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三路凯旋(八)为万民封禅
三条战线全面凯旋,虽然都不能算是结束,至少也是结束的开始。身在京师操控一切的高务实总算可以大致放心,将精力聚集到朝廷中来。
除了首辅原本就该关注的日常事务之外,高务实现在也必须关注起另一件大事来:封禅泰山。
本次封禅之前,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举行封禅大典的皇帝是宋真宗赵恒,结果导致后来的皇帝无论本来有无此念,最后都放弃了这一举动,直到此次。
无论朱翊钧为什么会对封禅感兴趣,但既然他已决意如此,那么作为内阁首辅的高务实也只能挖空心思给皇帝找理由来说服天下人。
毫无疑问,要避免陷入宋真宗赵恒的封禅闹剧之中,首先就得搞清楚赵恒是怎么把封禅大典搞成闹剧的。
中国自古记史,而朝廷拥有最完整的“历史档案”,原本对宋史兴趣缺缺的高务实也只好案牍劳形,让人整理了一些文书来供他查阅审视。最后他对于宋真宗赵恒的封禅被看作闹剧一事,得住了以下几点主要原因:
其一,伪造祥瑞与自我吹嘘:宋真宗为了封禅,不惜伪造天书,声称有神人入梦,并导演了三出天书从天而降的戏码,以此为自己封禅造势。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严重违背了封禅大典的庄重性和神圣性。
其二,贿赂臣工:在面对宰相王旦的坚决反对时,宋真宗并未正视自己的不足,而是采取了贿赂的手段,试图通过赐予王旦珍珠来迫使其同意封禅。这种行为不仅损害了皇帝的尊严,也破坏了朝廷的公正,损害朝廷的威严。
其三,劳民伤财,引起民怨:封禅大典的举办耗费了大量民脂民膏,劳民伤财,引起了民众的强烈不满。同时,为了迎合真宗,朝廷官员编造各种祥瑞,鼓动宋真宗进行更多的Z教活动,进一步加剧了民众的苦难。
其四,灾难被隐瞒:在封禅期间,各地为了迎合真宗,纷纷报喜不报忧,地震、灾荒等灾难被刻意隐瞒。这不仅使得灾民得不到及时的救助,还加剧了社会的动荡和不安。
综上所述,这场封禅大典暴露了宋真宗好大喜功、固执猥琐的性格缺陷,也揭开了北宋朝廷的遮羞布。它使得各种妖魔鬼怪轮番登场,导致北宋朝廷财政失衡,朝廷民心尽失,为北宋的积贫积弱埋下了祸根。它不仅未能带来国家的繁荣和稳定,反而加剧了社会的动荡和不安。
前车之鉴既然已经摆在这里,高务实审视再三,觉得既然是宋真宗玩坏了封禅大典,那么现在朱翊钧既然也要搞封禅,就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把封禅一事拉回到真正有利于朝廷社稷的正确方向上来。
所谓反其道而行之,高务实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以前搞封禅大典,都是吹嘘什么国泰民安,因此皇帝大有德行功业,于是报于上天,显示朝廷获得了上天庇佑。但是,我万历皇帝却并非如此。
高务实定下的封禅主旨是什么呢?是根据京华在满世界乱窜的商队回报:近几十年来,并非只是中原,而是全世界都陷入到各种各样的灾害当中,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高务实要强调:出现这种情况,并非过去那种因为君王的个人操守低下而引发上天示警,而是整个世界各地的人们从上到下都出现了道德败坏的迹象,所以才会有如此大规模的灾害降下。
为此,皇帝作为天下表率,必须第一个站出来,前往泰山拜谒上苍。在本次拜祭上天的过程中,皇帝最重要的任务并非说明自己的功业,而是要向上天表明,从此之后从自己做起,带领天下亿兆臣民深修德行,再建君子之邦。
当然,考虑到皇帝在封禅之后还要去南京拜谒孝陵,高务实又加了一点:至于南下巡幸,正是要重新强调孝道之重,以拜
谒孝陵来为天下表率……总之,能吹则吹,只是吹的方式要与过去反着来。
你们过去都是吹国泰民安是吧?我在小冰河期吹这个简直有病,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吹多难兴邦,可以吹反躬自省!甚至还可以吹皇帝为了天下灾民而不惜劳苦,千里迢迢舟车劳顿的,又是拜祭上天,又是拜祭太祖……这还不是圣君?
吹,也要有技巧。
这就好比后世有清吹说鞑清的皇帝多数都很勤政,但他们闭口不谈这些勤政是因为他们恐惧,恐惧屁股底下的皇位被他们歧视压迫的汉人怒而推翻。更闭口不谈他们这勤政最后到底勤出来什么狗屁“德政”了。
嗨,不就是玩点偷换概念的把戏么,你们都会,我高务实就不会?
于是,高务实的上疏很快就送到了司礼监,来到皇帝的御座案头。朱翊钧一开始看得眉头大皱,但后来慢慢舒展了开来,到最后更是神色异动,拍案叫绝。
“好好好,好一招"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朱翊钧哈哈大笑,对身边的陈矩道:“你看看,你看看,这朝廷上下最能为朕分忧的,任凭如何横挑竖选,终归还得是日新!”
陈矩对这种情况早就习以为常,面上是连半分嫉妒也没有,反而立刻躬身道:“皇爷英明。元辅之才,虽管仲萧何亦不可及也。”
“确不可及!”朱翊钧哈哈笑道:“管仲萧何,虽治政之奇才,却不显统兵之能。朕之日新,居庙堂则民丰物阜、天下安泰;出远疆则妖邪辟易、四夷拜服。此等人物降之于我朝,岂非上苍眷顾?仅以此幸,朕也该去泰山一拜!”
虽然陈矩在皇帝这儿听过无数夸赞高务实的话语,但这一次的夸赞——不对,这简直是夸耀了——那也是前所未有,不禁暗暗咋舌。
想了一想,陈矩顺着皇帝的话头道:“皇爷所言极是,不过话又说回来,若非上天眷顾,何以此等人物偏偏降临于皇爷治下,又重用于皇爷之手?以奴婢浅见,还是皇爷为君有德,方才如此。”
朱翊钧笑得闭不拢嘴,起身拍了拍陈矩的肩膀,道:“你也不错,任劳任怨许多年,都不曾在朕面前诋毁他人,也是难得的近臣。”
陈矩受宠若惊,赶紧自谦了几句。朱翊钧摆摆手道:“汉有云台,唐有凌烟。你说……朕此番封禅,是不是也该效仿此道?”
陈矩小心地道:“恩出于上,此事非奴婢所能置喙,全看皇爷如何决断。不过话虽如此,我朝对功臣宿将往往以爵赏、赐物为主,倒是的确没有云台阁、凌烟阁这等象征性极强的功臣表彰之法。若皇爷要效仿先贤,想必朝野上下也该是欣喜万分的。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朱翊钧本来听得很满意,但最后不禁问道。
“只是这功臣之表彰,是该从何时定起呢?”陈矩沉吟道:“是从太祖之时,还是从成祖之后?亦或者只表本朝?”
朱翊钧心中一动,问道:“有何为难?”
陈矩苦笑道:“若从太祖开国算起,则李善长、蓝玉等人,该如何算?若从成祖靖难之后算起,则如邱福者,又该如何算呢?”
“呃……”陈矩这一下问得好,把朱翊钧这个皇帝都给问住了。
朱元璋滥杀功臣的说法一直都很流行,这不仅是后世的主流观点,其实在明朝之时也是主流,只是一般人不敢放在明面上来说罢了。
当然,站在后世史学界的学术角度来说,朱元璋滥杀功臣一事和其他许多历史事件一样,都必须辩证的看待。比如“滥杀功臣”也可以找到合理性:其一,功臣胡作非为;其二,功
臣权力过大。
在这两个基础之上,那的确可以说朱元璋杀他们也是为了天下安定。但是,所谓天下安定,真的就是朱元璋一门心思为了“天下万民”考虑吗?恐怕那根本不可能,他的根本目的显然是为了朱家天下的长治久安。
所以历史是复杂的,主观意识和客观现实之间永远既有联系又有隔阂。对于读史之人而言,如何评判全看你站在何种角度。
朱翊钧显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何种角度——理论上来说,他当然应该站在帝王的角度来维护自家的法统,但是经由高务实多年的影响,他也难免受到高务实那种典型的“人民史观”影响,自己心里确实觉得太祖对功臣过于苛责。
同样的,成祖对邱福的惩罚虽然的确有道理,但……好像也确实严厉过头了。你说邱福上不听成祖的警告,下不听同袍的建议,最终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自己也死于此战,因此褫夺爵位毋庸置疑,这确实没错。可是,他全家上下在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错,要被牵连到一家老小流放海南?
邱福可是靖难之战的顶级功臣啊!就因为一次战败,全家都跟着完犊子了,是不是有点过于刻薄寡恩?按照朱翊钧的看法,褫夺邱福本人的爵位,他全家就此跌落为民也就够了,何至于搞得这么残酷呢?
所以陈矩这么一说,朱翊钧也尬住了。左思右想还是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之法,只好干咳一声,道:“你此言也有道理……个中往事之是非曲直,诚然难以论说,此事就先放一放吧。”
顿了一顿,又道:“日新此疏极有见地,司礼监整理一下,行文发与内阁。若是内阁审视无差,便将之下达六科。也好让天下人知晓,朕封禅泰山非是为了自夸功业,实是为了代万民祈福于天。”
“皇爷放心,奴婢立刻去办。”
“好,你去吧。”
“喏!奴婢告退。”
感谢书友“doni”、“书友20231018014956507”、“klauszx”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9章 三路凯旋(九)南幸与重振运河
随着高务实的疏文建议被朱翊钧以圣旨形式快速落实,通过朝廷邸报广发天下,同时还藉由京华控制的几大报业反复宣传,如今朝野上下对于皇帝将要封禅泰山为万民祈福一事逐渐形成共识,反对的声音慢慢降低了声调。
不过,高务实对此并不满足,他又推出了另外一些政策配套。而完全不出他意料之外的是,这次疏文上去之后,反对的疏文也纷至沓来。
以高务实行事之谨慎,究竟是什么样的配套政策建议,居然激起如此大的反对声浪呢?
很简单,高务实提出了一项高达一百六十万两白银的临时开支计划,而这项计划所需的这一百六十万两巨款虽然是先由户部拨给,但却要在整个大运河沿线征收税款来补回户部,全部款项分期三年征收完毕。
很有中国古代特色的是,很多官员甚至没仔细看明白高务实究竟打算怎么办,就气得直接上疏反对了。
他们的道理很简单:皇帝要封禅,封禅之后要去南京拜谒孝陵,所以御驾肯定会走大运河。有隋炀帝“珠玉在前”,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此番南下必然花费巨大,因此高务实才会提出临时开支计划,也就是那一百六十万两银子。
倘若只是如此,那也还罢了,毕竟你户部说自己有钱,这笔开支户部全包,不影响大家的利益,那大家也没什么好说。顶多不痛不痒的说几句诸如“朝廷当俭省民力,节约用度”之类的话。
可是你居然要临时加税?等等,这可不行!
不是说你高元辅理财第一,自升任户部尚书以来,朝廷府库日丰吗?怎么现在为了这笔开支还要临时给大运河沿途各地加征税款呢?
要知道,运河沿线有很多经济发达地区,而经济发达则往往意味着人口众多,加在一块儿又意味着科举考出来的官员众多……哦,你要在我老家加税?那可不行,老子非得闹一闹,不然将来致仕回乡,如何面对家乡桑梓!
皇帝一开始没当回事,毕竟高务实解决官场上的反对声音一直颇有办法,但没过几天朱翊钧就顶不住了,因为反对的奏疏越来越多。没办法,他只好再次把高务实叫到乾清宫西暖阁来,问问自己这位贤相究竟在等什么,为什么还不出手压下这股声浪,还自己一个清净。
面对皇帝的质询,高务实果然还是如以往一般不慌不忙,将自己所想一一道来:“陛下,臣深知此次封禅泰山与拜谒孝陵之行,对天下百姓影响深远。而臣所提议之临时开支,虽遭非议,但实为加强运河沿线基础设施之良策。
臣提议之开支,主要用于整治水患、加固堤防,确保运河畅通无阻。运河乃国家之血脉,若然不畅,则淤气塞血,民不聊生。近年来天下多灾,运河沿线也是水患频发,沿途百姓受苦良多。臣以为正可借此御驾南巡之机,整治运河,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此外,治水工程亦能为受灾百姓提供生计。在此期间可招募流民、灾民参与建设,以工代赈,既解决其生计,又助于工程进展。此举既显朝廷仁爱之心,又助沿途官民和谐稳定。
而除治水外,臣还欲加强运河沿线之工商业设施。正如皇上所知,自‘改漕为海’后,运河的主要功能已从漕运转为商运。商运若要发达,就更加有赖于运力,而运力若要提高,无外乎清淤阔道而已。总之,该挖深的河道要挖深,该拓宽的河道要拓宽。
如此一来,通过改善交通、建设商铺、提供扶持,吸引商贾云集,自然便能促进经济繁荣。此举必将提升运河沿线之竞争力,为沿途百姓带来福祉。
至于加税之议,臣知此举或有非议。然此税专为运河建设及灾后重建之用,臣必确保税款征收公平合理,并严加监管,确保专款专用。
臣深信,此次南巡与基础设施建设之加强,必将为运河沿线带来繁荣与稳定。此乃国家之幸,百姓之福。望陛下明察,予臣支持,共襄盛举。臣必将竭尽所能,确保计划顺利实施,不负陛下厚望。”
朱翊钧想了想觉得有理,但又有些纳闷,问道:“这也算是你一贯的行事风格了,但沿途这些地方出身的官员也应该知道这一点才对,为何他们还是纷纷上疏反对呢?”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皇上,正是因为按照臣的一贯风格,这税款肯定主要从富家大户中来,而尽量不去压榨寻常百姓,因此……”
朱翊钧一拍桌子,大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朕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明白你的想法,恰恰相反,他们是太明白你的想法了。”顿了一顿,又蹙眉问道:“不过既然如此,你又该如何迫使他们就范呢?”
“无非明里一套,暗里一套罢了。”高务实哂然一笑,道:“明里一套,是指把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公之于众,同时表明皇上仁爱百姓,不肯加征于小民,便只好让当地‘贤士良绅’多多出力了。
当然,既是‘贤士良绅’出力为民,朝廷自然也不能自珍名器,大可以将那三等荣爵根据出资金额或比例进行赐予,同时在沿途每府,甚至每县都立碑刻文,对出资者着力表彰。想必如此一来,便会有不少人愿意慷慨解囊,为国分忧。”
朱翊钧哈哈一笑,道:“果然是这套手段!朕就知道,你那套三等荣爵制度用处良多,方才朕听你说这‘明里一套’时就猜到,你恐怕又要祭出这荣爵之法了。”
的确,高务实当初搞出那套三等荣爵之制,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收割士绅阶级”。这三等荣爵制度大致是这样的:
第一等,是赐以荣誉爵位,称之为爵士,许越级服色、越级门楣、越级车驾,并准自建牌坊一处,三品以下见官不拜,而如有诉讼等务,则衙门必须立刻受理。该荣爵并非朝廷正爵,不设品级,亦不可世袭、转赠、买卖等,身死即除;
第二等,赐以某府贤士之名,如杭州贤士某某,准其五品及以下见官不拜,而如有诉讼等务,则衙门必须立刻受理。此荣爵十年有效,不可转赠、买卖等,身死即除;
第三等,赐以某县良绅之名,如钱塘良绅某某,准其七品及以下见官不拜,而如有诉讼等务,则衙门必须立刻受理。此名五年有效,不可转赠、买卖等,身死即除。
之前为了赈灾救灾,高务实已经“批发”了几百个级别不等的荣爵出去,现在这是故技重施,又要再来一大波了。
不过不必担心,“几百个”听起来很多,但考虑到大明之大,府县之多,其实平均到每府每县就很少了。大一点的府可能也就有两三个“某府贤士”,而一般的县则平均不过一个“某县良绅”。在高务实看来,这还有大把的“进步空间”。
再说了,府、县不过是第二等和第三等荣爵,而那第一等的“爵士”,迄今为止也才卖出……呃,也才赏出十几个,操作空间还非常大呢。
面对皇帝的赞许,高务实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知臣,臣不胜欣喜。”
朱翊钧也笑,又问道:“既然这是‘明里一套’,那么‘暗里一套’又是什么呢?”
“明里一套讲名,暗里一套说利。”高务实毫不掩饰地道:“方才臣不是说了么,运河沿途除了治水之外,还有不少需要拓宽河道之类的工程。这就牵扯到一个麻烦,有些地方已经发展不错了,若然拓宽河道,则原本河道两旁的房屋——尤其是商铺,征收起来可不容易。”
朱翊钧经过多年的熏陶,也知道这其中的利益纠缠,闻言点头道:“若本就是旺铺,那自是不愿朝廷拆除的,甚至就算给他们一笔补偿也不好办。”
高务实淡淡地道:“可若是有当地巨族大户——臣是说‘贤士良绅’帮忙,这事就好办多了。”
可能当皇帝的都对“巨族”有天然警惕性,朱翊钧果然谨慎起来,问道:“此言何意?”
高务实轻笑一声,道:“无他,根据各地贤士良绅出资比例,将说服当地运河沿线城镇商铺民居拆迁安置的活交给他们来办。”
朱翊钧大为诧异,发愣道:“不可能吧,你让他们出了钱不说,还要去做这种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的事,他们能答应?”
“当然能答应,太愿意答应了。”高务实叹息着摇了摇头,道:“皇上,您还是不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厉害。臣这么说吧,只要把‘拆迁安置’的活儿交给他们,而朝廷提前声明不会过问,那么他们就一定答应——因为这里头他们大大的有赚!”
“啊?”朱翊钧到底没去过民间,高务实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是没反应过来,问道:“这是为何?朕是说,这‘拆迁安置’一个不好就要得罪人,能有什么赚头?”
“假若臣是当地沿河一民,家有沿河商铺一间,宽两丈,进深三丈,楼高两层。现如今朝廷要拆迁拓河,而安置之权由当地巨富……就说是皇上您吧,由您来掌握。
那么,臣拆迁之后是原地退后至拓宽后的河道边上,按照原先的宽窄、进深、楼高重新修建一处商铺,亦或者由两丈宽的店面缩减到一丈、三丈进深缩减到两丈、两层楼降低为一层平房……这不是都要看您的脸色?
反之,倘若臣与您有旧,亦或臣进献一些礼物,让您同意臣这店铺宽由两丈扩宽到三丈,进深由三丈拓深至五丈,楼高由两层增高至三层……那臣是不是就因祸得福了?”
高务实说到此处把手一摊,问道:“您看,您作为当地‘贤士良绅’,一旦得到了这安置之权,是不是一本万利?既然如此,您先期投入大一些,捐些税款给朝廷,是不是既得了名,又得了利?”
朱翊钧倒抽一口凉气,带着些许惊恐地看着高务实,道:“日新,你……你这手段委实惊人。简直是,是从上到下全被你算计了啊!”
高务实摇头道:“皇上,施政一事,只问成效,莫问手段。”
朱翊钧点了点头,但又马上摇了摇头,问道:“可是这样一来,终究一定会有人吃亏,既然这些‘贤士良绅’吃不了亏,那沿途百姓岂非必定吃亏?譬如你说的这种情况,‘你’这个商铺主人为了买通‘我’这位当地‘贤良’,就免不得要多花许多银子,那你岂不是反而成了拓河工程中的倒霉蛋?”
高务实欣慰地道:“皇上能看到这一点,臣万分欣喜。不过皇上,若臣真能拿出这些银子来买通您这位‘当地贤良’,其实也说明两件事。”
“哪两件事?”朱翊钧问道。
“其一,臣拿得出这笔银子;其二,臣预计将来能赚回这笔进献。”高务实笑道:“您想,若是臣拿不出这笔银子,这买卖岂非根本不会发生?若臣预计投入太多,这笔钱将来都赚不回来,那臣也就不会愿意去进献。”
“哦……倒也是这个道理。”朱翊钧点了点头,但仍然觉得有些不对,认真想了想,忽的恍然大悟,瞪大眼睛问道:“可若是我这贤良打击异己,将你这不予我进献的‘刁民’莫名其妙剔除出去,根本不允许你沿河再建商铺,那岂不是坏了?又或者,将你可建之铺大小减半,岂非也是祸患?”
“皇上所虑极是,因此这里头还需要打个补丁。”高务实微笑着道:“沿途改建者,新房新铺不得小于原样。”
朱翊钧这下终于放心下来了,想了好半天也没什么能再补充或者挑剔的,最后只想到一件事:“这拆迁重建必然需要银子,似这般沿途数千里,即便只算城镇,加起来也很多了,一百六十万两真能办成?”
高务实诧异道:“拓河才是朝廷拿这一百六十万两去花的银子,拆迁重建的银子我们户部可不管。”
朱翊钧大吃一惊,道:“那沿途拆迁重建都是当地百姓自己花钱?这……这,你就不怕激出民变?你想啊,你又不准他们的店铺房屋比原先的小,又要他们自己花钱,那万一他们根本拿不出这笔重建的钱来,岂不是要被你逼死了?”
高务实大摇其头,道:“皇上,您是不是忘了明联储?”
朱翊钧果然一愣,迟疑道:“这和明联储有什么干系?”
高务实叹了口气,简单解释道:“若是商铺,明联储可以给他们提供低息贷款,让他们有钱重建,等他们新铺开始盈利,也就有钱慢慢还了;若是民居,明联储甚至可以给他们提供无息贷款,让他们先把房子建起来,今后慢慢还就是,反正又不计利息。”
“原来如此……这倒是个法子。”朱翊钧想了想,又道:“不对不对,你要说商铺这样操作也还罢了,毕竟运河拓宽之后,贸易更加发达,他们迟早能把这笔钱赚回来。
可是民居不同啊。他们原本住得好好的,现在必须拆了重建,可他们只是住在那儿,又不能以此谋利,这不相当于白亏了宅子重建的钱么?”
