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代号:捕蛇
谅山之战落下帷幕之时,另一场让高务实更加牵肠挂肚的战事也即将打响。
这场战事,有一个高务实亲自拟定的代号:捕蛇。
莫朝的首都,甚至整个安南包括黎朝在内都公认的首都,叫做升龙,也即后世的河内。
这座城市于公元621年初立,当时名叫“紫城”,唐时称作“宋平”。886年,它成为了一座城塞,被称为“大罗”,为唐朝高骈治所。
1010年,李公蕴乘前黎朝嗣主幼冲,篡夺皇位,改元顺天,建立李朝。
李公蕴于顺天元年所颁布的第一项政策,就是将都城从华闾迁到大罗城并将其改为升龙。李公蕴对臣下言:“朕披观地图,高骈故都大罗城,居天下中,有龙蟠虎踞之势,四方辐辏,人物蕃阜,诚帝王之上都也。朕欲乘此地利,以定厥居。”
李公蕴在朝堂上征询诸大臣的意见,群臣皆曰:陛下言及,此天下万世之利也。李公蕴大悦,乃自华闾徙都大罗城。御舟至城下,有龙见焉,命改其城曰升龙城。
定都升龙后,李公蕴集全国之资产,按中国的建筑风格,大兴土木。
升龙位于资源丰盛的红河平原,且距大海较近,物产丰富,人丁兴旺,作为王朝立国肇基的中心,能摆脱旧都城山地部落牧农经济的限制,对新王朝的统治十分有利,以至于李朝之后的陈朝和后黎朝都奠都于此。
然而高务实一时可能犯了王莽的毛病,对这个升龙城的名字有些不以为然,偏偏把此次将升龙城作为攻取目标的作战行动命名为“捕蛇”。
龙?
中国之外,何敢称龙!
负责执行此次“捕蛇”作战的,正是高珗。
高珗的蜜月度完,就被从京畿调来安南,如果是一般人家,恐怕是要十分不喜的,别说高珗自己会不高兴,他的新婚妻子肯定更不开心。
然而高珗夫妻恰恰相反,对于这个调令,他们夫妻二人都很满意,甚至感激。
因为高珗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高务实昔年的侍女赏月,嗯……现在叫高赏月。
高珗本就是大龄青年,此前虽然受重用,但没人给他解决“终身大事”,他自己虽然出身不高,却有一份志向,不希望一事无成之时就成家。
拖到后来,他已经成了家丁护卫团的团座,仍是孑然一身,恰巧高务实逐渐年长,赏月听琴二女若再不嫁人,在这个时代也要成老姑娘了,于是由高务实做主,将赏月嫁给高珗,将听琴嫁给高小壮。
其实在此之前,京华内部是没有人敢打赏月听琴二女的主意的,照他们看,赏月听琴的结果应该是被高务实收房才对。但事实证明,高务实并没有这个想法,他宁可用来巩固自己属下的忠诚。
当然,这其实也是个附带好处,高务实主要还是认为自己对她们二女并没有什么情欲,收房并不是对她们好——通房丫头进妾,地位其实也没多少提升,与其做妾,倒不如嫁给高珗和高小壮做正妻。
赏月听琴二女有没有一丝遗憾,这个外人不得而知,但她们肯定能感受到高务实是真的关心她们的。
高珗虽然名义上只是家丁头目,可他这个家丁头目不是一般的家丁头目,他平时的直属手下就有好几千,分布在京畿、河南等多处,如果是地方出现异动如流民袭扰等,京华在当地的护矿队、护厂队也会由高珗统一调度。
换言之,他是高务实手底下“管军”的头号大将。
高珗管军,高小壮则是管财。开平三大厂一直是高小壮在打理,后来京华火枪厂和京华火炮厂建成之后,也由高小壮调度,可以说京华最重要的工业基地“开平工业区”就全面掌握在高小壮手里。
因此,高珗蜜月结束没多久便被调来钦州,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正是他继续受高务实信任的表现。既如此,他们夫妻又怎会不高兴呢?
不过,高珗此刻的心情却还是有些紧绷的。他打过倭寇,出过塞北,剿过盗匪,但跟安南人作战,却还是第一次。
不过幸好,老爷把北线的山地作战交给了岑黄两大土司负责,而他负责的是平原地区的升龙一带。
水网纵横的红河平原,跟他当初在江南作战时的地理环境应该有类似之处,但大的局面却也有一些不同。
从升龙到清化,这一块地区打了几十年,现在南北对峙,莫朝还正巧出兵南征了,如果莫朝得胜倒还好,万一莫朝败北而黎朝追了过来,自己要面临的局面就更加复杂了。
高珗并不觉得自家老爷这次的举动有什么奇怪,老爷的所谓“复仇之战”在他看来铁定只是一个对外的说辞,以他对老爷的了解,能让老爷动用如此多的资源来推动这次战争,目的只有可能是利益。
而且是巨大的利益。
但高务实没有明说,高珗也只能靠猜:安南能有什么利益?
当年成祖时,每年在安南只能收七万多两银子的税,而耗银最高时一年将近百万两,便是无事之时,因为驻扎了八万野战之军,每年也要费几十万两,要不是这么巨大的财政窟窿,宣宗怎会干脆丢了安南不要?
除非安南有矿!
高珗心里猜测,若非安南有大矿,老爷应该不会对这种边荒之地有这么大的兴趣才对,不过安南这矿到底得有多大,才会让老爷肯花这样的血本?
关键是,老爷现在好像也不缺矿啊。
得了,赚钱的事情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反正老爷总比自己厉害,眼下还是考虑一下怎么拿下升龙才是关键。
升龙城的大致布局,高珗现在手里就有一份,是高务实让高孟男转给他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份红河河道的水文情况说明。
这两样东西,是广州港的商人提供的,该商人姓胡,做的恰巧也是胡椒生意,当然偶尔也会顺带做一些如沉香木之类的买卖。大明时期,粤商也是一股不小的商业力量,这也是高务实的京华在广州港这么好几年,也只打下个基础的原因。
不过这位胡老板(老板一词古已有之,而且就出在南方)不算土生土长的粤商,他是从湖广迁徙过去的,因此在粤商中混得不大如意,时常会受些排斥欺负。高务实的京华势力拓展到广州之后,他稍稍观察了一段时间,就下决心投靠了过去——投靠不是卖身的意思,而是他的货船全部使用京华的广州私港。
胡老板的船队不算大,甚至称之为船队都有点拔高,他其实一共就三条船,且比京华自家制式的武装运输舰要小了一大圈。京华的武装运输舰因为要装大炮,吨位在大明沿海属于较大号的,统一制式为一千六百料,放在后世就是排水量八百吨。[无风注:关于“料”和“吨”的比例,网上有几种不同意见,一些专家的说法也矛盾冲突,本书中就按这种比例采信,主要是比较方便。]
而胡老板的三艘船虽然都只有九百料大,却也有武装力量,最早的时候倒还只是雇佣一些敢打跳帮战的水手,后来投了京华之后,他买到十二门京华产的舰炮,装到自家船上,从此在安南北部沿海就开始横着走了,连莫朝水师都很少找他的麻烦。
他的生意也主要都在安南北方,南方偶尔去,但去得不多,因为北方的莫朝好歹名义上是大明的都统使,大明的面子在这边比较好使。
他的船不算大,经常从红河河口直接沿河开去升龙交易,对于红河的水文和航道比较熟悉。所以这一次,高务实要对莫朝下手,在广州港调集海上力量之时,胡老板主动请缨,不光提供了升龙城的布局图,还提供了更加关键的红河河道水文说明。
甚至,他还亲自加入了高务实的海上远征军,他的三艘带炮运输船也成为高务实调集的那两百来艘海船中的一部分。其实像他这样的海商,这次高务实的船队中还有二三十艘。
胡老板当然谈不上对高务实有什么忠诚,他们没有统带关系,他和其他愿意加入高家远征船队的老板们看重的是京华这条大腿,嗯……或许应该说巨腿。
京华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太厉害了,有港口,有船队,有船厂,还有炮厂,更别提京华的东家还是皇上的同窗,庚辰科的六首状元!
抱上京华的大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基本不怕官府找茬,意味着他们可以从京华买到任何想买的东西……船也好,炮也好,乃至于配备给水手们一些火枪也不在话下——虽然理论上那犯法,可是出了海,大明的法也不大好用,只有火器才好用。
高珗再次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转过头朝又高又胖根本不像一般南方人的胡老板最后确认:“胡老板,现在这个时期,我舰队真的可以直接沿着红河河道杀奔升龙城下么?”
胡老板虽然又高又胖,但笑起来却跟个菩萨似的,乐呵呵一点没有紧张的模样:“高团座尽管放心,红河宽阔,深度也够,这条水道在下走了十多年了,不会有什么问题。若是安南早有准备,倒有可能在河中布下暗椿之类的东西,不过他们的水师实力远胜南朝,又不知道按台会突然出兵且由水路攻打升龙,这些东西眼下肯定是没有的……毕竟暗椿布下之后,他自家的水师也不方便。”
第143章 海商都不简单啊
红河的通航问题,胡老板自然是有发言权的,他是常出海行船的老手了,现在说的又是他走过许多次的红河下游段,当然把握十足。虽然他是一位“老板”,而高珗不过家丁身份,但他在高珗面前可还真不敢怠慢,又再次肯定了一番。
然后见高珗只是点了点头,胡老板继续说问道:“话说回来,高团座,您是第一次到安南来吗?”
“正是。”
“还习惯吗?”
“还好,我在钦州先呆了一段时间,而且眼下毕竟是在年关边上,钦州这边倒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炎热。”
“目下是安南最好的季节!”胡老板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的说道:“高团座,您可能还不是很清楚,安南这地方,四季并不明显,当地人通常把一年分成旱、雨两季,如今正是旱季,做事也好,打仗也罢,都还方便。倘若是在雨季……”
他呵呵一笑,微笑着摇了摇头,很是肯定地道:“那可真不是来安南的好时机。”
“因为很热?”
“热只是一个方面,关键是出行极不方便。”胡老板叹了口气,道:“安南穷得很,有好些地方根本没有像样的道路,而有些地方,旱季倒还是有路的,可是到了雨季,那些所谓的‘路’,可就通通不见了。”
高珗曾经在江南跟倭寇见过仗,江南虽富,但财富集中,有些地方也穷,所以高珗知道胡老板说的这种情况。他点了点头,道:“看来若想在安南这里发财,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啊,尤其是基础设施方面。”
看重基础设施建设,是高务实从前世带来的思维,连带着他手底下的这些亲信现在也很受影响了。
“是啊是啊,安南其实是有不少优点的,但就是这基础实在太差了。而当地人又懒,宁可去当兵混个半饥半饱,也不肯老老实实种田,至于经商,这些人又蠢得很……”
胡老板说着,撇了撇嘴,似乎懒得多说那些当地人,把话题给转了回去:“其实就算旱季,也要分凉季和热季,现在还处于凉季,但是一般再过两个月,就将进入热季了。高团座,这安南旱季的热季,那热起来,较之雨季,也是不遑多让的!”
这时,胡老板旁边的另一位船主李老板插嘴说道:“老胡说的没错,不过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升龙城,比他说的这个情况要稍好一点。安南以海云岭分南北,北部地区相对来说,四季更加分明一些,不像南部,一年之中,几乎只分成旱季、雨季两个季节。”
高珗点了点头,说道:“那么安南的河流,其汛期、枯期的分际,也是十分分明的了?”
“是的,高团座。”李老板说道:“不过即便是在枯期,安南河流的水量依旧是丰沛的,而到了汛期,那水量就过于丰沛了,不少河段反倒不宜通航了。”
高珗点了点头,笑道:“这我明白,洪水嘛,我在江南见得多。”
“是是,高团座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李老板陪着笑,说道:“在安南,几乎每一条较大的河流,每一年都要发生洪水,只是大小规模会有些不同罢了。”
说到这儿,他向胡老板望去,道:“所以,在下以为,将来咱们还可以组织对汛期的红河水文来一次摸底。”
咦,你倒是已经提前把安南算作大明的领土了?哦,不过理论上来说,现在安南倒也是大明的领土……
胡老板笑了一笑,道:“如果将来京华想要做这件事,我个人当然是全力支持的——事实上,李老板,只要这一次京华能顺顺当当的将升龙拿了下来,以后要对红河做多少次的探测,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诶?等等,你怎么比李老板还直接,就这么把安南看成京华的私产了?
胡老板自己却丝毫不自觉,说着又看向高珗,“高团座,到时候,京华的买卖便可以全面推进到安南来了,而咱们这些人,也都可以趁着京华的东风,好好在安南拓展拓展了。”
高珗不大管生意上的事,不过这话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潡河!”李老板见高珗连谦虚都没谦虚,只当京华对安南早有谋划,不禁立马来劲儿了,忙道:“在下以为,现在还应该搞清楚潡河的航运价值——像京华的武装运输舰这样的大船,是否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龙?”
“潡河?”高珗愣了一愣,这又是什么河?
“是啊!”李老板说道:“潡河在广安入海,在升龙和红河交汇,如果大船可以沿潡河上溯至升龙,则红河三角洲的航运无论是海运、河运,就可以连成一体、四通八达了!”
他说着,自己摸出一张地图来,指给高珗看。原来广安北距红河入海口约一百三十里左右。
“说起广安。”胡老板忽然也正色起来,道:“广安在潡河入海口的北侧,我以为,还不如在潡河入海口的南侧另觅新址,从无到有的建立一个新的港口!”
