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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7章 辅弼(一)

    次日一早,高务实照例先到内阁办公。不过,他才刚走到文渊阁外,还没到内阁大通房,便看到陈矩面带微笑地站在院门口冲他一礼,口称:“元辅果然是守时之人,每日准点,分毫不差。”

    “麟冈过奖了。”高务实也微笑还礼,顺势问道:“不过,掌印亲候于此,想必今日有甚要事?”

    “确有战报,是昨夜凌晨送来的锦衣卫六百里加急。”陈矩从左袖中抽出一封书信递给高务实,补充道:“因是锦衣卫加急,直送入宫,加之又是在半夜之后,不便打搅元辅休息,是以未曾及时知会,还请元辅勿怪。”

    这自然是句客套话。锦衣卫的六百里加急可不是兵部的六百里加急,本就不必先送与内阁过目,而是要直接送给皇帝的。陈矩所谓半夜不好打搅高务实休息,明显不是正理,真正的原因是必须先让皇帝看了,再由皇帝决定什么时候告诉高务实这个内阁首辅。

    如此看来,皇帝对于加急情报中提到的军情应该并不着急,所以不必立刻通知元辅,等到天亮再给高务实看就行了。当然,也可以说皇帝还是挺关心的,只拖了几个时辰,却在高务实到内阁开始审阅奏章之前知会他。

    陈矩刚才说过,这锦衣卫加急送来的乃是“战报”,可见与战事有关。目前大明值得一提的战事只有刘綎西征,而这件事是高务实非常关心的,因此他也不多说废话,立刻抽出信纸看了起来。

    战报并不复杂,一页纸都没写满。大致意思是刘綎与额尔德木图会师并收复肃州之后便朝哈密进军,经过一场血战光复了丢失多年的哈密,但此战或许有些内情。

    锦衣卫根据观察认为,残元太师布日哈图恐怕一早就已经预料到哈密守不住,因此他选择正面拖住明蒙联军,却派出精锐骑兵偷袭了联军辎重,导致现在刘綎虽然人员损失一般,但辎重损失却很严重,已经无力继续西进,必须等待后勤补给到了再做计划。

    锦衣卫只说了这些,并没有对后续的军事行动做太多预测——可能这方面也的确不是他们的专业。不过,高务实一看这消息就知道情况非常不妙。

    正如他战前所言,西征叶尔羌这件事,并非难在作战,而是难在后勤。

    论作战,如今的明军无论在装备水平还是人员素质,乃至于军心战意,胜过残元都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西征之路太过遥远,几乎全面火器化的明军步兵和半具装化的明军骑兵显然都非常依赖后勤,如今既然辎重损失巨大,那刘綎所部相当于就失去了机动力,只能待在哈密等待物资补充齐整,并且确保后勤粮道安全之后,才能继续向西进攻了。

    可是,战前高务实就明确表示过,西征因为太远,后勤压力巨大,要争取快速进攻,最好能势如破竹,通过一两场决战而彻底取得胜利,最忌夜长梦多。

    为什么高务实要这样强调?因为两点:其一,过远的作战距离会导致物资损耗巨大,尤其是粮草,所以多拖一天就要多费许多钱粮,而大明的国库也还没有富裕到可以支持一场后勤线长达千里的战争按年计算来打。

    其二,西征的时间并不是随便选定的。西域不比中原,不是几十里就有一座县城,一年四季都可兴兵作战。西域的城池是一串珍珠,每颗珍珠之间相距颇远,而如今这小冰河期的西域还特别冷——所谓“胡天八月即飞雪”,基本上到了秋天就已经不便行军了,更别提冬天。

    换句话说,因为现在已经是仲夏,西域这边还适合作战的时间已经只剩不超过两个月,而刘綎所部物资不齐,要等关内补足并保持粮道畅通……两个月能干好这件事都不错了。可是等到那个时候,天气却又不适合作战,刘綎所部只能继续在哈密呆着,等明年开春才能继续行动。

    那需要傻等半年。半年啊!这半年都要从关内往哈密输送粮草补给,搞不好还需要御寒物资。棉被棉服也还罢了,似那些柴草木炭或者燃煤,这些东西运输起来可就真是豆腐拌成肉价钱。

    什么,你说柴草可以就地取材?朋友,这不是关内,要真是这么简单,古往今来数千年,这些关外的游牧民族怎么会有烧牛羊粪的习惯?

    哈密这边可是以戈壁为主的地貌,连草都不算多,你还指望能提前砍伐树木,风干到了冬天烧木柴?几万大军啊,全烧本地木柴怕是要把哈密周边百里全砍秃了不可。

    当然,高务实也不可能给刘綎运木柴去烧,一则不经烧,二则太占运输量。运木炭也不行,木炭倒是经烧多了,可是价钱太贵,烧不起。所以,其实选择只有一个,运煤过去给明军取暖御寒,等到春暖花开。

    数万大军的吃饭、御寒,还要长距离运输半年,高务实想想都觉得心头滴血——这下倒好,凭空多花两三百万两!布日哈图啊布日哈图,算你狠,你确实是个值得正视的对手!知道我大明这一仗利于速战,你便千方百计给我拖延时间,空耗我大明钱粮。

    行,算你有本事。不过,你也别得意得太早,老子为了给大明扎牢经济根基花费了将近三十年,还就不信你能把老子拖死!咱们走着瞧,眼下这大明九阳神功已成,管你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我挨你一千掌也不过尔尔,但你要是吃我一掌……那就是不死也残!

    “皇上可有计较?”高务实皱着眉头收起信笺,朝陈矩问道。

    陈矩摇了摇头,道:“皇上忧心国库,但究竟要花多少银子却是算不出来的,所以才派咱家先来问问元辅您这位天下第一理财圣手。”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麟冈,西征一旦拖到秋天,那就无法进行了,只能继续拖着,一直等到明年开春才能行动。这半年时间里,西征大军只能窝在哈密,光是棉被、棉服、粮草、煤炭等物资的花费,我看就要至少两百万两开外。

    此外,还得考虑到他们在哈密曾经历血战,势必有一些军械、火药、弹丸、箭矢等物需要补充,部分甲胄、兵器需要修复……咱们恐怕得按三百万两计算。”

    一听要三百万两,陈矩也是脸上肌肉一抽,干涩问道:“元辅,这三百万两想是不在原先的开支预案当中?”

    高务实苦笑道:“自然是不在的——咱们当时的计划可是让刘綎去叶尔羌过冬,却不是在哈密啊。”

    陈矩以手扶额,也苦笑道:“既是计划外,那咱家就没法代元辅奏禀皇爷了,还请元辅稍劳尊步,与咱家去面见皇爷,细细道明个中原委。”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高务实只能点头应下,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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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二)

    觐见皇帝对高务实来说轻车熟路,西暖阁这地方他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自由活动,熟得跟自家日新楼差不多。

    朱翊钧除了大朝日之外,这么早就起床的时候不多,召见臣下更是罕见。高务实来时甚至能闻到西暖阁方经扫洒的味儿,而皇帝此刻似乎正要用早膳。

    朱翊钧穿着赤色常服坐在桌前,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三碗一盅,而在他下手的另一桌案上也同样摆着三碗一盅,只是无人就坐。

    一见高务实来了,朱翊钧不等行礼,直接招呼道:“不必多礼,过来陪我一起用膳吧,再等下去都要凉了。”

    高务实本要行拜礼,一听这话便只行了个揖礼,口中则道:“谢圣上,其实臣入宫之前是用过早点的,圣上自用便是,何必等臣?真是折煞了。”

    朱翊钧摆了摆手,依旧示意高务实坐下,手里倒不迟疑,举箸便真个开始用膳。高务实也不多客套,同样就坐,准备再吃一点。

    相较于历史上鞑清皇帝连早点都要准备108道菜,明朝皇帝的早餐打从朱元璋起就规定得相对寒酸许多,按说是12道菜。而实际上,12道菜也是少见的,因为外廷连12道菜也可能会提出批评。

    等到了如今,尤其是当朱翊钧的功业已经到了要封禅泰山的地步,那就更在意这些细节,早膳被简配到只剩四个菜,比寻常百姓也没强到哪去了。

    不过,高务实坐下来看到这四个菜却有点头大,三碗菜分别是虎皮肉、大烧鹅、红烧蹄髈,一盅汤是玉米炖排骨。

    好家伙,难怪皇帝的体型日益富态,您这早餐都吃得如此油腻,能不胖吗?

    朱翊钧已经开始吃了,但居然还关注着高务实的神情,见他有些踌躇,停著问道:“不合胃口?要不给你换几样?不过那得多等一会儿了。”

    高务实忙道:“倒不是不合胃口,只是臣已经吃过,这会儿再吃许多肉食确实为难,臣就喝点汤吧……哦,这玉米您还吃得惯么?”

    一提这事,朱翊钧还挺有兴致,答道:“我看不错,辽东送来了两种玉米种子,皇后着内监好好种养,后来发现口味大相径庭,一种软糯,一种香脆,都很好。”

    他笑着从自己那一盅汤里夹出一块玉米,冲高务实扬了扬,笑道:“这玉米炖排骨听说还是你家厨师指导的做法,你尝尝看水平差着多少,要是差太多了,我让他们再去学学。”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这菜简单,漫说是御膳大厨,就算是臣来下厨,怕也是大差不差的。”

    朱翊钧显然不信,摇头道:“你还会下厨?不可能,你什么出身,我看你这辈子恐怕都没进过厨房。”

    呃……这话虽然不错,但我进厨房未必需要是“这辈子”啊。

    当然,这话可不能回答,高务实只好打个哈哈,就算过去了。他还真不是说笑,端起汤来慢慢喝着,顺便也夹起一块玉米,细细啃了起来,也算是了解一下现今玉米育种与种植的水平。

    朱翊钧先吃了几块虎皮肉垫了垫肚子,然后便道:“子曰:食不语。不过,今日恐怕要有违圣人教诲了……锦衣卫的战报你看过了吧?”

    高务实停著道:“看过了。”

    “就这样?”朱翊钧微微偏头:“没什么要说?”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此非详情,战报中没说这仗是如何打成这样的……刘綎所部看起来兵力损失不大,也恢复了哈密故地,总该要算他战胜。然,辎重损失却很大,这一点就有些糟糕了。”

    “嗯,我也这么觉得。”朱翊钧点了点头,但他看来并不着急,又夹了一块烧鹅肉吃下,细嚼慢咽之后才问道:“补充辎重的事想必你有准备,但我想了想,时间上恐怕有些碍难了……今年来得及继续西进么?”

    “恐怕是来不及了,除非朝廷要求刘綎打进叶尔羌之后,全凭在当地进行补给来维持……但这是极其危险之举,臣以为万万不可。”

    “没错,我昨晚也想过了。汉人丢失西域太久,就算刘綎能在最后这点时间里打进去,到了那儿也一定是人生地不熟,指望靠当地补给纯属痴人说梦。我看啊,没个三年五载的经营,大军在西域恐怕连饭都吃不饱。”

    高务实点头道:“皇上高见。”

    朱翊钧见高务实也同意,不由皱眉道:“那现在怎么办呢?整个下半年就让刘綎杵在哈密了?要光是刘綎也还罢了,额尔德木图的土默特骑兵可怎么办,不能也留在哈密过冬吧?我听说哈密周边可没有什么好的草场。”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蒙古骑兵虽然号称可以无后勤作战,但那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会带着羊群行动。可是,骑兵的战马和携带的羊群都需要草场,而一旦时间到了冬天,蒙古人虽然可能不太怕冷,但马和羊可都是要好好照顾的,冻死饿瘦都会影响大局。

    蒙古马耐寒好养,问题还不算特别大,但是羊群可不行,那是真有一套严格的办法执行下去才能保证不遭受重大损失的。所以,哈密周边没有好草场就成了土默特大军的麻烦……总不能也靠关内输送物资来维持吧?如果这样,就算高务实理财,也要考虑财政破产的危险了。

    “臣在赶来西暖阁的路上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土默特大军不是朝廷能通过运送补给养活的,顶多给他们一些银子作为补偿,但他们必须自己找地方过冬。”

    朱翊钧有些忧虑,停著问道:“那他们能去哪呢?”

    高务实道:“哈密以北其实也是土默特的地盘,叫做巴图特,属于西哨地区——也就是在俺答汗时期便划拨给把汉那吉的领地。”

    朱翊钧一听就笑了:“儿子去吃老子,想必这倒是没什么问题。”

    “话虽如此,但巴图特地区与和硕特、辉特二部瓦剌接壤,若是额尔德木图忽然带着数万骑兵去此处过冬,和硕特与辉特二部会不会有所误解?”

    高务实沉着脸,思索着道:“臣最担心的是,土默特与鄂尔多斯过去数十年里数次西征瓦剌,现在额尔德木图又率大军屯驻巴图特,万一此时布日哈图鼓动唇舌,说不定就能说动瓦剌人与之联合,这样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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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是昨晚的,昨晚码着码着睡着了,所以早上补完才发……

第287章 辅弼(三)

    朱翊钧一听这话却不乐意了,眉头一皱,眯起眼睛,道:“瓦剌么,跟我大明可是旧怨不小。他们要真是不识相,我看最好是一并收拾了……你看能不能做到?”

    高务实沉吟道:“皇上要说针对瓦剌的军事部署,这一点其实臣是有过安排的,那便是让博硕克图带着鄂尔多斯部主力西进随征,并受额尔德木图节制,只不过么……

    呵,博硕克图这厮行动迟缓,到现在都还在推脱,说什么自己久不在本部,如今威望受损,各部不服调遣者甚众。他在奏本中说,请朝廷放宽出兵期限,好使他有时间整理诸部,才好率军为朝廷效命。”

    朱翊钧听后有些纳闷,问道:“博硕克图这番话虽然有推脱之嫌,但想想似乎也还在情理之中才是呀。他自哱拜之乱时举兵救援逆贼,结果为你所擒,交给顺义王软禁多年,直到今年你才示意顺义王放他回去领兵随征……

    这么说来,他确实多年不曾回部,威信扫地也在所难免,总要费些时日整顿旧部,这才能率兵出征,为何你看起来对他的说辞全然不信?”

    高务实笑了笑,道:“皇上有所不知,博硕克图前些年虽然一直被顺义王管束着,但他在鄂尔多斯部的权威却未必有多大的下降。皇上,您可别忘了,博硕克图不在之时,鄂尔多斯是由其母台噶勒准根哈屯……哦,就是太虎罕同,由她摄政的。”

    高务实怕皇帝忘记了这茬,继续解释道:“太虎罕同乃是博硕克图生母,又是切尽黄台吉生母。切尽死后,其子分掌其部,他们也都是太虎罕同的侄儿,无论身份、辈分都受太虎罕同压制,这些年里虽然实力不弱,终究还是盖不过济农本部的威风。

    既然如此,博硕克图只要回到鄂尔多斯,他母亲可不会抢他的权,那他要恢复权威有何碍难?更何况,太虎罕同亲近朝廷,若是博硕克图领兵随征,势必会被太虎罕同认为是鄂尔多斯部与朝廷修复关系的最佳机会,支持还来不及呢,更不可能作梗。

    至于博硕克图说无法压服部众,这更是无稽之谈。济农本部以下最强盛者便是切尽诸子,如伊勒都齐等人。不过,伊勒都齐早在臣西征之时便应该明白,朝廷之命不可违逆,如今既是朝廷命其随征,伊勒都齐几兄弟岂敢推三阻四?”

    “这么说来,博硕克图这厮是脑后生了反骨,到现在还冥顽不灵了?”朱翊钧顿时眯起眼来,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机。

    然而高务实却摇了摇头,道:“皇上不必忧心,以臣之见,就算博硕克图脑后真生了反骨,但这些年来他只是被软禁,又不是被圈禁,外界的消息他终归还是知晓的。

    既然知晓,那他就应该很清楚,就算他鄂尔多斯部如今上下齐心,都愿意和他一道与朝廷为敌,那也毫无意义。他知道,只要朝廷愿意,不出三个月就能让整个鄂尔多斯部化为齑粉……他还不至于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

    “既然如此,他这拖拖拉拉是何用意?”朱翊钧更加觉得不可理喻了。

    “蒙古人好面子罢了。”高务实笑了笑,摆摆手道:“此事就看皇上要如何处置,是给他面子,让他心甘情愿听从调遣,还是强迫其听令,继续加强对鄂尔多斯部之震慑。”

    朱翊钧顿时回过神来,恍然道:“哦,你是说这两个法子其实都是可行的,是么?”

