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战前准备(下)
高务实还没有亲自去钦州港实地考察过,不过高孟男的报告已经递了上来。按照高孟男身边从天津港带来的参谋班子考察和商讨,认为钦州港三面环山,港湾内水域宽阔,风浪较小,含砂量少,冲淤平衡,乃是一处优秀的深水良港。
这个说法符合高务实前世带来的认识——好吧,其实他前世对钦州港也不是很熟,所谓认识,其实主要是他知道钦州港是南方的大港之一。
虽说后世中国基建天下无双,但想必也不至于无中生有,硬生生挖出一个大港来吧?可见这地方的自然基础肯定是良好的。
不光自然条件优越,区位优势也很好。这钦州港位于南海北部湾顶端的钦州湾内,北靠南宁,东与廉州府府治相邻,西南与永安州(即后世防城港)交界,典型的“背靠大西南,面向东南亚”,是广西沿海“金三角”的中心门户、大西南最便捷的出海通道。
这地方我要是做不起来,还玩儿什么港口?
不多说,先买地……
买地的事情方便得吓人,因为高孟男的报告中已经说了,钦州当地现在人口很少,尤其是因为持续百年的倭寇问题,沿海几十里几乎全荒了,他们的考察队在钦州港附近转悠了好久,根本没上几个活人。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当地人都迁进离港口三十里外的钦州州城去了,港口这边几乎就是个无主荒地的状态。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按照“先占之法”,直接圈地就完事了!
什么叫“先占”之法?
在罗马法中,先占是万民法的一种取得方式,无论是动产还是不动产,只要是无主物均可通过先占取得。这种先占制度即为先占自由主义。随后的日耳曼法也规定了先占制度,被称为先占权主义。
当然这是从后世所谓的“国际层面”来说的,中国古代可不信欧洲法,得中国自己的法律才算数,那么中国的法律怎么对待“先占”呢?
早在先秦时期,朝廷就在法律允许范围内承认秦民对木材、猎物等先占取得所有权。秦简《田律》明确规定了在官府允许的时间、空间内开垦荒原、砍伐林木以及渔猎物的所有权。
在魏晋南北朝宋孝武帝时,朝廷承认了“封略山湖,强占官田”,即承认了官僚地主有权封山占地,认可了先占制度。
唐代《唐律·杂律》也有关于先占取得无主动产的规定。
宋代继承了唐代的规定,把先占作为原始取得的一种方式。只要先占无主土地的人按照“元业”交纳税租,就不属于“盗耕”,而确立其所有权。
在元代,作为一种财产取得的方式的先占,包括对无主物和某些无人管理的公共产业的先占。
而到了大明朝,先占不仅是土地所有权,也是动产所有权取得的一种重要方式。
由于明初推行屯田政策,明确规定“开垦成田,永为己业”,国有的荒地、山林也被默许按照先占原则取得。对于动产,明律规定:“若山野柴草木石之类,他人已用工力,砍伐积聚,而擅取者,准窃盗论。”也就是承认对已加工力先占之物的所有权。
现在整个钦州港全部成了无主之地,高务实又打算在那里搞开发,自然完全符合“先占”原则——只要他缴税,并且不怕倭寇海盗就行。而缴税……高务实其实不用缴税,都不必说家庭背景了,他本人就是一甲进士及第,堂堂状元,自然是免税的。
不过根据后来高拱的改革,他在钦州港附近如果是种田,倒是能免税,而开私港反倒要缴税的,而且这条规矩还是他自己给高拱建议的。
好在,大明从上到下都习惯了低税率,所以这个私港的税率也不高,毕竟高务实当年的思路本身也是把这种税收当做一个试点来推进,没打算一开始就杀鸡取卵,肯定先让人习惯“开港要缴税”这个基础,然后才能在适当的时机提高税率。要是一开始就搞个高税率,估计就没人肯做这事了。
既然如此,那还客气什么,赶紧圈地开工干起来啊,这可比之前他任何一个私港都来得便宜划算好么!
这个钦州私港一旦建起来,那只怕就真是货真价实的“私港”了,每一寸土地都是他高某人的合法私产!
以后这钦州港只怕要被人私底下说成高家港了……
这次建设钦州港,不光是广州港方面抽调了大量人手过来,北方诸港尤其是天津港也都调拨了精干人员支援,毕竟他们这几年都有些闲了,而在京华,有活干才有津贴和奖励,没活干就只有“死工资”拿。
钦州港热火朝天的建设起来,炼糖厂的首批人员也从广州港那边招募得七七八八了。这事儿得说一下,中国的制糖业一直是南强北弱的,原因是南方更适合种植甘蔗,而北方由于天气原因,其实比较适合种植甜菜,然而此时还没有甜菜加工技术,那玩意好像是欧洲人十九世纪才弄出来的,所以此时北方的糖大部分都是从南方贩卖过去的。而广东,显然是个制糖大省,从广东招募制糖人才的原因就在于此。
高务实本人当然没空跑过去亲自培训这些人,教他们更好的制糖技术,好在这些技术其实也没多大难度,高务实画了些图,写好了制造流程,就派人送了过去,让他们自己依葫芦画瓢。
其实真要说起来,这里头有一两处需要考验“火候”的地方,但高务实当初也就是听他县里糖厂的技术人员简单介绍了一下,他也不知道这个火候到底要怎么掌握,所以干脆让炼糖厂的人自己去做试验,然后总结出一套可行的办法出来。
反正下面的人也不敢怀疑他不懂装懂。
开玩笑,他高按台可是二百年来真魁首,堂堂六首状元怎么可能会不懂这点小道?之所以没说,那是因为高按台觉得这玩意儿太简单了,你们自己随便想想办法就行了,这还要我说,那要你们干什么吃的?
可见名气越大,越方便装逼。
制糖厂的问题,处理到这儿大致就差不多了,剩下具体的建厂选址之类,都不必高务实亲自操心,他京华这个大集团也有十年了,要是这点事还要东家事必躬亲,也未免太不上路了。
所以接下来就剩一个造船厂的相关问题亟待解决。
人员好办,高务实的调令早就北方南方一齐下达了下去,大部分的人不是在来的路上,就是已经到了广州港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选址也定了大方向,就定在钦州,这是个河口港,可以一边造海船,一边造河船,两不耽误。虽说这两块迟早要分家,但现在可以先这么干起来,便于利用现有资源,先把基础打好。
主要是原材料的问题必须赶紧解决,广西的木材当然够多,现在又没有什么乱砍乱伐,大片好林子等着高务实呢。但伐木、运输、风干、储存这一系列流程都必须安排好,尤其是伐木和上级运输,那是高务实心里已经规划好要交给土司们的工作,现在必须得赶紧办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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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基本就绪
好在桂西土司们本来就要到南宁府来领赏,高务实干脆再发牌行文桂南各土司,让他们也都赶来南宁,开一次大会,商讨一下发财大计。
除了土司之外,高务实还行文给桂林,把这件事告知张任,顺便又附上了私函一封,询问一下他的蛊毒问题处理得怎样了。
同时,高务实在私函中还跟张任商讨了一下关于钦州各处京华产业建立之后的税收问题——高务实理论上要交的税收很少,只有高拱定下的那一点,但他准备在此基础上多交一笔费用,用以“买平安”。
先占法虽然是明摆着的,是在洪武朝就已经定下的制度,但是先占法提到的“地”,其实主要是中国历朝历代所默认的“田地”,然而高务实要做的当然不是在钦州港附近种田,他是要搞实业。
这在大明的律法体系中是个有缺失的项目,因此为了确保不出意外,他打算让张任以广西巡抚名义定一个制度下来,高务实宁可交点税,也要确保钦州港在法律意义上明确归他的京华所有。
实际上,在真正的法治社会到来之前,地方行政上的很多制度都是地方官因地制宜制定的,一旦行之有效就会成为传统。
高务实其实自己就有这个权力,只是他不好自己拍板把钦州港和附近的地都“卖”给自己,毕竟那是可能成为将来政敌手中把柄的行为,所以他得找张任出来拍这个板,或者说背这个锅。
同时,为了“行之有效而成为传统”,他打算花点小钱,相当于交一笔税。
“税率”肯定是很低的,这不用多说了。钦州港的港口区域现在人毛都找不到几根,对于地方上来说,可不是能拿几个是几个就好?就算一顷地一年只收一两银子,那也是钱啊。
高务实圈了足足几百顷地呢,大明百亩为一顷,如果高务实以这点拿下几万亩良田,那当然要引起争议,可是现在这不过就是几万亩荒地而已,对地方上来说屁用都没有。
然而,就这一大片荒地,每年居然还能收几百两银子了,那又何乐而不为?
要知道堂堂一个思明府,一年折算下来都只交这点钱呢。这里毕竟是广西,可不是苏杭,要不然苏州一个府就相当于广西一个省的岁入了,人家还不出任何乱子,怎么比?
广西地方对于卖荒地还能持续创收当然是非常满意的,要不是高务实只要港口附近,恐怕他们恨不得直接打包把整个钦州都卖掉算了,反正钦州人口持续下降了好多年,现在就剩下几万人口,根本收不了几个税,光从财政上来说,倒还真不如卖地划算。
其实广西地方上比较重视的是廉州府治那边,也就是后世的北海市附近,因为那边有盐场,可以分润盐利,至于采珠什么的,听起来虽然好像很厉害,其实论收入倒也一般。
不到十日,张任的加急回函就送来南宁了。对于高务实提出的这些事情,张任都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示他早就听说过高务实点石成金的大名,对于高直指肯把京华下属的产业落户在广西,张任非常欢迎,尤其是对于他肯留下部分收益分润给广西,更是万分感激。
高务实瞧着这信,不禁有些挠头,心说以前小瞧了张任啊,想不到他还有“招商引资”这种先进思想?
不过这其实是他自己想多了,张任的心理其实就跟他信里说的一模一样,他看重的单单是高务实的点石成金和分润利益这两条,并没有把这个思路扩大到招商引资这种层面上去。
换句话说,这事因为是高务实要办,他才觉得妙,觉得有戏,如果换了其他人来,估计他可能就兴趣缺缺了。
正事说完,张任又提到了他的蛊毒问题,通过和落雨寨的阿梨姑娘交流,他体内的蛊毒已经被确认,说是叫什么阿迷那蛊……好吧,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蛊可以治好。
只是,阿梨姑娘说了,由于他中蛊之后没有尽快解蛊,所以现在就算治好,将来也免不了有些后遗症。
主要是体虚的问题,以后要尽量保证不要有剧烈运动和过度劳累,能休息就多休息,只要感觉头晕、无力,就要立刻休息。
高务实觉得,这就算是很好的消息了,至少捡回来一条命不是么?至于多休息什么的,还要具体看看究竟工作到什么程度他才会觉得累。
张任在信中也是对高务实千恩万谢,毕竟高务实本身并没有救他的义务,但结果呢,哪怕是在自己“被掳”的途中,高务实都不忘为他这件事操心,不感谢一番就太说不过去了。
高务实自己也挺开心,来广西之后虽然经历了不少事情,但回头看一看,总体来说还算是比较顺利的,至少从结果来看,比较顺利。
现在,就剩下取安南一事了。
当然,在取安南之前,得先把桂西和桂南两派土司团结到自己旗下,并且以利益捆绑住,这样才能确保不出麻烦。
现在的大局整体来说还是向好的,至少岑黄两家的主家基本可以保证能听高务实的招呼,而岑黄两家又是这两地土司的领头羊,只要他们两家动了,其他土司很难坚持不动。
这就好像凌云城平叛一般,四大岑氏土司表明支持的态度,其他土司就都跟着行动了,反正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
高务实之所以在两次平叛的过程中都刻意表现自己的“独断专行”,甚至有些不符合他此前的一贯风格,其实也是为了强化他在土司们心目中“个子高”的形象——这就好比文官们有事没事都要从礼仪等方面打压一下武官们一样,说穿了就是不断强化“我就是比你厉害”这种思维,让武官们习惯成自然,到后来自己下意识里都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跟文官顶牛,否则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这样,文官们就成功了。同样,高务实这样对待土司们,也可以获得成功。
当然高务实没有上百年的时间来强化这种思维,因此他还必须有一软一硬两手准备。
软的一手不必说,南宁大会的时候将要摆出来的“蛋糕”,就是早已准备好的糖衣炮弹:点石成金高求真将带着他们一起挣大钱,而谁更听话、更舍得下本钱,蛋糕分配得也就越多。
硬的一手其实要一分为二,其一还是巡按御史的身份,这是他能够名正言顺压服土司们的根本;其二则是即将完成整编和适应性训练的五千家丁护卫团。
论人数,高务实这五千人不算多,至少他估计到时候真要出兵的话,光是黄芷汀和岑凌两人,每家就得出动差不多上万狼兵。
然后像岑氏的田州、镇安府,黄氏的江州、向武州这样的次强级土司,少不得也得出兵三五千不等。
但高务实这五千人不是普通官军五千,而是清一色的家丁,这就很惊人了。
历史上李成梁最巅峰时期拥有将近九千家丁,而且大多是精锐骑丁,这个实力让他成为实际上的辽东王,压得努尔哈赤等根本不敢乱动。要不是后来在朝鲜损失了不少,加上李家二代最能打的李如松意外战死,努尔哈赤说不定根本没机会崛起。
然而高务实这次一下子就拿出了五千家丁,甚至还是从京畿附近万里迢迢拉到广西来的,光是这里面蕴含的能量,无论是武力还是财力,都足够让桂西、桂南的土司们好好掂量掂量了。
五千家丁啊,五万官军里面能不能凑出五千家丁都很难说,而且高按台的家丁他们这些土司现在都是见过了的,那真不是凑数的水平。
虽然他们在思明州的时候也没捞到仗打,可是在凌云城却是亮相过的。
当时土司们固然没有亲眼看见,但毕竟他们以不到三百人(指州衙外围,州衙内部还有几十)的兵力,两阵排枪就打崩了纠集起来准备拿下州衙的黄玛狼兵,把黄玛的二弟击毙当场,这个战绩总是硬道理吧。
所以,有五千这个水平的家丁,应该就足以形成一定的震慑了,至少比空头巡按肯定要厉害得多。
再说,之前只有三百家丁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当然没有配备什么炮兵,但既然集中了五千家丁,再没有炮兵就说不过去了,京华自己就产炮呢!