李老板眼中倏然放出光来,猛一拍大腿,“不错!老胡,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胡老板笑着说道:“北部安南的海岸线虽然很长,但略微像样些的海港,却只有广安一家,然而广安的位置,其实对于做生意而言,却不是特别方便。”
高珗对于这两位老板开始偏离军事主题心中略微有些不满,但他知道这两人非要在自己面前说这些事情的原因——这话不是说给他高珗听的,其实是说给老爷高务实听的。只是他们两人因为身份关系,实在够不着跟高务实说上话,因此这话说给高珗听,其实是想让他转达给高务实。
看在这两位都是***……呃,都是亲京华的海商份上,高珗还是打算听他们说完,反正现在飘在海上,一时半会又到不了地方,有时间听一听。再说,多了解一下北安南的地形环境也是好事。
胡老板说道:“潡河入海口的地理,与红河入海口的地理全然不同。前者较之后者,不仅开阔得多,水深也要深得多,否则也不会拿来做海港。”
他微微顿了顿,又道:“可是潡河入海口虽然开阔,却被吉婆岛一分为二,吉婆岛的附属小岛,都在主岛的北侧,而广安,就居于海口之北,如此一来,出入的航道,不但逼仄了许多,还七弯八拐的,颇是不便。”
“没错!”李老板插嘴,“不仅如此,广安的位置,相对来说还过于偏入内陆了,从港口到外海,距离过远,这也是不便之一。如果没有吉婆岛,那倒是问题不大,可是既有了吉婆岛,就不能不先绕了过去,然后才可以南下。”
胡老板仰起头,微微眯起眼睛,想象那一带的沿海地理,过了片刻,不由连连点头:“老李,还真是你说的这样——这潡河入海口南侧若有个港口,那可就好得多了。水深不输北侧,而航道较之北侧,却开阔得多!”
“是啊!”李老板道:“而且广安还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吉婆岛的附属小岛星罗棋布,已经算是很非常之多了,可是吉婆岛以北,地理更是特别,向这种小岛,也是愈发之多——整个海湾中的大小岛屿,怕不得有好几百甚至上千、数千也说不定!相较之下,那吉婆岛已经算是最大的一个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些小岛,自古以来,就是海盗的渊薮!海盗们在外海劫了货、杀了人,往这小岛多得星罗棋布的海湾里头一躲,根本就无从追剿——试想一下,几百、几千的岛屿,上哪里去找人?官军水师追进去了,自个儿还出不出得来,恐怕都是个问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高珗这次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说,广安出入外海的航道,距离海盗的巢穴太近,容易受到骚扰。”
“是的!”李老板连忙答应道。
“茅塞顿开!”高珗微笑说道:“这些话,届时我会转达给我家按台知晓。”话是这么说,高珗心里的想法却是:你这家伙要是指望我带着舰队去剿海盗,那就趁早熄了这份心思,我是来拿升龙的,老爷可没让我去跟海盗躲猫猫。
不过,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问道:“嘶……等等,我有一点很好奇——既然这广安的地理环境并不如何理想,而且距离海盗的巢穴又太近,那它怎么会成为莫氏唯一像样的海港呢?”
李老板笑着摆手,说道:“正是因为海盗啊!高团座您想,那海盗虽说叫海盗,可也不能总是呆在岛上,他们也要上岸的——不仅要销赃,还要购买各种必需的物资。还有,许多海盗,其实就是附近的人士,他们的家其实都在岸上。”
哦,原来是这样。高珗明白了,这个广安,竟是因海盗而兴的,就像前些年大明开海的时候,第一个开海的港,漳州月港,原先就是一个因为海盗而兴的港,那地方其实地理环境也不是很好,所以现在开海之后的发展,很快就被真正有优势的大港超越了。
第144章 这是在针对谁?
次日,天光破晓,红河河口已经在望了。
潡河河口虽然寄托了两位老板的良好愿景,但潡河到底能不能通航大船,毕竟还没有得到详证,因此京华这支自称前来复仇的舰队,至少此次还是得走红河。
此时海面上出现了几个小岛,船队得从岛屿间穿过,才能够进入河口。不过高珗站在舰桥上看了看,发现这几个小岛海拔极低,岛上面也几乎没有任何起伏,或许将之称呼为“沙洲”倒会更加合适些。
“这几个岛屿的位置却是不错。”高珗打量了一会儿,道:“如果地势再高一点的话,在上头设置炮台,拿来扼控河口,倒是颇为不错。”
李老板微微摇了摇头,道:“安南人可能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件事,一点儿迹象都没有,在下从这里经过至少十几回了,岛上应该只生活着为数不多的渔民,能不能够算做一个渔村,恐怕都不大好说。”
“老李说的不错,在下也没有在这里发现过莫氏的军队。”胡老板点头应和道:“据说莫氏方面的武备比较落后,尤其是在火器方面,已经开始落后于南边的黎朝了,在下觉得他们或许是因为大炮不行,那些过时的土炮即便设置在岛上,也起不了封锁河口的作用。”
高珗听了这点,倒是关注了一下,问道:“南边的黎朝,在火器上面颇有进步?”果然管武装力量的人,相比于哪里适合开港做生意,还是更关心武备方面的问题。
胡老板道:“黎朝倒也谈不上什么进步不进步,只是他们好像跟佛郎机人做起了生意,从佛郎机人手里买了一些炮,听说甚至还买了两条战船,希望借此对抗一直压着他们打的莫氏水军。”
高珗皱了皱眉,佛郎机人他知道,老爷称呼他们为葡萄牙人,这些人在航海方面能力不错,连老爷对他们都比较重视。实际上大明的火炮发展,在嘉靖初年的时候就曾经因为缴获佛郎机人的火炮而得到提高,后来一边进口,一边仿造改进,才有现在的模样。
甚至京华的火炮,目前也是佛郎机炮的改进版,由此可以看出佛郎机人的水平,如果南边的黎朝也在进口佛郎机的火炮,到时候没准会有些麻烦。
当然,这些话他就不会对胡老板和李老板说了。
岛屿沿岸,零零星星的泊着几条渔船,船上挂着几张渔网,船上则晃动着早起的渔民忙碌的身影。
看见有这么庞大的一支船队开过来,不少安南渔民都停止了手中的劳作,默默的注视着船队鱼贯而过。
这些红河河口的渔民,早已经见惯了大船,不过他们平时见的都是“朝廷”的水师,但问题是水师前段时间不是大举出动南下跟黎逆作战去了么?
而且这支船队虽然一看就知道是要进河口的,但怎么看也不像朝廷的船队,这些船上的旗帜似乎也不是朝廷的旗帜呀,哦……倒有些像大明国的船。
难道大明终于发现咱们莫氏安南才是最恭顺的,现在派出大军要帮咱们平了黎逆?
唉,算了算了,上头的事情,咱们也搞不明白,大明国的事情,更加搞不明白,还是不去伤这个脑筋了,反正凡事自然有朝廷顶着。
此时京华的船队从两个小岛间缓缓驶过,河口已经近在眼前,几条趸船停泊在岛屿和河口之间的海面上。
“看来这些安南人对咱们倒是没有什么恶意,或者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或者是不敢对咱们有什么恶意……总之,都是好事。”高珗笑了一笑,放松了一点,道:“这一带虽然没有什么合适的港口,不过看起来倒也多少还是有些商人在此做买卖的?”
由于红河口不是港口,没有像样的码头,无法停泊大吨位的船只,于是这些趸船就充当了浮动的码头和仓库,外洋过来的商人将货物卸载到趸船上,岸上的买家坐小船、划小艇,到趸船上来选购,并拿自己的小船、小艇,将选购的货物运载回去。
“是的,毕竟是河口嘛。”李老板说道,“还是有些商机的,海船进了内河,适航性会变差一点,再加上风向风力等问题,都会对海船造成影响,所以一般外洋来的商人,若是买卖不算太大的,一般就懒得顺着红河去升龙,而是就近在红河河口这里完成交易。”
胡老板则说道:“这些趸船,较之在下上一回来,似乎还多了几条,却不知何故?”
李老板数了一数,想了一下,也点了点头,道:“似乎是的,或许是因为莫氏和黎氏之间又开始打仗了,所以有些物资的需求变得更大。”言下之意是,外洋的商人来得更多了。
船入河口,虽然附近的渔民对京华的大船队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但高珗还是下令编队提高戒备。
谁知道这戒备还真不是多余的,没过多久,桅杆上的“望台”就发现状况了。
“报告,前方河面发现河椿!”
船队立刻开始降帆,减慢了速度,最终停了下来。
不远处的河道中央,出现了一长溜的“河上拒马”,这种插在河道中间的“拒马”宽约一丈有余、不到两丈的样子,通常是两个“拒马”并排设置,彼此之间相距也是一丈有余、不到两丈。前后两排,间隔大约十丈左右。
不过这些“拒马”并不在一条直线上,而是前后交错,成“S”形的分布,像一条体宽五丈左右的长蛇,向着上游的方向蜿蜒行去。
高珗让望台报告得更清楚些,望台上可能数了一会儿,才回报说一共三十排,也就是六十具“河椿”,前后绵延约大约两里的距离。
河椿不是什么新鲜战术,大明自己也会搞,尤其是对于参加过对倭寇作战的高珗来说,更是玩剩了的玩意儿:先将木桩一端削尖,夯入河底,然后,将“拒马”固定在木桩露出河面的另一端,即成为阻碍敌军舰只前进的“河椿”了。
眼前的“河椿”,是拿来阻碍哪支敌军的舰只呢?这似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
可是高珗微微皱起眉头,觉得这情况有些出乎意料,安南人已经提前知晓我们的行踪了?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呢?
要知道,这六十具“河椿”的设置,绝不是随口一说,马上就妥的事情,就算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至少也要一整天的功夫。而这批“河椿”必定是在舰队达到红河口外海之前就已经布置好了,所以,如果这批“河椿”确实是拿来应付“捕蛇行动”的,则安南人必定是提前知晓了京华舰队的行踪。
可是这说不过去啊!安南就算对大明有所防备,在海上的关注点,也应该是广东水师才对,钦州港这才刚刚开建呢,自己来之前这些船都是停泊在临时码头,安南人安插细作要是这么给力,锦衣卫不得惭愧死?
第145章 原来如此(四更1W1)
面对这个意外情况,不仅高珗有些皱眉,两位常走红河航道的船主老板也颇为惊讶。
想了一会儿,胡老板微微摇头,道:“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就算安南人厉害到在钦州都有细作,而且他们还很肯定的判断出我们此次出港,就是来跟他们为难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也来不及通知升龙方面,来布置这些‘河椿’才对啊!”
“没错,老胡说的有道理。”李老板也皱着眉头,说道:“就算安南人这次真的出人意料聪明了一回。可是从钦州到升龙,再从升龙到红河口……这消息怎么可能传得这么快?升龙安南人的效率,能有这么高?”
“你们的看法都是有道理的。”高珗也同样皱着眉头,道:“钦州是我大明的钦州,安南人在钦州就算有细作,也不可能有什么六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如果我们出港时,对方细作再传消息回安南,陆路方面不可能这么快。而海路……钦州是京华的私港,哪条船出港我们不知道?最近钦州港出海的船只全部在我们舰队里头,怎么可能通知升龙方面?”
他否决了安南细作传递情报的可能,但究竟怎么泄露的消息,一时却想不明白。这时候李老板插话了,道:“或许,这些‘河椿’跟咱们其实并没有什么关系?也许……也许是拿来对付海盗用的呢?这儿距海盗的巢穴,似乎也没多远,不是吗?”
“距海盗巢穴不远的是潡河河口,不是这红河口。”胡老板摇头道:“红河口距潡河口,还是有些距离的。”
“再说了……”胡老板顿了一顿,补充道:“海盗沿海岸抄掠,本是寻常之事,红河口一带,倒也不是没有受过海盗的骚扰的,可是还没有听说过有海盗敢溯红河而上,一路抢向升龙的?那也未免太嚣张了,升龙在平时可也是有莫氏的正规水军的!难不成那些海盗还想着正面作战把莫氏的水军给挑了?这也太离谱了。”
高珗望着那些河椿,沉吟片刻,断然摇了摇头,道:“不对,这些‘河椿’,不是拿来对付海盗的!你们看……”
他伸手一边指点,一边说道,“当年高大老爷提督操江(高捷),我曾随之与倭寇作战,对‘河椿’还是有些了解的。眼前这些‘河椿’只在河道中央蜿蜒一线,前后两排‘河椿’的间距,足有十丈,排列得十分疏落,因此小船是肯定拦不住的,舢板甚至可以从两具‘河椿’间任意穿过。而稍大一点的船只,也可以慢慢绕行‘河椿’,或者避开中央的河道,往两边走,甚至你们二位的船都有可能绕行过去。只有真正的大海船,如我们京华的这些武装运输舰,才是真的过不去。”
两位老板听了,连忙去看,再一打量,果然如此。因为“河椿”是S形排列着的,大船绕过第一排“河椿”时,因为船体较长,无论如何都肯定避不过第二排“河椿”。而且河道不比大海,其水位都是中央深而两边浅,眼下又正好是枯水期,大船如果不走中央水道而绕行两边,那么在某些河段,就可能有搁浅的危险。
所以,这个“河椿”的布置,正如高珗所说的,是专拦大船而不拦小船的。那些海盗的船,一般都较小,因为小才灵活,打不过还能逃。因此这个“河椿”,就显然不会是拿来对付海盗的。
那么谁的船比较大呢?目前想来想去,似乎也就京华的这些武装运输舰算是大船了,虽然对比当年大明最威风时的大宝船来说,这也就是个小不点,但至少在眼下,还是称得上大船的。
“看来真是对付咱们的。”李老板语气有些郁闷,说道:“这些‘河椿’既然只能对付大船,那想必就是针对咱们了,可是在下还是想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猜到咱们会来升龙,而拿‘河椿’堵住了红河的河口?”