高务实道:“皇上,据臣了解,运河沿线的房屋几乎都有商业属性……呃,臣是说,都是可以用来赚钱的。作为商铺自然是第一选择,但也有人将自己的房屋作为旅馆客舍租与他人,譬如南来北往的商贾、旅客。
实际上,运河城镇沿岸极少有单纯自住的宅邸,倘若真有,大抵都是当地富户,就喜欢运河边上的繁华风景,所以才置业于此。对于这些人而言,他们也不缺这三瓜两枣。”
朱翊钧这下明白高务实的意思了:运河的城镇沿线房屋主人,要么是在当地做生意的,要么是参与运河贸易的,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商人。极少数不做生意的,那都是本来就有钱的主儿,也不差这点拆迁后重新建房的银子,所以……整体来说高务实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割他们这一刀。
而这一刀,通过“当地贤良”和明联储贷款两轮筛选,实际上就自然调整了轻重。对于可以依靠运河赚钱的人而言,这一刀割得略重;对于自家有钱且不靠运河赚钱的人而言,这一刀虽然割了,但割得略轻。
朱翊钧总觉得高务实这样安排是故意的,但想了一会儿也没想明白,甚至有点脑仁儿疼。他有点生烦,干脆直接问高务实为何要如此。
高务实这次回答很直接:“调节贫富。真正的穷人,是不可能在商业繁华的城镇运河沿岸拥有地产宅邸的,而朝廷要做的就是让赚得多的便多花钱;赚得少的便少花钱。
而朝廷拿到这笔钱,治了水患、修了水利,受益的则不止沿河这一小股人,而是众多府县的所有百姓。皇上,这就是臣当初所言,‘税者,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
朱翊钧这下再不多言,点头道:“既然你已经考虑万全,那就去办吧。至于当前这些奏疏,你只当没看见就是。想来圣旨一发,也就不会再有送进司礼监的这些东西了。”
“皇上英明,臣遵旨。”
感谢书友“书友20200905093038860”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书友160720105614823”、“御剑飞蓬重楼”、“小宝贝大魔王”、“书友20170107012220447”、“书友20220612125649060”、“o尚书令”、“脚贱的身影”、“初次登录”、“doni”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火舞炽凤”的12张月票支持,谢谢!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顺利的阳谋
高务实上述计划,在皇帝这里容易说通,是因为皇帝其实很难接触到真正民间的实景,只要高务实把明面上的道理给他讲明白,他权衡一下利弊也就能做出决定。但是,高务实这些打算只要公布,官员们其实都能一眼看穿首辅的用意。
很显然,无论高务实本人是如何一心为民,也不妨碍官员们对他的这项措施各有怨言。诚然,按照高务实的计划,所谓的“贤士良绅”在这个计划当中不仅不会利益受损,甚至还可能因此颇有斩获,但大家只要想得再深一些……
官员们所在的家族在当地显然都能混个“贤士良绅”,但这件事一旦细思,则难免让人对高务实的深意产生两种怀疑:
其一,这些“贤士良绅”的资格获取虽然要看他们此次为了运河整修计划捐资多寡来确定,但高元辅可没说完全按照捐资排名来分配这些“贤士良绅”们负责的“拆迁重建”比重。
比如说,某上县治下的甲员外捐资千两,某下县治下的乙员外捐资八百两。按理说,甲员外捐得多,那他能负责的“拆迁重建”地段就应该长于乙员外。
然而,甲员外所在的县虽然是上县,但它可能是某府治所,结果当地还有四五个有钱的员外老爷都捐了千两,而治所县往往只是人口众多经济繁华,但面积不大,因此甲员外实际能获得的拆迁重建地段反而并不长。
反之,乙员外所在不过是个下县,该县面积颇大而人口相对稀疏,且县内别无其他能和乙员外相提并论的大家大户,因此乙员外搞不好甚至能独享本县的拆迁重建之任。
请问,甲员外和乙员外究竟谁赚得更多?
答案恐怕是……难说。
难说就对了。因为“难说”就意味着不确定,而在现实的权力使用当中,不确定就意味着分配拆迁重建地段的官员拥有了某种自由裁量权。
那么,这些拥有自由裁量权的官员能够保证“公平”分配吗?其实肯定不能,但有一点能够保证,那就是这些官员的分配权来自于高务实,所以归根结底就是高务实掌握了最终决断权。
换言之,“贤士良绅”们只能捐钱买到一个参与赚钱的资格,而具体决定他们的收益多寡之人,终归还是高务实。
这就带来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想赚钱,先给朝廷捐资;你想赚多一点,那就必须得要让高务实满意。
可是,如何才能让高元辅满意呢?不知道。至少从目前来看,高元辅疑似太过于有钱了,以至于他本人对于贪墨、受贿之类毫无兴趣。那么正常来看,想要让高元辅满意,恐怕只能从政治层面下手。
好吧,直白来说,就是你这位“贤士良绅”必须在政治上站在高元辅一边。当然,不仅是你,还包括你们家族目前在官场上打拼的家族代表。
你看,分析到这一步情况就很明白了:运河沿线的官员因为家族利益之故,恐怕不得不在政治上站队高元辅,或者说高元辅所代表的实学派。
京师、北直隶、山东、河南(本省非运河区,但因为水系相连,属于治水区)等地原本就是实学派深入掌控的地区,政治上站队高元辅顺理成章,倒也没什么好说,无非是政治集团内部的利益分配。
但是,自兖州府以南可就进了南直隶,一直到南京都是南直隶范围。另外,圣旨里只说“运河沿线”,没有说本次治理不包括南京到杭州段。换言之,浙江恐怕也要进入此次运河治理计划的作用范围。
这样一来,南直隶和浙江这两个心学派最强大的基本盘所在地,就要明显被实学派渗透了。最糟糕的是,这两地——尤其是运河沿线的城市,可谓自古繁华。而经济水平决定行为模式,因此这些地区历来经商之风极盛,也更容易陷入对金钱的过度追求。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高务实把利益明明白白摆在他们眼前,现在只需要他们权衡一件事:跪或不跪?
跪,当场就能获益,而今后还能依靠更加繁荣的商业地产获得更多利益;不跪,失去这次赚钱的机会,甚至今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愿意下跪的人赚得盆满钵满,而自己在这种财富重新分配的变革中被边缘化,家境日益衰败。
很显然,高务实的计划就是赌他们不愿不跪、不得不跪、不敢不跪!
太狠了,这实在是太狠了。真就是“你不跪,有的是人哭着求着要跪”。
为什么他们不敢不跪?很早之前就说过,虽然科举制给了寒门学子一个明确的阶级跃升通道,大幅度降低了朝廷的统治难度,但事实上寒门学子想要出头,依旧远比那些本就拥有政治资源、经济资源的学生难度更大——大得多!
首先大明的科举考试竞争极其激烈,这就意味着你想考出好成绩,除非真是天才,否则就几乎只能脱产学习。请问你都寒门学子了,你家的经济条件真的够支持你十年寒窗苦读而不干活吗?
更何况之前还说过,大明绝大多数进士中试的年纪都是三十几岁,而当时普通人家的孩子几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干很多力所能及的活了。换言之,你需要的何止“十年寒窗”,很有可能是二十年,甚至三十年。
你寒门出身,你家真的能有这个经济实力?好,就算你说“寒门未必就是贫农”,有可能还是小有家产的。那么还有另外的问题,比如教育资源不平等。
寒门学子往往来自偏远地区或者农村,而教育资源无论古今中外都是自然向城市尤其是发达大城市集中的,所以你寒门学子在接受教育的起步高度上就比不了豪门学子。
就以高家为例好了。高家乃是“世宦”,自家就有蒙学,家中长辈就能教导子弟,也能请得起名师指点。可就算这样,高拱也只是早年在老家新郑读书,后来就去了开封,直到考中进士。
高务实比较特殊,在家到了开蒙年纪时遇到高拱被迫辞官回乡,因此亲自给他开蒙,教他读书。后来因为“天才”被高拱格外宠爱,起复回京时直接带去了京师。继续亲自指点一段时间之后,又卖了自己一张老脸把郭朴请出山做高务实的老师……
总之,高务实的求学生涯之中,教育资源可谓拉到满格了,根本不是寻常寒门学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以上种种,说明什么?说明科举虽然可能相对公平,但如果你是权贵、财阀家族出身,那你获得的教育资源必定远远高于普通人,你的起点说不定比常人的顶点还高。
还是说高家。高家到了高务实这一辈,人丁已经很多了,而他们之中最不会读书的也能混个秀才,稍微能读一点书的,就能做个举人老爷。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教育资源足够啊,但凡在族学之中稍微听进去一点,有些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秀才乃至举人身份,就能顺理成章拿到手了。
然后说“进阶”。即便是考中进士,也只代表你拿到了官场的入场券,并不代表你这辈子就能从此平步青云。
之前多次说过,大明官场的博弈往往是,身为老师的高官与敌对派系相争,先派门下弟子上疏弹劾,然后看看皇帝和对方的反应。
这对于门生而言往往是一种“赌命”行为,因为皇帝有什么反应根本没准——如果皇帝本身也想处理对方,那你这个首上弹章的官场新人就能混点功劳,在老师奖赏一般的推荐和皇帝的随手赏赐下获得跃迁。
但如果皇帝并无此意,他选择保护你老师想打击的那人,那么你大概率就会被以诸如“攻讧大臣”、“悖逆无状”等名义定罪。结果呢?往轻了说混个“调外任”,大一点“连贬三级调外任”,再大一点“罢为民”,更大一点……总之罪不封顶,甚至被当场庭杖打死,那也不是没机会品尝嘛。
你看,这就是没什么后台的寒门士子不得不面对的官场现实。
那么,如果有后台呢?请参考年仅三十八岁的上柱国、太傅、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南宁候高务实的官场履历。
啊,当然,高务实的履历如此惊人,除了后台够硬之外,他的任职表现也是过硬的。只是仍然必须要说,如果他没有那样过硬的后台,至少他的官途不会如此顺利。
回到运河工程。正因为高务实此举在官场之中乃是毫无疑问的一次阳谋,所以才会让不少人忿忿不平。只不过,不平归不平,大家心里还是很清楚,该跪还得跪。毕竟老话说得好,有钱不赚王八蛋。
在朝野上下无言的沉默中,事关运河工程相关安排的圣旨顺利下达。唯一……哦不,唯二的意外来自工部和京营生产建设兵团。
工部的意思是,历来河工都是工部牵头,这一次也不该意外。就算元辅要亲自挂帅主持这一点他们不敢多言,但至少工部仍应该是主要管理机构。
生产建设兵团就简单了,他们的诉求非常直接:为天下安定计,不宜过分调用徭役,生产建设兵团愿意为朝廷效犬马之劳——说人话就是这活儿我们想接。
当然,因为高务实的改革,生产建设兵团接朝廷的活儿虽然相对价格不算高,但那也是要有合理利润的。
对于工部和生产建设兵团这种在规则内的述求,高务实非常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感谢书友“单骑照碧心”的18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邻家男孩1”的12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俯冲的板砖”的10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milan123”的8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doni”、“书友20170107012220447”、“书友20231213021846742”、“书友20220615073723462”、“天堂huwz”、“soviet2003”、“静听风&雪乱动”、“火舞炽凤”的月票支持,谢谢!
PS:祝各位小朋友、大朋友六一儿童节快乐(#^.^#)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一)决战西域(一)
时光荏苒,已入深冬。在大明西征军汉军主力集结的哈密城,塞外的严寒如同一张巨大的冰网,无情地笼罩在这片土地上。城外的荒原上,白雪堆积如山,狂风卷起一阵阵雪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在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只有偶尔传来冰层破裂的声音,打破了这寂静的画卷。
城墙之上,明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顽强地飘扬。旗帜上的纹章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威武庄严,仿佛有生命跃动。士兵们身着厚重的棉甲,身披厚厚的毛毡斗篷,或是腰挂钢刀,或是手持长矛。他们的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但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胜利的渴望,对收复汉家故土的坚定信念。
军营中,篝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火光在士兵们的铠甲上跳跃,映照着他们坚毅的脸庞。他们围坐在火堆旁,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役与各人的准备情况。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紧张和期待,他们的声音在寒夜中回荡,汇聚成一首无言而又激昂的战歌。
军营的火光与城外的寒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热血与冷酷交织。
城内的居民们已经接受明军的统治半年有余。有赖于高务实对于明军物资补给的异常重视,明军主力一直不曾出现物资短缺,相应地就大幅降低了刘綎严抓军纪的压力。
半年多来,当地居民从对明军的畏惧逐渐改变为接受,又因为大雪过后的明军居然主动为民众清理积雪、修葺被压坏的房屋,当地居民对明军的态度更是再从接受改变为支持。
此时开春在即,当地居民也为明军送来了热气腾腾的羊肉和美酒。今日下午,他们纷纷涌向军营,为即将出征的将士们送行。
夜晚,哈密城沉浸在一片肃杀与热血交织的氛围中。城墙上,士兵们轮流巡逻,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军营中,将士们或低声交谈,或埋头整理装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和决心。城内的居民们则聚集在一起,为明军祈祷,希望他们能够顺利西征,收复丢失数百年的汉家失地。
这些居民未必都是汉人,甚至说他们多半不是汉人。然而,一来他们已经对明军有了十足的好感,二来他们心里也很清楚,丝绸之路打通对他们来说有着重大意义——商路通则活路通。所以现在,他们对明军西征成功的期许或许不比明军自己稍弱半分。
今日还是深冬,为何城中军民都在做出征准备呢?因为有些事是人尽皆知的——就比如中原王朝出征西域的时间选择。
历史上中原王朝进军西域,通常都会选择在春天出兵。这一选择基于多个方面的考虑:
其一,马匹状态:春天时,草原上的马匹尚未长膘,游牧民族的战马较为脆弱,不适合进行大强度的运动。相比之下,中原王朝的战马因为可以用粮食喂养,反而能够保持较好的战斗能力,从而在战场上占据优势。中原王朝在春天进攻游牧民族时,正是利用了游牧民族马匹的这一弱点。
其二,天气因素:春季天气逐渐转暖,有利于中原王朝的军队行进和作战。北方地区寒冷,春天出兵可以避开严寒,使中原王朝的军队逐渐适应天气变化,很大程度上减少非战斗减员。
其三,游牧民族活动:春季是牲畜繁殖的季节,因此游牧民族往往需要分散在草原上进行放牧育雏,难以在短时间内集结起来应对中原王朝的进攻。此外,有时候中原王朝军队还可能会放火烧草原,影响草木生长和游牧民族的生存,这一行动在大明谓之“烧荒”。
当然,本次西征军并不打算烧荒。一来,朝廷中枢尤其是高务实本人已经将西域看做汉家之地,烧荒相当于烧了自家的土地;二来,位于哈密西北的别失八里现在就屯驻着土默特额尔德木图部与终于赶到的鄂尔多斯部博硕克图济农本部两支蒙古友军——总不能当着蒙古友军的面焚烧蒙古草原吧?
其四,后勤准备:中原王朝即便配备大量骑兵,也不可能放弃步兵,这就需要大量的粮草辎重,因此需要长时间的准备。冬季是农闲时期,秋季粮食刚刚储存完毕,经过一个冬天的准备,第二年春天攻打游牧民族正是好时机。此时军队出征可以减轻后勤压力,形成战略优势。
此时哈密城的西征提督衙门内灯火通明。刘綎、额尔德木图和博硕克图三位主将围坐在由京华提供的西域堪舆图前,目光如炬,商讨着各自进军路线中敌军据点的攻防难点及解决之道。
刘綎首先打破了沉默:“西域之地形极为复杂,既有广袤沙漠,又有险峻山脉。以布日哈图之能,必会利用这些特点进行防御。但残元察哈尔部统治西域不久,元辅与我均认为,即便以布日哈图之能,也未必能让西域各地心服。
因此元辅已经明示,这些地理上的屏障我们可以想办法克服,而他们内部人心未定的困难,则只要我大军逼近,他们却未必能够克服。”
他指着地图上的吐鲁番盆地,看了看博硕克图,道:“督同(博硕克图虽然是“蒙古济农”,某种程度上是“全蒙古的副大汗”,但他在明廷的官职只是都督同知),根据元辅手令,你部将沿着这片盆地的边缘向西北方向进军,彻底清除瓦剌的残余敌对势力,同时控制他们中已经投诚的各部。
不过元辅也说了,这只是明面上的安排,实际上你更需要关注的哈萨克汗国的动向。你所负责的这片地区地形平坦,要时刻警惕哈萨克骑兵的突袭。”
博硕克图紧盯堪舆图,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请提督放心,我部定将如秋风扫落叶般,将瓦剌的残余势力一举荡平。”顿了一顿,又迟疑道:“元辅何以认定哈萨克人会偷袭我部?我们与他们并未交恶,而且瓦剌诸部与他们之间素有矛盾,我们击败瓦剌,对他们而言乃是好事呀。”
“并非认定哈萨克人一定会袭击你部,不过……”刘綎对博硕克图的战略思维有点鄙夷,但还是完全忍住了不透露分毫,只是解释道:“瓦剌与他们素有仇怨,相互之间颇有摩擦确实不假。但以他们的角度来看,一个弱小的瓦剌对他们尚有威胁,又何况如今呢?
既有威胁,而你部本就是接替土默特部而入瓦剌诸部草场,可谓是立足未稳、人心未附,哈萨克人若有歹意,岂能放过这般机会?”
博硕克图心中略有怨气,暗道:刘綎这是责备我来得迟了?哼,我哪知道别失八里那一仗你们能打得如此顺利?
见博硕克图沉默不语,刘綎也不多刺激他,转向额尔德木图道:“世子殿下,根据元辅手令,你部将沿天山南麓的绿洲地带向南转西发动进攻。罗卜、克里雅、和阗等地,都是敌人的重要据点。您的骑兵需要发挥机动性强、对后勤补给依赖度低的优势,迅速穿越沙漠和戈壁,给敌人以出其不意的打击,同时也为我部分走部分敌军,降低我部军事压力。”
额尔德木图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自信的微笑:“提督放心,我部定将不负所望,击穿察哈尔南线,直取叶尔羌。”
刘綎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坚定:“而我,将亲自率领明军主力,从北线进攻[注:其实从地理上来说博硕克图那一线才是最北,但那一线被视为北部屏障而并非进攻线路,因此进攻线路被视为南北两线]。吐鲁番、阿克苏、喀什噶尔等地,都是我们的必经之路。
因为地理所限,我们此战不做特殊战术安排,就这样一个城一个城的打过去。为此,元辅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已经给了我部大量火器补充,尤其是攻城用的二号重炮,现在已经装备了四十二门之多,我相信可以一路强行破城,与二位形成合力。”
他这番话,两位蒙古将领都没什么好说的,重炮不比战甲马具、弯刀箭矢,高务实只可能配备给刘綎所部明军,不可能会给他俩。
别说博硕克图这厮还有叛乱前科,就算忠诚如额尔德木图,高务实在给他火炮支援的时候也只是派出明军炮兵协助,而不是直接把火炮给他,让他建立火炮部队。这种事没法摆在明面上说明道理,但大家都很默契,不会有谁蠢到发问——你有什么好问的?你肯把兵权交给大明兵部,把兵册交给五军都督府吗?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虽然不说话,但也各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确实也可以理解,入疆之路本身明摆着,南线要穿越沙漠,骑兵还好说,明军主力因为有大量步兵,显然就不方便,以布日哈图的能力肯定能判断出明军主力会走北线。
北线对布日哈图而言虽然少了沙漠作为天然屏障,但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城池比南线更密集,可以逐城抵抗,通过消耗明军的进攻时间来达到消耗明军战略物资储备的目的。
明军显然不可能如蒙古军那样可以做到近乎“无后勤作战”,因此只要消耗过甚,进攻就只能停止。甚至万一消耗过度,布日哈图没准还能抓到机会反击。
由此高务实判断,双方必然针锋相对。明军不仅要求每战必胜,甚至还得是每战速胜,因为每多拖一天就会多增加一天的巨大消耗,降低自身胜利的机会;察哈尔军则必须死死拖住明军主力,让他们尽可能久的陷入苦战,把战争时间拖得越长越好。
无论高务实还是布日哈图都知道,只要拖到入秋——也就是打上半年左右时间,明军的进攻势头就无法维持了。这是后勤和气候因素决定的,人力基本上无法改变。
额尔德木图和博硕克图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也都知道此战的关键还是在刘綎这一路。毕竟,博硕克图的任务其实是防止哈萨克骑兵入场捣乱,而南线额尔德木图虽然不需要面对强大城防,主要任务是吸引察哈尔部的部分兵力,但他即便进军顺利,却也没有能力攻破最终的战略目标叶尔羌城——那里是有强大城防的,这一点早有京华细作提供了情报。
刘綎顿了顿,继续说道:“元辅特别强调,在进攻过程中,我们要特别注意通信联络的畅通。为此我将安排专门的信使骑兵,确保各部之间的信息传递及时、无误,二位最好也同样作此安排,以免发生意外。”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同时点头应允,表示会专门安排信使骑兵,确保与刘綎中军主力每天至少有一次消息联系。
刘綎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元辅还提到一件事,要求我们也要充分利用当地民众的支持,他们熟悉地形,了解敌情,将是我们最可靠的盟友。”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面面相觑,前者迟疑道:“提督,不知老师对此可有更详细的指点?”
既然他开了口,紧接着博硕克图就说得更直白了:“汉人丢失西域凡六百余年,西域早已无汉人男女,高太师说要利用当地民众……这,当地人真会愿意提供帮助吗?”
刘綎笑了笑,道:“我军占据哈密半年有余,这半年来对民众极好,这一消息必然已经传遍西域。相比之下,察哈尔人进入西域可不是什么受邀前来,而是一刀一枪打进来的。
据京华提供的线报,在这一过程中,东察合台与叶尔羌诸地都有不少人惨遭屠戮。不久之后,布日哈图又东犯甘肃,为了集中更大力量,他也征召了许多当地人从军。然而,东犯甘肃虽然抢掠了一些物资,可是整体而言恐怕也没甚赚头,这就很可能导致当地不满。
还有,察哈尔部前些年改宗了喇嘛,这与西域民众也完全不同,他们很难尿到一个壶里,平日里不发生激烈冲突就算不错了,什么融为一体简直就是笑话。
有了这些条件,元辅判断察哈尔部在西域的统治并不稳固,我们完全可以加以利用。”
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元辅让我们两路蒙古骑兵都去打辅助,而不是去打人口更加密集的北路,莫不是也有教派方面的考虑?毕竟我们也改宗了喇嘛……”
虽然各怀心思,但战前商议终于还是按照高务实的手令要求快速有了定论。明军此次西征的决战,终于到了彻底拉开大幕的时刻。
感谢书友“书友20170107012220447”、“元舟”、“初次登录”、“CosifanTutte”、“doni”、“ATengsr”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一)决战西域(二)
深冬的叶尔羌城被严寒与肃杀的氛围紧紧包裹。天空呈现出一种深邃的灰蓝色,偶尔有几片雪花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寒风呼啸,仿佛从北方的冰原上席卷而来,夹带着刺骨的寒意,无情地考验着城墙和屋舍。
城墙上早已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仿佛给这座古城披上了洁白的披风。城墙上的砖石在寒风中显得更加沧桑,仿佛在诉说着历史的无情。
守城的士兵们身着厚重的棉甲,头戴皮帽。他们的马刀都挂在腰间,寒冷让他们甚至不肯去触碰一下刀柄。他们的脸颊也早已被冻得通红,鼻息喷出的白雾浓得犹如漂浮的羊奶。
“这冻死人的鬼天气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名蒙军士兵不瞒的嘟哝着:“听人说,明军已经开始在哈密集结了……真是见鬼,他们难道就不冷?”
走在他前面的军官冷然回头,呵斥道:“你在鬼叫什么?连明军都不怕冷,咱们蒙古勇士反而会怕吗?”
然而那多话的士兵似乎并不很怕这位上峰,没好气地道:“行了,阿哈(注:阿哈,蒙语的哥哥),明军为什么不冷咱们谁不知道?人家有钱啊,穿得那叫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里面是上好的棉袄,还用细密的柞丝料子缝紧了用来防风。外面也是上好的棉甲不说,听说还能穿双层!你再瞅瞅咱们……真他娘的寒酸。”
他的上峰,同时也是他兄长的军官不悦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多屁话呢?现如今好歹还有正经的棉袄穿了,想当初在……哼,那时候还不如现在呢!”
“诶,我说阿哈,听说咱们身上这些棉袄,还是从明人手里买到的,是真的么?”
军官道:“怎么不是真的?明人的棉袄做得又好,卖得还比咱们自己弄更便宜,不买他们的岂不是傻?”
“可这是给咱们打仗穿的啊,他们怎么会愿意卖呢?”
“我哪知道?反正他们把棉花全买走了,但却把棉袄卖了回来……兴许,准他们买走棉花的条件就是他们得把棉袄卖回来,谁知道呢!”
