杀到一里地外。
黄虎悄悄给麾下的标枪手们打了个眼色,意思是万一高家家丁搞不定这些战象,他们还是要出击,刚才临时被他安排为这一轮“猎象标枪手”指挥的百户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高璋没有注意黄虎那边,而是在仔细地观察距离,当战象马上接近他让炮兵们定位的百丈距离时,猛然大喝一声:“点火!放炮!”
“呲……砰!”
“呲……砰!”
……
一百二十门戚继光最喜欢带着作战的虎蹲炮齐齐发出怒吼,全部的弹丸都朝着百丈之外砸去。
人仰马翻——不,人仰象翻。有三头倒霉的战象被火炮直接击中,其中一头被一炮打爆了脑袋,炸开一团血花碎骨,轰然倒地,还顺带压死了两名郑军。
另外两头一头被砸中背部,当然炮毙,坐在它背上的驯象员尸骨无存。
最后一头运气稍好,由于角度的缘故,被轰断了一条后腿,也是轰然倒地,把背上驯象员扔到几丈之外。战象发出汽笛一般的惨痛嘶鸣,一下子导致其他的战象也不稳了,纷纷焦躁起来,左右挣扎,任凭驯象员怎么催促,就是不肯上前。
象,其实是一种胆小的素食动物。
畏火,畏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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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十万大军围清化(4更破万)
使用战象作战,原本被阮有僚当成一个杀手锏,想不到却成了致命伤。
三头战象或死或伤,其余战象被那头受伤的战象惨叫得心惊胆战,加上刚才的一轮炮击,连续不断的巨响更是让战象畏惧万分,止步不前。
而随着第二轮炮击的发动,战象们顿时崩溃,纷纷疯狂乱动,把背上的驯象员颠了下来,转头就跑,将这支郑军精锐的阵势践踏得不成样子,还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其实阮有僚选择在火器化程度在东亚首屈一指的明军面前动用战象,本来就是一桩蠢事,更何况高务实的家丁护卫团比普通明军的火器化程度更高了许多。
在冷兵器的战争史上,古人喜欢驯化一些动物用于作战和后勤运输,其中最常见的当然是战马和负责后勤运输的骆驼、牛等牲畜,但在古代印度河以及东南亚的一些地区,这里的人们由于没有好马,则更喜欢驯化大象进行参战,这又不是什么新鲜事,生长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高务实当然是很清楚的。
他甚至还知道因为印度河流域自古盛产大象,古印度人才是最早驯化大象作战的民族。早在公元前四世纪亚历山大东征时期,波斯王大流士的军队中就有来自印度的象兵,并且曾给亚历山大的军队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后来在亚历山大灭亡波斯帝国之后,亚历山大军队中也拥有了大象,犍陀罗国王曾献给亚历山大30头大象,但是亚历山大在仔细了解了大象的习性之后,并没有把它们送上战场,而是主要负责后勤运输。
按理说战象高大威武,出现在战场,本身就能给敌方军队造成很大震撼,因此到了中世纪,很多民族都开始驯服大象作战,并且在战场上中发挥了很大作用,但是高务实知道,这个局面到了十四世纪末帖木儿入侵印度的时候就改变看,因为象兵的一个致命弱点暴露了出来。
当时在十四世纪末期,印度的德里苏丹国拥有很多象兵,而在当时的中亚,瘸子帖木儿早已对印度的财富望眼欲穿,然而他的很多大臣们都劝他不要攻打印度,因为德里苏丹国的象兵在当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
帖木儿后来甚至想跟刚刚建立的大明过过招,怎么把德里苏丹国放在眼里?所以他不听劝阻,毅然入侵印度。一开始,他在和德里苏丹国军队的首战就尝到了象兵的厉害,他的军队被马哈茂德率领的120只战象击败。
帖木儿非常苦恼,不得不开始找寻击败象兵的方法。
后来帖木儿不知道在哪打听到大象十分胆小的消息:大象虽然身躯庞大,但是胆子却很小,非常害怕巨大的响声以及火,大象一但遇到这些东西必然会受惊惧战。
帖木儿在发现战象的这个弱点之后,便命士兵在骆驼上堆满干草和树枝,然后点燃之后驱赶骆驼冲向德里苏丹的战象,结果那些战象在看到火焰之后纷纷受惊,对自己的士兵开始踩踏,帖木儿成功取得了胜利。
再后来,波斯的纳迪尔沙入侵印度的时候,也采用了帖木儿的这个做法,同样成功击溃了战象。
炮火炮火,既有巨大的声响,还有放炮时的火光,战象岂能不怕?高务实既然知道东南亚地区可能有象兵,又怎么会不把这点情况告诉高璋?
