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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14章 暂摄州务

    入城式顺利结束,既没有黄拱圣乱党闹事,也没有土民骚动,一切都很顺利。至于这是因为朝廷官军的军威太盛,还是因为黄芷汀作为思明府土司“收复故土”名正言顺,那就不得而知了,或许二者兼而有之。

    既然一切顺利,那自然要论功行赏,这是题中应有之义。

    对于官军的表现,高务实基本还算满意,虽然实际上官军根本没有与黄拱圣叛军交战,但军容军貌总算还过得去,也没有哪支部队对高务实的命令拖拖拉拉阳奉阴违。

    既然如此,该赏就得赏,哪怕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只要没有被拆穿,高务实都不吝一赏——反正没有交战就没有首级可以记功,他也就是写个奏疏帮他们表功而已,顺口夸一夸什么军容齐整、令行禁止,总而言之把黄拱圣之死全算在朝廷军威上就行,如此一来,他们的功劳究竟怎么赏,实际上就变成了兵部的事。

    而且也没有人能怪高务实,他是巡按嘛,又不是巡抚,帮他们把功劳报上去就是很好说话的表现了,难道还想巡按特地推荐你一把?大明朝的御史举荐人才,如果事后证明举荐失误的话,那可是与被举荐者同罪的,没有人敢要求高务实举荐。所以,表功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一干将领都乐呵呵地下去了,说是去准备今晚的庆功宴,其实是把时间给高按台留出来,让他有空处理思明州接下来的善后事宜。

    大明的武将们只管打仗,善后这一块他们是不会关心的,也关心不上,文官们根本不会让他们染指,所以这批将领干脆乐得清闲,把乱摊子交给高按台自己搞定。

    思明州州衙的形制也是两层楼的模样,高务实这次不比在海渊城那次,现在他是临时主人,所以饶有兴致的上了二楼,欣赏了一下内里的陈设之后,便派人将黄芷汀请了过来。

    黄芷汀上楼进入房间之时,高务实正在窗前看着州衙外面的正街,负手而立,似在思考什么。

    黄芷汀站在他身后等了一会儿,高务实都没有动,这让她心中有些不满,开口道:“见过按台。”

    高务实转头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黄姑娘说是参加,却连动都没动一下,看来我这个巡按很不受黄姑娘待见啊。”

    黄芷汀道:“按台化身千万,眼前这位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高务实哈哈大笑,他知道黄芷汀和岑凌不同,岑凌虽然是第一个“发现人才”的人,但还没来得及拉拢就跟自己走散了,而黄芷汀反而和自己有千里同行之谊,一路上也颇为照顾自己这个丝毫不知“野外生存”的书生,最后更是无比信任地听信了自己的劝说,将自己“派往”桂北联络和说服“抚按两院”。

    结果呢,张不虚居然摇身一变成了高巡按,这换了谁也会心中不乐。

    事实上高务实很清楚,她此刻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说话,并不是什么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反而是在提醒自己,她跟自己的地位虽然逆转了,但她心里对自己的态度并没有变。

    或者说得直白一点,就是她仍然肯相信自己,仍然愿意把自己当做朋友看待。

    “黄姑娘,思明州虽然已经收复,但是黄恩隆一家……很不幸,却绝嗣了。”高务实作了一个“请坐”的动作,自己率先坐下,道:“思明府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黄芷汀果然并不客气,“请坐”就坐了,然后却看着高务实的眼睛,问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问我这个问题的?”

    高务实微微一怔,露出笑容来:“如果是广西巡按呢?”

    黄芷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道:“此等事宜,自然一切由按台决断,思明府岂敢有何异议?”

    高务实一笑:“那么,以张不虚的身份来问呢?”

    黄芷汀哼了一声:“你还好意思提‘张不虚’这三字?”

    “不提张不虚也行。”高务实呵呵笑道:“那就高求真好了……黄姑娘,现在是高求真在问你这个问题。”

    黄芷汀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管是高求真还是高直指,我都记得那日你在落雨寨外和我说过的那番话,在你心里,汉人的利益永远是最高的,不是么?”

    高务实摇头道:“黄姑娘,你似乎对我那日的话有些误解,我那日说的是,我眼里的中华不止是汉人,凡炎黄苗裔,皆我族类,无论僮人、苗人还是瑶人等等,我皆一视同仁。”

    “可你终究是汉人的官,你若真站在思明府一边行事,肯定会被人弹劾的。”黄芷汀叹了口气道。

    她的语气有些落寞,但听起来倒像是真的愿意相信高务实的话。

    高务实有些没想到说服工作的开局竟然这么顺利,不过他还是笑着打趣道:“黄姑娘是在为我担心吗?”

    若是在此前,黄芷汀听到这话肯定会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转过头去,扔下一个“哼”来以示不屑。

    然而这次她却没有,而是低下头,有些不安地道:“我,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被人弹劾。”

    高务实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不禁怔了一怔。

    而黄芷汀又似乎觉得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完全,连忙补充道:“其实你肯如约带兵南下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高务实笑道:“那是我答应的事,我自然要做到。”他顿了一顿,又正色道:“至于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本身也只是商议一下,你不必太担心。”

    黄芷汀见他说得直接,反而略微放心了不少,道:“思明府自然不想看见思明州被改土归流了,这一点你肯定知道。”

    高务实道:“那接下来思明州怎么安排呢?要说直接划给思明府……确实是有些难度。”

    黄芷汀想了想,道:“由黄氏别支袭职怎样?”

    “别支是哪支?”高务实叹了口气:“黄恩隆这一支,本就是你们家分出去的,就算按照大明的习惯,再袭职也只能在你家选人了。”

    黄芷汀有些意外,诧异道:“我家?父亲膝下只有两个儿子,应雷虽然莽撞无知,但仍是将来袭职思明府土知府的第一人选,如果要在我家挑选思明州土知州的话,那就只有小弟应聘了,可是应聘还小,没法袭职啊。”

    高务实笑了笑:“血统没问题就行,至于年龄嘛,无非找个人先帮他代摄州事,等他成年再交还职权罢了。”

    “你是说要设流官同知?”黄芷汀有些皱眉。

    高务实笑了起来:“为何一定是要设流官同知呢?黄姑娘,有件事你可能忘了。”

    “什么事?”

    “你的功劳。”高务实笑道:“此次思明州之变,你不但立刻将情况上禀抚按两院,使两院可以从容布置,而且主动出兵,将变乱控制在州城明江城内,不使其波及全州,最后又配合官军施压,逼得明江城中土目临战反正,黄拱圣之乱因此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控制……

    这些不都是功劳么?正所谓德懋懋官,功懋懋赏,此等功劳,赏你个代弟暂摄州务,本按觉得很合适嘛,黄姑娘你觉得呢?”

    黄芷汀呆了一呆:“我代应聘暂摄州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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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说岑凌(4更破万)

    让黄芷汀暂摄州务并不是高务实一时兴起,实际上早在他出兵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设想。黄芷汀暂摄思明州州务最大的好处自然是她与自己的私交最为密切,但更加根本的原因则是她对于土司与朝廷之间关系的正确认识。

    一个过于野心勃勃的土司必然不是高务实的选择,他只是需要利用土司的力量来一个驱虎逐狼,然后在安南达成沐英世镇云南一般的效果,又不是打算推动土司出去自成一国,所以像黄芷汀这样坚持避免与朝廷发生严重对立的土司掌权者,就最符合他的期望。

    更何况,从今天黄芷汀的态度来看,高务实觉得她对自己颇有好感,应该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看了——希望不是自作多情吧。

    不过,回想一下黄芷汀此前那浮夸的演技,高务实觉得今天她的表现实在不太可能是装出来的。虽说后世有句话叫“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但天生不代表天才,他不相信黄芷汀的演技能进步得如此一日千里。

    说服黄芷汀不是难事,毕竟这是对黄氏主家大有好处的好事,只要让她相信自己这么做不会有事就行了。

    说服完黄芷汀,高务实又命人将岑凌叫来,跟他谈起泗城州的事来。

    岑凌有预计到高务实会在战后接见自己,商讨除掉黄玛的事,但他没料到高务实如此心急,这才刚刚摆平思明州,就开始考虑泗城了。

    他有些怀疑高务实是不是打算趁此机会,直接带兵去泗城,先处理了黄玛的问题再一并班师回桂林。

    然而高务实在听了他的疑虑之后明确地表示没这回事,因为他已经打算让大军班师了。岑凌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高务实还真考虑过直接带领大军打过去,只是有两个解决不了的问题,一是这么做的话,帮岑凌保密的承诺就兑现不了了;二是广西财政太穷,这支一万多的大军光是刚才高务实下令打赏就一下子花掉近一万两银子,再去泗城走一遭的话,可能泗城抵定的时候广西财政就破了产。

    实际上这话还不对,广西财政其实早就破了产,现在屁股上不光挂着历年欠饷共计七万多两,每个月还要拿广东方面的补贴才能维持。

    要不是去年平八寨之乱时,刘尧诲从广东拨了一批廉州所产的海盐给广西自己卖掉的话,现在广西的府库估计已经可以饿死耗子了。

    高务实自己的确有钱,他甚至不介意自己花点钱来让眼下局面好看点,但是这种事却做不得,犯忌。

    “吃皇粮”是天经地义的事,可如果没有皇粮可吃了,却改吃你高巡按的粮,那咱们到底是在给谁卖命?

    赈济流民是乐善好施,赈济军队那可就是图谋不轨了。

    所以官军的大军出征现在就算是功德圆满,可以赶紧结束了,再多在外面晃悠一些时间,回去之后发不出赏来,非得兵变不可。

    “本按打算只带家丁和仪仗,陪你去一趟泗城州。”高务实微微笑道:“依你之见,那黄玛既然胆敢软禁你兄长,会不会也有胆量把我这个巡按给扣了?”

    岑凌有些不敢置信,谨慎地劝道:“按台,下官以为此事还需三思,那黄玛做事颇有些不循常理,尤其是这几年来他在凌云城作威作福惯了,恐怕已经没剩下多少理智,万一要是……”

    高务实问道:“我若要去凌云城巡察,他敢不敢拦我?”

    “这个……”岑凌略微蹙眉想了想,道:“一般来说,此前的历届广西巡按,至少在下官所知道的年限内,是没有哪一位去凌云城巡察的。不过,按台当然有巡察的权力,黄玛虽然胆大包天,却应该还不至于猖狂到阻止巡按入城的地步——尤其是按台刚刚在思明州取得一场兵不血刃的胜利,黄玛应该也会担心引火烧身。”

    你干脆说黄玛担心老子膨胀了,拿他不当回事,万一被他一阻挡,一怒之下发兵攻打泗城州得了。

    明明之前听起来,是这个叫黄玛的家伙自己膨胀了才对……

    不过高务实懒得点破,只是笑了笑,道:“只要他不敢阻拦本按进城就行。”

    岑凌眼珠转了转,思索着道:“按台麾下家丁确实精锐,不过毕竟人数太少,只有三百来人,就算进了凌云城……那黄玛在凌云城经营多年,虽然论兵力也就两三千人,但这也已经是十倍的兵力了,下官担心一旦有个差池,可就连个缓和的余地都没有了。”

    高务实微微一挑眉,问道:“凌云城中的其他人,都像黄玛那样么?我是说,他们都和黄玛有过命的交情,不管在任何时候都愿意为黄玛两肋插刀?”

    “那肯定不至于。”岑凌摇头道:“黄玛本来也不过是凌云城中的土目之一,只是仗着实力略胜一筹,当年算是守城土目之首,后来又因为胆大包天软禁了家兄,其他人或是投鼠忌器,或是被其威逼利诱,最后才终于和他绑在一块儿,但要说他们都和黄玛完全一条心,下官是万万不信的。”

    “那不就是了。”高务实笑了笑:“只要他们不是完全一条心,事情就有法子可想。再说,本按不觉得黄玛敢对本按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因为本按和令兄完全不同。”

    岑凌不知道高务实哪来这样的信心,但还是配合着道:“还请按台指点。”

    高务实道:“令兄是泗城州土司,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朝廷不干涉,他就是泗城之王——那就意味着,黄玛只要控制了令兄,令兄手下的人包括你在内,都会投鼠忌器,没有谁敢轻举妄动。

    至少,在黄玛没有明确要篡权之前,不会有什么轻举妄动,因为不管怎么说,黄玛始终是打着令兄的招牌在行事。整个桂西、桂南的土司们,也都一直把黄玛当做令兄的心腹看待,这就是明证。”

    高务实稍稍一顿,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道:“本按却不同,朝廷有御史一百多人,无论哪一个都可以随时取代本按,就算本按在陷落在凌云城中,对朝廷而言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黄玛若真敢对本按不敬,唯一的作用就是激怒朝廷,那他接下来就必然会受到朝廷的雷霆一击……你觉得,他可有这样的胆量?”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岑凌皱着眉头,仍然有些不放心:“就怕按台进城之后发生什么变故,那黄玛毕竟做贼心虚,万一按台的某一句话甚至某一个眼神被他误会,都有可能导致他铤而走险,下官还是觉得这样做有些危险。以下官之间,按台不妨赶去庆远府,然后召集桂西各土司主事之人前往参见,如此只要黄玛敢去,按台杀他如杀一犬,又何必冒着这样的风险前往凌云城?”

    高务实摇头道:“据我了解,这几年但凡有你刚才所说这样的事,泗城的代表都是你岑七公子,如果本按也这么办,黄玛一定会以令兄的名义让你去庆远府,到时候我们岂非白忙乎了?再说……算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高务实的“再说”没有说完,其实原因很简单,他的时间紧迫得很,现在黄氏的事情基本定下来了,必须赶紧把岑氏的问题也搞定,才好集中两家的力量来为他的大计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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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阳谋!