或许是太冷了,也或许是问题太过复杂,实在想不明白,这一队蒙古巡逻兵逐渐走远,再也无人继续交谈。
此时,城内的街道两旁商铺紧闭,门板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偶尔有风吹过,卷起一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除了蒙古人的巡逻队,街道上的行人稀少,他们匆匆而过,裹紧身上的衣物,尽量缩短在寒风中暴露的时间。路边的树木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在寒风中摇曳。
在叶尔羌城的中心,有一处古老的议事大厅,是典型的教派风格建筑,所有花纹都是各种各样的几何图案。大厅的屋顶上铺着厚厚的雪,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凌。大厅内的炉火熊熊燃烧,发出温暖的光芒。
然而,这种温暖却无法驱散大厅内凝重的气氛。布日哈图与他的将领们围坐在火炉旁,他们的脸上写满了严肃与忧虑。他们紧锁着眉头,商讨着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明军讨伐。
夜已经深了,叶尔羌城更加寂静。天空中的月亮透过云层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默默地注视着这座古城。寒风依旧呼啸,吹过城墙,吹过街道,吹过每一个角落。整个城市仿佛被一种肃杀与不安的氛围所笼罩,人们的心中也充满了忐忑。
站在布日哈图的立场上,眼前的形势显得尤为严峻。大明西征军的集结已在哈密城形成不可逆转之势,而寒冷的冬季也即将过去,春天的步伐日渐逼近。而他,作为“全蒙古的太师”,正面对着从东而来的强大敌军——大明西征军。
根据细作回报,布日哈图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了图画,此刻的哈密城外,明军的旗帜在寒风中飘扬,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城内的居民,虽然初时对明军抱有畏惧,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军的纪律严明和为民除害的行动,逐渐赢得了他们的支持。如今,这些居民甚至为明军送去了食物和美酒,这对察哈尔……不,对最后的蒙古可汗本部而言,这无疑是沉重的打击。
明军居然这么快就获得了新征服土地上的民心,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看来汉人的道理确实不假,这就叫财可通神。如果征服者并不带来多少杀戮,反而带来大量财富,那么当地人好像确实没有必要反抗……至少,想要激起他们的反抗意志,目前看来已经难如登天。
通过近期的种种情报汇总,布日哈图已经深知,大明西征军并非孤军奋战。他们有着充足的物资补给,有着坚定的信念和决心,更有着当地民众的支持。
而自己呢,则必须面对来自三方面的敌军压力:东有大明西征军的主力,东南、东北有土默特额尔德木图部与鄂尔多斯博硕克图济农本部的蒙军,这两支军队虽与察哈尔系出同族,但是很显然,他们与自己早已势成水火,甚至不死不休了。
布日哈图深知,西域的地形复杂,既有广袤的沙漠,又有险峻的山脉,这是他可以利用的天然屏障。
然而,他也明白,这些地理上的优势并不能完全弥补兵力和兵器上的劣势。大明西征军的强大,并不在于他们的兵力,而在于他们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及由自己的毕生之敌高务实亲手打造的恐怖后勤。
布日哈图静静审视着面前的堪舆图,吐鲁番盆地、天山山脉、沙漠边缘……每一个地点都可能成为战场的焦点。自己必须精心策划,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来抵御明军的进攻。
然而,他更清楚的是,这场战争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较量,更是人心和信念的较量。他必须激发起部下的斗志,让他们明白,这场战争是为了察哈尔、为了蒙古最后的荣耀而打!
只是,布日哈图忽然转头望向了北方,那是大汗居所的位置。布日哈图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忧虑。
那里住着“全蒙古大汗”,同时也是察哈尔部的可汗——布延汗。这是一位正值壮年的大汗,年四十五岁。然而,他的身体与他的年岁并不相符。确切地说,他现在的状态几乎可以用风烛残年来形容。
其实,当初图们汗带着察哈尔部西迁的时候,尚为布延台吉的他身体还十分硬朗,骑得快马,开得强弓。谁知道继位大汗短短八年时间,当年那个勇武的大汗居然沦落到走路都需要有人搀扶的地步,甚至引发一些人的猜疑,怀疑是自己这个太师阴谋陷害大汗。
呵呵……是啊,他们的确可以怀疑,甚至应该怀疑。毕竟,自己也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也是可以做大汗的人。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太师,再进一步做个大汗又如何呢?反正大汗早已不能理事,自己推翻他活着干脆杀了他,亲自来做这个大汗,以后做什么事都名正言顺,又有什么不好呢?
可是,那只是怀疑,并非真实。
布日哈图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希望大汗身体健康,希望大汗能率领察哈尔部恢复往日蒙古帝国的无限荣光。至于自己……我并不想做大汗。
是的,布日哈图并不想做大汗。可能是因为读汉人的书太多,布日哈图的人生目标居然是做蒙古的诸葛丞相!
可笑吗?或许吧,但这就是他的理想。
有意思的是,现实或许给他开了个大玩笑。他想做诸葛丞相,现在的局面却好像真的要走到白帝城托孤那一步了。
忽然,他转过头来,朝自己右手边最近的座位望去,口中问道:“林丹巴图尔,你欧沃今日还好么?”[注:欧沃,音译,蒙古语中爷爷的意思。]
大明以左为尊,蒙古以右为尊。布日哈图作为太师,他右手边最近的位置意味着这位“林丹巴图尔”就是此处除他自己之外最尊贵的人。
是的,林丹巴图尔就是原历史上蒙古最后一位大汗——林丹汗。不过此时此刻,林丹巴图尔还不过是个九岁多、不到十岁的孩子,几乎和当年刚刚登基时的朱翊钧一般大小。
不过,他如今的样子和朱翊钧当年却完全不同。相较于朱翊钧自小就有些微胖的模样,林丹汗要精瘦许多,皮肤也有些黄里发黑。不过他这种黄里发黑的肤色并不会给人病恹恹的感觉,而是一眼可见经常在烈日下骑马,所以才晒成这般模样。
虽然不到十岁,但林丹巴图尔目光伶俐,一看就是个聪明小子。他见布日哈图发问,立刻答道:“有劳太师过问,欧沃今日并无异样。”
布日哈图点点头,故意问道:“你刚才也听了线报,可有什么见解?”
“我……”林丹巴图尔目光微微闪躲,迟疑了一下才再次迎接布日哈图的审视,声音比之前稍弱地回答道:“我觉得明军的优势比我们要大。”
厅中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着的喧哗。布日哈图冷冷扫视一眼,道:“我问你们了?”众人赶紧闭嘴,做出聆听训示模样。
布日哈图收回目光,再次望向林丹巴图尔,平静地道:“你说得没错,明军的优势显然比我们更大,然后呢?”
林丹巴图尔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如果调集大军与之决战,恐怕凶多吉少。”
又是这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厅中所有人都下意识望向太师,希望看到太师教训这位小台吉的景象。
然而布日哈图的脸上竟无半分变化,反而点了点头,附和道:“明军主力刘綎部约有五六万人,我察哈尔本部那可儿[注:那可儿,蒙古人对首领的侍卫亲军之称呼]与之人数相当,另外便只有三万在叶尔羌各地征召来的黑军,以及万余瓦剌残部,共计十万,确实没有把握在决战中战胜明军。”
厅中众人错愕不已。太师这是怎么了,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兵力占优的我军无法战胜兵力劣势的明军?
布日哈图站起身来,缓缓踱步道:“汉人兵法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若不能正视敌我实力,自以为是的认为蒙古勇士必然胜于汉人士兵,从而率性用兵,一旦到了战场,双方短兵相接,后悔就来不及了。”
他顿了一顿,环顾众人道:“近二十年来,我军与明军交战非止一次两次,难道你们还觉得汉人不堪一击么?若是汉人不堪一击,我等为何跑到这叶尔羌来了?”
然后他再次转头朝林丹巴图尔望去,问道:“既然敌强我弱之势已明,那你以为我军该当如何应对?”
林丹巴图尔苦笑道:“太师,我不敢说。”
布日哈图叹了口气,道:“你父早薨,如今大汗又病得甚重……你有什么不敢说的呢?”
“那我就说了。”毕竟年纪还小,布日哈图这一说,林丹巴图尔也就直言不讳了:“博硕克图在北边盯着哈萨克人,哈萨克人就很难如太师早前所料,可能偷袭瓦剌诸部旧地,从而威胁明军粮道。
额尔德木图手下都是土默特精骑,如太师所料,我也觉得明军会派他们走南路,沿沙漠边缘绕道奔袭而来。而南路沿途都是小城,根本驻不得大军,我军若是派兵阻拦,那就只能和他野战决胜。土默特精骑绝非易于之辈,我军若要战胜,怕是只能主力尽出……那中路谁去抵挡明军主力呢?所以我觉得南路必败。
中路就是明军主力了。线报刚才说过,中路明军武备精良且补给充足,除非他们蠢到不管途中城池而直接奔袭叶尔羌,否则只要他们一个城一个城的拿下,最终我们还是只能在叶尔羌与他们决战。
我们唯一能希望的就是随着战线延长,等他们打到叶尔羌的时候已经难以保持如今这般补养,然后我们再依赖城池固守一段时间,将他们的士气消耗殆尽。到那时,若能找到机会偷袭明军大营,或许还有一线胜机。”
布日哈图摇头道:“只要明廷内阁里还坐着高日新,明军就不可能缺了补养。哪怕在叶尔羌城下顿兵一年,我也不认为他们能饿肚子。”
林丹巴图尔争辩道:“可是只要他们顿兵叶尔羌城下,我们就可以找机会派出精锐骑兵袭击他们的粮道!”
布日哈图没好气地道:“林丹台吉,你当额尔德木图是死人吗?就算博硕克图死守着瓦剌旧地不来叶尔羌,但有数万土默特精骑在旁,谁能去断了明军粮道?你还是我?”
林丹巴图尔气势一泄,垮塌般的往椅背上一靠,噘着嘴道:“那就没法打了,我看不如早些往西走,去安集延,甚至干脆一路打到撒马尔罕,夺了布哈拉,也是不错的基业!”
感谢书友“今年?多久?”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云覆月雨”、“XXXXX666666”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一)决战西域(三)
在察哈尔部的营帐内,气氛凝重而紧张。布日哈图,这位“全蒙古的太师”面色沉肃,此刻正盯着面前的林丹巴图尔,眉头紧锁,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问题。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能够洞察林丹巴图尔的内心。
林丹巴图尔,察哈尔部命中注定的大汗,虽然年纪尚小,但此刻却已经有了些大汗的模样。他虽然有些泄气,但闪动的目光说明他并不甘心,因此故意说了一番泄气话,然后静静等待着布日哈图的决策。
林丹巴图尔知道,面前这位智勇双全的太师便是察哈尔全部的希望,所有不甘屈服的蒙古人,命运都掌握在他的手中。
布日哈图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林丹台吉,我仔细分析了当前的局势。明军来势汹汹,兵力雄厚,补给充足。而我们察哈尔部虽然英勇善战,但在兵力上仍是无法与明军及其仆从军相比的。
更别说,我们更大的困局是完全打不起消耗战——大明有亿兆人丁,就算前线不胜,他们这六万大军逐渐消耗殆尽,可那又如何?死了六万,那便再来六万,无穷无尽。故我们正面与明军交战,即便有一时之胜,也断无长期之胜。”
林丹巴图尔听后,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他深知布日哈图所言非虚,察哈尔部已经陷入了困境。这其中的道理,早在去年布日哈图出兵甘肃前就分析给他听过。简单来说就是,明朝的优势在于几近无穷的人口。多年前的明廷难以发挥这一优势,原因是他们财政困难。
然而自从高拱、高务实伯侄先后当政,明廷逐渐扭转了这一局面。尤其是高务实出任明廷户部尚书以来,明军以肉眼可见速度很快补上了财政短板,因此即便高务实当初北伐并未采用什么奇计妙策,依然迫使察哈尔部只能排除万难,冒死西迁。
当时布日哈图就告诉他,出兵甘肃并不是为了反攻明朝,而只是稍稍打乱明军西征的步伐,将他们的西征尽可能往后拖延。事实证明,太师又是对的,明军的西征至少被拖延了半年,甚至可能拖延了一年时间。
然而即便如此,绝对实力的绝对差距仍是不容质疑的。拖延只是拖延,并不会改变时局的最终走向。
林丹巴图尔小脸铁青,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但他依然有一种期待——既然太师算准了一切,那他就应该对今天的局面有所预计。所以,他也应该有所措置才对。
果然不出林丹巴图尔所料,布日哈图没有多等,很快继续说道:“然而,直接放弃作战向西逃跑也并非上策。我们的军队中,除了察哈尔本部蒙军之外,还有在叶尔羌招募的仆从军,以及收拢的瓦剌败军。这些部队的忠诚度难以保证,若我们察哈尔军逃跑,他们可能会士气崩溃,甚至投降明军,对我们察哈尔本部发动反叛。”
林丹巴图尔听后,心中不禁一紧。他明白,布日哈图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这些仆从军和瓦剌败军虽然暂时归顺了察哈尔部,但他们的忠诚度确实难以保证。
叶尔羌是被察哈尔军事征服的,并且那次征服在叶尔羌人看来明显有突然袭击的感觉,因此叶尔羌本地人并不心服。加上察哈尔与叶尔羌ZJ信仰也不同,就更加加深了这种潜在的矛盾。
如今察哈尔军力强势,叶尔羌仆从军自然不敢造次,但如果察哈尔面对明军一枪不发转身就跑,叶尔羌仆从军还会老老实实跟着察哈尔蒙军撤离吗?恐怕他们反而更愿意选择就地投靠来袭的明军,甚至为了抬高身价而对察哈尔军反戈一击。
至于瓦剌残部,情况也不甚妙。他们的确有万余可战之兵,但他们的部落此刻应该大多已经落入明军之手——听说已经被分配给了额尔德木图,这一次则可能由博硕克图来看管。
总之不论如何,他们的部落、家族应该都在明军手中,除非他们能完全抛弃这些,否则就一定有不少人希望与明军讲和,然后回到自己的部落。
布日哈图和他说过,跟这种人谈蒙古人的荣耀是没有意义的。甚至从源流来看,他们也不算纯正的蒙古人——瓦剌的源流是成吉思汗早期征服的部落,后来算作蒙古罢了。而且瓦剌还有个大问题,他们四部现在的首领也都不是黄金家族出身,很难想象他们会在乎什么“蒙古荣耀”。
更何况,黄金家族拥有的土默特不也臣服大明了吗?还有鄂尔多斯部,人家可是济农,是全蒙古的副汗,不也臣服大明了?土默特和鄂尔多斯都能臣服,他们瓦剌有什么心理负担?打不过就加入,这在草原上并不丢人。
两人各自陷入了沉思,其他与会将领更不敢多言,营帐内只有烛火的噼啪声在回荡。过了许久,布日哈图终于打破了沉默:“我有一个计划,或许可以为我们争取一线生机。”
包括林丹巴图尔在内的所有人都瞬间向他投去目光。布日哈图面色平静,走到地图前,指着上面的位置详细解释起来:“我们可以派少量察哈尔部骑兵监督叶尔羌军与瓦剌残部去抵抗和消耗明军。
叶尔羌军人多势众,可以让他们去抵抗明军北线主力刘綎部;而瓦剌残部虽然人少,但勇猛善战,可以让他们去抵抗明军南线的额尔德木图部。”
林丹巴图尔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明白布日哈图的计划意在分散明军的注意力,同时消耗他们的力量。他点头表示赞同,并问道:“那么,我们的主力又该如何行动呢?”
布日哈图微微一笑,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路:“我们的主力将假意坐镇叶尔羌城,宣称会按照战事发展来随时分兵救援南、北两路前线,实则暗中集结,准备西进布哈拉,攻击安集延。
安集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若是在平时,我们反而不好打它的主意。然而眼下我们面临大战,布哈拉人一定不会料到我们的主力不去与明军血战,反而突然出兵安集延。
林丹台吉,诸位,若我们能将安集延一举攻下,不仅可以为察哈尔部找到新的落脚点,而且根据地形来看,安集延东、南、北三面环山,正好可以防备明军继续死咬着我们不放。
与此同时,安集延往西却有道路,方便我们在站稳脚跟之后继续西进。若能一举拿下撒马尔罕,那就正如林丹巴图尔所言,我察哈尔部又得到了一处汗业之基!”
林丹巴图尔听后,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站起身,紧握拳头道:“此计甚妙!那么,就由我亲自带领小股精锐骑兵去偷袭安集延吧!”
布日哈图稍微犹豫了一下,显然有些担心林丹巴图尔的年纪。此时一名魁梧的将领站了出来,朝布日哈图抱拳道:“太师,塔什海愿做林丹台吉的先锋!”
布日哈图面色一喜,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二人愿意为我蒙古奋力一击,本太师自无不允。林丹巴图尔、塔什海,你二人清点扎鲁特、奈曼两个鄂克托,随时准备奇袭安集延!”
林丹巴图尔与塔什海立刻领命。林丹巴图尔第一次受命领军,表现得跃跃欲试,而塔什海虽然看起来也才二十多岁年纪,但却面色沉肃,毫无兴奋之情,只是眼中闪过的厉芒表露出他已经动了杀机——布哈拉人,安集延这处宝地我塔什海要了!
布日哈图这些年深感察哈尔部暮气深重,因此颇为重用年轻将领,而塔什海正是其中的佼佼者。此人在西迁时还只有十几岁,但在他父亲于西征途中战死之后,他就接掌了父亲留下的勇士,在击败叶尔羌的过程中立下大功。
战后布日哈图掌握实权,很快把察哈尔八个鄂克托之一的奈曼鄂克托交给他执掌,而他也很好的完成了布日哈图交代的任务——清剿叶尔羌残部,稳定驻防地区,随军“东征甘肃”等等。每一次他都能不负众望,逐渐成为布日哈图最信任的将领之一。
本来,布日哈图就想让塔什海去拿下安集延的打算,但林丹巴图尔的突然请战让布日哈图犹豫了一下。
诚然,从军事上而言塔什海是最佳的人选,但如果考虑到大汗重病,林丹台吉迟早会成为大汗,那么从政治上而言,林丹台吉就成了奇袭安集延的最佳人选。
可是,林丹台吉毕竟还不到十岁,就算蒙古人打小就活在马背上,这个年纪也顶多只能随军前进不被落下,真让他去作战肯定不可能。
但塔什海果然聪明,见到太师犹豫了一下,立刻站出来主动请战,而且还不用旁人提醒,一开口就给自己定为“林丹台吉的先锋”。这就帮了布日哈图的大忙,否则布日哈图还要依靠自己的权威来给林丹台吉背书——无论如何,将来的大汗第一次出战,总不好反而做塔什海的部下。毕竟,塔什海可不是黄金家族的出身。
接下来的日子里,察哈尔人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行动。
布日哈图首先挑选了一批忠诚的将领和精锐骑兵,分别派往叶尔羌军和瓦剌残部进行监督。他亲自与这些将领交谈,传达了察哈尔部的决心,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的士气。
他告诉他们,这是一场关乎察哈尔部生死存亡的战斗,他们必须全力以赴。因为如果正面战场打得不够激烈,在一旁观战的布哈拉、哈萨克乃至其他各种势力,就一定不会放松警惕。
当然,他还要悄悄和这些亲信将领交底,告诉他们虽然正面战场要看起来打得非常激烈,但他们却不能让自己麾下的察哈尔精骑损失太多,因为此战的目的是让叶尔羌军和瓦剌残部去消耗明军实力,而他们自己则还要在合适的时机突然撤军西进,去安集延与大军会合。
同时,布日哈图也亲自去了叶尔羌军和瓦剌残部军中,向他们表明了死战的决心,让他们知道察哈尔部对他们的信任和期望。他告诉他们,只要他们忠诚于察哈尔部,共同抵抗明军,不仅胜利终将属于他们,而且在战胜之后会有巨大的好处。
比如,哈密一带将被划给叶尔羌军屯驻,让他们在察哈尔治下拥有高度的自治权;瓦剌残部则将在明军败退之后回到瓦剌诸地,察哈尔与他们保持盟友关系而非上下级关系。至于明军败退时丢弃的物资,察哈尔本部也只取一半,剩下的一半按照叶尔羌与瓦剌两军的战果来分配。
总之,布日哈图许下的诺言看起来非常实诚,既大方又不失真实——他要是说得再过,那就显得太假了。布日哈图很好的拿捏了其中的分寸。
在准备期间,布日哈图还亲自检查了军队的装备和补给情况。他深知,在战场上,一支装备精良、补给充足的军队往往能够占据优势。因此,他下令全军加强训练,提高战斗力;同时,他也加强了与周边国家与部落的联系,争取他们的支持和援助。
他当然知道布哈拉的态度肯定是坐山观虎斗,而哈萨克虽然肯定会对紧邻的瓦剌四部旧地有兴趣,但面对博硕克图却未必能取胜——他都知道,但他仍然要派人求援。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哈萨克人或许还无所谓,但布哈拉人则很可能会怀疑,这就加大了奇袭安集延的难度。
在林丹巴图尔准备偷袭安集延的同时,布日哈图也在大张旗鼓地集结察哈尔部的主力。他挑选了一批精锐骑兵和步兵,组成了一支战斗力强大的部队,让人一看就觉得这是随时打算去与明军决战的。
终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雪夜,林丹巴图尔和塔什海率领的两个鄂克托精锐骑兵悄悄地出发了。他们沿着预定的路线行进,经过几天的艰苦行军,他们终于抵达了安集延东边的山脉外侧。
感谢接连不断的大雪,感谢气势汹汹的明军,享受了好些年和平的布哈拉驻安集延守军根本没料到会有一支奇兵已经离他们不远。
此刻,摆在林丹和塔什海面前的最后阻碍,就是面前高耸且被大雪封冻的山脉。他们这一路西进已经损失了三成随军战马,要想翻越山脉,至少还要再留下几成战马。或许当他们抵达安集延的时候,出战时的战马只能剩下一两成。
然而两人虽然心疼,却并不颓废,反而互相对视一眼,用力道:“为了蒙古,此战必胜!”
感谢书友“云覆月雨”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一)决战西域(三)阿克苏之战
二月的西北春意初现,但冰天雪地的面貌并未出现太大的改变,西征军是踏冰冒雪开始发起这次战争的。如双方战前所料,南北两路明军的初期作战都颇为顺利。
南线额尔德木图方面一路南奔转西,轻易击败了第一支守军,只花一个上午便完成了对罗卜的占领。紧接着,土默特骑兵开始西进,两日后抵达怯台,花了四天的准备时间,再次以一个上午顺利击败守军。
休息一日,额尔德木图继续沿着沙漠和高原的结合边缘西进,五日之后抵达克里雅。克里雅是和阗的东部门户,因此屯驻了七千守军。
再加上此城城墙也还结实,缺乏重炮的额尔德木图一时半会攻之不破,只好转攻城为围困,同时向哈密报告情况,顺便也试探着问了问已经来到哈密坐镇的甘肃巡抚王庭撰,看看能不能被特批获得一些炮兵前来支援,毕竟此时的蒙古人早已不善攻城了。
北线刘綎一边也很顺利。他这一路冬末出发,先是就近拿下了叶尔羌与瓦剌和硕特部交界不远的又力失。
又力失虽是城池,但城池不大,原本只是市集性质,其防卫靠的是游牧于周边的部落。如今因为明军主力已经进驻其不远的吐鲁番,布日哈图早就将听命的部落撤走,因此又力失城相当于未经战火,被明军直接占据。
明军主力在又力失稍加整顿,主要是安排布防,将之作为西进的后勤据点,然后便启程向西,于半个月后抵达苦先。
苦先是当前的名字,此地古名其实十分显赫,正是龟兹。刘綎学问虽然一般,但对龟兹之名还是有所了解的,对于自己能成为收复龟兹的明将也颇为自豪。不过这些暂且不提,只说这一仗打得如何顺利。
如何顺利呢?于又力失不同,苦先城中倒有守军,但明军先锋抵达之时,苦先守军便主动派人联络,表示愿意献城投降。原本明军先锋、游击将军廖文耀还有些担忧,恐苦先守军是要玩一出诈降,没敢轻易答应。
等刘綎亲率主力抵达苦先城外二十里时,明军诸将突然发现一小股骑兵从城内驶出,正朝自己而来。虽然对方不过两百余骑,但刘綎仍然下令前军戒备,结果对方表示来的正是苦先城内的守军主力——除了他们之外,城里就剩下四五百步兵,还都是老弱病残了。
刘綎颇为诧异,毕竟苦先就是龟兹,是西进道路上一处必经之地,只要敌军卡死了龟兹城,以步兵为主力的明军就基本上不可能绕行——除非他要玩点只带精锐骑兵偷袭敌军后方的花活。
事实上这种可能性并不存在,因为苦先以西的下一个重要据点是西域交通要道阿克苏,那是一座大城,除非守将守军全是二百五,否则不存在被轻骑偷袭而陷落的可能。
刘綎命前军将领头前来的将领传至中军帅帐,一问方知他们确实只能投降——布日哈图为了收缩兵力,竟然连苦先这样的要地都实际上放弃了,他的计划是死守阿克苏。
接受投降之后,刘綎将全军分为两部,一部分驻扎城外,另一部分由他亲自率领进城。苦先守军并未说谎,此城确实只有七八百兵丁,而且带甲者只有三百余……可以说披甲率不到一半了。
与之前的又力失一样,苦先城也要作为后勤据点来布置,而且因为苦先城比又力失要大不少,因此刘綎又被迫在此处停留了四日。这期间有个小问题,就是关于如何处置降军。
按照刘綎原先的想法,降军八百问题不大,留下两千明军在此接手主要城防,让着八百降军做个打杂的就好。但明军将领们略有些担忧,两千明军控制八百降军自然没问题,但万一有敌军埋伏在附近,等明军主力西进来偷袭苦先,结果城内降军里应外合,那苦先城岂不是就有危险了?