说着,他叹了口气,补充道:“反正这‘河椿’如此排列,并不如何影响小船的通航,也就是说在拦住了京华的炮船同时,对他们安南人自己,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影响还是有的。”胡老板经验丰富,而且观察仔细,指了指一处河椿,说道:“高团座、老李,你们看,这‘河椿’相当于一道简易的水闸,流经‘河椿’时,水量会减少,流经‘河椿’之间以及‘河椿’旁边的水量则会相应增加,水流也就因之加快,对于小船而言,阻力也就为之大增了。”
他说到这里,自己又提醒了自己,再次补充道:“还有,流经‘河椿’的水流与流经‘河椿’之间乃至‘河椿’旁边的水流,彼此流速是不同的,这会很容易形成漩涡,对小船的通行,会造成进一步的危险……喏,你们看,那边就有个漩涡已经形成了!”
高珗与李老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真如他说的一样,这里的水流因为河椿的关系而变得十分紊乱,正有漩涡已经形成。
李老板摸着胡子,道:“那这么看起来,安南人此举,可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啊。咱们可不要忘了,这些东西除了影响他们的小船之外,他们自家的水军现在也南下取和黎氏作战了,待他们回来之时,岂不是也要面对这些阻拦?安南人还真不怕费事!”
“且慢!”高珗忽然想起胡老板之前说的一件事来,说道:“之前胡老板说,黎氏那边现在和佛郎机人勾搭上了,不仅找佛郎机人买了火炮,还买了两条战船,打算借此来与莫氏水军相抗?你们说,安南人这些河椿是不是为了阻拦那两条佛郎机战船才设置的?”
胡老板和李老板被高珗这么一提醒,同时一拍大腿,齐声道:“对啊!很有可能!”
尤其是胡老板,还补充了一句:“不对,不是可能,是必然如此!只有这样,才能解释莫氏的所为!有了这些河椿,虽然未见得能拦住那两条佛郎机战船,但至少能够迟滞它们一些时间。”
高珗大大地松了口气,放下心来:“既如此,咱们稍稍费一些手脚,把这些河椿拔了就是,这方面我有经验,这些河椿……最多一天,咱们就能清理掉。”
一天时间,升龙方面就算得知消息去做准备,准备也有限,基本上还是能达成偷袭的效果。
尤其是,现在这地方说不定还不是莫朝官府在意的地区,周围只有些穷苦渔民,而这些渔民对他们这支一看就不是“黎逆水师”的舰队,似乎并没有什么敌意,没准根本不会向官府报告。
这样的话,升龙方面也未见得能提前预警多少。
高珗对付这些河椿的办法,稍稍有些费时,但并不费力。他只是在船头挂锚的位置命人绑上预备的缆绳,另一头派小船系住河椿,然后下令全船张帆,巨大的动能一下子就把夯入河底的木桩给拔了出来。
这是因为河底沙土松软,“河椿”的根基本就不可能有多么结实,他当年自己布置过这种玩意来阻拦倭寇,当然清楚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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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书友“一念刹那永恒”的打赏,谢谢!顺便说一句,这两章提到黎朝和佛郎机的交易、买船等,是为后续的剧情铺垫,水字数什么,我表示不能接受——再说这本来就是剧情故事,我也没解释什么道理啊。
第146章 陛下,出大事了!
舰队一路前行,可能是由于莫军水师主力已经南下去和黎朝作战的缘故,一路之上高珗舰队并未遇到莫军水师的狙击。
不过,这不代表莫朝方面迄今仍没有反应,事实上在舰队抵达兴安时,便有当地官员派了代表,乘小船过来询问“天朝水师”此来的用意。
本来高珗以为到了这般局面,接下来就只有开打一说了,谁知道胡老板眼珠一转,出了个主意,高珗听完,略有些犹豫地同意了。
然后胡老板就大模大样地出现在了兴安官员面前,以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的名义,严厉谴责安南都统使莫茂洽剿匪不利,导致有安南海盗进入钦州袭扰。并且表示高按台此次派出自家船队前来,一来是展示天朝威严,督促莫都统尽快剿灭广安海盗;二来也是听说黎朝方面买了两条佛郎机人的战船,担心莫都统抵挡不住,因此前来给他压阵。
兴安的莫朝官员听得一愣一愣的,这番话说的事情倒全都是有根有据,广安当然有海盗,黎朝当然也是买了佛郎机的战船,可是……广安的海盗去袭扰了钦州?天朝船队却来给咱们压阵?
怎么听起来都不太靠谱呢?
使者便问胡老板道:“感谢上国好意,但不知尊使有没有高巡按的公文?”胡老板自称是高务实的使者,当然不能是“上国天使”,只能叫尊使了。
尊使胡老板听了,却是一脸冷然,道:“有自然是有,但那是给莫都统看的,事关军机,你是何等身份,也想看一看?”
莫朝由于开国之君莫登庸未战而降明的缘故,对大明有些硬气不起来,连带着这些地方官员也只能唯唯诺诺,那使者见“广西使者”蛮横,竟然就不敢坚持了,只能想法子拖延时间,说希望天朝使者在兴安稍事休息,待他们通知升龙方面做些迎接的准备。
这里要插叙一句,安南都统司都统使在大明只是个从二品衔,按照大明的传统,相当于一个大土司,而由于广西离安南最近,因此他理论上归广西守臣管辖——广西守臣是一个宽泛概念,但不管怎么宽泛,广西抚、按两院从法理上来说肯定是他的上级。
也就是说,广西巡按的确有督查莫茂洽的权力——虽然这种事并没有发生过,但至少法理上是这样。
胡老板果断拒绝了那使者的“好意”,表示本舰队虽然带来了高按台的公文,但舰队本身并非天朝水师,出外的每一文钱都是自己的钱——你没瞧见那里头还有许多私船吗?
所以,咱们可没工夫在这里耽误时间,得赶紧赶到升龙,一边传达按台的钧令,一边还要顺带做生意呢。
那使者这下子反倒放心了,只要不是大明水师,这些商人的船队不可能是来打安南的,就算那位高按台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擅开边衅啊。
于是乎,这位使者安心去回复自家老爷,而京华舰队则大摇大摆地继续溯游而上,直奔升龙去了。
不过兴安官员到底没有糊涂到家,虽然也觉得这事虽然意外,但问题不大,却仍然派人快马加鞭通知升龙方面。
这位官员当然也是打着小算盘的:天朝来人自称奉了广西巡按御史之命,自己一个地方官当然不能随便拦下,再说就算想拦也拦不下啊,难道让人对着河里那么大的大海船射箭吗?
但是知情不报也是不稳妥的,万一这支舰队一路开到升龙,升龙方面居然连消息都没收到一条,不管双方会不会发生误会或者甚至冲突,将来升龙方面都有可能治他一个懈怠之罪,那岂不是冤枉?
所以,一边放舰队过去,一边派人快马通知升龙,这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没有罪。
虽然眼下这红河下游因为海风的关系,处于顺风行船,但毕竟是逆水,兴安的派出的信使的确比京华的舰队更快抵达升龙。
“安南都统使”莫茂洽得知消息的时候大吃一惊,一听就知道事情坏了。
他可不是那些地方官员,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不说,脑子还迟钝之极。这支舰队光大型海船就有六十多艘,中小型海船还有一百余艘,这样的实力比他家的水师还强大了,却说自己就是来送个信,换了谁也不敢信啊!
不过,坏是坏了,但坏到什么程度却还不好说。毕竟对面自己也说了,是来责令他去剿灭海盗的,按照大明的习惯,责令什么的,如果没有底气,自己这边也都是能拖则拖,所以这只船队说不定就是来对自己起一个震慑作用。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况就还好,只是说明那位高巡按对于“钦州被海盗袭扰”一事十分震怒罢了,却还没有其他意思,那自己这个大越皇帝还是能继续做下去的。
然而今年注定不是一个好年份,去年谦王之死对莫茂洽而言还只是喜忧参半,毕竟他头上的两座大山少了一座,但接下来轮到莫茂洽自己倒霉——他失明了!
虽然御医告诉他,说陛下只是得了青光眼,好好医治调养是可以治得好的,但他自己还是十分恼火,因为原本他是打算将谦王死后空出来的兵权自己收回来的,谁知道意外失明,这兵权争来争去,最终又落到了应王手里。[无风注:莫茂洽因青光眼失明是史实,历史上在几年后他就痊愈复明了。]
莫茂洽眼睛上绑着明黄色的绷带,刚下旨传相关大臣前来议事,准备讨论一下怎么对待这支广西巡按御史派来的舰队。谁知道內侍刚刚出去,外头就有一批大臣匆匆跑来觐见了。
莫茂洽坐直身子传他们进来,老远就听见有大臣大声道:“陛下,出事了!”
“朕只是有些眼疾,耳朵没聋,不用这么大声!”病中的莫茂洽显然心情不是很好。
然而更让他心情不好的消息马上就要传进他的耳朵里了,那大臣依然没有收声,仍是很大声地道:“陛下,真是大事,应王南征大军大败,六万大军损失过半,已经退回河南。”
呃,这个河南是安南的河南,就在莫敦让吃败仗的宁平以北约五十里,同时这地方离高珗舰队刚刚经过的兴安也只有不到五十里,在兴安的西南方向。
“怎会有如此大败?”莫茂洽大吃一惊,忙问:“大军可曾重整?应王如何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之前谦王在时,虽然拿不下南朝,但好歹也是压着南朝在打的啊,为何这才几个月,大军出征就被南朝打了个大败,六万大军损失过半!
伤筋动骨啊这是!
那说话的大臣忙道:“大军现在已经在河南重新集结,应王受了些惊吓,但还能坚持,他派人让阮倦将军立刻启程南下与他会和,以应对黎逆可能马上就会发动的反攻。”
莫茂洽真想大骂自己这位七爷爷是个废物,可他也知道,这位七爷爷虽然揽权,但自己能坐稳位置,还是离不开他的支持。
莫茂洽冷静了一下,问道:“阮倦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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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天亡我莫氏啊
莫敦让手中的六万大军损失过半,按最好的情况算,他现在手里也只有三万人,而阮倦手中有一万五千兵马,加在一块儿还能凑个四万多大军出来,面对极有可能反攻的南朝军队,还是有希望能稳住战线的。
而等右路莫玉麟手中的两万五千大军赶来,这就还能凑个六七万,万一打得好点,收复失地也不是什么咄咄怪事,没准能重新把战线拉回到南征之前的模样。
然而阮倦似乎并不这么想,他的答复是:请应王在河南继续收拢败军并坚守布防,他将率领麾下大军绕道攻击回春,然后顺着马江而下,做攻击清化之势,迫使郑松退兵,回防清化。
阮倦同时还送来了奏疏,详细解释了这么做的好处。不过莫茂洽虽然一直没能掌权,却不代表他真的就是个二愣子,即便朝臣们开始分为两派就此争论起来,但莫茂洽眼瞎心明,他知道阮倦不肯去河南见莫敦让的原因。
应王莫敦让本就对阮倦这各外姓将领不是很放心,加上阮倦是莫敬典提拔的人,莫敦让没有把握能够完全拉拢住,一直都在想方设法削弱阮倦的兵权。而现在莫敦让自己吃了大败仗,损失过半,实力大衰,如果阮倦此时过去,没准莫敦让脑子一热就把阮倦的兵权全给收了,到时候阮倦反抗还是不反抗?
再说,莫敦让那边刚吃了大败仗,肯定士气不振,阮倦也担心自己去了之后,他们会拖得自己的部下也随之士气消沉,到时候这四万多士气低落的军队面对乘胜而来的黎朝郑军,守不守得住那可真是两说。
反过来,应王莫敦让堵在河南,阮倦绕道去取清化,郑松可承受不起清化丢失的后果,必然只能撤兵回援。这时候,阮倦如果觉得能打,就打一仗看看情况;如果觉得不能打,那就赶紧撤回来便是,无论怎么看都比较保险。
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阮倦手里的军队被削弱了之后,汰弱存强,现在留下的基本都是精兵,快攻快退是可以办得到的,否则要是一群弱鸡,那绕过去之后就可能变成送菜上门了。
只是阮倦这么一来,就相当于是把应王给卖了——他那三万残兵顶不顶得住郑松的得胜之军?要是顶不住的话,莫敦让岂不是得死在河南?
可想而知这个消息传到河南之后,莫敦让该有多么愤怒。
但莫茂洽不是很愤怒,反而觉得这可能是个机会。七爷爷莫敦让看起来搞内政还算一把好手,但打仗显然不怎么在行,他率残兵守河南多半受不住,到时候兵败战死并不是多么不可能的事,甚至哪怕没有战死,连战连败之下也肯定威望大损,自己岂不是就有借口趁机收了他的大权?
虽说到时候升龙会有些危险,但莫敦让失败之后,残兵肯定会往升龙败退,届时再加上升龙的兵马,短时间内守住升龙城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阮倦那边取得效果,那他莫茂洽岂不是出道即巅峰——初掌兵权便在升龙城下击退郑松?
有了这个战绩,他的威望就树起来了!
到时候就算没有七爷爷的支持,这个皇帝也能做得稳稳当当!
再说,还可以下令让莫玉麟改换目标,马上前来守卫升龙城——他大概只能在升龙城被围前后抵达,但那就足够了啊。
莫茂洽想通了这个关键,正要表态同意阮倦的请求,忽然又有人急匆匆前来报告。
“陛下,大事不好了,明军于五日之前出兵攻取了谅山!”
