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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5章 小侯爷(十八)定义,选择

    面对小侯爷突然甩过来的锅,高璟也不由得微微一滞,略作沉吟,道:“司令,职部与木三参谋长的计划看似有别,但其实不过是侧重不同。如果您只是要问能否成功执行,那么职部可以回答:这两个方案都能成功。”

    “哦?”高渊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但心中却暗道:好个高璟,好个海军第一人。看来你不仅是熟稔于海军作战,在为人做官这一块儿也精明得很呐,根本不给我挑起两派冲突的机会。不过,你恐怕不知道,母亲早就料到你们会在我面前装作铁板一块的样子,也教给了我应对的策略吧?

    随着高渊“陷入思索”,舰桥指挥室中一片沉寂,若不是外头有不断地风声与海浪拍打船体的声音传来,这里头恐怕已经落针可闻了。所有人都盯着高渊这位小侯爷,似乎在等着看他的应对,看他学到了侯爷几成手段。

    若是侯爷在此,面对此情此景……

    很多人下意识想到这一点,但大家又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若是侯爷在此,谁敢跟他玩这一手?被侯爷盯上一眼还能两腿不发颤的,找遍南疆怕是都没几个,更遑论在他面前耍这种小把戏!

    虽然大家都是长期坐镇南疆的要员,可是京华的规矩摆在那儿,隔年就要回京述职,单独面对侯爷的。大伙儿谁没有面对的侯爷经历?在侯爷面前,谁不是诚惶诚恐、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乱出?

    你要问为什么?因为不仅我做过的事情侯爷全都一清二楚,甚至我为什么这么做、想要什么时候做到哪一步,侯爷都宛如直接搜过我的脑子一样!换了是你,你怕不怕?

    怕该怎么办?当然是老老实实回答侯爷的每一个问题,集中全力记清楚侯爷交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然后认认真真、不打半点折扣的执行下去啊!

    明明侯爷平时都是笑吟吟的,语气之温和总让人如沐春风,可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他的目光格外吓人?不是因为这双眼睛凶厉狠毒煞气冲天,是因为这双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在这种目光之下,被盯着看的人会有一种厉鬼突然被扔到阳光之下的惊恐与震怖。

    然而侯爷是侯爷,小侯爷是小侯爷。侯爷实乃天下第一智者,大家不敢在他面前弄鬼,可是小侯爷么……倒要看看你少年时与侯爷少年时相差几何?是不是真的龙生龙凤生凤。说起来,侯爷征讨安南时也还没到弱冠之年呢!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按木三的提议执行吧。”高渊思索片刻,已经做出了决断,面色沉静地道:“木三,你自己就是参谋长,你的计划你自己完善,包括这支小分舰队的指挥人选也由你来定。我只管看最后的战果,你可敢应下?”

    “有何不敢?”高木三起身立正,“啪”地行了个军礼,道:“若不能顺利完成,卑职愿受军法惩治。”或许是因为这只是大战略中的一个小战役,这次高木三终于没说提头来见了。

    高渊微微颔首,道:“古岛位于我舰队出发点勃生与吉大港之间,若能及时剿灭,当可为整场作战消弭掉最后一丝可能出现的意外。因此,若能如你所料得获全胜,那便是此番西征之首功。”

    这里高渊所说的首功,不是最大的一功,而是第一个拿到手的功劳。但即便如此,这也足够激励人了。毕竟前次南洋群岛征伐战过于简单轻松,虽然南洋舰队看似立了大功,但其实论功行赏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心虚,老觉得那点功劳有点拿不出手,都不好意思在旁人面前自傲。

    然而这次可不同,此番西征动用了数万陆军精锐和半个南洋舰队,一看就是奔着打大仗去的。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阿拉干不过是盘开胃菜,真正的大餐在孟加拉,甚至可能是在整个北天竺。那么,作为如此一场大战的首战之功,怎么着也应该是能青史留名的了。

    这下子,大家望向高木三的目光就变得复杂起来,有人是羡慕,有人是热切,当然也难免有人是嫉妒。

    在这之后,众人再看向高渊时,便不由得暗暗点头。小侯爷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果断做出决定,这的确是上位者当有的气魄。

    当然,光有气魄是不够的,关键是他最后这句话。这句话就能证明,自家这位小侯爷确实有点本事。

    将如此小规模的一场仗定义为首战之功,绝不是因为他初上战阵不知轻重。恰恰相反,这意味着他没有放弃之前的意图,还是要继续挑动六房派与别房派之间的利益冲突,而且他还仅凭空口白牙就生生造出了一张王牌,让人不得不争——军中的派系,哪有不抢功的?没有功劳,哪来的地位,哪来的机会增强派系实力、扩大派系影响?