    次日一早,明江城郊外不远处举行了一场补办的葬礼。

    黄恩隆一家,除了黄拱圣因“残害嫡母,弑兄杀弟,阴谋骗袭,对抗天兵”等一系列罪名被广西巡按御史高务实判处枭首弃市之外,黄恩隆本人、岑氏夫人、黄拱极、黄世廷四人先后归葬。

    至于其中除了黄恩隆的尸身一直是全须全尾,其余三人是怎么拼凑回来的,高巡按就没有兴趣知道,也决计不会多问了。

    为了安抚明江城百姓,也为了拔高黄芷汀的威望,实学宗门之家出身的六首状元高龙文亲自提笔,为黄恩隆写了一篇祭文,并由代摄州务的黄芷汀黄大小姐当场念给出席葬礼的各路官员、土司等人听。

    至于远处的围观群众虽然听不见黄大小姐的声音,但因为州衙一大早就派人全城宣告,此时也都觉得与有荣焉。

    土司老爷活着的时候倒也没干什么正经事,想不到死了之后居然享受到这么高的待遇,堂堂六首状元为他写了祭文!

    作为一个土知州来说,这简直够他十八代子孙吹嘘的了。

    哦,他没有子孙了……这可真惨。

    不过黄恩隆一家虽然没有子孙可以享受这份荣光了,但是明江城的百姓们还是对高巡按感恩戴德的。

    虽然昨天他们还看高巡按颇不顺眼,但既然巡按老爷这么厉害,听说是整个大明两百年来最厉害的状元郎,号称一个脑袋顶六个使……偏偏还这么给面子,那情况就不同了,这一定是青天大老爷啊!

    要不是青天大老爷,昨天官军和狼兵们进城之后会这么老老实实的,没有放抢三日?

    其实这些人不知道的是,为了禁止放抢,高务实赏出去的银子外加犒赏的酒肉等物,再加一块二价值将近两万两银子,一下子就把广西的府库搬掉差不多三分之一。

    这也是高务实真的不敢继续带兵西行的主要原因——就广西这点家底,再去一趟泗城州的话,哪怕不打什么大仗,只怕也要搬空府库。

    这局面真是让他恨不得自己掏钱往里填,好歹是一个面积不小的省份,居然穷成这副德行,真是简直了。

    他现在对“历史上”的朱翊钧打万历三大征时的心情多了一份体悟,户部穷得耗子进去了都是哭着出来,三场大仗全靠皇帝自己从内帑掏老本来打,而官员们还整天哭着喊着要他停了矿税……这要是换了他高务实,只怕非得砍几颗脑袋不可,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这大明到底是咋了?

    搞定了这些非得高务实出面不可的善后事宜,高巡按便宣布了一件事,他将打破此前多年巡按御史不巡桂南、桂西的例子,先巡桂南,再巡桂西。

    桂南方向,要求所有文官系统内土知县以上土司、武官系统内土巡检以上土司,十日内赶到思明府海渊城,向他当面述职。

    与此同时,他也以南宁察院名义向桂西各土司发牌,告诉他们自己将在十日后启程前往桂西,最终抵达泗城州凌云城。要求桂西所有文官系统内土知县以上土司、武官系统内土巡检以上土司于一个月内抵达凌云城等候,同样是向他述职。

    岑凌昨日被高务实说服的时候还有些担忧,生怕高务实在凌云城出了什么意外,但今天高务实这一手却让他不得不叹为观止,甘拜下风。

    这手阳谋简直无敌了啊。

    老子是广西巡按,巡察尔等,天经地义,通通给我去凌云城排队等着!

    整个桂西县令、巡检以上的土司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去凌云城等候按台大驾,你黄玛胆子再肥,敢不让他们去么?

    这些土司,甭管大土司小土司,都得带上部分护卫人马,黄玛和他的盟友们手里也就两三千兵,到时候看得过来么?

    而高务实顶着朝廷巡按御史的名头,带着自己麾下三百多精锐家丁过去,身边又还有他岑凌几百亲卫狼兵,这就六百精锐了。到时候凌云城里谁拳头最大,那可说不定呢。

    他高务实可是按台!如果他突然下令拿下黄玛,黄玛也许胆肥敢闹事,可其他土司会跟黄玛一起闹腾?

    除非他们全都疯了!

    岑凌已经可以想象,到时候高务实把所有土司聚集在一起,哪怕是当场宣布拿下黄玛,也没有人敢出言阻止。相反,土司们一定会纷纷踊跃跳出来支持高按台——又不是要杀他们,关他们屁事?这种表忠心唱赞歌的机会还不抓住,莫不是傻?

    这个高按台的状元还真不是捡来的。岑凌望着台上面色淡然的高务实,一时心绪不定。

    此时此刻,岑凌已经毫不怀疑高务实能拿下黄玛了,他现在担心的事情已经变成了高务实拿下黄玛之后会怎样处理泗城州。

    对于桂西那些土司们,岑凌知之甚详。

    届时高务实只要没有脑子抽风宣布把泗城州改土归流,哪怕他当场罢黜了岑绍勋一系,随便换一个岑氏族人上台,估计也没有人敢多说半句!

    对于岑氏土司们而言,只要朝廷自己不把手伸进桂西就行,岑家那么多支系,论起血缘来,谁还做不得泗城之主了?

    岑凌都没注意到这场高务实搞出来的“新闻发布会”是怎么结束的,只知道在回明江城的时候,高务实把他叫了过去,和他并辔而行——高务实这个按台在这一点上有点奇怪,他似乎不太喜欢乘轿,而是经常自己骑马。

    “岑七公子,你和黄玛之间相争已有数载,本按相信,你在凌云城不会一点后手都没有准备……”高务实微微笑着,道:“所以,本按希望你趁着本按还在桂南逗留的这段时间,早些挑选可靠人手,让他们提前做一些准备。”

    “不知按台所指的是?”岑凌试探着问道。

    高务实笑容依旧,道:“比如防止黄玛狗急跳墙的一些措施……以你岑七公子之能,这些事想必不用本按细细交待吧?”

    “按台过誉了,岑凌愧不敢当。”岑七公子略略思索,又道:“按台方才之举,实乃神来之笔。如此一来,当按台到达凌云城时,黄玛其实已经被孤立起来了,没有哪家土司会支持他的。甚至他的那些所谓把兄弟,多半也不会真的陪他一起去死。

    以下官之见,不如由下官派人先行试探一下这些人,或许会有所收获。”

    高务实稍稍思索,问道:“会不会有打草惊蛇的可能,反而生出变数来?”

    “会。”岑凌认真地道:“但下官可以控制好这种变数,让它向按台所希望方向的发展。”

    “哦?”高务实来了些兴趣,笑着问:“七公子不妨说得详细一些。”

    岑凌见高务实没有直接反对,不由精神一振,解释道:“按台容禀,其实黄玛与他那些所谓的把兄弟之间,之所以能结合在一起,并不是因为什么义气,无非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到底,黄玛只是这群人中实力和胆子都最大的一个,其他人之所以跟他作乱,只不过是因为两个原因:一是当时木已成舟,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二是他们也可以从我岑家分润更多的权力。

    似这样的联合,利来则聚,利去则散,只要下官让他们觉得自己已经大祸临头、危在旦夕,他们是不会跟着黄玛一条路走到黑的——当然,这有一个前提,就是让他们相信现在改弦易张还来得及,不说戴罪立功,至少能将功折罪才行。”

    高务实听了,也不得不说岑凌的考虑颇有道理,对黄玛身边的那些从犯的心思考虑得很透彻,听起来的确是有很大把握能够成功的。

    只不过,高务实对于如何处置他们,还多少有些不同的看法。按照他的想法,这些从犯都是要一并用来杀鸡儆猴的,但听岑凌的意思,他似乎并不主张杀了他们。

    “你是想着,这件事只惩主犯,从犯不论?”高务实微微蹙眉:“你就不担心将来又出现第二个黄玛?要知道,这次有我替你压阵,可正是你立威的最好时机。”

    岑凌摇头道:“按台有所不知,这些人虽然行差步错,但他们都是世袭的土目,在泗城州根深蒂固。杀他们一人不难,或者把他们几个全杀了,也不过按台一句话的事。可是杀完之后,泗城州内部不仅不会团结,反而很有可能陷入更长时间的内斗,同时也会实力大衰……

    按台,恕下官多嘴,从按台近来的行事来看,下官以为按台对泗城州是有所希望的,虽然下官并不知道按台希望泗城做些什么,但想来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一定的实力,一个实力大损的泗城恐怕并不符合按台的期望,这一点还请按台三思。”

    高务实双目中精芒一闪而过,心中暗道:这个岑七公子心思缜密啊,虽然他的确不大可能猜出自己想做什么,但却看出了自己有利用泗城的念头……幸好,从目前来看,他对此并不反感。

    “嗯,你所言颇有道理,那本按也就从善如流,允了你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接触那些人,本按也可以承诺,将来对他们的处置会参考你的看法。”

    岑凌在马上拱手一礼:“多谢按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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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桂南女王

    接下来的十天,高务实没有继续呆在明江城,而是去了海渊城给黄芷汀站台,每每接见前来述职的土司,都有黄芷汀在一边作陪。

    有人或许会问,高务实不担心被人抓住把柄,遭人弹劾说他大搞权色交易之类的么?

    这还真不怕。

    大明在这个问题上比较神奇,对于大明官员与异族女子之间发生什么“故事”,无论朝廷还是官员、士林,不仅不会大加鞭笞,反而会乐见其成,甚至洋洋得意。

    有一个很出名的例子,当今兵部尚书吴兑在宣府巡抚和宣大总督任上时,与俺答汗的钟金哈屯——也就是三娘子关系极为亲密,三娘子经常借视察边境贸易的机会看望吴兑,并且就住在吴兑处。

    当然,吴兑自己说是待三娘子如女儿一般,这个嘛……也不知道高务实的这位吴师兄在家的时候会不会也让亲女儿跳舞给他看,想必是不大可能的。

    然而吴兑与三娘子之间的关系丝毫没有引起大明内部任何人的不满,相反经常有人在私下打趣调侃,甚至敢调侃吴兑当了土默特的“假汗”。

    蒙古乃是大明两百年的宿敌,这才封贡几年?然而大明内部对于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在意,甚至还觉得赚了……

    高务实自然是深知这些情况的,所以别说他和黄芷汀还没有发生什么更进一步的故事,即便真是有,他也毫不在意,因为朝廷对此搞不好还挺高兴。

    他也曾琢磨过这些人的心态,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这就好比后世中国男人娶了洋媳妇,大家知道了都是笑嘻嘻的,觉得这赚了啊!可是反过来,如果是中国女人嫁给洋男人,那情况就大相径庭了。

    说穿了,这不过是父系社会的一种普遍思想,因为孩子的身份是由父亲决定的,娶洋媳妇生的孩子,他也得跟父亲姓,等于是壮大宗族,甚至更高逼格的说,是壮大了本民族;反之,那就是壮大了别族……

    黄氏土司虽然按说本来就是汉人,但毕竟现在是僮人的土司,在大明朝廷眼里,他们这个汉族身份是存疑的,大部分时候是被归纳到僮人一起,因此就算高务实真跟黄芷汀有什么故事,大家也只会哈哈一笑,甚至跟他关系密切的那些人搞不好还会引以为荣。

    高务实不避嫌,黄芷汀似乎也不介意别人嚼舌根,每天若无旁人地跟着高务实出面接待前来述职的桂南土司,以地主身份给高按台一一介绍。

    她很清楚这些土司的德性,他们才不会在意她跟高务实有没有发生什么,他们只会在意高务实对她的态度够不够好、有多好,只有这一点才是关键。因为在张任病重之后,高务实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就相当于朝廷的态度。

    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高按台对黄家大小姐很是满意啊……

    于是短短几天下来,黄芷汀在桂南的地位明显提高,原本前几年大伙儿还只是把她看做思明府无人主事时期的一个临时过渡人物,将来不管是黄承祖重新振作,还是黄应雷“懂事”了,思明府都没她黄大小姐什么事,最终无非和某个土司联姻,生儿育女去罢了。

    可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有些变化,黄大小姐不仅代摄思明州务,她原本就实际代摄府务的身份也没有发生变更,这不由得让一部分目光比较长远的土司们产生了某些联想。

    莫非朝廷要废黜黄应雷甚至黄应聘的继承权,转而让黄芷汀将来袭职?

    这可不是什么天荒夜谈,朝廷是真的有这个权力的!

    土司虽然是土皇帝,但除了在明初的时候之外,后来的袭职被朝廷管控得越来越严,比如高务实刚刚编纂完的《大明会典》中就有很多明确的规定。

    如袭职年龄规定方面,永乐十五年时规定土司子弟年满十岁可以袭职,但到了弘治二年,则改成了年满五岁可以勘定立案、十五岁以上可以袭职,如年未及则令协同流官管事等等。

    又如袭职程序,按血统论袭职固然是一个方面,早期土司袭职必须亲自去京师服阙,拜见皇帝之后一切无误,才能袭职。到了正统六年,开始“就地袭职”,成为保勘。

    其保勘程序为族目、属官及地方头人联名作保,转呈镇守总兵官堪合,再转送京师批准。弘治三年时又改为武职袭职程序,即“该各衙门报送,布政司查勘荫叙文册相同,别无他弊,转行抚按官覆查,行令具奏定夺,若有争袭不明者,许抚按官推委三司堂上官一员,亲诣保勘,结报布政司,即为具奏,若寻思阻滞,听巡按纠奏。”[无风注:出自《孝宗实录》。]

    这段话可能有些绕,简单一点说就是:巡抚、巡按可以决定土司袭职人选!