    “是,臣正是此意。”高务实正色道:“若是给他面子,今后只要他还活着,鄂尔多斯部就一定是服服帖帖听从皇上调遣的,与土默特相比恐怕也将不遑多让,因为皇上对他有恩;若是皇上不管其如今这番做戏,立刻严旨训斥,则博硕克图也一样不敢违逆,必定也会老老实实出兵随征。”

    朱翊钧撇嘴道:“你说过,凡有所获,必有所失。这两个法子虽然都能行得通,但想必也都有相应的弊端……那你就一并道来好了。”

    高务实微微笑道:“皇上圣明。前者,皇上乃以恩义笼络,博硕克图可以通过皇上的旨意找回这些年失去的威信,余生必定为皇上效死。然则,这恩义只是对他一人,将来若他死了,继任者可没有受过皇上恩义,那皇上就得再找机会笼络。

    后者,皇上不给博硕克图这个面子,直接以武力震慑之,博硕克图与鄂尔多斯诸部惧之,虽也必然服从,但心里总归不满。这种不满在我大明威服四海之时,自是不敢露于人前的。

    但万一有一天,无论是大明实力衰落,亦或者大明为别事所绊,无暇顾忌彼等,则鄂尔多斯部便可能有人心生反意,故此有遗祸后人之隐忧。”

    朱翊钧思索片刻,叹息道:“若说实话,我是真想狠狠地下旨严饬一番,免得总有些人自以为是,好像多了不得一般。

    不过你分析得很对,若是如此,免不得有遗祸后人之隐忧,毕竟人无百日好,花无千日红,万一某天朝廷被什么事情耽搁,偏偏就抽不出手来压制他们呢?

    待会你回了内阁,挑个观政进士草拟一封圣旨,温言勉慰博硕克图几句,再随意赏赐他几样珍宝玩物,最后着他即刻出征便是。”

    高务实拱手道:“臣遵旨。”

    “嗯……我们之前说到哪了?”朱翊钧想了想,一拍额头:“哦,说到额尔德木图在巴图特过冬可能引起辉特与和硕特警惕,甚至导致他们与布日哈图联合是吧?你说这件事你有什么安排来着,就是指博硕克图出兵随征吗?”

    高务实道:“博硕克图之父布延巴图尔鸿台吉当年曾经击败辉特部,并使其臣服,但很快被辉特部反戈一击,偷袭致死。这件事引得切尽大怒,再征辉特为布延巴图尔鸿台吉报了仇,此后辉特部在名义上便臣服了鄂尔多斯。

    也就是说,只要博硕克图也抵达巴图特,那么名义上辉特还要听从博硕克图调遣。当然,蒙古人之间内战时常发生,辉特部再次反叛也不足为奇。但不管怎么说,鄂尔多斯部当年的威名应该多少还有些影响,只要博硕克图到了,辉特部应该会仔细权衡一番的。”

    “那就是还剩一个和硕特部。”朱翊钧点了点头,问道:“对这个和硕特,你又有什么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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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四)

    “对这个和硕特,你又有什么布置?”

    面对皇帝颇为随意的提问,高务实这次却是一反常态,认真地道:“臣以为,朝廷对瓦剌四部要分别处置,其中对于和硕特、准噶尔二部要只剿不抚,对于辉特、土尔扈特部则只抚不剿。”

    高务实虽然这些年渐渐有些不怒而威的气质,但在单独面圣之时却很少用这样严肃的态度说话,因此朱翊钧见状,在颇为诧异的前提下也下意识放下了筷子,认真问道:“瓦剌衰落久矣,日新何故如此肃然?”

    高务实自然不能说他知道将来和硕特部会受格鲁派(注:不便解释,请自行百度)邀请而南下,建立了强盛一时的和硕特汗国,也不能说准噶尔部甚至能击败瓦剌四部盟主和硕特而建立起更加强大的准噶尔汗国,给国势还基本处在巅峰的鞑清造成巨大边疆压力,几乎倾尽了全力才将之击败。

    现在的高务实只能略显含糊地道:“和硕特部是瓦剌四部之首,若朝廷要威服西域,自然要先击首恶。一般而言,首恶降服,则余者不足虑也。”

    朱翊钧问道:“可你说的却是不止要降服和硕特,还要降服准噶尔,那这准噶尔又是为何非打不可?”

    “因为准噶尔虽然名义上略次于和硕特,但根据一些京华商社之合作者所透露的消息来看,该部之所以仍被和硕特压制一头,主要是因为该部在草原上的出身不如和硕特尊贵,而事实上……恐怕该部的实力已经反超和硕特了。”高务实回答道。

    “是么?”朱翊钧所处的这个时代,瓦剌早就被土默特、鄂尔多斯暴打过好多回,西遁得与大明都不接壤了,所以他对瓦剌诸部的了解不说一无所知吧,至少也是个聊胜于无。因此在惊诧之后又问了一句:“和硕特部和准噶尔部出身差别很大吗?”

    高务实点头道:“和硕特部的首领家族是成吉思汗之弟哈布图哈萨尔的子孙,至于准噶尔,他们前身究竟是出自什么部落已经很难追溯,但总之是在蒙古崛起之后才归附蒙古的。

    皇上知道,当年随着蒙古汗国西征,草原往西万里都曾经是蒙古人的马场,由此也奠定了蒙古黄金家族在这广阔区域的地位,即便蒙古分裂、元廷北逃,但这一传统并不曾改变。

    再加上瓦剌到底也曾显赫一时,黄金家族在该部落联盟之中的地位自然也延续了下来,因此准噶尔部虽然在近些年来逐渐强盛,可是名义上仍然低了和硕特一头。”

    朱翊钧恍然大悟,点头表示理解,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和硕特非打不可,是因为他们是瓦剌名义上的首脑,而准噶尔非打不可,则是因为他们是瓦剌事实上的主力。”

    高务实欣然道:“皇上圣明,瓦剌如今的情势大抵便是这般。”

    话说开了,朱翊钧胃口又上来了,继续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虎皮肉吃进嘴里,见高务实却已经擦了嘴,显然不打算再吃了,不禁笑道:“你好歹也是出将入相的名帅,麾下动不动就是数十万大军,怎的吃得这般少?”

    高务实半真半假地道:“事多且杂,寝食难安。”

    朱翊钧哈哈大笑,然后也半开玩笑地道:“这话若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来的,朕就要怀疑这说话之人是不是在指桑骂槐了。”

    高务实忙道:“臣岂敢。”

    朱翊钧摆了摆手,道:“你自然不是那些庸人,你要真想劝谏什么,估摸着早就直言不讳了,朕知道。”顿了一顿,又道:“那么如你所言,辉特、土尔扈特两部是需要拉拢的,和硕特与准噶尔则是需要打击的……如何拉拢,如何打击?”

    高务实道:“虽然瓦剌与我大明素有旧怨,但仍要尽量做到出师有名,因此我军不宜主动挑起事端。正如皇上所忧心的那样,一旦额尔德木图从哈密北进至巴图特过冬,瓦剌诸部必生忧虑,而布日哈图更不会放过这大好的机会,极有可能会密谋与瓦剌诸部达成联盟。

    不过这不要紧,甚至正中臣之下怀——让他们联盟,因为联盟之后的瓦剌必然会被布日哈图怂恿,主动向我军挑衅。此时我军不必着急,如今冬日极寒,彼等即便挑衅,也不可能在冬天发动大规模进攻,额尔德木图只要警觉一些,依旧可以在巴图特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并且等到博硕克图的援军抵达。

    等到来年开春,我军或可有两种作战选择:其一,刘綎、额尔德木图兵分南北两路,南路由刘綎率领,进攻吐鲁番,如此向西可威胁叶尔羌要地阿克苏,往北可威胁和硕特汗帐别失八里;

    北路则由额尔德木图率领,带着博硕克图先向西北,去帖坚古山威服辉特部。辉特部本就臣服过鄂尔多斯和土默特,如今大军西来,想必也就顺势投诚了。此时不必管他,额尔德木图与博硕克图立刻转向西南,直取别失八里即可。

    别失八里一方面是面临我军南路吐鲁番之威胁,一方面又被土默特、鄂尔多斯主力进攻,可谓是腹背受敌。此时他们只有两种选择:其一,逃跑。如是这般,那我们不必着急,可由前线将帅根据战况商议后续行止;

    其二,召集四部迎敌。如是这般,辉特部必不敢来,而我军可以悄然联络土尔扈特,无论是说动他们战时反戈一击,还是说动他们不予出兵,总之都是可以接受的……”

    “且慢!”朱翊钧诧异道:“你这话说得,怎么好像土尔扈特就一定能被说动似的?”

    “臣自有道理。”高务实微微一笑:“皇上您想,瓦剌诸部之中,名义上以和硕特为尊,实力上则以准噶尔为盛,那么土尔扈特人的日子能好到哪去?和硕特也好,准噶尔也罢,自然都要对土尔扈特步步紧逼,要求他们支持自己,如若不然,那就不如逐渐蚕食……”

    “不对啊,这虽然是一种可能,但也有可能双方都不得不拉拢土尔扈特才是,你怎么不提这种可能?”朱翊钧到底是个成熟皇帝,一下子就点出了关键。

    高务实却不慌不忙,甚至微微挑眉,反问道:“皇上,您纵观蒙古历史,何曾见过他们有如此政治智慧?”

    朱翊钧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一拍脑门,无奈道:“哦……你说得对,蒙古人还真个只晓得自相残杀,要不是这样,他们早年间也不会败得如此支离破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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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五)

    蒙古人自相残杀确实已经成了传统,众多蒙古汗国的后裔们从东北亚到东欧、从俄罗斯到西亚如此广阔的旧领地内打了几百年,当真是狗脑子都要打出来了。各个汗国之间打,各个汗国内部打,各个汗国与外人打……总之就是打打打,一通乱打,几乎就没停过。

    高务实说这些蒙古汗国的后裔们缺乏政治智慧,这话委实不假。不过,高务实这样说倒也不完全是从战略上蔑视对手,而是他知道土尔扈特在原历史上发生过的事情。总的来说,这个部落确实挺倒霉。

    长话短说,首先土尔扈特部领地的位置很要命,它东部是准噶尔,东南是和硕特,西、南两面被此时还很强大的哈萨克汗国环绕,只有北部的杜尔伯特部似乎稍弱一点。

    但似乎只是似乎,其实杜尔伯特部也是瓦剌(又称卫特拉联盟)之一,只是这个部落不怎么惹事,在大明的名气稍逊。事实上真要论实力,杜尔伯特部比屡遭土默特、鄂尔多斯打击的辉特部还要强大一些。

    由此可以看出,土尔扈特部位置何等尴尬——周边全是强邻,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正因如此,历史上土尔扈特在不久之后就因为要避免被瓦剌内战所牵连(主要就是准噶尔与和硕特之争),干脆来了个举族西迁。在约莫三十年后(指书中时间),经过哈萨克草原,越过乌拉尔河,来到伏尔加河下游地区放牧。

    他们在那儿稳定了一段时间,但是好景不长,当沙俄扩大领土到伏尔加河沿岸后,就开始压迫土尔扈特,彼时该部部众就曾几次想重返祖国。

    1712年,土尔扈特汗阿玉奇遣使假道西伯利亚,到北京贡方物于鞑清。1771年1月5日,土尔扈特人启程回国,开始了艰苦卓绝的历程。俄国女皇叶卡特琳娜二世立即派出军队追袭。

    土尔扈特经过了多次战斗,忍受了饥饿疾病,终于在6月底7月初进入新疆境内。土尔扈特起程回国时,有3万多户17万余人,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竟有一半人死于归途。乾隆得到奏报后,立即发布谕旨安插土尔扈特部于新疆——难得的做了件人事。

    高务实的判断就来源于此:土尔扈特之所以西迁,就是因为土尔扈特要么不情愿、要么没能力插手瓦剌内战,因此只能避开。现在离他们历史上西迁的时间已经只有约三十年,对于蒙古人来说也就一代人、不到两代人的时间,土尔扈特部的实力不会有很大变化。

    那么,现在他们就应该已经感受到了准噶尔、和硕特之间的火药味,搞不好已经动起了迁徙的念头。但是这里有一点很重要:历史上土尔扈特西迁有个前提,就是东边的“蒙古本部(实际上是土默特+鄂尔多斯联盟)”实力太强,他们瓦剌早就被打怕了,因此压根没想过往东迁。

    不东迁只是因为东边对手太强,不是因为他们不想往东。东边可是蒙古故乡,谁不愿意回家呢?哪怕蒙古人也是会被精神图腾吸引的——成吉思汗的陵寝可是在鄂尔多斯部。

    这就好办了,因为土默特、鄂尔多斯联盟虽然对他们来说是不可翻越的大山,但这个联盟现在早已臣服于大明了啊!大明只要发话,土尔扈特这十几万众随时可以回家!

    啊,当然,高务实并不打算让他们回蒙古高原,他的意思是你们往南去叶尔羌就行了——跟着我大明天兵一道去。等天兵击败了残元,他们让出的地盘就有你们一份。

    为何要这样安排?因为西域太大了,明军骑兵虽然装备好,但因为是半具装配置,机动能力肯定不如蒙古骑兵,所以高务实需要有一支可供驱使的蒙古骑兵为朝廷平息一般性的叛乱,或者做一些需要兵贵神速的活儿。

    在高务实的计划中,将来西域这一块的兵力配比就是明军步骑作为核心主力,主要驻扎在伊犁河谷和几处重要城池,而收降的蒙古骑兵则作为机动兵力动态部署。

    如此一来,大战双方配合打,小仗蒙古人摆平,而朝廷则可以省事省力又省钱,简直赢麻了。当然,具体情况还是要具体对待,总之大战略就是这样。

    按照这样的规划,今后镇守西域需要的蒙古人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如果把整个瓦剌诸部全部收编,那么诸部人丁恐怕有五十万以上。为了震慑住这么多近乎全民皆兵的蒙古人,朝廷在西域不说屯驻十万大军,怕是至少也得有七八万上下,而这是财政上绝对不可接受的。

    如此,只接受大概二十万左右的蒙古人,他们平时能聚集起来的骑兵大概就只有五万以内,这样朝廷屯兵少则三万,多则五万也就顶天了。

    考虑到高务实还有个经济向的“伊犁河谷发展计划”,彼时屯兵三五万,这个规模应该就不会对中央财政造成太大的压力,而双方加起来的总兵力也有八至十万,仗着明军武器装备优势,足以应对更西边的一切威胁,包括沙俄——沙俄核心在乌拉尔以西,运输能力同样限制了他们的力量投送。

    高务实将这些思考向皇帝和盘托出,朱翊钧听得连连点头,认为自己这位发小首辅考虑问题真是极合自己的意,完全是走一步看三步,还把长期治理问题都规划得极尽清晰,自己听了只需要点头就好。

    要是朝廷大臣个个都能做到这个程度,朕何忧哉!可惜啊,务实就这么一个……

    “你这番考虑朕全都赞同,但朕还有个疑问:若届时朝廷只要土尔扈特和辉特两部,那残元与和硕特、准噶尔等部残党怎么办?难不成你想斩草除根?”

    “对蒙古人哪有斩草除根一说。”高务实大摇其头:“当今天底下最难的打的仗,恐怕就是对蒙古人打全歼战……这几乎不可能,蒙古人就算败得再惨也不可能全军覆没的,总有一部分肯定能跑掉。”

    这下轮到朱翊钧眉头大皱了。他似乎也没了食欲,把筷子放下,从旁边拿过白巾擦了擦嘴,蹙眉道:“追敌万里,仍不能全歼……”

    “不全歼也有不全歼的好处。”高务实又似安慰,又似解释地道:“察哈尔、准噶尔、和硕特三部均为强部,即便遭受大败,但只要有人能整合残余力量,就还能继续往西逃窜……这是好事。”

    “好事?”朱翊钧一时不太能理解。

    高务实道:“自然是好事。他们一旦西逃,总得要有个落脚处吧?但战败之后损失太大,估计也逃不远,如此只能就近抢夺别家草场……那就是哈萨克、布哈拉、希瓦三国的麻烦了。呵,这几方力量一旦斗了起来,我大明朝廷可不就有了重整西域的时间?”