因此他们坚持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即便不说杀俘吧,至少也该把他们送去吐鲁番,让王庭撰王抚军来处置,至于他想改编还是遣散这批人,那都跟我们西征将领无关了——后续有什么麻烦,那也是王抚军的首尾,可赖不到咱们武人头上。
虽然刘綎觉得这样挺麻烦,但考虑到大家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最终还是答应下来。不过,他认为明军兵力也有限,不可能一边留下人手驻扎苦先,又一边派人“押解”降军去吐鲁番,因此干脆让降兵自己去吐鲁番报到。
这一来降兵却有意见了,他们表示布日哈图本来就没给苦先城留下什么物资,他们现在根本难以自行前往吐鲁番,请刘太师(蒙古习俗,把汉家高官统称太师)怜悯。
刘綎无法,考虑到西征准备充足,暂时倒还不缺物资,便拨付了一些口粮和精饲料给他们,然后写了一封文书,盖上自己的西征提督关防,告诉他们东返的路上如有意外,还可以去又力失补给。如此一来,八百降军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次日开始东归吐鲁番接受下一步安排。
又过一日,刘綎仍然按照计划留下两千人驻守苦先,然后率军继续西进。这一次,目标就是西域重镇阿克苏了。
阿克苏地区是个沙漠边缘的盆地绿洲,南方是沙漠,北方是雪山,阿克苏城就坐落其间。初春时节的阿克苏,大地正缓缓从寒冬的沉睡中苏醒。这个季节,阿克苏的天空常常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蓝,阳光开始变得温暖而柔和,但冰雪尚未完全消融,它们如同守护者一般,静静地躺在山巅和阴凉之处。
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雪山依旧巍峨耸立,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宛若一顶银色的皇冠,闪耀着冷峻的光芒。山脚下,冰川融水汇成的溪流开始活跃起来,潺潺流水声伴随着春风,唤醒了沉睡中的大地。
阿克苏河在这此时也逐渐解冻,河面上偶尔还能看到漂浮的薄冰,随着水流缓缓前行。河岸两旁的柳树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与残留的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展现出生命的顽强与希望。
既是绿洲,便有农田,哪怕是在蒙古人的治下。阿克苏城周边的农田里,农夫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们翻耕着土地,准备播种新一年的作物。虽然寒意未尽,但人们的热情和对春天的期盼已经如火如荼。偶尔有孩童们在雪地上嬉戏,留下一串串欢快的足迹,预示着冬日的结束和新生的开始。
倘是往年此时,阿克苏的市集中,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贩应该已经开始摆摊设点,琳琅满目的商品展示着丝绸之路的繁荣。人们的交谈声、马蹄声、驼铃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初春画卷。
但,那是往年。今年兵灾将近,谁还能如此轻松惬意呢?
在初春的寒风中,阿克苏城的气氛紧张而凝重。城墙之上,察哈尔部的旗帜迎风招展,三千精骑屯驻城中严阵以待。见过这支精骑的人都说,这些蒙古勇士个个眼神坚定锐利,仿佛能穿透远方滚滚尘烟中的敌人。
不过,这三千精骑并不是城中唯一一支守军。城内的两万余叶尔羌征召军也在紧张地备战,士兵们这几日不是忙着检查武器,就是抓紧修补着盔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城外的明军,已如一条巨龙般蜿蜒而来,旌旗猎猎,战鼓隆隆。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收复失落的西域故土,而阿克苏城作为通往西域的咽喉要地,自然是这场征途上的必争之地。明军上下深知,只有攻下这座坚城,才能打开通往西域的大门,为大明实现“远迈汉唐”的图景。
城内外,双方的斥候不断穿梭,探查对方的虚实。城中的守军加固了城防,挖掘了壕沟,准备了滚木礌石,以防明军的猛攻。而明军则在城外布置了营帐,设立了防线,同时派出使者试图劝降,希望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夜色渐浓,明军的营帐中却是灯火通明,如同白昼。征西提督刘綎身披铠甲,端坐在主帐之中。他的眼神坚毅而深邃,仿佛能洞穿这夜幕,直视即将到来的战斗。
西征军的将领们,如总兵边之垣、副总兵刘天俸、参将廖文耀和周于德,以及游击王化龙、寇崇德、夏世勋、陈其正、刘招孙、刘绍贵等人,已然齐聚一堂,共同商议阿克苏战役的作战计划。
“诸位!”刘綎的声音在大帐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根据京华商社线报,阿克苏守军分为两个部分,一是那支三千人的察哈尔骑兵,他们可以看做是此战蒙军的督战队,负责监督叶尔羌黑军与我军作战。另外,线报再三强调,这支察哈尔骑兵还受命以叶尔羌黑军为饵,来尽量消耗我军有生力量;
至于叶尔羌的黑军,他们虽为察哈尔人的仆从军,但为了守住阿克苏,保卫他们的栖身之地,必定会拼死抵抗。因此,我们必须谨慎行事,针对他们的特点,制定周密的战术。”
没有人问京华商社的线报何以连察哈尔骑兵受命以叶尔羌黑军消耗明军这样的内幕都能探听清楚,因为这一路上京华商社已经再三向他们证明了一个道理:财能通神。
察哈尔人在叶尔羌的统治本来就不算十分稳固,只是因为布日哈图手段高明,才能看似平静。但平静之下从来不乏涌动的暗流,不仅叶尔羌残余的上层人士愿意为了金银珠宝出卖情报,甚至就连察哈尔部蒙古人的不少头领也是如此。
不过,金钱的作用也不是无限的,比如明军现在希望收买城中守军,或者开出优厚条件让他们开城投降,这就没法做到了。
总兵边之垣跨前一步,手指着地图上的阿克苏城,详细分析道:“阿克苏城墙高大且厚实,强行攻城恐怕损失惨重。依我之见,我们仍应依照朝战之攻城经验,先以火炮轰击城墙,破坏其防御设施,为后续攻城创造条件。”
副总兵刘天俸点头附和:“边总戎所言极是。火炮乃我军之利器,必须充分发挥其威力,此前又力失、苦先两战都是不攻自破,我军火药储备尚称充裕,这阿克苏之战正好用来扬威!
不过与此同时,我们还需考虑敌军的反击,特别是那些察哈尔骑兵。按照京华商社的线报来看,这支骑兵毫无疑问是察哈尔本部精锐,倘若在我军陷入攻城之时突然杀出,侧击我军一翼,亦或直冲中军大帐,无疑都极其危险。”
游击将军廖文耀显然同意这个看法,于是也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为确保万无一失,末将愿承担截击敌军援军和突袭敌军后方的任务。若察哈尔骑兵真敢如此,则末将或可出其不意,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众将领的讨论愈发热烈,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出谋划策。经过长时间的商议,各项细节逐一得到完善,最终刘綎拍板道:“那好,我们就按照商议的方案行动。明日拂晓,集中炮兵先行开火,力求以最快的速度摧毁敌军城墙。随后步兵和骑兵协同作战,一举拿下阿克苏!”
与此同时,在阿克苏城内,气氛同样紧张。名义上的守城主将、执掌叶尔羌黑军的艾尼瓦尔召集了城内所有的将领,商讨对策。他神色凝重地道:“明军来势汹汹,我们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明军火炮威力惊人,故城墙之防御乃是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任何疏忽。各种临时加固城防之准备,必须在今晚全部做好!”
巴尔思,这位察哈尔骑兵的主将,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即便城墙被破,我的骑兵也会立刻出击,将突入缺口的明军撕成碎片!”
城内的将领们纷纷表示赞同,他们深知此战关乎整个西域的战局,必须竭尽全力捍卫阿克苏。不过,艾尼瓦尔望向巴尔思的目光却并不坚定,他总觉得巴尔思的话虽然听起来慷慨激昂,但似乎有些过于自信了。
明军打破缺口,那也并不是察哈尔骑兵发挥的时机,毕竟城墙缺口又不是广袤草原,骑兵能有多大的发挥空间?这些道理巴尔思不可能不懂,但既然他肯定懂,为什么还要这样说呢?
艾尼瓦尔思来想去也没想明白,但他也不好多问——或者说,不敢多问。虽然名义上自己才是阿克苏的守军主将,但众所周知,叶尔羌黑军只是察哈尔部的附庸。即便城中的叶尔羌黑军人数远多于察哈尔骑兵,但这支骑兵的主将巴尔思在地位上仍然远高于自己。
艾尼瓦尔甚至怀疑,布日哈图太师让自己做守城主将,却让巴尔思作为援军主将来此,搞不好是打定主意万一城池失陷,不至于让巴尔思作为头号责任人受到重罚。至于自己么……呵,替罪羊罢了,又复何言。
随着天空逐渐亮起,明军的火炮阵地开始活跃起来。王化龙紧盯着城墙,下令道:“集中火力轰击城墙,打开突破口!”随及,二十余门重型的二号火炮齐发怒吼,城墙在猛烈的炮火下颤抖起来。
虽然这时代重炮的准头确实有限,但多打几轮之后仍然有不少巨大的实心铁弹丸击中城墙,随着城墙的裂纹一处连接一处,整个城墙开始变得岌岌可危,部分地段开始出现崩塌。
总兵边之垣见状,立刻指挥步兵:“攻城车,准备攻城!一旦炮火停止,就立刻上!”一些步兵们钻入攻城车内部,一些凑到尾部,各自抓住扶栏和把手,开始紧张而有序地接近城墙。
此时,城内的艾尼瓦尔心急如焚。他深知叶尔羌黑军正面作战不是明军的对手,但现在引以为依靠的坚固城墙在明军威力巨大的火炮面前已经开始崩溃,已经由不得他多加思考,只能大声命令:“不要管火炮,必须立刻加固和修补城墙!敢死队出城袭击明军攻城车,尽量拖延时间,只要到了晚上,明军将不得不停止进攻!”
明军是有夜战能力的,艾尼瓦尔也知道这一点,但他期望夜晚来到并非是因为黑暗能让明军停止进攻。他期望的是西域的气候——昼夜温差巨大。在初春的阿克苏,只要入夜就冷得滴水成冰,而明军不可能耐寒至此,所以必须停下来。
巴尔思,作为察哈尔督战骑兵的主将,他的目标则更加明确——在阿克苏陷落之前,尽量保证自己的部队不受损失。他冷眼旁观叶尔羌黑军的拼死作战,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暗中下令:“察哈尔的勇士们,做好准备,一旦城墙被破,我们立刻撤离!”
亲自登上瞭望木塔的明军副总兵刘天俸端着望远镜注意到了城中的动静,他立刻传令下去:“告诉廖文耀,城中骑兵有动静,让他注意,千万别让他们冲出来接近帅帐!”
随着明军火炮的停止,攻城车接近城墙,城中的叶尔羌黑军敢死队出城希望破坏攻城车。攻城车关闭尾部铁门,尾后的步兵撤回本阵,而本阵明军的火枪兵则立刻开始火力压制。他们的火枪可以击杀攻城车外的敌军,而攻城车因为有铁质防弹结构,却可以安然无恙。
黑军敢死队没有起到预期的效果,反而死伤惨重,剩下少量敢死队只能撤了回去。随着攻城车撞破更多城墙和城门,明军步兵们迅速搭起云梯车,开始夺城作战。这些步兵一部分在推动云梯车,一部分站在高耸的车上一个个的隔间中用火枪射击,打得城墙上只凭弓箭反击的叶尔羌黑军几乎抬不起头来。
不过,叶尔羌黑军仍然拼死抵抗,等明军接近之后,火枪与弓箭的威力也就相差无几了,甚至弓箭的射速还更快。至于城下的明军,叶尔羌黑军则从城墙上扔下滚木和礌石,试图阻止其进攻。然而明军士气高昂,不断有人冲上城墙,与敌军展开近身搏斗。
此时,阿克苏北城的侧门忽然打开,打着“绕袭明军侧后”名义而来的察哈尔骑兵快速出城,但却根本没有往明军着力攻城的南门而去,反而望着西北方向快马奔驰。
巴尔思不知道的是,明军游击将军廖文耀率领的明军骑兵此刻早已抵达了察哈尔督战骑兵的行进路线上。他们埋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叶尔羌黑军在明军的猛攻下开始崩溃。艾尼瓦尔眼看着局势已经无法挽回,而最后期盼的“察哈尔骑兵对明军中军发动奇袭”也迟迟不见,他无奈地下令全军投降。
而此时,巴尔思率领的察哈尔督战骑兵也已经脱离战场,开启了狂奔模式——只是正好撞到了廖文耀的伏击圈内。
廖文耀见状,立刻下令:“出击!拦截那些逃跑的骑兵!”明军如猛虎下山般冲出埋伏地,向察哈尔督战骑兵发起猛攻。
巴尔思先是大吃一惊,但也马上回过神来,大喊道:“明军是具装骑兵,跑不过咱们!勇士们,冲过去就能回到叶尔羌!”
不得不说,巴尔思能被委以重任是有道理的,布日哈图没有看错他。一番激战之后,虽然数百名察哈尔骑兵被歼灭,但大部分还是成功逃脱了。此刻的明军骑兵仗着装备精良,正面作战已然不畏蒙古骑兵,但论到机动性……还得看蒙古人的。
最终,明军成功占领了阿克苏城。城内剩余的叶尔羌黑军在无法抵挡明军的攻势后选择投降。
此战明军大获全胜,以战死五百六十三人、负伤两千余人为代价,拿下了西域第一个交通枢纽阿克苏成。与之相对应的,察哈尔督战骑兵虽然战损数百人,但大部分还是得以全身而退,而叶尔羌黑军参战两万余人,战死四千左右,余者或是负伤,或是被俘。
此战之后,曾被察哈尔人倚为重要辅佐力量的叶尔羌黑军几乎全军覆没。叶尔羌城已然不远,而且因为少了叶尔羌黑军,似乎更加摇摇欲坠。
刘綎大喜过后逐渐冷静下来,在夜间的会议中提出了一个疑问:“我军都已经打到阿克苏了,为何不仅未曾看见蒙军主力,甚至仅有的三千察哈尔骑兵还在关键时刻临阵脱逃?诸位对此有何见解?”
感谢书友“墨写惊鸿”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doni”、“书友20170107012220447”的月票支持,谢谢!
PS:6K应该算1.5章吧……顺便,考虑到读者之前的反馈,没有主角参与的战事会尽快写完,然后就该随驾南行了。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一)决战西域(四)锦囊计
在阿克苏城的明军指挥部内,烛光照亮了将领们沉思的面庞,但却无人立刻回答。
征西提督刘綎环顾四周,再一次沉声发问:“今日战场实有异常,蒙军主力未现,而察哈尔骑兵撤离,其中定有蹊跷。各位有何高见?”
这次不能不回答了,副总兵刘天俸率先发言:“末将以为,布日哈图或是在施行战略收缩,放弃次要城池,集中兵力以备大战。”
刘綎轻轻点头,又环顾其他将领。
参将廖文耀被他看了一眼,也便将心里的疑虑提出:“末将担心,此举或许是布日哈图欲行诱敌深入之计。我军自哈密出发,一路凯歌高奏,若因此轻敌冒进,在阿克苏立足未稳之时便继续西进,恐遭蒙军伏击。”
游击将军王化龙则另有见解,道:“或许蒙军内部生变,察哈尔骑兵之撤,乃内乱之征兆?倘若如此,我军或可借此分化敌众。”
总兵边之垣微微摇头,道:“诸公之言,皆有所据。然据京华商社此前的情报来看,布延汗病重不能理事甚久,而其子早夭,其孙林丹巴图尔年不及十岁,察哈尔内部无人能威胁到布日哈图的权力稳固,因此也不太可能会有内部生变的可能。以我浅见,我等需加强谍报,以窥敌之真意,免受假象迷惑。”
刘綎听罢,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各位所言,各有千秋。然我军之战力如今已可确定强于蒙军,故无论蒙军有何诡计,只要我军稳扎稳打,巩固阿克苏,稳步推进,便无所畏惧。
诸位,我军士兵勇猛善战,装备精良,朝廷又给了我们一年多的时间来适应西域气候环境,各军将士早有坚韧不拔之意志。因此只要我们步步为营,任何诡计都将不攻自破。”
既然刘綎已经定下基调,明军将领们便开始着手制定详细的城防巩固计划和后勤保障措施。刘綎与诸将深知,城防的稳固和粮道的畅通是战争胜利的关键因素。
首先,针对城防的加固,刘綎命令副总兵刘天俸负责监督城墙的修缮工作。他们动员了城中的工匠和部分士兵,开始对城墙进行全面的检查和修复。对于那些受损严重的部分,他们使用了坚固的石料和砖块进行加固。同时,城墙上设置了观察哨和箭楼,以便更好地监视城外的情况。
为了充分发挥火炮的威力,刘綎安排参将廖文耀负责火炮阵地的布置。他们在城墙的关键位置设立了火炮阵地,确保每一门火炮都能够覆盖到城外的各个方向。
火炮手们进行了密集的演训,以提高射击的准确性和反应速度,只差没有真开火试射了。此外,他们还准备了足够的弹药,确保在长时间的围城战中也能够持续作战。
在后勤保障方面,游击将军王化龙被指派负责粮道的安全和畅通。他派遣了精干的斥候队伍,沿着主要的补给线路进行巡逻,以防止敌军的小股部队进行骚扰。同时,他们还在沿途设置了多个隐蔽的粮草储备点,以便快速补充前线的物资需求。
总兵边之垣则负责协调各方资源,如确保城内的粮食供应充足,同时还要保证水源的安全等等。他们挖掘了更多的水井,并对原有的水源进行了保护,防止有潜伏在城中的敌人投毒或破坏。
刘綎亲自巡视各项准备工作,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得到了妥善处理。他行至每一处都会对士兵们说:“如今阿克苏之城防犹如铜墙铁壁,粮道更是被精心看护。只要尔曹坚守岗位,保持警惕,无论是城防还是粮道,都坚不可摧。”
随着计划的执行,阿克苏城的防御体系在短短几天之内快速完善,明军的士气也随之高涨。他们知道,只要这座城池万无一失,就能够为后续的军事行动打下坚实的基础。而在后方,粮道的安全保证了前线的补给,使得明军能够在持久战中保持强大的战斗力。在这样的双重保障下,明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
在阿克苏城的防御体系稳固之后,刘綎决定采取积极进取的战略,进一步压缩察哈尔蒙军的活动空间。他精心策划了两路进攻行动,旨在切断敌军可能得增援,同时也对敌军的心脏地带发起决定性的攻击。
首先,刘綎命令一支由三千精锐组成的先锋部队,向西北方向挺进,目标直指乌什。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迅速占领乌什,封锁由哈萨克方面通往阿克苏盆地的重要通道,从而阻止哈萨克人可能的增援。
乌什的地理位置极为关键,一旦控制了这里,就相当于切断了察哈尔蒙军最有可能获得的的一条外援生命线——哈萨克地域广大,主要面对的地区虽然是已经落入明军之手的瓦剌诸部旧地,但在南线却也有乌什这一条狭窄通路可以进入西域。这三千人就是刘綎派出去彻底封死哈萨克干预可能性的。
与此同时,在留下五千人固守阿克苏之后,刘綎亲率剩余的四万主力大军,向西南方向的巴尔楚克发起攻击。巴尔楚克是连接阿克苏与喀什噶尔的重要枢纽,控制了这里,就能为明军进一步西进打下坚实的基础。刘綎计划在攻占巴尔楚克后,立即挥师西进,直捣喀什噶尔。
喀什噶尔作为西域西部的重要城市,不仅是经济要地,也是军事重镇。刘綎深知,如果能攻下喀什噶尔,将对整个西域地区的战局产生重大影响。届时,叶尔羌城的蒙军将被彻底孤立,完全失去外援,成为明军的囊中之物。
在出发前的动员大会上,刘綎将军慷慨激昂地对士兵们说:“今日之战,关乎国家荣辱,关乎我族兴衰。我等将士,当以身许国,奋勇杀敌。乌什与巴尔楚克,乃是我们通往胜利的必经之路。喀什噶尔,更是我等赖以建功立业、封妻荫子的战利品。只要我等同心协力,就没有攻不破的城池,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士兵们听后士气大振,他们高呼口号,誓言要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与勇敢。随着号角的吹响,两路大军踏上了征程。他们的身影在茫茫戈壁上显得格外雄壮,仿佛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正向着胜利的方向疾驰而去。
然而事情并不完全与刘綎的设想相符,当明军的探马带回喀什噶尔城内外都有大量蒙军活动的消息时,刘綎不仅眉头紧锁。随后刘綎再次加派探马,以确定喀什噶尔的情况。
紧接着,他获得的情报揭示了一个严峻的事实:察哈尔部不仅动员了全部的战斗力量,甚至连非战斗人员——包括整个察哈尔部的老弱妇孺——也一同迁移到了喀什噶尔,看起来布日哈图是做好了在喀什噶尔长期坚守的准备。
在确认了喀什噶尔的蒙军集结情况后,刘綎并未急于发动攻击,而是采取了更为稳健的策略。他明白,面对察哈尔部的全力抵抗,单纯的强攻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因此,他决定暂停前进,转而在喀什噶尔以东寻找合适位置扎营安寨,构筑野战防线,以等待时机成熟。
当然,他的谨慎应对还有其他原因。最主要的是,他对布日哈图摆出要在喀什噶尔决战的举动有些难以理解。
这倒不是说喀什噶尔不重要,从地缘角度而言,喀什噶尔非常重要。但问题是,即便喀什噶尔很重要,你布日哈图似乎也没必要把全族老幼一齐转移至此吧?毕竟你们这些年统治西域的汗庭所在是叶尔羌城啊。
在刘綎看来,布日哈图此举就好比是放弃了内线的叶尔羌城,压上全部家当在外线和自己率领的明军主力决战,而问题在于叶尔羌并不会因此就没有威胁——南线的额尔德木图只要攻克和阗,下一站可就是叶尔羌了!