而且高务实是个谨慎性子,特别是对于自己不是很擅长的军事方面,更是宁肯超额准备,也不肯玩什么以弱击强,所以他准备的火力本来就属于超标状态,准备的弹药和为了可能出现的战损而多备的武器更是高达七成。
举个例子,光是隆庆二式火枪,除了人手一杆之外,他还额外准备了三千五百杆,现在已经在运往钦州的途中。其他物资基本也是按照五到七成的比例预备的,弹药准备更多。
总而言之一句话,宁可准备得充分些、更充分些,他也不打算拿自己的家丁来冒险。宁可靠硬实力碾压,也不把希望放在诸如对方犯错、中计之类没法确保的情况上。
没钱是没钱的打法,有钱是有钱的打法,高务实不是很自信能练出一支普鲁士般的铁军,但至少在现在这个时期,他可以拿钱堆出一支二战的美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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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胜利的大会(4更破万)
时近年关。
若是往年在燕京的时候,高务实这会儿应该是连狐嗉大氅都已经穿上了,然而眼下在南宁,他却是依旧一身春秋常服,内单加外衣,两件正合适。
按他的体感而言,估计此时南宁的气温大概在十五摄氏度,几乎是人类最适宜的温度,真是气候宜人,心情舒畅。
当然心情舒畅并不只是因为气温,最关键的原因还是因为这次南宁大会顺利的开完了。
简单地说,这是一次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继往开来的大会。会后高务实深刻的认识到,这样的大会要常态化、制度化、规范化,争取进一步为大明帝国主义和谐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
咦,串词了?不过没关系,大意差不多。
总的来说,就是高务实在这次会议上基本达成所愿,靠着雄厚的财力和辉煌的创业经历,完全慑服了桂西、桂南的土包子们,让他们心满意足又诚惶诚恐、前赴后继地拜倒在黄金白银的巨大魔力之下。
在这次会议上,高务实提出了他早就规划好的几项产业规划,并且以比较优厚的价格向土司们提出原料收购定额。包括但不限于各类木材、桐油、粗制糖等物,其中还增添了桂西桂南产量较大的八角、松脂、以及各类药材等物。
后面这些货物,是高孟男向高务实提出的,原因是这些东西在广东的销路很不错,虽然药材广东本省也产,但云南、广西的药材历来都很走俏,何况广东还会往外省分销,所以根本不怕货源充足,简直是越充足越好。
高务实当然从谏如流,反正他是要掌握运输和销售渠道的,卖的货物多对他又没有坏处,反而越是拿货多,就越能扼住土司们的生命线,特别是当他们习惯了这样的收入之后,再突然减少的话,那谁也受不了。
走惯了小路的人去走大路当然没有问题,但走惯了大路的人忽然走小路,换了谁也舒服不到哪去。
对于没怎么见过大钱的土司们而言,高务实提出的收购量完全是天文数字,他们之中很多人脑子里根本没想过卖木头的钱居然能以千两、万两来计算——这事儿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派人上山砍伐和抬下来罢了,至于成本,了不起就是给伐木工管饭,每个月稍稍打赏个三五钱银子也就是了,甚至不给银子,铜钱也好、粗土布也罢,啥玩意儿都能打发。
虽然高按台的下人们摆出了很明确的标准,譬如什么木头必须是多少年的成木,要有多粗、多长、不能弯曲等等。
但那些要求在土司们看来都不叫事——我广西别的什么不好说,但木头岂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八山一水一分田呢,八成是山,跟你闹着玩的?
还有就是油桐树的产的油桐,这东西广西历来就多,野生的、种植的都有,不过以前大家也就拿这个来多少补贴一下用度,其实没怎么当真。他们倒是经常拿这些放在外地颇为珍贵的桐油随随便便泡这泡那,而目的仅仅是能让那些东西更坚固一点。
譬如说,他们拿来泡竹矛还能理解,连标枪(短矛)都泡,这就说不过去了。那玩意你就是不拿桐油泡又如何,它们只需要矛头是铁质,可以破甲就行,杆子稍微硬一点还是软一点有什么关系?
要知道,竹子是生长最快的,而广西有大把的竹山,要做多少一次性竹制标枪都绰绰有余的绰绰有余,你们居然拿桐油泡这个,也太奢侈了吧!
用高务实的话说,这是典型的产能过剩啊,不如让我帮你们消化一下好了……桐油在哪不好卖?本按的大造船计划一开始,桐油你有多少我能吃进多少,用不掉我还能卖呢,这可是全球行货,大航海时代还怕桐油不好卖?欧洲佬想买都不好买才是真的。
而且高务实还真不怕把桐油卖给欧洲佬,难道我卖了桐油给他们,他们就能把主力舰队开到东亚来跟大明开打?别开玩笑了,现在欧洲自家打成一锅粥,三十年战争和尼德兰独立战争外加英西战争等等全挤在最近几十年,欧洲海军大国的主力舰队根本不可能外派。
说不定我卖些桐油,他们还能打得更激烈点呢……
所以高务实一提桐油的收购,土司们的兴趣也很大,尤其是高务实能掌握统一的水路运输,也没人敢找他额外收税,因此利润足有保障,相应的也就给他们开出了比较优惠的收购价,各方面简直抢着报数要求供货。
至于粗制糖方面,竞争就没那么激烈了——黄氏主家和几个支系几乎将粗制糖包圆了场!
这倒不是高务实偏心,而是黄家的核心势力范围差不多就是后世的崇左市,而崇左市号称中国糖都。只说一个数据就知道厉害:它一个市的糖产量占全国的五分之一。
所以,粗制糖这块的利润,黄氏当仁不让的收下了,要不是岑氏那边油桐更多,只怕两家当时在会场就要上演全武行。
木材方面,双方倒是都有不少山,不过岑氏到底占地面积大,高务实划给他们的额度就要比黄氏这边更多一点。至于双方到时候究竟收益比例是怎样,现在却还不好说,因为各种类型的木材,价格并不一致,比如杉木和松木价格就不可能一样。
这次大会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高务实在利益分配方面,明显照顾岑黄两家,而两家之中,又明显照顾主家。
甚至他还给予了黄芷汀和岑凌二人一个听起来不要紧,但其实非常关键的权力,那就是京华收货只找他们二人。换句话说就是:岑凌相当于“京华桂西供货总代理”,黄芷汀相当于“京华桂南供货总代理”。
其他土司供货,都要先在黄芷汀和岑凌手里过一遍,然后才能转到京华手中。
这显然不是高务实给属下创造偷懒的机会,而是摆明了扶植他们两家,目的就是提升两家的威望,让他们真正有能力驾驭自己的整个宗族。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能够在不久的将来,号召自家势力范围内的土司们一同出兵为高按台效力。
这么多大事都一次性办成了,高务实当然心情舒畅。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差一个向安南发动土司战争而非国战的理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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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战争窗口期
中国自古便是礼仪之邦,哪怕高务实要挑起的只是一场土司战争,但要找安南的麻烦还是得有个由头。
他近来遍查卷宗,发现安南自乞降于世宗之后,迄今为止,只缺贡嘉靖三十六年和三十九年的正贡,以及万历三年和六年的物贡,其余诸事,至少礼仪上没有太多可以挑剔的地方。
但欠贡似乎并不足以成为发兵攻打的理由,因为朝廷考虑到有时候这些化外之地“计算不明”、“道路难行”等情况,所以一直是允许“补贡”的,拿欠贡这个理由去揍安南,好像罪名有些不充分,估计如果这么干的话,朝中可能会有些呆子说闲话。
当然,高务实倒不是怕了这些闲话,作为具有中国传统特色的明朝文官,只要大义不失,私德不诟,具体的执政、施政理念不同不算什么要命的事。
他最主要的担心还是怕战争升级——不是指战况升级,而是战争的名义和规格升级。
如果只是土司级别的战争,比如朝廷把安南看做跟土司一个档次,那么朝廷的态度就可以很超然,朱翊钧可以选择一边来帮,也可以“各打二十大板”,总之完全可以不介入太深。
这样的话,高务实才方便把岑黄两家的势力往安南引过去,从而让他们“换巢”,把桂西桂南让给朝廷,岑黄两家去坐镇安南。而高务实自己则可以趁势在安南取得最大的利益,同时也是自由度最高的利益,与国内完全不同。
但如果用安南欠贡的理由去打,不管这个理由够是不够,战争的规格都上升到了国家级,乃是上国教训属国的战争。这样的话,就算打赢了,战利品的分配权也就顺势上交到了朝廷手里,那高务实的计划就全崩了。
所以这个借口不行,得另外再找。
高务实想到了之前岑凌告诉他的那件事,当时岑凌说张任身上的蛊毒乃是莫朝派人所为,这件事高务实很难理解,但现在找不到合适的战争借口了,却想就这件事做点文章。
可是他想来想去,却觉得这件事如果计较起来,还是会弄成国家级的战争——一省巡抚被人种蛊下毒,朝廷能没个说法?况且,这又关土司什么事呢,朝廷若不出兵,土司们根本没有义务和理由为张任出兵打安南去。
高务实觉得有些头疼,只好又把目光投向与莫朝交界最多的黄氏,琢磨着能不能让黄芷汀想想办法,在边境上跟莫朝闹点摩擦出来,到时候自己就学1939年的德军,楞说边境哨所有狼兵失踪,乃是莫朝所为,然后集结土司发动一场名义上旨在“教训”的战争。
这个思路虽然多少会让人觉得广西地方官过于霸道,但似乎还勉强可行。
此时众土司还在南宁,高务实打定主意之后,正要派人请黄芷汀来见,忽然曹恪匆匆跑了进来,报告道:“老爷,凭祥州方面派人急报,安南莫茂洽任命辅政应王莫敦让总统诸军,莫敦让独掌军、政大权,其刚掌军权,便下令征召各地兵马,以莫朝名将莫玉麟、阮倦为副,亲帅大军大举南征黎朝(后黎朝)去了。”[注:为称呼方便起见,安南方面的职务就按安南的说法,不用他们在明朝这边的职务相称了,要不然太麻烦,大家可能会看糊涂。]
高务实听了这个消息,先是一愣,暗道:莫朝疯了吗?莫敬典刚死,这个莫敦让以前一直只是主管内政的,居然一拿到兵权就大举南征?
但转念一想,他又明白过来,莫敦让没疯,他这个做法显然是政客思路作祟,正因为他此前没有掌过军权,所以现在才必须要借战争来树立权威,同时也只有一场胜利才能够让莫朝摆脱莫敬典之死带来的士气不振。
不过,从政治上来说正确的事,从军事上来说可就未必正确了。高务实觉得这个莫敦让只怕是小瞧了战争的严酷,也小瞧了他刚刚死去的二哥莫敬典。
以莫敬典之能,也只能略微保持对南方后黎朝的一点军事优势,而并不能将之转化成势如破竹的攻势来灭掉南方,他莫敦让一个战争新手,居然亲率主力出征?
这位莫茂洽的三爷爷似乎胆子比我高某人肥多了啊……
要知道,莫朝对后黎朝的军事优势可并不大,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优势纯粹是靠莫敬典个人建立起来的。
自黎朝立足清化以后,莫朝曾向黎朝发动过两次进攻,此后便长期处于防御地位,屡遭黎军进攻,其间虽有嘉靖四十年和嘉靖四十四年两次出兵清化,也都是为迫使郑检撤兵而采取的军事行动。
待莫朝经济和军事实力得到恢复后,莫敬典乘黎朝内乱之机,决定反攻。隆庆四年秋八月,黎立郡公看到郑氏兄弟内争,率众降于莫,莫朝赐爵为先郡公,并让他担任向导。
那一次,莫敬典发兵十余万,战船七百艘,进入清化。留下应王莫敦让,大将莫廷科镇守神符海门。然后大兵分六路,首先向郑桧(郑检长子,此时郑检已死)进攻。
郑桧自度不能支,乃率赖世美、武师铄、阮世伊、张国华及家小降于莫朝。其余诸将黄廷爱、黎克慎、阮有僚、范文快等退入安场关与郑松(郑检次子)会合,另有宏郡公率本部归义安与阮伯分守其地。
面对莫朝的强大攻势,后黎将士结成同心共图存亡,黎英宗也敕封郑松为长郡公,节制水步诸营。于是郑松大宴诸将士,武将黄廷爱、郑模、黎及第等三十一员,文臣吏部尚书北郡公阮铤等十二员,“皆指天为誓,同谋协济”。
黎军采取分兵据守各处垒门,坚濠树栅,设伏守险。九月,为了瓦解莫军士气,黎及第设计,“使诸军士,夜架外层垒,延袤十余里,多用屋壁遮蔽,以泥土涂外,上放竹尖,一夜而假城成”。
第二天,莫敬典看到黎军一夜之间筑成的城垒,以为真城,大惊,不敢近。于是与诸将商议说:“不期今日黎军若此,尤有纪律,法令严明,培筑一夜,城垒截然,必是效死之士尤多。故用功力之速如此,使我心不宁,必功不能成,未易平之,若不速战剿除必为后患。”
莫敬典加紧率兵围攻,又有黎守御锦水哀垒的何溪候也降于莫,黎朝保留的地盘已不多了。然而此时莫军也成了强弩之末,双方相持,黎军采取“日则固守,夜则劫营”,还重赏军士,“每获贼首,用银赐赏,士卒多挺身”。
莫军久攻不克,士气逐渐低落,并有士兵逃亡。莫敬典下令对黎军封锁,严禁贩盐者进入黎军控制区,但仍有人偷偷担盐入垒。此时降莫的武师铄又派人给黎军送信,愿归复黎朝。
黎英宗得到师铄信后,大会诸将,以赖世卿、黎及第等领兵为左路,加封郑松为左相,节制各处水步诸营将士。
黎英宗自为都将,总大兵中路,黄廷爱、邓训、潘公绩等出右路。英宗得到武师铄率部复归,陆续收复一些失地。
至十二月,莫朝余力不足,军需供给渐渐不能维持,莫敬典看不能取胜,便商议说:“进兵攻剿劲敌,已经九月,不能成功,且冬寒江涸,更兼春水方生,岚瘴将起,兵不足食,人思旧土,谁与我同心戮力?况我兵寝已懈怠,不如且暂回兵,以图后举,而取全胜也,苛欲坚守其地,恐无益于事机,为敌人之取笑耳。”于是莫军撤回。
此次战役,莫军倾全力一战,然终未实现灭黎目标,好在莫军见形势不利,能适时撤兵,避免了造成更大的损失。
此后,从万历元年直到今年上半年,莫朝在莫敬典率领下,连续向黎朝进攻,最终也只能勉强保持攻势,而不能取得什么战果了。
不过高务实近来调看广西方面关于莫朝的卷宗,倒是发现莫朝中有一人值得注意,那就是阮倦,高务实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从他近年来的战绩来看,此人有望成为名将——那意思就是这人可能会是高务实出兵安南时的障碍。
万历二年夏,六月,时任莫朝南道将的阮倦领兵攻义安,俘获义安守将宏郡公,并与黎朝大将潘公绩、郑模相持数月而还。
万历三年,莫敬典、阮倦率军攻清化、义安,其中莫敬典与郑松战于清化,阮倦与黎朝三员大将赖世卿、郑模、潘公绩战于义安,阮倦连战皆胜,俘其大将潘公绩而还。
万历四年,莫军在莫敬典率领下攻清化、义安。阮倦与黎朝大将晋郡公郑模战于清化玉山,生俘郑模。
也就是说,阮倦连续三年,三攻义安,三次俘后黎主将。广西这边的卷宗上说“自是,阮倦威声日振,为莫之名将。”
就是不知道这次阮倦虽然也捞了个副手位置,但能不能得到莫敦让的信任,如果莫敦让肯让权给阮倦,这次南征说不定也能取得一些战果。
以莫朝眼下的局面,战果不用多大,只要能胜,就能稳住国内形势。
高务实发现,这正是出兵的好机会,是一个窗口期,莫朝大军南征,是胜是负先不管他,至少他们主力去了南边。
这个出兵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没有借口,找借口也要出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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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遇刺!