    听了这话,朱翊钧立刻转忧为喜,大笑道:“好好好,还是日新想得周全,这般驱虎吞狼确是上策,比斩草除根还妙!”

    高务实微笑不语,但朱翊钧说到这儿似乎想起什么事来,眼珠一转,朝高务实问道:“说到斩草除根……你现在知道你那乖儿子在吉大港做了什么吧?如何,是不是如朕所言?”

    朱翊钧当时说高渊在南疆做了一些事,事情本身做得不错,但高务实给他取名为“渊”的寄望却可能是落空了。

    朱翊钧理解的“渊”,大概是性格方面比较沉静。这也不奇怪,高务实的性格在他看来就是少年老成,成年后则是更加沉稳,突出一个谋定而后动。所以他认为高务实给长子取名为“渊”,就是一种希望儿子“深肖乃父”的寄望。

    然而,高渊却在吉大港“杀俘万余”,这件事当然就证明高务实的寄望落空了。这小子压根就不“沉静”,反而杀伐果决得很,比他老子的煞气重多了。

    不过高务实现在反倒是把前因后果乃至相关的一些问题都想明白了:首先,锦衣卫肯定在南疆布下了一些人手,但是这些人应该没有进入太高层面,因此皇帝得到的消息并不全面、也不深入,是以不知吉大港那件事其实是高璟的首尾,而高渊只是在犹豫中不曾及时制止,显得像是默认了,或者干脆就是主导了这件事一般。

    其次,朱翊钧对于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感,只是单纯觉得高渊这小子煞气挺重,这从他三番两次强调高渊“其实干得不错”就能证实。

    当然,高务实虽然未必同意皇帝的看法,但是倒也能理解——大明对外以刚闻名,成化犁廷这样的事在大明不仅不会被士林舆论抨击,反而是会被大力赞颂的。

    归根结底,大明的社会舆论底层逻辑是建立在对蒙古复仇的基础上的,泛化开来就是强烈的华夷之辩思维——瞧瞧蒙古人当年干的好事,可见华夏之外皆蛮夷,对这些蛮夷万万不能心软。

    最后,皇帝对高渊似乎也有一点隐隐的担忧:这小子将来可是要继承高务实各种遗产的——包括政治遗产、财富遗产乃至军事遗产。他这般煞气冲霄,等将来继承如此雄厚的遗产,可不会闹出什么事来吧?

    问题虽然高务实都想明白了,但现在皇帝问起,自己该如何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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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六)

    面对皇帝的询问,高务实选择了作为一个父亲最正常的回答:“犬子少不更事,多年来只是在臣身边读书,却不曾亲自理事。原本臣遣犬子南下,也是想让其增长见识,知晓处事之道,却不料其御下无方,致使惨案发生。

    皇上,此过虽是他为,其源却在臣下。倘皇上认定此举有违天朝仁德,恐四方夷人生怨,臣愿受一切罪责。”说罢,高务实起身离席,拜伏在地,一副等待发落的模样。

    他这般反应,倒是让朱翊钧不好处置了。堂堂内阁首辅,因为儿子造成的一件并未发生在国内的所谓惨案而请罪,这事可就过了。

    朱翊钧接见高务实时往往屏退内侍,此时也无人方便招呼,只能亲自起身,走过去扶起高务实的双臂道:“怎的这般小题大做?朕不过顺口一提罢了,并无见责令郎之意,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

    他这话说的时候虽然自称了朕,也改“日新”为“爱卿”,但显然也并非完全按照君臣之义来的,依旧有很明显的发小同窗之谊。

    高务实并不着急起身,却是先叹了口气,道:“即便皇上不怪,此举仍是有伤天和,不可不罚,更不可不令其引以为戒。昨夜臣以传讯南疆方面,主导此事的家丁高璟已被臣免职,并召回京师问罪。

    犬子目下尚有任务在身,不便半途而废,因此已命其蒙师代臣责打,并于事毕之后再行惩戒,不知皇上以为如何?倘皇上认为这般教训并不足够,臣当加重责罚。”

    “你先起来。”朱翊钧双臂用力一抬,坚持让高务实先起身再说,高务实只好顺势起身,面色依旧十分严肃。

    朱翊钧的脸色却有些诧异,认真看了看高务实,道:“日新,我确实只是随口一说,就为这么点事,你甚至派人责打他,这是不是有些过了?”朱翊钧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提醒道:“他可是嫡长子,而且如今既在军中,又是南疆地位最尊之人。”

    那又怎样,你还怕他能有本事造反不成?高务实下意识冒出这个念头来。

    不过转念一想,高务实又立刻理解了。到底是皇帝,是天生对自己亲儿子都会提防一手的人。可能在皇帝的思维里,嫡长子反而是最有可能造反的人——正如他所言:“既在军中”,而且“地位最尊”。这种时候的嫡长子,既有实力,又有身份法统,确实是最有造反能力的人。

    不过皇帝显然多虑了。作为皇帝,皇权之上再无约束,所以理论上来说,如果皇帝本人远离权力中枢,而嫡长子大军在手又在根本之地上地位最尊,那么只要断掉皇帝本人与这块领地的联系,自然而然就能取皇帝而代之。

    这和御驾亲征之时的太子监国还有所不同,因为御驾亲征的皇帝是带着全国最精锐的主力大军的,就算监国太子想要有所异动,但朝臣们可不蠢,当然没人肯跟。

    但在此刻的皇帝看来,高务实本人离南疆未免太远了,无论如何也是鞭长莫及。偏偏南疆至少有二十几万大军,在过去的许多年里又都是高渊的生母黄芷汀在坐镇,南疆那边岂不遍地都是黄芷汀的亲信?

    如此情况下,万一高渊举旗造反,黄芷汀的亲信自然就是他的亲信,你这远在万里之外的父亲根本管不着啊!这种时候,你高日新惩罚儿子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甚至让他的“蒙师”去他军中执行责打……这也太危险了。

    高务实猜到了皇帝的心思,也知道他这种想法的问题出在哪。皇权之上再无约束,但他高务实现在又不是皇帝,就算南疆体系几乎就是个独立的国家,但没有那个名义就没有那种神圣性加持。

    因此,在南疆文武眼中,无论大家实际地位如何、权势如何,归根结底都是高家的宗亲或者家丁。南疆的一切规矩,都是建立在宗法家规之上的。在这宗法家规的更上一层,还有大明的皇权作为“顶盖”。

    这就意味着,南疆上下还是会下意识的认为,如果南疆有人反对高务实这个家主,则大明朝廷会视其为违法,是以下犯上或以奴欺主,那是要被朝廷正法的!更别提这位家主还是朝廷的内阁首辅、皇帝的发小同窗。

    而在此之外,皇帝更不清楚高务实是如何打造的南疆权力体系架构。他并不知道,南疆看似一个独立王国,实际上所有权力运行的核心都在于高务实一人,几乎所有的大事想要行动,都缺不了高务实这一环。

    南疆的体系看似独立,实际上却离不开京华在大明境内的产业支撑,而南疆的一些产业也离不开大明这个市场。

    比如说,南疆的粮食产量逐年飞涨,如果没有大明这个处于小冰河期的粮食黑洞来消耗,立刻就会陷入“谷贱伤农”的境地,而且由于量极大,一旦出现这种状况肯定就要马上引起物价极大波动。

    而南疆真正用于出口的粮食绝大部分来源于两处:一是京华直接控制广大良田,一是各大王国原有贵族集团所掌握的良田(包括僧侣集团)。那么换言之,一旦出现这种情况,损失巨大的旧贵族集团和南疆京华本身就是最大的损失方。前者利益遭受重创可能导致叛变,后者利益遭受重创就会反对先前那位造反者。

    事关利益,大家都会很清醒,所以没有人会敢于觊觎高务实的位置,因为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解决不了这个矛盾。

    同样,大明的一些产出也是南疆所必须依赖的。比如,没有了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南疆拿什么去维持如今这般巨大的对外贸易?

    南疆虽然也搞了一些瓷器,也种了一些茶叶,甚至还在安南搞了一点丝绸产业,但其规模、档次都远不如大明国内量大和高端。这么说吧,排除高务实穿越之后新搞的一些“工业产业”之外,依旧占据对外贸易大头的产业其实还是在大明国内,而且是绝对的大头。

    如果排除掉大明的这些产出,南疆自身对外贸易就只剩下两项够看:香料和热带硬木。但是香料和热带硬木卖往印度利益不大,因为印度本身也有不错的产出,至少得卖往西亚(中东)才算有得赚,而真正的利润大头则是欧洲。总之,如果不算新工业品,失去大明物资供给的结果就是南疆对外贸易大概要下降三分之二。届时,南疆连现有的南洋舰队都维持不了,近三十万大军虽然因为粮食有多而不会饿死,但恐怕也没钱保持眼下这样的高度火器化——火器化可是很贵的。

    这还是南疆经济运转的底层逻辑,可还没算上高务实在各项制度中故意搞出的内外制衡,没有算上高务实本人在京华体系内无可动摇的威望……

    所以,根本不存在皇帝所担心的这些。皇帝的担心实际上反而证明了一件事:锦衣卫在南疆的工作干得很浅薄,他们可能打探到了明面上能看到的很多事,但由于没有一个精通情报汇总分析的高人,所以他们根本没能给皇帝提供真正高价值的情报结论。

    想想昨晚高务实是如何批评高杞的吧——所谓情报秘书,不光是要你汇总情报,还需要你把各项情报分析清楚,弄清楚各种情报背后的逻辑。否则,你这秘书就没做到位,就要挨批评。

    现在的锦衣卫显然没有这样的能力,亦或者是王之桢故意含糊了,总之朱翊钧收到的情报应该说明显浮于表面。[注:王之桢,左都督掌卫事。前文有述,他是王崇古的孙辈,而王崇古是张四维的舅舅,因此高务实与王之桢是同辈远亲,互相以表兄弟相称。]

    不管是不是王之桢故意放水,但对于高务实而言,皇帝能知道南疆一些事却又知之不深显然是一件好事——若是一无所知,皇帝必然不安;若是知之甚详,皇帝更会不安。现在这样,说不定倒是挺不错的。

    现在高务实得给皇帝做个表态,既要解释惩罚的必要性,也要安抚皇帝——南疆不会有变。不过想到这里,高务实忽然心中一动:皇帝为什么会担心南疆有变?按理说,南疆的实力已经早在数年前就引起了皇帝的一些疑虑,按照正常思维而言,自己如果失去对南疆掌控,对于皇帝来说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难道是因为苏门答腊岛的那八万顷田地?

    高务实心思电转,忽然发现这还真有可能。皇帝虽然名义上坐拥天下,整个大明都是他的,但这毕竟只是名义上。

    事实上,随着多年前自己的不断劝说,朱翊钧已经将原本属于皇帝本人的京畿附近大片皇庄,通过皇庄佃户赎买的方式给几乎全部卖掉。也就是说,天子内帑失去了过去两百年来最大头的一项来源,取而代之的是换成了诸多京华系股份——包括明联储以及京华盐场(辽南)在内的许多矿场,甚至在一些其他产业中也悄悄买入了大小不一的股份。

    这意味着,除了原先朝廷财政体系内要给予内帑的那部分进项——比如金花银等,现在皇帝的内帑与高务实掌握的京华系高度相关。而在大明境外,皇帝近期拥有了一项新的、巨大的进项,那就是高达八万顷良田的南洋皇庄。

    南洋皇庄对于皇帝而言,不仅是一项巨大的新收入来源,同时还有一个独特的属性:它不在皇帝直接统治的范围之内,而是要间接的依靠高务实来保护。

    换句话说,如果高务实不能控制南洋,皇帝的这八万顷良田就岌岌可危,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丢失了。

    之前就说过,明代一顷地是一百亩,八万顷就是八百万亩。光这么说似乎缺乏参照,那对比一下:可能是明代皇庄面积巅峰的正德九年,“畿内皇庄占田三万七千五百九十五顷四十六亩”——京师附近的皇庄总面积不到四万顷,而且需要说明,这还是巅峰,并且维持时间并不长。

    再对比一下,原历史上鞑清乾隆时期,皇庄为185.9万亩,不到两万顷。这不到两万顷田地每年可以给乾隆带来15万两左右的年收入。

    如果不考虑“两朝汇率”,最粗陋的计算一下,高务实送给朱翊钧的这八万顷皇庄,也意味着每年送给皇帝60万两银子。而事实上,此时白银的价值是大大高于历史上乾隆朝的。

    不管怎么说吧,每年60万两在内帑都是极大一笔钱了。这里可以简单给几个数:原历史上万历帝内帑最大进项是朝廷分利给的金花银,一年大约一百万两,但是基本专款专用,用于后妃、宦官宫女的开支,包括赏赐,通常没有结余;

    其次是矿税太监的所谓横征暴敛,平均每年约五十万两;再次是“助工”,比如三大殿被雷劈了要重修,向全国摊派,这个没准数,也是专款专用,不会结余;再有一种叫“轻赍银”,是一些皇室实物税的折价置换,花在宫廷其他开支,基本也是收多少用多少,没有结余;最后就是皇庄、皇铺收入,这个起伏不大,算是皇帝可以自由支配的“流水”。其余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类别,基本就都是小钱了,这里不提。

    如此一看,历史上的万历朝为何猛收“矿税”?因为皇帝觉得自由支配的钱太少了啊,尤其如果考虑到万历三大征的时候户部几乎都不肯给钱——其实也确实没钱,搞得每次都要皇帝自己贴钱打仗,那万历疯狂“创收”就找到根源了。

    然而现在不同了,在高务实的支持下,朱翊钧的“流水”越来越充足,而这次八万顷皇庄更是一下子带来每年六十万两的巨额年收入,他怎么可能不在乎?怎么可能不紧张?

    想明白这一点,高务实忽然底气都足了,微微一笑道:“皇上多虑了,犬子虽少不更事,但身边大多都是臣安排的老练家丁,总能规劝着些。”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高务实知道皇帝一定会领会错误,但他要的就是这种错误。果然,朱翊钧听了这话就安心多了,明显松了口气,点头道:“既是这般,那倒无妨。”

    顿了顿,似乎也觉得自己刚才有点露怯,主动把话题一转,道:“对了,这下忽然要在哈密方向多花三百万两,这笔银子你究竟是打算如何措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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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晚饭后,右手食指指甲缝被订书针刺中,感受了一波锦衣卫酷刑,所以昨天和今天的一起更。

第287章 辅弼(七)

    于理财一道而言,高务实早已经证明了自己在本朝的无与伦比,但今年不比往昔,因为要花钱的地方实在太多,而且笔笔都是大钱。且看看今年要花钱的几处大项:

    其一,朝鲜新附,而且是在八年大战之后,完全称得上百废待兴。大明既然接纳了朝鲜的内附,那就必须证明一件事:朝鲜归附大明是远胜过旧日的。这需要什么?当然是需要安民兴业。

    安民兴业不是喊几句口号、遣几名官员就能达成的,这需要真金白银的大笔投入。虽然高务实早在战争进行期间就对朝鲜将来的产业发展做出过一些规划,但具体实施也一样离不开钱财,并且任何投入都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完成,最终产生收益,开始对社会经济的正向循环产生作用。

    朝鲜当前有几个大问题,首先是诸道都被打得稀烂,田地抛荒极多,而且其中一部分变成了无主之地。新设置的朝鲜巡抚必须以“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风格来重新分配这些田地。

    具体来说,就是要给生活最为艰难的人赐田,甚至对于原先的朝鲜两班贵族官员要找机会定罪,罚没一些土地给无地农民,以免造成社会动荡。

    然而重新分配田地也不能解决今年的问题,毕竟农业这玩意儿有固定的耕种和收获期,在那之前又需要先有种子——去年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种子显然是不足的,需要在今年从大明国内筹集。

    于是,朝廷必须先想办法养活今年必然大荒缺粮的朝鲜归附民,但大明国内灾情也重,根本没有多余粮食救济朝鲜。这样一来,就还是只能依靠南疆的粮食救急。南疆虽然也有水灾、风灾,但因为人少田多和地理优势,倒也依旧丰收,只不过京华到底是个商业集团,到底也不能亏本办事,所以大明朝廷也得花钱买粮。

    然而朝廷并无这么多现银,因此在高务实的暗示下,朝鲜巡抚张佐治联络了朝鲜总督顾养谦、朝鲜总兵戚金两位,三大员联袂上疏,请求朝廷批准朝鲜与京华“以地换粮”。

    简单的来说,就是京华负责供应足额粮食,而这些粮食将折价计算,直接用于买入朝鲜土地——包括但不限于矿山、盐场、港口、城中土地等,唯独不卖田。

    不卖田地这一条其实并非朝鲜三大员提出的要求,反而是高务实主动要求的。这很符合高务实在大明国内的习惯——基本不买田。道理嘛,也很简单:似京华这样的商业巨无霸,买田是最容易被大明朝野关注的,而且一旦有什么舆论,往往都不是什么好话。

    好在高务实偏偏也不缺国内的田地,或者说他对在大明国内买田一直没什么兴趣——种田确实是农业社会最稳妥的行当,但实际上这么做的费效比极低,是他认为“穿越者脑抽了才会藉此发家”的行业。

    这么多年来,京华在大明极少买入田地,少有的几处都属于“科研性质”,也就是用于测试新的物种,比如耐旱水稻、玉米、土豆之类。当然,科研的同时也不是一点收入都不要,所以后来这些土地也提供上述各类产物的优良种子,多少也算能回点本。

    有了“朝鲜不卖田”这一条,朝廷对于这道奏疏的批评声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对于多数大明官员而言,他们在有闲暇之时还是会考虑一下所谓朝鲜的长治久安的,比如朝鲜田地本就不足,如果大量田地被京华买走,将来万一朝鲜粮食不足,京华会不会囤积居奇啊?哪怕京华过去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但万一呢?