其实如果史载属实,最早发现象性胆小的倒是中国人,早在南北朝时期,宋文帝讨伐林邑国的时候,便命令士兵制作很多酷似狮子的模型放在阵前,让林邑国的战象因惧怕狮子而纷纷溃退。
高璋对于自家老爷的博学一贯是钦佩的,对于他说火炮能吓退战象也深信不疑,而现在的实战结果也证明老爷果然学究天人,居然连这种“南蛮之地”的战象都有这么简单有效的应对之法,简直……高璋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反正就是牛逼。
黄虎在旁边目瞪口呆了一阵,心里暗啐一口:叼那黑,有钱就是了不起!这法子怕不是给高按台量身定做的?大炮一响,黄金万两,老子就算知道了,可他妈也得有炮才好说话啊!这不行,得找个时间跟大小姐说一说,她跟高按台……嗯,总之应该能搞到炮,必须得来几炮才行……呃不是,必须得来几门炮才行。
想归想,抢功劳黄虎却不客气,仗着高璋所部家丁护卫团都是火枪兵和炮兵,讲究阵容齐整,不方便凶猛上前冲杀。在郑军象兵发狂、把自家阵势冲得一塌糊涂之时,黄虎果断大喝一声:“思明狼兵,跟着老子冲!首级就在前面,能不能拿到重赏,全看你们自己!杀!杀!杀!”
“杀!杀!杀!”
“杀啊!”
看着猛虎下山一般的狼兵,以下山抢钱之势猛然冲出,这下轮到高璋目瞪口呆了。
他摸了摸突然感觉凉飕飕的脖子,喃喃道:“这他娘的……幸好这些狼兵都是友军。”
而他麾下一名部下紧张道:“营座,咱们是不是也赶紧上去,要不然这功劳怎么算?咱们也不能白打一场,没点赏钱弟兄们可也高兴不起来啊。”
高璋摆摆手:“抢钱咱们看来是抢不过狼兵的了,不过赏钱你倒是不必担心,咱们老爷又不是用首级论军功的,他的习惯你不知道?集体功懂吗?对面战象崩溃这个功劳,咱们已经到手了——肉都吃了,总得给人留点汤不是?再说,咱们毕竟是老爷的家丁,他是不会少了咱们的功劳的,老爷什么时候小气过?”
那下属想了想,觉得倒也是这个道理,也便心安理得地让下面人赶紧检查大炮,该清理炮膛的清理炮膛,该准备火药的准备火药。这场仗虽然看来得胜在即,可就算赢了城外的战斗,清化城总还是需要他们的火炮发威的。
而此时,由于大军渡河已经基本完成,高务实也坐了胡老板的“兴隆”号从马江东岸赶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上游传来的消息:岑凌所部也已经按时发起攻击,目前攻势基本顺利,如无意外的话,预计明天上午就能赶到清化城下与高务实的主力会师。
十万大军围清化的清化攻城战马上就要打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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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这就是大胜!
清化城的地理情况,大致是东临马江,而高务实是在清化城北部渡江,接下来自然是向西面包抄围城,对此他只需要下令即可。
本来在他看来,郑军老巢就是清化,如果丢了清化,再往南逃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但他小看了人的求生欲望,郑军在阮有僚崩溃之后居然立刻选择了弃城逃跑。
由于高务实麾下有马,家丁护卫团的夜不收承担了大多数的探马任务,根据他们报告,随行的郑军还有三万左右。
高务实麾下无论是各土司,还是莫军投诚的将领,纷纷劝他立刻发兵追击,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却否决了这些建议。
他命麾下各部以清化城为中心展开清剿,先将郑军留下的原沿江防线败兵全部消灭,再做其他打算。
不过消灭不等于不要俘虏全部杀掉,愿意投降的郑军依然按照原先的办法接受投降,只要收缴兵器盔甲,然后集中看管起来就行。
高务实倒不是什么觉得杀俘不祥,而是他一贯把人看做战略资源,郑军在渡江战役中的硬性损失最多也就一万人,这意味着还有三万左右的败兵可以抓俘虏,俘虏可是很好的劳动力资源,就算不让他们打仗了,也还有很多的用处,杀了岂不是浪费?
别的不说,到时候河静铁矿不要人挖了?