高务实正要派人去请黄芷汀前来商议策动边境冲突的事,冷不丁黄芷汀、岑凌等一众土司却联袂前来求见了。
高务实不知何事,见了他们之后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土司们各自送来了货物样品,从粗制糖、桐油到各类木材,都有不少样品送抵南宁,他们今天是来请高按台赏脸去参观检阅一下的。
这倒也是一件正事,高务实推辞不得,只好同他们一并前去。
货物都是从左江和右江经水路送来,由于目前只是部分样品,所以一共只有七八船货物,都停在南宁河港码头。
南宁河港离南宁察院不算太远,也就六七里路,高务实上了绿呢大轿,没多久便到了港外,下轿与一群满脸堆笑的土司一同进了港。
南宁府因为是左右两江的汇合之地,河港的规模在桂南算是首屈一指,尤其是商贸方面比较发达,港口人流拥挤。即便是按台到了,也只是在回避牌到达之时空出一条路来,四周围满了商贾百姓。
经过两次平叛之战以及这次南宁大会,现在土司们对高务实又怕又爱,怕的是这位爷说打就打且毫不留情,爱的是这位爷财雄势大且愿意带他们一起赚钱。
而南宁河港的商贩和百姓对他则是好奇心理居多。由于高务实在南宁已经呆了近一个月,期间又开了一场南宁大会,现在南宁城的百姓也知道这位按台老爷身份很不一般,功绩更是了得——这一点只要看他面前这些平时趾高气昂现在却众星捧月的土司们就知道了。
可能是国人从古到今都有好围观的传统,这些商贩百姓争相跑来看这位六首状元出身的按台,可能是希望沾点文气和好运,挤挤攘攘几乎让打着回避牌的察院皂隶都走不动道。
巡按御史的“职业特色”是对官员严厉,对百姓和善,所以高务实也遵循传统,没有让人驱赶,反而频频微笑着和“围观群众”们拱手示意,更是惹得好事者一阵阵叫好。
说实话高务实其实也挺喜欢这个调调的,毕竟他当年做镇长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被群众围观过,“轰然叫好”更是想都别想……那个年代的普通百姓对于官员可远远不会敬畏到这种程度,只有下级对上级还有可能。
好容易在京华的各路掌柜、技术骨干的介绍下视察完这些肯定是精挑细选才送来的样品,高务实还是对土司们充分表达了肯定,并且再次重申,只要能保质保量、按期按时的供货,此前南宁大会上京华和他们约定的收购额度只有提高,绝不会缩减。
土司们大受鼓舞,一个个乐得心里开了花,恭维话一句接一句,高帽子一顶接一顶,把个高按台夸得跟花儿一样。
有钱能使鬼推磨,古人诚不欺我。
就在他和土司们言笑晏晏,正一同走往停轿之处时,道旁的人群中忽然有人朝他们丢出两颗冒着烟的东西,一颗落在土司们中间,一颗偏了点,落在附近不远处。
这两颗东西大约两个陶碗的碗口对扣大小,落地之后浓烟滚滚,发出一阵刺鼻的腥臭之气,土司们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纷纷避开。
高务实之前被土司们围在中间,倒是没看见那东西的模样,但他看见了烟雾和土司们纷纷避开的场面,心里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所谓的毒火甩手炮,可以理解为手雷的毒烟版。
他离较近的那颗毒火甩手炮只有两三丈远,自然也不肯老老实实去闻毒烟,立刻也往旁边避开。谁知道他转身才朝道旁走了两步,迎头看见一个面色阴森的老者不仅不和其他人一样叫嚷着奔逃,反而正对着他快步走来。
高务实心中一咯噔,暗道不妙,这老头只怕有问题!
但他毕竟只是个文官,虽然也算经常锻炼,却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下意识张口就要叫高璋和身边的家丁。
谁知那老头年纪虽大,动作却是相当迅捷,高务实只来得及喊出一个“抓——”就没有了下文,被他一手捂住了嘴。
高务实见他捂住自己的嘴巴,还以为对方异想天开,居然想在这种场合把自己抓走,不禁用力挣扎起来。
谁知道这一挣扎居然无比顺利,原来是那老者主动松开了手,高务实只觉得好像有个很小的东西滚进了自己的喉咙,被自己一不下心吞了下去。
与此同时,那老者则在高务实耳边冷冷地道:“汉狗,老夫这阴蛇蛊便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用你这条狗命给我儿殉葬!”
高务实大吃一惊,虽然他不知道阴蛇蛊是什么玩意,但既然又是阴又是蛇又是蛊,显然不是大力金刚丸,吃了定是要命的毒物!
他也顾不得别的了,趁着那老者松开手的空当,伸出中指就往自己喉咙里挖——这个动作不是指望能挖出来,而是使喉咙产生自我保护,出现呕吐效应。
另一边的高璋刚才多看了那毒火甩手炮一眼,才转头跟着高务实退避,而且他也没料到刺客竟然是个老头,因此动作慢了一拍,猛地出手抓向那老头时,老头又已经放开了高务实,让他一抓落了空。
高璋勃然大怒,他虽然在家丁护卫团里并非以个人武艺著称,但也不能忍受一个老头子在他面前逞能,猛然向前大跨一步,一把扣住转身欲跑的老者肩头。
“还敢跑!”高璋怒喝一声,就要用力直接把老头拽回来按倒,忽然掌心中仿佛被什么东西叮了一口,剧痛之中还带着异样的麻痒,下意识放开手朝掌心望去,还没看清楚掌心的情况,就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晃了两晃,扑通一下子倒在地上。
那边高务实干呕了几下,却只是呕出一些口水吐沫,心里正觉得要遭,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就看见高璋倒在自己面前,不由大吃一惊,拍了拍他的胸口,大叫道:“高璋?高璋,怎么回事?醒醒!”
此时不仅高家的家丁,土司们和其麾下所带着的为数不多的狼兵也都反应了过来,乱哄哄地要么朝丢毒火甩手炮的方向围堵过去,要么去抓趁乱逃走的老头。不过高家家丁还是赶紧围了上来,以免刺客还有后手。
黄芷汀最先发现高务实被那老者捂住嘴,只是她当时被自家狼兵护卫着往后退走,等她怒叱着推开狼兵跑过来时,高务实已经放弃干呕,倒去叫唤高璋去了。
黄芷汀冲过来,一脸惶急问道:“你怎么样了?”
高务实这时又想起来那老者的话,只觉得背脊一凉,头皮发麻地道:“那老头给我喂了个什么东西,被我不小心吞下去了,他说是阴蛇蛊。”他说说着,自己越想越怕,脸色也变白了。
“阴蛇蛊?”黄芷汀大惊失色,然后怒道:“那你还在这里耽误什么!来人,快抬高按台回察院!”
“高璋好像也中……”高务实一句话没说完,就被黄芷汀身边的两名狼兵二话不说的架了起来,往察院抬着跑去。
黄芷汀匆匆吩咐了一句:“把这人也抬走!”然后连忙跟了上来,对高务实道:“你不要管别人,现在开始不要说话不要乱动,我马上派人去落雨寨请阿梨姐姐,阴蛇蛊虽然致命,但要一个月才会……总之你现在不要动,一定要跟死人一样安静,越是动得厉害,越是毒发得快!”
高务实只能相信她对蛊毒的了解远胜于自己,不过他一听这蛊毒入口离毒发身亡有一个月的时间,倒是放下心来,脑子也渐渐清明了,身体知觉也恢复了正常,然后看着一脸焦急的黄芷汀,有些疑惑地道:“可是黄姑娘……我好像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第133章 毒毒毒毒毒
黄芷汀听了高务实这话明显一愣,诧异道:“你没有不适?”说着,她把狼兵叫停了下来,自己仔仔细细盯着高务实看了一会儿,又问:“你可有觉得有一股恶心的腥臭味从腹内涌入口中?”
高务实摇了摇头,道:“没有。”然后见黄芷汀似乎有些不信,又打趣道:“要不我吐气你闻闻?”
这话显然有些轻佻,完全不应该是他这样的身份该说的,但他本身是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而且根据他对黄芷汀的了解,对方了不起白他一眼,不再理他罢了,倒应该不至于生气。
谁知道黄芷汀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凑近了他,道:“好,你吐气。”
高务实不由一怔,苦笑道:“黄姑娘,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瞧不出你居然不怕死?”黄芷汀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又站直了身子,面色轻松了很多,但仍然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好像真没有……奇怪了,那老头莫非是骗你的,不是阴蛇蛊?”
高务实有些意外地问道:“黄姑娘,你不是不会蛊术吗?”
“我自然不会,但我黄氏在广西数百年,不会不代表一点也不知道啊。”黄芷汀掠了一下耳边的发丝,道:“阴蛇蛊和你在落雨寨见过的活蛊不同,这种蛊是死蛊。多是取自一窝生、寸余长的银环蛇幼蛇,以器皿盛贮,然后喂之蚂蚁、蝉、蚯蚓、蚰蛊、头发灰末等,任其自相啖食,置于五瘟神像前,早诵拜晚吃斋,每日将手贴于器皿边缘一个时辰。三月后,将其埋于乱坟岗子中,待半年后再取出,此时所有蛇虫都已经死去,将所有蛇虫的尸体一起研磨成粉末状,这粉末便是阴蛇蛊。”
高务实听得一怔:“这还蛊么,不应该是毒?我以为蛊都是活物。”
黄芷汀白了他一眼,道:“你自己不懂而已,西南蛊毒历久相传,在古籍《千金方》中就有对于一些中蛊症状的细致分析和治疗的医方。宋时,仁宗庆历八年还专门颁行过专门治疗蛊毒的《庆历善治方》一书……怎么,你堂堂六首状元,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呃,你还别说,我真的只擅长四书五经……确切的说,只擅长考试。
黄芷汀见他面色尴尬,不禁有些得意,可难得在高务实面前展现“学问”呐,仿佛一只骄傲的小孔雀,微微抬起下巴,道:“这阴蛇蛊并不是生蛊,而是死蛊,但它一旦进了人的肚子里,却能够很快转化为虫,而且生发得极快。一般来说,中了阴蛇蛊的人初则吐泻,然则肚胀、减食、口腥、额热、面红。若是厉害的阴蛇蛊,中蛊者面、耳、鼻、肚,皆会有蛊行动,翻转作声,大便秘结,如无医治,一月之后,必死无疑。”
高务实听得心中发毛,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耳,道:“我现在有吗?我好像没感觉到不对,会不会还有什么潜伏期?”
黄芷汀居然听懂了“潜伏期”这个词,但却摇头道:“一般不会,阴蛇蛊发作很快的,你现在一点症状都没有,可能它那蛊放置太久……等等!”
高务实见她忽然停住,一颗心都掉了起来,问道:“怎么了?变异蛊?”
这可能是当年游戏玩多了……不同寻常的特殊品种在他眼里全叫“变异”。
谁知道黄芷汀忽然面现喜色,突然凑过来去摸高务实的脸,高务实惊得都呆住了,但又怕她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也不敢乱动,只好瞪大眼睛问道:“怎,怎么了?”
然而黄芷汀并不是要摸他的脸,而是去翻他的眼皮,好在她是学过武的,出手很有分寸,轻轻翻过高务实的眼皮看了一下,面上喜色更甚,露出甜甜地笑容,道:“你真该亲自去落雨寨谢谢阿梨姐姐。她那天给你喝的避虫汤里,放了一颗她们草鬼太婆才有的药,百蛊辟易……
你现在眼皮底下有丹砂一般的红色小颗粒,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东西和阿梨姐姐的丹砂之瞳应该有类似的地方,都是可以克制蛊虫蛊毒的。她那天说这东西大概有百天左右的效果,算算时间,一百天正好还差着几日呢。”
高务实这下真的大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一副惊魂未定地样子,道:“谢天谢地,愿阿梨姑娘长命百岁。”
阿梨姑娘的蛊术,高务实在凌云城问过许氏夫人之后就已经完全确定,那绝对是宗师级的人物,所以她在避虫汤里放的那颗药丸,功效肯定是可以信任的。
真是捡回一条命。
他这边刚刚松了口气,后头却听见有人高喊:“按台,按台!刺客抓到了,他身上肯定有解蛊之药!”
高务实转头望去,喊话之人居然是田州土知州岑大禄。
岑大禄是瓦氏夫人的孙儿,本人历来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一点高务实是知道的,不过他居然能抓到那一身是毒的老刺客而且自己还活蹦乱跳,这就有点让高务实震惊了。
岑大禄带着几个狼兵跑过来,只是看了一眼高务实的脸色,就满面惊讶地道:“诶?这老小子骗我,按台没有中阴蛇蛊?”说完就转头朝那老者望去。
老者也是一脸震惊,那阴蛇蛊是他亲手拍进高务实口里去的,怎会没有效果?这蛊毒只要遇到生津(口水)即活,然后就会顺着食管往里爬,像高务实之前那样抠了呕吐是没有用的——可那为何这人一点事都没有?
高务实一瞧他这神色就笃定了,看来阿梨姑娘真是神技,这阴蛇蛊断然是失效了无疑。
他不禁有些得意起来,哼哼冷笑,无比装逼地道:“本按浩气盈胸,岂是区区蛊毒可害的?”
岑大禄也是心中称奇,不过他是个聪明人,二话不说,大声配合道:“是啊是啊,按台浩气盈胸,诸邪辟易,区区蛊毒济得甚事?老狗,你以为瑶蛊诡异,就能害得了高按台这天上文曲星?笑话!”