    现在就不必担心了,京华不买田,依旧如过去一般只对矿山、盐场、港口和城市用地感兴趣。这些都是所谓的“商业用地”,朝廷官员们虽然现在或多或少的知道这些地也很赚钱,但他们同时也知道,这些土地要赚钱是需要前期投入的,本钱不足的人反正也干不了,而且建成之后还能上缴商业税,也算是一种双赢,没什么不好。

    但是,朝鲜依旧需要很多朝廷拨银子才能做的事,比如整修田地、建设道路、重修水利、修复城池等等。这些活京华也有能帮忙的地方——京华基建的本事谁不知道,但他们绝不白干,无论是水泥供应还是直接负责工程,那都是要收钱的。

    纵然高务实尽力腾挪,比如让朝鲜方面以工代赈等等,可落到最后还是需要花费九十多万两银子才行——这还是今年,明年乃至此后数年,也都需要数额不等的投入。

    其二,国内今年受灾严重,蝗虫也好,水患也罢,以及冰灾之类,该投入的银子少不了,而京华也只能在粮食补给、难民移民等方面给予一些帮助,并且顶多少赚,而不可能免费。

    总之在这一块,朝廷又要花一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钱几乎不能产生收益,甚至只能算作“维稳”,某种程度上算是白花。

    其三,沈一贯那边也开始伸手要银子了。这厮去负责泰山封禅大典的前期准备,而朱翊钧为了避免皇帝出行“祸害沿途百姓”这种遭人骂的情况出现,一开始就耳提面命,要求尽可能让朝廷出钱,不要搞什么地方官接待、献礼这种事。这个主意很好,让皇帝和朝廷都少挨了很多骂,士林上下对于皇帝和沈一贯颇为赞许,唯独高务实倒了大霉——这尼玛又要花一大笔钱。

    最关键的是,这种开支的预算上下浮动的范围非常大。如果想要皇帝满意,几百万两砸下去也没个水花;如果舍不得投入,到时候御驾过于寒碜,那势必引起皇帝不满。即便皇帝因为主意是他自己想的,不好在明面上怪罪高务实,但心里难免不痛快,觉得没有排场,丢了面子。

    对于这种不可能两全其美的事,高务实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又安排了一百五十万两。一部分是御驾及随行人员、军队的开支,一部分是给沿途驿站的津贴——驿站以前可不必招待如此庞大的队伍,其中甚至还有御驾,因此馆舍需要扩建或者修缮,食材、用具等也需要安排置备。

    要知道,他们这次接待之后,将来也不太可能再迎接如此规模的队伍,因此这些钱不可能强行要他们自己出——记得高务实的《纾驿路疏》吧?现在的驿站可是“承包制”,朝廷也不好强制命令这些承包者勒紧裤腰带来迎接御驾啊。

    其四,朝战结束,有功将士都需要封赏,这也是极其费钱的。朝战前前后后差不多打了八年,连辽东李家都损失惨重,全国各地征调的大军就更别提了,何处损失不需要花钱?

    立功的,战死的,受伤的,这些人该抚恤的要抚恤,该救治的要救治,该奖赏的要奖赏。将领的奖赏还好说,大明朝廷在这方面小气惯了——就像戚继光当年一样,动不动一次“大捷”下来也不过获赏“白银二十两”。关键还是战士们的奖励,那才是大头。

    日军在朝鲜损失可不小,而且比原历史中还大很多,光是丢在战场上的首级都超过八万颗——这在大明将士眼里可全是赏银。

    [注:原历史上八年战争下来,一般认为明军损失约三万,朝鲜损失约三十万,日军损失约十四万。本书中因为高务实的参与而有所不同:明军损失总量不变,也约三万;朝鲜损失约三十五万,包括造反被平定的损失在内;日本损失约二十万,其中仅阵亡就高达一半。]

    明军这边算军功的首级一贯有“定价”,日军首级没有蒙古人贵,但也不便宜,一颗首级十两银子。这意味着,光是对取得的首级就要上次八十万两以上。

    这可不是全部。高务实主持京营改制搞出禁卫军之后,明军随后就搞出了“集体功”一说,因此只要在战役中取胜,除了因过被罚者之外都会被记功,包括特等功、一等功、二等功直到五等功,一共六个档次。

    集体功一般很难大规模拿到特等、一等,通常都是五等、六等。六等是没有银子记功的,战后加餐几天就算打发,五等则每人能拿半两银子——别看只是半两,你架不住人多。比如一次战役动用了五万大军,一个集体五等功下去就有两万五千两银子。

    朝鲜打了八年,大小战役数十次之多,没有漂亮取胜的不算功那也就罢了,算集体功的也有二十多次,规模不等。最后高务实一算差点吐血,光集体五等功就要花七十五万两。

    总之,最后算下来光是各种档次的赏赐就要花两百三十多万两。高元辅之前说自己“寝食难安”看来的确不假,要是换了别人,这都不是寝食难安的问题了,搞不好得干脆挂冠归隐——爷不伺候了!

    其五,这就到了刘綎西征的花费,真正要命的大撒币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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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这章是昨天的,多更1K,不欠债了。今天的一章应该在下半夜可以更新,万一睡着了的话就明天上午。

    PS,2:这两天高强度研究了一下缅北各支民地武,包括形成历史、目前态势、本次乱局等等。不过时局问题不方便讨论,我就不多说了。之所以感兴趣,大家也猜得到,毕竟本书中也涉及缅甸战事嘛……顺便说一句,目前缅北这块地区,在本书和历史同期时代还真是属于中国的。

第287章 辅弼(八)

    之前便说过,对于朝廷西征的预算问题,高务实在战前就有过计算,其中最悲观的结论是:本次西征的花费必是天量,朝廷仅在大军出动之前就需要花费千万两白银开展各项准备,这其中主要包括五大支出:吃、穿、住、行、耗。

    吃自然是第一位的,包括人的口粮,马、骡和骆驼的饲料。人的口粮问题前文说得够多,不必再详述,总之就算高务实安排了“分段包干运输制”,也只能减少很小一部分多余消耗。这个制度最关键的优势其实是效率,尤其是运输时间上的效率提升。

    马、骡和骆驼可以统称牲畜,牲畜在远征中是必不可少的,而其饲料消耗量堪称巨大,远远比人吃得要多——这可以理解,因为它们承担了很多运输量。武器、铠甲、火药、弹丸、火炮、修理器械、攻城器械核心部件(一般是铁质,因为简单木质部件可以临时打造),还有生活必备物资如帐篷、行军铺乃至锅碗瓢盆等等。

    由于所需物资多且杂,行军需要的准备就更加需要标准化。关于明军的行军口粮,太复杂的这里就不细说了,概括而论,主要有两类形式,都属于“干粮”范畴,基本上不会有机会吃上新鲜饭。

    这两类干粮通常以南北区分,在北方行军通常吃饼,在南方则是吃饭。但为什么要说是干粮呢?因为那饼是将面粉制作的圆饼以炭火烤炙,做得酥脆咸香,中戳小孔,以绳串之,方便士兵携带食用,可以理解为明朝版的压缩饼干。

    而米饭同样不可能临时煮米,而是以每1石大米为标准做成若干份的干米饭来运输,等到要吃的时候则用热水泡饭,这样就可以直接食用,称之为水泡饭,可以说是明朝版的方便面。

    然而人不可能长期只吃主食,但新鲜蔬菜、肉类也不方便带在军中,因此军中会准备各类副食,比如各种酱菜,少量干肉,都是腌制得非常咸的重盐食品,这样可以降低消耗量。

    说到消耗量这个最关键的指标,《实政录》中记有大军一日军粮所需:“行师以养力为先,养力以足食为要。大率每军一日用米一升,饼十个。兵一万,日用米一百石,饼银一百两。马一匹,日用草十斤,料豆三升。万匹用草十万斤、料豆三百石。”

    明军此次出兵,不论当地卫所,刘綎本部大概约为六万左右。这就需要每日用米六百石,饼银六百两。一石120斤,六百石就是七万两千斤;六百两是换算成银子的,但远征中面粉不可能随时买,所以还得换算回来,差不多每张饼重二两,十张饼就是两斤,六万人就是十二万斤。

    也就是说,仅刘綎本部六万大军,每日的口粮消耗就是七万多斤米、十二万斤面粉,这还没包括副食,更没包括消耗量更大的饲料。至于说远征中的无效损耗,众所周知要远超吃掉的部分,因此整体消耗的运输量至少是每日八十万斤(粮食、饲料、损耗)。

    由此高务实战前得出一个最严峻的估算,是如果战争不能顺利、迅速的结束,那么每拖延三个月,朝廷就要多花费六七百万两的巨资。

    当然,这是最坏的情况,是按照每天都在高强度作战来计算的,与当前“屯兵哈密坐等开春”的情况差别很大。当前大军屯驻哈密不动,消耗量还是大大降低,所以高务实的估计花费是小半年多花两百余万两。

    为啥差别这么大呢?一来是因为大军不动消耗量大减,二来是一旦大军不动就可以原地补给。西北地区粮食产量虽然一般,但当地物价也不高,且有不少相对便宜的肉类补充,大军可以原地购买。

    这里就有一个类似于后世“汇率差”的事情出现了。大明的钱币,无论是铜钱还是银两,在这边的价值都比中原要高很多,因此大军就地购买食物反而非常划算。这样做虽然会导致物价上涨,某种程度上是在变相洗劫当地百姓财富,但高务实现在管不了这些。况且,物价这个事有市场的自我调节能力,等大军不再聚集,一段时间后物价也是会慢慢恢复的。

    无论如何吧,今年朝廷的额外开支已经够大了,就算以高务实的能力,要再次提高开支预算也很为难。现在面对皇帝的提问,高务实也无法再淡定,只能苦笑道:“太仓确实已经无能为力了,如今只能效滇缅之战故事,准备开卖战争债券。”

    滇缅之战中高务实“首创”了战争债券这个玩意儿,当时朝廷拿这笔钱去支持作战,战后以获得的一些在缅特权来偿还债券债务,效果非常好——当然,对缅甸东吁王朝的剥削也就特别狠。

    现在高务实重提战争债券,朱翊钧倒是不反对的,只是他免不了有些担心,问道:“战争债券确实好用,不过西域与缅甸情况却不同呀。缅甸虽然偏僻,好歹盛产玉石金银,以及各种上品木料,只要朝廷将这些产出按照期限典当,京中自然有人愿意买下。

    可是,西域不仅离京数千里,交通还比缅甸更加为难,又没有金银玉石这些方便运输的高价产出,那你要拿什么作为典当而让人有兴趣购入呢?”

    这确实是个大问题,毕竟高务实不可能跟人说“我拿当地羊毛典当”吧?毛料纺织那是此时西班牙和英格兰的强项,中国人因为缺乏原料,在这一块可从来没有认真过。

    朱翊钧的这个问题可谓直指核心,高务实只能顺着西域产业优势来回答道:“以臣之见,西域确实离得太远,如果以长期收入来吸引债券购买者,恐怕未必畅销,还是得拿一些投资少、见效快的产业特权来典当。”

    “有哪些呢?”朱翊钧直接问道。

    高务实沉吟着道:“西域之独特处,除了牛羊骆驼之类,还有几项臣以为短期内就可以获得收益的,例如地毯、葡萄、雪莲、棉花。其中地毯一项,我中原大地所用不广,但臣以为配合新式建筑正好推广……臣愿做个范例,若皇上也愿意,那就更好了。”

    “哦?”朱翊钧点了点头,道:“有前途吗?”

    “大有可为。”高务实肯定地道:“只要皇上愿意用,臣也为此做个表率,必能先在京师、南京、淮扬等地引动风潮,届时销量可期。”

    “那朕准了。”朱翊钧立刻拍板道:“这东西价值几许?”

    “很贵。”高务实道:“不过既然是做推广,宫里的第一批产品臣会想办法让刘綎去办,不必花钱。”

    听说很贵却可以不花钱,朱翊钧立刻眉开眼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日新办事朕是放心的。”顿了一顿,又道:“葡萄怎么说,这东西不能千里迢迢运来中原贩卖吧?”

    PS:昨晚果然睡着了,而且一夜降温十几度,给我冻醒来感冒了,上午去打了两瓶点滴……这章如昨晚所说算昨天的,今天的更新不变。

第287章 辅弼(九)

    高务实答道:“新鲜葡萄自然不能运回中原,这太远了。不过对于葡萄,可以有别的法子进行加工处理,比如酿造葡萄酒、制成葡萄干或者果脯,这都是可以做的产业。”

    朱翊钧对此颇为怀疑,摇头道:“这才能赚几两银子,我看京师的豪门巨富对此不会有多少兴致。”

    高务实并不同意,道:“酒之一物,其价值几许,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皇上,您认为您每次赏臣饮用的秋露白,若在市面上销售的话,一坛该卖什么价?”

    朱翊钧愣了一愣,迟疑道:“秋露白本是山东藩司所贡,但后来宫里也有仿酿……价格么,我没太在意。”

    高务实笑了笑,道:“内府有记:秋露白,出山东藩司,甘而酽,色白,性热。臬司因有改造,终不能佳也。惟德府王亲薛生者,收莲花露酿之,清芬特甚,第不可多得耳。

    此酒虽为贡酒,但山东当地亦有销售,其在寻常年景价格大约为小坛八两四钱白银,中坛是十二两六钱,大坛十八两整。”

    “哦……”朱翊钧想了想,道:“好像也不算贵?”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皇上,臣若是说,臣能将之卖到小坛百两纹银,您信吗?”

    朱翊钧顿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这怎么可能?且慢,且慢,你说的是同一种秋露白吗?”

    “自然是同一种秋露白,不过臣要稍加处理。”高务实解释道:“当然,皇上也不必多虑,臣只是给这小坛的坛子小小换个模样,而且绝不是描金镶银。”

    朱翊钧大为诧异:“就这样?那我不信。”

    高务实哈哈一笑,道:“这事儿其实简单,臣只要亲自写一道泥封,上书‘某年某月某日受赐御酒秋露白’,然后落款‘新郑高日新亲封’,最后再派一家丁悄然捧出,在任何一家较有实力的典当行处典当即可。

    皇上,不是臣自夸,这坛酒别说百两纹银,便是再翻一倍,作死当不赎,算它二百两又有何难?”