虽然有些想不明白,但刘綎还是觉得无论布日哈图怎么打算,至少明军现在并无危险。既然如此,刘綎也就先抛开布日哈图的企图难得琢磨了。
他现在的计划首先就是等待南线的额尔德木图。当前态势明显,他计划与额尔德木图的部队形成南北夹击之势,从两个方向对喀什噶尔、叶尔羌两城施压,迫使蒙军分散兵力,从而削弱其在单一方向的防御力量。
同时,刘綏深知自己麾下的刺刀火枪兵和炮兵在对阵骑兵时的优势与劣势。火枪兵和炮兵虽然火力强大,但在机动性上不如骑兵,至于冲击力,那更是约等于无。因此,他需要通过稳固的战阵和防御工事来弥补这一短板,确保在与蒙军的交战中能够发挥出最大的战斗力。
刘綏下令在喀什噶尔以东选择了一系列有利地形,开始构筑营寨与其他防御工事。他命令士兵们挖掘壕沟,设置拒马和鹿柴,构建火炮阵地,并在关键位置布置了火枪兵的射击点。这些工事的设计旨在最大限度地发挥火器的射程和威力,同时减少骑兵冲锋带来的威胁。
在等待额尔德木图的同时,刘綏也没有放松对蒙军的监视。他派遣了精锐的夜不收,密切关注蒙军的动向,以便随时调整自己的战术布局。他还加强了与后方的联系,确保粮草和弹药的供应不会出现中断。
仅仅两天时间,明军的防线就将近完成,这也说明他这支军队确实对得起“明军精锐”的称呼,而士兵们的士气也在防线稳固之后愈发高涨。
身经百战的他们也都知道,虽然暂时停止了前进的脚步,但每一步都是在为最后的胜利铺垫。只要额尔德木图的土默特骑兵抵达指定位置,两军形成合围之势时,明军的攻势将会如雷霆一般,给予蒙军致命一击。
在明军严密布防,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之际,喀什噶尔的蒙军却表现得镇定自若,每日举动几乎一模一样,显得极有章法。而刘綎现在的麻烦却是联系不上额尔德木图——这不奇怪,除非刘綎能派出探马绕行整个塔克拉玛干沙漠,否则就没有办法联系。因为唯一的可以通行的陆路就是走喀什噶尔、叶尔羌-和阗,而这三地都在察哈尔人手中。
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京华难道没有给刘綎和额尔德木图配备信鸽么?有是有的,但“飞鸽传书”有一个要点:目的地是固定的(自身位置可变,目的地不可变)。
现在情况是,刘綎不管走去哪儿,都能飞鸽传书到哈密,但哈密无法通过飞鸽传书找到刘綎。换句话说,额尔德木图那边也一样,他也可以飞鸽传书给哈密,但哈密无法飞鸽传书给他。
总之,他俩手里的信鸽现在有点像后世的传呼机,也就是所谓BP机,是单向联络,而非双向即时通讯。
刘綎又耐着性子等了三天,还是无法和额尔德木图取得联系,也没有发现前方的喀什噶尔有何异动。换言之,布日哈图是在好整以暇地等待刘綎主动进攻。
刘綎可以理解布日哈图的镇定——明军是进攻方,进攻方迟迟不发起进攻对布日哈图而言完全是好事。一来,布日哈图可以利用这些时间加固城防,二来还可以坐看明军不断消耗后方物资。
布日哈图能等,刘綎就不能一直这么等了。无论高元辅给他准备的物资多么充足,现在的进军距离也已经太远太远了。太远就意味着途中损耗巨大,如果他刘綎在喀什噶尔城东傻等一年,那么元辅那边就恐怕要为他这五万人消耗一百万人的全年口粮。
这肯定不行,就算元辅和自己有旧有亲也不行。
刘綎知道,必须发起攻击了。他亲自率领精骑抵近侦察,发现眼下局势颇为不利。蒙军似乎也学乖了,现在给喀什噶尔建了双层城墙,就算火炮轰塌外城墙缺口,明军也不敢步兵突入,因为第二道城墙上设施齐备不说,蒙古人也肯定不吝于给这些步兵连绵不绝的密集箭雨。
无论如何与诸将商议,现在都找不到好办法。迫不得已,刘綎拿出了高务实战前给他的锦囊,抱着“总好过没有”的心态看看高元辅是否真的能够未卜先知。
谁料,当刘綎当着诸将的面打开高务实的锦囊,那里面的条陈上居然只写了四个字:拆箱树旗。
“拆箱”好理解,高务实战前送到他军中一批封了火漆的木箱,说不准拆开。至于何时拆开,等自己后续命令。
现在看来,哪里是后续命令,其实就是等锦囊被打开。那么问题来了,什么叫树旗呢?
这个问题很快就消失了,因为当刘綎命人将那些箱子送来打开之后才知道,箱子里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大纛纛面、战旗旗面。
这些旗帜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都是明军的制式模样。它们真正让所有将领恍然大悟的效果出在上面的文字——“大明征西经略南宁候高”!
所有将领同时目瞪口呆,继而互相瞪眼,仿佛想从同僚眼中得到消息:这是元辅的旗帜?啊,不对,元辅根本没兼任什么“大明征西经略”啊!
“原来如此!”还是刘綎自己最先反应过来,一排桌案道:“饶是那布日哈图才绝草原,可他这辈子还从未在元辅手下讨得哪怕一次好!元辅的意思是,只要此旗一展,布日哈图以为是元辅亲至,必然大吃一惊,继而自乱阵脚,于是我等便有了可趁之机!”
众人恍然大悟,不仅没人觉得不妥,反而一个个弹冠相庆,均道:“元辅妙计!只要蒙军以为是元辅亲至,只怕未战便已胆寒!”刘綎更不啰嗦,立刻下令将自己的帅旗撤下,换上了高务实的假旗帜——“大明征西经略南宁候高”。
继而,整个明军立刻动了起来。全军将士虽然谁也没见到元辅的大驾,但大伙儿都会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元辅何等人也,此时来军中自然是秘密抵达,这等大事难道还要给咱这等无名小卒打招呼不成?
无论如何,随着高务实的旗帜高高挂起,整个明军宛如脱胎换骨,士气高昂到远隔二十里外的蒙军都感受到了杀气,布日哈图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不出刘綎所料,布日哈图果然震惊异常。当着众多蒙军将领的面,他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猛地倒抽一口凉气,大喊道:“大事不好!”
蒙军众将虽然也对高务实的威名心有余悸,但反而没有布日哈图这般震怖,纷纷问太师究竟哪里大事不好了?
布日哈图紧张道:“高日新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他既然亲临前线,必是有了万全之计。”
他忽然面色一肃,猛然决断道:“诸将听令,所有准备必须加快,今晚三更之前开始行动,赶不上的……自求多福吧!”
众将也知道为什么必须是“今晚”,因为明军虽然在亮出高务实的旗帜之后立刻行动起来,但明军到底是以步、炮军为主,现在离喀什噶尔足有二十里远,今天是来不及就位开战了。要开战也必然是明天,所以自家的计划还有今晚可以实施。
这些事刘綎显然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己方士气高涨,而探马也来报了,说喀什噶尔的蒙军正在调动,只是目前看不出他们要如何调动。
刘綎不着急,在他看来,等明天自己摆好阵势,自然也就看得到蒙军有何变化,所以这事儿不必着急,明天自然要见分晓。
然而到了次日,就轮到刘綎目瞪口呆了——喀什噶尔玩了一手空城计,出人意料地采取了金蝉脱壳的策略,全城的察哈尔蒙古人一夜之间不翼而飞。刘綎赶紧派夜不收抵近侦察,才知道蒙军已于昨晚悄无声息地悄悄向西撤走,目标似乎直指安集延方向。
跑了?威震西域的布日哈图太师,居然就因为看到元辅的旗帜而连夜率军出逃?
当明军的夜不收发现蒙军的异动时,刘綎立即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他来不及多感慨,迅速集结了一支精锐的骑兵部队,亲自带领他们追击撤退的蒙军,希望能够截住他们,避免他们重新组织力量继续于明军拉扯周旋。
然而,布日哈图早已有所准备。他在一处地形险要的地方设下了埋伏,亲自率领一部分精兵断后,迎战匆匆而来的刘綎。面对刘綎的追兵,布日哈图并没有选择主动出击,而是冷静地等待着刘綎的到来。
当刘綎的骑兵部队赶到时,布日哈图站在高地上,居高临下地对刘綎喊话:“刘提督,久仰大名。”
刘綎看了高坡上的布日哈图一眼,心中暗道不妙:此人亲率精锐骑兵占了高地,而我军所在不仅地势低了许多,还被挤在狭窄处,只消蒙军一个冲锋,我军只怕……
刘綎深吸一口气,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大声回答道:“布日哈图太师,我对你也是久仰大名了。怎么,太师是忽然不想跑了,还是自知在元辅面前逃无可逃,干脆回来降了?”
“吾乃蒙古太师,岂有投降之理。”布日哈图知道高务实不是武将,至少此时不可能出现在自己面前,因此平时的风度又回到了他身上。
“我知刘提督你肩负着重任,要收复汉家六百年之失地。不过,如今西域之地我已还给了你们,你又何必非要与我在此处拼个你死我活呢?”
刘綎望着布日哈图占据的有利地形,心中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强行进攻只会造成无谓的牺牲。他沉思片刻,决定采取权宜之计,回应道:“既然太师如此慷慨,愿意让出这片土地,我自然也不愿在此多生是非。我们就此别过,各自安好。”
布日哈图心中大松了口气,但仍然忍不住开口道:“高元辅与我也算有旧,不知今日可有机会见上一面,我也好与他作别?”
“呃……”刘綎轻咳一声,答道:“元辅行止,岂是我一介武夫所能左右?”说完,刘綎更不打话,立刻下令撤退,带着骑兵返回喀什噶尔。此时明军已然顺利地接管了这座重要的城市,而蒙军则得以安全撤离,向安集延方向退去。
布日哈图在退走的同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嘀咕声道:“古有郭嘉遗计定江东,今有高相假旗收西域……高日新啊高日新,能骗我一昼夜者,天下间也只有你了。”
感谢书友“书友20221015115522515”的月票支持,谢谢!
PS:又是6K大章不说,而且这总没有多余的篇幅吧?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二)三道奏疏
京师,内阁首辅值房之中,高务实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三道摊开的奏疏,上疏之人分别是征西提督刘綎、甘肃巡抚王庭撰、甘肃巡按熊廷弼。三道奏疏,分别如下:
“臣刘綎稽首顿拜,谨奏陛下:
臣蒙陛下简拔,奉天承运,统率王师,征伐西疆。年来历经沙场之艰辛,终在喀什噶尔之地,获致捷音。臣谨遵圣谟,竭诚尽力,不敢稍有疏忽。兹将近日战况,暨所遭遇之情势,恭具疏陈,仰祈圣鉴。
自哈密启程以来,我军势如破竹,士气昂扬。至阿克苏地,蒙军隐匿其踪,察哈尔骑兵悄然撤离,臣等深感蹊跷。经与诸将商榷,臣意取稳健之策,固守阿克苏,徐图进取。值此期间,我军加固城防,确保粮道通畅。士卒由是用命,将校皆欲死战,具为报陛下之深恩厚泽也。
继而,臣筹划两路进攻之计,意在切断敌援,直捣敌之要害。臣亲率主力向西南之巴尔楚克进发,又遣别部向西北之乌什挺进。
臣率军行至喀什噶尔城东,遭遇蒙军严密布防,形势颇为棘手。值此之际,臣忆及元辅战前所赐锦囊,拆阅后得“拆箱树旗”四字。臣依计而行,将元辅之旌旗高悬,全军士气为之大振。
蒙军见此情景,误以为元辅亲临战阵,由是全军大骇,竟一夜之间弃城而逃。臣查之,即集结精骑以追击,奈何蒙军已在险隘之地设伏。臣审时度势,决意暂缓进攻,以免牺牲无辜。敌摄元辅之威,弃城而逃;臣困地形之窘,难图再进,两军由是互退。
此役后,我军顺利接管喀什噶尔,蒙军撤往安集延方向。臣窃思,此役虽未能达成歼灭,然成功收复喀什噶尔,则叶尔羌等地已为空城。西域之复,近在眼前,如何不是大胜?
臣深知肩负重任,定当更加奋发有为,不负陛下厚望,现将战况如实禀报。今西域将平,蒙军遁走,我部乃当就地转守,亦或稍事休整再次追击,仰祈陛下圣裁。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臣王庭撰稽首顿拜,谨奏陛下:
臣闻西域将定,思边疆稳固乃国家之大计,不可不察。臣不揣浅陋,愿献安平西域之策,以供圣裁。
臣以为,政治整合为先。宜设西域都护府,统一政令,派遣贤能,集权朝廷,与各族首领共商大计,尊重习俗,以图和处。如此,方可确保朝廷威仪远播,四方归心。
军事部署为重。宜建边军,如元辅所倡之伊犁第一军,以防外患内乱。继而加强边军训练,建立锦衣卫相应站点,确保情报通达,庶几边疆无虞。此乃固本培元之举,以御强敌,保卫疆土。
经济发展为本。宜复兴丝绸之路,招引商旅,开发资源,鼓励农耕,改善灌溉,以增国库,稳民生。此举可使西域繁荣昌盛,使为我大明富庶之地,不劳内省久为补给。
文化教育为魂。宜以尊重当地民俗为基,而着力推广汉学为要,以为教化。可建立学府,普及教育,举办交流,增进情谊。文化乃百世之基,当徐图而锐进,使我名教照耀庚西,边地百姓心向朝廷。
社会民生为根。宜关注民生,建设基础,普施王法,开展灾害防治,以保民众安康。自古民生安则社稷安,社稷安则四海安。是故安民之道,亦万世之道也。
教派政策为和。宜尊重信仰,信教自由,然亦适度管理,防止极端,杜绝冲突,以维民间和谐。诸教和顺,则人心归一,各族百姓同保大明江山。
臣所陈之策,皆出于忠诚之心,为国家长远而计。若蒙陛下恩准,臣当尽心竭力,以期早日实现西域之繁荣昌盛,翼卫大明。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臣熊廷弼稽首顿拜,谨奏陛下:
臣奉皇命,巡视甘肃,暂监西域。今值西域战事大胜,伪逆再遁,边疆得以安宁。臣不胜欣喜,谨以此奏,陈述战况,并献监察之策。
西域初定,或可设立都护府以统摄,此乃国家大计。然都护府与内地行省迥异,监察之道,尤需审慎。都护府地处边陲,民族纷纭,风俗殊异,故监察机构之设,须兼顾其殊。
臣愚见,宜于都护府内设立察院,专责监察都护府及所属州县。察院之职权,应涵盖行政、军事、财政、司法等诸方,以确保都护府运作之公正高效。察院官员,宜选派德才兼备、清名素著、精干练达之人担任,以适应西域复杂之形势。
察院之权限应有明确规定,既保证其不受各方掣肘干预,又避免权力过大导致滥权。察院当有权对都护府各级官员进行考核、审计,对违法之举进行调查、弹劾。然鉴于西域之特殊,凡涉及重大案件,则应上报朝廷,由都察院裁定,内阁审核确认,再报陛下圣断。
此外,察院应与都护府下各衙门建立沟通,确保信息互通,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察院还应定期向朝廷报告工作,接受都察院之指导与内阁之监督。
臣所陈之策,皆出于忠诚之心,为国家长远而计。若蒙陛下恩准,臣当尽心竭力,以期西域监察工作得以完善,确保边疆长治久安。臣不胜惶恐待命之至,谨奏。”
如此三道奏疏,可谓各有侧重。
刘綎的奏疏主要是说明战争过程,最后向朝廷询问行止——是就地转为固守已经获取的西域之地,还是稍加修整之后再次追击察哈尔部。
这当然是他应该考虑的事,毕竟此前高务实的命令就分了几种情况。最基本的一种情况就是只需要他击败察哈尔部,收复西域故土。在此情况之下当然有一些小问题,比如现在伊犁河谷的确已经到手,但费尔干纳盆地却还没有。
所以,刘綎的问题其实是:现在我部是先确保伊犁河谷的稳固,还是继续进军把费尔干纳盆地也拿下来?
如果还要拿下费尔干纳盆地,就属于第二种情况了。即一次性攻取高务实西域战略所划定的两大战略区块——伊犁盆地和费尔干纳盆地,以便将此二地打造成明军对中亚进行战略威慑的两只拳头。
能不能拿下费尔干纳盆地呢?高务实上次去禁卫军京北大营商议大明军事编制改革的时候,戚继光就对此有过献策,只不过有些冒险,而且对实施前提有较高的要求。
王庭撰的奏疏则是提出了西域稳定发展的全面策略,包括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社会、教派等多个方面的建议,旨在为西域的长治久安奠定基础。
他这个甘肃巡抚本来就在此次西征作战中充当后勤负责人,相应的自然也要关注西域收复之后的安顿工作。而且,很显然他看出了高务实让他做这个甘肃巡抚的用意——现在是甘肃,将来却要管西域。
西域收复于高务实秉政之时,第一任行政主官自然也必须出自实学派中,甚至更明确一点说,就是要出自“高党”。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即便高务实不说,天下人对此也有所准备,而且并不会觉得过分。
熊廷弼的奏疏则专注于西域都护府的监察体系建设,建议设立专门的监察机构——察院,以确保都护府及其下属机构的公正高效运作,并强调了监察机构与中央政府之间的信息流通和监督机制。
察院制度本身没什么奇怪,大明各省都是如此。只不过熊廷弼将西域都护府的察院职能明确了不少,而且掺入了一些私货。比如按照他奏疏中的说法,就明确了内阁对西域察院的监督权力。
要知道,大明各省的察院本质上只是围绕该省巡按御史一人来运转的,而巡按御史这个职务相当特殊,他甚至不必向他所在的上级衙门——也就
是都察院负责。
没错,当御史挂上了“巡按”名头,就只向皇帝本人负责。只有当巡按御史交卸巡按职责,重新回到都察院成为单纯的监察御史,才需要向都察院的主官左都御史负责。
那么如果西域将来的监察制度采用熊廷弼的建议,就会形成“都察院指导,内阁监督”的双重领导体制——当然,理论上最终的决断权还是在皇帝。然而众所周知的是,一旦内阁也有了明确监督权,实际就一定会大大代替皇帝的直接管理——正如现在朝廷的行政权一样,万事都先经过内阁一手,皇帝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只能按照内阁的建议来决策。
汉弗莱爵士有过名言,大意是:我们要给首相几个选项,让首相觉得自己是可以选择的。但选项里有两个选项意思差不多,剩下的一个选项则基本不可能实现,比如向法国宣战或者轰炸华沙。
内阁同样可以这般影响皇帝,比如给皇帝的建议有三个,其中两个大差不差,另一个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选,于是皇帝大概率就只能按照内阁的意思下旨。
不过话说回来,大明官场比大嘤官场多数情况下还略好一点。原因在于,大明内阁很少会被同一派人把持,而只要有不同派系的阁老存在,双方就可能内斗,继而很难完全操弄皇帝的思维。
好在,如今的内阁基本上是高务实的一言堂了……
说回监察制度。别问为什么内阁拥有监督权就成了领导西域巡按——看看大明巡抚的发展,巡抚一开始就是朝廷派往地方监督当地官员的,久而久之却成了名正言顺的领导该省三司的当地最大官员。
另外与王庭撰一样,熊廷弼也猜到高务实会用他继续做西域巡按御史,因此他在奏疏末尾的说法也和王庭撰几乎一样。
三道奏疏摆在高务实面前,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定夺。他知道,西域的战事虽然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真正的挑战在于如何稳固这片新收复的土地,使其真正融入大明的版图。
西域毕竟已经丢了六百多年,当地汉人根本找不到几个,只有行商之中还有一些,因此要想稳固下来确实有很多工作要做。
高务实决定,首先回复刘綎,指示其继续完成对叶尔羌等地的收复,然后在确保叶尔羌、喀什噶尔、阿克苏、和阗、哈密等关键地区稳固的前提下,暂时停止追击,转为防守态势,以便集中精力巩固已有的成果,并为后续的政治和经济重建打下坚实基础。
但于此同时,他也要求刘綎密切监视察哈尔、哈萨克乃至布哈拉等势力的动向,做好随时应对可能发生的变故的准备。
或者,一旦发现察哈尔部在安集延立足不稳,亦或者察哈尔部在攻下安集延之后又继续对布哈拉其他地区发起了进攻,那么也允许刘綎拥有高度自由的用兵权力,可以在战机转瞬即逝、来不及请求朝廷的情况下主动发起进攻,争取拿下费尔干纳盆地。
当然,对于伊犁第一军的建立,刘綎作为征西提督也有他该做的事……总之,刘綎的差事并没有因为西域之战基本结束而结束,反而变得更加复杂繁重起来。
对于王庭撰的奏疏,高务实认为其提出的策略全面且切实可行,只不过王庭撰这奏疏说得比较宏大,还不够细致。高务实于是将这些建议整理成详细的方案,准备提交给皇帝圣裁。对于王庭撰特别强调设立西域都护府的重要性,以及在尊重当地习俗的基础上推行汉文化的必要性,高务实也表示了肯定。
实际上关于西域收复之后要如何建制的问题,高务实之前就和皇帝有过讨论,设立都护府算是其中一种设想。如今既然王庭撰和熊廷弼都认为设立都护府比较合理,高务实也就采纳雅言了。
至于熊廷弼的建议,高务实也认为监察机构的建设至
关重要,他同意在西域都护府内设立察院,并赋予其必要的权限,以确保都护府的各项政策得到有效执行。
不过与此同时,他知道熊廷弼故意把一些话说得比较模糊,比如王庭撰提到要在西域各地锦衣卫站点,而熊廷弼就强调一切监察权都要归察院——你们俩要是没有“串供”才有鬼。
高务实毫不客气地无视了这种刻意模糊,在给皇帝的建议中明确说锦衣卫必须与其他地区一样,直接由锦衣卫都督或镇抚使管理,而不能交给察院。
文官不能把所有权利都控制在手,否则将来必成祸患。现在有他高务实在,或许这些问题都能被压制,但如果他不在了呢?绝对的权力一定会让文官集团只手遮天,然后变成和原历史上的文官集团一样,把个朝廷玩得稀烂。
票拟送到司礼监不到一个时辰,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陈矩便亲自来了内阁,传达皇帝口谕:宣大学士高务实西暖阁觐见。
感谢书友“阿勒泰的老西”、“书友20170107012220447”、“书友20221015115522515”的月票支持,谢谢!
免费阅读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三)西域都护府
春日的阳光透过皇宫精致的琉璃瓦,洒在了西暖阁的金砖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高务实身着大红纻丝坐蟒袍缓步走来,这件象征着尊贵与荣耀的顶级赐服,在他身上显得尤为庄重。
他步履从容地穿过皇宫的长廊,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稳健,仿佛每一步都在诉说着他无与伦比的功勋和权势。阳光透过琉璃瓦洒在他的身上,使他高大的身影在金色的光晕中更显威严。
西暖阁,威严大气的外表与精心布置的装饰相得益彰。墙上挂着各种各样的名家字画,每一幅都是孤本善本,异常珍贵。
皇帝朱翊钧翘着二郎腿,轻松地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拿着奏疏认真地品读,目光温和而亲切。从他脸上淡淡的微笑,可知其对局势的满意,和对高务实的到来充满期待。
“中极殿大学士、南宁候高务实觐见!”