    尤其是,如果巡按认为袭职人选不对,他可以纠奏!

    这下子情况就很明白了:假设现在黄承祖突然死了,而高务实觉得黄应雷兄弟二人不适合袭职,那么他就完全可以直接指定黄芷汀来袭职,根本无视什么男女问题——反正大明两百年下来女土司多了去了,又不是什么新鲜事。

    土司固然牛逼,可是谁当这个土司,是朝廷说了算的。再确切一点讲,是巡抚和巡按说了算的,尤其是巡按,哪怕巡抚跟他意见相左,他都可以上奏朝廷要求重新再定!

    “八府巡按”在各类影视剧里那么牛逼,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个区区七品的小官,在地方上真的是啥都能管、谁都能管!

    说实话,除非是那种在朝廷中枢根深树大的总督和巡抚,一般的督抚还真不乐意随随便便跟巡按顶牛——你一个二品大员(这是虚指,一般在二品左右)跟七品巡按斗得你死我活,最后搞不好还是你吃亏,这换了是你,你也不乐意干这种蠢事啊,太不划算了。

    所以通常督抚都是这么想的:总归人家只干一年,且忍一忍吧,说不定忍过去就好了,下一任巡按没准好说话一些。

    所以因为这些原因,桂南土司们现在是真把黄芷汀看做“家主”了,不光是因为主家实际上收回了思明州,把思明州的力量全面控制在手中而实力大增,更重要的就是因为黄芷汀背后现在看起来站着高按台!

    这可是能决定他们的祖业能不能顺利承袭的真正大佬!

    有些土司中的倒霉孩子,因为迟迟不能得到历任巡按的认可,甚至从几岁等到几十岁,其治地一直由土目、土舍代掌,久而久之,威望尽失,乃至还有被土目、土舍最终取代的。

    大家谁也不想闹到那个程度啊——要知道这位高按台在朝中可是相当有背景的,要真是得罪了他,几十年承袭不了世职的这种倒霉催,说不定就轮到自己的儿女了。

    在海渊城逗留十天之后,眼瞧着黄芷汀在桂南土司之中的威望逐渐达到他心中的预期,差不多已经是“桂南女王”的模样,高务实终于大手一挥,率众启程,一路向西,奔着泗城州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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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驾临凌云城

    凌云,古称泗城。

    自皇祐五年宋朝在广南西路邕州右江道置泗城州开始,到现在的大明万历八年,凌云县已有了约六百年的州、府、县治地历史。

    凌云古为百越地,秦属桂林郡;汉、晋属郁林郡;唐属邕管羁縻双城州。宋皇佑五年始置泗城州,属广南西路邕州右江道;元代仍称泗城州;大明时,泗城州岑氏土司把势力渗入黔界,辖罗甸、望谟、贞丰、册亨以及利州、唐兴、归乐、上林峒、安隆、古勘峒、程县、龙川。

    明洪武六年,土司岑氏将泗城州治移于古勘峒,即如今的凌云城,泗城州成为广西最大的直隶州。

    现任泗城州土知州岑绍勋早在嘉靖三十年时便以冲龄袭职,当时他的父亲岑施其实也才三旬多的年纪,据说是因为受了伤才请朝廷提前让儿子袭职的,岑施去世之时,岑凌才刚刚出生没多久。

    高务实是由田州往西北走,沿着朝廷马驿的道路而来的。田州之后,一路经过博赛马驿、归乐马驿、往甸马驿然后转道向东北方向来到凌云城外。

    眼下凌云城已经遥遥在望,不过古人云:望山跑死马,这凌云城居然是在群山之中,地势很高,山下的高务实远远望去,甚至能看见这山中之城笼罩在片片云雾之中。

    难怪叫凌云城,还真不是瞎说。

    不过这样的地势也算是让高务实弄明白了一件事:当年田州岑猛的实力冠绝广西诸土司,可他逮着泗城州打了好几年,居然愣是没拿下凌云城,如今看来还真不是岑猛无能,而是这凌云城的地形实在太过于易守难攻了。

    高务实不禁也有些后怕,暗道:还好我没打算强攻此城,否则光是运输之困难都能拖垮这穷兮兮的广西了。

    岑凌作为地主,一边陪着高务实信马由缰般的前行,一边帮他介绍岑氏的情况:“按台,我岑氏起于周朝姬姓,周文王姬昌封其异母弟耀之子渠于岑亭,子爵其地梁国北,人称岑子,子孙因以为氏,后世移居河南南阳,迄今已三千多年历史。

    周至秦一千多年,均无文字记录。至汉朝,出岑彭公,奉命征蜀,封征南大将军,功封舞阴侯,卒葬于四川。自汉之后,我岑氏之宗有史记载,即以南阳为宗发地。

    盛唐时,有岑文本、岑长倩、岑羲三相及岑参诗翁。岑参定居四川,延绵成第二宗支。宋时,岑景全由南阳迁浙江,延绵成第三宗支。岑正淑由浙江迁广东,绵衍成第四宗支。”

    高务实笑了笑,道:“你家的宗谱考证,倒比我家还详细。不过,既然如此,后来又怎么跑到广西来了的?”

    岑凌笑了笑,面上不无得色,解释道:“宋皇祐四年,岑象次子岑世衡之次子岑仲淑,随狄青征讨广西侬智高,被朝廷封爵封地定居广西,成为广西岑氏始祖。

    留居邕州的岑氏绵衍成第五宗支,此后有迁两湖、福建者,多源于浙江。迁至云贵者,多源于广西。

    元时,岑仲淑第八世孙岑贴木儿分管田州府,岑阿刺兰分管思恩府,岑怒木罕分管泗城府,岑阿刺辛分管镇安府,遂成广西四府支派。可以说如今桂西各地之岑氏,基本都是这四府的分支后裔。”

    “哦,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岑家便已经一分为四了。”

    高务实神色一动,心道:难怪岑家不如黄家团结,原先以为是家大业大的缘故,现在看到还别有内情,竟然是因为分家的时间更早……

    这可就不大好办了,他们之间虽然都姓岑,可是相互之间的所谓宗族之情,恐怕早已寡淡如水,我想把他们团结起来,靠血缘估计没什么戏,倒不如还是老办法,用威逼加利诱来得直接。

    岑凌说了宗谱,又为高务实介绍了泗城州的山川形势,高务实也听得很是仔细。

    过了一会儿,岑凌说完,忽然笑道:“按台乃是我大明六首状元,天下文魁,今日来我凌云城,岑凌斗胆,不知能否请按台留些文词墨宝,以荣泗城?”

    高务实微微一怔,暗道:怎么这年头就开始流行领导题词了?

    不过,岑凌是他打算扶植的人,倒不好拂了这点面子,于是微微一笑:“既是你岑七公子说了,本按便送一副对联给泗城吧……不过眼下可不好提笔,墨宝云云,等进了城再给你。”

    岑凌大喜,在云、桂特产的矮脚马上朝高务实拱手一礼:“多谢按台,下官先行谢过了。”

    高务实抬头环顾,略微沉吟,便道:

    “四山高耸,一水中流,常称泗中形胜;

    两江上郡,百粤榷尊,久承天上恩波。”

    岑凌喜不自胜,连连谢过,然后心中突然想道:这句“久承天上恩波”,到底是说我家承恩已久,还是表示他希望我家继续对朝廷忠心耿耿,才好“久承”这“天上恩波”?

    亦或者,他口中的“天上恩波”还别有所指?

    至于“百粤榷尊,两江上郡”,岑凌倒是觉得泗城受之无愧。

    早年间就有广西布政司上奏朝廷说起广西土司情况,说“诸土司惟田州、泗城最强,南丹次之。田州临大江,地势平衔,沃野方数百里,精兵数万,一呼即应;土酋桀骜反恻,时与诸土司为难,故未瞰窥我内地。泗城方千余里,兵胜田州,散居岩洞,石城险绝,芭蕉关尤峻而固。”

    后来田州经岑猛之乱,被朝廷分割了一部分出去,实力衰落不少,广西布政使司上疏朝廷时则说:“泗城延袤最广,兵力最劲,与庆、田、镇安诸州互相雄长。”

    可见如今的泗城州,完全称得上是地广、人多、兵强,这不是“两江上郡,百粤榷尊”又是什么?

    唯一的麻烦,也就是内部出了乱子,居然被黄玛这厮暗中软禁了兄长,又据守着易守难攻的凌云城,搞得泗城虽强,却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否则去年平定八寨之乱时,怎会让思明府拔了头筹,立下土司之中的第一功?

    再加上黄芷汀这丫头现在不知道怎么想的,好像就认准了高巡按……要说这高巡按,厉害是厉害,背景也是真的强,可是再怎么说,他这个巡按毕竟只做一年啊!

    黄芷汀这丫头做决定也未免太轻易了些,万一明年高巡按回京之后,新巡按的治政思路跟高巡按南辕北辙,我倒要看你怎么办才好。

    正思索间,忽然发现前面似乎从山上下来了一队兵马,瞧着至少有大几百人。岑凌目光一凝,仔细看了看那队兵马打着的旗帜,转头对高务实道:“按台,凌云城派人下来迎接按台大驾了,下官看见了罗斛黄家的旗帜——哦,罗斛黄家就是黄玛他们家族。”

    高务实点了点头,问道:“黄玛本人来了吗?”

    “现在还不知道。”岑凌眯着眼睛看着前方,道:“来了大概八百人,若是黄玛也在的话……”

    高务实摇头道:“就算他来了,本按现在也不会动他,你不要急,且看着吧。”

第119章 下马威(4更破万)

    “黄、王、覃、杨、潘、许、李,泗城七大土目家族全都来了。”岑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目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高务实倒是面色淡定,以他的身份而言,大土司值得注意,而土目嘛……再大的土目,如果没有朝廷承认,那就永远也只是个土目,没有独霸一方的权威。

    当然,所谓泗城州七大土目家族,这一路过来的时候,岑凌已经跟他说过了。

    大明太祖以后,泗城岑氏土司的势力当时已经涉越红水河北岸,辖境扩大,再划甲分亭,由所属头目世袭土职。如黄玛家族迁衬江以北的罗斛,当时有八甲三亭,王氏守桑即长雹十甲,覃氏、杨氏分守上林八甲,潘氏、许氏分守潞城八甲,李氏分守天峨二甲。

    各头目世袭土职,各招佃户,各抚其民,而听制于土州,形成了泗城州从土知州,到头目、甲目、亭目的政治与经济相结合的统治体系。

    不过,泗城岑氏统治体系在高务实看来过于严苛。

    岑氏土司在泗城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颁定赋税课章的,不受朝廷制度限制,其征兵役民,裁断民讼纠争等权力,也是不受朝廷制度限制的。

    根据岑凌此前的介绍,在泗城州,凡是有民事纠纷闹到州署除,土司除索取差役、开牌草鞋费以外,还要交一条长夫或数条长夫礼(每条长夫礼折成制钱)。

    有刑事案件到署,除膳食及开牌草鞋费外,还要交红袍过山礼(红袍过山礼折成制钱)、站堂捕案费(全案、半案均折成制钱)。受拘押的犯罪嫌疑人,要收取数量不一的入笼出笼钱。

    土司刑具行法,有手铐脚镣、夹棍、皮鞭、铁索、站笼、枷号等,名目很多。土民对土司的役使,不得违抗。

    土司限制土民居住、穿戴、行为规矩,不许土民建高屋,在同一地点土民建房一定要低矮于土司官族房屋;不许骑马出门,只能步行;不许土民穿长衫马袍、白色衣服,只能穿黑、灰、蓝衣服;不能撑伞赶圩,嫁女不能坐轿。

    土民不能与岑氏庄民同宴席,与庄民一起出门时,土民不能走在庄民前面。(所谓庄民,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家丁。)

    土民不能进官办学堂读书,不得参加科举(庄民可以)。土民见土司家族人,须半跪,见土司家人,须全跪,见土司则须匍匐于地叩头。逢土司出巡,土民须在路边叩头迎送——这一点和思明府土民给黄芷汀磕头一样。

    这条上山的山路不算很陡,但却很长,双方老远就互相看见,结果迎面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碰上。

    巡按队伍丝毫不停,不疾不徐地前行,而凌云城的队伍却在离巡按队伍约莫一里左右时开始出现变化,大队人马分作两边,于道旁列队。

    坐在马上的七大土目也都下了马,徒步向前迎来,在高务实的巡按队伍靠近后,在一名四旬年纪的土目带领下齐声道:“泗城土州土目、凌云城守备官黄玛,携泗城六土目参见按台,按台金安!”

    一边说着,动作也不含糊,七个人齐齐下跪俯首磕头。而他们身后立于道旁的狼兵也随着他们的下跪而下跪。同时,七大土目是一叩首,狼兵们则是三叩首。

    这规矩并非朝廷的规矩,高务实也懒得去理,轻轻一夹马腹,上前坐在马上俯视跪在自己面前的七名土目,却并不急着让他们起身。

    七大土目都没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跪着。

    高务实看了一会儿,才用十分不满的语气问道:“哪个是黄玛?”

    跪在第一位的那个中年人把身子再伏低了一些,大声道:“下官黄玛,请按台金安。”

    “你就是黄玛?很好,本按有话问你。”高务实用漠然的语气道:“本按既来泗城,泗城土知州岑绍勋为何不来迎接?”