    “嘶……”朱翊钧倒抽一口凉气,眼珠子转了转,似乎琢磨出什么味来,思索着道:“我好像明白了:这坛酒虽然仍是那坛酒,但因为有你高日新的泥封,便一下子土鸡变凤凰了,是么?可你这么做,并不意味着这坛酒值钱啊,值钱的是你高日新的字啊!”

    高务实依旧笑着,道:“臣举此例,是想说有些东西的价值其实未必都靠其本身,精明的商家完全有办法为其增值,甚至是大幅增值。”

    朱翊钧仍不服气,反驳道:“你这是作弊。似你所言这般,卖一坛酒自然可以这样办,可是你堂堂首辅,总不能全酒窖的酒都亲自手书泥封并落款吧?那也就是说,这酒说到底也只能卖这一坛,或者我多算你一点,卖个十坛……这影响不了整个秋露白的价格。”

    高务实微微挑眉,道:“皇上记得臣当年是如何销售香皂的吗?”

    “嗯?”朱翊钧一愣,点头道:“记得啊。”高务实循循善诱道:“那这秋露白也可以照办,比如第一档,御笔题字;第二档,重臣题字……如此这般划分多档,其最下一档仍卖个只比寻常价格稍高,只是换个好看些的坛子。

    其上一档,售价翻倍,题字之人略有身份;再上一档,价格再翻数倍,坛子做得更加精致,由臣题字拓印其上,并宣扬其所酿酒之水有何独到之处;最上一档,价格继续翻它数倍,坛子精致之极,请皇上亲自题字拓印其上,把酿造之法、所取原料宣扬得神乎其神,并且每年限量销售,而每位买家一月只能购入一坛,欲多而不可得……”

    朱翊钧整个人都呆了,盯着高务实看了半天,倒抽一口凉气:“得亏了你是替朕,哦不,替天下理财之人,否则若让你去全心全意经商,那还得了?”

    高务实心道:我这点把戏后世之人谁不知道?主要是你这皇帝没有细想:寻常人找你皇帝陛下要题字,他拿得到么?别说皇帝了,寻常人就是找首辅要题字,只要这首辅知道自己的字要用在这种事上,人家多半也是不肯的啊……当然,如果给的代言费足够,或许也不是不能商量。

    朱翊钧回过神来,思索着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想个办法给西域葡萄酒一个专营权?”

    “专营特权必须要给,不过也如缅甸故事,必须有个期限。当然,考虑到酒类特殊性,这个年限可以稍微长一些。”高务实道:“但这只是基础,除此之外还要请皇上御赐几样东西,包括赐名‘钦赐御贡某某酒厂’匾额,赐名‘钦赐御贡某某葡萄酒’并赐宸翰等。”

    有了高务实刚才的指点,朱翊钧一听这话就闻弦歌而知雅意了,咧嘴笑了笑,道:“这倒也不费什么事,朕可以准。”

    高务实接着道:“皇上既然知晓此中奥义,那么葡萄干也好,果脯也罢,乃至于其他如雪莲等物,也都可以照葫芦画瓢,皆按此办理。如此一来,这些特权定然都能卖个好价,不愁筹集不到银子。”

    朱翊钧听得连连点头,不过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纳闷道:“别的也还罢了,那棉花我可帮不上忙啊。棉花不比它物,终归是要织成布来用的,可没有人在意什么钦赐、宸翰之类,总是要布料结实精致才得出去。”

    高务实赞道:“皇上此言甚是,不过对于棉花,臣以为皇上不必担心。”

    “那是为何?”

    高务实大包大揽地道:“臣曾派人详查西域风土,其气候土壤等各项条件都是产棉之佳地,此处所产之棉花,无论质量还是产量,臣敢说大明别处无可及者……甚至,全天下能与之媲美者也寥寥无几,实乃天赐产棉之地也。”

    “能得你如此盛赞,想必西域之棉必有过人之处。那好吧,这件事就定下来了。你自去处置,到时候要朕写什么赐字赐名的,你再来找朕要。”朱翊钧往靠背上斜躺了下来,十分惬意地道:“还有,等那棉花产出,你别忘了拿过来给朕亲眼见见,看看到底有多好。”

    “臣遵旨。”

    PS:更新奉上。顺便喊一声:我们中国新疆的棉花就是最好的!

第287章 辅弼(十)内阁“洗笔”

    高务实拜别皇帝,回到内阁。他刚要进大通房,便见到大门口站着一位三旬年纪、服青袍、绣白鹇的官员肃手而立。高务实正觉眼生,想要打量一番,却见那青袍官已经主动上前参见道:“下官李之藻,奉命前来为元辅洗笔。”

    高务实这才想起来,因为自己身边的观政进士熊廷弼已经外派,现在身边没人可用,因此吏部尚书陈于陛早就私下底向他了解,问他想要在身边配备哪位年轻官员,而当时高务实就主动点了李之藻的大名。

    不过这里有个新词,就是李之藻方才所谓的“为元辅洗笔”。“洗笔”这个词有多新呢?答案是就在高务实当了首辅之后才出现。

    或者换句话说,李之藻就是大明朝第一位正经被称为“洗笔”之人。不过请注意,“洗笔”这不是一个正式的官职,就如同内阁首辅不是正式的宰相一样,“洗笔”这个词是如今京师官场因为高务实的习惯而被动产生的。

    本书很早之前就对“何为宰相”做过一些描述,其中采纳了后世主流的定义:“根据我国两千多年的宰相历史,它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即必须拥有议政权,以及必须拥有监督百官执行的权力。”

    为啥要从这里说起呢?因为明后期内阁首辅有好几位都是权势滔天,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那就是首辅真的是宰相的变体,但这个结论其实是不成立的。

    根据上面这句定义,简而言之就是宰相除了拥有议政决策的权力,还必须拥有监督百官执行的权力。第一点不用说,因为票拟问题本书多次强调过了。这里重点谈谈第二点,也就是所谓的监督百官执行的权力。

    这个限定条件非常重要,如果没有第二个限制标准,那么几乎所有可以影响皇帝决策、对军国大事有建议权的人都可以称之为宰相,这显然不符合事实。

    梳理下历史,唐以前的宰相机构大致是西汉的丞相府、东汉的三公府、魏晋南北朝的尚书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丞相府和三公都可以开府置官属,宰相机构下面有很多部门曹司和佐吏(都属于国家正规编制),无论是丞相、三公府亦或是尚书台,其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行政机构,而宰相是行政机构的长官。

    谈论宰相,不应该仅仅局限于宰相本人,也需要重点关注宰相所在的行政机构。所谓“监督百官执行的权力”,在尚书省体制下,是通过尚书符指挥监督地方;在中书门下体制下,是通过牒指挥天下节度观察等州府。

    唐开元年间,张说改政事堂为中书门下后,中书门下置五房:一曰吏房,二曰枢机房,三曰兵房,四曰户房,五曰刑礼房,分曹以主众务焉。中书门下体制自开元一直延续到北宋元丰改制。

    元丰改制后恢复三省建制,南宋后恢复一省制,无论是金代的尚书省抑或是元代的中书省,封建王朝的宰相机构都是依托公府、三省(中书门下体制可以看成是特殊的“一省制”)而运行的。这些公府、三省下都设置有大量的曹司(或者某某房)等具体处理庶务的机构,和后世国W院下设某某部是一样的道理。

    但是关键来了,有明一代的内阁,其与六部的关系并不是尚书都省体制下都省和六部的关系,因为内阁没有下设任何可与六部对接的各种相关的职能部门,所谓的“内阁领导六部”始终是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内阁也不能像尚书省通过尚书符、中书门下通过敕牒指挥地方——这一点前文也多次说过,首辅往往需要靠私函,也就是写信来告诉地方大员该怎么做。这就牵涉一个问题,即该地方大员如果不听,至少理论上这位首辅也没法因此给他定罪——你只是私下和我交流,又不是行政命令,我干嘛非听不可?

    由此可见,有明一代的内阁首辅似相而非相,其“相权”缺乏制度确认,也缺乏相应的办事机构,只是一个瘸了腿的宰相。然而问题是,即便从后世的发展来看,“行政首脑”这个职能也不可缺席。哪怕你皇权再盛,皇帝本人到底是没法干好这个工作的,必须有个官僚体系的一把手才行。

    高务实有心改变这一点,但他很清楚,这样的大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否则万一被六部或者其他什么人跳出来拿朱元璋的话来硬怼,那他高元辅脸上就不好看了。

    他的思路还是一贯的,一步步来推进,先期动作的幅度要小一点,然后慢慢如温水煮青蛙似的逐渐加大火力。

    他先以熊廷弼为第一步试探。在高务实做首辅以前,观政进士在内阁的工作……直抒胸臆一点就是端茶送水,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可以这样说,观政进士单纯就是在阁老们身边“看看”,极少数的情况下——比如你跟的那位阁老挺喜欢你,那么或许人家会在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上考校一般的让你参详一番,这基本上就是极点了。因此,观政进士的“观政”更多在于混了个资历,证明内阁对你有一定的认可,你算是“储相”之一了。

    而高务实对熊廷弼的使用显然打破了这一常例。熊廷弼在“高元辅的观政进士”任上就经常代表高元辅去六部、都察院等衙门传达元辅的意思,甚至还有权对高元辅的命令做出一定程度的解释、补充。这就很不一般了,远非过去的观政进士可比。

    很显然,熊廷弼作为高务实的观政进士,某种程度上有了“首辅秘书”的特征。之后不久,熊廷弼观政进士任期结束,高务实将其安排进入都察院,随后更是直接外派为甘肃巡按——这一段也很重要,因为同样是开创了一个先河。

    巡按的权力想必不用赘述,熊廷弼观政结束立刻出任巡按,这种“高度重用”在他之前只发生在一个人身上,就是高务实自己。

    外界已经对此有些推测了,而事实是他们推测得并没有错,高务实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刻意提高“首辅秘书”这个并非实际职务的职务在外界人心目中的地位。

    有了这个铺垫,下一步就是高务实不再从没有实际职务的新科进士选人作为自己的“秘书”,而是选调出仕不久的低级官员来充当——比如这次的李之藻。

    李之藻其实和熊廷弼是同年,两人都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而且李之藻的会试成绩还远比熊廷弼更好:熊廷弼是三甲第一百一十五名同进士出身,李之藻却是二甲第五名进士出身。

    也正因为如此,熊廷弼当时只能仗着馆试考得好而成为庶吉士,而李之藻则直接外放了官职:授南京工部营缮司员外郎之职。

    这一次,李之藻回京自然是高务实直接点名的,但官场嘛,总要有点冠冕堂皇的理由。李之藻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如今才刚刚万历二十八年,“三年考满”都没达到呢,没点理由怎么好调动?

    然而既然高元辅发了话,吏部陈天官就必须得找点理由出来,最后李之藻调令就变成了这样:“……查该员两年本职考优,又查该员精擅历算、计数等学,合元辅所求之才,着调回京,任户部员外郎,入文渊阁听差。”

    这段话是吏部公函中最有用的一段,其中说明了几件事:一是李之藻任内表现不错;而是李之藻善于历法、数学;三是点名了高务实主动提议要历法、数学人才;四是李之藻职务级别没变,只是从南京工部回到了北京户部;五是最关键的:“入文渊阁听差”。

    内阁大学士之中有个“文渊阁大学士”,但在通常的殿阁大学士中只排到第五名。而这里的“入文渊阁听差”则是因为内阁所处的位置在文渊阁,实际上就是说进入内阁听差。

    要注意的是,在职官员,尤其是本职在六部的官员进入文渊阁“听差”,这是大明朝前所未有的。原因刚才说过,大明朝的内阁没有属司和属官,而且理论上——即指在朱元璋罢相的命令下——也不应该有!

    现在高务实开了先河,先把李之藻调入自己兼掌的户部,然后命其入阁听差,显然是故意在打破某些成例。考虑到高务实过去的许多表现,京师官场绝不会对此无动于衷,自然都会去揣摩高元辅的用意。由此不知怎的,就给了这位元辅身边“属官”一个挺好听的雅称:洗笔。

    为啥会是“洗笔”呢?大概是因为内阁掌握票拟权,而当天负责票拟的阁老会称之为“执笔”,而高务实作为首辅,并且目前京中已经没有人臣能与高务实在权势上等量齐观,那就默认为内阁“执笔”之权完全操之于高务实,是唯一一位真正的“执笔”。

    既然高务实是执笔,那给他打下手的官员可不就是“洗笔”?元辅执笔票拟之后,你来帮忙洗笔,正经是打打下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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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前两天感冒,本以为是那晚码字睡着冻凉了,后来发现不对,去卫生室一查,支原体感染……现在脑壳还有点疼,或者不叫疼,反正就是昏昏胀胀。这章算昨天的,3K,然后今晚应该更新的一章我看看下半夜还能加个班不。

第287章 辅弼(十一)千金马骨

    以高务实目前的权势和地位,能在他身边“锻炼”自然是年轻官员们求之不得的,李之藻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即便如此,李之藻对吏部的调令仍然颇有疑惑。毕竟在他看来,自己虽然是乙丑科(万历二十六年)二甲第五名,但这个“学历”在高元辅这位六首状元面前就不够看了,所以高元辅选中自己肯定不是因为自己的文章写得好。

    对于官员的提拔重用而言,既然不看文章,那就应该看政绩,可是在这一点上李之藻也没有足够的自信。

    刚才说过,李之藻在被吏部调回京师之前的职务是南京工部营缮司员外郎。营缮司是个什么机构?它是工部四司之一,掌理营建宫殿、陵寝、城廓、祠庙、仓库、廨宇、营房、府第之事,监管匠人、工役,备办物料,辨材分贮,以待兴工。

    大明的营缮司在明洪武二十九年初置,设郎中一人,员外郎三人,主事四人。永乐迁都之后大明六部分南北二京,其中南京工部营缮清吏司亦设郎中一人,但员外郎减为一人,主事减为三人。

    郎中是“司”一级的主官,员外郎相当于副官,主事则相当于业务主管。因此,李之藻相当于负责南京“营缮”工作的副官。

    在大明官场,这一类职务想出成绩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你上头有郎中领导,下头有主事具体负责,你夹在中间既混不到什么领导有方之功,也混不到什么执行有力之劳,两头不着,哪来什么功劳?

    简单的说,在员外郎任上一般就只能熬资历,顺便等上司挪位——甭管他是左迁还是右迁。只有他把位置挪出来了,你才有机会上位升到郎中位置,然后才好考虑怎么捞点功劳继续升迁。

    因此,李之藻在营缮司员外郎任上虽然“本职考优”,但也没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功劳。高元辅这种依靠无数次大功上位的宰辅,不太可能看得上区区一个“本职考优”,选择自己必有其他缘故。

    文章、功劳之外,还有一种容易被提拔的原因,或者说两种原因:派系和籍贯。派系意味着政治站队,籍贯更是乡党的直接来源。

    然而问题在于,李之藻没有派系。非要说的话,那就是个中立派,反正不是实学派出身。而籍贯呢,李之藻是杭州仁和县人,跟高元辅的本省河南相去甚远,八竿子都打不着。甚至此前一度有传闻说高元辅因为不喜心学,对于江南一带的学子颇不以为然——当然,这个说法也有人并不同意,因为高元辅门下也有浙江学子,如方从哲祖籍也是浙江。

    总之,从政治站队和乡党出身两个方面来看,李之藻也没有足够高元辅青眼相待的基础。

    这么说,高元辅挑中自己,还真就只是因为自己“精擅历算、计数等学”了?李之藻感觉很诧异。

    大明朝历来重文章而非算术,高元辅本人更是六首状元。哪怕他以善于理财闻名天下,但天下人也只是觉得这不过是因为他实在太过于博学多才,所以在文章问鼎金榜之外还有余力研习算术,绝不会认为他重视算术超过文章。

    然而现在事实摆在面前,高元辅似乎真的格外重视算术,连自己身边的“洗笔”也是首重其算术之才。

    李之藻信心不强,参见过后便小心肃立,目光稍稍下垂,不敢直视元辅。高务实却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含笑点头道:“振之远来辛苦。按说本阁部应该准你先休息几日,等吏部处理完一应首尾之后再让你来内阁听差,不过事不凑巧……或者说太凑巧了。

    这几日正好本阁部事务繁杂,你既然来了,就先来内阁熟悉熟悉。至于吏部那边的首尾,本阁部会派人去说,让他们自行把事都办下来,不劳你去掺和,你看如何?”