    至于他为什么选择“便宜”高木三,大伙儿多少也能猜到点:我刚才丢给你高璟的可未必只是一口黑锅,那也是一次机会。你若是顺着我的意思去和高木三争辩,我达成了我的目的,说不定就会把这个首功给你。但是,你既然要玩太极推手,不肯接下这口锅,那么这口锅背后的好处,你也就别想拿到了。

    上位者的优势,在这一次小小的、试探性的交锋中被高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什么是上位者的优势?上位者的优势就是拥有定义权和选择权。

    我,可以定义什么是首战之功,也可以定义这首战之功是大是小;我,可以选择让你来拿这一功,也可以选择让他来拿这一功。

    是好是坏,是黑是白,是大是小,甚至是善是恶……都由我这个上位者来定义。只要你没有颠倒上下、乾坤反复的能耐,你就只能在我的规矩里受我的摆布。这,就是上位者的优势。

    你是齐天大圣还是花果山妖猴,不在于你是不是会七十二般变化、筋斗云一跟头十万八千里,也不是看你有没有逼龙王献宝、偷蟠桃做恶,而是看最顶级的大佬如何定义你!

    愿受册封,你就是那齐天大圣;不服管教,便是只花果山妖猴。

    同样的,只要你肯皈依,曾经大闹天宫又如何?我佛给你个机会,做一场功德,便能许你一个“汝亦坐莲台”的无边前程!

    此时的高渊忽然神清气爽。他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摸索出了父亲考卷中一条极其重要的考点:你是谁,你与他人有何不同?——

    出了点意外,姨父突然毫无征召的脑瘤炸了,炸了三颗。昨晚家里人全家出动,目前人已经在ICU抢救,还在昏迷中。医生说是脱离最危险的状态了,但他脑子里还有不止一颗瘤子,让我姨姨决定后续怎么弄。我不在老家,但昨晚和今天都联系了我姨,安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说下周肯定要回去一趟,暂定下周周末,但也没准,还得看治疗情况,先报备诸位读者。

第285章 小侯爷(十九)人事

    舰队继续向前,原先集中来到旗舰开会的将领们已经各自回到自己乘坐的战舰,旗舰“东吁城”号相应地安静了不少。

    高渊原本强行压抑的兴奋也得以稍稍释放——毕竟只是个少年人,竟然能有机会率领如此强大的海陆两军出征,无论如何也是会兴奋的。尤其是当父亲给他安排的“监军”居然还不在此处时,那就更是如此了。

    这日他正站在舰桥高处,迎着海风凭栏独立,看着甲板上或忙碌或肃立的舰队水兵,忽然想起一诗,豪兴大发,念道:“昔人奉命驾兵船,为国精忠突晓烟。令出三军凭战鼓,呼来万马仗龙泉。相加若肯存生意,比并何须用著鞭。必定清尘要服外,收功应达九重天。”

    本来他只是偶有所感,想不到正遇高璟出来巡视战舰编队距离保持如何,见大少爷独自凭栏,有些担心,便过来想引大少爷回舰桥指挥室内,不想正听到高渊念出这首诗,不禁吃了一惊。

    “司令好雅兴。”高璟的脚步稍稍迟疑,然后继续向前走到高渊身侧靠后半步的位置,微微一笑:“不过这可是太祖之作……”

    原来,这首诗的作者并非高渊,而是大明太祖皇帝朱元璋,诗名《咏唐陶将军率舟师》。

    高渊听得一滞,干笑着尽量遮掩,道:“啊哈,我奉父命率海军出征,今登高环顾编队,一时豪情涌现,便想到太祖此诗……触景生情罢了。”

    高璟并不多言,只是颇有深意地看了高渊一眼,微笑道:“司令不必在意,我南洋舰队之中可没有厂卫番子,不过……内务部的人如果听到,就不知道会作何感想了。”

    高渊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忽然坦然起来,道:“无妨,父亲若是怪罪,我自认错便是。”

    “司令,真要说起来,南疆如今有许多人,其实都是只知有南宁候而不知有圣上呢。”高璟微笑着道。

    对于这个问题,高渊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接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以你之见,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老爷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之才,此事是好是坏自有老爷评判,何须仆等置喙?”高璟呵呵笑道:“卑职不过见司令如此在意,这才说起此事……太祖威风,可未必能吹到如今的南疆,司令不必放在心上。”

    高渊心中生警,暗道:他这是在怂恿我么?不过,他似乎没有这个必要才对呀。南疆的局势如何,父亲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否则哪有此次西征?高璟对此应该也是明白的,那他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或是见高渊沉默不语,高璟又笑道:“卑职方才估算了一下,大概再过一个时辰,古岛分舰队就该离开大舰队北上了,临行前司令对他们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高渊想了想,摇头道:“高木三的详细计划已经呈来给我看过了,还是很细致的,对可能出现的几种局面也都有应对预案,我没什么要交代了。哦,对了,这个分舰队的指挥是什么来历?”