虽说高务实心里现在已经把南部安南当成他南洋扩张的第一个跳板,也不是不可以趁着大明北方即将进入小冰河时期的机会,从北方搞移民。但是北方移民要适应安南的天气不说,而且这样万里迢迢移民到“藩属国”,国内会不会有什么变故,那还不好说。
因此,利用安南本地劳动力,至少是过渡期的最佳选择。
当然他肯定知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所以南逃的郑军也不是不追,只是得先花几天时间把清化安靖下来。
毕竟他现在不是搞流寇作战,后方的稳固是一定要确保的,十万大军要是后路出现问题,那就不是闹着玩了。
他的作战思想其实比较一下,跟曾国藩很像:深知自己不是什么军事奇才,不考虑打什么“神仙仗”,就老老实实“结硬寨,打呆仗”,反正自己的长处是“内政建设”,只要把仗打成这种呆仗,反而就能稳赢——至少不输!
曾国藩被人看做为官之人的典范,高务实当年做秘书的时候,也是很仔细研究过他的,虽然当时主要的方向是研究他的为人处世之道,不过对于他的军略,也免不了会看进去一些,后来莫名其妙的穿越了之后,高务实就把曾国藩打仗的风格定为了自己将来可能打仗时的指挥风格。
曾国藩的所谓“结硬寨,打呆仗”。具体而言,就是不论和谁打仗,去了城池外先勘察地形,选好扎营地,挖壕沟、扎花篱,把自己与敌方隔离开来。
勘察地形一般找背山靠水之地,既可以防止偷袭,也可以保障饮水供给,当然也得给自己留下退路。
壕沟一般深一尺,是用来防止对方步兵的,挖壕沟的土也要搬到较远的地方,避免敌人用挖出来的土回填壕沟。花篱,不仅要高,而且有两三层之多,是用来防止对方骑兵攻击的。
如此,曾国藩的硬寨就结成了。
这样的寨子一旦结成,在冷兵器+火枪+少量红衣大炮的时代,既可以防止偷袭,也可以防止骑兵冲锋,注定要把敌方给困死的。
当然,世界上没有傻到坐以待毙的敌人,即便有,也不要去指望敌人蠢。所以敌人一定会骚扰、进攻,避免这个包围圈形成。
此时,曾国藩“结硬寨”的战略优势就显现出来了。他手下的湘军,根本不和你恋战,敌人来袭,一排子火枪就打退了;只要敌人一退,湘军就开始挖壕沟。
如此循环一段时日,壕沟挖好后,湘军干脆直接窝到寨子里不出来了。
这样的好处显而易见。湘军因为有了“硬寨”,进可攻、退可守,已立于不败之地。处在不败之地,又不急于求成和进攻,重在防守,手下湘军每次打仗死亡率就会很低,打胜仗的士气就会很高。
而敌方因为被围困,无法得到外部物资补给,每天都在消耗粮食、弹药和士兵,是无法打赢持久战的。
依托挖沟扎篱“结硬寨”,非到万不得已不进攻,只守着,把敌方围困至弹尽粮绝,就是所谓的“打呆仗”。基本上,一旦被湘军围困住,最终的结果都是弹尽粮绝、人心涣散、乖乖投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这种打法正适合高务实这样,自认指挥能力一般,但长于后勤补给运作,可以保证充足的物力用于围困敌人的指挥官。
本来他在清化城下就是打算打呆仗的,但郑军南逃,让他这个计划落了空。
大举追击?目前的情况下看起来不是不行,但高务实对于打仗谨慎得近乎保守,所谓“为虑胜,先虑败”,万一对方设伏呢?
自己不就成了追着弃守洛阳的董卓而去,却被李儒的伏兵打了个全军覆没的曹阿瞒?
虽说自己现在看起来军容鼎盛,可是要知道,这里面一半人是之前的莫军啊。
这种人,跟着高务实的所谓“大明天兵”打顺风仗是没有问题的,也不敢有什么异心,但是万一的万一,“大明天兵”居然吃了败仗,那他们跑起来只怕比狼兵还快!
何况狼兵的另一半主力还在岑凌那里呢,要明天才能赶到清化,现在如果追击郑军,主力只有黄芷汀部,这个危险高务实一点都不想冒。
必胜的局面,有什么好着急的?郑军丢了清化,肯定士气低落,更南边的顺化和广南又在首鼠两端的阮潢手里,现在肯定不会支持郑松,郑松就算南逃,手里也只有一个乂安——这我还能让他翻起浪花来?
所以不着急,稳稳当当的打呆仗,慢慢推过去就行了。
曾国藩的指挥乏善可陈,但谁能否认他是平定太平天国第一功?