谁知道那老者只是定定地盯着高务实看,看了一会儿,忽然脸色大变,扑通一下跪了下去,一改刚才桀骜不驯、满脸怨毒的模样,整个人居然瑟瑟发抖起来,哆哆嗦嗦地求饶道:“不知是太婆尊者降法庇佑的贵人,老奴有罪,求贵人开恩,求贵人开恩……”
众人都被他的这一突变弄得错愕异常,唯有高务实反应最快,立刻道:“你既然明白了,那就最好,待会儿我会亲自审你。岑刺史,将他先押下去,不要让他与人接触。”
岑大禄忙道:“是是,按台放心,下官一定办妥。”然后转头对押着这老头的狼兵道:“听到按台的话了吗?赶紧把这老东西押去察院大牢,严加看管!哦对了,你们亲自看管。”
高务实心中一动,忽然明白过来,这几个狼兵可能是有些避免毒虫的手段。他把目光往那几个狼兵身上一打量,果然发现他们双手上戴着很是奇怪的银丝手套,不禁暗暗点头。
这岑黄两家土司在广西呆了几百年,果然对于蛊毒这种说常见不常见,说不常见却也常见的手段都有各自的应对,虽然这几个狼兵看起来只是带了一副银丝手套,可谁知道还有没有其他的准备呢?
高务实心中一动,朝岑大禄道:“岑刺史对于蛊毒似乎颇有了解?”
岑大禄笑道:“下官其实也就知道个皮毛,是当年下官祖母身边有个侍女会些蛊术,因此教我们兄弟一些常识,以便多谢了解罢了。”
高务实知道岑大禄的祖母就是大名鼎鼎的瓦氏夫人,想不到她身边竟然有侍女会用蛊,这里头就不知道有什么传奇、故事了。
岑大禄是个极有眼色的人,他见高务实把那老头单独押走,还明确说要亲自审问,再加上老头刚才那莫名其妙的表现,顿时笑道:“按台既然无事,下官就不多叨扰了,按台,下官告辞。”
“刺史好走。”高务实笑着答道,心里却也不禁暗暗称赞:这家伙不错啊,要不是个土司的话,凭他这眼力价,就算在大明官场只怕也会很吃得开。
岑大禄不光自己走,还把一群正匆匆赶来的土司都叫住,说了些话之后就全部带走了,甚至包括岑凌,也只遥遥朝高务实一拱手,就转身离去了。
高务实啧啧称奇:“这岑大禄还真有些意思。”
黄芷汀见身边已经只有刚刚赶过来的高家家丁,也就不避讳什么了,道:“要不是朝廷盯田州盯得紧,岑大禄的确是有些能力的,毕竟他可是瓦氏夫人一手带大的。”
看来瓦氏夫人在土司中威望很高啊,黄芷汀一个黄氏之人提到她居然都有些敬佩的意思。
这时黄芷汀又问道:“我猜你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
高务实愕然道:“黄姑娘,你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我怎么就……阴谋诡计了?”
黄芷汀白了他一眼,道:“你脑子里有阴谋诡计出现的时候,眼珠会左右转两次。”
卧槽,你观察我观察得这么仔细?
高务实瞪大眼睛,忽然摸了摸下巴,笑道:“黄姑娘……你很关心我啊?”
黄芷汀顿时面色发窘,一跺脚,恼道:“本姑娘管你去死!”说罢,一拧娇躯就跑掉了。
高务实哈哈一笑,然后朝家丁们扫视了一眼。众家丁面现愧色,一齐跪了下来,请罪道:“老爷,小的们有罪,请老爷责罚。刚才,刚才营座只是摸了那老东西一下,仰头就倒了,小的们以为那老东西有邪法……”
高务实冷了脸色,他不是不知道这年头的人对于邪法邪术的畏惧,但还是忍不住冒火,冷冷地道:“若是高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自己打好包袱,滚回开平挖矿。”
众家丁不敢辩解,诺诺应是。
见高务实没有别的吩咐了,其中一人才道:“刚才田州岑刺史给营座喂了颗药,说营座并非中了蛊毒,只是被一种叫做‘恙虫’的毒虫给咬了,不过那只恙虫应该是那老头用特殊的法子喂养的,毒性比一般的恙虫更大……不过岑刺史说他那颗药就能解毒,老爷您看要不要再请医师看一看?”
次奥?恙虫?
这玩意高务实前世看新闻的时候看到过,严重的会导致器官衰竭,这老家伙的恙虫还是特殊喂养的,鬼知道什么效果,也不知道岑大禄有没有吹牛。
不过转念一想,又发觉自己可能太紧张了,黄氏有避虫汤,岑氏难道就没有?岑大禄这人从刚才的表现来看,是个很聪明的家伙,他既然有把握这么说,想必应该是没事的。
当然,最好还是赶紧去问那老家伙才最稳妥,医师什么的,反倒不见得靠谱。
第134章 战争理由到手(4更1W2)
仗着自己还有几天不怕蛊不怕虫,高务实牛逼轰轰地单独审问了那老头。
当然,安全起见,岑大禄的狼兵还是先把老头用一种高务实没见过的草藤给捆了个严严实实。那草藤上散发着十分好闻的药香,让高务实甚至恨不得问一问那是怎么弄出来的,只是考虑到这可能是岑大禄他们家的家传秘术,高务实最终还是忍住了。
空荡荡牢房中就剩下高务实和那老者两个人,高务实往狱卒特意给他搬来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二郎腿,道:“有什么要交待的,说吧。”
谁知那老者不仅没有主动坦白,争取宽大处理,反而还提问了,他十分郑重地问道:“你……老朽是说,巡按是怎么会有凤凰眼的?”
高务实一愣,暗道:什么凤凰眼?我的眼睛正常得很啊,也不是丹凤眼的样子,难道他说的是之前黄芷汀所说眼皮底下的红点?
他虽然弄不清这老头口中的“凤凰眼”到底是指什么,但心中估计肯定跟阿梨姑娘脱不了干系,干脆直接道:“你认不认识阿梨?”
老头大吃一惊,老眼都要瞪出来了:“你说的可是……沈梨沈凤使?”
怎么又跟“凤”扯上关系了?
高务实皱了皱眉,道:“她的确叫沈梨,但我不知道什么沈凤使,我叫她阿梨姑娘。”
老头急急忙忙问道:“那就错不了,她……她给你吃了凤凰眼?”
“你是说那颗红色的丹丸?”高务实皱眉道:“她当时给了我一碗避虫汤,还放了一颗红色的丹丸,如果那就是你说的凤凰眼的话,那我就算是吃了。”
老头听完,好像被抽去了脊骨的蛇,一下子软倒在墙边,脸色一片惨白,喃喃地道:“完了,完了……”
高务实道:“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她知道你对我下过手,就非要弄死你不成?可你连我这广西巡按都敢当场下蛊,难道还没有点承受酷刑的觉悟?”
“酷刑?”老头恢复了一点生机,冷笑道:“你们汉人那点手段,就敢称之为酷刑?”
“哟?”高务实也笑起来:“你可别坐井观天,别说北镇抚司和东厂的手段了,就算我广西按察司下属的狱卒牢头,会的手段也多着呢。”
老头不屑之极,连答都懒得答。
高务实皱了皱眉,道:“阿梨姑娘为什么要对你施以酷刑?”他心中暗道:阿梨姑娘用蛊虽然厉害,但听她的语气,她似乎更喜欢以蛊为药,而不是为毒,弄不好她根本不会什么酷刑呢。
老头对高务实不屑一顾,但一听阿梨,却又忍不住有些瑟瑟发抖,吞了一口吐沫,语气发涩地道:“沈凤使是太婆尊者,凤使是指她炼成了凤凰眼,太婆尊者是指她已经被确定为下任草鬼太婆……你吃的那颗丹药本名叫凤凰丹,据说是练就凤凰眼所需要的药引之一,所以也被瑶民称之为凤凰眼。
凤凰眼是草鬼太婆驭使万蛊的根基,练成之后万蛊俯首,所以作为练成凤凰眼的药引,凤凰丹也无比珍贵,便是各家瑶寨的天长公、天练公都难得见到,更别说吃上一颗了。但凡能被赏赐服用凤凰丹的人,都会被认为是太婆或者尊者降法庇佑的贵人,如果有人敢对这样的贵人施以蛊术蛊毒,就会被看做是在挑战太婆或者尊者的尊严,一定会被太婆和尊者追究的。”
高务实心道:原来阿梨姑娘那丹砂一样的瞳孔叫凤凰眼,而且这么厉害。可为啥非要叫凤凰呢?因为凤凰是红色,还是凤凰不怕毒?咦,对哦,凤凰是百鸟之王,鸟应该是不怕虫的,难道是这样引申出来的意思?
不过高务实不打算考证瑶民的民俗文化,他关心的是这老头为何要来行刺自己。
高务实问了之后,老头稍稍犹豫了一下,可能是阿梨对他的压力过于巨大,终于还是回答道:“是安南黎朝谅国公的属下让老夫行刺张任和你的。”
高务实顿时一怔,问道:“黎朝?不是莫朝?还有,张抚台身上也是你下的蛊?”
老头只怕阿梨,却不怕高务实,冷然点头。
高务实呼出一口浊气,忽然又笑了起来:“那你的乐子可就大了,张抚台身上的蛊,我已经托人解了,而且解蛊之人巧得很——也是阿梨姑娘。”
老头马上脸色苍白起来,豆大的汗珠从脸颊上划落下来,高务实不禁也有些好奇,暗道:阿梨姑娘难道真的会什么特别残忍的酷刑,竟然光靠名头就能把这个连死都不放在心上的老头子吓成这副鬼样?
他又笑了起来,道:“不过你不要太担心,只要我不说,阿梨也不会知道的,再说,阿梨跟我关系好得很,就算她知道了,只要我替你求情,她不会不给面子的。”
嗯?高某人你还可以更不要脸一点么?
但那老头却不知道高务实这话纯属乱吹法螺,他只知道高务实吃过凤凰丹,还能请沈凤使出手救下本来早就应该死掉了的张任,那么他跟沈凤使关系要好又有什么好怀疑的?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你想要老夫怎样?”
看来不管什么人,哪怕连死都不怕的人,也会有畏惧,而这老头的畏惧,很明显就是那位看起来只是有些冷淡却实在并不吓人的阿梨姑娘。
高务实找到了老头的痛脚,顿时满心高兴起来,不过他还是先问了高璋的毒伤。
老头道:“那是老夫用炼阴蛇蛊时剩下的材料喂出来的恙虫,毒性倒比寻常恙虫也大不了太多,只是发作极快,乃是老夫的防身之物。不过你那家丁运气好,岑大禄那厮应该是给他吃了田州岑家的解毒丹,你那家丁吃得及时,不会有什么事了。”
高务实放下心来,终于说到正经事,正色道:“我要你作证,招供说你今天的目的是要把本按和岑黄两家的大土司们一网打尽,全部毒死。”
老头呆了一呆,忽然骂道:“老夫疯了吗,把桂西桂南土司一网打尽?亏你敢说!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有防毒虫甚至防蛊虫的家传法门,就算只能防一部分,那也不是老夫能说弄死就弄死的!
而且你当蛊毒是药材铺里的甘草,随随便便就能弄来几捆?老夫养蛊这么多年,弄死三五个人是挺方便,可今天那儿至少有大几十号土司,老夫又不是沈凤使,怎么可能一网打尽?”
高务实摆手道:“能+不能你不必管,别人信不信你也不必问,你只要这么说就行。另外,你现在还不能说自己是黎朝派来的,得说自己是莫朝派来的。”
那老头先是张嘴欲骂,但忽然又是一愣:“为什么你要说‘现在’?”
高务实笑了起来:“你还挺细致得嘛,不过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我现在还不想找黎朝的麻烦,倒是挺想找一找莫朝的麻烦,所以只好请你帮个忙了。只要你按我说的招供配合,我保证不会把你交给阿梨,如何?”
老头眼珠贼碌碌地转了转,盯着高务实问道:“你保证?”
高务实一摊手:“你死不死,或者怎么死,对我而言重要吗?”
“好,就按你说的办!”
高务实微微笑道:“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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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密奏
南宁着粤绣,燕京服貂锦,大明神京已笼罩在漫天飞雪之下。
朱翊钧刚刚吩咐司礼监,赐辅臣及日讲官咸肉、核桃、枣、柿饼、栗子、乾菱角米等腊八节熬粥之物有差,回到乾清宫西暖阁之后,还没来得及坐下,便有陈矩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道奏疏,躬身道:“皇爷,有广西高直指密奏。”
“密奏?”朱翊钧微微一怔,立刻伸手道:“拿来。”
陈矩连忙递上密奏,朱翊钧拿过来,一边检查火漆,一边问道:“上次听黄孟宇说,务实调了几千家丁去钦州,那地方被倭寇祸乱得这么厉害么,建个港口和两个厂子需要这么多人守着?”
陈矩道:“听说是被糟蹋得不像话,说是港口沿海二十里人迹全无。”
“哦,看来务实这笔投入不小啊。”朱翊钧笑了笑道:“就不知道他这点金手能不能把钦州港做起来,要真是能成,广西倒也多了个进项,总省得连年都要朕减赋……朕记得今年他们一共只有十五万八千多两的实收,结果后来内阁算了算,又给他们减掉了一万七千两,有这回事吧?”
“有的,有的,皇爷记性真好。”陈矩笑着应道。
“是好,所以有人上疏说朕心里就记得钱。”朱翊钧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
“呵呵呵,皇爷何必理这些闲话,当初高文正公不是就说了么,洪范八政,首诸食货;禹谟三事,终于厚生。足见古圣贤极重言利;后世迂腐好名之人,倡不言利之说,遂使俗儒不通国体者转相传习,甚有误于国事,以致无为国理财者。”
“这话高先生能说,你却要少说。”朱翊钧摆摆手,道:“高先生也好,务实也罢,他们说这话,人家可骂不回去,但若是你说出这‘俗儒’二字……嘿嘿,被外廷知道了,明天通政司里,就会有比你人还高的一摞折子要朕砍了你的脑袋,你信不信?”
“奴婢自然是信的,所以奴婢只敢引用一下高先生的原话啊。”陈矩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逗得朱翊钧哈哈一笑。
打开高务实的密奏,朱翊钧本来还笑着看,看着看着,就变成了一脸严肃。
陈矩自然是不敢主动开口询问的,不过没多久,朱翊钧就对他说话了,道:“务实在广西遇刺了。”
陈矩大吃一惊:“遇刺了?”一瞬间脸都吓白了。
朱翊钧皱着眉头一摆手:“我没说清楚,他是遇刺,但人没大事……可能受了点惊吓。”
陈矩这才松了口气,有些后怕地问道:“谁这么大的狗胆,连高直指都敢下手?”
“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朱翊钧思索着道:“他说是安南莫茂洽的人干的,而且不光是对他动手,当时他身边还有一大堆土司,莫茂洽的人居然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不仅动用了毒火甩手炮,还用了蛊毒。”
“莫茂洽?”陈矩目瞪口呆地道:“这厮疯了?”