    “您说林秉善?他是广东新宁(县)人,祖上出自广海卫,到他太爷爷那辈时,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从军籍改了民籍,自此便在一处建造广船的作坊干活。

    到了他父亲那辈儿,家里走背运,先是他爹出了意外,被木料砸断了腿,只能在家里做点简单木工,家境一下子就窘迫起来。祸不单行啊,他娘因为家境如此,便出门务工,到一处染坊做点杂事,却不料怎的被那染坊主人看上了,使手段想要霸占……”

    高渊微微扬眉:“这般故事我倒也听过不少,结果是不是他们家抵死不从,最终被害得家破人亡?”

    高璟略微有些诧异,看了高渊一眼,却轻轻摇头,道:“司令这可猜错了,那染坊主人虽有歹意,但林秉善他娘回到家里把事情一说,他爹虽是气得半死,却也只能让妻子回家,等风头过了再说。

    可是林秉善却想了个法子,把这件事传到染坊主人的正妻耳朵里,结果那女子却是下嫁的,娘家人势力颇大,得知此事之后将这不开眼的郎君叫过去好一通伺候,这厮几个月下不来床,后来再也不敢动歪心思了。”

    高渊诧异道:“既然事情解决了,那为何要说祸不单行?”

    “因为他娘没了染坊的事做,便出去又找了个浆洗的活,谁料某日起了台风,她急着收衣服,被风吹起得乱滚,竟然撞死了。”

    高渊大为错愕,半晌才叹气道:“我少时便离开南疆去了京师,在那边听得多的惨剧大多是冻死饿死之类,似这般死于台风还真是出人意料。”顿了一顿,又问:“那他是如何进了南洋舰队的?”

    高璟道:“阿爹断了腿,阿娘又不幸罹难,而林秉善当时不过十五岁上下,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妹妹,他不出来找点事做,全家人只能饿死了。

    说来也巧,当时老爷有令,京华在钦州办造船厂,但钦州哪有这许多相关人才,只能去广东招募。林秉善靠着祖辈的手艺通过了遴选,得以去钦州做工。”

    高渊奇道:“既然去了造船厂,如何又到舰队里来的,还做到了巡洋舰舰长?”

    “还不是舰队当时扩编太快,人手却不好凑齐,因此便开了方便之门,允许各地造船厂、修船厂等相关厂子推荐年轻有为的苗子进入舰队?林秉善运气不错,那会儿他十七岁了,正好没超过老爷定下的十八岁年龄线,被举荐来舰队实习,这才进了舰队序列。后来他运气也不错,自己又肯吃苦,学得挺快的,然后赶上了夫人出兵缅甸……”

    “哦,他在此战之中立了功?”

    “这却谈不上。”高璟微微摇头,道:“他那会儿不过是个炮组指挥,再如何立功又能有多大呢?他此战最大的幸事其实就是被高木三发掘,认定他是个人才,从此之后便一直随高木三的提拔而提拔。”

    高渊恍然道:“他当时在高木三的船上当差?”

    “自然。”高璟呵呵笑道:“舰队中很多人都是这般被提拔起来的。”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高渊一眼。

    高渊心中一动,暗道:我不过是问一下古岛分舰队指挥的来历,高璟却和我说得如此详细,最后还特意告诉我“舰队中很多人都是这般被提拔起来的”,这是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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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小侯爷(二十)以父为范

    夜了,舰队全体打着巨大的防风灯,相互谨慎地维持着海上间距,保持好编队队形以免有舰只走丢。印度洋上的夜风并不寒冷,尤其是在这赤道之内,甚至可以说还挺舒适。

    高渊躺在司令室的床上,明明睡意沉沉却始终睡不着。他在脑海里复盘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和每个重要人物说过的话,想起父亲教导他时经常说起的一个道理:所谓料事如神,其实往往都是料人如神。唯有判断出对方的处境、立场、利益所在,才能进一步分析对方的言行举止代表什么,最后料定对方下一步的行动。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对一名十三四岁的少年而言。年长者容易判断年轻人的想法,是因为他们也曾经年轻过;年轻人往往并不容易判断年长者的想法,因为有些经历你没有经历过,你就无法在脑海中凭空模拟推断。