要不是绑着绷带,莫茂洽瞎了的眼睛可能都要瞪出来了,手脚冰凉:“明军出兵攻陷了谅山?为什么?”
殿中的莫氏朝臣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一个个呆若木鸡,不敢做声。
“明军说他们是来复仇的……他们说陛下派人行刺广西巡按御史和一众土司,因此广西巡按派出家丁同土司们的狼兵一道前来复仇。”
“什么?岂有此理,朕什么时候派人行刺他们了?胡说八道!”莫茂洽大怒:“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朕……朕……”
朕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莫茂洽忽然醒悟过来,此时南边刚吃了一场大败仗,郑松随时可能杀过来,北边又丢了谅山重镇,明军只要一路奔着西南方向杀来,全程还不到三百里,要是动作快的话,最迟五六天就要杀到升龙城下了!
而且他还突然明白了之前那支舰队的来意——哪是什么责令自己清剿海盗?他们怕不是来清剿自己这个大越皇帝的!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莫茂洽觉得大事不妙的时候,莫玉麟的右路方向也传来了不好的消息——明军一部趁他大军南调,忽然出兵攻取了高平,现在正在往莫玉麟屯兵的宣光进军。
莫茂洽手足冰凉,连忙问两路明军各有多少兵马,结果一问之下,得到的答复是谅山方面“至少四万”,高平方面“少说五六万”。
莫茂洽整个人都不好了——明军出动了十万大军!这是要趁火打劫,灭我安南啊!
想当初永乐朝时明军南侵,虽然安南的史书记载是明军出动了“三十万大军”,其实那个数大家都知道不能当真,实际上连十万都不到——张辅在安南的兵力基本一直都维持在八万左右。
安南的数字不靠谱到什么程度呢?嗯,安南说明军出动了三十万,而他们出动了七百万大军抵抗明军。
七百万?呵呵……你高兴就好。
有七百万大军还呆在安南晒什么太阳,直接去打了南京当中国皇帝岂不是美滋滋。
所以莫茂洽一听明军来了十万,下意识就觉得完了。
当初张辅八万人就把安南轮了个遍——不对,应该说是一遍一遍又一遍,任他什么名师大将,在张辅面前都是被揍得满山跑,要不是后来宣宗觉得安南这地方维持起来忒不划算,安南有什么机会独立?
现在倒好,南边郑军有得胜之军六七万,北边有大明的十万天兵,红河里头还有一支光大海船都超过六十艘的舰队正奔着升龙城杀来……我招谁惹谁了?
这是天亡我莫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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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降明总好过降黎
“陛下,这……这其中必有误会,咱们是不是赶紧联络一下广西巡抚和巡按,把事情解释清楚一下?”
解释当然是要解释的,可现在解释来得及吗?
“陛下,谅山既失,北路已无险可守,四万大明天兵不出三日即可杀到升龙城下,眼下升龙城中不过一万老弱之兵,如何能防?”
明军难道是机械化步兵,就算谅山丢了,这还有三百里路呢,三天就杀来了?
“陛下,为今之计,得赶紧将应王和阮倦都召回升龙,只要升龙守住,咱们就还有转圜之机……”
嗯?好主意啊!然后朕的脑袋是给郑松呢,还是给高务实呢?可真是叫人为难呐。
“陛下,臣以为高平既失,宣光守不守已经不重要,不如把莫玉麟速速调回升龙……”
“胡说八道,莫玉麟调回升龙有什么用?不如调到太原,届时莫玉麟所部既可以挡住从高平南下的明军,也可以从侧面威胁由谅山而来的明军之后路,如此这两路明军只要还想拿下升龙城,就必须先取了太原,这样一来升龙便可以获得一个喘息之机……”[无风注:此太原是安南的太原,在升龙城正北方约一百二三十里。]
莫茂洽发现只有这个建议似乎还有些脑子,忙道:“敦厚王,莫玉麟部能担当得起这样的重任吗?”
敦厚王,名叫莫敬恭,乃是谦王莫敬典的长子。[注:不要问我为何老爹和儿子都叫“莫敬X”,我也不知道,顺便提一句,莫敬恭的侄儿又叫莫敬宽……]
敦厚王莫敬恭算是莫茂洽的“皇叔”,不过他俩年纪倒差不多,都是三十几岁不到四十。在莫敬典掌握大权的这些年里,莫敬恭和莫茂洽这叔侄两个,其实私底下关系还不错。
面对莫茂洽的这个问题,莫敬恭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道:“莫玉麟毕竟是西郡公之子,对莫氏、对陛下都是忠诚的。”
莫茂洽沉默了一下,缓缓点头。
这里牵涉了一桩旧事,莫敬恭所说的“西郡公”名叫阮敬,乃是谦王莫敬典的岳父。嘉靖二十五年,安南都统使莫福海卒,大将范子仪谋立宗室莫正中为帝,被谦王莫敬典、西郡公阮敬联手击败,范子仪等据海阳,并且入寇广西边境,最后大明派出俞大猷,与莫敬典、阮敬联合将之剿灭。
[无风注:无论中、越史书都没有说明为什么阮敬的长子会叫莫玉麟,而且莫玉麟这个名字还有不同翻译,也作莫玉(王旁加一个辇),因为史载不全,本书中姑且认为是由于阮敬此功,所以长子被赐国姓吧。]
换句话说,莫玉麟其实是莫敬恭的舅舅。
莫茂洽想了想,道:“莫玉麟乃是谦王旧部,其人忠义自不必言,但朕恐他不知当今局势已经至此,我莫氏史已危若累卵……朕想请敦厚王去一趟宣光,向莫玉麟说明情况,并为监军,不知敦厚王可愿往?”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莫敬恭跪地俯首道:“臣下既是莫氏宗亲,自然愿往。”
“好!那就有劳敦厚王了。”莫茂洽大声道:“来人,赐节符!”
节符自然是平时就有准备的,不必多说,现在情况紧急,一应从简,把节符给了莫敬恭之后,莫茂洽又道:“敦厚王与莫玉麟领兵到了太原之后,先不要急着与明军交战,等朕与广西先行交涉再做打算。”
莫敬恭知道莫茂洽的意思,现在这个局面大家都清楚,万一事有不谐,降明未必会死,降郑却是绝无生路——至少他们姓莫的降郑那是必死无疑,所以先不要与明军打生打死,免得断了最后的生机。
莫敬恭领命去后,莫茂洽又问道:“眼下的局面众卿都已经知道了,黎逆、郑氏与我朝不共戴天,是断无交涉之必要的,但大明却未必。”
他顿了一顿,叹道:“朕是没有派什么刺客刺杀广西巡按高公的,此事必有隐情,大明方面一定是弄错了,或者就是朕被人陷害了……总之,这里面的缘由必须向大明解释清楚,必须向高公解释清楚!不过现在出使大明,或许会有一些危险,不知诸位爱卿谁肯前往?”
向大明说明情况那是很有必要的,但如果出使之人是自己的话……就不太好了。众臣工顿时眼观鼻鼻观心,看起来都是在为大越帝国的未来忧心忡忡,以至于没有听见皇帝的话。
一位老者叹息一声,站了出来,道:“陛下,老臣愿往。”
莫茂洽听得出此人的声音,这是莫朝历史上最有名的大儒、莫大正年间状元阮秉廉,他是做过“大越帝国”阁老的老臣,现在其实已经致仕了,不过因为他就住在升龙,所以仍然经常被请来皇宫已备顾问。
“阮老肯往,此事必成矣!”莫茂洽大喜,道:“朕听说那位广西巡按御史高公,乃是大明朝的六首状元,所谓天下文魁是也,我朝也只有阮老去,方能不坠气度,如此,就有劳阮老走一趟了。”
阮秉廉道:“大明的六首状元岂是老臣可以比拟,老臣此去也不是去与高巡按谈学论道,不过是解释此中情况,以免双方交兵,却便宜了使诈之人。”
“敢问阮老,要如何说服高公?”莫茂洽问道。
阮秉廉摇头道:“眼下还不知高巡按是何态度,如何说服还无从谈起,只是总得先说明一下……看高巡按如何回答,再做定论。”
莫茂洽想了想,让众臣且先退下,然后单独对阮秉廉道:“阮老,朕担心即使说明了情况,高务实也不肯退兵。”
阮秉廉似乎早有这种心理准备,闻言并没有惊讶,只是道:“那要看他所图者为何。”
莫茂洽苦笑道:“不是朕想说丧气话,朕觉得大明对我大越从来都未曾死心。此番……也不知是不是他们与黎逆串通好了的,总之眼下这个局面,朕看是很难扳过来了。万一大明不肯退兵,阮老以为朕该如何是好?”
阮秉廉长叹一声,道:“老臣身为臣子,不敢谈及此事。”
“事已至此,阮老不必顾忌,有什么话就说罢,朕受得了。”
阮秉廉再叹了一声,道:“若是果然如此,降明总好过降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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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兵临城下(4更破万)
京华舰队在升龙城的祥符门码头前停了下来,两百艘大大小小的海船将这一段红河的河面几乎遮蔽,而那一门门露天甲板重炮的黑乎乎炮口,更是让整个升龙城噤若寒蝉。
升龙是安南的首都,其格局分内、外二城。
内城由外而内,又分为京城、皇城、禁城,其中禁城为帝后妃嫔居停,即安南版的“紫禁城”;皇城为朝仪及办公场所;京城环绕皇城,既为皇城拱卫,亦为集市、街坊以及居民区。
至于外城,其实更确切的说,应该叫“城外”,实际上相当于郊区,并无城垣围绕。
升龙城与这个年代的无数城池一样,也是倚河而建,升龙在红河的右岸。升龙有四门,东曰祥符,西曰广福,南曰大兴,北曰曜德,其中一出东城门祥符门,就是码头。
眼下京华的舰队,就泊在祥符门码头前的河道中央,所有船只的船身都侧对城门,所有的甲板炮,但凡设计允许可以摆在对准升龙城位置的,都已经摆在随时可以发炮的位置,无数个黑洞洞的炮口,仿佛择人而噬的巨蟒之口,一眼看过去,叫人头皮发麻,浑身战栗。
尤其有一点必须要提,升龙虽贵为N朝古都,为安南第一大城,可是眼下升龙城的城区大小,其实还不到后世河内的十分之一。
停泊在祥符门外河面上的京华舰队,即便眼下舰炮的威力远不如后世,但其中威力最大的一批,射程也几乎可以覆盖小半个升龙城,而由于皇城本就离红河比较近,所以这个射程已经差不多够把炮弹送进皇城甚至禁城之内了。
船泊小半个时辰,高珗始终没有等到升龙城的反应,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正准备下令家丁护卫团下船登陆强行攻城,有人来报,说升龙城有人过来了。
来人是一位姓张的宦官——呃,这倒不是安南都统使莫茂洽不给面子,而是他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支舰队,尤其是他连这支舰队的主将是什么人、什么级别都不知道,堂堂皇帝陛下,呃不是,堂堂一个都统使,实在不方便现在就出面。
高珗听说对方第一件事居然是派人来问“品衔”,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他有个什么品衔?
“我只是广西巡按御史高老爷的家丁,忝为家丁护卫团团正,没有什么品衔。”高珗淡淡地道:“不过,我带来了高按台的钧令,你叫你家都统使出来接令便是了。”
张太监脸色顿时有些涨红——你特么一个家丁头子,竟敢用吩咐的语气让我大越皇帝出来接令?
好,就算按照你们大明的官衔品级来算,你家那个老爷也不过是个正七品,凭什么对从二品的都统使指手画脚?
张太监面上肌肉抽搐,半天没说出话来,高珗反倒不满了,把脸一板,皱眉道:“怎么,你家都统使还要我放炮欢迎一下?”
张太监愣了一愣:“有这么一礼?”
“哈哈哈哈!”高珗被他逗笑了,笑着一指甲板上的舰炮,道:“我此来两百余艘战船,有巨炮两千门,若是你们都统使想看放炮,我不介意轰平升龙城,让他看个够!”
巨炮两千门当然是吹牛,就跟出兵八万号称三十万类似,更别提现在这些船上的炮,除了京华的六十艘武装运输舰上的炮还勉强能算得上这个时代东亚区域的重型舰炮,其他船只上装的舰炮,大多也就能摸摸城墙的边,所谓轰平升龙城云云,纯属扯淡。
哦,胡老板和李老板的几条船因为换装了京华的炮,倒是好一些,不过他们装的其实也只是中型炮,凑合着能打进城里罢了。
但张太监显然是不懂火炮的,他只知道他现在所在的这艘大海船上的火炮,比他过去看到过的任何一门炮都要巨大,而光是这一艘船,船上就有至少二十几门这样的炮,那么现在红河河道中这遮天蔽日的战船如果都一齐开炮……
张太监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觉得别说升龙城了,明人自己的南京城只怕也扛不住吧?
当然,这个问题,他现在是不敢问了,其实问了也没用,高珗从来没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我大越……呃,我安南历来是天朝藩篱,贵军此来,如此蛮横,就不怕万历天子怪罪吗?”
高珗倒想不到他居然还知道今上的年号叫万历,不过还是笑了笑,道:“好教你知道,我家老爷便是天子伴读出身,此次派我等前来,也是请过旨意的。安南之事,皇上让我家老爷看着办……嗯,你知道什么叫看着办吧?”