    黄玛动也不动,答道:“回禀按台,本州土知州岑公近年来身体不适,患病不能当风、不能见人,因此无法前来迎接按台,但已嘱咐下官等人妥善接待,并代他向按台诚恳致歉。”

    高务实轻哼一声:“不能当风,不能见人?这是什么病啊?”

    黄玛好像早有准备,答道:“回禀按台,这是中了一种瘴疠所致,此病可传染(传染二字古已有之),患者需卧于净室,背光背风不见生人,否则无病之人亦可染病,全身溃烂,不拘部位。”

    高务实翻了个白眼,心道:欺负我不懂医术?你说的这特么是麻风病吧?

    不过,他不打算纠结这件事,只是冷冷地道:“既是岑知州染病,姑且免了他不敬上官之罪。但尔等身为属吏,为何没有界迎本按?莫非以为朝廷天威,竟到不了你这泗城州么?”

    呃,这话就是没事找事了,界迎这种事只能算潜规则,朝廷可没有要求的。

    然而黄玛仍然能够忍住,答道:“按台容禀,非是下官等人不敬按台,实在是因为这几日诸方土司汇聚凌云城内,听说知州岑公抱恙,都想前往探视,恰巧岑公又因为担心不能亲迎按台,心忧如焚,以至于病势加重,下官等人身为土目属吏,片刻不敢稍离,因此错过了迎接按台大驾的时间,下官等人罪该万死,请按台降罪。”

    这番话自然是典型的官场屁话,不过高务实却仿佛当真了,淡淡地道:“哦,那你觉得,本按该怎么给你们降罪啊?”

    黄玛脾气再好,到这时候也有些忍不住了,虽然依旧跪着,但却直起身子,道:“那要看按台的意思,岂是下官自己说了算的?”

    高务实恍如未见,淡淡地道:“你是几品官?”

    黄玛一怔,没明白高务实的意思,但还是答道:“若依朝廷规制,下官八品。”

    高务实露出一抹笑容,淡淡地道:“八品啊……黄土目,黄守备,你可知道巡按御史对于地方六品及以下官员,有‘小事立断’之权?”

    黄玛心头一跳,忍住心惊,答道:“下官僻处荒野,对此不是很清楚。”

    高务实淡淡地道:“那本按不妨告诉你,你说罪该万死,本按是真的可以让你如愿的,甚至不必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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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架子就是这么大

    这番话高务实说的轻松之极,黄玛却听得头皮发麻。

    其实他早就知道岑凌这次是与高按台同来的,而以岑凌和他的关系,不可能不在高按台面前诋毁自己,只是他却没想到高按台居然当面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再怎么说,这里是凌云城啊!

    难道高按台以为他靠着身后这三百家丁和岑凌的三百亲卫狼兵,就能在凌云城横着走了?还是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又或者说,他只是要展现一下巡按的威严,本质上只是警告自己一番?

    黄玛到底是一个能够隐忍多年,骗得岑绍勋信任之后才突然发动“政变”的角色,此刻情况不明,高巡按态度虽然冷淡,毕竟没有明显表露杀机,黄玛心念百转,终于还是再次俯首请罪:“下官知罪。”

    这次,他还真不敢再说什么罪该万死了。

    高务实瞥了一眼前方道上的狼兵,显然他们都有些不忿,虽然跪着,却都偷偷朝这边望过来。

    看着再次服软的黄玛,高务实这才淡淡地道:“既然知罪,就先起来吧,以后不要再在本按面前逞什么口舌之快。”

    他顿了一顿,又道:“本按巡察全桂,要看的是地方各官是否遵规守法,依照朝廷制度办事,其他的事情本按没工夫过问,知道了吗?”

    咦,这是什么意思?

    黄玛有些诧异地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却见高务实的目光此刻却是朝岑凌望去。黄玛不禁心中一喜,暗道:看来果然是岑凌这厮怂恿高按台拿我开刀,可是高按台看来并不想多事,于是便只警告了我一番,同时又向岑凌表达了他的意思。

    哈,我就说嘛,岑绍勋这件事,怎么说也只是泗城内务,高按台为什么要帮岑凌?这根本不符合朝廷的一贯做法,毫无道理嘛!

    朝廷的一贯风格,难道不都是限制土司,扶植土目、土舍与土司争权么?

    看来这位高按台只是却不过岑凌的情面才在我面前如此惺惺作态,他最根本的态度并没有变化,仍然是不想插手我泗城州之内务。

    既然如此,那倒不妨给他点面子,哼哼……文官。

    “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遵规守法,配合按台巡察。”黄玛再次换上那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规规矩矩地应道。

    高务实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依旧是那副老子天下无敌的模样,拽得如同二五八万,淡淡地道:“起来吧,头前带路。”

    他这句“起来吧”,也不知是对黄玛一个人说的,还是对七大土目一道说的,不过装模作样大家都会,因此一听这话赶紧都爬了起来,好在高按台没再多说。

    黄玛刚才都吃了瘪,其他人更不想领教高按台的脾气到底有多大,老老实实躬身侍立在一旁,半句多话都不敢说。

    高务实等着黄玛在前方引路,自己却连马都不下,轻轻一拍马臀,慢慢向前走去,他甚至都没吩咐家丁们下马。

    就这样,黄玛等人在前引路,因为高务实没下马,看起来倒和牵马垂镫的下人一般,哪有什么土目气派?

    但黄玛既然忍了,他麾下的狼兵也只好垂头丧气地跟着,哪还有什么气势可言?

    一路无话,一行人逐渐上山。上了山才知道凌云城的神奇之处,原来这城果然如岑凌之前所说,有条河穿城而过,过了城之后这条河才慢慢流下山去。

    此城之神奇,当真少见,从这情形看来,这座凌云城连围困都不容易围困死,除非大规模投毒于河水。不过这种事一来太不人道,二来其实也很难办——得有多少毒源才够污染一条河并且保持毒性?

    难怪黄玛有恃无恐,刚才甚至差点闹崩。

    进了城,一大堆桂西大小土司早已在州衙等着了,黄玛早已安排岑绍勋“病中休养”,自然是不在州衙的,这州衙正好空出来接待高巡按和众土司。

    面对众土司之时,高务实的态度要比刚才好一些,虽然依旧矜持,依旧端着架子,但至少不是永远面无表情了。

    众土司也早就习惯了朝廷文官的德性,尤其是高务实这般年纪轻轻的巡按老爷,在他们看来有点脾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倒是一点没觉得不对,纷纷上前自我介绍,高务实则按照规矩和他们见礼——当然,他是上官,坐着答礼就完事了。

    岑凌与黄玛二人一直没有说过话,连隔空对视都很少,偶尔四目相交,也都是冷哼一声便别过脸去,一副“我不想看到你”的模样,真正的相看两厌。

    大伙儿见了面,高务实倒也真把巡察当了真,命各土司将自己治地的情况挑重要的简略道来,又呈上一些卷宗给高务实查看。

    其实他们的卷宗少得可怜,朝廷流官们主政的地方,基本上绝大多数的事情都是有卷宗记录在案的,查证起来十分方便,可是这些土司就不同了,记录不记录那真是全看心情,毕竟朝廷过去是不查的。

    好在高务实也没打算真从案卷、卷宗上查出什么事来,收下这些卷宗之后便推说旅途劳累,今日暂且到这儿,其他的事,明日他会再一一请诸位土司前来详询。

    黄玛连忙出列,说已经备好了接风宴,请按台和诸位土司老爷移步,凌云城今日虽然知州不在,但还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

    高务实仿佛料到了这一幕,轻松地答应下来,没有再无事生非地挑错,倒让心中一直有些紧张的黄玛很是松了口气。

    不过,高务实的架子之大,还是让黄玛有些恼火,因为这位巡按连吃个饭去,都有大帮家丁前呼后拥,简直莫名其妙。

    不过他身后一人笑着给他解释道:“大兄不必着恼,小弟前次去桂林时听人说过,这位高巡按家里有钱得很,自己身家百万不说,他那个舅舅更是厉害——长芦盐场就是他舅舅家的,大兄,这可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

    黄玛果然大吃一惊:“几百万?我们泗城州一州之地,一年的各种贡赋才多少银子?”

    多少银子?泗城州是土直隶州,每三年向朝廷进献上等马十六匹,每匹折银二十四两;银香炉全付;每年纳粮一千六百四十六石九斗,起运至宾州常平仓,每石折银七钱。

    好算账的加在一块,每年不到一千三百两,就算加上银香炉什么的,也就一千四百多两银子顶了天了。唯一值得提一句的是,献马并不是献战马,而是云南、广西等地特产的矮脚马,吃得少干得多,还异常温驯,在山区十分好用,唯一的不足就是,这种马拿去当战马就不太行了。

    所以,几百万两银子的买卖,黄玛这个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土目,自然是听着都觉得肝儿颤,再一想人家高巡按家里如此有钱,排场大点那倒也的确应该,换了是他黄某人这样有钱,那不得出门都要人铺着地毯走?

    他不再怀疑,老老实实引路去设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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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席间生变

    黄玛此人,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土目,在泗城州的地位再高,也只是局限一地,实际上他这半辈子下来,也只是在十几年前有幸见过一次广西巡按。

    当时是因为隆庆帝新君继位,徐阶和高拱第一次斗法,整个大明官场都在进行调整,岑绍勋带着他前往桂林打探消息,看朝廷对广西土司的态度有没有什么变化。那一次,他跟着岑绍勋一起,拜见了时任广西巡按。

    说起来,那一次他的印象也很深刻,因为岑绍勋堂堂一个桂西的无冕之王,拜帖送入察院快十天,按台老爷才大发慈悲地接见了他。

    在黄玛的记忆中,那位按台老爷除了年龄比高务实大了至少二十岁之外,神态表情跟高务实此前在凌云城外简直一模一样,以岑绍勋的身份,跟他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经常是岑绍勋说了一大堆,按台老爷就轻描淡写地丢出一句:“知道了。”

    后来岑绍勋走的时候,按台老爷更是连起身的动作都没有,遑论什么亲自送客——想也别想。甚至就连那句“好走”,听起来都无比敷衍,怎么听都好像只是表明一下按台老爷还是懂礼数的罢了。

    以至于黄玛今天面对高务实的冷漠时都忍不住怀疑,或许按台老爷都是这样的做派?

    毕竟人家管的就是官员,地方官员在按台老爷面前,怕不是还没开口就先低了一等——嗯,可能还不止一等。

    于是,面对高务实的排场,黄玛也只好忍了下来。

    他在心里给自己开解:我有什么忿忿不平的,这里还有一大帮土司呢,甚至还有一位镇安府土知府岑奇凤在,他不也连个屁都没放么?

    反正这巡按也就是来转一圈,就按他在桂南的表现来看,了不起在凌云城呆十天半个月,我就忍他一忍,半个月之后他一走,凌云城仍然是我黄玛的凌云城!

    今日来的土司的确不少,除了镇安府土知府岑奇凤之外,还有其他州、县的一大票土司,如田州岑大禄,那地罗瑞谦,下雷许宗荫,安定潘承纪,龙英赵邦定,归顺岑瑾,东兰韦文韬,万承许国琏,上映许宗惠,都康冯纪,白山则王观,永顺邓得扬、彭大武,兴隆韦观,南丹莫大厚,忻城莫镇威,胡润岑寿松,下旺韦显威,古零覃文显,安隆岑洪,武靖岑清宝等等。

    高务实对岑奇凤的了解不多,还是之前黄芷汀跟他说的,黄芷汀说:“奇凤柔弱不好临民,是以目民薄之。”

    简单的说就是这厮平时是个宅男,根本不怎么露面,所以镇安府的土目、土民都不怎么把他当回事。

    不过,黄芷汀又补充了一点,说:“其以寄居府城之化峒岑温佐理府事,温颇有所能,乃使镇安不乱。”

    就是说,岑奇凤这厮虽然自己水平一般,但用了一个同宗名叫岑温的管事,这人水平不错,所以才保得镇安府没有出什么乱子。

    酒席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除了食材肯定都是纯天然之外,高务实这个奢侈惯了的家伙也就感觉不到其他的好处了,反正肉食管够,就算是这个年代广西地界的好伙食了。

    由于高务实的派头有些太大,席间众人也不怎么敢随意向他敬酒,只有镇安府的这位土知府岑奇凤毕竟是在场土司之中官职最高的一人,宅男归宅男,这一点还是硬道理,所以他上前敬了高务实一杯。

    高务实倒是给面子,举杯示意了一下,抿了一小口,岑奇凤自然不敢这般托大,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众土司们间高务实只是淡淡而饮,却也并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不由得逐渐开始放开怀了些,一个个喝得酒酣耳热,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大了。

    岑奇凤岑大宅男忽然叹息了一声,道:“今日一切都好,就是绍勋不能出面,是个遗憾,说来也是怪了,绍勋昔日身强体壮,怎么突然就病成这样了呢?”

    黄玛心中暗骂:这扑街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好好灌你黄汤就是了,扯什么岑绍勋!

    不过人家毕竟是镇安府土知府,眼下这些土司之中官职最高的一人,他既然说了话,黄玛一个土目也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好强笑道:“确实令人遗憾,卑职等人也是叹息不已……不过今日不仅是按台大驾光临,更是群贤毕集,这等好日子却不好说这些事情。来,府尊,请满饮此杯!”