    但历史上总有不少的少年英才,他们在常人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就做出了很多大事业。

    比如著名的贵二代李世民,十六岁就去解救被困雁门的隋炀帝,向云定兴献策;十八岁率兵解救被农民军围困在雀鼠谷的李渊;十九岁时鼓动李渊起兵“清君侧”,封敦煌公、右领军大将军,八月破霍邑、斩名将宋老生,十二月又大破薛仁杲;二十岁为尚书令、秦王,再破薛仁杲,平定陇右,加太尉,李唐关中以外全由他节度;二十一岁,李唐河东大败,李渊欲弃之,李世民坚持求战,遂讨刘武周,次年四月讨平,七月又督军伐王世充;二十三岁,虎牢关大战,一战擒双王,威震天下,回长安封天策上将,功业已近巅峰……

    想完李世民,高渊又想到自己的父亲高务实。父亲七岁就创建了京华,制造香皂、蜂窝煤,开办开滦煤矿,从此用度不愁;八岁时先帝便以父亲“假侍读学士”,为太子伴读,朝野有小阁老之戏称;十岁回河南连取案首,得生员功名;十六岁为河南解元,次年登科魁首,为六首状元,文名冠绝天下。

    十八岁为翰林,因故获罪,贬为御史,不久外放广西巡按;十九岁以广西巡按代行巡抚职权,平定思明府内乱、泗城州内乱,后以家丁、土司之兵讨伐安南,降服莫朝、剿灭后黎朝及郑氏,威震天南;二十岁回京继续为翰林,入宫做日讲官,成立北洋海贸同盟;二十一岁为钦差巡视宣大,因俺答殁,土默特生变,领兵大战漠南,遂有漠南大捷,威震北疆。

    二十二岁为辽东苑马寺卿、金复海盖兵备道,与图们、炒花爆发辽南之战,大破之;二十三岁升辽东巡抚,设计使努尔哈赤杀叶赫二贝勒,平衡辽东诸部;二十四岁明缅之战爆发,奉命回京述职,献贷款筹备军费之策;次年,滇缅之战升级扩大,乃使未婚妻黄芷汀率军自安南走海路登陆南缅。黄芷汀于东吁城之战大破莽应里,缅甸降服。同年再与刘馨合兵破纳黎宣,暹罗、南掌降服;

    二十五岁大婚,因筹划滇缅战事功,升兵部戎政侍郎,改京营旧制,编练禁卫军。不久,上疏请开藩禁。同年以右都御史衔提督西北军务,平定西北之乱,升授户部尚书;二十六岁,上《取用疏》,户部改四侍郎制,新设两署十一司,大户部成型,财权一揽。同年,北洋舰队远征吕宋,驱逐西班牙殖民者,奉吕宋新王朝贡大明;

    二十七岁,与葡萄牙人签订条约,获得马六甲及龙牙半岛。同年改革驿制,成立大明联合驿站;三十岁,以蒙元经略北伐残元,大破之,平定北疆,残元伪帝图们等逃窜西域。因功封南宁侯,为文官封侯。同年入阁,恰逢倭寇侵略朝鲜、播州杨应龙造反,坐镇中枢应对之;三十一岁,平杨应龙;三十二岁,晋文华殿大学士;三十五岁援朝伐倭,破之,倭寇退回本土,回朝;三十六岁,晋中极殿大学士,为大明内阁首辅。

    对比一下,父亲成名之早不晚于李世民,不过因为时局不同、身份有别,人生高光时刻则晚了不少——但依旧震惊天下。

    相比而言,自己今年虚岁十四,就得以被父亲委以重任,若是能在此战斩获功勋,何愁不是媲美父亲当年的佳事?只是眼下作战之事反而容易,倒是不如南疆内部的麻烦大。可按照母亲和姨娘的指点,父亲更看重的似乎并非战果——在父亲看来,这场仗打赢本就理所应当,无非是能不能赢得更好看一些。

    父亲真正在意的,是自己能否处理好南疆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将各个派系一一制服。可偏偏自己这个身份看似贵重无比,却也因为身份特殊而在很多事情上面不便操作。那么由此可见,父亲其实是想考校自己明确身份、利用身份的能力。

    正如母亲所言,父亲是要看自己有无御下之能,同时还得在各个方面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失权谋,又不失分寸。

    高渊越想越觉得头疼。现在能看出来的,无非是高珗、高璟这样的高家老人与高木三这样的新贵之间肯定有所隔阂,另外还有二伯高孟男为首的宗亲也是一派势力,但这三派之间又似乎还有自己不曾理清的关联……嗯,还要加上外戚,或者更宽泛一点,以黄氏外戚为首的广西土司。

    宗亲、外戚、老人、新贵,这四派人的利益各有不同,但也有所重叠。我要如何弄明白他们之间的利益联系与利益冲突,然后庖丁解牛,将牵引他们的线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同时还不会引起父亲误会?