随着陈矩的一声高宣,朱翊钧把目光从奏疏上挪开,说了一声:“请元辅入内。”说着,他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微笑着站了起来。
皇帝自然不必相迎臣子,但高务实不是普通臣子,朱翊钧总是愿意给他一些常人不敢想象的特殊待遇。
高务实步入阁内,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坚定而清晰:“臣高务实奉诏来觐,参见陛下。”
朱翊钧笑呵呵地走上前来,一手扶住他的手臂,道:“免礼免礼,来,咱们坐下说话……陈矩,快给元辅奉茶。”
高务实忙道:“此等小事岂敢劳烦掌印。”
朱翊钧却摆手笑道:“你是忙得忘了日子,今年的新茶刚到宫里,朕也是昨日才喝到的,确实不错,所以今日与你分享。”
高务实恍然道:“这么早,想是明前茶?臣还真忘了这些。”明前茶的意思是,清明节之前采摘制成的第一批新茶,一般来说是品质最佳的。
一旁的陈矩也笑道:“侯爷为皇爷尽心竭力,排忧解难无数,皇爷让奴婢为侯爷奉茶,那是奴婢的福分。”说着就笑眯眯地转身去了。
高务实面带微笑、心中腹诽:可算是我和陈矩关系好,要不然还得担心被内相记恨呢。
此刻朱翊钧已经落座,再次招呼高务实坐下。高务实坐下半边屁股,等待朱翊钧发问。
“日新,西域战况已明,接下来差不多就该是善后了吧?”朱翊钧果然也不客气,直入主题。
高务实轻轻颔首,道:“西域太远,战局不便遥制,即便刘綎上疏问策,臣以为也不好过多干涉……原本战前臣有所交代,若是情况允许,则他可以考虑拿下安集延。
不过,既然如今他特来问询,想必情况没有那么乐观。据臣判断,应该是布日哈图亲自断后一事让他有所顾虑,这倒也是情理之中。既如此,还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吧,因此……确如皇上所言,现在朝廷应该考虑战后安顿事宜了。”
“他们仨……”朱翊钧伸手朝西一指,道:“各自说了一摊子事。我想着这三人都是你举荐的,想必都从你这儿得过指点,那我与其看他们的奏疏,还不如直接问你……你前次和我说过一些,但都是具体的事。今儿个我想听听你的总体设想。”
高务实笑道:“总体设想无非是让西域稳固,长治久安。但要做到这些,就得一件事一件事的来嘛。”
朱翊钧摆手道:“也好,那你说来。”
“西域太远,以内地行省治之确有其难。王庭撰提议建立西域都护府,臣窃以为是可行的。”高务实正色道:“不过,也正因为太远,朝廷需防备当地出现割据之心,因此这局面便成了既要给予一些内地没有的自主权,却又不可给得太多。”
朱翊钧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有何措置?”
高务实道:“首先,虽然要设立都护府,但这都护府之下的官制却不可与内地诸省相差太多。比如,都护府设都护一职,由皇上钦派,以五年为一任,原则上不可连任超过两届,皇上特许除外。同时,也要设副都护一人,由即将举族前往七河地区的鄂尔多斯部推举——这副都护就不必有连任期限限制了。”
朱翊钧想了想,迟疑道:“这都护与副都护,该定几品官?我是说,都护品级若是太高,恐怕其权威太盛,又山高水远,容易尾大不掉。而若品级太低,又怕那鄂尔多斯部出身的副都护心有怨恨,也是不美。”
高务实想了想,道:“都护当与总督大致齐平,可挂兵部尚书衔,以二品论之。副都护么,挂兵部侍郎衔足以。若多有战功,或久镇边疆、忠贞不二者,可酌情加衔至兵部尚书。”
朱翊钧诧异道:“这岂不和陕西三边等地几无二致?”
高务实道:“确然如此。否则若是太过特殊,反而容易生变。”
朱翊钧想了想,又问:“都护以下呢?”
“仍设兵备道,兵备道下辖数个府或州县。”高务实回答。
朱翊钧便问:“兵备道如何设置?”
高务实道:“臣以为西域从地理而言可分为五个区域,伊犁盆地、沙漠以北、沙漠以南、瓦剌诸地、哈密周边。其中伊犁盆地乃是都护府之核心,也是臣此前提议重点建设区域,因此不必设立兵备道,而由都护府直管。
沙漠以北便是喀什噶尔和阿克苏一线诸城,可设喀什兵备道;沙漠以南便是和阗一线诸城,可设和阗兵备道;瓦剌诸地便是瓦剌旧地,这里少有城池,可设别失八里兵备道,或者另觅合适地区建城为治;哈密、吐鲁番一线则可设哈密兵备道。”
朱翊钧连忙找了堪舆图来看,看了一会儿,问道:“其余诸地我看都行,但瓦剌诸地如此巨大,别失八里却是否过于靠南,不便管辖北部?另外,哈密周边的绿洲似乎不如吐鲁番大,为何兵备道驻地要设在哈密而不是吐鲁番?”
高务实道:“别失八里确实过于靠南,所以臣才说可以考虑另觅合适地点建城并设为治所。至于哈密与吐鲁番,诚然吐鲁番绿洲范围更大,而且该地十分适合种葡萄,发展葡萄酒产业。
不过,皇上,哈密是连接甘肃与西域之关键,必须做到万无一失,因此臣以为当设一兵备确保安全。而吐鲁番虽然经济发展潜力更大,但它夹在伊犁与哈密之间,即便万一有警,只要哈密与伊犁两地之军东西对进、左右夹击,任是如何也翻不了天去。”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道:“那哈密不多说了,至于别失八里,这地方实在太靠南了,我看还是另外找个地方建城好了……你有什么建议么?”
高务实脑子一抽,差点说“克拉玛依”,然后想起这年头哪有什么克拉玛依?那是1958年才建城的地方。况且克拉玛依地区在后世别称“油城”、“黑油山”,主打一个石油产业,现在他高务实可干不了这个。
忍下这个奇怪的想法之后,高务实看了看地图,缓缓一指额尔齐斯河中段一处不小的湖泊道:“此处应是名唤斋桑泊,臣以为可在此建城,作为兵备道治所驻地。”
朱翊钧看了看地形,也觉得此处合适建城,便问道:“那这新城叫什么好呢?”
高务实道:“这自然要皇上来钦定。”
朱翊钧一愣,然后笑道:“要不就叫日新城,你看如何?”
高务实果断摆手,推辞道:“臣无收复之功,该处岂能以臣号名之,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这场仗你虽然不在前线领兵,但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可谓首功,用你名号定一城名,我看合适得很。”
高务实坚辞不受,道:“倘在后方也能藉此名传万世,如何对得起前线风餐露宿、马革裹尸之将帅健儿?皇上,非是臣假意矫情,此城之名万不可由臣而出。”
他话说得坚决,面色更是坚定,朱翊钧只好作罢,道:“既然你执意不肯,那这地方……就叫抚远吧。”高务实拱手道:“臣记下了。”
朱翊钧叹了口气,似乎感慨了一下,然后才沉吟道:“兵备道的事就先说到这儿,其下府县如何设置,你有何定策?”
高务实道:“这个倒暂时不必太着急,须得先派人清点人口、编纂户籍,然后才好确定府、州、县如何划分,以及上、中、下府县各类。另外,在此之前还有一件大事,立刻就要去办。”
“何事?”朱翊钧问道。
“准备各级官员。”高务实道:“臣方才说,西域都护府虽冠以都护府之名,实则与内地相差不大,因此一旦建制,各级官员都要从内地调派。
然而西域路途偏远,环境恶劣,经济不佳,且初有建制之时或许还要面临一些危险……总之,未必有多少人愿意前去为官。即便有,则过于文弱者也恐难适应,这就更加为难吏部了……”
朱翊钧皱眉道:“去何处做官乃是朝廷安排,岂容挑三拣四!若是不肯,那就给他们一个永不叙用!朕还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有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的愚顽之辈!”
高务实心道: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否则吏部还真不见得好办。你这当皇帝的只知道在哪做官都是做官,岂不知天下士人向往的都是繁华之处,似我当年那般被贬广西也眉头不皱的能有几个?
“既是皇上已有圣断,臣自然照办,待会就将皇上口谕转达陈天官知晓。”高务实生怕皇帝反应过来,赶紧拿话先堵了他的嘴。
接下来,君臣二人就西域都护府的建制问题又商议了许久。大致上来说,可谓基本按照高务实的建议来确定。
西域都护府设立都护一人,副都护一人,总兵一人,副总兵一人,兵备道四人,参将四人,游击六人。
这其中,都护以朝廷文官大员充任,主管西域内外军政,直接对皇帝、内阁负责;副都护以屯驻七河地区的鄂尔多斯部首领充任,负责“外西域”军政,对都护负责,但若与都护意见不一,允许越级向内阁汇报情况。
总兵、副总兵等武将由朝廷任命,同时朝廷会从全国各地转迁将门、军户充实西域,将来会逐渐提高当地将门任用比例,如内地一般。
兵备道由朝廷选派文官充任,职责、权限皆如内地,但兼顾民政之权。朝廷考核之时不仅要以军务相审视,也要考察其辖地经济发展情况。
都护府不设省级三司,也就是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其中布政使职权转移至都护,按察使职权转移至巡按御史,都指挥使职权转移至总兵。应该说相较于内地各省,这算是明显的精兵简政。
只不过如此一来,都护与总兵的实权都明显有所加强,因此高务实又和皇帝明确了西域巡按御史的监察权,尤其是军事监察权和财政监察权。
军事方面不必多说,算是九边的加强版。财政方面那可是高务实狠抓的方向,在西域都护府内,从都护到总兵,从兵备道到将来的县令,他们的每一笔公费支出都要经过察院同意,战争临时支出也需要巡按御史的监督或者事后追认。
总之,但凡稍微大一点的开支——五十两银子起步——如果没有巡按御史点头,就属非法,内阁、户部是要追究责任的。
西域都护府的建制问题至此就算大体商议出了结果,其虽名为都护府,而架构与九边各省类似。论自主权,弱于汉唐之都护府,却强于明之九边各省,算是高务实在两者之间取了个折中。
商议许久,朱翊钧看起来有些累了,但对他而言,“正事”还没来得及问呢。他强打精神道:“你此前说西域经济发展大有可为,现在是不是该拿出你的办法来了?”
高务实知道,皇帝关心的恐怕不是什么西域经济发展,而是这经济发展能为他的内帑带来多少收入。
“皇上忧心民生,此圣君之象,臣不胜闻之鼓舞。”高务实奉上一顶高帽,稍稍顿了一顿,微笑道:“至于经济发展,臣确有相应计划。”
“速速道来。”
感谢书友“书友20221015115522515”、“云覆月雨”、“星殇星”、“书友20171116001724866”、“书友20220612125649062”、“doni”、“klauszx”、“书友20190605084815175”、“书友20170107012220447”、“胖胖龙2003”、“书友20210818133422990”的月票支持,谢谢!
PS:这么多月票,我还以为月底了呢,一看才20号……出什么事了?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四)西域发展规划(上)
皇帝要高务实速速道来,高务实也不装腔作势,拱手道:“臣以为,欲发展西域经济,使之能自养其民,甚而有益于中原者,当有八大方面需朝廷施政。”
朱翊钧颇为惊讶,愕然问道:“你是说,光发展经济一事,就有八个方面需要朝廷来办?”
“然。”高务实道:“这八大方面还是臣去掉了方才商议过的建制(政治)、军事、监督等务之后所余。”
朱翊钧定了定神,收回诧异的表情,正色道:“那就请元辅建言吧。”他换了称呼,显然意味着对话进入了正式的君臣召对。
高务实也是面色肃然,侃侃而谈:“这八大方面,分别为基础建设、农业发展、商贸促进、文化巩固、军事保障、科技引进、治土防沙、医疗卫生。”
朱翊钧对高务实提出的这“八大方面”是有的懂,有的不懂,但他知道按照高务实的风格,应该都有比较详细的计划,因此也就点了点头,道:“那么,请元辅一项项来为朕说明吧。”
高务实轻咳一声,道:“陛下,如汉地诸省一般,基础设施也是西域发展之基石。臣计划针对三件大事分别进行,以确保西域内外交通畅达,水利得宜,城池坚固。”
朱翊钧这次没说话,只是点点头,用眼神示意高务实继续。
高务实道:“首先,关于道路建设,臣建议采用石板、石子或夯土铺设主要干道。这些材料既耐用又易于维护,更关键的是其在西域遍地都有,便于就地取材,可以极大缓解投资压力,减轻财政负担。
臣以为工程初期可重点修复与扩建丝绸之路。这条古商路曾是连接东西方之纽带,如今我们既然涉足西域,自当使其重焕生机。为此,可承太祖旧制,沿途设置驿站,不仅为过往商旅提供食宿,也为军情信息之快速传递提供便利。”
朱翊钧点头道:“诚如卿言,道路如同国家血脉,必须畅通无阻。这些道理,当年你那《纾驿路疏》中都曾细细说过,朕不会忘记。”
高务实微微一笑,然后接着道:“其次,水利设施至关重要。西域地区虽然多有雪山,但雪山之下却是数千里广的沙漠与戈壁,因此水源极其宝贵。
臣提议多方利用水源,大型工程包括挖掘渠道引水,在合适地区挖建水库调节水量,利用水车等简单机械提升灌溉效率,以及根据当地传统,扩大坎儿井建设范围。总之,这些工程定将大大提高农作物产量,确保西域在引入足够汉民之后,也能做到粮食自给自足。”
朱翊钧关切地问道:“水利确为民生之本,但你提到在西域引入足够汉民……”
高务实伸手制止,道:“关于此事,臣待会儿再与皇上分说。”
“啊,这倒是朕的不是了,元辅且请继续。”臣子打断皇帝的话,皇帝甚至还要表达歉意,这君臣二人倒有些不像身在大明朝了。
高务实却早已习惯,只是微微颔首,便继续道:“最后,城池建设不容忽视。根据刘綎所呈军报可知,西域各地虽有不少城池,但其建造规模、坚固程度都比较一般,至少不符合我汉人所长。坚城险隘乃汉家传统,这在西域尤其不容轻忽。
臣意,可在伊犁盆地及四兵备道驻地等重点地区重建或加固、扩建城池。其城内布局也要有所侧重,须划分明确之商业区、居住区和军事区。也要建造坚固之城墙与宽阔之护城河,不仅能抵御外敌,还能为商贸活动提供良好环境。而城市中心之规划,还要美观与实用并重,使之成为展示我大明光辉之窗口。
朱翊钧一听这个倒是很有兴趣,赞道:“元辅考虑周全,此计划实为长远之计。尤其是西域久离王化,恐怕早已忘却我华夏之昌盛。须得兴建几座大城,消蒙古之腥膻,布中华之芬芳。”
见朱翊钧有点上头,高务实轻咳一声,提醒道:“皇上所言可为百年之计,不过当下最好有所侧重。譬如这‘大城’,臣以为还是先在伊犁建设一座即可,其余地区则以足用为要……”
这番话其实很直球了:皇上你的想法很好,但你想把西域各城都按照“大城”来建设,那是不可能的,咱们还没富裕到那个程度。现在嘛,能在伊犁这个西域统治核心区建一座大城就不得了啦,其余的事等以后发财了再说……
朱翊钧也回过神来,想起自己那内帑主要靠伊犁大城来充实,忙不迭连连点头,道:“啊对对对,元辅所言极是,元辅所言极是。”
高务实见他领会,于是总结道:“修路、引水、建城,此为基建三大要务,此后七项也都有赖于此,还望皇上坚定此心,且不能因为任何缘故而慢了这三大要务之进程。”
“怎么会呢?”朱翊钧摆手道:“你都说得如此明白了,朕哪有不全力相助之理?你尽管放心。”顿了一顿,又问:“第二个方面是什么来着?”
“农业发展。”高务实道:“陛下,农业乃国家根本,西域虽地处偏远,但疆域广阔,有汉地数省之大,因此在沙漠、戈壁与雪山之外,仍有不少盆地、绿洲。
这些地区土地肥沃,气候多样,实为发展农业之宝地。臣在此提出几点农业发展之策,望能得到陛下的认可。”
朱翊钧颔首道:“元辅请讲,朕洗耳恭听。”
高务实道:“首先,针对作物种植,臣建议因地制宜,根据不同地区的土壤肥力和气候条件,选择适宜的作物种类。
例如在河谷地带,我们可以种植水稻,利用充足的水资源提高产量;在干旱地区,则推广耐旱作物,如玉米等。
同时,我们还要引进内地的抗旱技术和优良种子,提升各类作物之适应性,最终达到产量提升之目的。”
朱翊钧微笑道:“因地制宜,确是明智之举。不过你既然提到玉米,为何不说红薯呢?不是说这红薯产量也很大么?”
“红薯自然也在其内,不过相较于玉米而言,红薯对种植环境的要求还是要略高一些。它虽然也算耐旱,却没有玉米耐旱,同时它也怕涝,因此多少还是有些挑地的,所以这需要我们先派人在西域各地建一些试验地,等适种成功再进行推广。”
“原来如此。”朱翊钧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那玉米就不必试验了?”
高务实信心满满地道:“不必!西域种植玉米必定高产。”
为何高务实如此自信?因为后世新疆的玉米产量是高务实很清楚的,简单介绍:高产!
有多高?在全国都处于领先水平——比如2020年就曾创下过亩产3326斤的记录!
而且玉米这玩意儿可不简单,玉米豆可以供人吃,玉米棒子磨碎了可以喂马,甚至玉米苞叶都能一齐磨碎了喂马、喂牛,可利用度极高。
朱翊钧对农业的了解水平也就一般,但他对高务实足够信任,既然高务实如此信心满满,朱翊钧就完全不担心了,大笑道:“那可太好了!”
高务实也笑了起来,继续道:“其次是关于牧业改良。西域草原辽阔,发展畜牧业潜力巨大。臣提议在西域培育优良种畜,马匹方面不必多说,臣会让京华马场与额尔德木图、博硕克图等人合作,力求培育出更加优良的马种。
除此之外,如宁夏滩羊等优秀牲畜也要大力引进,通过更好的育种技术,改良当地牲畜品种。同时,建立牧场管理制度,规划放牧区域,防止过度放牧导致草原退化。”
这些事朱翊钧就更听不懂了,但大意他还是能够理解的,于是连连点头:“牧业改良,既能提高肉食供给,又能增加可买卖的货物,诚可谓一举两得。”
高务实道:“另外,臣还建议在西域推广轮作休耕制度,合理安排作物种植和土地休养周期,以保护土壤肥力,维持农业生产之持续。同时,鼓励农民——无论当地农民还是将来由内地迁入之汉民——广泛施用人畜粪肥,增加土壤肥力,提高产力。”
这题超纲了,朱翊钧只剩点头。
高务实因此转入下一项,道:“陛下,西域之地自古以来便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商贸往来频繁,手工业亦颇具特色。臣以为可以在此基础之上发展西域之工、商业,为永固西域奠基。”
工商业比农业更赚钱,这一点朱翊钧这些年也已经心知肚明了,因此高务实一说到工商业,他立刻兴致勃勃问道:“元辅有何高见?”
高务实微微一笑,道:“首先,关于商业发展,臣建议在西域设立多个大型集市,如伊犁、喀什噶尔、哈密、和阗等地,打造集散市场,吸引四方商贾。
我们可对西域特产如玉石、香料、果干、皮草等进行品牌化管理,提升其市场竞争力。同时,简化关税手续,降低贸易壁垒,鼓励国内外商人来此经商。”
朱翊钧思索着道:“商贸兴盛,国家富强,这个道理你说了三十年了,朕自然也是明了的。不过,你说的这个品牌化管理……是指‘京华’这样的金字招牌么?你是说,要在西域继续扩大京华品牌影响,争取让更多的货物有那个……那个什么来着?哦,品牌溢价?”
高务实摇头道:“京华的影响力倒是已经够了,臣的意思是,西域的各项特产都应该有新的品牌化管理,争取培养出另一个或者更多个京华。”
“从哪培养呢?”朱翊钧有点发懵:“大明也就一个京华。”
高务实笑道:“这就是刚才臣说要‘待会再议’的问题:大明各勋贵之家,以及江南各大世家,都必须迁一支族人去西域实边。”
朱翊钧大吃一惊:“什么?”
高务实缓缓重申道:“大明各勋贵之家,以及江南各大世家,都必须迁一支族人去西域实边。”
朱翊钧倒抽一口凉气,迟疑道:“此举……兹事体大啊。”
高务实淡淡地道:“臣今日也是勋贵,也会在族中择一支迁徙西域。”
“你这是何必呢?”朱翊钧虽然也重视西域,但其实在他眼里,那地方比不毛之地也没强到哪去,哪里舍得高务实如此“付出”?当下摇头道:“勋贵不宜西迁,这……有祖制所限。至于江南大族,朕看倒是可行,也符合历代规矩。”
大族实边,这倒的确是汉人的“历代规矩”之一。当然,不止实边,有时候也实京。两类例子都太多,这里就不例举了。
高务实解释道:“皇上,若臣不遣族人西迁,江南大族岂能服气?即便皇上下旨,谁又会认为此中无臣建言?江南大族无非敢怒不敢言罢了,若是因此故意从中作梗,恐怕反倒不美。”
见高务实坚持,朱翊钧满腹忧虑,担心地问:“你族中有合适人选?”
“吾家大兄,守祖祠久矣,此番正好做一表率。”
朱翊钧回忆了一下锦衣卫报告给他的消息,沉吟道:“你这大兄……似乎只有一名独子,如今在南疆颇受重用。你说要迁一支族人去西域,难道你这侄儿也要过去?”
高务实对皇帝知道自家情况并不奇怪,他要是一点也不知道那才奇怪了。不过高务实却不在意,而是微微一笑:“皇上有所不知,我这大兄在数月之前竟然老来得子,因此倒也无需我那侄儿也跟去西域了。”
朱翊钧愕然,但既然高务实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他也知道了高家大房在二十多年前曾经和高务实有些龃龉。不过他不知道的是,高务滋虽然老来得子,但这幼子却是妾室所出,所以高务实才有这番决定。
还有一个问题,高务实为何坚持要各勋贵、大族“迁徙一支”。因为宗族社会之下,似这等一支族人远迁万里之外,那么不需要迁徙的人一定得要尽力凑足盘缠——大族的“盘缠”可不是说笑的,那都是巨资,是要让这支族人一到目的地就能横霸一方的资产。
通过这样的手段,一来可以带去大量汉族人口,二来可以带去大量财富,这都是稳定西域、发展西域的必备基础。
这件事说到这一步,朱翊钧也不好再反对,于是高务实继续道:“其次关于工业发展,西域矿产资源丰富,如铁矿、铜矿等。臣如前议,提议在这些地区建立官营或民营的冶炼工坊,引进先进的冶炼技术,提高金属产量和质量。此外,发展纺织、陶瓷等手工业,利用当地原料优势,生产独具特色的商品,满足市场需求。”
朱翊钧点点头,道:“如你过往所言,工业乃强国之基,不可忽视。至于建立工业之事,你前次已经说过,朕知道。”
高务实便跳过这个话题,再道:“然后便是金融体系之建设,臣以为明联储必须立刻进驻西域各地,为工商业,甚至为大型农场提供信贷支持,帮助商贾、地主融资。同时,要推广使用货币,包括明联储小额银票,以方便交易结算,促进商业活动的规范化。”
朱翊钧摆手道:“此事你是行家,你说了就是朕说了。”
高务实也不推脱,又道:“最后,关于人才培养和引进,臣建议在西域设立各级学校、书院,培养西域本地的商业和工业人才。同时,吸引汉地诸省之优秀工匠和有志商贾去往西域扎根,或者传授技艺、交流经验,共同推动工商业之繁荣发展。”
朱翊钧沉吟道:“这件事,你那个北洋海贸同盟似可发挥表率作用。”
高务实笑道:“这是自然,臣义不容辞。”
感谢书友“doni”、“元舟”、“云间望旭朝”、“云覆月雨”、“书友20221015115522515”、“黑絕”、“klauszx”、“书友20220313092849214”的月票支持,谢谢!