    岑奇凤笑呵呵地真跟他对饮了一杯,倒是没什么架子,只不过他看起来比较听不懂人家言下之意,明明黄玛都已经这么说了,他还是不肯放过岑绍勋。

    只是,这一次他没提岑绍勋本人了,而是道:“听说绍勋前几年纳了一房小妾,乃是花当寨的那位许姑娘?哎呀,当年许姑娘艳名远播,连本官也是听说过的,尤其是,听闻其会一种天竺舞蹈,甚有玄妙……嘿嘿,真想见识一番呐。”

    黄玛面色有些冷了下来,不太高兴地道:“府尊喝醉了。”

    “喝醉了?笑话,我岑奇凤十五岁袭职以来,一日三饮,何曾醉过?”他露出带有一丝猥琐的笑容,环顾四周,对在场土司们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许姑娘的天竺舞?叫什么魔舞来着,听说不仅穿得少,而且……哈哈!”

    在场土司也没几个读过太多书的,粗鄙不文那是免不了,加上现在又喝了个七七八八,闻言都是起哄,有人叫道:“既然有这般妙处,反正左右不过是个妾侍,不如请出来,给咱们……哦,给按台一舞如何?”

    这一声叫得好,马上有人应和:“此言极是,此言极是,绍勋自己出来不了,不管是病了还是怎么着,总之是失了礼数,让这位妾侍出来献舞一曲,依老夫之见,甚是合理,甚是合理啊!”

    咦,你都“老夫”了,还有这种雅兴?

    一干粗坯纷纷叫嚣,唯有泗城州的诸位面色不豫,岑绍勋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名正言顺的上官土司,这群人实在有些不像话。岑凌的面色也有些难看,冷着脸不说话。

    不过面色最难看的居然是黄玛,一双眸子盯着岑奇凤,目光中尽是阴冷。

    但不知为何,可能岑奇凤说自己没喝醉过酒只是吹牛,他居然对在场泗城州诸人的神色视若无睹,反而笑着问高务实:“按台,您看这个主意如何?”

    高务实刚刚仿佛有些走神,端着酒杯似乎在想什么事,被岑奇凤这么一问,才回过神来,环顾了四周一眼,才哼了一声,道:“你们自己要看,却莫要打本按的旗号,本按自小苦读,远丝竹而近经典,对于舞蹈什么的,却没多少见识,也谈不上有什么兴趣。”

    泗城州诸人面色稍定,岑凌望向他的目光也格外柔和,甚至黄玛的目光似乎都有些感激。

    然而其余土司却不答应,有人笑道:“诶,按台此言差矣,正是因为按台此前没看过什么舞蹈,所以才会觉得不值一提,却不知这天竺魔舞并非我大明这般,那可是香艳至极,按台看过之后想必也是会喜欢的。”

    黄玛这次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道:“诸位来凌云城做客,我等自然是欢迎的,可若是再这般口无遮拦,却休怪黄某有违待客之道!”

    “哟?黄土目可真是威风凛凛啊。”之前那位自称老夫的土司道:“老夫论辈分,乃是绍勋的祖叔祖,便是他在此处,也不敢这般与老夫说话,你黄玛是哪里长出来的葱,也敢在老夫面前这般大言不惭,嗯?”

    众人转头望去,原来此人乃是归顺州土知州岑瑾。归顺州也是直隶州,实力虽说不如泗城,但归顺与泗城之间隔了个镇安府,就算泗城不顾朝廷训诫,强行出兵攻打,他也不是很怕——毕竟有个镇安府顶在前头。

    但黄玛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泗城州现在哪有能耐出兵攻打别处?他黄玛自己平时连凌云城都是不肯出的,毕竟除了凌云城之外,泗城州的其他地盘全是岑凌掌握着的,出去送菜上门么?

    他的底气全在凌云城,而现在……正是在凌云城中!

    “老匹夫,竟敢辱我!”黄玛一怒而起,喝令道:“来人,给我把……”

    “黄守备!”高务实忽然开口,打断他道:“本按来凌云城,不是来看你耍威风的。”

    黄玛气势一窘,他有些犹豫,不知道高务实说这话到底有没有其他深意,是偏袒岑瑾,还是单纯只是不允许看见有人在他面前过于张狂,一时间不禁有些进退失据。

    此时高务实却又对岑瑾道:“岑刺史,你也少说几句。”然后转头对岑奇凤道:“还有岑太守,一舞不观,难道这酒就喝不下去了?”

    刺史,是明人对知州的尊称;太守,是明人对知府的尊称。(无风注:理论上汉朝刺史只是六百石,太守倒是二千石。)

    岑瑾干咳一声,没说话,坐了下去。岑奇凤却笑了笑,道:“按台有所不知,下官并非是非得看这位许姑娘一舞,而是另有原因。”

第122章 特来求死

    “按台有所不知,下官并非是非得看这位许姑娘一舞,而是另有原因。”

    这句话似乎颇出在场众人意外,纷纷朝岑奇凤望去,而高务实也仿佛很惊讶,诧异道:“是何原因?”

    岑奇凤叹息一声,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道:“镇安与泗城毗邻而居,历来少有争端,下官痴长绍勋几岁,历来视他为亲弟弟一般,若无原因,岂会要求他的妾侍献舞于众人?实乃下官在镇安时数次听说,这位绍勋之妾许氏,不守妇道,与人通奸,并投毒加害于绍勋……传闻绍勋此病,并非因为什么瘴疠,而正是遭人投毒所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竟是这般?”

    “奇凤兄何以得知此事?”

    “老子就说绍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了什么瘴疠。叼那老母,咱们岑氏世代居此,至今已数百年,哪有中瘴疠的道理!”

    “叼那黑,真是坏我胃口,赶紧的,把这**拉出来剐了!”

    “剐什么剐,偷情通奸应该是浸猪笼才对!”

    “对对对,浸猪笼,浸猪笼,我他娘的气糊涂了!”

    桂西众土司每喊一句,泗城州众土目的脸色就黑上一分,甚至岑凌的脸色也很是不好。

    高务实忽然转头问岑凌道:“岑判官,令兄今日不在,本按也只能问你了——你可有听说过此事?”

    岑七公子的面色也很不好,语气有些僵硬地道:“若说有人对嫂……对许氏有所企图,下官是信的,但若说许氏对家兄下毒,下官是不信的。”

    高务实面色如常,平静地问道:“岑判官此说可有缘由?”

    岑七公子道:“有,昔日许氏尚未嫁入岑家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在桂西,对她有所倾慕的人,从泗城能排到田州去,此所以下官说有人对她有所企图,下官会信的原因。”

    高务实点了点头,又问:“那么,岑判官又为何坚信她不会给令兄投毒呢?”

    岑七公子深吸一口气,道:“因为她虽生长在僮人之家,其实却是花苗人,花苗乃苗人分支,其族人数颇少,而头人、头目之女皆会从小养蛊,名为生死蛊。此蛊并非为害人所炼,而是由女子在其出嫁之夜,种给其夫,从此二人便会同生共死。”

    蛊这种东西,高务实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闻言不禁有些诧异,问道:“这蛊听来倒是显得深情之极,然而若是真的同生共死……万一女子先死,岂非害了其夫?万一其夫先死,岂非又害了她自己?本按很难理解此蛊的用处。”

    岑七公子摇头道:“按台莫要以为苗女常有会蛊术者,便以为苗女在族中地位较高,其实苗人男尊女卑比别族更甚,这生死蛊,实际上便是这种尊卑差异的体现。

    苗女若先死,其夫是不会有所妨害的,他体内之蛊虫会在三个月之内死去,而后此人便与寻常无异。反之,其夫若是先死,则苗女体内蛊虫却会陷入癫狂,苗女本人将会在三日内油尽灯枯而死。”

    岑七公子叹了口气,面色有些黯然:“生死蛊,生死蛊,无非苗女愿与夫君共死罢了。这生死蛊一旦种下,苗女一生所系,便只有此人。是以下官才说,她断然不会下毒陷害家兄。”

    蛊的问题高务实弄不明白,便先放过了,但却问道:“即便没有下毒暗害的可能,那还有偷情通奸一说呢?”

    岑七公子摇头道:“花苗人本不与别族通婚,她却愿意嫁给家兄,可见他二人感情至深,实际上……家兄正室去世得早,家兄早有将许氏扶正的打算,但许氏却说夫人是因生产时出血过多而死,如今云汉既在,她岂能僭位而为正室,因此拒绝了家兄的好意。试问,这样一个不图富贵、不图名位的女子,岂会做出那般不堪的事来?”

    高务实听了,也不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想了想,便朝岑奇凤望去,问道:“岑太守,对于岑判官此说,你有何高论?”

    岑奇凤笑了笑,道:“高论倒是谈不上,不过要说猜测,倒是有一点。”

    高务实点了点头:“岑太守请说。”

    “下官以为,说不定正是因为许氏与绍勋感情至深,所以才会与人通奸。”岑奇凤也不管自己此言再次激起满堂哗然,淡淡地道:“或许,若她不这么做,绍勋现在就不是病重,而是亡故了呢。”

    高务实心中一动,岑凌却是面色大变,霍然站起,问道:“此言何意?”

    岑奇凤朝他伸手做了个虚虚下压的手势,示意他稍安勿躁,口中则道:“岑凌,你不要着急,你且想一想……为何绍勋一病数年,但且偏偏只是病着,不管病得多重,哪怕数年不能见人,却就是不死?”

    这话听起来很有些不敬,但大家都听得出来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其他意思,因此岑凌也只是脸色连变,最后一脸铁青,朝黄玛望去。

    黄玛的脸色也是异常难看,见岑凌朝自己望来,冷冷地对视过去,寒声道:“七公子这般看着下官,却是何意?”

    岑凌厉声道:“你做了什么?”

    黄玛没料到他竟然撕破脸了,目光中杀机一现,狞声道:“我做了什么?你说呢?”

    众人再次大哗,想不到吃个饭居然还能听这么一出故事。

    高务实忽然道:“黄守备,那位许氏如今在哪?本按有话要问她。”

    黄玛已经准备撕破脸了,他知道发生了这种事,高务实不可能帮他,因此冷冷一笑,语带嘲讽地道:“按台,这里是凌云城,在这里,您要见谁可不是您自己说了算,而是我黄某人说了才算的。”

    高务实双目微微一眯,还没开口,却突然听见一个女声从后堂响起:“按台相召,贱妇岂敢不至。”

    众人一听,同时瞪大眼睛朝后堂方向望去,高务实也颇为意外地转头去看。

    只见一位刚过双十年华的年轻女子从后堂转了出来,身上倒没有穿苗女的服饰,而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汉人打扮,但她眉如远山轻黛,目似秋水两泓,瑶鼻朱唇,柳腰一握,虽然眉目之中忧色浓浓,却让人更添一份怜惜,当真是个不逊于黄芷汀的美貌女子。

    要说这二女的区别,除了年岁差了几载之外,大概就是气质了。

    黄芷汀生得娇媚,但因为执掌一府大权,一言一行其实颇为果断,也就是面对高务实之时才会露出一些小女儿之态来。

    而这位许氏,却是因为那浓得化不开的愁绪,看起来更让人心生怜意,偏偏她其实已经嫁为人妇,举止之间更有一种成熟韵味,这又与黄芷汀的少女风情大相径庭。

    她走到高务实面前,没有如官宦女眷一般只对高务实福上一福,而是双膝下跪,垂首道:“贱妇许氏,因与黄玛通奸,有违妇道,罪不容赦。今日得闻广西巡按御史高公亲至,特来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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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还差一章,我尽量。

第123章 千钧一发(4更破万)

    喧哗的大堂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许氏这番话惊呆了。

    自承通奸,却又主动求死?

    高务实的目光也有些复杂,看着跪在面前的许氏,叹了口气,道:“方才岑判官说你必不可能如此。”说罢,朝岑凌看了一眼。

    岑凌面色有些呆滞,似乎还在震惊和绝望中不肯醒来。

    许氏低着头,没人能瞧见她的面色如何,只能听见她在沉默过后的问话:“高巡按,贱妇听说你是大明最有学问的人,贱妇想问你一件事。”

    “不敢当。”高务实道:“你有何事要问?”

    许氏依旧低着头,问道:“黄玛身为土目,与土司之妾私通,其罪可足论死?”

    高务实道:“周时,通奸者处以宫刑;秦时,通奸论死;汉时宽律,通奸或免职,或徒三年;唐时又轻,徒一年半;宋时更轻,可减至杖刑;元时只论女子之罪;而我朝律令完备,于此有多种情由,不可一概而论。”

    许氏问道:“其以贱妇之夫君生死相威胁,其罪如何?”

    高务实心中一动,转头看了黄玛一眼,只见那黄玛目光阴冷,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目光中隐含杀机,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但高务实仍然点头道:“若其罪已遂,论绞;若未遂,杖一百,流三千里。不过,此人若果如此,乃是以下犯上,可罪加一等。”

    许氏听完,俯首连磕了三个头,终于哭出声道:“若是如此,贱妇死而无憾。”

    高务实正要说话,那边黄玛忽然仰天大笑,众人齐齐向他望去,归顺州土知州岑瑾更是冷笑:“黄玛,你死到临头,居然还笑得出来,果然没心没肺之极。”

    谁料黄玛只是冲他冷笑一声,根本懒得理会,反而微微抬起下巴,对高务实道:“看来按台今日是想来我凌云城做一次青天大老爷了?”

    高务实淡淡地道:“国朝有制,巡按御史按临所至,须得要扬善类,翦豪蠹,正风俗,振纲纪,若这便是你所说的做青天大老爷,那么本按确将如此。”

    “就怕你想做却做不了!”黄玛面色一狞,冷笑道:“你虽然排场够大,吃个饭也要带上几十个家丁来护卫着,可那又如何?几十人算什么,此处乃是凌云城,是老子的地盘,你在凌云城中想要治我的罪?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高务实笑了笑,问道:“你待如何?”