    这也太复杂了些,真不知道父亲少年时是如何在朝中把那么多朝廷重臣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这里头一定有什么我还不曾掌握的诀窍……究竟是什么呢?

    高务实胡思乱想许久,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暗道:父亲曾说过,千头万绪难以处置之时,须得先找寻源头,然后确定突破口,一如八股之破题,必须高屋建瓴、总揽全篇。

    眼下有何事能“总揽”四派?西征之功!

    管他是哪派,眼下一定都希望在此次西征之中获得更大的功劳,因为只有功劳才能让他们的势力更加强大……是了,父亲让我来做西征总司令,可不就是把将来西征凯旋之后报功的权力交到我手中了么?甚至都不必等到报功,如今我就有权力给各派分配任务,这也决定了他们能在此战之中获得多少功劳!

    难怪,难怪我把古岛之战交给高木三之后,高璟后来就主动找我攀谈……他和我谈什么未必要紧,“主动找我”恐怕才是心意所在!——

    这一章发迟了一个小时多,因为写了五个小时才搞定,主要是我终于重新整理了一下高务实这半生的大事年表。毕竟是大几百万字的书了,有些写出来的时间节点与早前大纲中的计划也有所出入,所以现在都需要我自己去翻存稿,一章一章的找,一点一点的去对时间表。

第285章 小侯爷(廿一)明悟

    高渊为何认为高璟主动找他才是本意所在,原因就在于战功——战功大小,意味着战后分配的收益大小。战功越大,战后获得的嘉奖就越大,嘉奖越大,自己所处派系的势力就会越大。

    高渊知道,任何政治人物必定要考虑势力问题,否则父亲当年团结那么多盟友干什么?他明明天然就拥有彼时朝中新贵实学派的认可,为什么还要一边拉拢靖难系勋贵,一边在宫中培养黄孟宇、陈矩两派宦官?甚至还把陈以勤、张居正等人的门生故吏、自家子弟也都拉拢过来?

    父亲说过,政治就是要让自己的人越来越多,让敌人的人越来越少。每一个从政之人也一定都有类似的想法,所以朝廷才会有派系,而南疆……它和朝廷又有什么两样?

    那么,如何扩大自己的势力呢?父亲自己就是最好的范例——立功,不断的立功。

    德懋懋官,功懋懋赏。应该给德行高尚者封官,应该给功勋卓著者赐赏。前者可以引导社会风气,净化不良思想;后者可以激励人才展布,成就文治武功。

    父亲要考验我对自己身份的认识和利用,那么首先,我的身份究竟如何定义?倒不如先看看父亲如何定义他的身份。

    他这半生给自己的定义究竟是什么?至少从朝廷来看,或者说从皇上来看,他给自己身份的定义就是能臣。无论皇上想要文治还是武功,父亲都是皇上可供选择的最佳王佐!

    有了这个准确定位,再由于他从小就通过各种方式激励皇上追求文治武功,那么到最后形成的局面肯定就是如今日这般:皇上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没有父亲辅佐!

    于是在这样的前提下,父亲在官场上就永远立于不败之地,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而与此同时,当朝廷面临重大挑战之时,皇上第一个想到的人也一定是父亲。

    由此就形成了良性循环:每次遇到大事,必须让父亲去才能解决——难题解决,父亲获得封赏,继续加强皇上对他的依赖心理——有人嫉妒父亲,阴谋陷害,皇上担心后续还有大事,不能没有父亲坐镇,因此不允——果然又遇到大事,继续让父亲去解决。

    这也就是说,父亲在皇上心目中成了一个不可替代之人,但凡有难题,必须让他来解决,因为只有他能确保这个难题无论有多难,都肯定可以解决,而皇上换了个人就可能搞不定——比如朝鲜,此前父亲没去,虽然战事基本还是处于上风,但拖了几年还是没能彻底解决,最终还得是父亲亲自出马,才把这件事彻底给解决掉。

    嗯,特别彻底,整个朝鲜都直接被干到内附了。

    那么回头看看,父亲的成功虽然摊开来说很复杂,但简而言之就是他总能立功。这样对比一下如今的南疆,情况又何尝没有几分相似呢?