张太监这下真的慌了,道:“这……咱家做不得主,得回去请示陛……都统使,请贵军稍候片刻。”
高珗看了一眼沙漏,道:“可以,给你们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若是还没有开城迎接,那么……我便自己进城责问了。”
张太监不敢做声,支支吾吾应了一声,屁股着火一般跑了。
胡老板和李老板笑着走了出来,胡老板道:“高团座,看来安南人是怕了,咱们一路直奔升龙城外,他们居然也不敢派人阻拦,现在却来纠缠什么品衔、礼节,真是可笑。”
李老板也乐呵呵地道:“是啊高团座,升龙城现在虽然空虚,但再怎么说,一万兵马总会留吧?坐拥上万军队,却连阻拦一下都不敢,这安南都统使……呵呵,他们居然还能压着黎朝打,也真是咄咄怪事了。”
高珗微微笑了笑,道:“我看,应该是谅山和高平的消息已经传到升龙了,甚至说不定谅山和高平已经被黄、岑两家拿下,尤其是谅山……谅山一丢,安南莫氏大军又去了南边打仗,莫茂洽拿什么阻拦我家老爷复仇?如此情况之下,他面对我们之时硬气不起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胡老板面露思索之色,想了想,道:“高团座,你觉得莫茂洽会不会真的开城投降?”
高珗沉吟道:“这倒不好说,毕竟他还有大军在外,虽然咱们来得神速,可毕竟是从海路而来,而舰队却上不了岸,这升龙城又在红河西岸……就算他怕了由东北方向而来的岑黄两家狼兵,也可以直接走西城出逃,到时候会合了他的南征大军,是战是和却也可以从长计议。”
胡老板吃了一惊,忙道:“那咱们要不要赶紧派兵去堵了西城门?”
高珗笑着摇了摇头,道:“堵城做什么?老爷给我交代的任务是取升龙,却没说非要和莫氏的军队死磕。他要真是跑了,岂不是就把升龙城拱手相让了?”
胡老板怔了一怔,迟疑道:“按台不是要全取安南?”
高珗微微挑眉:“老爷要不要全取安南,我可不敢胡乱猜测,不过……即便老爷有这个打算,却也没有布置这样的任务给我,想来岑黄两家的五万狼兵,应该就能达成这一目标吧?”
胡老板这下子明白过来了——高家家丁都是高按台的私产,既然是私产,那岂能随便浪费?要知道,死一个高家家丁都相当于高按台蚀了本呢。何况高按台手里有岑黄两家一溜儿的土司可以用,这两大土司镇守桂西、桂南数百年,两家联合起来岂能只有五万狼兵?
可见如果需要的话,高按台还能继续怂恿他们出兵——无非是出钱罢了,那些狼兵的“价格”之低廉,可不是高家这些家丁一个档次的。
李老板这时候插话道:“在下倒是觉得,莫茂洽要是真从西城跑了,没准反倒是一桩好事。”
胡老板愣了一愣,问道:“老李,这话怎么说?他要是跑了,到时候集中南征大军之后,万一杀了回来,岂不是一桩麻……呃,一桩不大不小的麻烦?”
李老板笑了笑,道:“他要真能带了南征大军杀回来,倒的确多少有些麻烦,不过在下以为,他只要出了城,想要回来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胡老板拱了拱手:“倒要请教李老板高论。”
“岂敢岂敢。”李老板客气了一下,道:“在下只是觉得,他前不久出兵南征,南边或许已经接了战,双方又是累世仇敌,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既然开打,哪里是立刻就能把大军撤回来的?到时候他丢了升龙城,南边又还在跟黎朝郑军交战,想回来……呵呵,那得先问问郑松答不答应了。”
“哦,原来是这个道理。”胡老板想了想,也点点头表示认可,道:“若是这样的话,莫茂洽出城西窜倒还真是一桩好事。”
高珗这时候接了一句:“莫茂洽要是真走了,咱们的步丁便可以进城,舰队则可以分出一部分扫荡红河之中的莫朝水军残余,然后集中起来,准备应对莫朝水军主力回返。”
按照高珗的这个意思,他是打算如果莫茂洽真要跑,那么他便先占据升龙城,然后以舰队之力划红河为界,只要莫朝水军主力回不来,或者回来了打不过自己,那么红河东北的莫朝精华部分,就都归了高务实;红河西南的部分原本倒也是好地方,但这些年和黎朝的交战把那些地方打烂了不少,就算留给莫朝,莫朝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了。
唯一值得担心的是莫朝会不会想出什么办法和黎朝掌权的郑氏达成协议,不说化敌为友,至少先达成一个停战的协议,然后倾兵来反攻升龙,而升龙城在红河西岸,舰队可没法完全保持炮火压制。
到时候莫朝的十万大军过来,自己这四千多步丁可未必扛得住——高珗还不知道莫朝在南边吃了个大败仗。
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让两位船主老板参谋一下,胡老板和李老板对视一眼,都陷入了思考。过了一会儿,胡老板才道:“高团座这个担忧不是没有道理,莫朝和黎朝虽然是死敌,但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郑松也应该是知道的,站在郑松的角度来看,莫茂洽等人虽然死不足惜,可北边要是被大明占据了,却不是好事……”
李老板却似乎有不同意见,沉吟着道:“高团座,老胡,你们看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郑松虽然看着大明拿下北安南,但他却觉得可以用称臣求封的办法,来请朝廷将北安南还给他?哦,当然,前提是那时候莫氏已经覆灭了。”
高珗忽然觉得有些头大,这两人考虑的问题已经转到了政治方面,而他却不想琢磨这件事——这种事自然有老爷去考虑,他只要想好先怎么把升龙城占住,然后拉扯起红河防线就好。
至于取升龙城,不管莫茂洽是开城投降,还是弃城而逃,对他来说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尽量来个兵不血刃,现在就看莫茂洽的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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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子打架中强撑着写完了,还是四更破万……
第150章 我是来援助安南的?
高珗给出的时间已经过去,升龙城祥符门的三个门洞,六扇厚重的铜钉大门紧闭如故,纹丝未动。城楼上,倒一直有几个人影晃来晃去,探头探脑,指指点点。
舰桥上的高珗看了看沙漏,微微摇头,下令道:“准备开炮吧……不过,瞄准一些,只打城门,切忌打飘了,要是一通炮轰进莫茂洽的‘皇宫’里去,把他给炸死了,那可有些麻烦,就算不炸死,大伙儿到时候面上也不大好看。”
高珗这么说,是因为他从高务实那里得到过吩咐,高务实并没有打算把莫氏赶尽杀绝……其实莫氏是安南大族,想杀绝也很难,因此高务实打算用其他办法来处理莫氏。
既然如此,面子上就最好还是先维持维持,不要搞得将来太尴尬了。
当然,莫茂洽不开门,炮还是要轰的。
祥符门靠近码头实在太近,高珗已经问过操炮的水手,就在船上开炮便可以保证足够的威力,而且此处不是大海而是红河下游,水流虽然不慢,但波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对舰炮的精确度影响不大——反正是一轮侧舷齐射,这炮不中那炮中,随便中个一两炮,这种木质城门必然洞穿。
舰炮可比伴随陆军行军的火炮威力大多了。
一阵砰砰砰的巨响,整条旗舰的甲板都微微一颤,舰桥上的人居高临下,可以看见右舷外一团团白烟中橘红色的火光一闪,紧接着祥符门城楼东角楼倏然迸裂,断梁、碎砖、破瓦等物四面八方的飞迸开来。
过了片刻,轰然一声闷响,两层的西角楼,就像被抽掉关键一块的积木一般,一大半坍塌了下来,烟尘弥漫,几乎将整个城楼都笼罩住了。
主校射的观瞄手尴尬地看了高珗一眼,高珗也有些悻悻然,不过好在还是打在了“城门”这个大致范围,只是没打中正门罢了,毕竟河上波浪虽然不及海上甚多,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起伏,稍微出点偏差,他觉得也不算什么大事。
但该罚的还是要罚。
“罚银一两,此战过后关一天禁闭。”高珗面无表情地说道。
胡老板和李老板暗暗咋舌,倒不是这个惩罚多严重,而是……他们觉得这已经打得很准了,打城门嘛,城门的角楼也算是城门啊。
观瞄手倒是大松了口气,罚一两不算小钱,但对于他这种“技术人员”来说,倒也不算大数目,他一个月的正薪可是八两,出海出任务还有津贴,一两银子损失得起,只要不老出现这种事就好。
这一炮,虽然对于京华而言,是打偏了一点,但对面的安南人可不知道京华本来要打的是城门的正门,他们只知道河上的一条船开了炮,一轮炮后,祥符门坚固的角楼就坍塌了一座。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对面几十艘战船如果同时开炮,整个祥符门会在一轮齐射之中消失不见!这还打个什么劲?城墙如果没了,就这升龙城中的万余老弱之旅,别说打了,他们敢站在这样毁天灭地的火炮前面么?
烟尘散去之后,一支白旗从堞口伸了出来,拼命舞动。
高珗一声冷笑,道:“就晓得安南人是这副德性,总是心存侥幸!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咦,高团座,你这话跟你家老爷好像有点口径不统一啊,你这个觉悟……嗯,有待提高啊。
不过很显然,觉悟有待提高的远远不止一个高珗,胡老板和李老板也是弹冠相庆,胡老板恭维着道:“高团座,这还不光是畏威而不怀德,简直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对,对!”李老板也来凑趣,说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这就是安南人的真实写照!”
高珗微微一笑,摆摆手,转头朝舰上的船长、大副等人道:“好了,通知一下步丁,可以去准备登陆的相关事宜了!”
“是!”
此时城门也已经打开了,不过开的不是中门,而是左边的那扇门,而且只开了一条小缝,挤出来两个人之后,便又关上了。
望远镜中看的清楚,其中的一个,正是之前那位张太监,而此时的张太监的手里,正攥着一块白布,举过头顶,疯狂挥动,犹如抽风。
而他身后那人,带着乌纱、身穿蟒袍——咦,蟒袍?
高珗先是楞了一下,继而才想起,这人穿的是安南的蟒袍,只是跟大明的蟒袍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罢了,但本质上可不是大明赏的。
不管穿的是哪家朝廷的蟒袍,既然是蟒袍,那总是大官错不了。
哈,终于有肯露头的了?
这二人快步走到空无一人的码头,沿阶下到一只划艇——应该就是之前张太监乘坐的那条,不过此时却没有划桨的下人了,穿蟒袍的那位坐在小艇上,也不得不和张太监一样,自己给自己充当桨手。
呃,这一来,蟒袍可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不过高珗没兴趣管他滑稽不滑稽,而是在心里揣测,这两位来做什么的呢?
递降表、交印绶?好像也不太对,这事儿不应该只有莫茂洽自己才有资格干么?而且……我恐怕也没有受降的资格吧?
高珗在舰桥上接见了这两位。对方倒也没有啰嗦,尤其是那位身穿蟒袍的安南大官,一到高珗面前就拱手道:“本官安南宣抚司海阳宣府莫敬止见过将军。”
他其实已经知道高珗的身份,但家丁头目哪怕是什么团正,也没有将军好听,因此就以将军称呼了。
“莫敬止?”高珗点了点头:“你是莫氏宗亲,在莫朝国内是什么身份?”
“这个……”莫敬止稍稍有些尴尬,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还是小声道:“雄礼公、海阳巡抚。”
高珗很满意,问道:“雄礼公此来何意?”
此来何意?我倒想问为你此来何意呢!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要不待会儿被炮决了就不妙了……
“我家都统使因患眼疾,目不视物,虽得闻天朝大军前来援助我安南,喜不自禁,却实在难以出城相迎,因此想请将军进城一晤……哦,当然,贵军也可以都进城休息。”
高珗一愣,暗道:我怎么是来援助安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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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要面子的安南
高珗现在奇怪的是,既然莫茂洽准自己大军进城,那说明是没有恶意的,可是他为什么说自己是来帮助安南的援军?
他总不会真的相信自己这支舰队是来帮他建立红河防线的吧?他大军都南下打清化去了,要红河防线有个鸟用?
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只要大军能进城,其他事情就有得商量。
嗯,还要讨论一下莫氏在城中的守军投降的事,这也很重要,他们毕竟可能有上万人,比自己带来的步丁还多一倍呢。
高珗于是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并表示只有莫军投降,他才会和平进城。
不过,这位雄礼公莫敬止却给出了莫茂洽授权给他的条件,莫敬止用很复杂的表述告诉高珗,总体意思是:我军将接受贵军的指挥,而不是向贵军投降。
而且他还补充说,为了避免两军互相猜疑,他们愿意再退一步,“允许贵军对我军进行整编,以及派出军官监督我军军官执行贵军之军令。”
也就是说,除了“放下武器投降”,他们愿意接受任何整改和命令。
高珗有些闹不明白莫茂洽的意思,但胡老板似乎明白了什么,将高珗请到一旁,小声对他道:“高团座,在下可能明白安南人的意思了。”
“是吗?胡老板快说说。”高珗忙道。
胡老板道:“其实莫茂洽现在的态度很简单,就是他愿意听从咱们京华的一切指令,除了让他公开说出‘投降’二字之外。”
“哦……他是想留点面子!”高珗目光大亮,呵呵笑了起来:“面子嘛,好说,好说,我京华要的是里子!”
胡老板也笑起来:“莫茂洽给的条件看起来还是不错的,他允许高团座整编他在城里的军队,相当于是把他自己交到了高团座手里,而他毕竟是所谓的‘皇帝’,京华有他在手,便有了号令莫朝各地的名义……恭喜高团座兵不血刃地立下这不世奇功!”
高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就带这么一支舰队、几千兵马,居然就俘虏了莫朝“皇帝”?
尤其是……在对方就算真打不过,也完全可以逃跑的情况下?
怎么就像做梦一样呢!