    黄玛拿起桌上一个空酒坛子猛地往外一扔,“啪”地摔了个稀烂,狞声冷笑道:“我待如何?哈哈,我待如何?高务实,你若想要活命,便让许娘子过来,老子要当着你们这些人的面,让你们知道老子是怎么做的……哈,我待如何?”

    众土司一阵大哗,但这次却没有人开骂了——黄玛说得很清楚,这里是他的地盘。

    随着他刚才扔出去的酒坛摔碎,已经有大批狼兵突然出现在大堂之外,从州衙外涌了进来,将高务实家丁护卫着的正堂包围得严严实实。

    高务实目光一凝,深吸一口气,语气却也冷了下来,道:“我若不答应呢?”

    黄玛冷笑道:“老子会让你看一场活春宫,然后再将你的人头送回桂林。我凌云城天下奇险,你汉人大军再多,又能奈我何?”

    堂中一干土司也没料到这点事居然闹成这样,一个个噤若寒蝉,都怕惹祸上身,再不敢轻易开口了。

    岑凌大怒,愤而起身,指着黄玛道:“黄玛,你这背主之奴!我岑凌今天偏就不信,这凌云城中个个都是你的党羽,竟无一个忠义之人了!”

    高璋见高务实没有其他指示,一挥手,喝道:“列阵,守住大门!”门外的高家家丁早已把火枪装弹,此刻一听高璋之令,立刻行动起来,在正堂门口列队两行,一行站,一行半蹲,举枪守卫正门。

    高璋自己则带着两人一步步朝黄玛而去,显然应该是打算擒贼先擒王了。

    谁知黄玛冷笑道:“高务实,你若再不叫停,老子立刻下令强攻,就算一命换一命,以你的出身,老子可不亏本。”

    高璋听了,果然不敢再向前,转头朝高务实望去。

    高务实微微皱眉,似乎有些犹豫起来,想了想,才问道:“黄玛,本按还有个问题要问,问完之后才能决定。”

    黄玛冷笑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不过也罢,你到底是个什么状元出身,老子看在这点上给你个面子,有话便说,有屁就放。”

    高务实仿佛更加犹豫了,又沉吟了一阵,才问道:“岑绍勋现在可还活着?”

    黄玛哈哈一笑,嘲讽道:“老子瞧你左思右想老半天,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论,闹了半天就问这么一句蠢话?你刚才莫非没听到岑凌这小子所说的话?老子若杀了岑绍勋,许娘子岂不是也得死?那老子还忙乎个什么劲?就你这蠢材,居然也能考到状元,看来你们汉人读的书也没什么用处。”

    高务实仿佛反应迟钝,听了这番话居然还愣了一会儿,这才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然而他还没说下文,便看见州衙之外忽然冒出一道冲天炮式的火光,从地下升空,到了天上则忽然炸开,冒出无数点红色的火光。

    高务实松了口气,露出笑容来:“黄玛,你已经错过机会了。”

    黄玛心中有些不安,但他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是实在没有不安的必要。就算刚才外头的烟火是高务实带来的其他家丁所放,那又如何呢?

    高务实的家丁就三百人,即便他们火器不炸膛,可人数摆在这里,能有多大的作为?而岑凌之前带来的差不多三百人,则早在进城之前就被要求不得入城,现在还呆在城外玩泥巴呢。

    想到这里,黄玛不禁哈哈大笑,朝高务实道:“你这莫非就是那个虚张声势之计么?哼,老子看你真是读书读傻了。”

    高务实也笑了笑,道:“你想同归于尽,只怕没那么容易。你以为这城中的土目狼兵真的都是跟你一条心的么?本按不妨告诉你,除了你黄家自己的那一千多狼兵之外,其余几位土目恐怕并不打算跟你一道……诸位,本按说得对么?”

    黄玛面色一变,转身朝其余几位泗城土目望去,只见几人对视一眼,有三人果断走去了另一边,居然是和岑凌站在一块儿。

    另外四人的面色顿时有些惊惶起来,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人暗暗一咬牙,也跟了过去,和那三人一样站到岑凌身边。

    黄玛面色大变,心知若再不阻止,剩下三人只怕也要重新站队了,忽然高声喊道:“给老子杀进……”

    在场所有人人都是心中一紧,高务实暗道:妈的要坏,这厮倒是果断得很,只怕还是得打上一场,希望戚继光说的话不只是安慰我,要不然今天说不定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

    就在此时,一直跪在地上的许氏忽然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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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死得明明白白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黄玛,没有人在意许氏的动作,只有高务实看见了她起身,因为她原本就跪在高务实面前。

    “黄玛!”许氏忽然厉声叫道。

    正要下令进攻的黄玛忽然停了下来,一双凶光毕露的眸子盯着许氏。

    许氏慢慢走上前去,声音放缓了下来,道:“到了现在,你还要负隅顽抗么?”

    黄玛仿佛听见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偏着头,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我负隅顽抗?哈哈哈哈哈,整个凌云城都在老子掌控之中,我负隅顽抗?

    许清儿,你当年以为岑绍勋可以保护你,他保护得了吗?你今天又以为这位巡按老爷可以保护你,他又保护得了吗?

    岑绍勋的生死,现在我就可以一言而决,他高务实的生死,也是一样!天王老子来了凌云城,也只有听我黄玛的吩咐!”

    许氏冷冷地道:“你自小就和绍勋为伴,他才会对你丝毫不加提防,即便是我去劝说,他也始终不肯相信,他有今日之困,我虽然心痛,却并不意外。”

    她说到此处,微微一顿,又接着道:“可是你若以为你能拿捏得了高巡按,那就错了!你且看看,高巡按身边少了谁?”

    黄玛不禁一怔,高务实身边少了人?

    他立刻朝高务实望去,却见高务实虽然面色难看,却依旧稳稳地坐在上首,并未有半分慌乱之色。

    这个神情显然不符合黄玛的预期,他虽然自认为对凌云城的掌控万无一失,哪怕身边有人临时背叛,也翻不了他的天。可是他也知道,高务实堂堂状元出身,绝不会是个傻子,若非有恃无恐,岂能依然安坐如斯?

    至于面色难看,恐怕只是因为从来没有遇到过敢这样对他说话的人吧?

    可是,许清儿说高务实身边少了人,这是什么意思?他身边一共就……等等,那个书童呢?

    黄玛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寒,脑门心都凉了:明明高务实身边的家丁头子都好好地跟着他,可那书童去哪了?

    这个年月,书童可不只是帮老爷背书包,实际上很多时候,书童就相当于后世的秘书,并且根据主人性格的不同,有些是生活秘书,有些是机要秘书,有些甚至而这包办。

    而高务实的书童曹恪,显然就是最后那一种。

    现在就好比是领导和警卫员都在这里,但机要秘书却不见了,这不摆明了有问题吗?

    黄玛背后忽然出了一阵冷汗,但他马上强自镇定下来,冷笑道:“小小书童而已,翻得出什么浪来?”

    许清儿不屑地一笑,忽然转身朝高务实敛裾一礼,道:“高公,何不让此獠死个明白?”她是背对着黄玛与众土司与高务实说话的,高务实十分清晰地看到她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不过,实际上高务实不需要看她这个眼色,光听她刚才跟黄玛的对话以及对自己说的这句话,高务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从自己的神色和身边少了曹恪跟随等细节看出了自己必有布置,但也看出了这一手布置可能是临时出了些什么变故,总之还差了一点没有完全到位,因此自己虽然镇定,但脸色却有些难看。

    而她突然站出来说这些话,又把话题往自己身上带,无非创造机会给自己来拖延时间罢了。

    此女的观察能力和分析能力居然能有这个水平,真是大出高务实的意外,他甚至在一瞬间怀疑起她之前自承因为受黄玛胁迫而不得不委身从贼的真实性来。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他还有戏要演呢。

    只见高务实神态淡定,轻声一笑,道:“黄玛,你之所以站在本按家丁的包围圈中还敢如此张狂,靠的无非是你二弟、三弟掌握的两支狼兵。

    你在这几年中,暗暗排挤其他几位土目,将他们的属下一点一点调出凌云城,却趁机用你黄家狼兵补入,是以如今凌云城里的三千两百狼兵之中,你黄家一家便占了两千,由你两个弟弟分别统带,每人麾下均有一千人,而且都是你的本家狼兵,忠诚无虞……本按说的可对?”

    黄玛直觉有些不妙,但此刻绝不肯弱了气势,傲然道:“那是自然,而且黄某不妨告诉你,除了两千狼兵之外,这州衙内的家丁都是我黄家的庄丁,州衙内的使女也都是我从黄家庄民之中仔细遴选得来,整个这座州衙,与其说姓岑,莫不如说姓黄,我黄玛的黄!”

    高务实淡淡地道:“你可知诸位土司带来多少护卫狼兵?”

    黄玛心中一紧,却仍然冷笑道:“多的两三百,少的几十人,甚至那些个巡检,十来个人也就来了,这有什么值得一提?乌合之众罢了,济得甚事!”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诸位土司所带来的狼兵,虽然确实多少不等,但合计起来,人数可是不少,足有三千四百二十六人。”

    黄玛没料到高务实居然掌握得如此细致,不禁心中一咯噔。

    土司们带来的狼兵有多少,连他这个“凌云城主”心里都只有个大概,然而高务实刚刚来此,居然能把这批人精确到个人。

    这说明什么?说明土司们来了多少人,原本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掌握这个数据有什么意义?总不可能是吃饱了撑的,那一定是能够用得上啊。而现在,他的书童又恰好不见了,此人去做什么?恐怕就是去控制这些土司带来的狼兵去了。

    叼那黑,扑街仔,竟敢欺我!

    黄玛顿时明白过来,大事不妙了……

    高务实与岑凌两人的家丁和护卫狼兵加在一块儿有大概六百人,土司们带来三千四百多狼兵,这两项相加就是四千了。

    而几位土目又有些不稳,万一要是扛不住巡按御史这个身份带来的压力,也来个临阵反水,那可不就是五千对两千?

    这都不用打,光是算个数就知道问题严重了!

    而且现在双方都在城内,自家也没有守城的优势,凌云城那不说天下无双,至少也是广西无双的地形优势已经完全被冲抵掉了。

    黄玛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但他仍然死不松口,一口咬定道:“土司狼兵人数再多,也是出自大大小小几十家,谁能指挥得了?各自为战,不过土鸡瓦狗,我二弟三弟素来骁勇,面对这些乌合之众,只需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杀得溃不成军!”

    高务实哈哈一笑,摇着头道:“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我那书童曹恪,已经拿了本按开具的巡按关防和监军调令,行使临时决断之权,已经去指挥诸位土司的人马了。而且……岑奇凤、岑大禄、岑瑾、岑洪,你们来告诉黄守备,曹恪手头除了本按的关防和调令之外,还有什么?”

    岑奇凤岑大宅男笑呵呵地朝黄玛道:“黄玛,按台对你可是真的仁厚,一定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不妨告诉你,那位曹公子还带去了我等四人的手令以及我等身边的亲信各一人同往,足以确保镇安、田州、归顺及安隆四家土司的护卫狼兵一定会听从他的命令。”

    田州土知州岑大禄也面露微笑,道:“不错,黄玛,有我岑氏四大土司作为表率,桂西各家狼兵的态度如何,想必你应该不会再怀疑了吧?”

    废话,这还怀疑个屁!

    桂西土司若有十成实力,光岑氏一族就能占去七成,现在除了泗城岑氏之外,岑氏剩下的四大土司全都乖乖听令了,其他土司别说还有不少姓岑的,就算不姓岑,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唱反调了,否则就是找死!

    更何况他们很多都是出自岑氏门下,或是依附岑氏而立,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不跟随岑氏四大土司?

    黄玛心中一凉,暗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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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涉水强攻!

    高务实等人在州衙拖延时间之时,凌云城中早已乱成一团。

    州衙之中,里圈是高务实的家丁正面防守正堂大门,他们被涌入州衙的黄玛狼兵包围着,黄玛的狼兵外围又有刚刚赶来的高家家丁和岑凌的狼兵与之对峙。

    而城中其他地方则分成两边,以从城中由北而南流过的澄碧河为界,城东现在被曹恪带领土司人马占据,城西则被黄玛所部狼兵占据。几大土目的狼兵现在还不知道州衙内的巨变,因此也和黄玛所部一道,正在抓紧沿河构筑临时防线。

    不是曹恪不想进攻,而是这条澄碧河上只有一座桥联通东西两个半城,那桥没有正式名字,本地人只是称之为“土司桥”,也叫官桥(僮语发音“土司”就是“官”的意思)。

    这桥是座石桥,若说宽,倒是也颇宽,能接近三丈。但这个宽也只是个相对概念,平时过人倒是够用,两边各有军队开战的时候就不够使了。

    澄碧河说宽也不宽,流经城中的这一段,宽度基本都在二十丈上下,放在后世也就是约莫六七十米宽。

    若是对面没有敌人,双方的狼兵几乎都能徒手游过去,重兵器固然是不能带的,但是却也能提上一根竹矛,不至于两手空空。

    然而现在河两边都有敌人严密把守,这就很不好办了。

    黄玛一方的狼兵迟迟没有接到明确的作战指令,目前处于全面防守状态,自然不会有轻易涉水强攻的举动,再说他们现在兵力处于劣势,非到万不得已也不可能渡河抢攻。

    曹恪这边,他倒是想强攻,但又怕自己好不容易取得的指挥权随着强攻的失败而遭到动摇——狼兵本质上是土司的私兵,他虽然现在因为高务实的手令临时接掌了指挥权,然而实际上这份手令只是让他有合理合法指挥的依据。

    狼兵们本身并不是给这份手令面子才听他指挥的,他们肯听令的绝大部分原因是岑氏四大土司已经明确表示听令了,他们只是不敢违抗岑氏土司罢了。

    正是由于这点不稳定因素,曹恪现在只能强行在土司桥发动进攻。他心里明白,拿下这座桥,大军杀过澄碧河,凌云城的大局就定了;可要是拿不下这座桥,双方就只能隔河僵持,事情就可能还有变数。

    但土司桥就这么大,双方能够投入的兵力都是差不多的,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双方狼兵的战斗力差距也不大——都是桂西土司的兵,私底下时不时就干一仗的主,谁还不知道谁的斤两?