“疯了?没疯,清醒得很呢。”朱翊钧哼了一声,道:“务实说,莫茂洽自袭职以来,军权和政权分别掌握在他的两个叔爷爷手里,一个叫莫敬典,一个叫莫敦让。前不久那个掌兵权的莫敬典死了,安南南朝黎朝蠢蠢欲动,莫茂洽担心我大明会趁机取他的北安南,所以想出这一手,打算把广西的水搅浑,等他们对黎朝打赢一仗,稳住局面再说。”
陈矩仍然一脸莫名其妙,诧异道:“可咱们没想打安南吧?奴婢记得朝中最近甚至根本没人提起过安南。”他也是司礼监秉笔之一,当然是知道朝中动向的。
“咱们是没有,不过务实推测,莫茂洽应该是误判了形势。”朱翊钧也有些无语,很没有皇帝范的翻了个白眼,道:“务实到广西之后,连续平定了思明州和泗城州两处内乱,威望正盛。恰巧他又因为要在钦州开港建厂,调了几千家丁过去,再加上需要海路运输各项物资,现在珠池(北部湾)那边千帆竞展、百舸争流。在莫茂洽看来,这就是所谓水陆大军云集,倒像是咱们要对他动兵似的,所以才会做出这档子蠢事。”
陈矩哭笑不得,道:“嗨,真不知道说这莫茂洽是胆小还是胆大,说他胆大吧,这不过是高直指自家一些家丁调动,居然把他吓成这样了;可说他胆小吧,他倒敢行刺一省巡按!犯下如此大罪,岂不是逼着朝廷发兵打他?”
朱翊钧微微眯起眼睛,道:“理是这么个理,不过务实劝朕不要出动大军,他有更好的法子。”
陈矩一愣:“更好的法子?莫非高直指要效当年张岳故事?”
他口中的所谓张岳故事,是这么回事:当初嘉靖帝登基时,安南政局动荡,没有前来祝贺,明朝宣诏到边境也无人接应。因安南久不来贡,明使也不能至安南宣诏,嘉靖皇帝决定兴师问安南不贡之罪。
嘉靖十五年,大明遣千户陶风仪等勘问安南久不来贡的原因。十六年初,大明将议征安南的目标指向篡臣莫登庸,并令仇鸾、毛伯温为统帅,集中兵力至两广、云南中越边界。
然而当时两广地方官员大都不主张对安南用兵,所以到了十六年五月,反对用兵的两广总督潘旦被调任,原山东巡抚蔡经代之。
蔡经上任后,廉州知府张岳再上疏反对用兵。蔡经问张岳:“空言罢兵,无以塞明诏,子能保毋用兵降登庸乎?”
张岳回答道:“欲降之,必令纳地,令贬号,且令匍伏诣阙,献国中图籍,听上处分,夫国体固不可亵也”,并称此“一檄之力足矣”。
此后毛伯温见张岳,岳“连数日语”,陈述其“罢毋征为完计”,伯温与蔡经被其说服,均认可了张岳的计划。于是,至莫登庸与张岳私下通使时,“岳用前言於经者要之”,登庸“初犹倔强”,岳“懼以祸,令早自为计,於是登庸惟命”。
而此后嘉靖十八年二月,莫方瀛所上降书,并未提出上述条件。大明廷议及嘉靖帝本人的意见,是要求地方督抚及领兵大员将安南实情勘验,如莫氏“有隐谋,则进兵以正朝廷之法”;如“其束身待命,果无他心”,则“朝廷待以不死”。
前线领兵的毛伯温等人,一面指挥大军向边境聚集“声威张甚”;一面遣王良辅等人正告莫登庸;“令毋求封,毋求贡,束身请罪,归地纳印,去王号,奉正朔,则大兵可止,而登庸可生矣”,并示以手书令其相信大明的诚意。
随后莫登庸纳降书,亲赴南关请罪。莫氏在呈上的《安南耆人士人书》中写道,“思念莫氏虽负重罪,实为夷情所归……伏望陛下矜怜远方生灵,俯顺夷俗,赐以新命,查照历代故事,或为总管,或为都护,俾得管摄国事,世世称藩”。
他如张岳所建议,提出贬号的要求。仇鸾、毛伯温就此事上奏时建议,“倘蒙矜宥,或可别以都护总管等项名色,如汉唐故事,此所谓以夷治夷者也”。
最后,嘉靖帝命降安南国为安南都统使司,以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并指出“兹为交人永图,革去王号,庶免乱贼接迹,相叛既去”。
莫氏负有篡立之罪、不贡之罪,明朝本应兴兵征讨,但为“矜怜远方生灵”,以降其封号作为惩罚。
而这次降服安南,因为张岳之计,最终只以大军压境,引而不发,既使朝廷慑服安南,又没有浪费兵力、物力、财力,可见其功,陈矩把张岳故事提出来,便是以为高务实也打算这么办。
毕竟在陈矩眼里,高务实的“说服”能力也是很强的。
不过意外的是,朱翊钧哈哈大笑之后却道:“张岳当年干得不错,不过嘛,务实的胃口可比他更好——务实是要打的,但却不打算让朕破费。”
陈矩呆了一呆,心说不让皇上破费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得意洋洋地道:“务实给朕算了账,就拿去年平定八寨之乱来说,别的什么人力物力先通通不计,光是财力,你知道朝廷花了多少钱?折合五十七万多两银子!八寨瑶民一共才多少,咱们就花了这么多钱,倘若是去打个比八寨强十倍不止的安南,则朝廷要砸多少银子下去?”
朱翊钧叹道:“当年永乐朝,朝廷府库丰盈,去打安南也弄得反反复复,花了不知道多少冤枉钱,所以宣庙后来才会干脆不要这破地方了。如果现在咱们又去打,别的且不说,户部非得跟朕闹起来不可。
所以务实就出了个主意,既然这次莫茂洽不光对他动了手,还对桂西、桂南一大票土司动了手,那干脆就由土司们出兵,去教训教训莫茂洽!而务实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打算把钦州的家丁调一部分跟着过去,同时支援一些银钱物资给土司们……如此一来,朕就不必破费了。”
陈矩有些愕然,迟疑道:“高直指的想法好是好,不过奴婢有两点没有想明白。”
“哦?”朱翊钧挑了挑眉:“什么地方没想明白?”
陈矩道:“一是,如果朝廷不出兵,土司们是否会听从高直指的安排出兵南下,即便听了,打不打得过安南?二是,高直指出钱出力虽说是因为被莫茂洽给激怒了,但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损失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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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为西南千秋永固!
陈矩对高务实并无不满,他一直都是高务实的盟友,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高务实在内廷的两大帮手之一。
当然,这只能是“某种程度上”,因为他也好,黄孟宇也罢,归根结底是皇帝的家奴,而不是高务实的家奴。所以非要“划分成分”的话,他们二人都只能算高务实的盟友,只不过这个“同盟”以高务实为主罢了。
因此在面对朱翊钧之时,陈矩虽然可以偏向高务实,但却不能完完全全站在高务实的立场上说话,那样是有可能万劫不复的。
他提出的这两点,并不是要针对高务实,实际上按照他对高务实的了解,这么明显的漏洞,高务实不可能不知道,不可能没有堵漏之举,因此由他来提出,既可以展示自己的立场跟皇上一致,又可以引出高务实的后手,以使皇上打消最后一丝顾虑。
果然,陈矩这么一说,朱翊钧就笑了,道:“土司们打不打得过安南,这个朕还真不好说,不过务实人在广西,他对土司们的实力总比朕在宫里了解得清楚,他既然敢这么做,应该是有些把握的。”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土司们最终打不过,问题也不大。土司们损失一些实力,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而安南的威胁么……呵,就算土司们败回来了,朕也不信安南敢在没有解决黎朝的情况下犯我广西。”
这倒是,要是现在莫朝敢大军北上出兵广西,黎朝那边郑松二话不说肯定会领兵直扑升龙,所以朱翊钧的这个判断毫无问题。
虽然古语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但黎朝可没把莫朝看做兄弟,他们把莫朝是看做叛逆的,与其套用这句话,还不如套用后来鞑清慈禧老妖婆的那句话:“宁赠友邦,不予家奴”!因为黎朝和莫朝打了这么多年,双方早就结下血海深仇了,根本就是不死不休的的局面。
朱翊钧又施施然道:“至于土司们肯不肯出兵,朕倒是不担心务实的手段,别说这些个土司自己被莫茂洽给针对了,就算没有,他们多半也得给务实这个面子。”
陈矩充分做好了捧哏的角色,一脸诧异地道:“这是为何?”
朱翊钧坐到御榻上,斜斜往后一靠,舒舒服服地道:“一来,他是巡按,这些土司谁也不敢被他参上一本,否则的话,就算不死也要掉层皮;二来,他刚刚跟这群土司谈下那么大的买卖,土司们正等着他的米下锅呢,这时候不听他的招呼,这买卖还做得下去?那是生怕钱多了会扎手吗?”
陈矩恍然大悟,大赞道:“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真是圣明不过皇爷。”
朱翊钧嘿嘿一笑,倒是毫不客气地接下了这个马屁,然后又道:“至于务实会不会损失很大,那要看你说的是哪个方面。他虽然说是会调动部分家丁随土司们前往,不过据朕了解,他的家丁们也没打过什么仗,前几年倒是经常在京畿附近剿匪,顺天府还花了不少钱在这上头,效果倒是不错,但剿匪和大军作战,想来应该很有差别……
朕估计,他若是不派家丁去打大战,只是敲敲边鼓,那可能还好,如果打大战就不好说了。但是以朕对他的了解,他恐怕也不会轻易让家丁去打太危险的仗,损失嘛,应该比较有限,这些家丁的主要作用……以朕看来,一是表明态度,二是震慑土司。”
陈矩自然又是一阵吹捧,然后道:“那财力上的损失怎么办?高直指不光自己出兵了几千,还要支援土司们的一些开销,这个……前前后后加起来,只怕没个几十万两都打不住啊,这钱花得可有些让人心疼了。”
朱翊钧哈哈大笑,笑得陈矩莫名其妙,有些尴尬地道:“奴婢……可是想岔了?”
“想岔了倒不至于,不过你也太小瞧务实了,他高求真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朱翊钧摸了摸根本没有粗胡子冒出来的下巴,道:“他有两个考虑,一是如果能占领安南,为我大明真正的开疆拓土,那么他就请朕赐予他在安南任意开矿和开港的权力;二是,万一站不住脚,那就打破升龙,把升龙城给……嗯,给清理一遍。”
毕竟是天朝皇帝,说洗劫未免有些不大光彩,所以朱翊钧临时换了个说法,“洗劫”就变成“清理”了。
不过陈矩在意的不是洗劫升龙城的想法,而是第一个想法,高直指想要占领安南?
“皇爷,安南那地方……真要咱们自己占下来?”陈矩试探着问道。
朱翊钧摆了摆手:“不要,咱们占下来做什么,还嫌当年蚀本没蚀够?务实的意思是,让土司们去占,朝廷只需要给土司们一个名义就行了。”
陈矩有些不敢相信,问道:“可土司们也不傻,去占安南……他们肯吗?”
朱翊钧笑眯眯地道:“他们原先的地盘还不如安南呢,现在桂西桂南一亩地,换去安南变两亩甚至三亩,你觉得他们会不肯?这就好比你是个朝廷官员,你原本是柳州知府,现在朕调你去做苏州知府,你乐意不乐意?”
废话,那当然乐意了,大明这个时代,十个柳州府也赶不上一个苏州府有钱啊,傻子才不乐意。
陈矩这下明白了,也笑了起来:“原来高直指是慷他人之慨,高明,高明啊!”
朱翊钧哈哈一笑,高务实办得漂亮,他这个同窗也高兴得很,道:“还不只是慷他人之慨,他这其实是在驱虎逐狼,他要让土司们把世袭的领地拿来跟他换安南之地,或许是以一换二,或许是以一换三,但是不管怎么换,总而言之都是让他们交出在广西的‘祖产’,却去安南谋取更大的利益。”
朱翊钧说着,越发觉得高务实真是父皇留给他的最佳辅臣,笑眯眯地道:“一换一,那是肯定没人换的,毕竟祖业之地,根基所在。一换二,那可就不好说了,这买卖划算啊,而且务实还准备允许他们迁走祖宗旧地的土民。倘若是一换三……朕还真想不出谁会拒绝,那可是相当于一县换一府,一府换一道,这买卖简直太划算了,就算是朕在那些土司的位置上,也会忍不住吃下这个香饵!”
“恭喜皇爷,贺喜皇爷!”陈矩连忙道:“高直指这个计划若是实现了,那可不光是开疆拓土,而且还为朝廷彻底安靖广西打下了最坚实的基础。到时候土民南迁,朝廷便可以往广西迁入大量汉人,汉人百姓一旦占了多数,像什么瑶民之乱那些,就再也闹不起来了。”
朱翊钧感慨道:“是啊,是啊,这件事要是办成了,那可真是千秋功业,于朕如此,于务实也是如此。此前务实被迫赴广西外任,朕真是觉得对不住他,而现在看来,他却没有丝毫气馁,更没有丝毫怨恨,依然兢兢业业,为朕竭心尽力,这才是心怀天下的辅弼之臣啊。”
他忽然一脸坚决地道:“陈矩,这件事,务实既然是以密奏的形式告知于朕,可见其内情不能外传,不过你可以悄悄放出风去,让外廷知道朕意已决,一定要帮务实把这件事定下来,不止是为了他,更是为了朕,为了大明西南边地千秋永固!”
“奴婢遵命!”
第137章 以直报怨疏
新年刚过,京师官员们本来还没调整好工作状态,却忽然被来自广西的一封奏疏给惊扰了假日的余韵。
大明开国之初,由于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个工作狂,也因为国家初创,他不敢懈怠,夜以继日地工作,大臣们也只好跟着拼搏。所以那时假期很少,每年只有18天假期,元旦5日,冬至3日,元宵节10日。后来才增加了月假3天,加上原来的18天,每年休假有50天。
根据去年也就是万历八年纂修而成的《大明会典》卷八十《节假》记载,官员的法定假期主要有冬至、元旦、元宵三节。
而昨日,大明版的“春晚”——鳌山灯会才刚刚过去呢!