    高珗、高璟这批老人想不想立功?不立功的话,他们原先的老本还能吃多久,会不会被那些新贵超越?他们会不会想,你们这些小辈讲不讲点先来后到,知不知道老子们才是侯爷多年的亲信?

    高木三这样的新贵想不想立功?不立功的话,他们是不是永远都要比那些老人矮上一头?他们会不会想,你们这群老人不就是仗着跟随侯爷的时间早点么,咱们可都是凭本事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哪像你们就凭借早年那点功劳吃一辈子!

    宗亲呢?宗亲要是不立功,仅凭自己流着高家的血就想永远高所有人一头,自己不会觉得心虚吗?想想看大明的王爷们,开国初期多大的威风,两代人之后又是什么德行?除了有个名义上极高的地位,一辈子就被圈养在一座王府里当猪养着,连皇帝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什么实权了!

    至于外戚……呵呵,这都大明朝了,外戚什么待遇谁不知道?最大的外戚也不过给你个宗人令,赐个爵位还是不世袭的,至少是推恩的。至于实权……永乐以降,哪位外戚拿到过实权?

    别看南疆的外戚现在似乎挺有实权的,可这是因为南疆的情况不同,这些广西土司本身就是“南疆集团”的原始股东,他们是当年父亲平定安南时的陆军主力!

    不仅是一开始的陆军主力,而且土司集团还和高家集团联姻,双方形成了利益共同体。这种局面就和刘邦起兵时的吕氏一样,看似刘氏为尊,其实吕氏的实力是支撑刘氏的一根大腿。你敢砍这根大腿,自己搞不好就要残废,然后被你的敌人占据优势,冲过来就给你个五马分尸。

    当然,父亲到底比刘邦当年的家底厚实得多,而母亲对娘家的私心也远不及吕后那样重,所以滇缅之战后,“南疆集团”新扩张出来的力量几乎都被父亲收入囊中,广西土司集团只是在后来才被得以赏赐一部分——这其中还有父亲欲将聚集在一起的土司封地重新打散分布的用意。

    总之,无论南疆现在究竟应该看做有多少派力量,但“总览全篇”的破题一定是功劳,是这次西征的功劳。只要自己能把握好这次功劳的分配权,就不信他们能不心动。只要他们心动了,自己就有办法在其中左右拨弄,让他们最终都不得不承认我这个南宁候应袭是能调摆他们的。

    至于父亲那边,只要我处处是以他为榜样、为模范,同时又不伸手太长,触及他不曾赋予我的权力,那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地方。至少从目前来看,父亲着力培养的继承人应该只有我。

    想到这里,高渊脑子里冒出两个弟弟来,一个是高洛,一个是高演。

    这两个弟弟都不是嫡子——当然,高洛本来是[注:高渊并不知道内幕],但现在因为奉皇命被抱给了永宁长公主,那就不是了——不过这两个弟弟似乎是除了自己之外,目前最受父亲重视的孩子。

    前者被抱给了永宁长公主为嗣子,但居然连姓都没改,也不知道有没有回归本家的可能性。如果可能的话,不知道对我是否有所影响?

    按理说应该不会,毕竟他现在的母亲成了永宁长公主,而长公主是孀居身份,她的儿子不可能回头继承高家的基业,要不然皇上肯定被文官们骂到自闭——咋滴,你们天家现在都开始明目张胆的抢臣子家业了?

    那么,高演呢?应该也不至于,看父亲目前这个意思,大概是准备把日本送给他。不过这倒也可以理解,毕竟成田姨娘是日本人,她的儿子去镇守日本也算合适。只是,这日本也该是我南疆的一部分吧?若是父亲打算让日本自外于南疆,那……将来我可不答应。

    胡思乱想许久,高渊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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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被抓了壮丁,差不多半夜才回家。今天高强度关注了一下哈以冲突,被医院遇袭气得够呛。这章先发,下半夜看看还能不能赶一章补欠,不过这个只能说尽量,不好确保。

第285章 小侯爷(廿二)开打!