    于是空有兵力优势却无法有效展开的曹恪就被挡在了土司桥,明明桥上打得很是激烈,其实一次投入不过几十人,你来我往打了老半天,数一数才发现双方的伤亡加起来甚至还没过百。

    曹恪急得嘴上都要生水泡了,心里又是着急又是懊恼,早知道刚才应该带上一部分家丁护卫来的,倒不是说曹恪觉得家丁护卫们的近战搏斗能力甚至超过这些狼兵,而是他们手上配备有掌心雷(手雷),而且还是特制版。

    由于黑火药威力有限,光靠火药炸伤人的话,那效果实在有些难看,所以这些高家自用版的手雷里面通通加了陶瓷碎片,可谓阴狠异常。要是在这种密集布兵的战场丢几枚,效果肯定惊人。

    然而这也就是想一想了,家丁护卫的主要任务肯定是保护高务实,而现在州衙那边的局势就像一个三明治,你一层我一层,随时都可能由僵持变成混战,这种时候家丁护卫怎么会调往这边来?就算高务实下令,高璋说不定都不肯照办。

    曹恪之所以比对方更着急,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劣势,那就是他现在所占据的是城东,而州衙的位置却在城西,如果不赶紧杀过去,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来个鱼死网破,先集中兵力打下州衙再说?

    老爷可还在州衙里头,到时候怎么办?

    高务实要是被俘,这场仗还打个屁!更别说那一溜的土司,现在全在州衙,州衙如果有失,曹恪身后的这些狼兵分分钟就能哗变给他看。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高务实不论是玩阳谋还是玩阴谋,都远不是黄玛所能比拟的,然而高务实终究还是个凡人,终究还是有弱点的。

    他的弱点就是不知兵——也许战略上他是知兵的,但战术上显然不行,因为他虽然把城中的力量掌握的清清楚楚,也安排了多重手段来保证自己能掌控这些力量,可是他却忽视了地形和兵力布置的问题。

    他只算准了自己的力量一定是处于明显优势的,而没有算准这些力量能不能确保有效投放。而本身知兵的高璋,由于一来身份限制让他必须要保护在高务实身边,二来高务实也需要他站在自己身边来使黄玛出现误判,因此他虽然是最佳的指挥人选,却不能出去代替曹恪指挥作战。

    如果没有进一步的变数,这次事变就要超出高务实的预计了。

    然而变数终于还是出现了,就在曹恪急得嘴上冒泡后不久,对面城西的凌云城狼兵忽然发生了内乱,一波近千人的狼兵部队在几名头目的指挥下突然莫名其妙的大声高呼着什么,一头冲向了沿河布防的狼兵,双方就在曹恪的目瞪口呆下展开了激战。

    不过曹恪的目瞪口呆也就维持了几个眨眼的时间,他立刻兴奋起来,大声呼号:“岑氏狼兵听令!以田州狼兵为主力,立刻发动总攻,提竹矛涉水过河,给我强攻!一颗首级五两银子!”

    本来他说强攻的时候,狼兵们不管是哪家的,都是一脸不情愿,目光纷纷朝四大土司派来的亲信部下望去,结果曹恪最后一句话说出来,所有狼兵们的眼神立马就变了!

    “叼那黑,老子是不是听错了?”

    “五两银子一个首级?高按台可是真他娘的大方!”

    “干死对面的扑街仔!”

    “叼那老母,别跟老子抢道!”

    “杀杀杀杀杀!前面的,赶紧让开,别耽误老子抢人头!”

    曹恪再次目瞪口呆了起来,望着一下子仿佛失去指挥,但战斗力明显爆棚了的狼兵们,心中暗道:去他娘的,我这盘口开太大了吗?可是他吗的,朝廷官军杀一个逆贼可是赏二十两啊……这些狼兵可真是……

    可真是便宜好用啊!

    虽然他并没有什么指挥经验,一点勉强算是“打仗经验”的东西全靠他爹曹淦给他讲故事,但眼下的局面太明显了——对方由于内乱,沿河防线已经不战自溃了,而己方狼兵们现在一个个真的已经化身饿狼,嗷嗷叫着就提着竹矛跳下河,奋勇争先到根本不用指挥了。

    两支冷兵器部队打近战,打的是什么?除了人数、装备之外,士气几乎就是决定性因素,而人数现在己方占优,装备虽然因为要泅渡占据劣势,可对方腹背受敌,至少能扯平吧?

    那么,在己方狼兵士气爆棚的情况下,这场仗还怎么能打输?

    曹恪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悄悄抹了把汗,暗道:总算没给老爹丢人……

第126章 你困了,睡吧

    喊杀声由远及近传入州衙之内,之前还只是“叮叮当当”的兵刃相交,到后来忽然响起了一阵“砰砰砰砰”的火枪齐射,正堂中的众人面色都不禁微微有些变化。

    高务实面色镇定自若,心里却也一阵打鼓,暗道:怎么家丁护卫开枪了,难道黄玛的属下太久没收到州衙内的消息,忍不住开始强攻了?

    他朝高璋望去,高璋抱拳道:“老爷不必担心,枪声很是齐整,说明家丁护卫队没有压力。”

    相信专业一直是高务实的优秀美德,既然高璋表示没有压力,他也就大致放下心来,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外头的局势,但还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高按台的演技终究还是到位的,这种镇定自若的神态很快影响了在场的土司们,而黄玛身后的几名土目悄悄对视一眼,暗暗挪步,往土司阵营退走。

    谁知黄玛此时敏感之极,立刻发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勃然变色:“好好好,树倒猢狲散是吧?都以为我黄某人死定了?外头到底打成什么样,你们光听这两个扑街仔自说自话就信了?”

    四名土目脸色从尴尬变成难堪,其中一人也怒了,作色道:“我们算猢狲,你算树?叼你老母,黄玛,老子倒要问问你,你跟老子们的出身有什么区别,配在老子们面前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另外三人一看这局面,也只能撕破脸了,马上有人跟着道:“不错,老子们是世袭土目,你也不过世袭土目,以前仗着知州老爷信任就不把咱们当回事,后来阴谋掌控了凌云城,更是把咱们的长子都他娘的拘来凌云城住,还他娘的说是就近照顾!我叼你老母,当老子们不知道什么叫质子?”

    高务实见他们内讧,心中大定,七大土目纷纷与黄玛反目,今日大局算是抵定了。

    一名高家家丁队正从外头跑了进来,面带喜色,大声对高璋道:“营座,曹公子领兵打过了澄碧河,与另一批主动反正的狼兵打败了叛军,叛军残部方才向州衙方面发起攻击,已被我部与岑七公子所部联手击退,现在叛军已然溃散,岑七公子所部希望发起追击……”

    他一进来,众人才发现原本作为夹心层的那一批黄玛所部狼兵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悄悄撤走了。

    黄玛在旁听得这话,又发现自己部下不见了踪影,精神终于崩溃了,手舞足蹈地大叫道:“你胡说!叼那黑,胡说,胡说!老子不可能败!没人能在凌云城打败老子!”

    高务实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与我拿下!”

    现在什么顾忌都没有了,再不拿下,更待何时?

    高家家丁们更不犹豫,提着雁翎刀上前。黄玛也是带兵之人,当然是会些武艺的,但会武艺又不代表就是所谓的武林高手,他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反抗几个全副武装的高家家丁?

    冲上去还没近身,就被其中一名家丁反转刀背砍在手臂上,虽然是无锋的一面,却也斩得他臂骨疼如断裂,惨叫一声收手回去。

    然后又被另一家丁趁势一脚踢中膝弯,“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黄玛还没来得及有别的动作,几把明晃晃的雁翎刀已经压在他头上,封死了他所有可能的反抗。

    黄玛被控制了起来,这场仗只剩最后一点首尾。

    高务实总算舍得站起身来,走到黄玛身前不远处,居高临下地问道:“岑绍勋现在人在何处?”

    黄玛狞笑道:“我就算死,也会有人陪葬的,想知道岑绍勋在哪?做梦!”

    高务实淡淡地道:“按察司所属,有一些狱卒,都有些家传的手艺,这些手艺你可能有所不知,但据我了解,他们很少有逼问不出来的消息。”

    黄玛冷笑道:“刑讯逼供?你觉得老子还会怕这个?”

    高务实笑了笑:“怕不怕本按也不知道,不过就冲你现在的态度,本按其实还是很希望你不怕的。”

    许氏这时走了过来,向高务实敛裾一礼,问道:“按台,此獠竟敢对抚台动兵,应该已经算是谋反之罪了,不知按台打算定他何罪?”

    高务实见她对给黄玛定罪一事格外执着,心中也觉得她有些可怜,和气地道:“此等行径,自然是百死无生了。”

    许氏松了口气,又道:“既然如此,贱妇想收回之前的话。”

    高务实一怔,问道:“什么话?”

    许氏道:“黄玛其实从来没有……真个侮辱到我。”

    高务实心中诧异,但却不好追问,只是微微蹙眉,心道:你之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与他通奸,虽说按照大明律,胁迫下的通奸,女方无过,但你现在要收回这句话,我就算想帮你只怕也做不到啊。

    在场土司都目睹了刚才的全程,虽然心中也都有些可怜这位风姿绰约的许氏,但她这话却让土司们颇为不齿,做都做了,说也说了,这时候却又不承认,却有何用?

    唯有岑凌,面色中又是紧张,又是期望。高务实将他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有些奇怪,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小子该不会是对许氏有什么念想吧?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别岑氏内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我可就白白浪费了这么多时间了。

    许氏自然也能猜到众人的态度,但却毫不在意,只是对高务实道:“按台,贱妇愿证明给你看。”

    高务实听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心说:这女人在说什么!这种事怎么证明给我看?你可别说你嫁入岑家那么久,居然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而黄玛也没能那啥……所以你才能证明?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是这样,你也不能证明给我看啊,我以后还要不要混了?

    许氏见高务实一时没有说话,只当他是默认了,于是点了点头,朝黄玛走去。

    高务实一见,不由又是一怔:诶?不是说证明给我看吗,你找黄玛干什么?

    谁知许氏走到黄玛面前,轻轻一提裙摆,风姿优雅地蹲了下来,对黄玛轻声道:“黄玛……”

    黄玛愕然应了一声:“嗯?”

    许氏仔细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变得更加轻柔:“你困了,快睡吧,睡吧……”

    黄玛的眼神立刻变得迷离起来,但仍然下意识地道:“你要陪我睡。”

    许氏仍然轻声道:“我陪着呀,快睡吧,快睡吧,你困了。”

    “嗯,我困了,你陪我睡了……”黄玛说完,头一垂,身体便软倒在了地上。

    众土司倒抽了一口凉气,其中田州土知州岑大禄一拍大腿,笑道:“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黄玛这头蠢猪!”

    高务实也有些发呆,心说:这是什么?催眠术?这么厉害的催眠术?可你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催眠术,直接让黄玛放了岑绍勋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此时许氏已经站起身来,再次朝高务实一礼,苦笑道:“贱妇离开花苗的时候年纪尚小,蛊术学得浅薄,这眠蛊几乎只能用来骗人入睡……不过,也好在还有这点作用,要不然就真的要被他侮辱了。”

    高务实还没说话,岑大禄笑着向他解释道:“按台有所不知,蛊术中有一种蛊,名叫眠蛊,这门蛊如有要完全炼成,听说有些难,不过若只是初成,倒还容易,大概有个三年之功就差不多了。

    至于初成的效果,就是许氏夫人方才所展示的这样,可以让人昏昏沉沉睡过去,而且醒来之后会对下蛊之人最后告诉他的话深信不疑……想必许氏夫人就是依靠着眠蛊骗过了黄玛,让他一直以为自己真的得偿所愿了。”

    高务实朝许氏问道:“蛊术之道,本按不是很了解,不过本按还是想问一句,夫人是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蛊?此蛊除了催眠,真的没有其他作用了吗?”

    许氏道:“贱妇学艺不精,的确只能做到这一步,不过贱妇幼时曾听族老说过,眠蛊炼至大成,可以让人听命行事,只是下蛊之人与中蛊之人不能离得太远,不过那些,贱妇也不是很了解。

    至于给黄玛下蛊,其实正是他控制住绍勋,又将凌儿逼走之后的事,那日他想强迫贱妇与他……贱妇便说想要喝些米酒,他答应了,而且还与贱妇一同喝酒,贱妇便趁给他斟酒之际,将眠蛊下给他喝了,当时他神不守舍,一点也没有怀疑。”

    “原来如此。”高务实点了点头,问道:“也就是说,这蛊是要人……呃,要人吃进去的?”