这鳌山灯会,是每年元宵佳节时,大明皇家在宫城里搭成的巨型花灯烟火景观。因其形状似鳌,因此名为“鳌山灯会”。从永乐七年元宵节起,这个盛大灯会更是高调开放——“听臣民赴午门观鳌山三日”,君臣同乐的意义十分重大,堪称明朝版的“春晚”。
通常是从上一年的十二月起开始准备,把各种设计独特的“奇花”、“火炮”层层叠积起来,通常会堆积十三层高数丈。待到元宵节这天,庞大的“鳌山”上各种形状的彩灯闪烁,绚丽的焰火不停燃放,更有钟鼓司优美音乐里,宫娥们翩翩起舞,在这个时代来说,完全是美妙无比的视听享受。
有个叫唐寅的后世大名人游学京城时,就曾亲见鳌山灯会的盛况,激动写了首诗:“仙殿深岩号太霞,宝灯高下缀灵槎。沈香连理三珠树,彩结分行四照花。水激葛陂龙化杖,月明缑岭凤随车。”
连续三夜的狂欢下来,大伙儿谁那么快就能进入工作状态了?更别提这年关边上,京官们还要收炭敬呢……
然而有个叫高务实的家伙偏是不肯安生,各衙门刚刚复工,他的奏疏就进了通政司,一来就是个开年大新闻——这封奏疏居然叫做《为遵夫子以直报怨之训臣请率广西诸土司讨伐安南莫氏疏》。
啥?你讨伐安南莫氏居然还是遵夫子之训?
不过这道奏疏最是神奇之处,还不是什么遵夫子之训,毕竟孔夫子的确说过“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这话,关键是高务实在说明了他与众土司遇刺一事之后,提出了一个无比新鲜的提议:他和众土司要发兵去报这个私仇,请皇帝批准。
这就要有一些争议了。
虽然,《公羊传·庄公四年》里曾说:“九世犹可以复仇乎?虽百世可也。”汉武帝更是以“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为由,向匈奴发动复仇之战,最终封狼居胥,扬大汉天威于瀚海,看起来汉人自古就提倡复仇。
可是问题在于,这些仇算起来都不是私仇,而是国仇啊。
国仇怎么能用私仇比拟呢?
就好比,汉武帝因为汉高祖白登之围丢了面子所以要征匈奴,这个大家都认为没有问题,可是隔壁王老二因为儿子被街坊张老三给揍了一顿,就跑去把张老三给打死了,这难道也没有问题吗?
你高务实堂堂六首状元,去年还刚刚主编了《大明会典》,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
不过高务实也有他的理由,他说的是:“彼者安南,南疆远荒,又为天朝藩篱,若以国战征伐,此理不足恃也。况大军远征,民生弭害,圣天子必不忍见。然则,莫氏欺臣太甚,竟遣刺客图命,乃至波及诸土司,今桂西、桂南土司数十人,群情激奋,怒不可遏。
臣窃以为,土司固我国土,土官固我朝臣,然其地世管,其官世袭,与寻常有别。若其仇在我内地,当依国法而处;若其仇在我国外,可依国仇而论。是故,安南之遣刺客图臣与诸土司,虽非朝廷之国仇,实乃臣与诸土司之国仇,焉能不复!
然此既为臣及诸土司与莫氏为仇,则征伐所需兵卒器械、粮草饷银,自不该由朝廷所付,皆由臣等自筹可矣……若能一扫交地,何如复报昔日黎利之旧怨邪?”
黎利就是那个发动蓝山起义,百战而使明宣宗觉得留着安南是个亏本买卖,终于放弃的黎朝开国之君。
高务实提这一点的意思很明白——虽然后来黎利还是要向大明求封,大明也准了,且要求他三年一贡,每次准备两尊“代身金人”以为大明当年战死的两员大将抵命。
但不管怎么说,堂堂大明居然不得不放弃已经吞并的国土,这在朝廷文官自信心爆棚的明朝,还是很让朝臣们不爽的。
高务实就是要利用这种心态,让他们把这件事的思路引向“打安南,报旧仇”这边去。
因此这篇奏疏就分成三个层面:
先是论大义,高务实说是遵孔夫子的教导,要以直报怨——莫茂洽这个扑街仔居然敢惹我,那我还不得打回来?揍他丫的!
再是讲道理,虽然土司是咱们的臣子,可是他们是直隶官,莫茂洽是外夷官,土司和莫茂洽之间的仇,明显可以适用于国仇。
最后说好处,既不费朝廷一兵一卒,也不费朝廷一银一铜,我高某人和广西土司包打了!而且打完之后,还能给咱们大明报了当年的那点旧怨,这还不好?
高务实这样的臣子显然是皇帝最喜欢的,因为只要是他提出问题,就一定不会只是单单把问题报告给皇帝,让皇帝自己去纠结怎么办。
而是随同问题,把解决的办法一并提出来,并且这个解决的办法还特别轻松,作为皇帝只需要朱批一个“可”或者“允”、“准”等字即可。
这样的大事,皇帝居然发现自己只需要一个字,就完全解决问题了,剩下什么都不用管,全部交给下面就能办完,那怎能不觉得爽快?要都是这样的臣子,这皇帝当起来岂不是省心百倍么?
所以,当外廷有些人还在争论高务实这个“土司与安南之仇可以比拟国仇”的说法到底有没有道理的时候,内廷的司礼监已然明确放出风声来——不花朝廷一文钱就可以报百年前的旧怨,谁反对谁就是别有居心!
这下子外廷就一时失声了。
没法子,大明就有这种传统,对内的事情大家吵一吵没什么关系,对外的时候口径必须统一,而统一的口径还必须是强硬——就好比后来崇祯实在没法子了,想和后金议和,结果还只是有这个意思,事情泄露之后也不得不丢车保帅一样。
连皇帝都不敢承担对外软弱的罪名,可见“刚明”不是说着玩的,那是两百年的传统。
因此,外廷的争议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次日,内阁的票拟呈上了皇帝的案头,意见当然是同意。
皇帝的回复也很及时,并且用词非常的有意思:情有可原,下不为例。
其实朱翊钧是很想直接批复一个“准”的,甚至干脆来个“妙极”,不过有些事可以想却不可以直说,天朝皇帝的调性总要维持住嘛……
第138章 战争账(4更破万)
皇帝的圣旨加急下达到广西时,高务实刚刚与广西巡抚张任经过一番恳谈。
张任的蛊毒已经基本解除,只是他此前中毒太深,病得差点一命呜呼,所以直到现在都很虚弱,原本是不该轻易离开桂林的。
然而高务实要征讨安南的事情,还是让他惊出一身冷汗,顾不得阿梨姑娘交待他不可劳累的警告,亲自赶赴南宁与高务实见面。
高务实对他的到访很是惊讶,一交谈才知道,张任此来是因为担心。
他倒是并不很担心莫朝能打到广西来,而是担心高务实这是“因怒兴师”,小看了安南的复杂性,导致重大损失。
张任问高务实,是否知道当年嘉靖时的名臣、前两广总督张经在接到嘉靖帝要南征安南时所提出的要求。
高务实当然知道,他谋划安南虽然前后加起来也就几个月,但这几个月中,他还是做了很多功课的,没有改变他一贯的“算计过甚”风格。
张经当时给嘉靖的报告,说打安南很麻烦,“安南进兵之道有六,兵当用三十万,一岁之饷当用百六十万,造舟、市马、制器、犒军诸费又需七十余万,况我调大众,涉炎海,与彼劳逸殊势,不可不审处也。”
意思是什么呢?打安南可以有六条路过去,但是需要调集大军三十万人,每年的军费开支要一百六十万两,外加造船、买马、打造兵器以及犒赏大军,还要额外再话七十多万两,加在一起,一年得花掉两百三十万两白银。
况且打安南是对方在以逸待劳,咱们劣势很大,不能不注意。
最后一条暂时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奏疏和圣旨往返的这段时间里,莫朝已经把大军调集到南方,和黎朝的战争马上就要打响,以逸待劳云云,已经不复存在,最多有个主客兵的区别。
但是对于前面的那些,尤其是张经提到的各类数字,高务实是有不同意见的。
首先就是打安南需要三十万大军之说。这是典型的以天朝上国心态打仗的风范,就好比当年隋炀帝征高丽,打高丽真的需要百万大军吗?唐高宗李治灭高丽的时候难道派了百万大军?
根本不需要,实际上这百万大军也好,三十万大军也罢,很大一个程度都是为了派头——天朝上国的派头。
你看看咱们天朝上国,牛逼吧,动辄就是大军数十万,铺天盖地,气势如虹,摆平你们这些个蕞尔小邦那不就跟玩儿一样?所以这其实更多的是面子需要,而并非实际需要。
当然,张经当时能调动的兵力,主要以卫所兵为主,卫所兵的战斗力……大概主要是凑个人数,让大军看起来更势不可挡,真正开打,还是一靠家丁,二靠班军,三靠土司。
然而按照比例来算,各将领的家丁加在一块儿最多不超过两万,班军约莫两三万,土司当时能给张经调动的大概也就两三万(嘉靖中期朝廷高层对土司狼兵的忠诚和战斗力都是存疑的,所以用得并不多)。
这么算下来,张经所说的三十万大军,其中真正算得上有战斗力的部分,顶破天也就是七八万人罢了,其余兵马除了徒费粮饷、浪费运力之外,根本没有多少实际意义。
而高务实现在已经取得了岑黄两家的绝对支持,又许以重利、厚酬,并且给他们后勤支援,桂西桂南土司完全可以全力出击,调动精锐狼兵五万是不在话下的。
高务实调集的五千家丁也已经到位,这五千家丁在某种程度上是高务实出钱出力而由戚继光、刘显等人打造出来的“试验部队”——主要的试验方向是比戚家军更高配比的火器化程度。
高务实虽然一直对自己的指挥能力存疑,但对戚继光的练兵能力是毫不怀疑的,他觉得这支家丁护卫团的战斗力本身是靠得住的,只要不瞎指挥,不应该出现什么大败亏输的情况。
而所谓的瞎指挥,高务实觉得最大的瞎指挥就是爱分兵。
爱分兵真是大明的特色痼疾,历史上的萨尔浒之战,虽然建州的八旗兵正处于高光时刻,但明军如果不乱分兵,其实完全有得打——光是刘綎所部就差点把八旗的牙给崩了,而且当时刘綎没有等来他带惯了的四川兵,而是带着朝廷配给他的部队出征的。
可见分兵真的不愧是红朝太祖强调了无数次的大忌,反倒是努尔哈赤那厮的“任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打法,跟红朝太祖的“集中兵力,各个击破”是同一思路。
所以兵力方面,高务实觉得他现在手里就够用,根本不需要什么三十万大军——他虽然有钱,也不敢说能支撑三十万大军劳师远征啊。
既然说到钱,高务实又仔细跟张任掰扯了一番,总的来说就是,他认为张经算的这笔财务帐也有问题,最起码和他现在要面临的情况相比,是完全不符的。
首先第一条,三十万大军没有了,只剩五六万军队需要养,这不必解释了。
然后呢,这五六万军队,土司狼兵是不发军饷的,只有高务实的家丁要发饷,而且饷银标准比较高。但是高务实的家丁部队平时也发饷啊,战时只是提高一部分,再加上获胜之后的赏赐而已,就算最终总额翻倍,对高务实的影响也不大。
目前高家家丁的正饷是四两一个月,典型的高薪,如果包括赏银在内,最终开销的总额全部翻倍,也就是八两,一个月多少?四万两。
低不低?肯定不低呀,相当高了,一年得接近五十万两呢。可是实际上,增加的部分不过二十多万两,他高务实从哪匀不出这点钱来?
所以高务实算出来的每月开支,顶破天十万两银子,就算战况激烈,损耗比较大,再多算五万两好了,那也不过十五万,他依然支撑得了——他距自己离任都只有大半年了,可从来没想过这场仗会连续打一年以上,他要的是以快打快,所以军饷肯定是够用的,甚至不会拖累京华,了不起就是京华在战争期间暂停扩张罢了。
而张经那笔账里的另外七十万两,高务实根本就无视掉了——船只他有,马匹也不缺,武器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而犒赏……这笔钱刚才已经算到军饷里头了啊。
张任听了高务实的分析也有些发愣,怎么朝廷要打安南需要那么大的开支,而高务实来打就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但他也不能说高务实的分析没有道理,因为这笔账实在算得很清楚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这五六万人是不是真的够用。
毕竟,张任之前和刘尧诲打八寨,思路也是大军围剿,而不是高务实现在这种精兵猛攻,所以他一时还是有些怀疑。
在他心里,自然还是三十万大军听起来比较牛逼……
高务实笑而不语,他知道张任他们这些人的思路早就过时了,看看人家戚继光就知道,现在不是搞人海战术的时候了。人海战术再次发威的时候,已经进入工业化大生产时期,而现在,是精兵作战时期,就像欧洲那些殖民者一样,几百人就能灭大国(如西班牙灭阿兹特克,当然这个有意外因素且西班牙有土著盟军),所以现在已经开始进入质量时代了。
张任最终没能说服高务实,也只能叹息一声,预祝高务实好运了。
第139章 应王莫敦让
安南,宁平。
此处是莫朝南部边境上最靠近黎朝的城市,位于平原地带,往年一贯是富庶之地,水稻一年两熟,产出颇丰。
只是这富庶早已是陈年旧事,自从莫黎混战以来,前前后后打了几十年,最焦灼的战场区域便是升龙和清化之间的这方圆两三百里地,虽说打成焦土有些夸张了,但要想保持昔日富庶却显然是痴人说梦。
六万大军齐聚宁平,只需南下百里,便是黎朝核心、安南的西京清化。只是,这一百里却不好去,几十年来,莫朝大军奔着清化而去不知多少次,哪一次拿下了那座城?
莫敦让面色沉沉地看着前方,胯下的矮脚马不急不忙地走着,似乎也不愿意南下一般。
今年不过四十许的莫敦让乃是莫朝如今的中流砥柱,自去年他的三哥谦王莫敬典去世,朝中各派相争,到了年底才渐渐决出胜负来,终于在新年过后定下了由他莫敦让总掌军政的方案。
莫敦让是莫登庸的第七子,不过由于老八死得早,他实际上便是幼子,莫登庸长子莫登瀛继位后,他逐渐掌权,到了莫登瀛死,莫茂洽继位,他已经是总揽政务的辅政王、应王殿下了。
莫登庸诸子之中,最出名的除了长子莫太宗莫登瀛之外,就属莫敦让的三哥莫敬典,不过莫敬典不耐细务,不愿意去管理国政,这才让莫敦让有了今日地位。
只是,莫敬典对军权抓得很紧,一直认为莫朝能够自立,靠的就是军队,因此从来没让莫敦让插手,这也导致了莫敦让在军中没有什么威望。此番他在政治斗争中取胜,拿到军权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威,因此南征势在必行。
为了确保南征顺利,他给自己选定了两名副手,其一是莫朝宗室莫玉麟,他带领右路军屯兵文安,目标是南下攻取芒畔、回春,再包抄至清化,与莫敦让会师围攻西京。
其二则是名将阮倦,不过莫敦让对阮倦不是很放心,尤其是因为阮倦在军中威望甚高,几乎可以说是莫敬典以下的第一人,因此莫敦让不肯让他做前锋,反倒留在了后路,理由是避免被郑松突袭升龙。
这一次南下,莫朝也算是举国动员了,除了他这里的六万人之外,右路莫玉麟手中有两万五千,阮倦手中有一万五千,这就是十万大军了。北方包括升龙城加起来,恐怕也就只剩下两三万人。
莫敦让觉得自己没有理由会输,因为据他所知,南朝一共也就七八万兵马,其中还有一部分留在了南部的乂安和顺化,西京这边最多五万人。
在莫敦让看来,哪怕右路的莫玉麟一时不来,他六万打五万也不可能会败,最多不过僵持罢了。而只要莫玉麟一到,包抄之势形成,这一仗便是有胜无败,最糟糕的局面也不过就是顿兵清化城下攻不进去罢了,有什么大不了?