    次日上午,几名家丁簇拥着高渊来到舰桥指挥室,一进门便发现所有军官都已经一身戎装坐在会议桌四周品茶,就等他这位总司令莅临了。

    高渊毕竟年轻,知道自己来得有点晚,不由面色郝然,道:“抱歉,昨晚睡得不太踏实,我来晚了。”

    众人此刻已经一齐起身相迎,听了高渊这句话,高璟微微皱了皱眉,但口中却道:“大战将起,卑职与诸位同袍也都与总司令一样睡得不甚踏实,大家也都刚到不久,总司令不必挂怀……请就坐。”

    高渊刚才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其实此时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会显得有些露怯,好在高璟作为南洋舰队司令适时接口给自己解了围。高渊朝高璟望去,露出一丝感谢,高璟则平静地朝他点了点头。

    等高渊坐下,高璟立刻开始主持会议,他依旧站着,环顾众人道:“总司令、诸位同袍,方才三名领航员已经确认过经纬度。按照当前风向与风速,我大舰队距离吉大港已经只有约四个时辰的航程。

    也就是说,如无意外的话,机动舰队应该已经驶过吉大港外海,开始在吉大港西北方向海域驱离从天竺方向驶往吉大港的各类船只。当然,也有可能与吉大港的阿拉干海军交上了手——如果他们恰好出港并发现了机动舰队的话。”

    他介绍到此,朝高渊看去,问道:“总司令可有垂询?”

    高渊并不懂海战,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什么要问的。于是高璟环顾众将,又问:“诸位同袍可有疑问?”也没人说话。

    高璟轻轻点头,继续道:“那么,眼下已经是临战之前最后一点时间,请诸将再次确认参谋长此前下达的作战计划,确认自己的作战任务是否明确,以及自己所部是否还有不曾完成的准备工作。若有,现在立刻提出。”

    这一次,众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然而就在此时,旗舰“东吁城”号的舰长胡海潮忽然道:“司令,卑职还想最后确认一下,我舰作为一艘二级战列舰,吨位大、吃水深,进入戈河河道是否真能确保不会触底?”

    他口中的所谓“戈河”,就是吉大港城区东南的戈尔诺普利河。中国人显然不习惯这种长名,所以正如他们也把古杜布迪亚岛简称为“古岛”一样,也就把戈尔诺普利河简称为“戈河”了。

    这个问题高璟却不打算回答,而是稍稍转头,目视高木三。

    情报准确性问题,这是高木三这个参谋长的工作范畴,因此高木三也站了起来,道:“戈河的河道情况我们此前已经多次派出过细作查探。一方面,我们的细作花了一个月时间,认真观察了戈河平时通航的情况,虽然其中并未有过如我南疆二级战列舰这般巨舰通航,但一些满载重货且吨位较大的船只是确定可以通行无阻的。

    另一方面,我们的细作是扮做商队去到吉大港的,队伍之中带着几只‘水猴子’,他们前前后后在一百多处不同位置下潜检查河床高度,认为其最浅处约莫十米,最深处甚至有三十多米,足以确保‘东吁城’号不会触底。

    当然,这些情报的适用范围有明确说明——若超过吉大港正东方向河湾处,则情报部门概不负责。”顿了一顿,又问:“胡舰长还有其他疑问吗?”

    “没有了。”胡海潮摇了摇头,但是补充道:“希望届时不会有需要‘东吁城’号深入河道的时候。”

    这个问题其实是对高渊说的,因此高渊把话头接了过去,道:“胡舰长放心,河道分舰队不需要主力舰设防到太深处,即便有需要派舰只梭巡,去几艘武装运输舰也就够了,你舰只需要在吉大港城东南河中心维持位置,确保我能目视左右两岸战况即可。”

    胡海潮没有多话,敬了个礼道:“遵命,总司令。”

    但此时黄应聘又接过了话头,道:“总司令,卑职奉命总揽河道两岸防务,参谋长在作战计划中建议卑职坐镇河西,并明确以卑职本部作为河西总预备队。不过卑职在本部之中宣布作战计划后,麾下将士颇有微词,他们希望能参与第一线作战,甚至最好能主动向吉大港城发动进攻……”

    黄应聘时陆军将领,他的作战计划并非舰队参谋长高木三制定的,而是西征军参谋长高琏制定的,所以他这话实际上是对高琏的计划表示了不同意见。

    高琏不仅是西征军参谋长,还被高渊指定为海港方面的进攻总指挥,也就是此战夺取吉大港的真正主力。听了黄应聘的话,高琏眉头一皱就准备反驳,却不想竟然被高渊抢了先。

    高渊摆手道:“黄宣抚,作战计划是我已经确定了的,除非该计划确有不合理之处,会严重影响作战成功几率,否则不必多言,遵照执行便是。”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窥,颇多惊讶,高琏更是怀疑自己听错了,而黄应聘也显然愣了一愣,没想到自己这位外甥竟然会如此直接驳回自己的意见。

    之所以大家都很惊讶,主要还是在于前一段时间里高渊对自己这些“外戚”们显得格外亲近,让大家下意识里认为他会在各种场合偏袒这些土司出身的将领——尤其是亲舅舅黄应聘。

    然而万料不到的是,当黄应聘真的对作战计划提出了意见,高渊居然会以“我已经确定”而直接驳回。虽然“我已经确定”是确有其事,但归根结底这个作战计划是高琏制定的,高渊只是在看过之后表态同意,盖了个印信罢了,他为何要把责任揽过去,甚至不惜折损舅舅的颜面?