    李之藻还能怎么说,自然是连忙拱手道:“但凭元辅吩咐。”

    他说完又觉得这话干巴巴的,似乎对元辅大人不太恭敬,连忙又准备补充一下,把话说得好听一些。谁知道高元辅根本没给他机会,立刻便道:“那好,择日不如撞日,你这就随本阁部来,有事交给你做。”

    啊?

    李之藻难免有些发怔,想着高元辅在士林中素有一步三计之美誉,按理说就算他其实十分年轻——比自己只大两岁,但也应该是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形象,怎么会是这种雷厉风行的模样呢?

    其实这就难免是某种刻板印象了,甚至是想象中的刻板印象。或许是文化传统的缘故,中国的智者在形象上往往都是那种温吞水似的模样,好像每件事都要三思熟虑、每句话都要仔细斟酌。

    然而李之藻不知道,高务实考虑大事的确会抽丝剥茧想个通透,但对于给李之藻这样一个“洗笔”安排今日工作这种事,他可不会浪费时间——时间将来有的是,李之藻今后自然会了解自己。

    懵懵懂懂之间,李之藻跟着高务实来到元辅值房。还没来得及仔细打量这间象征着大明朝人臣权力巅峰的房间陈设,高务实已经递过来一沓公文道:“振之,这是刘綎所部所需物资的细表,户部今日呈上来的,表后列有价格,你来审计一番,看看有没有错漏、伪报等问题。嗯……顺便看看这些价格是否合适,有没有压价的空间。”

    “是,元辅。”李之藻头皮发麻,但也只能先答应下来。他觉得这事恐怕不太好办,也不知道元辅怎么一上来就给了自己这么一个得罪人的差事。

    为什么是得罪人的差事呢?因为刘綎出征在外,他需要哪些东西,自己这个外行压根不懂,只能按照报表来计算。但刚才元辅自己说了,这报表所配价格是户部送上来的,而户部本就是元辅亲兼尚书,自己如果审计之后有不同意见,那就开罪了新同僚——虽然吏部手续还没走完,但他毕竟已经被调为户部员外郎。

    他李之藻还没去户部报到呢,先得罪同僚可还行?可问题是,如果自己接受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所报皆准”,元辅又会不会认为自己尸位素餐、毫无作为呢?

    其实李之藻想多了,高务实调他来自己身边最主要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他或许会有、也或许没有的“秘书水平”,而是因为原历史上的李之藻是个与徐光启齐名的科学家!

    高务实最需要的是通过李之藻的“飞黄腾达”来引导和改造社会风气,进而为自己不久之后的科举制度改革——呃,或许别叫改革,应该叫创新、注入新活力——打个前哨战。

    PS:承诺完成。

第287章 辅弼(十二)李之藻,利玛窦

    在李之藻到来之后,高务实感受到的一个惊喜是自己悄悄咪咪推行了多年的一项举措已经开始起到效果了,那就是阿拉伯数字的应用。

    李之藻不仅会熟练使用阿拉伯数字进行计算,甚至还会使用一些在高务实看来比较简单的加减乘除竖列算式,这意味着自己多年来在京华工匠学堂数学系推行的新算法至少普及进了士林中一些愿意尝试新学问的群体,这是非常值得欣慰的一件事。

    中国古代的数学水平其实不低,但是复杂的文字和算法导致了后期发展的局限性,绝大多数人,包括绝大多数有财力、有精力的人往往都难得在数学方面发力,导致爱好数学、精于数学的开拓性人物越来越少,中国的数学发展也就逐渐慢了下来。

    虽然,依托于当前时代大明读书人在全球范围内而言仍然拥有足够大的基数,数学依旧还是有所发展的。然而高务实知道,随着欧洲文艺复兴运动的兴起和因为殖民地扩大而本身人口的不足,欧洲列强会进入一种“需求导向”,倒逼其社会进入工业时代。

    而一旦进入工业时代,以阿拉伯数字为载体的数学等基础科学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取得极大发展,如果大明跟不上这一波发展,任凭他高某人如何发展商业、手工业乃至初级工业,最终都一定会掉队。

    因此,数学这种基础科学一定要全面转向使用阿拉伯数字,决不能固守成规搞什么“天朝至上”。更何况在高务实看来,真正的中华天朝,其思想底色也应该是实事求是,什么好用我就用什么,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正如那位老人所言:发展才是硬道理。

    不过这里要特别说明一点,中国古代的数学体系有一套“特色数学”,叫做“筹码”,后来发展成为算盘。算盘不仅用起来便捷,而且相对汉文而言也还算好记录,正是因为它的存在,所以当阿拉伯人、欧洲人先后采纳了原本起源于印度的“阿拉伯数字”进行数学计算时,中国虽然也有阿拉伯数字的传入,但却并没有获得广泛应用。

    然而,“筹码”或者“算盘”也有其局限性。“算盘”易用的方面高务实不会否定,而是继续加以推广,但用于笔算和记录之时,高务实不仅在京华工匠学堂坚持推广阿拉伯数字,而且最近几年还在户部开始推广。

    这一点其实前文有提到过,户部在改制之后,权力和规模都急剧扩大,现在有很多新设的办事人员满天下出差,负责查账、审计、监督等事,而这些人员都被高务实强制要求去工匠学堂数学系进修两年到三年。

    两三年时间不是小问题,一般人并不会愿意浪费这么久,尤其是官员群体。所以,高务实也没法强制进士老爷们去学,只能想其他办法。比如高务实捡起三伯高拱当年“重视举人”的说辞,大力在户部引入举人们入职,在包吃包住发俸禄的条件下,让他们去工匠学堂学习数学,然后安排在户部任职。

    举人们按说也是有做官资格的,但事实上你得排队,等“有缺”之后才有机会被任命为官员。当然,事实上不仅是要有缺,你恐怕还得有人脉乃至有钱,才能真的获得任命。

    然而高务实最善于在这种“小事”上偷偷想办法:户部新设的职务极多,而且全都要求经过工匠学堂的数学进修,进修完成后会根据成绩授予八、九品官职,正式进入官员序列。

    在大明,官与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群体,甚至可以说是两个阶层。有的人虽然考了举人,但自问就算再读十年二十年也未必能高中进士,偏偏家世也一般,指望等到一个缺员补上,那和后世买彩票中五百万可能区别不大,基本相当于没戏。

    现在不同了,花两三年时间去京华工匠学堂进修一番,只要能顺利毕业,一个官员身份就到手了,这是多好的机会啊!由此,大量举人开始进入户部基层,充实到全国各地负责财政相关的工作。

    毫无疑问,这些经过新式算术教育的举人们在“业务能力”上远胜于早前那些只读圣贤书的官员。他们充实基层之后,能够形成“巡抚巡按——户部专员——地方吏员”三级机制,更好的填充以往官、吏之间的权力空白,大幅改善过去那种“官员不问庶务、吏员蒙蔽上官”的糟糕局面。

    而现在,高务实惊喜的发现,不只是户部外派的官员有了阿拉伯数字使用基础,连李之藻这种并非户部外派,但本人喜欢数学的官员们也开始主动学习起来,甚至还学得不错。

    高务实上午给李之藻材料,中午刚过不久,李之藻就来交任务了。高元辅很是赞赏,不仅连连夸赞,甚至当场批阅,还为李之藻指点了几处计算方式的简单化操作,反过来又让李之藻惊为天人,想着高元辅果然不愧是经天纬地之才,真个是学贯东西。

    为什么说学贯“东西”呢?因为李之藻惊讶的发现,高元辅的计算方式与自己那位来自于西方的好友非常相似,最后李之藻忍不住打探,问道:“元辅博学,实乃士林楷模……不知元辅可曾识得一些西洋番僧?”

    高务实闻言大笑,道:“你是说天主教传教士?”

    见高务实不说“西洋番僧”,反而直接点明,李之藻大喜过望,忙道:“原来元辅也知道这些人?”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本阁部那座日新楼便是中西合璧之作,乃是由我大明匠师与意大利建筑家合力设计。既如此,本阁部如何会不知晓天主教传教士?不过,你所认识的那位教士,本阁部倒是尚未亲见,若他有朝一日来京,你可请他来本阁部府中一叙。”

    李之藻大吃一惊,问道:“元辅也知西江先生?”

    这个“西江先生”倒是让高务实愣了一愣,迟疑道:“他不是叫马提欧·利奇,或者利玛窦吗?”

    这一问让李之藻更加惊喜了,连忙道:“想不到元辅甚至还知晓西江先生的原名。不错,西江先生原名正是马提欧·利奇,后来他给自己取了个汉名,正是利玛窦。至于西江,这是他的号,另外还有两个号,曰西泰,曰清泰。”

    利玛窦的号?这个高务实还真不记得。反倒是他的原名,高务实以前曾经有所了解。不过这都不是问题,利玛窦这个人很聪明,用中国话来说就是深谙“因地制宜”之法,一到中国就研究汉语,也研究中国文化和民间习俗,因此很快给自己取了中文名,只是不知道他甚至还取了号……不知道有没有表字?

    这些事高务实想想也就抛之脑后,他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对李之藻道:“利玛窦是个人才,不仅学识渊博,也很懂得如何与我们相处。我想,你一定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如沐春风,是么?”

    “元辅所言极是,西江先生确然如此。”李之藻的回答并不避讳什么。

    高务实继续微笑着,问道:“他有没有提及一些传教事宜?比如在江南某处,甚至干脆是在京师建立天主教堂之类?亦或者,希望你或者你身边之人皈依天主教?”

    李之藻依旧很直接,点头道:“确有提及,不过……下官尚未答应,只是说可以帮他在京师试探试探口风。”

    “谁的口风?是本阁部,还是干脆试探皇上的口风?”高务实问道。

    他依旧保持着微笑,但李之藻到底也是做了两年官的人,知道这件事和自己与利玛窦这样的洋人交往不同。虽然中国历来对于民间信教这件事大抵并不干涉,但大明朝比其他朝代有所不同,建国之前是利用过这方面力量的,后来又经历过诸如白莲教起义之类,对于这些事就比较敏感了。

    李之藻小心翼翼地道:“下官观其教义,劝善而非邪,略不类匪,因此没有力拒。至于所谓探探口风,其实多半流于敷衍……”

    “不必敷衍。”高务实淡淡地道:“本阁部多年前就与他的前任达成过一些默契,对于天主教传教一事并不阻拦,只不过有些前提条件罢了。

    他若想来京师传教,你可以去信给他,就说尽管来。建立教堂什么的也不必忌讳,本阁部甚至可以为其向皇上说明情况,想必皇上也不会介意。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条件与过往无异——不要试图把大明当做什么直属于教宗的教区,其在大明任命的任何主教、红衣主教之类,也都不要妄图干涉朝政。

    另外,本阁部特别提醒一下,要想在大明顺利传教,应当从上流社会入手,特别是从文化交流入手——欧洲有什么最先进的科学进展,他们应该拿来大明与我们交流。至于天主教的教义什么的……这倒是可有可无。”

    李之藻大为诧异,见高务实确实没有动怒的迹象,忍不住试探着问道:“欧洲确实有些学问颇有意思,不过观元辅似乎只对这些感兴趣,却对他那‘主业’颇为不屑……下官能否请问元辅,这却是何缘故?”

    缘故?缘故就是我是个无神论者啊……

    “子不语怪力乱神。”高务实摇头道:“亚伯拉罕三教,本阁部一个都不信。你若实在要问,本阁部信的是人欲即为天道。”

    李之藻其实还不清楚高务实所说的“亚伯拉罕三教”是个什么东西,但他此刻更震惊的却是后一句,即高务实所说“人欲即为天道”。

    “人欲即为天道?”李之藻一脸震惊:“不知元辅此言何解?”

    “十日当空,人欲活之,故有后羿射日。”高务实淡淡地道:“世间万千生民,他们想要活下去,这便是天道。我所从者,天道也,即为万民之存续殚精竭虑、奋发有为。

    至于神,至于鬼,亦或利玛窦所谓之‘天主’,皆非我信。更何况,那亚伯拉罕三教所谓人生来有罪……笑话,生便生了,怎就有罪?”

    李之藻下意识道:“西江先生说,那原罪是因为亚当与夏娃被蛇引诱……”

    “你观利玛窦与你我长相可有差别?”高务实不屑地道:“亚伯拉罕三教起源于西亚,本是当地沙漠部族闪族的一种原始教派,其中之一后来便发展成为利玛窦他们信仰的天主教。

    这一教派脱胎于大概一千六百年前左右的犹太教新兴派系,算起来大概是在王莽篡汉时期。况且西亚与我中土相隔数万里……振之,你相信这样一个教派所谓的人之起源说法,相信我们的祖宗会是他们所谓的亚当和夏娃?

    至于他们所奉为圭臬的经典如《旧约》、《新约》,胡编乱造之处不知凡几,但凡稍有见识便不会采信。

    另外,你别看利玛窦此来传教将一些教义、规矩说得甚是合理,实际上天主教在欧洲早已糜烂不堪,数十年前他们内部便已经产生的新的派别,如路德宗、加尔文宗等等……这些事以后有时间本阁部可以说给你知晓。”

    李之藻大受震撼,喃喃道:“元辅之博学实在是……实在是无人可及,下官今日受教之多难以形容。若非元辅今日当头棒喝,下官说不定将来还真有入教之可能……”

    别“说不定”了,要不是我今天这么一说,你将来就是“中国天主教的三大柱石”之一了,跟徐光启、杨廷筠齐名。

    不过想归想,高务实还是不露声色道:“虽然入教大可不必,但本阁部之前那些话你还是要记得,想方设法让欧洲人将他们的学问带来大明。”

    高务实说完顿了一顿,补充道:“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学问永不嫌多。振之,你明白本阁部的意思吧?”

    “下官明白,下官一定尽力。”李之藻深吸一口气道,说完又有些迟疑,问道:“不过元辅,若是利玛窦他们提供了那些欧罗巴之学问,此后却一力坚请下官入教……”

    “那就入吧,左右不过是装装样子。”高务实摆摆手,嗤笑一声:“咱们满天星宿都多得信不过来了,倒也不怕再多烧他耶和华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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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十三)终极改革

    不怕多烧耶和华一炷香?是的,高务实对待这些事的态度几乎都是这般。入教不入教根本不在他关注的范围内,只要你秉承中国人一贯的态度就行。

    什么态度呢?灵则烧香,不灵毁庙。

    中华文明是一个在周公时代就正儿八经完成了世俗化的文明,人们对于这样那样神祇的“信仰”非常现实:你有用,那我敬你一炷香;你没用,那就毁了你的庙。

    中国人可不惯着那些白受香火的无用神仙——管你是哪路神仙,想来中国都可以,但你想要立得住,那就得完成KPI。

    诶,中国人就是这样,亲兄弟明算账,神仙来了也一样。你耶和华来了中国,还想像对待西亚、欧洲那群人一样,动不动就PUA人家说什么你们天生有罪,你们不信我就要受到神罚……你特么想屁吃!

    管你什么神,来了中国任务都一样:能不能保我风调雨顺,能不能保我金榜题名,能不能保我生意亨通,能不能保我家事顺遂,能不能保我子孙满堂,能不能保我……总之总之,你特么总得有点用啊!

    你倘若是屁用没有还敢威胁要害我,那你算个哪门子的神啊!你这种玩意儿在中国就是邪魔外道知道吗?

    只要李之藻——以及其他人——坚持这样的原则,入教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那个主要是真能显点什么灵,哪怕是碰巧都行,那这柱香烧了也就烧了,还能促进消费呢。要是不灵,到时候自然也就消失无踪,或者泯然众教,高务实也懒得费神。

    这时候把原则说开,高务实就要开始说点正经事了。他清了清嗓子,道:“振之,你可知道本阁部为何在万千官员之中挑了你来内阁听差?”