自己初次出兵就取得包围清化的战果,即便拿不下西京,也足够稳定内部人心了。
宁平的地形很有意思,它总体来说以平原为主,却又有不少说起来不大但却连绵的小山丘,论高度大概多数只有两三百米,但弯弯曲曲,四下错落,把好好的平原割裂成很多小块。有时候一片平原的中间莫名其妙的立着几座孤零零的山峰,仿佛是点缀其间一般,算是极具特色。
莫敦让的大军,就这样七弯八拐地在山与山之间的平原行进。
“应王殿下,前方有河,咱们大军走了这么久,儿郎们都累坏了,要不就在河边修整一番,先埋锅造饭,下午再走?”
虽然矮脚马历来以行走平稳著称,但莫敦让还是觉得骨头都要颠散架了,听了属下将领的话,他也松了口气,就驴下坡地道:“既然士卒疲惫,那就在前方埋锅造饭。”
另一名将领看了看前方,建议道:“殿下,末将觉得前方那座横山地势古怪,若是有黎兵藏身其后,恐怕有些危险,不如先派人前去查探一番,然后再去河边。”
横山是这将领的形容,那前方的山有些像个大条石被横放在一片平原中间,而就在山体不远,便是一条河流。
莫敦让看了一眼,摇头道:“那山虽然古怪,但要藏兵的话,最多也就能藏个一万多人,我等大军六万,何须惧他?只管上前,到了河边再派人打探不迟。”
莫军本就走得累了,听了应王这话都很高兴,兴冲冲地朝河边而去,大家都很急,想要抢个近水而又非湿地的好位置——安南多水,尤其是在这红河平原的下游,很多地方都跟湿地差不多。平时这倒是好事,方便种稻子,但军队扎营的话,这位地形就不好了,连坐都不方便坐。
原本就走得歪歪扭扭的队伍,因为一些人急着抢占有利的休息之地,一下子变得更加乱哄哄起来,莫敦让虽然有些恼火,但想着大家走了一上午,自己骑马的都累了,这些人全靠两条腿自然更累,所以眼下这局面也算情有可原,想了想,也就懒得阻止了。
甚至他自己都一夹马腹,催马上前,想要早点下马休息。
往前走了两三里地,离河边越来越近了,那不远处的横山也没什么异动,莫敦让更是放下心来,主动翻身下马,吩咐左右道:“找个干些的位置,把本王的大帐落了。”
他周遭的亲兵连忙去后面的辎重队伍里讨要大帐,莫敦让自己则稍稍转动腰背,放松一下。
那横山之上忽然响起一声号炮,从山上忽然奔出一支人马,打着“郑”字大旗,又吼又叫地冲着莫军杀来。
莫敦让大吃一惊,忙喊道:“迎敌,迎敌!”
话音未落,又看见横山两侧从山后转出来不少人马,也往他这边包抄而来。
莫敦让随便冲两名将领吼道:“快去拦住他们!”
之前那名劝他派人提前查探的将领急道:“殿下,眼下当速命中军整队迎敌,命后军左右包抄,我军兵力占优,不必惊惶,只要整好队伍,必胜无疑!”
莫敦让没有什么主意,听了这话,连忙道:“好好好,就这么办,快传本王军令……”
话还没说完,对面黎军之中已经有七八百骑着矮马的骑兵直奔莫敦让之处杀来,打头一人高呼:“莫氏逆贼,可听过本将黄廷爱之大名!”
莫敦让见这支骑兵滚滚而来,在略有薄水的湿地里溅起无数水花,气势慑人,不禁有些惊慌,二话不说,转头就奔向自己的战马。
郑松麾下大将黄廷爱见状大喜,高声喝道:“莫氏伪王逃了!莫氏伪王逃了!弃械投降者免死!”
莫敦让大怒,翻身上马,朝周围大喝:“本王哪里逃了?谁替本王拿下此獠!”
谁知他话未落音,那边黄廷爱见他上马,目标明显,更是大喜,喝道:“众儿郎,随本将擒下此贼,还怕没个封侯之赏吗!”
他麾下骑兵大喜,连身后的步兵都不等了,更视周围乱哄哄的莫军于无物,趁着马势未尽,随着黄廷爱朝莫敦让猛冲而去。
莫敦让没料到对方如此凶悍,一下子惊得呆坐马上,动都不会动了。
第140章 三路平莫
莫敦让在宁平的神奇一败,远在广西的高务实暂时还不得而知,不过他虽然搞不清莫朝和黎朝的战争具体怎么打的,却知道自莫敬典死后,莫军从此就像是吃了十香软筋散一般绵软无力,一直到灭国都没打过什么胜仗了。
翻开史册,全都是一溜儿的败、败、败、败。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出兵,高务实觉得问题不大,不过为了指挥方便,他还是从南宁转移到了思明州明江城,把总指挥部设立在此。
这次出兵,按照高务实的要求,桂西与桂南土司一共集中了五万大军,其中桂西方向两万八千,桂南方向两万三千。
土司们负责陆路,有两个方向,岑凌领桂西狼兵自归顺州与镇安府边境南下取高平,黄芷汀领桂南狼兵自凭祥州出镇南关直取谅山。
从难度上来说,目前两路都是打山地战,但谅山的防卫肯定比高平严密,所以黄芷汀所部的压力比较大,再加上本身黄芷汀所部兵力比桂西要少,只有两万三千人,这种压力就进一步放大了。
为了保证黄芷汀所部的攻击力,高务实除了提前给黄芷汀所部各土司狼兵更换了新的熟铁矛头,还提供了五百人的火炮部队,一共拥有八十门京华丙子一式轻炮(万历四年定型的虎蹲炮)和十门京华己卯一式中炮(万历七年定型的中大型佛郎机炮)。
本来高务实很想把去年才定型并试生产的京华庚辰一式重炮提供一批给她,不过在他和黄芷汀即起部下将领一同参观了该炮样品之后,这个主意就被否决掉了,因为运输不便,不符合以快打快的总体思路。
黄芷汀的心腹爱将黄虎笑呵呵地表示:“按台放心吧,有那十门三号佛郎机,谅山城咱们就肯定拿得下,您要是担心不够快,不用拿一号佛郎机来,那个太难走山路了,就这种三号……呃,己卯一式中炮,再来个十门二十门的,咱们倒是不嫌多。”
黄虎是按照现在大明的习惯性说法来说的,大明从高拱改革之后,由京华火炮厂牵头重新整理了火炮制造规格,现在一共有五种佛郎机,其中一号长8到9尺、弹重一斤、装药一斤;二号长7到8尺、弹重八两、装药九两;三号长5到6尺、弹重半斤、装药六两;四号长3到4尺、弹重四两、装药三两五钱;五号长两尺、装弹七钱、装药一两二钱。
这个规格是大明通用规格,但京华自己另有一套体系,生产的火炮是按京华习惯,以定型年号和该年第几款来命名,不过由于高务实对于军工方面现在已经很难提供太多的建议了,实际上大多数火炮一年之间的定型款都只有一款,所以目前“某年二式”是很少见的。
黄虎的这个提议高务实满足不了,因为他提前调动的火炮数量有限,目前只能支援这些。
“凉山之战,本按是没法再给你支援了,不过现在应该还有一批火炮在南下的途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或许在升龙之战时,你能再拿到一批。”高务实笑着道。
黄虎倒也不失望,反而立刻谢过了。
说实话现在这个待遇,他还从来没有享受过呢,以前官军可不会把火炮支援给他们土司狼兵。
看着一身戎装的黄芷汀,高务实有些无奈,他本来是不打算让黄芷汀亲自领军出战的,虽说在广西,女土司带兵征战时常有之,就像当初的瓦氏夫人那样,可是高务实老觉得黄芷汀这样一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姑娘家带兵出征,总有些怪怪的。
然而黄芷汀不肯听他的劝,她也不肯多解释,之说岑家既然是岑凌带兵,她也必须代表黄氏出战,否则的话,难道把这两万多各家抽调的最精锐狼兵交给她那位怎么看都不太靠谱的弟弟黄应雷?
高务实实在劝她不动,也只好反复叮嘱她不要亲冒矢石,甚至还找了个好理由,说以黄氏目前的情形,她如果不能管事,整个黄氏都必然被岑家压在头上。
黄芷汀默默点头同意了。
她当然很清楚眼下的局面,高务实对她确实关照,但黄氏的整体实力也的确较岑氏要差一点,偏偏从地理位置上来说,岑氏肯定是出兵高平,而黄氏也只能出兵谅山。
谅山难打,但一旦打下却肯定是大功,借以此功,将来黄氏在安南的利益才能保证,高务实到时候分配起来,才不会为难。
她不光是要为黄氏谋利益,也不想让高务实难做。
除了陆路之外,水路一块就由高务实包办了。京华调动了大小船只两百多艘,其中可以用于作战的海船约有五十艘,都不算什么专业军舰,但都配备了露天甲板舰炮。
这五十艘海船如果要用稍微专业一点的说法,应该叫做武装运输舰,已经是高务实麾下“海军”实力的七成。
尤其是高务实的海上战斗力量还属于草创期,打造舰队时的花费明显偏高,这些船的单价平均起来高达五万多两(包括船只、火炮、人员,这个数据参考了同时期的英格兰),这几年来高务实花在造船上的钱,平均每年超过六十万两,其中大部分钱都是花在这些武装运输舰上了。
或许将来钦州的造船厂建成以后,依托广西的木材资源,船只造价能降低一些。
不过这些武装运输舰的战斗力可并不差,因为高务实知道海军舰炮的正确发展方向,每一艘都装备了二十八门舰炮,并且只装了两种口径的重炮,不装轻炮。以他的历史记忆,这些船在东亚范围,至少十年内肯定不会过时。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支舰队比高务实集中的陆上兵力还要强大得多,光是这五十艘武装运输舰,每艘就有180人,合计高达9000人。只不过高务实目前没有“海军陆战队”,这支舰队并没有上岸作战的能力。
毕竟是在大明,船多一点不吓人,也不显眼,更何况这是几大私港的船队集中起来,要是高务实一句话就在开平那种地方集结上万的步丁骑丁,那才吓人。
我家船队多,水手当然多,这有什么好奇怪?至于炮,倭寇到处都是,我没炮怎么出海?做个生意做到被海盗宰了,那还怎么玩?
正是鉴于海上实力强大,高务实选择了将他的家丁投入到海路——从钦州出发,直奔红河河口登陆,偷袭升龙!
这一路直线距离是五百多里(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采用“海里”,不过考虑到明朝肯定不用这个……),不过实际上当然不是走直线,所以距离应该有接近七百里。
但那也不要紧,海上行船总比走山路快,这一场偷袭应该可以达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
莫朝的水军比黎朝强大,此前经常是陆路南下清化,水路绕过清化偷袭乂安甚至顺化。高务实判断,这一次作战他们搞不好还会这样打,那样的话,海路方面就越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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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激战谅山(上)
由于此时的镇南关在大明手中,黄芷汀部狼兵可以省去攻打镇南关这个大难题,但是既然镇南关如此重要,安南方面岂能没有防卫?
在镇南关以南仅仅八九里的距离,有安南的同登堡,同登堡的作用毫无疑问就是与镇南关相对应,双方在此形成对峙。
不过,由于莫朝投降大明之后,与大明的表面关系一直还算不错,再加上此次莫朝大军南下,同登堡的守军已经由巅峰时期的四五千之众大幅缩减到不足千人。
黄芷汀指挥的桂南狼兵,在本次作战序列中被命名为东路军,东路军并没有如往常的“天朝大军”一样旌旗漫天,大摇大摆开进镇南关。而是悄然南下,不仅不打旗帜,甚至还化作四股,从不同的道路绕行而来,在夜间抵达镇南关。
休息大半夜之后,黄芷汀所部于清晨突然出击,急行军杀奔同登堡。
由于离得太近,同登堡的莫军毫无防备,只来得及匆匆关上堡门,堡内驻军都还没有全部赶到自己该守的位置,同登堡的大门就被胆大如虎的黄虎下令高家炮兵抵近射击,十门己卯一式炮在狼兵的掩护下,不到半个时辰就轰坏了堡门。
黄虎请求立刻攻城,黄芷汀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于是炮兵后撤休息,黄氏狼兵在城门口与终于反应过来的莫军一通血战,顺利杀入堡内。同登堡守军早已燃起烽火,此时见同登已守无可守,守将下令撤退,自己仅率亲信数十人,当先撤走了。
不到两个时辰,在战前被高务实强调了好几次的同登堡便易手了。由于这一仗是思明府主力连同高家炮兵抢攻得来,桂南众土司对黄芷汀再无半分怀疑,纷纷请战,要求在谅山一战有所作为。
谅山在同登以南约三十里,北面外围地区有扣马山、扣考山和两处高地,东北面外围有巴外山,东面外围有扣当山。
这些高地山高坡陡,草深林密,莫军许多年前就早已在各高地上密布箭塔,扼守交通要道,成为护卫谅山的主要屏障。欲攻击谅山,必须先扫清这些外围据点。
同登之敌被歼后,已经由烽火得知消息的谅山莫军急忙收缩兵力,调整部署。
莫军将一支五百人左右的兵力放在郭注至谅山官道两侧,沿郭注、那和、楠流地区布防;约一千五百人在谅山东北侧的两处高地和巴外山一线布防;约三百人放在谅山西侧的三清洞地区;一千余人放在奇穷河南岸的谅山东西两侧地区;五千多莫军主力守卫谅山城区。
另外,谅山城燃起烽火后,谅山西南方向的支棱县守军约千人急急北上支援谅山。到了第二天,这支莫军在谅山守将的命令下,连城都没进,便转进至谅山以北的扣马山西、南两侧一带,分兵守在坤来西南长形高地、拜怎一线,和扣马山、关湖、楠流、水溪一线。
另一支从东部边境的山上撤下来的莫军守军则推进到奇穷河北岸的圻罗、由菲一带,协防谅山城区。
黄芷汀当日拿下同登之后,之所以没有继续南下谅山,一则是谅山离同登有三十里,如果当日赶去,也没法攻城就到了晚上,而且她有些担心高家家丁的火炮能不能支持一天之内连续作战,因此选择了休息一夜。
到了第二天,黄芷汀的东路军主力只留下千余人,负责守卫同登堡并尽快修复城门,她自己则亲率主力全军南下,兵锋直指谅山!