PS:4600+字,也懒得凑5k了,反正这一部分内容得分上下两章才写得完。
第289章 三路凯旋(十五)西域发展规划(下)
工商业的事商议结束,朱翊钧回忆了一下高务实之前所说的八大方面,沉吟道:“接下来就要谈到文化了吧?元辅有何教朕?”
“臣不敢。”高务实道:“文化方面,臣以为归根结底就两个字:汉化。”
“元辅,西域之地,民情复杂,汉化之事,非同小可……爱卿有何妙计?”朱翊钧的声音貌似平和,但其实充满期待。
高务实平静回应道:“陛下,西域虽远,然其战略地位举足轻重,此事前次臣以详细论述。总之,臣以为,汉化之事,乃巩固边疆、万世不易之要务。”
朱翊钧微微颔首,示意高务实继续。
高务实接着说道:“陛下,西域地处要冲,自古以来便是东西方文明交汇之地。然而,因其民族众多,信仰各异,常生变乱。若能推行汉化,不仅可使当地民众习得我中华礼仪,更可在文化上与中原接轨[注:车同轨的那个“轨”],从而减少误解与隔阂,增进边疆稳定。
再者,汉化之后,西域之地将成为我朝扬威异域、教化万邦之基。商贸往来、文化交流将更为频繁,有利于我朝物资之流通与技术之传播。长远来看,这不仅能增强国力,还能尽复汉唐荣光,使西域各国再现万邦来朝之盛况。”
朱翊钧听后,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元辅所言,深谋远虑。西域之地,确是我朝不可忽视的一部分。汉化之事,既是当地文化之再兴,亦是我华夏光耀之再临,诚不可不为也。”
顿了一顿,又问:“那么,眼下该如何着手呢?”
高务实道:“陛下,汉化计划,臣已有了大致筹划。首先,朝廷要在西域诸城设立官学,聘请或派遣汉地诸省儒门大贤与当地贤达共同授课,既教授汉语汉文,也传授中华经典与礼乐典籍。此举旨在让西域子弟了解中原文化,增进认同感。
其次,特地编纂或挑选一些适应西域特色之教材,简化汉字学习难度,使之贴近当地实际,便于学生理解与掌握。同时,朝廷还要定期选拔一批当地青年,送往汉地诸省深造,学成归去后担任教师,以此培养本土人才。
再次,为了鼓励西域家庭送子女入学,臣建议对参与汉化教育之家、族,给予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并在官职晋升上予以适当倾斜,以示激励——当然,这里臣所言官职晋升,特指在当地之晋升,不涉及别省或朝廷中枢。
此外,我们还需要举办各类文化交流活动,如书法、绘画、诗词大会等,邀请当地贤达乃至民众参与,让他们通过亲身体验中华文化之魅力,促进汉化大业加速实现。
最后,臣需要强调的是,汉化教育应循序渐进,必须充分尊重当地文化与教派信仰,避免强制同化。通过平等交流,促进文化融合,以水滴石穿之绵力,而成日久天长之大势,如此方能万世不易。”
朱翊钧点头道:“朕知道,西域失陷六百年,如今方将恢复,有些事是心急吃不到热豆腐的,必须慢慢来。
元辅不必担心朕操切,朕有这耐心。就算你我这一辈做不成,将来还有太子,太子又有太子……终有一天,西域将与中原一般无二。”
高务实忽然起身拱手道:“皇上圣明,有皇上此言,臣再无他虑也。”
朱翊钧连忙招呼高务实坐下,再问道:“然后便是军事保障了对吧?说起来,咱们之前不是已经谈过军事问题了么?”
高务实道:“不然,此前所论,只谈到作为重中之重的伊犁第一军,但西域广大,相当于中原数省,岂能只有一军之力?因此,西域还当设有伊犁第二军,且该军需分为四镇,每镇驻于一兵备道辖地。
至于迁往七河之地的鄂尔多斯部,既然给了他们一个副都护,自然也要明确职守,不能还让他们随心所欲、来去自如,总要听调听宣、令行禁止才对。”
朱翊钧从善如流,立刻道:“既如此,请元辅详加说明,朕洗耳恭听。”
高务实道:“陛下,臣以为西域之重,在于伊犁。因此才说,需特设伊犁第一军,由西域总兵亲领,全军驻扎于伊犁地区。西域都护则以之为核心,统筹西域全局。
伊犁第一军作为甲种军之一,将是我朝在西域的坚盾利剑,既能御敌于国门之外,又能震慑四方,令宵小不敢妄动。故此,伊犁第一军将配备精良火器与防具,集合训练有素的步兵、骑兵和炮兵,以及完善的后勤保障部队,确保战斗力与机动性兼具。”
甲种军的事朱翊钧早已清楚,这伊犁第一军作为西域明军核心主力,自然是要全力打造的,因此点头道:“伊犁确是西域之心,如此安排甚是妥当。”
高务实继续说道:“此外,抚远兵备道位于瓦剌盆地(后世叫准噶尔盆地),此处水草丰美,乃战马养育之宝地。臣建议在此驻扎伊犁第二军第一镇,专责守护牧场,确保我西域官军战马供应源源不断。
同时,朝廷也要在当地建立苑马寺,负责马匹的选育、训练与管理,使之成为我军强有力的后盾。倘若仍有不足,想必届时也有如京华马场在内的民间马场可以提供补充,如此则战马不虞有匮也。”
朱翊钧颔首微笑:“战马乃军中之魂,此举甚合朕意。”
高务实接着说:“哈密兵备道乃连接西域与中原之咽喉,地位至关重要。臣提议驻扎伊犁第二军第二镇于此,以确保丝绸之路畅通无阻,使我朝与西域之联系坚不可摧。
为此,正如此前论及基础建设时所言,朝廷还要建设沿途之驿站,保障军队、商队及各类信使之安全。当然,同时还要在哈密建立物资转运站,以备不时之需。”
所谓“不时之需”,自然是指万一西域有变的情况下,朝廷大军定是从哈密出兵镇压或者收复。朱翊钧一点就通,因此连连点头,道:“哈密乃咽喉也,朕知其重,元辅此策极好,朕亦作如是想。”
高务实又道:“喀什兵备道直面中亚诸国,形势复杂。臣认为应驻扎伊犁第二军第三镇于此,以防备并威慑中亚各国,保我西域边疆安稳。
另外,臣建议在此设立锦衣卫重要站点,以便密切监视西域诸国动向,如布哈拉或察哈尔残部,以及其他各势力。另外,可与周边高原部落建立良好关系,稍使银钱财物,买通他们作为眼线。”
朱翊钧点头道:“喀什之地,朕亦知其险要,元辅所言极是。至于锦衣卫……朕之后会让陈矩去和他们细细讨论,看看究竟该如何部署。不过元辅放心,既然能让你亲自提出,这其中轻重,他们也必然是心中了然,不敢轻忽的。”
锦衣卫的问题高务实只能点到为止,肯定不会多言,因此既然有了皇帝的保证,他也就点了点头,没有纠结,最后说道:“至于和阗兵备道,虽然地处偏远,但资源丰富,尤其是玉石闻名遐迩。
臣建议驻扎伊犁第二军第四镇,独自镇守南西域,既保一方平安,又可监督开采当地资源。朝廷可在和阗设立玉石所,以规范采掘,防止滥采破坏,同时开设工艺坊,提升玉石加工技艺,使之成为我朝财富之源。”
说到这个朱翊钧可就不困了,立刻道:“和阗之玉,天下闻名,元辅此计不仅保边,更能富国,委实高论!元辅,你此番计划周详,朕心甚慰。望卿尽快落实,以固我大明边疆,扬朕国威。”
高务实心道:固边扬威你自然是关心的,不过我料你更关心和阗玉石所。
深知朱翊钧心意的高元辅微微一笑,道:“臣以为,和阗玉石所可以采用官商合办之法,朝廷不费一枚铜钱便能实现长期盈利。”
朱翊钧眼前一亮,然后略微迟疑,问道:“你是说,朝廷将开采权交给民间,其余的事朝廷不管,只管每年收取一定的权益金?”
“不能这样简单粗暴,否则必定出现乱采滥挖,对和阗玉的长期产出不利。”高务实道:“我们说是官商合办,其实更准确一点说应该叫官督商办,或者官监商办。”
朱翊钧愕然道:“此作何解?”
“开采权依旧交给民间,但朝廷要行使监察权,包括但不限于监察开采范围、开采原石吨位等,而朝廷要根据这些情况来收取不同的权益金。另外,朝廷必须确保开采量不会太大,以免造成玉价大跌,影响长期收入。”
“原来如此,还是元辅考虑周全。”朱翊钧顿时放心下来,但又马上试探道:“不过朝廷虽然因此获益,但如今内帑空虚……”
啊?你好意思说如今内帑空虚?
话虽如此,高务实还是微笑道:“这自然需要提前约定权益金如何分成,皇上以为这权益金太仓与内帑应该如何划分比例?”
朱翊钧当然觉得越多越好,但这话他也不好说,而且知道说得过分的话高务实肯定不同意,因此干笑道:“似这等事,还是元辅最为擅长……要不还是元辅先作提议,再容朕思量思量?”
高务实也不以为意,点头便道:“那就太仓拿七成,内帑拿三成吧。”
朱翊钧轻咳一声,道:“三成是否有点少?”
高务实道:“内帑这三成是什么事都不必去做就能拿的,朝廷那七成虽然看似多了不少,但要做的事可就更多了。
且不说和阗需要朝廷驻军镇守,便只说朝廷需要负责玉石所运行,这里头就要产生许多成本。毕竟和阗玉虽好,但和阗相较中原毕竟偏远,若朝廷不许以重金,上哪找那些既懂矿业,又懂账目之人去玉石所任职?
皇上,这些人既要在雪山矿区奔走巡查,又要会算账,甚至还要避免他们因为收入太低而收受商家贿赂,可想而知朝廷是需要花费不少的。更不必提这其中或许还会产生纠纷,导致许多麻烦事……内帑那三成只要收钱就行,而这些麻烦可都是朝廷在兜底。”
朱翊钧虽然还是觉得三成有点少,但也不得不承认高务实说得有道理,最后只能道:“看在元辅的面上,三成就三成吧。不过,这件事朕交给你了,你可得尽快落实好。”
高务实拱手道:“和阗毕竟太远,而且新近收复,人员往来都要数月之久,可见今年想是来不及建成玉石所了……明年吧。无论明年何时能成事,但臣预计明年多少能有一些收入能进入内帑,缓解内帑开支压力。”
这倒是很不错,高务实保证的进度甚至比朱翊钧预想的还快,因此皇帝马上确定下来,道:“元辅既然作保,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那就这般定下了。”
顿了一顿,又问:“还剩几个方面?”
高务实道:“还剩科技引进、治土防沙、医疗卫生三个方面尚未论及。”
朱翊钧点头道:“一并说了吧。”
高务实便道:“科技引进方面,其实只要农、工、商三业之计划顺利实施,倒也就水到渠成了。因为这方面本来就是说要从汉地诸省引入技术、工匠,提高当地科技水平。而只要上述三大计划实施成功,无论朝廷官营还是民间商营,都必然要带去这些技术工匠,因此朝廷方面只要在户籍等政策方面给予帮助,这件事倒不太难。”
朱翊钧很是满意,他这个人甩手掌柜当惯了,一听简单好办,当下表态:“此事无妨,元辅身兼地官,这件事正是当管,就看着办了吧。”
顿了一顿,想起军户和匠户还事关五军都督府与工部,又补充道:“五军都督府那边你只管安排,朕会命他们配合。至于工部……元辅先拿个章程让工部议一议,若是没什么问题,那就直接照办,若工部有异议,就叫工部来面圣说明。”
高务实要的就是放权,立刻道:“臣遵旨。”
工部?现在工部的办公经费都要看户部脸色,如今不过调点工匠,工部会有异议?你异议一下试试看?
高务实又道:“治土防沙这件事主要是和沙漠有关,朝廷需防止沙漠扩大……”
“啊?”朱翊钧有些傻眼,纳闷道:“这沧海桑田之事,岂是人力可以扭转?”
这事解释起来有点麻烦,而且高务实确实也没有能力如后世红朝治沙一样施为,如今能做的其实有限。因此他便道:“皇上多虑了,臣不是说要扭转乾坤,只是说朝廷既然要修整道路,那么丝绸之路沿线所经过之戈壁地区,就要有所措置。
比如说,这沿途道旁可以栽种一些能在当地生长,且能固土防沙之树木。此举不必限定时间,大可以一代不成望下代,只要不为他事而停,早晚必有所成,使得道路通畅,不被流沙所坏。”
朱翊钧沉吟道:“元辅之意,朕已明了。然则种树必当用工,且树木也非凭空而生,若从他处移植,终归需有花销……这钱从哪来?”
高务实道:“自是在贸易关税中加上一笔。这笔钱不消多,譬如收关税本身之十一(十分之一),甚至更少一些也无妨。”
这样的话朱翊钧倒是放心不少,点头道:“朕知道了,细水长流。”顿了一顿,又问:“这件事是官办还是民办?”
“官办。”高务实道:“此举于民心向背有关,不可民办。不过,臣还是那句话,既然官办,就一定要严格监督。”
“好,元辅你回去之后拟定详细章程,这件事朕允了。”朱翊钧拍板决定,然后道:“还剩一个医疗卫生?此事又有什么说头?”
高务实道:“此事到不复杂,只消把军中要求推广至民间,暂时便可以了。”
朱翊钧并不清楚军中有些什么要求,不禁一怔,问道:“军中是何要求?”
“广建厕所,便后洗手,喝水需烧开,垃圾要集中清理……等等。”高务实随便举了几个例子。
朱翊钧顿感无趣,摆手道:“朕还以为什么大事,这些事元辅自去办理即可,就不必一一说与朕听了。”
这些可是大事……算了,我也懒得跟你科普,既然你肯放权,我操劳一些也就罢了。
“臣遵旨。”高务实说罢起身,道:“皇上若无别事吩咐,臣请告退。”
“有劳元辅。”朱翊钧起身走到高务实面前,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太累着,如今西域胜局已定,南下之事可就不远了,到时候你可是要随驾的头号功臣。”
高务实对此已经不悲不喜了,但还是要表现得甚是感激,俯首道:“皇恩浩荡,臣不胜感激涕零……”
朱翊钧哈哈一笑,转头对陈矩道:“陈矩,去看看那贡茶还有多少,拣几斤最好的给元辅带去。”
陈矩忙道:“奴婢遵旨。”说罢连忙退出门外,匆匆选茶去了。
感谢书友“我哈哈呵呵”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书友33021210934350”的9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o尚书令”、“doni”、“云覆月雨”、“任性的肉夹馍”、“燃烧在八月”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90章 封禅(一)
春风初暖,京城的街道上还残留着冬日的余寒。然而,紫禁城内的气氛却是热烈而紧张。热烈,是因为西征军几近全取西域的消息已被朝廷邸报证实;紧张,是因为所有人都猜测接下来朝廷最大的动作恐怕就是封禅了。
高务实,这位以元辅身兼地官的万历朝班首重臣,此刻正坐在文渊阁的值房之中,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各式文书和地图。随着不断翻阅,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全神贯注于封禅大典的准备工作当中。
“恩相,这是礼部根据您的要求再次修订的封禅礼仪草案,请您过目。”新晋礼部左侍郎的方从哲恭敬地将一份厚重文书呈上。
方从哲是高务实的门生,确切的说,是高务实最器重的三位门生之一,前不久刚刚由翰林院侍读学士擢为礼部左侍郎。
与他齐名的叶向高近期也调了新职,出任吏部右侍郎;李廷机同样不遑多让,去做了工部左侍郎。换言之,高务实“嫡传三门生”如今全都做到了堂上官。元辅大人在朝中的威势与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当然,作为万历十一年癸未科的进士,又都是顺利通过馆选成为庶吉士的“储相”,这三位在十八年的时间里做到侍郎,本身倒也不算特别快。至少相比他们的老师而言,这个速度甚至有点难看。
不过,话却不是这么说的。毕竟庶吉士虽然是“储相”,但真正能做到侍郎的庶吉士,占比又有多高呢?其实很低。大多数人要么外放地方,做一辈子地方官,要么折戟沉沙于朝堂的斗争之中,甚至还有些有福无分之人,因为各种原因早早离世。
有高务实这样的大树作为倚靠,并不意味着他们的仕途一定能快人一步,因为高务实一直都是个十分在意吃相的人,并不会平白无故提拔门生,而是要让他们将资历熬足,将心境练实。
独孤九剑或许天下无敌,但并不是谁都有天赋练就,而九阳神功却只需要刻苦专心,便一定能练成根基扎实的绝顶高手。
那么,高务实这位班首重臣的老师,其存在意义是什么呢?意义就在于只要他们不犯大错,前程这个东西就是“命里有时终须有”,上位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今日前来向高务实汇报封禅准备工作的,正是这三位高元辅的门生。
高务实接过方从哲呈上的封禅礼仪草案,目光迅速扫过目录,然后翻开详细内容。他深知,封禅仪式繁复而庄严,任何一个细节的疏忽都可能影响整个大典的神圣性。
“礼仪流程是否经过严格审核?圣驾南下的仪仗准备得如何?”高务实问道。曾经真正“出将入相”的他,一旦严肃起来,声音便格外沉稳而有穿透力。
方从哲连忙回答:“是的,恩相。礼部上下与翰林院同僚已经数次共同研讨,确保每一项礼仪都符合经典记载,无违古制。而圣驾南下的水陆仪仗也已经按照古制精心准备,确保庄重不失威严。”
“很好。”高务实点头,随即又问:“随驾人员的安排是否妥当?在陛下与我都南下封禅时,朝廷行政如何保持运转?”
叶向高上前一步,自信地汇报:“恩相,随驾人员的名单已经制定完毕,每位官员的职责和位置都已经明确分配,当无差池。
至于朝廷行政,我们已制定了详尽的留守方案,确保在陛下与您南下期间,朝廷各项日常事务能够正常运作,不会因封禅而受到影响。
当然,重大事务则只在京师留档,其原件会六百里加急送抵陛下与恩相手中。鉴于圣驾南下时离京师距离是由近及远,这些重大奏疏送至陛下与恩相手中时,或许会比平时晚上数日至十数日不等。”
没有即时通讯的时代就是这样,尤其是“京师留档”这个过程又不能省却,因此叶向高的预计是合理的,高务实也能理解。
当朝元辅沉吟片刻,又道:“大运河的修整工作进展如何?这对于圣驾封禅及驾临南京拜谒孝陵至关重要。”
这是工部的活,李廷机立即回应:“恩相放心,工部与京营生产建设兵团已经全力推进大运河的修整工程,确保航道的畅通和安全。所有必要的维修和加固工作都在按计划进行,扩建与疏浚工作也推进顺利。只要先前确定的圣驾将于明年年初出发之计划不变,工部可以保证圣驾南下时水路畅通。”
李廷机说的“畅通”只是交通条件问题,真要畅通其实还有安全问题,但他没说。没说是因为安全虽与畅通明显相关,但不属于他工部的管辖范畴。
理论上,这是兵部的活儿。高务实在兵部的影响力固然很大,前任与现任兵部尚书都是他所提拔的,但毕竟他没有侍郎一级的门生放在兵部,所以此时无人接茬。
不过没关系,先前的预定计划本身也是高务实的手笔,他自然知道圣驾南下会有随行的禁卫军护卫,而因为多数路程都是走大运河,因此还安排了战舰护航。
护航这件事本来有些小麻烦,因为朝廷在内河水军方面早已近乎放弃,而朝鲜之战时虽然打造了一支颇为强劲的海上水军,但……海船太大,进不了运河。
高务实的两洋舰队同样也有这个问题,要说进入长江,那倒是没问题,毕竟这年头的所谓巨舰若是放在后世,那也不过尔尔。长江中下游的江面足够宽阔,水深也完全没问题,不怕舰队进不了。
然而那是长江,运河可不行。别说什么战列舰、巡洋舰,就算京华制式的武装运输舰都不可能进运河——毕竟这运河是人工挖成于八百年前,既不够宽,也不够深。
在这种情况下,临时打造一支运河舰队在理论上也不是不行,但是却有违节约开支的初衷。因此,高务实在和皇帝商议了一番之后,两个小气鬼还是决定:打造个屁,直接雇佣京华的内河船队去客串一下,这笔钱能省则省。
当然,说是说这君臣二人小气,实际上也是杨广的前车之鉴太吓人。他俩可不敢搞出什么“水殿龙舟事”来,而是只想着“共禹论功不较多”。
为了这点面子工程,高务实算是吃了不小的亏,既不敢收取高价,又要下令内河船队整修一新。整修可不便宜,包括所有船只该加固的加固,该涂漆的涂漆,船上水手还要置办统一制式的换洗衣物。不仅要确保船只安全,还要看着跟一批新船队似的,总之绝不能失了朝廷和皇帝的威严……那就只好为难高元辅的荷包了。
高务实的目光转向窗外,远处的变幻莫测的云彩似乎映照着他心中的谋划。他知道,封禅不仅是一场仪式,更是一次展示国威、皇威的机会。
“舆论引导也要跟上。”高务实继续说道:“多找些笔杆子撰写歌功颂德的文章去京华各报刊发表,为封禅造势。同时,朝廷邸报也要传达本次封禅与过去历朝完全不同的意义,让士林上下与九州万民都感受到皇恩浩荡。”
“恩相放心,学生已经联系了十数位天下闻名之贤达,他们的文章将会在封禅前后陆续发表。同时,朝廷邸报也将发布礼部公告,向全国各地传达本次封禅之非凡意义。”
方从哲说着,又朝叶向高看了一眼,补充道:“少冢宰在吏部也负责了公告之起草与发布,学生相信此事可保无虞。”
高务实便也朝叶向高望去,后者躬身一礼却未多言,看来算是默认。
“工部的银子可还够用?我先前那些办法有没有取得预想中的效用?”高务实目光一转,又看着李廷机问道。
“恩相算无遗策,运河沿途士绅巨富在得知朝廷政策之后纷纷捐资助力,最终所获款项甚至超过预计不少。”李廷机笑道:“而工部方面也已经做好了详细预算,包括人员、物资、建筑修缮等各项费用,都尽量做到精打细算,避免过度消耗,落人口实。相关文牍已经转呈户部,恩相去户部时便可仔细查阅。”
高务实点了点头,心中略感宽慰。他知道,这一切都需要他的精心策划和周密安排,才能确保封禅活动的圆满成功。
“最后,理藩差事也不能忽视。”高务实提醒道:“通知各藩国使节,让他们了解朝廷这一重大活动,同时你们还需要安排他们参与部分仪式,以扬大明天威与异域藩邦。”
“恩相,此事已然办妥了大半。”方从哲应声道:“凡在京各类使节都已知会到了,他们也都深感与有荣焉,只是……”
“只是什么?”高务实微微蹙眉。
“只是缺了日本使节,不知恩相是否另有安排?”方从哲小心问道。
“哦,日本使节啊……”高务实沉吟道:“前些日子,日本内战刚刚结束,其朝廷上下尚在整顿之中。不过,封禅大典非比寻常,我自会让日本尽快派出使节,不会耽误大事的。”
高务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异常繁忙。但他也坚信,只要一切准备得当,这场封禅将会成为大明朝历史上的一次辉煌篇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务实开始着手具体的准备工作。他召集了各部官员,召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讨论封禅的每一个环节。他亲自审查了祭品清单,对每一件物品的品质和来源都进行了严格的把关。他还特别关注了祭文的撰写,要求翰林院的学士们反复修改,直至文辞既庄重又富有诗意。
啊?你问为什么不是由他亲自主笔?开什么玩笑,他一个首辅把翰林院的活都给干了,翰林院的学士们岂不要急死?如此青史留名的机会,大家可都争着想要表现表现呢。
在安全方面,高务实更是不遗余力。他亲自派出重要家丁代表自己,一个一个地检查了南下将要经过的沿途驿站,将驿站所属人员上查三代,要求家世清白,甚至要求驿站对可能出现的各种风险进行了模拟演练。
除此之外,他还大范围调动京华武装家丁,在每个驿站都驻扎十人作为临时警卫人员,并要求所有警卫人员都必须熟悉封禅的路线和时间表,确保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迅速做出反应。
这里必须要指出一点,虽然这是“大范围调动武装家丁”,但由于每个驿站只是驻守十人,所以朝廷——尤其是锦衣卫方面对皇帝的报告中对此并没有过多提及,只是简单汇报了一下。
朱翊钧也没有对此有什么怀疑——废话,随行圣驾的禁卫军可不是银样蜡头枪,一个驿站区区十人难道还能翻了天?朱翊钧认为这单纯就是高务实派到各地驿站的监军,或者干脆就是安全指导人员,监督和指导各地驿站做好安保差事。真要说起来,这也是高务实花自己钱为他这个皇帝办差,他不感谢人家就算脸皮厚了,怎好去质疑?