    “下官愚钝,一路上左思右想也没能领会元辅深意。”李之藻深深躬身,语气谦然道。

    高务实猜到他无论如何也能琢磨出一点线索,甚至可能早就想明白了,只是中国文人的习惯让他故意藏拙,因此也不点破,只是微笑着道:“因为有消息说,你不仅精于算术、格物,甚至还向利玛窦等人学过拉丁文。”

    “算术、格物不过偏门小道,竟能入得元辅法眼?”李之藻虽然早有猜测,但此刻看起来颇为吃惊,又道:“至于拉丁文,藩邦夷语罢了,只是下官闲来无事,学着打发时间而已,元辅竟会在意?”

    “本阁部不仅在意,而且还希望有更多人如你这般。”高务实这次一点含糊都没有,直接说道:“朝廷以科举选拔人才,此乃大善之政,但眼下也面临一些困境。

    如,这些年来往往会有几篇文章难分上下,导致抡才大典时考官相争,互不相让,甚至出现有辱斯文之举。本阁部以为不妥,而朝廷值此更不该视而不见,当有改善之法,以正斯文之风。”

    李之藻心中一动,但却不敢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只好问道:“不知元辅有何万全之策?”

    “事无万全,本阁部岂会如此自负?不过,若说稍加改善,且对朝廷选材有所助益,则本阁部确有一些想法。”

    高务实开始出现习惯性的动作,右手几个指头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口中道:“我欲在程文(八股文)之外,另添一门作为‘选考’,即算术也。所谓选考,即考生既可以选择去考,也可以选择不考,但无论考与不考,其考试成绩都会作为万一出现程文与旁人难分伯仲时的判断标准。

    例如张生与王生皆参与本次春闱,张生考完程文之后又考了算术,但算术只对了一题,而王生考完程文之后并未再考算术。

    阅卷之时,张生、王生之程文皆有考官极为欣赏,二考官僵持不下。如此,则加算二生算术成绩。此时张生虽然仅对一题,但王生未考,视为全错。如此,张生排名即在王生之上。”

    李之藻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甚至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语调微微发颤地道:“元辅,如此大改,恐士林震怖啊!”

    高务实心中一叹。

    李之藻算是非常“进步”的人士了,但他都一听就觉得“恐士林震怖”,可见大明朝这科举制度已经僵化到了何等地步,连这样的小小改动——甚至只是在不变动整体规则的情况下稍微做一点制度补全,都会被认为是“大改”。

    不过,这件事高务实从穿越过来没多久便开始悄悄琢磨,如今差不多三十年都过去了,自己甚至都熬到了当朝首辅,实在已经不能再等了。高务实这次是打定主意,非要在科举制这尊“太岁”头上动一动土了。

    至于说会有人反对……哼,什么事没人反对啊?有人反对就不办事了,那我高务实穿越这一场是来干什么的?就为了用超越时代四百年的眼光赚点钱,享受一下封建时代的人上人滋味?

    这也太没出息了。如果只是干这点事,那但凡是个穿越者,而且有自己这样的出身,恐怕谁都办得到。

    更何况,要真正改变大明,让中华文明继续保持先进,也不是强调一下海上贸易的重要性、发展一批看似先进的手工业和初级工业就行的。如果不能在制度上做出改变,自己这几十年来改革的成果其实不过是水中花、镜中月,昙花一现之后就会凋零。

    这并非危言耸听,而是社会发展的必然。后世有很多人讨论为什么现代科学会在西方产生而不是在中国产生,然后有人说什么中国文化天生没有科学精神,说什么西方人很早就有《几何原本》,这就是科学精神的种子云云。

    高务实认为,这纯属放屁。

    后世中国人在复兴之后对西方完成去媚化,越来越多的学者质疑起那些从《几何原本》开始吹嘘出来的各种神异故事,已经提出过很多怀疑。不过,高务实反倒并不想从《几何原本》真伪论来说这些,他有另一方面的看法。

    他认为,西方率先完成所谓“科学进化”,开启工业革命,其实是个因为需求导向而产生的结果。它是个结果,并不是原因。

    什么“需求导向”呢?两个层面,经济和军事。

    西方人在大航海时代中捞取了大量的好处,占领了许多的殖民地,但事实上此时西方的“科技”并未超过东方的水平,大家实际上还处于同一层级,互相之间各有千秋。这一点早就说过,比如大明在很多技术上依旧保持领先,甚至在军事科技层面也有不少发明创造并不弱于西方。

    但是,随着大航海时代发展到高峰,西方殖民者发现自己虽然抢夺了大量殖民地,拥有了极其广阔的市场,但由于自己国家的人口太少,导致没有足够的产品来填满这些巨大的市场,于是就产生了“需求导向”——我得生产更多的产品去倾销、去赚钱!

    然而问题是,人口太少这个问题他们解决不了,那就只能想办法提高生产力。在这种全社会的“生产力焦虑”下,任何可能提到生产力的设想都会被重视、被实践。久而久之,科学技术的重要性就被无限拔高,最后迸发了工业革命。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中国没有率先产生工业革命——大明没有对外扩张,国内市场几乎是固定不变的,因此中国社会并无动力生产更多的产品去填补市场空白,去赚更多的钱。

    而且对于大明而言,哪怕市场再大一点,其实也很难激发对于提高生产力的巨大冲动,因为大明的人口太多太多了!你说现有的产品不够填补市场需求?这好办啊,我再多招募些人去做就行了,至于什么提高生产力……爷不稀罕,爷人多啊!

    这里还可以反过来印证另一件事:农业时代发展得好不好,有一个权重很大的标准其实就在于人口。你越是农业时代发展得好,你的人口才可能不断增长,因为没有足够先进的农业技术、农业设施,你就不可能拥有足够的粮食来养活那么多人口!

    因此,中国完全可以毫不谦虚的说:我中华文明代表了农业时代的技术巅峰!

    然而可惜的是,前一个时代的技术巅峰往往会导致其在下一个时代初期的落后。正如同第二次工业革命时代让美、德超越了第一次工业革命的代表英国一样。

    前一个时代的巅峰,往往会因为路径依赖和已经取得的优势而不肯放弃这些优势所带来的既得利益,不愿意投资新的技术,从而导致它在下一个时代开启之后的落后,继而被后起之秀超越。

    无论是原历史上的大明,还是现在经过了高务实改造的大明,事实上都一样处于这个阶段、这个窠臼之中。如果想要改变被西方超越的宿命,那么高务实就必须想办法完成整个社会思想中“老子天下第一”甚至“老子永远天下第一”的思维定式,让大明百姓——最起码让大明的读书人真正明白,“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是说来吓唬你的,而是真正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

    大明人口太多,这本来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尤其考虑到高务实根本不会同意用内战消除人口这个方案的前提下。但好在现在有老天爷“帮忙”,小冰河期降临,因此高务实可以拼尽全力将人口迁移到南疆、南洋乃至更多的地方,然后稀释大明国内的人口,从而倒逼出国内产生提高生产力的冲动。

    与此同时,高务实终于同意了南疆方面进一步扩大控制区。这里必须说明,他可不是真的因为南疆内部有了点向外扩张的冲动就被迫妥协。

    正如之前一直所说的那样,他建立了完善的体制,让南疆根本没有人能反对他的意志。如果他坚持不扩张,那些扩张派也只能悻悻罢手,然后把权力斗争转移到内部去,开始向内争夺权力资源,而不是向外。

    二十多年的开海,大明朝庞大的生产力已经因为南疆、南洋、蒙古、西域、日本、朝鲜等地的贸易被激活了。现在还要继续保持这种“市场扩大因此需要提高生产”的模式,就必须进一步拓展市场宽度和深度,并且一直把这市场拓宽到大明国内满足不了的程度,才能激发大明内部的主动性,开始想办法从科技的角度来提高生产力,而不是单靠“堆人”来达成。

    如果能做到这一步,高务实的大事就完成了七八成。那么,剩下两三成是什么呢?

    生产力提高可以视作全社会的工作,可是生产关系的改变需要官场内部完成啊!你不在官场内部完成,难道要等大明出现一位护国公克伦威尔,杀气腾腾地把皇帝干掉,开始实质上另起炉灶搞出一套资本主义虚君政治来吗?那可就违背了高务实“避免内战”的基本原则啦!

    所以,如何让“生产关系”去适应将来生产力的发展呢?那就得给大明来一场体制改革。而要体制改革,首先你得有能去改革这个体制的人才。如果手底下还全都是以前那些一生只读圣贤书的文章圣手,连个账都算不明白,也根本瞧不起各种“奇技淫巧”,那显然是搞不成的。

    由此,高务实将李之藻这样的人调来身边作为“千金马骨”,并且准备给千年以来一直变化不大的科举制度加点料,这就顺理成章了。

    李之藻见高务实面色平静,似乎一点也没被自己的话吓住,终于也定了定神。他想起高务实多年来已经进行了很多在事前看来都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改革,也渐渐放下了心理包袱,深吸一口气,问道:“元辅所言诚然在理,不过兹事体大,不知皇上是否会答允?”

    高务实微微眯起眼睛,呵呵笑道:“论到说服皇上,本阁部还是有些经验的。”

    呃……那倒是。

    李之藻不敢质疑,也不敢询问,只能干笑着低头应是。

    不过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这么大的事,元辅真能说服皇上?用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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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步步的改革,终于要把这个开书之前就当做终极目标的改革说出来了,前后花了几年时间,真是感慨。

第287章 辅弼(十四)第一刀砍谁?

    李之藻对皇帝的了解自然不及高务实之万一,在高务实看来,说服皇帝其实很简单,因为时至今日,朱翊钧关心问题的主基调只有两个:一,对赚钱有没有帮助;二,对名声有没有损害。

    如果非要讨论得再深入一些,那就是在赚钱和损失名声之间做出衡量与取舍。

    简单地说,如果既赚钱又赚名,这种好事不用多想,立刻答应就行;如果赚钱很多,名声多多少少会有点损失,那也问题不大,还是可以答应;如果赚的钱有限,但对名声的损失却很大,这就需要三思而后行。毕竟自己这都快要封禅泰山了,现在做出一些过于损失名声的事情可不太划算啊……要不等封禅结束再说?

    所以高务实要去说服皇帝,其实归根结底就是要抓住这两点:既要让皇帝觉得此事有利可图,又要让皇帝觉得不会挨骂——至少不会被骂得太狠。

    有利可图,这是高务实做事的一贯原则,而且他总会努力确保决不能只是自己有利可图,而是让能够配合自己的人都从中分得利益。

    合作嘛,总要双方都能有利可图,这才能够长久,否则岂不成了目光短浅到只会开杀猪盘的阿三一个水准?

    和皇帝合作也是合作。皇帝能赚钱而不影响名声,他高务实既能稳固权力,还能把政治理想推行全国,这就是合作共赢。

    那么,在当前的科举制度下添加“算术选考”项目,怎么就能让皇帝有利可图呢?很简单,因为高务实会告诉皇帝,这些精于算术的人才慢慢走上政坛之后,朝廷收税的效率将会大大提高,从此就能让以前很多收不上来的税变得能够收上来了。

    朝廷收多少税难道不都是朝廷去开支么,和皇帝本人有直接关系吗?当然有,而且关系很大。

    之前就说过,皇帝内帑之中有一大进项称之为金花银。这个金花银的制度说起来很复杂,但如果概括一下,大致可以提炼出这样一条:金花银收入在事实上与朝廷粮税多寡呈正相关。

    说人话就是朝廷税收越高,皇帝以相对固定比例收取的金花银也就越多。注意,这里说的“相对固定比例”,即“皇帝抽成”的比例确实可以调整,但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固定的,不会说调整就调整。

    前不久才刚说过,万历朝进入内帑的金花银“一年大约一百万两,但是基本专款专用,用于后妃、宦官宫女的开支,包括赏赐,通常没有结余”。

    “没有结余”很能说明问题:这笔钱一直处于“只少不多”的状态。考虑到后妃、宦官宫女的开支本身就是个弹性开支,甚至连后妃与宦官宫女的人数都是很有弹性的,因此对于皇帝而言,这笔金花银哪怕已经有一百万两之巨了,但它依然是一笔永不嫌多的进项。

    解释到此,问题就很清楚了:只要“算术选考”这件事大大有利于收税,而且多收的税款还并不是额外加征,而只是把以前那些偷税漏税的窟窿给堵住,将税款重新收到朝廷手里来了,那么皇帝的金花银收入也会因此而大大提高。

    这可不就是“有利可图”吗?以高务实对朱翊钧的了解,这位在原历史上认为只要肯交税,商人服朱也未尝不可的皇帝,绝对愿意支持“算术选考”。

    那么,有利可图的问题看来可以得到解决,接下来就该考虑一下名声问题了:这件事会影响皇帝的名声吗?

    高务实认为,大致上是不会的,因为这其中有一个最关键的点在于,算术选考名义上的终极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把原本就该收上来的税真正收上来,并不涉及任何加征,所以朝野内外、士林上下其实找不到对此加以抨击的合理理由。

    当然,表明上的理由永远都是表层问题,如果他高元辅只看得到这一点,那他这些年的官场就算是白混了。问题的真正根源从来都不在名义上的那些说辞,而在于背后的利益归属、利益分配。

    这些原本应该收上来的税,实际上去了哪里?当然是去了权贵与士族乡绅手里。

    权贵,这里一般指朱明宗室与开国、靖难两大勋贵集团,当然也包括其他零零散散获得爵位的人家——高务实现在也算其中之一;士族乡绅,实际上就是泛指通过读书考得功名的人与其家族这个集团。

    不过,以前就说过,很多人以为的大明完全不收商税并不符合事实。大明朝其实是收商税的,只是一来征收的项目极少,二来征收的比例太低。

    甚至,很多地方居然还可以任由疆臣自行调节税率,于是最终结果就是虽然征了,但比没征也强不了多少。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后世沦为笑话的“江南一年茶税二十四两银子”——你说你留这二十四两干嘛,是打算气死皇帝吗?

    这可是江南地区啊,经济作物种植远超粮食种植的江南地区啊!一年茶税竟然只收起来二十四两银子?这还不如干脆全免拉倒,至少能混个好名声呢!

    不过这里还有另一个误区,就是勋贵和士族(这里及以下都泛指有功名的读书人)免税。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按照明律规定,勋贵方面是伯爵以上才免税。

    换句话说,伯爵(或侯爵、国公)本人是免税的,但伯爵的家人并不免税——比如你爹是某某伯,但你并非长子,也没有混到爵位(这很正常,因为明朝没有男爵和子爵),而且现在你已经成亲了,分到了你爹给你的一部分田产。那么不好意思,你的这些田产其实并不免税。

    朱明宗亲的禄米开销问题由于前些年高务实已经通过开藩禁基本解决(没完全解决,但已经只发亲王、郡王两级禄米,负担大大降低),不过藩王侵占良田的问题改善不大,这也是高务实瞄准的对象。

    有人可能要说了,藩王那可是朱元璋规定不交税的,高务实有什么理由瞄准他们呢?

    高务实当然也没什么办法动他们的“合法田产”,不过不要紧,他们手里有大把的非法田产,这些才是他们真正侵夺民利的大头。

    如果天下藩王手里都只有分封时赐予的土地,其实对当地经济的影响也还可控,真正的麻烦是他们仗着权势地位,通过各种手段搞到名下的黑产。

    不过,对于要搞藩王黑产这件事,高务实暂时还不会说给皇帝知道。朱翊钧这个人对自己亲戚还是很眷顾的,哪怕这些藩王很多跟他早就出了五服,但儒家的亲亲观念摆在这儿,皇帝绝对不肯随便查抄天下藩王黑产的。

    这事儿的关键在于,它和开藩禁不同。开藩禁虽然改了祖制,但底层宗亲的悲惨情况摆在那儿,朝廷的收入也摆在那儿,养不活就是养不活,这是个客观现实,你想装死也装不过去。

    所以,高务实主持开藩禁的时候,一方面可以用他自身的威名和朝廷的武力强压藩王们,一方面也确实是给了广大中低层宗亲一条活路,所以才能够在数年之内推行开来,完成壮举。

    但是,如果要查藩王黑产,那就不同了。虽然这明面上绝对是至公至正的一件事,但皇帝必然会以爱护宗亲的名义直接拒绝——道理之前就说过,“亲亲”啊、“以孝治天下”啊,等等诸如此类。

    所以,高务实不打算现在就告诉朱翊钧,而是先把人才队伍培养起来,把其他好查的先查了,甚至把藩王黑产也悄悄查了但不说,最后找个机会再摊牌。总之一句话,改革是要一步步来的,得先易后难。

    这不比有些作战,先难后易可能达成一种“势如破竹”的气势,如一举击败敌军核心部队,那么人数更多的弱兵或者仆从军可能就会直接崩溃。

    改革则多数时候不是这样,只有先易后难才能在一开始就获得正反馈——比如改革初期大家都在观望成效,你挑个最难的先改,结果推进不动,大家一看没戏,都不支持了,这改革不就失败了?