鉴于谅山地区莫军猬集,兵力较多,防线坚固,而且周围据点全在莫军手中,随时可以互相支援,黄芷汀决定首先夺取外围要点,造成围攻谅山之势,然后再一举拿下谅山,以免造成主力一打谅山,就四面八方都被骚扰的局面。
这一次黄芷汀没有抢功,将自己的“嫡系”思明府和思明州狼兵按了下来,担任谅山方向的总预备队。这次的战斗,将主要交给其他土司来打。
经过双方的这一阵调动,实际上在谅山方面,东路军相当于以两万出头的兵力面对约一万三千左右的莫军,虽然看起来不算规模宏大,但由于战场仅仅只在谅山周围的这一小片区域,兵力部署已经非常紧密了。
双方的北线主力聚焦于谅山,这是一场真正的决战,甚至可以说,北线胜负,全在此战。
黄芷汀不疾不徐,除了派出各土司狼兵清扫周边据点外,将东路军将全军编成两个梯队,在谅山北面约十里处扎营,再次修整一夜并等待对外围据点清理的结果,预备在明日,以主力从谅山北侧、东侧同时发起进攻。
次日清晨,同登至谅山一带下着细雨,大雾弥漫,到处是白茫茫一片。辰时二刻(约上午八点),东路军的高家炮兵进行了几轮炮火急袭,主要向谅山正面的扣马山阵地、波纽、波谋、巴嘎的莫军瞭望塔、箭塔进行压制和摧毁。辰时三刻,炮兵继续在狼兵掩护下向前推进,炮火也同时向前延伸。而东路军第一梯队的思陵州、凭祥州和太平州三州狼兵开始对谅山展开了猛烈进攻。
思陵州所部狼兵近三千人从正面向谅山发起突击,以主力沿高地南下,形成钳形攻势向扣马山发起猛攻,打开通向谅山的门户。
凭祥州所部狼兵两千左右,攻歼那派、郭注山地区之敌;此后在左翼继续推进,攻占巴罗、那和,配合思陵州所部攻打扣马山。
太平州狼兵潜行突袭,占领探垄北侧无名高地等待时机。待思陵州、凭祥州两部狼兵对扣马山展开攻势之后,突然从扣马山以南的这处无名高地以东地区加入战斗,向谅山北城区发展进攻。
总攻开始后,右翼的思陵州所部攻势惊人,仅仅花了半个时辰就攻上扣马山,将那里的莫军打到崩溃逃散。与此同时,太平州所部狼兵从无名高地东侧发起的突袭也突破了莫军防御,继续向纵深插去。
在他们的进攻正面上,莫军据守在相距较近的弄嫩、波纽、波谋、那来附近几个高地上,以火门枪、弓弩和少量土炮的交叉火力阻挡黄氏东路军前进。
思陵州、太平州狼兵因为先打了一场,随后发起的几次攻击不如先前凶猛,攻势受阻。
黄芷汀得知消息之后,果断将高家的轻炮部队派去大半,高家炮兵很快开火,猛烈压制几个高地上的莫军。其实这个阵地的地形比较复杂,炮兵本身没有取得多少杀伤,但高家轻炮居然可以连续开火,让莫军无所适从,又恐惧不已,防守效果大为降低。
思陵州狼兵集中精锐迅速前出,再次发起冲击,与各阵地莫军反复激战,先后攻占弄嫩、波纽、波谋、那来东侧无名高地、那来北侧无名高地。战至中午,终于打破了莫军在这一线的防御,歼敌四百余人,其余莫军逃散,看方向应该是退往谅山城了。
然而,莫军仍死守在那来南侧无名高地和巴嘎西侧无名高地,继续与两州狼兵缠斗。这一地区山路险峻不说,还主要是以石山为主,连思陵州和太平州的狼兵都很难正常前进,何况还要冒着山上的滚石、滚木和弩箭等攻击,一时之间又有些僵持住了。
另一路,凭祥州狼兵在其主将率领下,从左侧直扑那派、郭注山地区。这一线连同南侧的一处高地是莫军的土炮阵地所在,同登战斗时莫军向探垄进行反冲击都是从这里进行的火力支援。
这位凭祥州的主将身先士卒,亲自带领亲信狼兵冲锋在前。但奇怪的是,任凭奉命支援狼兵的高家炮兵炮火打得昏天黑地,郭注山方向的莫军却始终没有进行还击。
部分狼兵急着要冲上去,被该主将阻止。该主将判断:郭注山东北侧正面是同登通向谅山的官道,南侧后方就是波谋、扣马山,这么重要的位置,今天如此平静,肯定有问题。而且眼下大雾弥漫,不清楚莫军的土炮和火门枪步兵分布,贸然发起冲锋,可能会遭到不必要的损失。
于是他请求高家炮兵支援过来的30门轻炮转了方向开火,又让人擂起决战冲锋鼓,狼兵战士们高呼喊杀,故意来个打草惊蛇。
这下子莫军果然沉不住气了,以为高家的炮兵轰击马上结束,狼兵的决死冲锋即将发起,于是慌忙进入阵地,以各种土炮、火门枪等火器向前沿进行封锁。
根据莫军暴露的火力位置,凭祥州主将迅速确定了部署,然后发起猛攻。他率主力沿那派至郭注山一路进行纵向突击,集中黄芷汀支援给他的30门轻炮压制莫军箭塔,各土目率领的步兵迅速跃进,向郭注山发起冲锋。
莫军拼命以火力反击,高地上的莫军土炮也向凭祥州狼兵的攻击沿途进行炮火乱轰——雾太大了,他们的土炮准头又差,乱轰是真的乱轰。
在漫天的大雾中,双方展开混战。凭祥州狼兵挺着刚刚换装了新矛头的竹矛凶猛突击,经过一番苦战拿下了次峰,继续向主峰冲击。
莫军集中火力封锁攻击路线,又以精锐兵力进行反冲击,由于莫军方面也深知谅山一战的重要性,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奇怪的心态——莫军比较怕明军,却不是很怕实际上战斗力更强的狼兵,加上狼兵一直处于主动出击之中,消耗了大量体力,结果双方一时之间竟然战成了平局,又一次打出僵持状态。
好在高家轻炮部队在波谋地区发动“集火”,摧毁了高地上的莫军土炮阵地,阻击狼兵的莫军炮火消失。趁此时机,凭祥州主将亲自率领亲兵奋勇扑上,突破莫军堑壕,沿交通壕穷追猛打,直扑主峰。
双方在主峰上进行了一次长枪对竹矛的近战,凭祥州主将悍不畏死,带人左冲右突。战至未时左右(约下午两点),终于攻占郭注山,歼敌三百余人,缴获和击毁土炮十六门,完成了战斗任务。随后,这位主将又率所部迅速向黄芷汀主力靠拢。
下午,雨雾越来越大,十丈开外就已模糊一片。思陵州和太平州两州狼兵虽然不顾一切地边打边冲,但已搞不清方位。其中甚至有一名土目带着自家狼兵向西南方向打过了战斗分界线,帮着一支安平州的友军打下了某处高地。
不过,大雾对双方都是公平的,而明军狼兵毕竟是打着复仇旗号杀过边境来的,气势上要更凶悍一些。战至申时一刻,凭祥州狼兵主力在高家轻炮的炮火支援下,还是占领了巴嘎、郭朱一线各要点,一共歼敌约五百人。至此,该州狼兵扫清了扣马山外围据点,这意味着东路军已兵临扣马山下。
打过扣马山,就是谅山城!
第141章 激战谅山(下)4更1W1
在拥有高务实提供的优势火炮支持下,谅山外围的清扫战居然几次打出僵局,这让黄芷汀意识到“谅山重镇”的确不是说着玩的。
自古中原王朝都说,但凡谅山一克,南下便是横扫千军如卷席。但这不仅是中原王朝的将领们看得出来,安南自己也看得到。
因此,谅山防线一直是他们经营的重点,即便这次莫敦让集中大军南下,几乎将北线抽空了大半,然而对于谅山,他的抽调也比较克制,至少谅山城中到现在都还有五千大军。
黄芷汀所部经过同登和谅山外围清扫战的损失,现在能够正常动用的兵力也就两万人了,再加上连续攻坚,即便是体力过人的狼兵,现在也处于透支状态,急需休息。
而且谅山周围莫朝守军的顽强也超过了她的预期,因此,要一举攻克谅山要塞,实在不能说十拿九稳,除非她愿意付出大几千甚至上万人的伤亡,不顾一切地强攻。
然而这并不现实,如果她在这里把两万余大军损失一半,接下去怎么办?莫朝的南征大军万一要是得胜归来,自己哪怕已经推进到了升龙城下,等待自己的也只能是一场大败了。
虽说高家的炮兵今天给了她很大的惊喜,让她心里对高家那支从海路奇袭升龙城的步兵报以了更大的希望,可毕竟那边已经只剩下四千五百人,轻炮还大多给了自己,他们自己手头只剩下少量轻炮,和一批准备用于轰击升龙城的重炮,到时候在升龙城下的兵力岂不是也只有一万多人,这能拿下升龙城?能防住可能存在的莫朝南征大军回援?
黄芷汀有些头疼起来。难怪朝廷官军喜欢以十倍兵力打仗,原来那些炮灰的作用本来就是消耗!尤其是在这种攻坚战中,先用炮灰消耗,逐渐累积优势,到了决胜之时再派出主力一举抵定大局,这才是最好做决定的事啊。
但是现在想这些没有用,得先解决谅山的问题才行。
黄虎站在黄芷汀跟前,想了一会儿,道:“大小姐,要不……试试高按台之前提过的那个办法?”
黄芷汀微微一怔,问道:“那东西带来了?”
“在镇南关,有四十多斤。”黄虎挠了挠头,道:“听起来是有点少,不过如果高按台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这四十多斤‘火棉’,应该足够炸崩一段谅山城的城墙了。”
“可是你不要忘了他的警告。”黄芷汀有些犹豫,道:“他说这东西很‘不稳定’,有时候天气太热都可能会爆炸,和寻常的火药完全不同,而威力更是寻常火药十倍以上……咱们可别没炸到谅山城墙,却把自己人炸死一片。”
黄虎苦笑道:“大小姐,不瞒你说,我总觉得高按台这话……有点难以置信,一堆棉絮一样的东西,能有那么厉害?”
“我相信他。”黄芷汀毫不犹豫地道:“他说可以,就一定的是可以的。”
黄虎脸上的肌肉抽了抽,心中慨叹:完了完了,再这么下去,黄家的祖业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黄芷汀却没管黄虎的神色,反而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道:“他是不是说天气越潮湿,这东西越安全来着?”
黄虎点了点头:“高按台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还说,如果太湿了也不行,可能会影响爆炸。”
黄芷汀“嗯”了一声,道:“现在大雾弥漫,应该正是他所说的潮湿天气,现在从镇南关运过来,只要一路顺利,一天就能送到……路上的莫军据点可以确保都已经清理掉了吗?”
黄虎一听这话就知道大小姐决心已下,干脆道:“应该是可以确保的,如果大小姐不放心,这一趟我亲自去,带足五百人,怎么都不会出事了。”
黄芷汀果断地道:“好,你马上就去,我这边开始准备挖地道。这地道我挖三处,虚虚实实,到时候临时决定放在哪条地道中。”
“遵命!”
黄虎去后,黄芷汀果然毫不迟疑,派人开始挖地道。土司们有些不理解,向她建言道谅山城内的守军不可能没有地听,挖地道攻城只怕难以奏效。
黄芷汀笑而不语,只叫他们按交待的开挖,但是要注意对方反挖打通并用毒烟、倒灌水等方式破坏,为此这地道甚至可以稍微挖深一点。
她是真的信任高务实的话,相信那“火棉”威力巨大,即使挖深一点,到时候按照高务实所教的方法,依然能炸塌城墙。
第二日,黄虎果然顺利回来了,小心翼翼地指着外头一里地外的一辆马车告诉黄芷汀,说那些东西全在马车里头,安全起见他没敢拉近过来。
黄芷汀也是被高务实反复叮嘱过的,也不打算去看,直接布置任务。
黄虎领命,找了一些最精干稳重的下属去办。
到了夜里,有手下狼兵前来报告说地道已经挖好,谅山城中可能认为地道挖得太深,而且只挖到城墙脚下就不见了动静,所以并没有采取反制措施。
黄芷汀大喜,连忙让黄虎亲自督工去办。
到了第二日早上,黄芷汀军中居然搭建了一座法台,供奉着太上老君的神位。
一众土司莫名其妙,正要上前询问,却见黄芷汀已经沐浴更衣出来,神神道道地对他们道:“高按台料到我等将顿兵谅山城下,特意请了老君法旨,今日将引动九幽阴雷,炸塌谅山城墙,尔等且都肃静,待我请出按台亲笔的神函呈送老君。”
众土司愕然一片,面面相窥,也不知该信不该信。按理说这话实在太离奇了,但他们想了想,又觉得高按台既然是文曲星,说不定真能跟老君说上话呢?反正也没损失,不妨看看再说。
于是一众土司肃然而立,朝老君神位三跪九叩。黄芷汀一脸严肃,拿着一封不知道哪来的信函,走上台去,当着众人的面点燃,放入香炉之中,然后高声道:“已将按台神函上呈老君,且等老君降下神威!”
众人屏息凝神,都仰起头望着天空,等待太上老君的“神威”。
还没等他们观察出什么异常天象,忽然感到脚下猛然一震,一声闷雷带着地震一般的震感从脚底涌起。
众人吓得忙不迭跪下,却听见有人大喊:“叼那黑,谅山城墙真的塌了!”
土司们大吃一惊,纷纷转头望去,果然看见谅山城的城墙脚下土崩地裂,仿佛要从地下开出一朵巨大的花来,连带着把一大截城墙拱起再落下,轰隆隆一阵巨响,长达数十丈的一截城墙便塌得完全不成型了!
众土司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生怕老君施法过甚,把自己这一块儿也用那个什么九幽阴雷给炸了,吓得连连磕头,直叫:“老君神通无穷,现在谅山城墙已经塌了,还请老君速速收了神通吧!”
黄虎在一边差点笑出声来,却听见黄芷汀朝他清叱一声:“黄虎,你带思明州精锐,黄拱圣遗部突入城中,让他们将功折罪,此战若胜,我便免了他们罪,还没人给赏一两银子!”
黄虎收起其他心思,肃然大吼:“黄虎得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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