他有些飘飘然地继续去和雄礼公莫敬止谈条件,果然对方又提出了一些细节问题,譬如说安南人表示,明军可以进城,但是不能由祥符门的正门进入。
原因在于祥符门是所谓的“御门”,这祥符门左、中、右三门,平日里只能开左、右二门,只有銮驾出入的时候,才开中门——也就是说,祥符门的中门,就好比紫禁城的正门一样,只有皇帝才能出入。
当然,这是除掉皇后册封和一甲进士及第这两大特例之外的时候。
这一点高珗无所谓,从哪进不是进?换个门而已,又不是要爬狗洞,随他去。
第二点,则是莫茂洽的印绶不能交——当然他说的是大明赐给莫茂洽的都统使银印。
按照莫敬止的说法,这都统使银印乃是安南正统的象征,而现在大明皇帝没有表示要废黜安南都统使,那怎能把印绶交了呢?即便“高将军”是代表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前来“责令”安南都统司的,也不能把安南都统使的印绶给收了啊,这可“于理不合”。
这一点嘛,高珗觉得问题也不大,反正只要莫茂洽在自己手里,这颗大印是自己帮他拿着,还是他自己拿着,不存在实际差别。
不过高珗还是问了一句:“那么‘贵国’的‘皇帝之宝’呢?”
莫敬止脸上的肌肉微微一抽,但还是平静地说道:“此物既然不被大明天朝承认,自然暂时先交给高将军保管,等广西巡按御史高公发落。”
高珗满意之极——反正莫茂洽在安南发布命令之时用的肯定不可能是大明赐的那颗都统使银印,而只能是所谓的皇帝之宝,那么自己收了他的“玉玺”,可比收了他的都统使银印有用多了。
这是事实上的政权移交啊。
既然对方这么好说话,高珗也就收起了傲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嘛。
他笑了笑,道:“那么请问,我军若不从祥符门进城,那该从哪个门儿进城啊?”
雄礼公莫敬止道:“升龙四门,东祥符,西广福,南大兴,北曜德,祥符之外,广福、大兴、曜德哪个门儿都行,但凭贵军所愿。”
高珗看过胡老板给他的升龙城布局图,知道莫敬止说是随便,其实也只能走南门大兴门,因为西门广福门、北门曜德门,都得绕个大圈儿。?如果自大兴门入城,就得走一小段回头路,从渎叻码头上岸。?大兴门距祥符门固然有一段距离,渎叻码头距大兴门,也有一段距离,嗯……两公里多一点的样子吧。
多走几步路无所谓,今天仍然赶得及入城。
不过他还是朝两位船主老板问道:“咱们的船,能够在渎叻码头泊岸吗?”
“汛期应该可以,现在是枯期——”李老板微微皱眉,对胡老板道:“老胡,咱们的船不比京华这些大海船,你看这些大船能不能……”
胡老板摇头道:“出于安全起见,渎叻码头不宜停泊大型船只,如果在渎叻码头登陆,必须用小艇接驳。”
这倒也不是什么问题,登陆的士兵,一共也就四千五百人,放下大船边上挂着的救生小艇,两三个来回也就运完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征用安南人的船嘛——他们现在不是听命于咱们了么?
但高珗考虑的问题在于,这个过程中,安南人会不会搞什么鬼??譬如会不会玩什么“半渡而击”的把戏?
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高珗想:只要先派一小队士兵上岸,搜索警戒,建立滩头阵地,确保码头安全无虞之后,后续的大部队,再从容登陆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
再者说了,这么大一支舰队在河面上虎视眈眈,随时提供炮火支援,安南人如果敢玩儿什么花样,那岂不是自寻死路,自取灭亡么?
不过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的,高珗笑了笑,道:“雄礼公,我军既然是来相助贵军的,那么有些合作上的细节,我便要提前说明:在我军登陆渎叻码头的过程中,贵方如果有什么不友好的举动,可就是获罪于天了——雄礼公能够理解我的意思么?”
雄礼公的面色并不好,但还是点头表示理解。
由于舰队规模太大,半个时辰之后,舰队才到达指定地点。
较之祥符门码头,渎叻码头不仅简陋,而且荒凉,不过一块平坦的黄泥地,没有任何附属建筑,不远处便杂草丛生,再远些就是树木了。
高珗在心里嘀咕,这么个鬼地方,还真是要小心些呢!
他派出五十名步丁,分乘两只小艇,先行登陆。舰队则一字排开,临近各舰“望台”上的水兵都睁大了眼睛,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发出信号,直接开炮轰他娘的。
两只小艇顺利靠岸,登陆后,十人一队,五十名步丁分成五队,成扇形散开搜索前进。
没过多久,五支小队先后回报:这个渎叻码头简陋归简陋,荒凉归荒凉,不过数百步范围之内,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先遣队派传令兵报告安全,并表示已经建立警戒。
高珗舒了口气,下令:“登陆!”
第152章 认贼作父
高务实是在正月二十一接到黄芷汀传来的消息,告诉他谅山已克,请他酌情考虑是否把指挥部前推到谅山。
当时高务实还略有些犹豫,倒不是怕谅山不安全,而是他没有兵——他身边只有高璋的三百家丁,又不想调动官军,因此,南下谅山的话显得有些“枝强干弱”。
高璋上次被恙虫咬了一口,中毒后休养了半个月才大好,所以没有随高珗远征,而是留在高务实身边。他倒是觉得去谅山无所谓,因为即便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也觉得黄芷汀对高务实不可能有什么不恭的举动。
其实这一点不用他说,高务实自己也清楚,他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出现支强干弱的情形罢了。不过,拖延了两天之后,高务实却又觉得必须前移了,因为岑凌方面也传来消息,说已经占据高平,并且将高平莫军大败,预计三日后即可攻占通化。
按照岑凌的计划,他拿下通化之后,并不会立刻南下去取太原,而是先往西南拿下宣光。
这个思路高务实是可以理解的,这个进军方案就相当于出了一记右勾拳,把西北方向的莫军往太原甚至升龙方向挤压。
那也就是说,岑凌在考虑把莫军挤压到太原或者升龙之后,与黄芷汀——甚至还包括高珗——将莫军北方主力合围,然后一举荡平。
胆子很大,气魄很足。不过高务实很喜欢。
如今北地的莫军应该不是莫军精锐,一举荡平然后等待莫军主力从南方回援,这才是好计划。要不然,北方还没清剿完成,南方的莫军主力又赶了回来,倒不是说一定打不过,但肯定麻烦多了。
尤其是,高务实一直担心把安南打成一个满地叛军的烂地,毕竟“林登万将军”可不是闹着玩的,高务实当年看见这么名字就脑壳疼。
之前只有谅山完成了突破,高务实还能待在思明州观望形势,但既然现在高平也攻克了,那指挥部前移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带上三百家丁,又会合了黄氏的第一批援兵两千人,高务实经镇南关抵达谅山。
不过,此时黄芷汀却走了——她给高务实发出消息的时候,自己就已经率军去打长庆府了(谅山属长庆府)。
由于长庆府的兵力都在谅山一战中损失殆尽,黄芷汀夺取长庆的战斗顺利得多,确切的说……没有经过战斗。长庆的军兵早在得到明军大举南下的消息之后就“转进”去了京北府,黄芷汀直接拿下了长庆。
而岑凌的第二封战报也送了过来,他说了两件事,一是通化已经顺利拿下,二是在朝宣光进军的途中,他已经得知消息,宣光本来有两万多大军,但现在却直接弃守了宣光,转道去了太原。
岑凌提出,等他拿下宣光之后,休息一日便向东去太原,请高务实下令让黄芷汀所部配合西进,与他围攻太原——他认为拿下太原,安南北部就再无抵挡之力了,届时便能以泰山压顶之势兵临升龙城。
高务实思考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决定继续南下,直接去长庆府与黄芷汀会合。
战局发展之顺利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从现在的战况来看,除了谅山一战,安南莫军还算表现出了应有的顽强之外,其余作战全是摧枯拉朽,莫军不是稍加抵挡便告失败,就是干脆望风而逃,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勇气。
虽然高务实人没在前线,搞不清这是莫军太弱还是狼兵太强,又或者只是因为莫朝南征把精兵强将都抽调一空的缘故,但总归一句话:现在北安南已经不可能阻挡岑黄联军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抵抗力量,那就只有太原。
但打太原的话,高务实就必须去了,否则的话黄芷汀和岑凌两人地位差不多,手里的兵力也相差仿佛,到时候谁说了算?
高务实可不希望本来能发挥十成战力的两支军队打个不及格的战果出来,所以他现在没法再磨蹭了,必须直接顶到最前线去亲自指挥——亲自指挥可能谈不上,但是必须亲自决断和下令。
正月二十四,高务实抵达长庆。黄芷汀率桂南土司、将领出城迎接。
到了城中,黄芷汀先是通报了一下战果,此次谅山一战,东路军共获安南军首级三千四百二十七级,俘虏五千四百三十九人,预计还有三四千人逃散。
其逃散的方向主要有两个,一是往京北、升龙方向逃窜,一是往安邦海龙府方向逃窜。也就是说一路往西南逃,一路往东南逃。
高务实此来本来就是带着赏银的,其中首级一颗五两银子,一共17135两赏银;俘虏一人二两银子,一共10878两银子。
同时,鉴于此次各土司之功劳不会有朝廷的加赏,因此他也直接赏银,但他不问具体赏银分配,只直接拿两万两银子的赏钱给黄芷汀,由她来论功分配并报自己批准。
这显然是为了继续提高黄芷汀的威望,黄芷汀当然不会拒绝,而众土司也没有谁质疑这个决定——土司们又不傻,现在明显可以看出高按台对黄大小姐的信任,谁肯跳出来唱黑脸?
再说了,现在看来看去,似乎他们两人之间还有些不太一般的情谊,联想到之前两人曾经孤男寡女千里同行……这些桂南土司们本就是跟着思明府混的,现在还要担心黄大小姐不知何时就忽然变成了按台夫人,那就更得罪不起了。
搞定赏银的问题之后,岑凌的战况通报又来了,他说自己所部将在二月二十三日出发向东进军,请黄芷汀部得到消息后即刻西进与他对接会合,合围太原。
嗯,他还不知道高务实已经到了长庆。
高务实倒也没有矫情,问了黄芷汀的意思之后,她也认为合围太原是可行的,说不定太原一丢,升龙方面没准就失去抵抗的信心了。
于是留下两千兵马驻守长庆府后路,大军继续开拔,往太原进发。
还没到太原,更加意外的消息却传来了,这次消息是从升龙城由高珗传来的,高珗派来的高家家丁兴奋异常地向高务实表示:莫茂洽开城将高团座迎进了升龙城,并且当众宣布大明天兵此来,不是为了惩罚莫氏,而是来帮莫氏扫平黎逆郑贼的!
莫茂洽甚至还表示,“安南都统司下属军队”以及他本人,都将接受广西巡按的直接指挥,并且“急切期盼高公莅临升龙,指挥全局”。
高务实错愕万分,黄芷汀更是睁大美目,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坏掉了。
莫茂洽这是……投诚了?
黄芷汀悄悄在高务实耳边说道:“你猜我想到了一句什么话?提示你一下,是个成语哦。”
“呃……”高务实试探着道:“栎阳雨金?”
黄芷汀呆了一呆,埋怨道:“什么呀,我都没听过这句。”
高务实笑道:“那好吧,你想到的是什么?”
黄芷汀认真地道:“认贼作父!”
高务实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无奈地看着偷笑不已的黄大小姐。
第153章 太顺利了!(4更破万)
“那叫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务实没好气地道,然后又问那送信来的家丁:“莫茂洽明明有大军在外,而且离得也不是很远,他自己又有升龙城可以坚守,如此局面之下为何会这般轻易投诚于我,对此高珗有没有查明原因?”
那家丁道:“老爷,团座查过了,主要应该是因为莫朝的南征大军吃了个大败仗,据悉莫朝南征主力的六万大军在外清化宁平大败亏输,损兵折将三万余,只有大约两万五到两万八千残兵败将逃回河南。莫朝辅政王应王莫敦让一日三催,想要让莫茂洽把阮倦的一万五千人和莫玉麟的两万五千人都加强给他,以守住南线。”
高务实和黄芷汀对视一眼,都正色起来,不约而同地走到地图边看了起来。
莫朝的南征大军居然打输了,而且输得这么惨?精锐主力损失一半以上,这可是真正的伤筋动骨。
他们这个情况,如果要大致类比一下,就好比历史上明军松锦之战的大败一般,倾尽国力打造的九边精锐损失殆尽,从此再无反击之力。
当然,莫朝这次比松锦之战还是稍微强一点,损失过半怎么说也比被全歼要强,虽然也是被打断了脊梁骨,但好歹留了点种子。
而且,莫朝不管怎么说,还有阮倦和莫玉麟两个名将在,尤其是阮倦,之前可是有过辉煌战绩的人物。他们俩手中的兵力相加,也还有四万人,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也就是说,即便不算升龙城的兵马,莫朝也还能凑个六七万大军。在高务实看来,如果这些人能聚集起来并且全部听从阮倦的指挥,还是很有希望击退黎朝郑军的。
当然,前提是没有他高务实捣乱。
搞明白当前的局面之后,高务实自己都在佩服自己这次出兵的时机是真的巧,本来莫朝这一次虽然败了,但其实还完全有能力稳住大局的。
正如同历史上的今年莫朝也是大败,两年后还要继续大败一次,但是直到十年后,郑军才终于真正击败莫军主力,将莫朝逼得只剩下区区一个高平,在大明的庇护下苟延残喘。
可是这一次,因为自己的横插一杠,莫朝南北受敌,而且南北都是大败——南边不说了,北边丢了谅山就是大败!
因为谅山一丢,安南对于大明来说就是一马平川!