    许氏有些不明白高务实为何要问这个,有些意外,但还是答道:“据贱妇了解,绝大多数都是这样。”

    高务实便问:“夫人可知有这样一种蛊,根本没看见下蛊之人动手,那中蛊之人转身要跑,下蛊之人只是数了三声,中蛊者便应声而倒,然后浑身剧烈抽搐,口吐白沫不停,眼神发直,挣扎了几下就死的?”

    许氏十分诧异:“按台所说的应该是一种须弥飞蛊,这种蛊虫极小极小,人眼根本看不见它们,通常驭蛊者若练不出朱砂之瞳,是不可能去炼这样的蛊的。”她认真地道:“炼成这种蛊虫的人,整个苗疆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我们花苗可能一个也无……另外,这样的人应该很少会真正出手了,不知按台是从哪里得知?”

    高务实这才知道那位阿梨姑娘虽然年纪轻轻,居然真是宗师级的蛊术大师,不禁又是一阵后怕,干笑道:“听人说起,听人说起的。”然后立刻把话题转了回来,道:“夫人,你已经证明了清白,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你夫君,不知他的下落,这黄玛有没有说漏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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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善后安排(4更破万)

    岑绍勋的藏身之地被找到得有些意外,根本没有动用高务实威胁黄玛时所说的那些狱卒刑讯逼供的手段。

    他是被土司们的“联合国军”给找到的。

    原来黄玛的二弟三弟被曹恪等人打败之后,二弟当场战死,那老三立刻带着残兵退往西城北角的一处黄氏所有的宅邸,然后直接把岑绍勋给架了出来,要求以岑绍勋换取自己一干人出城。

    带兵追击的曹恪等人不敢擅自做主,连忙派人去州衙请示高务实。

    高务实根本不在意那个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黄老三逃不逃,没有了黄玛、没有了凌云城,他带着几百残兵,再逃能逃去哪里?这种扫尾工作到时候交给泗城州自己处理也就是了,他没兴趣多管闲事。

    于是高务实立刻答应下来,但要求曹恪一定要确保能够救出岑绍勋。

    曹恪等人怎么完成这笔“交易”的并不重要,反正最后岑绍勋全须全尾的被曹恪带了回来,只是……他还真的病了,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连路都走不了几步,没人搀扶的话,跟失去行动能力差不多。

    许氏夫人见了他之后大哭了一场,抽抽噎噎的,再也没有了先前那般的坚强冷静,这让高务实也不禁有些慨叹,看来之前岑凌说她和他大哥感情极深,的确不是虚言。

    岑凌自己也是眼眶红红的,在岑绍勋面前落了泪。

    岑绍勋挣扎着谢过了高务实,又劝了岑凌和许氏好一会儿,才叹息着对高务实道:“按台,您也看见下官现在这副模样了,唉……下官世袭一方,却闹出这么大的乱子来,实在无颜继续做这个知州。按台,下官想把知州之位让给岑凌,您看如何?”

    高务实稍稍叹了口气,道:“岑凌此前请我帮他救你之时,其实提出过一个要求,就是为这件事保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此事终究还是弄得路人皆知了,这是我的失误,望你见谅。”

    岑绍勋苦笑道:“怎么能怪按台,此事本就是下官自己的过错,纵然不传出去,下官自己良心也不能安。况且,经此一事,下官也有些心灰意冷,希望能隐居山水之间,渔樵耕读、红袖添香,了此残生。”说罢,他深深地看了许氏一眼,万般爱意,浓得化不开。

    许氏微微脸红,却也定定地看着他,看来一点也不在意他是不是继续做这个土知州。

    唯有岑凌不同意,很坚决地表示了反对。

    高务实有些弄不懂岑凌的态度,你大哥是自己不肯干了,这事儿现在有我这个广西巡按给你背书,你上位名正言顺,为毛不肯?面子虽然好,能有土皇帝位置好?

    但岑凌态度异常坚决,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岑绍勋安心休养不理州务,等其子岑云汉到了袭职年纪,让岑云汉袭职,而在此期间,州务交由岑凌这个做叔叔的来辅政。

    高务实虽然谈不上很满意,但整体来说倒也可以了,毕竟他也谈不上非要扶岑凌做这个知州,他只是需要岑凌肯配合他、听他的指挥做事。

    现在岑凌肯实际掌握泗城州的大权,对高务实而言倒也够了,于是主动表示愿意为此做个见证。

    大事谈完,就要开始说“小事”了。

    凌云城经过今日混战,虽然谈不上什么血流漂杵,但城中也到处都有尸体和残肢断臂,血迹更是满城到处都有,肯定是要好好清理一番的,不过这个不用高务实操心,土司衙门自然会派人处理妥当。

    然而,对于黄玛的余党该怎么处置这种事,就肯定是要高务实拿主意了,尤其是其中还有七大土目的问题,更要考虑清楚。

    按照高务实内心的想法,最先投诚的那三位土目,还是可以保留的。但最后反正的四名土目,在高务实看来就完全可以打压一番。

    不过这个问题,此前岑凌有跟他商议过,岑凌是不肯对这几人下手的,他希望用最平和的方式接收凌云城,以免泗城州陷入不断不停的内乱。

    按照岑凌当时的说法,高务实现在是摆明了需要岑氏出力的,那么如果泗城岑氏不在最快的速度内整理内部,将来高务实想要用他们的时候,恐怕他们就出不上多少力了。

    这当然不是高务实想看到的,所以他答应了下来,表示这几个土目的处理,由岑凌自己决断。

    再有一件事,就是对于黄玛的惩处。

    黄玛本人肯定是非死不可了,这一点双方都没有异议,但是对于黄玛的族人和他家世袭的“领地”,高务实认为应该严厉一些。

    岑凌则觉得,对于黄玛的族人可以区分对待,“无显恶者”可以从宽处理,只把那些跟随黄玛夺权和对按台动兵的从犯严厉处置即可。不过对于黄氏“祖产”,他和高务实的观点很一致,都认为不如直接收归州衙。

    鉴于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泗城州的“内政”,高务实最终也答应就按岑凌所说的办。

    岑凌对高务实的让步很是感谢,再加上高务实救出了他大哥,岑凌对他更是相当感激,一再表示泗城岑氏将惟高按台马首是瞻。

    高务实笑了笑:“我倒也不需要你们孝敬什么,只是希望你能尽快稳定泗城的局势。”

    岑凌一直都在猜测高务实是要用到泗城州的力量的,不过他倒也不怕,总归高务实不可能拉着他们造反,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岑绍勋在许氏的搀扶下去休息之后,高务实见岑凌有些恍惚,实在忍不住了,道:“我观七公子你对许氏似乎颇有好感……七公子,我不希望泗城因此再生变数,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岑七公子微微一怔,继而脸色涨红,解释道:“按台,你误会了,下官对嫂嫂绝无他意,只是当年嫂嫂进门之后对下官颇为照顾……下官对嫂嫂绝无任何不敬之意,请按台放心,家兄也深知其中内情,绝不会出现按台担心的那种事的。”

    高务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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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战前准备(上)

    高务实的担心目前看来,似乎的确有些多余,因为岑绍勋做出“虚名实隐”的主意之后,仅仅过去一天,便搬去了汾州(跟山西无关,是泗城州的下辖州,在今凌云县下甲乡,位于凌云县东南二十里处),在汾州的一处别院隐居。他在此处的澄碧河边设一钓矶,安闲休养。

    岑绍勋既走,许氏自然也随他而去,岑凌送别兄长之后,便开始整肃内部。

    高务实没去管他的内政,依然如之前在思明府一般,正儿八经地做起巡察的工作来,改判了几个小案,以示自己此来并非说着玩,与黄玛之乱更是毫无关系。

    至于土司们信不信,反正他自己信了。

    泗城州此番内乱,当日闹得很凶,城中也一片狼藉,不过最后一清点,反倒是民间的财产损失比较重,狼兵的人员损失反而不大。

    各家土司加起来伤亡三百多人,黄玛一方战死了两百多近三百,余者溃散得到处都是,岑凌请求高务实将土司兵马暂时交于他指挥,同时自己也将泗城州各处兵力调集,一齐用于围剿追捕。

    高务实思索过后,将镇安、田州等四家岑氏土司的兵马交给岑凌,许他一月之期,并要求他负责这些狼兵的在他指挥期间的奖赏和抚恤,岑凌也都答应了下来。

    而高务实自己也要筹钱——其实应该说是调拨赏钱,因为曹恪许的赏格,他必须兑现。除了高家家丁的战果和岑凌麾下的战果暂时不用给钱之外,其余土司狼兵手头有两百多个首级,这都是要钱兑功的。

    另外,高务实不喜欢白白让人干活,又大手一挥,全部狼兵只要参过战并且没有违反军纪,通通赏银一两。

    这个消息是当众宣布的,一经宣布就为高务实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不管哪家的狼兵,提起高务实都要翘起大拇指赞一句:“高按台这个人豪气厚道,帮他打仗真是痛快!”

    而对于众土司,高务实也一样不含糊,许了他们每人一套禹瓷(钧瓷),或是茶具杯盏、或是花瓶珍玩,具体就看他们出力(出兵)的多少了。

    这个赏赐可是不轻,毕竟“黄金有价钧无价”,这群有人力而无财力的土司,可没几个买得起钧瓷的,这下子小小出兵帮个忙,居然能换回一套传家宝,简直兴奋得睡不着觉,要不是高巡按许给他们的钧瓷还得从产地运过来的话,他们只怕连夜拿了赏赐就要回去收藏妥当。

    高务实也很满意,自己当初只是却不过便宜老妈的期待,所以才投钱砸进恢复北瓷的产业中。想不到钧瓷的名号是真的响亮,连这种山旮旯里的土司都知道那玩意儿了不得,一听要赏钧瓷,一个个眼睛都绿了,跟一群饿狼似的,生怕高务实说话不算数,整天有事没事就凑到他面前晃悠。

    高务实因此想起一件事来,按理说广西在后世好像也产瓷土,为啥现在没有值得一提的烧瓷业?我是不是应该问一下老妈,能不能支援一批懂烧瓷的人才来广西办个瓷厂?倒也不必在这里烧钧瓷——实际上离开原产地烧出来钧瓷好像都差点什么,可能是原料中的某些微量元素不同。

    但是在广西烧一些中低档次的瓷器还是应该可行的啊,到时候钦州港建成之后,广西的瓷器也可以拿出去出口创汇呢。反正那些西方人也不是很懂行,中档瓷器卖给他们妥妥的也是高价。

    高务实的心思由此开始转回到脱贫致富上来,在泗城州同样呆了十天之后,把赏钱发下去,又和众土司约定好,一个月之后去南宁领赏并开会,然后便打道回府。

    哦,也不算打道回府,他没回桂林,而是顺着右江东去,回到了南宁府。

    他要在南宁举行一场大会,商讨“广西大开发”。

    朝廷批准廉州府(包括钦州)划归广西的消息已经传来了,现在广东、广西两省正在搞交接。其实广东那边大部分人对于廉州划去广西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有与之相关的一些官员为此不高兴,批复刘尧诲就上疏反对过,申时行申阁老含含糊糊地帮他说了几句,但被郭朴直接驳了回去,皇帝也没再议。

    郭朴打定主意明年致仕退休了,所以今年的态度变得比以前更加硬气,申时行对此心里明白,自然不想跟郭元辅对着干,有什么事都不妨等明年自己位进次辅之后再说。

    廉州那块儿,其实在后世有三个港:北海港、钦州港和防城港。

    在后世而言,三个港口都很不错,但在此时,最方便的肯定是钦州。因为钦州通河道,乃是一处河口港,交通比其他两地更方便。

    后世有铁路、有高速公路,这年头可没有,走山路哪里有走水路方便?君不见高务实来了南方之后,但凡通水驿的地方他都坐船而不骑马么。千年以降,中国都是北马南船,这自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到了南宁察院之后,好消息开始接踵而至,他打算在广西进行建设的各项产业,现在“先头部队”都陆续到来了。

    来得最快的是高珗率领的家丁护卫团,高珗觉得既然要准备在广西这种不熟悉的地方作战,先期熟悉环境和气候是必不可少的,因此宁可人等装备,不能装备等人,先把队伍拉到广西适应适应再说。

    不过他们现在还在钦州,没有一路直抵南宁——高珗觉得去南宁的时候最好还是全副武装,要不然一群人空手空脚跑过去,可别路上被人打劫了,那可就太难看了。

    虽然高务实认为四千家丁就算空着两手也不大可能被打劫,但让他们先在钦州适应适应也没问题,海边的气候适应起来总比山区方便——起码海边不会有瘴疠之类的玩意儿。

    除此之外,广州港方面,也在高孟男的指挥下开始给高务实运送物资,第一批八万石粮食已经运抵了钦州港(现在只是个小破港,停靠能力有限),不过新建立的内河运输船队还没能来得及把它们全部运走,而是只向南宁方面运来了三万石左右,剩下的还得慢慢运。

    这批内河船队说是“新建”的,其实不如说是临时雇用的,虽然京华的牌子先亮了出来,但船队里头没有京华一个人,船只也都是他们自己的。

    京华自己在两广的内河船运队伍,到现在都还停留在纸面计划上,船厂不开办起来,根本没法自行扩大,至于买船……一是船这东西一般是预订的,临时要买成品的话,就比较缺货了;二是为了开发广西木材市场,高务实规划中的船厂规模很大,但考虑到其中有不少新手,他觉得先让他们先造一些内河运船练练手是个不错的思路。

    另外就是一些战略储备物资,现在也有一部分已经到达钦州港,但他们也面临和粮食同样的麻烦,就是钦州港还太小,急需扩建,不然到时候放都没地方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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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