    先易后难就不会这样,先挑个软柿子捏,把这颗柿子分给大家吃了。大家一看,真有甜头啊,于是打起精神跟着你干,这改革就形成了风潮、形成了大势,就能继续执行下去。

    所以现在情况很清楚,改革第一刀不能砍藩王,因为砍藩王等于间接着砍皇帝。同样的道理,砍勋贵也不行,因为之前也说过,勋贵不仅是朝廷的门面,更是皇权明面上最坚定的支持者,砍勋贵还是等于砍皇帝。

    原历史上崇祯一上位就能轻松做掉权势滔天的魏忠贤,原因是什么?是因为魏忠贤无论如何也没法把京营和锦衣卫的大权从勋贵集团手中夺走,而勋贵集团只认皇帝的圣旨。

    所以可以说大明朝的皇帝一直处于勋贵集团的保护之下,而反过来勋贵集团也知道自己的权力来源有且只有皇帝本人。皇帝和勋贵是真正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根本不可能出现一刀砍向勋贵集团而皇帝熟视无睹的局面。

    哪怕高务实军改搞出禁卫军,而禁卫军名义上不由勋贵集团直接掌权,但实际上皇帝和勋贵集团也没有对禁卫军失去控制——禁卫军的军饷军械都是勋贵集团掌握的生产建设兵团提供,而且其军械库、军火库也都控制在生产建设兵团手中。至于禁卫军的调动,早就说过必须有宫里的那一半虎符。

    那么这第一刀究竟砍谁呢?看起来好像只剩士族读书人了。

    然而众所周知,士族读书人的实力其实是最强的——文官集团嘛,甚至能制衡皇权,能不强吗?

    所以,也不能把这第一刀傻兮兮地对着文官集团砍下去。高务实的改革原则一贯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而不是拉开架势,一动手就搞得好像要和文官集团决裂一般——高务实自己也是文官集团的一员,他也没法这么干啊。

    那么言已至此,问题就聚焦在了一件事:第一批要打击的究竟谁?

    刚才说过,大原则是“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但这里的“大多数”和“一小撮”其实未必非得看人数,而是要看绝对力量的强弱。

    文官集团目前是不好动的,至少不好在第一批次去动他们,因为无论高务实喜欢不喜欢,都得承认没有文官集团配合,朝廷的政令别说出不了京师了,甚至连内阁都出不了。

    第一批能打击的,还是只有倒霉吧啦的武将集团。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是要打击侵吞军田的卫所武将世家集团。

    卫所武将世家为什么是最好的开刀对象呢?有几个原因:

    其一,他们侵吞军田的行为直接导致大明全国名义上的武力根基——卫所制几近虚设。这是高务实要动他们的主要原因,因为不动他们,大明的进一步军改无从谈起;

    其二,卫所武将世家在朝廷的声量不够大,且最拿得出手的几大世家几乎都在高务实麾下效力过,甚至干脆就是高务实自己在军中的“嫡系”。所以,高务实对他们的震慑力足够强,而反过来,高务实对他们怀柔起来也更能见效;

    其三,高务实的下一步军改措施可以弥补他们不少损失,从而达到一种“打一顿,给个枣”的状态,能够较好的控制后续风险。

    其四,搞定了卫所武将集团,就能把下一步军改推行下去,等将来“甲种军”、“乙种军”、“丙种军”等编练明白,天下兵权进一步收拢、各军战力进一步加强,再回过头去处理士族读书人,事情就好办多了——某某老爷,外头那些丘八们可就等您一句话了,您看这事儿咱们是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呀?

    综上所述,这第一刀必须往卫所武将世家头上砍,不过不用把人砍死,砍死了就不好办后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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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辅弼(十五)京北大营

    战旗飘飘,枪林闪耀;盾车四面横列,火炮一字排开。禁卫军京北大营今日中午忽然改变训练日程,下达了紧急大集合的命令。

    六万劲旅被要求在一个半时辰内完成集结,以阅兵状态迎接中极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南宁候高务实的突然检阅。另外有消息说,陪同元辅一道前来的还有禁卫军老帅、宁海伯戚继光,以及辽东军老帅、宁远伯李成梁。

    此时此刻,元辅一行尚未抵达,而禁卫军时任司令麻贵才刚刚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别看六万人的军队听起来好像不多,但由于高务实给禁卫军配属的武器装备明显是按照某种“重装集团”标准来的,以至于要形成“阅兵状态”会变得很麻烦。

    可别忘了前头曾经说过,禁卫军平时并不会全面配发武器装备,临战才会从武库中调拨下发。在平时,禁卫军六万余人所配发的武器装备大概是火炮五十、火枪三千、长矛及相应冷兵器六千,然后分冷热兵器进行轮流训练。是的,这些装备是用来训练用的,并非用来做其他。

    至于说军队或者军人本身的安全怎么办,别担心,禁卫军军步兵的雁翎刀和骑兵的马刀还是全面配发的,这些短制冷兵器不在限制之列。哦,对了,斥候骑兵在马刀之外还配发弓矢,是最为特别的,不过他们在作战时配发的马枪平时同样也不配发,训练则单独下发。

    除此之外,火炮、火枪训练时所需的火药、弹丸,平时也都限量,每日早上会从武库运来,一次发放只管一天。顺便说一句,南疆各警卫军在平时也都是执行与大明禁卫军相同的制度。

    如此严格的制度,自然是为了保证军队稳定,并且不会出现什么大家都不想看到的意外,这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高务实突然传令要检阅禁卫军,而且要求禁卫军摆出“阅兵状态”,那就很麻烦了。

    因为,这意味着武库方面必须立刻把所需的火炮、盾车、火枪及各种冷兵器在极短的时间内送达禁卫军京北大营。而京北大营又要火急火燎地将轻兵器和护甲等物发放到人、将重火器等排开阵势。

    除了因为没有虎符之故,不必也不能把火药、炮弹等物送来,禁卫军其实相当于要表演一次“紧急出征集结”。考虑到高务实只给了一个半时辰,麻贵的忙碌显而易见——此时他已经连嗓子都嘶哑了。

    唯一令他欣慰的,大概就是禁卫军在这短短一个多时辰里所展现出来的效率。从武库运来的火炮等物资虽然应该是提前出发,但禁卫军从接收物资到全面装备、展示,依旧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换做其他部队的话,一整天能搞定都算是训练有素,而禁卫军却真正做到了抢先完成——距离元辅给出的时限还早了半柱香。

    虽然这些年冬天极冷,但夏日却依旧炎热,刘綎此时一身戎装,光是盔甲都有几十斤重,热得汗水涔涔。他领着一干将校站在京北大营的辕门口望着南方,终于看到了旗帜和回避牌,紧接着看到一行马队出现。

    咦?

    打着回避牌的队伍竟然没用一顶轿子,却是以整一支马队的状态而来?这……好像不太符合内阁首辅出行的排场啊。说起来,元辅出征在外时虽然都骑马,但他在京师时可还是以轿子、马车出行为主,今儿这是怎么了?

    时间稍稍流逝,一行马队的状态更加看得分明。这是一支约有五六百人的马队,平时看来已经是规模相当不小了,不过……这里是正要接受检阅的禁卫军京北大营,两相比较一下也就并不起眼。

    此时,眼尖的麻贵已经看出,堂堂大明元辅、南宁候高务实果然是穿着一身坐蟒曳撒,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而他身侧正是两位老将——不对,是两位老帅——戚继光与李成梁。

    以武臣角度而言,这两位在往前倒回去的四十年里,可真是名副其实的帝国双璧啊!而今日,他们两位却都只是陪同元辅而来的绿叶。不过,元辅的确也有这个资格——不为他中极殿大学士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赫赫战功。

    如果说戚、李二位老帅是帝国双璧,那元辅毫无疑问就是大明朝廷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他这二十年里的战功之显赫,就算中山王再世也得甘拜下风。

    麻贵一时神思不属,直到他身侧的李如梅提醒道:“司令,是不是该迎元辅及二位老帅一迎了?”

    麻贵这才发现高务实一行离自己等人已经只有百丈距离,赶紧清醒过来,率人上前迎接。才走了十余步,马队已经近在眼前。麻贵迎着高务实打量的目光,一撩战甲下摆,单膝下跪道:“末将禁卫军司令麻贵,率禁卫军上下恭迎元辅检阅。”

    随着他的动作,其身后将校军官以及周围士卒一齐单膝参拜,口称“末将(小的)参见元辅”。

    高务实娴熟地翻身跳下马来,左右打量一眼,上前扶起麻贵,道:“麻司令请起。”

    麻贵起身道:“谢元辅。”

    高务实点点头,又放大声量道:“诸位也都请起吧。”众将等于是听令起身,也都齐声道:“谢元辅。”

    高务实稍稍让开半边身子,道:“今日本阁部临时起意,想来看看禁卫军,二位老帅闻之,也都想来看看……诸位与二位老帅大多有旧,都来见过吧。”

    麻贵等人论资历谁也比不得这二位,自然赶紧来见过。别人倒还好,李如梅见过李成梁的时候却是有些意思。

    先是李如梅上前,二话不说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道:“不孝儿见过父亲大人,父亲大人身子可好?”

    李成梁白胡子抖动,看得出颇为激动,但最终却憋出一句气话:“来了半年,也没见你来问候一句,今日倒是想起问我老头子还能活多久啦?”

    李成梁是嘉靖五年生人,比戚继光还大两岁,今年已经七十四岁高龄。李如梅是他的第五子,也是幼子,甚至算得上是老来得子,因此过去一直格外照拂和培养,本来应该是最亲近的,却不料李如梅年初被调禁卫军后居然一直没去看望他,弄得他很是生气。

    这件事需要稍稍说道。在朝战期间,李如梅先是从其长兄李如松入朝作战,后来李如松部受损较大,在第一次议和之后就专心征兵练兵、恢复李家军实力去了,而李如梅则接替了兄长的位置,出任平倭总兵官。(注:当时武将方面排序是平倭提督麻贵、平倭副提督刘綎、平倭水师提督陈璘、平倭水师副提督邓子龙、平倭总兵官李如梅。)

    朝战之后叙功,李如梅排名前列。当时高务实有想过在麻贵出任禁卫军司令之后让李如松来当他的副手,即禁卫军副司令,但在暗示过李如松之后却被后者婉拒了——或许李如松是想要继续稳固李家军的实力,也或许只是不愿意屈居麻贵之下,总之没答应。

    不过,李如松却推荐了自己的幼弟李如梅,说他这位弟弟论才干比自己更强,论朝战战功也比自己更高,所以他比自己更适合禁卫军副司令一职。

    李如松或许是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不识好歹,还在写给高务实的信中暗示李如梅出任禁卫军副司令的另外一些好处:比如他是幼子,在京任职更便于照顾老父;比如他是侯爷您的妹夫,在京任职也可以把您妹妹带过去……

    高务实想了想,认为李如梅虽然年轻,但李如松说得也没大错——至少李如梅真正算朝战战功还真不必李如松差。主要原因是李如松猛打一场之后,推进到平壤就回辽东了,而李如梅却是打满全场,把后期的战功加在一块,那功劳确实很足。

    虽说李如梅比李如松小了十多岁,但战功既然到了,而且早就是总兵身份,那出任禁卫军副司令倒也不是不行,于是高务实就上疏奏请了。

    高务实的奏请自然不会被朱翊钧驳回,于是李如梅就以三十多岁的年纪出任了禁卫军副司令一职。这种提拔重用不说一步登天吧,至少也是个平步青云,因此就有京中流言,说李如梅之所以这样受重视,关键不在于他有多厉害,而是在于他娶了高务实的妹妹。

    李如梅自己也听说了这样的流言,自然非常气愤。自己的战功明明摆在这儿,可是总有人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甚至把自己的战功说成高务实喂食。这很好理解:大舅哥是平倭经略,把好打且功劳大的仗交给自己打,那自己当然危险小而功劳大。

    可问题是,李如梅认为自己的战功都是实打实的,自己这位妻兄虽然重用自己,但并没有故意“喂食”,凭什么自己要受这委屈?

    可是流言这种东西从来不讲道理,李如梅也不可能天天跑去京师嚷嚷,因此思来想去,觉得只能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个禁卫军副司令的职务。这样一来,他抵达京师见过皇帝,获得皇帝任命之后,连就在京师的宁远伯府都没去,立刻去到禁卫军京北大营报到,然后一门心思扑在军务上,半年下来甚至没有一步离开过军营。

    于是就有了刚才他连磕三个响头,以及紧接着而来的李成梁的批评。

    李如梅不敢辩驳,继续磕头道:“儿子不孝,请父亲责打。”

    “责打?”李成梁一扬马鞭,喝道:“你当老夫不敢?”

    高务实赶紧伸手拦住李成梁,打圆场道:“宁远伯息怒,军前教子虽是佳话,但子清此番却也事出有因……总之,今日我来替子清讨个情。宁远伯看在我这薄面的份上,先饶他这一回如何?”

    李成梁气归气,但他这种人精哪里不知道李如梅不去看望他的原因?之所以做这一出,就是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家五郎为了朝廷做到这种程度,连七十多岁的老父亲身处同城都没时间去看一眼,你们还有脸质疑他的尽忠职守?

    说穿了,李成梁就是借此机会捧儿子一把。高务实自然也知道,所以毫不意外地配合演出。李成梁这才做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冲李如梅骂道:“逆子,今日看在元辅面上,且先饶你一回。将来再是这般,别以为老夫就抽不动你了!”

    他说罢,猛地空抽了一马鞭。这一鞭子抽得劲风呼啸,还真不像是个古稀老人当有的气势,看得周围人都是暗暗咋舌。

    一旁的戚继光大笑道:“引城兄真是老当益壮,这一鞭子不仅出手如电,而且腕力用得恰到好处,不愧是骑兵名帅。”

    然后又笑着对李如梅道:“听说子清在朝鲜时便是率领辽东骑兵主力追着倭寇大军打?好好好,好一个家学渊源!说来也是巧了,老夫学院之中正缺人讲解骑兵运用,子清潜心练兵半年,也该换点活干……不如改日也去学院给各地将校们上几堂课,教教他们如何训练和运用骑兵如何?”

    戚继光从禁卫军司令退下后就出任了大明军事学院的首任院长,他发出这一邀请完全是合情合理。

    顺便说一句,原历史上的戚继光因为张居正死后被牵连,受到非常严重的打击迫害,甚至还导致了家庭变故,最终在穷困失意中于万历十六年病逝,享年六十一岁。而在这个时空中,戚继光自从与高务实相识,可谓一路顺风顺水,无论心病还是身病都没有,健康情况非常良好,所以今年虽然也已经是七十二岁高龄,却是精神矍铄、中气十足。

    本来嘛,这才是戚继光应该有的模样。他早年初次上阵,就因为自己所领军队见敌即溃,危机之下能够一箭射杀倭寇首领而力挽狂澜。这样的猛人,又常年带兵练兵,还从来没有过败绩,更不可能受伤,自己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差?原历史上离世太早明显是因为迫害,心力交瘁之下失去了求生欲。

    经过高务实的求情以及戚继光这么一说,李如梅终于“战战兢兢”站起了身来,小心看了老父亲一眼,又望向高务实,似乎在征求什么。

    高务实笑道:“看我作甚?邀请当世名将去军事学院讲课本就是皇上应允的,既然戚院长发出了邀请,接不接受就全凭你自己所愿了。”

    李如梅忙道:“蒙戚帅不弃,看得上晚辈这点微末之能,晚辈岂敢推辞?但有所知,不敢藏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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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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