高务实不禁想,换了自己是莫茂洽,在这个局面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出路了吧?除了“认贼作父”抱紧大明爸爸的大腿哭诉自己忠孝两全,还能怎么办?
效仿纣王,鹿台自焚?
莫茂洽的问题看来是解决了,但现在的问题是,自己可能成了接盘侠——接了莫朝的盘,估计得跟趁胜北上的郑军开打。
但此时黄芷汀却道:“直指,我觉得现在第一要务是收服太原的莫玉麟部!”
高务实恍然大悟,黄芷汀说得有道理啊!
莫茂洽虽然已经在自己手里了,可是莫玉麟、阮倦甚至包括莫敦让这三个实际上手里有兵的人却并没有表明听从自己的调遣,万一这三人有什么异动怎么办?
比如说不承认莫茂洽在被威胁的情况下发出的“谕令”,甚至干脆更决绝一点,投到黎朝去了呢?要知道战败投降和带着两万军队投诚,那可是完全不同的情况。
战败投降,郑松想杀也就杀了;带兵投诚,想杀也不好杀啊!更何况这种可以利用的力量,好好利用不好么,为什么要杀?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没错,现在得先逼莫玉麟表明态度才行。不过……这里却要掌握好一个度,既要让莫玉麟接受我们的监督甚至整编,又要保证不会将他逼反。”
这个度可不好拿捏,因为这种事不光要看大局,还要看对方的个性——莫玉麟是个什么个性?
高务实又不是神仙,他哪里知道!
黄芷汀的思路却比高务实直接得多,可能是因为桂南桂西土司并不像高务实这种从政的人那么喜欢从人性上找弱点来“破题”,她的方案直截了当!
“继续合围太原,摆出所有炮兵,猛轰其一侧城门城墙,然后派人告诉他莫茂洽的决定,让他献城交兵,接受整编!”黄芷汀冷冷地道:“我们可以明确地跟他说,如果他接受整编,我们会带着他一起去击败郑松;如果他不接受……城破之后,鸡犬不留!”
高务实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黄芷汀忽然有些不自在,一下子没了刚才的冷厉,垂下螓首,小声道:“我只是为你……为大局考虑。”原来她却是以为高务实觉得她太残忍了些。
高务实忽而笑起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说得有道理,这种时候确实不能优柔寡断……有道是慈不掌兵,倒是你给我上了一课。”
黄芷汀悄悄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不像作伪,这才放下心来,道:“那我现在就去下令,咱们也别休息了,早点拔营,到了太原城外再休息不迟。”
高务实没有反对,他知道狼兵的一大优势就是很能走,甚至应该说是特别能走,这可能是自小走山路锻炼出来的,而现在已经过了谅山,地形已经变成一马平川的红河平原,这就更不可能让狼兵们觉得行军有什么好劳累的。
甚至搞不好,整个军中最觉得行军劳累的就是他高务实——哪怕他是骑马代步,哪怕他平时也还有点锻炼,但文官就是文官,他可不是什么文武双全的奇才。
大军继续西行,两日后,已经到达太原城东不到三十里,岑凌派了人过来,说他已经赶到太原城下,但太原城的反应很奇怪,高挂免战牌不说,还派了人联系他说升龙方面已经跟高按台联系过了,双方现在是友军。
岑凌一时不知真伪,想着黄芷汀这边马上也要到了,就没有发起试探性攻击,打算等黄芷汀到了一同参详。
高务实让岑凌的探马回去禀报岑凌,说他自己已经亲临,见了面再说这件事。
岑凌所部的所谓探马,其实连马都没有——他们桂西桂南倒是产矮脚马,但那种马用来载人运货可以,做探马完全不靠谱,所以他麾下的所谓探马全都是跑步。
还别说,个个都是长跑健将,估计要是能去二十一世纪,只怕个个能参加世界级的马拉松。
三十里路不到半天时间就走到了。岑凌也和之前的黄芷汀一样,笑呵呵地率领麾下土司、将领迎接高务实的大驾。
他这边也有斩获,高务实当然是要按例放赏的,不过他这一路没有黄芷汀的谅山之战打得激烈,高平守军本身人数也不如谅山,一共只取得一千多颗首级和将近两千俘虏。
高务实不在乎这点小钱,大手一挥就按例放赏了。不过,也由于高平之战不如谅山之战激烈,岑凌这一路的额外赏钱比黄芷汀部少了一半,只拿了一万两,同样也是高务实直接发给岑凌,让他去分配,只是报自己批准。
岑凌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还是打趣道:“谅山大战,我桂西狼兵是赶不上趟,不过接下去如果要跟黎朝的郑军交战,按台可不要少了我们西路军的活计,我们西路军穷得叮当响,就等着按台论功行赏混口饭吃了。”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只要战功扎实,赏银好说。”
其实他心里清楚,不管是黄芷汀部还是岑凌部,他们拿下莫朝城池之后的缴获都是自行分配的,就算莫朝也是个穷逼,但多少也应该还是有些府库积累的,现在两部应该都缴获了一些浮财。
但高务实无所谓这些,狼兵和官军最大的不同就是,狼兵不发军饷,出征的士气主要就靠抢掠维持,毕竟土司的规矩再大,也只能维持军纪,可维持不了士气。
再说,现在他们拿下的谅山、长庆也好,高平、宣光也罢,都谈不上什么富庶之地,就算抢点浮财,估计也有限,多半是进不了他高某人法眼的。更不要说高务实对安南的主要觊觎地基本都在海边或者离海边不远的一些地方,这北部的缴获,任他们自取就是了。
现在双方碰了面,把情况一交流,岑凌才知道这次南征进行得如此顺利,尤其是高珗所部,简直顺利得犹如听茶博士说书。
随便放了几炮,升龙城居然就举城投降了——哦,应该说是举国投降了。
岑凌不禁羡慕,心说我累死累活,半个多月从高平打到通化,从通化打到宣光,又从宣光打到太原,满以为就算轮不到谅山一战的功劳,至少太原之战应该以我为主。
谁知道先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少了谅山一战这样显赫的大胜,又被高珗这家伙奇袭了升龙拿下了平定安南最大的一功,这……简直不能容忍!
现在眼瞅着太原之战说不定也要泡汤,岑凌简直恨不得一脚踹飞莫茂洽这个废材——你特么就不能坚持到我拿下太原再降?
煮熟的鸭子居然还能飞了,真是晦气!
高务实现在却没空照顾岑凌的心情,只是按照原计划把全部火炮集中在太原南门,打算二话不说先给他们看一轮烟花……
谁知道火炮都还没就位,太原城里就有人打着白旗出来了,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是代表敦厚王来求见广西巡按察院高公大驾的。
高务实心说:敦厚王是谁?这个封号怎么感觉有点搞笑啊……你们还有没有叫老实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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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太原,我的太原
敦厚王莫敬恭,历史上莫朝大败亏输之后,在舅舅莫玉麟的支持下称帝,后来被郑军所败,与莫玉麟一起投奔大明,托身于思明府。
这一世,他和莫玉麟的命运稍有改变,但仍与广西土司逃不开宿命的纠缠——他们俩再次托庇于广西两大土司的联军之中了。
本来莫敬恭来找莫玉麟是奉了莫茂洽之命来让莫玉麟坚守太原,谁知道他前脚刚到太原,后脚就传来消息说莫茂洽已经投了大明。
这个时候他和舅舅莫玉麟有两个选择,一是跟随莫茂洽投大明,这个不必多说;二是自立为帝,号召“天下莫氏”群起反抗。
称帝固然莫敬恭之所愿,但号召天下莫氏群起反抗就值得商榷了,关键是莫氏现在的局面太为难了,南北两边都在挨打,而且哪一边都不好对付。
相对来说,莫朝的安南人现在倒还并不觉得黎朝对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大部分莫氏臣子都觉得,即使应王那边输了一仗,损失也确实大,但莫氏还是有机会“扳本”的。
问题在于,大明出手了。
没有哪位莫氏之臣膨胀到认为自家能打赢大明——太祖皇帝都二话不说就跪了,咱们还要考虑么?
当年张辅用八万明军把整个安南轮了一遍一遍又一遍,现在莫氏不过据有半个安南,能跟大明掰腕子?
所以在这种时候,号召莫氏群起反抗绝不是明智之举,鸡蛋碰石头这种事谁爱做谁做,我莫敬恭还没有活腻歪。再说了,太原城本来就是孤城一座,现在还被围了,这个时候跳出来反对大明,那我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相反,投大明不仅有一条生路,说不定还是一条康庄大道!
为什么?因为两点。
首先,大明未见得会再跟永乐朝一样,非要把安南置郡县直辖,毕竟他们当年就试过一次,但是因为太亏本而放弃了。当年不行,现在就行了?所以这次说不定又是同样的结果。
更关键的是,大明此次出兵,似乎并不是冲着消灭莫氏而来的,他们应该是中了挑拨离间之计,所以愤而出兵来“惩罚”莫氏。
这就很值得注意了,说不定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大明就会立刻退兵。倘若是更乐观一点想,没准行此挑拨离间之计的就是郑氏呢?
到时候事情的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大明会不会恼羞成怒,想着反正也已经出兵了,刀不见血不回鞘,干脆顺手把这个作死的郑氏给灭了……那我莫氏岂不是白捡一个大便宜?
大明既然很可能不乐意直接统治安南,郑氏被灭之后,其地不给我莫氏?
实在不行,贿赂广西地方官啊!反正大明皇帝那边的态度,很大程度上是由广西守臣这边的态度来影响着的,如果广西守臣认为“两个安南”麻烦更大,那么大明皇帝是很可能听从广西方面的建言,把南部安南直接丢给莫氏的。
所以,对大明不要来硬的,得来软的,乖乖当儿子、当孙子,甚至当狗也没关系,大明搞战略收缩的时候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到时候是很有可能一高兴,就把南部安南当骨头丢给了莫氏。
其次,投大明说不定还有一个好处。莫茂洽现在头上背着一个行刺的罪名,万一这件事最终查不出确切的结果,他这个罪名就洗脱不掉。到时候大明方面一恼火,没准就把莫茂洽给废了,再找一个人出来做“安南都统使”。
根据大明的习惯,这个人肯定还得从莫氏之中找,那么找谁呢?
最主要的衡量标准应该就三条:其一,血统亲、近,如果大宗里找不到,就在最亲的小宗里面找人,这是大明自家的习惯,肯定也会推广到安南使用。莫敬恭是谦王的长子,是莫茂洽的“皇叔”,而且谦王血统本来就近,他莫敬恭完美符合这一点。
其二,有一定的实力。没有实力肯定坐不稳安南之主的位置,大明虽然可以用威望强压,但他们不可能整天帮你镇压这个、镇压那个,主要还得看自己的实力,而他莫敬恭有亲舅舅莫玉麟的支持,目前手里就有实力未损的两万五千大军,别说比阮倦多出足足一万人,就算应王那边比,也未见得弱了,当然也是合适的人选。
其三,听话。这一点尤其重要,大明又不是来做慈善的,当然会挑一个最听话的来做这个安南都统使,而不可能挑一个刺头出来给自己添堵,因此听话一定是个关键项。
这些道理想明白,莫敬恭和莫玉麟的态度就清晰明了了——乖乖投诚啊!一定要给高按台留下一个最好的印象!
恭敬、听话、视上国如生父!
什么?你问这样会不会面子上过不去?
呵呵,要不你去问问太祖皇帝?问他当年在镇南关俯首北拜的时候,有没有觉得面子是个大问题?
莫朝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个问题!
实际上,不光莫朝,安南历朝历代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向中国称臣再正常不过了,因为他们自己就是小中华啊!
安南人在中南半岛,甚至再扩大一点范围说,包括南洋区域在内,安南都有心理优势。
他们认为自己是小中华,虽然在面对“大中华”时,他们是小国,可是当面对周边的其他国家时,他们却认为自己是大国,且高人一等——我们有中华血统,跟你们这些蛮夷可不是一路的!