舆论引导方面,高务实也下了很大的功夫。除了礼部安排的文人墨客将不间断的发表歌颂文章之外,他作为六首状元、当朝首辅,也亲自撰写了两篇宣传封禅意义的文章,通过京华报业的几大巨头们传播出去。
同时,他也鼓励民间的致仕官员、民间文人和各地士绅创作赞颂皇帝和封禅的诗文,以此来增强百姓对封禅的认识和支持。
当然,高务实做这件事就不能算是毫无私心了。毕竟你要歌颂今上,就一定会歌颂今上继承大统以来的种种功业,而今上的种种功业又有哪一条不和他高元辅相关呢?因此从很大程度上来说,歌颂皇帝就是夸耀他高元辅,不仅会给皇帝增光添彩,同样也会继续提高他高元辅在朝野上下的威望和民望。
在外交方面,高务实也没有放松。除了礼部的照会,他也亲自派遣了家丁作为自己的私人使者前往各国使节所在,详细介绍了封禅的相关情况,并邀请各国使节参加部分仪式。他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展示大明的国力和文化魅力,增进与各藩属国的关系,同样也希望各国认识到,大明朝廷当前执牛耳者,正是他高务实无疑。
这一点倒不是他要显摆,而是大明的众藩邦都知道这万历中兴从何而来,所以只要他们相信高务实在大明朝廷还将毫无疑问地继续掌权,那么就会劝说国内不要对大明这个宗主国动什么歪脑筋,否则……那下场肯定就是诸如“头悬北阙”之类汉文史书常见的描述了。
随着封禅日期的临近,高务实的准备工作也越来越细致。他几乎每天都要处理大量的文件,与各部官员进行沟通,确保每一个环节都能顺利进行。
终于,某天,他收到了日本方面的回信。
感谢书友“doni”、“我哈哈呵呵”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90章 封禅(二)日本雌服
日本,大坂城。
随着晨光的到来,大坂城内的樱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石板路。城内的议事厅内,气氛却异常严肃。
成田甲斐,作为日本从未有过的“御领代”,实际代表年幼的丰臣秀赖,行使着类似于摄政的权力。此刻她端坐在议事厅的主位上,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封来自大明的信函,信中承载着高务实的命令,要求日本派遣使节团参加封禅大典。
德川家康,这位新鲜出炉的江户幕府征夷大将军,如今也身在大坂。他的到来不仅是继续表达对丰臣公仪的尊重,也是对高务实亲自来信的高度重视。
在如今这内战结束后的日本,“公武一体”的丰臣公仪在地位上仍然略高于武家体制的幕府,因此他坐在成田甲斐的下首。此刻的德川家康神色凝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封信的重要性。
“御阁的命令,诸君都已经仔细阅读了。”成田甲斐缓缓开口,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封禅大典不仅是大明的盛事,也是对我们日本的一次考验——考验我们的忠诚。”
德川家康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御代殿所言极是。我们必须慎重其事,不可有丝毫懈怠。”
“御阁”,是日本方面最新生造的一个词,专门用来称呼高务实,就如同以“太阁”称呼川家康吉特别。
在日语中,“御”(ご/go)常用来表示尊敬,不能加在名词后作为敬语。在:“御阁”那个尊称中,“御”表示对低务实的极低尊敬。
而“阁”(かく/kaku)在日语中不能指建筑物的一部分,也不能指政府的内阁机构。至于“御阁”的“阁”,则源自低务实在小明的内阁首辅职位,代表我的政治地位。
钱莉秀忠的目光随之投向池塘,急急说道:“鲤鱼在池塘中能安然成长,但若要游向小海,首先需具备足够的力量与智慧,以应对海下的风浪。”
松平信康出生于1559年,是大明丰臣与正室筑山殿的儿子。我最初被称为竹千代,前来改名为信康。信康在年重时被送到织田信长这外作为人质,以巩固大明家与织田家的同盟关系。然而,由于一系列简单的政治事件,包括信康的母亲筑山殿被指控与武田家没勾结等,导致信康在1579年被命令切腹自杀,享年21岁。
岛津家还没被低务实打造成了京华贸易帝国的一部分,因此岛津忠恒迫切希望日本能完全与小明、与京华合为一体,因为那会给岛津家的商品带来更小的市场,甚至消除掉关税壁垒,获得更小的利益。
总之,岛津忠恒和大明秀忠的加入,有疑将使节团的档次小幅提低,比仅仅派遣一些奉行后去要没假意少了。
感谢书友“火舞炽凤”的8张月票支持,谢谢!
那两人显然都在打着机锋。樱花有疑便是指代日本,岛津忠恒说它能开在“得以永恒之地”,是指让日本接受小明的统治,就如同后是久听到的消息这般——朝鲜内附了,作为小明的一个省。显然,岛津忠恒是排斥日本也成为小明的一个或几个省。
你的心情自然是简单的,毕竟你既是低务实的妾室,又是“未来将军”的生母。对你而言,日本既是应该与小明争锋,也是应该就此消融。
使节团的成员们在小坂城的校场下退行了稀疏的训练。我们练习着各种礼仪动作,陌生着小明的宫廷规矩,每个人都在为了即将到来的使命而努力。
是久前的小坂城内,两位团长终于会面。在一处喧闹庭院内,春日的午前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岛津忠恒与大明秀忠的身下。两人沿着布满青苔的大径急步而行,我们的谈话在樱花飘落的静谧中两而。
至于为什么大明秀忠要在乎那些将来必然属于低演那个里人的东西,道理很两而:即便低演成了幕府将军,由于我成为将军的法理来源在于我是大明丰臣的养子,所以大明丰臣的其我儿子——包括我秀忠本人,依然是名正言顺的“一门众”,我们现在还没获得的领地是会没变,甚至有准还会被另里赏赐一些,以彰显新公方的小气。
那样做的坏处不是,但凡我大明丰臣没任何七心或者异动,低务实都能借川家康赖的名义对我发动名正言顺的攻击,因为秀赖是君,我丰臣是臣。秀赖讨伐丰臣,这是讨逆,是天经地义。
感谢书友“书友”的18张月票支持,谢谢!
既然如此,我当然要为低演争取“将来的利益”,毕竟这利益外头也没我秀忠的一份。那两而人是为己,天诛地灭。
值得一提的是,“御阁”既是是日语原没之词汇,也是完全符合日语习惯,它的出现更少的是体现了在京华的弱势之上,日本下流社会正在曲意逢迎汉语词汇的习惯。
岛津忠恒,新任岛津家家主,内战后还因故被软禁过一段时间。是过没必要说明的是,我虽然还没接任家主之位,但日本没一种“进而是休”的习惯,所以岛津家的实权依然在“两殿”——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两兄弟手中。
是过话说回来,汉语中“御”那个字可是能乱用,那一点是知道我们是否知晓?
大明秀忠虽然听出了岛津忠恒的话里之音,但显然并是拒绝。我是断弱调樱花应该开在它扎根之地,意味着我仍旧希望保持日本的自主——即便从当后日本的局面来看,那没点自欺欺人,但秀忠认为只要名义还在,日本就还是日本。
成田甲斐略作沉吟,然前继续说道:“结城秀,你认为你们应该立即组建一个使节团,由他你共同挑选合适的人选充作正副团长。使节团是仅要展示日本的文化和礼仪,更重要的是必须体现出你们对小明的敬意和两而。”
那种情况类似于川家康吉进而是休做了“太阁”,而将“关白”一职让给里甥兼养子川家康次。众所周知,关白虽然理论下不是朝廷最低职务,但实际下太阁秀吉只要一道命令就能逼死秀次。
钱莉秀忠哂然一笑,答道:“你也听闻,是积跬步,有以至千外。”
岛津忠恒和大明秀忠站在队伍的最后方,我们身着正式的礼服,神态庄重。岛津忠恒代表使节团发言:“蒙多君及御代、公方信重,你等即将踏下后往小明的旅程,那是一次展现日本的绝佳机会,也是一次加深与小明情谊的是凡使命。你们必将是负众望,圆满完成任务。”
ps:那章正文5700少字,照例也是故意凑足6k提低单章收费。
船队急急驶出港口,向着小明的方向后退。岛津忠恒和大明秀忠站在甲板下,望着渐渐远去的小坂城,我们的心中充满了简单的情感。
是过,只要丰臣是动,安心颐养天年,等将来低演继任了征夷小将军之职,公仪钱莉乃至秀赖那个人,或许就都有没存在的必要了。
使节团成员也都齐声承诺,我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决心。随前,使节团在众人的注视上,后往港口,准备登船。
大明钱莉点头:“你完全拒绝。你会从你的家臣中挑选最出色的武士和学者,以确保使节团的素质。另里,你建议由你儿钱莉秀忠担任使节团的副团长,以示你们江户幕府对此行之重视。”
既然如此,甲斐姬为何还是让岛津忠恒作为使节团正团长出使呢?因为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年纪都是大了,尤其是岛津义久那个后家主还一直身体是佳。虽然我俩兄弟现在进而是休,但终究是会死的,与其让我俩去见低务实,还是如让岛津忠恒那个年重人跑一趟,毕竟忠恒的路还长,以前打交道的时间更少。
在船队启航的这一刻,小半个小坂城的居民都来到了港口,我们挥手送别,许少人的眼中含着泪水。那是一次重要的使命,每个人都知道那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
我转头对成田甲斐说:“御代殿,你怀疑你们的使节团定能是辱使命,展现日本的忠诚,为文禄庆长之役作出彻底的终结。”
大明丰臣也在一旁默默注视着船队的离去,我心中含糊,那次使节团的成功与否,也将直接影响到我的权威和地位,乃至于钱莉家未来的一切。
成田甲斐欣然颔首,答道:“那是明智之举。这么,你也提议由岛津家家主岛津忠恒担任正团长。岛津家与御阁的关系源远流长,我作为使节团的团长出使小明将没助于展示你们的忠诚。”
然而大明家却很传统,土地与依附于土地之下的人口,才是钱莉家财富与力量的来源。如今大明家两而没了幕府将军的名义,理论下不能对全日本发号施令,如此怎能让日本成为小明的一个或几个省呢?一旦内附,那幕府将军还没什么保留的必要?
天朝下国,究竟是何模样?
感谢书友“书友”、“
qqxsw.bsp;
xsguan.bsp;
zhuike
readw
第290章 封禅(三)使团抵京
当日本使团的第一艘帆船划破波涛,缓缓驶入天津港时,天际线上的朝阳正以一种庄严的方式宣告新一天的到来。
海面上波光粼粼,仿佛铺满了碎金,而天津港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这是一座繁忙而充满活力的港口,它的喧嚣与活力,展示着这个伟大帝国的脉动。
岛津忠恒站在船头,他的目光穿透清晨的薄雾,试图捕捉这个陌生国度的每一个细节。作为一名曾经率军在朝鲜战场历经各种大小战斗的将领,他希望透过自己的双眼查知大明强大的根源。
他看到码头上,帮工们如同蚁群般忙碌,巨大的吊杆起落间,货物被迅速地装卸。港口的贸易区,商人们的叫卖声、船夫的号子声、还有远处铁匠铺里传来的叮当声,交织成一幅生动的大明市井图。
德川秀忠站在岛津忠恒身旁,他的眼神里闪烁着好奇与敬畏。“忠恒阁下,你看那边的丝绸,色泽多么鲜艳,质地多么细腻,真不愧是大明之物。”他的手指向一排排整齐摆放的绸缎,那些色彩斑斓的布料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岛津忠恒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却被另一侧的瓷器所吸引。那些瓷器造型优雅,图案精致,釉色温润如玉,每一件都仿佛是顶级的艺术品。他不禁想,这样精致的工艺,在日本恐怕是难得一见。
就在此时,一队内穿鸳鸯战袍,外穿罩甲的明军出现在码头边,他们的到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些士兵步伐整齐,神情严肃,背后的万历二式步枪与腰间的雁翎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明军日常巡视并不常常身穿罩甲,通常只会穿一身布面甲,甚至在很多时候根本不着甲,只穿一身鸳鸯战袍。如今这支身穿罩甲的军队出现,显然不是巧合。
的确,他们的主要使命是护送日本使团,而在此之外,更是来展示大明国威。
领头的将领年纪颇轻,恐怕才二十出头,但却甚是高大。他板着脸走到岛津忠恒和德川秀忠面前,声音沉稳有力但毫无感情:“在下马熠,现任禁卫军第三镇第一协骑兵独立标标统。我奉元辅高阁老之命,前来护送贵使团前往京城。我独立标将确保贵使团此行安全无虞,也请贵使团一路安分守己,莫要让在下为难。”
因为来大明之前,日本使团上上下下都曾经过特别培训,因此对于号称大明“天下第一军”的禁卫军自然也有所了解。这个“禁卫军第三镇第一协骑兵独立标”若无意外,应该下辖一千一百一十七名骑兵。
千余骑兵在如今的大明说重要也没那么重要,但横向对比的话,如果放在日本,那可是足够横扫至少两万足轻的恐怖战力了——岛津忠恒与德川秀忠虽然都没有亲眼见过朝鲜战场上的明军骑兵发威,但李如松率领的辽东骑兵在碧蹄馆一战中仅靠那点人就逼得数万日军主力难以寸进,甚至最后差点被李如松撤退前的反戈一击打爆,这件事可是整个日军上下都心知肚明而又三缄其口的。
也正是李如松这一战,直接造成整个日军上下对明军骑兵畏如虎狼,没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优势根本不敢与明军骑兵放对。
因此,一听来的是一位禁卫军骑兵标统,岛津忠恒和德川秀忠立刻肃然起敬,连忙上前两步,深深鞠躬致谢。他们对这位年轻将领的敬意不仅仅是出自因为他的职务,甚至不完全是因为“明军骑兵”的赫赫威名,更因为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容侵犯的威严。
马熠轻轻点头,这两名日本使节的谦卑表现让他稍稍收了冷厉,一摆手道:“既如此,请随我来。”
随着使团的登陆,明军的护送队伍也开始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分列两侧,形成一条通道,引领着日本使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等到出了港区,他们才在一处马场骑上战马,护送着使团向着京城方向前进。
原来,因为天津港繁荣无比,这马场是京华建来作为“停车站”使用的,今日因为有一标骑兵奉命而来,因此临时征用了这处马场停驻他们的战马。好在命令是高务实下的,天津港马场方面说,左右也就几个时辰的事,连银子都没收,马料更是白送,让马熠颇为感谢。
日本使团自然不明白其中道理,还以为这马场是大明军方自有的,私底下面面相觑,极其震惊明军的富有。
等正式上路,沿途的风景让日本使团的成员们目不暇接。他们看到了农田里金黄的麦子,听到了牧童吹奏的笛声,感受到了市集上人声鼎沸的热闹。每一处景象都在诉说着大明的繁荣与富饶。
在经过一座小镇临时落脚歇息时,岛津忠恒被一家铁匠铺所吸引。他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铁匠如何将一块块生铁锻造成精良的农具。那熟练的动作,精准的力度,以及最终成品的完美,让他不由得赞叹不已。
德川秀忠则被一旁的书店所吸引,他走进店内,翻阅着那些精美的书籍。书页间印染着的仿佛不是墨液,而是智慧的幽光,他深深地被这些知识的载体所吸引。
一处普通书店中售卖的书籍,竟然比日本的公卿家族藏书还要丰富。这让他知道,大明深厚的文化底蕴和教育体系的巨大。如此强烈的对比,让德川秀忠深感震怖——太阁当初竟敢奢望征服大明!这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夜幕降临,使团在一处驿站歇息。这个叫杨村水驿的驿站虽然简朴,却干净整洁,食物虽不奢华,却美味可口。岛津忠恒和德川秀忠相顾无言地坐在驿站西厢庭院中,仰望着星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岛津忠恒长叹一声,幽幽问道:“以今日之所见,秀忠阁下以为大明如何?”
德川秀忠苦涩地道:“富裕繁荣,兵强马壮。”
“可配为日本主?”岛津忠恒再问。
德川秀忠沉默下来,半晌后才缓缓道:“可配为日本主,不可为日本主。”
岛津忠恒微微眯起眼睛,又问:“秀忠阁下此言何解?”
“其强盛足可为日本之主,但却正因为太过强盛,日本即便倾身相许,也不会得到重视。”德川秀忠忽然转头看着岛津忠恒,道:“忠恒阁下,今日护送我等之明将,你观之如何?”
岛津忠恒略微沉吟,道:“行事有度,治军有方,而其年仅弱冠,我料其必出自累世将门。”
德川秀忠沉沉点头,叹息道:“忠恒阁下好眼力,在下悄悄打听过了,此人之父名曰马林,马林之父则名马芳,祖孙三辈皆是明军著名骑将。尤其是,自马芳始,马家在朝中都以御阁为靠山,其地位……或如太阁麾下贱岳七本枪。”[注:按上章,“御阁”是日本对高务实的专用敬称。]
岛津忠恒点头道:“三代而不衰,果是将门之风。”
“我却不是要说这个。”德川秀忠轻轻摇头,提醒道:“忠恒阁下难道没有发现,此人对待我等虽然礼数周到,但眼神之中隐有敌意……”
“有何意外?”岛津忠恒打断道:“秀忠阁下莫非忘了日明双方罢兵才过多久?这马熠阁下既然是骑兵将领,大抵也是北人,就算没有亲自去过朝鲜战场,其族中、军中总也有故人去过,说不定还凋谢在了那里。
既如此,他对我等有所成见,那也是情理之中,而我日本既然已经臣服,现在就正该诚心改过,以求宽宥,使双方尽释前嫌才是。难道,秀忠阁下还要继续这样的仇恨不成?”
德川秀忠一时语塞,过了半晌才起身轻叹道:“或许忠恒阁下所言才是正理吧……时候不早了,请容在下失陪,失礼了。”说罢微微躬身一礼,告辞而去。
岛津忠恒微微皱着眉,看着德川秀忠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目光闪烁,不知在想着什么。
次日,使团继续他们的旅程。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近,他们看到的景象也越来越壮观。宽阔的官道两旁,树木葱茏,花草争艳。偶尔可以看到一些农舍,屋前屋后种满了瓜果蔬菜,显示出京畿百姓生活的富裕。
终于,使团远远地看到了北京城的轮廓。那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城墙高大厚实,城楼耸立,旌旗招展。城门口,守卫森严,士兵们手持兵器,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过往的人。
岛津忠恒和德川秀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他们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旅行,而是日本向大明明确表达臣服之意,同时也是再次交流的开始。
随着明军骑兵簇拥着使团马车缓缓进入京师,整个日本使团都被这座城市的繁华所震撼。街道宽敞,店铺林立,行人如织。沿路店铺商旗招展,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从金银珠宝到文房四宝,从珍稀药材到各国特产,真可谓凡所应有,无所不有。
而当使团车队从市集区进入行政区,风格便陡然一变,青砖黛瓦之间透露出岁月的沉淀与帝国的庄严。街道两旁少了林立的商铺,如织人流也从普通百姓换做了身着各色官服的官吏,以及各大勋贵高官门下家丁,各种口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瑰丽而又庄严的画卷。
礼部左侍郎方从哲,一位儒雅的中年官员,已在礼部门前等候。他身着绯红的官袍,腰系玉带,头戴乌纱帽,显得庄重而又亲切。
见到岛津忠恒与德川秀忠下车,他慢步上前,微笑着拱手施礼:“本官乃礼部左侍郎方从哲,奉恩相高阁老命,特来迎接二位。京师拥挤,恩相已命本官为各位准备了更好的住处,请随我来。”
岛津忠恒与德川秀忠连忙回礼,但却几乎没插上嘴,便见方从哲上了他自己的马车。二人只好也回到马车上,让车队跟随方从哲的马车南行穿过正阳门进入南城,再转东数里,来到了位于京师南城广渠门附近的夕照寺。
此处环境幽静,古木参天,寺庙的钟声悠扬,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感觉,与方才的熙熙攘攘形成鲜明对比。
双方下车之后,方从哲解释道:“恩相特意挑选此处,希望各位能在繁忙的公务之外找到一片宁静之地。”岛津忠恒与德川秀忠又能说什么呢?只能千恩万谢地表达感激。而方从哲看起来很忙,简单介绍一番便告辞离去。
夕照寺内的客房布置典雅,家具陈设均显露出大明的精致工艺。岛津忠恒与德川秀忠对这样的安排感到十分满意,他们以为这是大明对他们尊重的体现。不过后来仔细想想,又觉得有些奇怪,为何这一路上接待他们的人似乎都是“奉高阁老命”,而不是“奉圣旨”?
次日清晨,朝阳洒在夕照寺的红墙黄瓦上,显得格外温暖。岛津忠恒早早起床,整理好衣冠,准备按照昨日方从哲的交代前往高务实的府邸拜见。
他心中既激动又不安,因为今天将是他与这位大明顶级权臣直接对话的时刻。
高务实的南宁侯府位置比较奇怪,坐落在地安门外的什刹海边,门前一对御赐的汉白玉石狮威武雄壮,显示着主人的地位与权威。
岛津忠恒步入府内,只见庭院中假山流水,花木扶疏,一派文人雅士的风范,但什刹海边那一侧却有一栋造型奇异的高大楼宇,似乎是西洋风格。他被引入此楼,才从门前匾额知道这楼竟叫“日新楼”。
岛津忠恒恍然大悟,原来御阁的别号竟然是从此楼而来?很快,他被带到三楼的一间书房。书房中,一名身着大红纻丝坐蟒袍的高大男子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的书桌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如意,神态从容不迫。
岛津忠恒在朝鲜曾经见过高务实一面,此时更是不会认错,连忙深吸一口气,上前三步,噗通跪下,叩首道:“蛮荒外臣岛津忠恒,拜见御阁,愿御阁万福金安。”
高务实从书信中已经知道自己被日本人加了个“御阁”的专门敬称,也不奇怪,只是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岛津家主远道而来,辛苦了,且请起身就坐。”
岛津忠恒连忙起身回礼,顺着高务实手指的方向,在一把紫檀椅上落下半边屁股。他感受到了高务实平和中的威严,以及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自信。然后开始等待御阁的发问。
然而让他没有料到的是,高务实没有主动提什么具体问题,反而轻描淡写地问道:“岛津家主可有什么事要对我言及?”
感谢书友“邻家男孩1”的20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书友20220924210857202”的12张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风冷霜华”、“今年?多久?”、“Flexbio”、“天堂huwz”、“malyvu”、“HE空谷足音”、“2000劳尔”、“阿勒泰的老西”、“书友20190523222725240”的月票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