谁都想付出最少、收获最多,谁都喜欢暴富、坐地官升三级。可是这种好事,有固然好,但没有也不必气馁。大多数人还是需要通过持久的努力,通过每次努力积累下的微小优势,获取经验、技巧和能量,才能让能力晋级、让财富增加、让权力得到巩固和提升的。
毕其功于一役固然好,但保持每一战都占据优势,不怕这优势有多小,注重积累,积小胜为大胜,也能笑到最后。
况且,这次清化之战怎么说也不算小胜了——渡江作战打掉的敌军,估计各处相加也能有个万把人,清剿残敌估计能搞定两万以上到三万,还赶走了郑松,拿下了贼巢清化城。
这怎么会是小胜呢?郑松经此一役,丢了老巢,丢了至少一半的军队,实际掌控的地盘只剩下一个乂安,南边的阮潢听说之后也肯定会更加畏惧……这是大胜啊,大捷啊!
高务实一声令下,大军谨慎进城,同时自己已经开始想着怎么上疏朝廷了。
拿下清化可不是拿下升龙,升龙理论上本来就是“大明疆土”。而清化,则是黎朝开国皇帝黎利的老家,黎利是谁?他是靠着蓝山起义,最终把大明逼得不能不退出安南的罪魁祸首!
大明在后世被称为“刚明”,大明的复仇观是什么?
“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
暴打后黎朝逆臣,夺取黎利的老家,这样的大功,高务实要不借此谋点好处,他还是高务实吗?
第171章 文治才是我的专业
清化城虽然是黎利的老家,又是眼下后黎朝的老巢,但这座城市并不算大,最多也就两个新郑县的大小。
高务实大军进城之前,先以广西巡按御史身份晓谕岑黄两部狼兵及莫朝投诚之军,表示军功之赏会由他算清拨给,入城不得擅自抢掠。
岑黄两家土司也约束众狼兵,说清化与外清化可能是他们两家的酬功之地,抢掠者视同抢掠土司,然后拿出高务实此前赏给他们的银子先赏赐给狼兵,稳住军心。
莫军的底层士兵对此有些不高兴,认为郑氏是其大敌,如今既然溃败,正要把旧仇好好算一算。然而莫军高层对此颇为赞成,莫玉麟与阮倦两员大将都表示:高公欲为黄尚书,此安南万世之福。
莫玉麟和阮倦提到的“黄尚书”,乃是当年永乐朝时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兼按察使黄福。
黄福在交趾期间,除了尽力做好“编民籍,定赋税,兴学校,置官师”及各项日常行政工作外,还曾“数召父老宣谕德意,戒属吏毋苛扰”,特别是对一些仗势扰民引起地方混乱的权势人物进行了坚决的抵制和斗争。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与宦官马骐的斗争。
永乐十五年,中官马骐以镇守和监军的名义到交趾,“大索境内珍宝,人情骚动”。他规定交趾每年必须岁贡扇万柄,翠羽万只,又借机抢掠,抢夺民间珍宝、古玩,史载“淇暴而残,交人苦之,三年问判者四五起”。
由于马骐激变,交趾局势一时又变得严峻起来。黄福除了协助交趾将军丰城侯李彬全力平定叛乱、重点打击声势最大的黎利外,还积极对民众采取安抚措施,对马骐估宠虐民之举,“福数裁抑之”,不因他是成祖的亲信宦官而屈从,而是进行坚决的抵制和斗争。
黄福与马骐的斗争对于减轻百姓负担、缓和因马骐搜掠而激化不稳的交趾局势起了很大作用。马骚民之举动因黄福的抵制而难以全面得逞,不免对黄福恨之入骨,竟向明成祖写信“诬福有异志”,但因成祖对黄福很了解,马骐的陷害未能得逞。
在黄福和李彬恩威并用之下,黎利等人的叛乱也一度被平息下去。到永乐二十二年仁宗即位召还黄福之时,黎利已被击败并逃到老挝,威胁也曾一度消除。
黄福在交趾18年,被认为“视民如子,劳辑训伤,每戒郡邑吏修抚字之政。新造之邦,政令条画,无巨细咸尽心焉”。他的举措得到了安南人的高度称赞,他也因此受到交趾各阶层的爱戴,临回国时,“交人扶携走送,号泣不忍别”,出现了万民空巷,主动送行的场面。
黄福离开交趾不久,宦官山寿掌权,交趾的上层官员中争权夺利的纷争日趋激烈,政令军令出自多门,陷入混乱之中。