历史上,在明清两朝时,安南人在朝贡中最喜欢干的一件事就是和朝鲜攀比,攀比什么呢?攀比谁更得到中原王朝的礼遇,因为朝鲜也是自称小中华的,和他们安南乃是第一竞争对手——就好比两个儿子在爸爸面前争宠一样。
在这样的心态驱动下,莫敬恭不仅乖乖开城,“奉旨投诚”,而且对于高务实派人将他们手中军队打散重编也没有丝毫抵触,甚至于高务实让自家家丁作为监军出现在莫军指挥序列,莫敬恭也说服了有些不高兴的舅舅莫玉麟。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明人终归是要走的,先借他们的力把当前的大敌对付了才是正理。
莫玉麟本身也是个恐明党,他只是对于自己手里的军队被高务实“篡取”有些不高兴,但想想又觉得外甥的话有道理,反正明人不会一直呆在安南,就当是把军队借给他们用用好了,还可以借此机会表达善意,为将来谋取更大的利益……嗯,倒也不失为一个曲线救国的好主意。
谦王教儿子教得不错嘛!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人。
于是,敦厚王莫敬恭及右路主将莫玉麟打开太原城门,二人亲自捧印出城,参拜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将太原城和其中的两万五千大军拱手交出,并一再表示自己舅甥二人愿为天兵前驱,剿灭黎逆及郑氏乱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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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升龙,我的升龙
太原并非此行的终点,至少南边还有一个事实上已经到手的升龙城,正等着高务实临幸……呃,驾临。
不过,马上出发却还不行,至少得把太原城里的莫军打散重编一番才行。
虽说打散重编也不代表这支军队就完全变成高务实能够如臂使指的自家军队了,但至少能比一动不动要强一点。
时间紧张,来不及仔细编制,高务实直接把自己麾下的三百家丁抽出两百五十人出来,按照百分之一的比例扔进了这支莫军之中,几乎所有人都相当于直升百户,只是没有名号和品衔罢了。
百户论品衔可是正六品,比他高某人现在的级别还高呢——虽然两者的实际地位相差千里。
整编是来不及深入整编的,把莫军打散重组一下,让自家家丁往里面去充当实际上的“连指导员”之后,高务实就不得不启程南下升龙了。
说起来,莫敬恭和莫玉麟的投诚对高务实还真有点作用,最直接的一点当然就是兵力加强——原本岑黄两家狼兵一共五万,损失了一点,现在恰好各自的第一批援兵补充进来,基本还是五万这个数,现在加了莫军两万五,这就有七万五千大军了,如果再加上正在升龙城的高珗部,妥妥的八万大军,正好与当年张辅的兵力持平。
而且最有意思的是,莫敬恭和莫玉麟只认高务实,可不认广西土司,所以这支莫军只要还处在“听话”的情况下,他们就可以算作是高务实自己手下的兵。
这一来,高务实手底下倒有了三万“嫡系”了。如果加上舰队上的九千多水手,那就是水陆两军近四万,还真是一支大军,这下子倒是不会“干弱枝强”了。
七万多将近八万大军出动当然是浩浩荡荡、旌旗连山,不过相对的,走得就比之前只有狼兵的时候慢多了。拢共就一百四十里路,生生走了三天半,到第四天里头才算到了升龙城。
莫茂洽在高珗进城的时候硬挺着以“眼疾”为由,没有出城相迎,但高务实亲自到了升龙城,他就没法再借用这个理由不出面了——其实也是不敢不出面。
高珗在他看来不过一个家丁,就算实际权力不小,但身份还是摆在那里,他亲自出面未免有些丢份,但高务实就不同了。
高务实的身份来历他这几天早已从高珗口中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出身于一派文宗之家;伯父不仅是宰执天下十年的前首辅,而且美谥文正,是真正的文臣之巅;自己做过当今万历天子的十年伴读,绝对的天子近臣、心腹股肱;这就罢了,他本人居然还是大明唯一承认的一位六首状元、天下文魁,以新科进士而为一省巡按……
这能是他莫茂洽敢不亲自迎接的人物?
更何况人家现在大军压境呢!
高务实出现在城外之时,莫茂洽已经率升龙城的全体文武百官恭迎了一个多时辰了,一干养尊处优的安南显贵这次没有一个人敢叫苦抱怨,全都恭恭敬敬、满面堆笑。
高务实这次没穿他的巡按官袍,毕竟青袍打獬豸补有点镇不住场面,所以他把压箱底很久的大红纻丝飞鱼服给翻出来穿上。这也是加深一下安南“朝廷”对他的特殊性的印象——七品巡按就有特赏的超品赐服!
其实这倒是他想多了,眼下的局面摆在面前,别说青袍獬豸补,他就算是穿一身布衣,莫朝上下该跪的照样得跪。
从莫茂洽这个“大越皇帝”到其下的官员们,今天谁也没穿他们在安南的服饰,全部统一换成了大明的官员常服。莫茂洽身上也没有一丁点明黄之色,规规矩矩的穿着从二品都统使的大明官服,以下官员则以此类推——还真是类推,因为他们很多人在大明其实都没挂上号,现在的官服品级全是“类推”出来,好多都是这几天临时赶工做的。
关于莫茂洽患青光眼失明的事情,高珗已经提前报告过高务实,所以高务实一见那位双眼用红色布条蒙着的“二品官员”,就知道那必是莫茂洽无疑。
莫茂洽目不视物,自然看不见高务实,身边的雄礼公莫敬止提醒了他一下,莫茂洽便直接跪倒在地,口中高声道:“下官安南都统司都统使莫茂洽,参见按台。”
同样从二品的文官布政使在巡按面前现在也只能自称下官,都统使当然也只好是下官了。
还有一点要特别提一句:嘉靖二十年,莫登庸归附,“世宗以其地为安南都统使司,以莫氏为安南都统使,秩从二品,分其国十三承政司为十三宣抚使司,隶广西布政”,后来朝廷又令安南之海阳等十三路各设宣抚司一员,通隶广西布政。
也就是说,莫朝包括都统使本身在内,外加十三路宣抚,理论上都归广西布政使司管辖,而广西布政使司本身又受高务实这个广西巡按监察,所以对于莫朝这些官员,高务实还真是上官。
不过也有一点要说明,就是莫氏内附时,安南已分南北朝,清化、乂安、顺化、广南四个宣抚司在南朝手里,所以明朝所置安南都统司,实际上只所能管辖到越北的九个宣抚司,这九位理论上的安南封疆大吏,已经都在莫茂洽的严令之下赶来参见高务实这位上官了。
虽然以上种种,都是名义上的事,但在现在这种局面下,有名义就好办了。
所以高务实在“亲切接见”了莫茂洽这位安南都统使之后,忽然问了一句让所有安南人发愣的话:“本按只见到九位宣抚,还有四人何在?”
呃……您老是真不知道,还是在开玩笑?
那四个名义上的安南下属宣抚,都在黎朝手里啊,怎么可能来参见?
但莫茂洽反应很快,虽然瞎了眼睛,却立刻道:“此四人已从贼!”这厮虽然是“大越皇帝”,汉话说得倒是颇为不错,就是有点粤语调,好在粤语在后世传播范围很广,影响也不小,高务实居然也能听懂。
“哦?”高务实仿佛从来不知道此事,煞有介事地问道:“莫都统此言当作何解?”
莫茂洽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道:“按台容禀,前者有郑氏逆贼,不肯服从天朝决议,乃自称得前黎朝后裔而于清化自立……”
说着,就把郑氏重立黎朝的旧事,照着莫朝的说法讲给高务实听。按照他的说话,郑氏所立的所谓黎朝伪帝,从来没有得到过大明天朝的承认,乃是不折不扣的逆贼,而郑氏更是逆贼中的首恶。
如今这逆贼之首恶甚至还在聚集大军,想要反抗天朝所册封的安南都统使,将叛逆事业进行到底,简直罪大恶极,罪不容赦!
因此,他希望天朝弘扬正义,希望高按台主持公道,奖帅三军,一举荡平黎逆郑贼,还安南一个朗朗乾坤,还大明一个安靖天南。
高务实面色严肃,口中却赞道:“好,莫都统既然有此一请,本按自会为你主持公道……不过大明天兵远来劳累,且攻伐黎逆郑贼之事也需你安南与我通力合作,不如且先安置一番,待本按与都统将各项细则商议妥当,再行出兵不迟,都统以为如何?”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按台请移步城内,下官已经备好薄酒,为按台接风洗尘。”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那好,就依都统所言,都统请。”
“岂敢岂敢,按台先请。”
高务实看了一眼面前这据高珗说只能走“大越皇帝”的祥符门,昂然从正门而入。
升龙,从现在起,就是我的升龙了!
第156章 本按十分欣慰呀
安南的皇宫在高务实看来,基本是个紫禁城的微缩版,宏大肯定是远远不如正版的,不过在精致方面倒也有一两处勉勉强强可供一观之处,其中尤以木料为甚,不仅是木质高档,而且木雕工艺颇为精湛。
当然高务实不是来“考古”的,他也不是很关注这些,否则的话,光凭这座皇宫“违制”使用了无数的龙形,莫氏满门的人头就可以打包送去燕京了。
违制使用龙形也好,建筑格局的僭越也罢,高务实这个纂修过《大明会典》的六首状元当然一眼就能看出无数,莫氏的宗室大臣们当然心里也很清楚,所以一个个小心翼翼,生怕高按台拿这些东西来说事。
不过很显然,高按台对此兴趣不大,或者暂时不想追究,他只是一路问起莫氏南征的事情,特别是宁平一败究竟是怎么败的。
为了体现自己的重要性,莫朝君臣自然都不会承认自家军队打不过黎逆军队,纷纷推说是莫敦让轻敌冒进,这才导致了宁平之败。
高务实先是不置可否,等他们把各种有的没的、七七八八的罪名全部推给莫敦让之后,才淡淡地道:“此人既然铸成如此大错,为何现在仍然领军在外?你们安南都统司就没有一点赏功罚过的规矩吗?”
“这个……”安南官员都有些尴尬,支吾着说不出什么缘由来,他们当然不是不知道缘由,但问题在于怎么说呢?说咱们都统使能坐稳现在的位置,本来就是靠着这位七爷爷?
最后还是莫茂洽答话了,道:“按台有所不知,应……呃,莫敦让对安南是有大功的,如果仅仅因为此次之败就罢官夺职,未免使人以为下官凉薄寡恩。”
“嗯,原来如此。”高务实依旧一副无可无不可地神色,淡淡地道:“那这样吧,这个凉薄寡恩的名头,本按替你担了,你不用难做……莫敦让现在是什么职务?”
莫茂洽听得心头一惊,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务实见他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估计应该是这个职务又“僭越”了,干脆直接道:“算了,不管是什么职务吧,总之免去本兼各职,暂不削爵,即刻自回升龙,像本按当面说明宁平一战的实情。”
莫茂洽终于反应过来,他背后冷汗都下来了,忙道:“按台使不得啊!莫敦让回来不要紧,可他一走,河南的三万大军谁来指挥?现在郑逆的大军说不定已经要打到河南了……”
“无妨,让莫玉麟带着你的命令过去就是。”高务实转头看了一眼莫玉麟,招招手让他上前来,然后道:“莫玉麟,你去河南接替莫敦让,有没有什么困难?”
莫玉麟听了这话,真是又喜又惊。
喜的是自己让出两万五千原本从父亲西郡公阮敬时代就归他家领有的大军之后,高按台看起来是打算把莫敦让手中的约三万人补给自己,这……似乎是没亏的,而且先失后得,尤感欢喜。
惊的是莫敦让乃是辅政王,他手中的那支大军本来属于皇室嫡系,乃是“中央军”,原先是掌握在谦王莫敬典手里的,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莫氏的根本武力。而现在高按台一句话就要剥夺这支力量,并将其交到自己手里。
这支力量当然很重要,可是自己如果就这么接了过来,莫氏不得把自己恨死?万一将来高按台带着大明天兵拍拍屁股走了,自己怎么办?交权,可能要死;不交,那就是叛逆……
叛逆本来也不要紧,可是大明这个爸爸有时候脑子不清醒,对于叛逆他很不高兴,动不动就要“兴亡继绝”,万一自己到时候被莫氏逼反了,大明却来打自己,那自己岂不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但是想归想,现在让他拒绝高务实的好意,他也没这个胆量。
“这个,下官才浅德薄,去掌南征中军只怕德不配位……”
“你是怕这南征中军不听你调遣,还是怕莫敦让不肯领命?”高务实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环顾了一眼莫朝君臣,忽然又道:“也罢,既然你不肯去,那本按便辛苦一点,自己去走一遭好了。”
莫茂洽忙道:“些许小事,岂敢劳动按台……莫玉麟,你去把莫敦让换回来,另外,千万要谨守河南,万万不容有失。”
莫玉麟心中狂喜,面上却还是一脸无奈,躬身道:“是,莫玉麟领命。”
高务实又道:“河南防务有你主持,本按还是放心的,不过鉴于黎逆郑逆势大,本按也不强求你一定要守住河南……这样吧,你确保河南十日不失,十日之后,本按会亲率大军前去与当面郑逆一决胜负。”
莫玉麟心道:要真说一直能守住河南,那还真不敢保证,但如果只是十天,这倒是应该问题不大。
于是拱了拱手,道:“下官定不辱命。”
高务实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地道:“好,你好好做,有什么功劳,本按都是看在眼里的。”然后也不管众人是什么反应,又转头问莫茂洽道:“莫都统,南征中军损失过半,军需什么的应该还是按原先的兵力准备的吧?”
莫茂洽怔了一怔,道:“是……尚来不及调整。”
高务实欣然道:“那就好,不必调整了。”
“不必调整了?”莫茂洽呆了一呆:“可是南征中军的兵力已经减半了啊。”
高务实笑了笑,道:“哦,那没关系,这部分军需——包括军饷和器械、甲胄等等,直接转拨给本按麾下狼兵即可……你知道的,朝廷此来毕竟是来帮你,虽然本按仁厚,本按自己麾下的家丁,可以不要你负担用度——估计你也负担不起,不过这些狼兵的所需,如果都从广西调拨,未免有些既不划算,也不方便,所以就由你安南都统司负责了,嗯……你没意见吧?”
我他娘的意见大了去了!
你这厮居然好意思说自己仁厚?
当初张辅来打仗,都是大明自己掏钱,现在你……你特么让我掏钱帮你养兵?!
可是,可是,可是,莫茂洽还真不敢说自己有意见啊!
“下官……没有意见。”
“好好好,莫都统如此识大体,本按十分欣慰,十分欣慰呀。”高务实一脸亲切笑容,可惜做给了瞎子看,好在他温和的话语还是能一字不漏地传进莫茂洽的耳朵里:“待到犁平贼巢、克复南疆,到时候本按一定会在奏捷战报中,仔细为莫都统叙功。届时,皇上若是一高兴,没准天恩浩荡,就把安南的王号给恢复了也说不定呢……你说是不是啊,莫都统?”
莫茂洽的小心脏儿很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
恢复安南王号啊!
这事儿要是成了,我莫茂洽今日的低声下气可就都变成高瞻远瞩、忍辱负重了!
与恢复王号相比,出点小钱又算个屁事?
只要能恢复安南王号,莫说出钱了,就是让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对着你高务实三跪九叩,朕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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