黎利见有机可乘,乃率众从老挝杀回交趾,企图东山再起。大敌当前之时,交趾的文武官员却无法按统一步调行事。
陈洽虽以兵部尚书兼布、按二司事,却无力挽救局势,他要求掌握军权的征夷将军陈智、总兵方政和中官督军山寿协力进兵剿灭黎利,但是三个人谁也不听他调遣。
山寿原与黎利交好,一意主抚,而对黎利攻城掠寨竟拥兵不去救援。陈智虽为武将,但“素无将略,惮贼,因借抚以愚中朝,且与方政注,遂顿兵不进,贼益无所忌”。方政有勇无谋,又与陈智互不相容,互不配合,因而屡战屡败。以致黎利势力坐大,地盘也越占越多。
陈洽不得已向朝廷求援,但朝廷所派的征夷将军王通也是庸劣之才,他不听陈洽劝阻,轻易进兵,结果中伏大败。此后一踱不振,“一战而败,心胆皆丧,举动乖张,不奉朝命,擅割清化以南地与贼,尽撤宫吏军民还东关”。他还私下与黎利和谈,使明军士气受到很大影响。
另一将军柳升则过分轻敌,刚入交趾即中伏身亡。值此危急时刻,交趾布政司按察司官员不得不联名上奏朝廷,要求黄福再返交趾执掌大权,“交趾布、按上言:尚书黄福,旧在交趾,民心思之,乞令复至,以慰民望”。
宣宗于是召见黄福,曰:卿惠爱交人久,交人思卿,其为联再行。仍以工部尚书兼詹事,领二司事。黄福二次临危受命,再赴交趾。
但当黄福于宣德吮年九月抵安南境内时,交趾局势已发生了兵变。宣宗准备结束交趾战争,明军部分已撤出交趾,交趾大部为黎利所控制,黄福不仅已无回天之力,而且在从交趾退回的途中不幸为黎利的军队所俘。
这段史书中说:“比至,柳升败死,福走还,至鸡陵关。为贼所执,欲自杀。贼罗拜下泣曰:“公,交民父母也,公不去,我曹不至此(无风注:这段话是说“先生是交趾民众的父母官,先生不走,我等也不至于此。”)。”力持之。
黎利闻之曰:“中国遣官吏治交趾,使人人如黄尚书,我岂得反哉!”遣人驰往守护,馈白金喉根,肩典送出境。至龙州,尽取所遗归之官。
黄福此次转危为安,主要是得力于他在交趾人民心中的巨大威望,连敌人也对他钦佩至极。而且黄福在生死关头,也表现了一个天朝文官凛然不屈的气节。他在自杀不成的情况下,对抓获他的交趾人“斥之,谕以顺逆”,而安南贼众竟然哭着把他送走了。
他在返回国境后,又立即将交趾人送给他的礼物“尽取所遗归之官”。可以说,不论哪个方面,他都做到了尽善尽美。
如今莫玉麟与阮倦把高务实的行为称之为“欲为黄尚书”,显然是极高的赞誉。
高务实自己很清楚,他肯定不是来做黄福的,但不妨先利用一下安南人对黄福的钦佩和怀念来做一些文章。
因此在第二日岑凌赶到,大军进入清化之前,高务实高调的宣布了此次南征黎郑二逆,乃是奉天讨贼,大明天兵不征一米,不夺一文,“除黎逆郑逆及附逆之辈贼产”外,大明不会没收安南民众一文钱、一亩地,同时还将帮助安南都统司在安南编民籍、降田赋、兴学校、置新官、修水利、开矿业……
总而言之一句话,在他高按台的“协助”下,安南都统司会有一大堆利民惠民的举措实施,同时也让“没有附逆”的文人豪强有当官的希望。
相比于在军事方面只会结硬寨、打呆仗,高务实在文治方面就老道多了,一个约法三章,就把黎逆郑逆及附逆叛臣和“广大人民群众”给区分开来,忠实执行了红朝“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的政治理念。
嗯,论人头数,这肯定是一小撮,但高务实心里明镜似的,他现在的所作所为还是在打土豪、分田地,黎家是“皇室”,郑家宛如后来的幕府将军,把他俩摁死了,比没收十万安南百姓还划算得多,再加上所谓的“附逆”全看高务实觉得他附逆没附逆这里面可以打倒的土豪也多得是,何必急吼吼地去跟那些普通安南民众抢食?
于是,在一片不分敌我的欢腾和歌颂声中,高务实率领大军,开进清化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