    退一万步说,黄应聘的说法本身也不是很过分。他前半句的意思是希望由他的本部作为第一线战兵,换句话就是把岑云汉、岑懋仁的本部换下来做河西预备队,或者换下他们之中的一支。但是不管怎样,黄家、岑家都是广西土司一系,他们轮换一线战兵和预备队乃是本派系内部调整,按理说和高琏关系也不大。

    黄应聘的后半句说他麾下的人希望直接进攻吉大港,这倒是多多少少有点想要抢功的意思,但从语气来看,这恐怕更多是想表达其本部敢战之心,却也未必是坚持进攻的意思。如果高渊反对,其实也只需要口头嘉奖一下勇气可嘉,然后对这个所谓的建议不置可否就行了,何必明确驳回呢?

    不过,就在众人还在发愣的当口,高璟似乎已经明白过来,点头附和高渊的话道:“总司令高见,作战计划既然已经定下,就不宜临时更改,因为各项准备都是按照计划执行的,若临时变动,难免引起一番混乱。

    大军宜静不宜动,这也是侯爷一贯的用兵宗旨……黄宣抚,贵部战意高昂,诸位同袍都是清楚的,不过此时还是遵照预定计划行事吧。至于酣畅一战,我看也不必着急,吉大港之战后免不得还要与莫卧儿大军交手,届时才是贵部一展雄风的时候。”

    由于在高渊那儿碰了个钉子,现在好不容易得了高璟这个台阶,黄应聘自然也不会坚持,立刻笑道:“是末将唐突了。”说完悄悄看了高渊一眼,心里头难免有些不安。

    然而高渊却是毫无反应,只是盯着桌上提前做好的沙盘看着,似乎整个心思都在琢磨这次作战。

    接下来的会议就没有多少亮点了,基本上是各部分别报备一下自己的准备工作做得如何,比如人员到位情况,武器弹药到位情况等等,就不一一陈述。

    等到了下午,忽然有两艘二级巡洋舰朝大舰队驶来。这是京华的制式战舰,肯定是自己人,大舰队前锋稍稍让开通路,就见其中一艘巡洋舰派出了小艇直奔“东吁城”号旗舰。

    由于此刻已经离吉大港极近,高渊等人都已经进入临战准备,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肯定是机动舰队来汇报前方情况,连忙将小艇上的人接了进来。

    这两艘二级巡洋舰果然是来报告战况的——之所以说战况,是因为机动舰队果不其然遇到了吉大港的阿拉干舰队,双方爆发了一场海战。

    这件事说来有点凑巧。当时机动舰队离吉大港河口其实有点距离,因为他们的任务不是歼灭吉大港的阿拉干舰队,而是去吉大港西北进行封锁,防止孟加拉方向的船只得知吉大港遇袭的消息——孟加拉方向能有谁?当然是达卡的莫卧儿人。

    换句话说,机动舰队的作战目的其实尽可能延迟莫卧儿人得知吉大港战事,这样就可以为西征军赢得战略主动权——是继续进攻孟加拉还是在吉大港等着孟加拉的莫卧儿人主动来攻,赢得了时间总有好处。

    主动进攻,则莫卧儿人可能会形成被“神兵天降”打懵;守株待兔,则莫卧儿人就要面临西征军预定的战场,显然西征军可以提前做出更加充足的准备,比如设伏啊、临时工事啊之类。

    但万料不到,吉大港的这支阿拉干舰队恰好今天倾巢而出,刚出河口进入海区不远,就发现了庞大的西征军机动舰队。

    由于提前有情报支撑,机动舰队方面数一数对方的舰只数量就知道是吉大港全部家当,第一反应就是己方已经暴露,所以二话不说直接展开战斗队形准备开打。

    而阿拉干舰队却似乎迟疑了一下,刚开始并没有第一时间展开战斗队形,反而派出一艘快船迎了上来,似乎打算问一问“来者何人”,因此吃了个大亏。

    这个时候,机动舰队司令阮福泽才隐隐觉得不对劲,似乎对方并不确定己方是什么身份,来此用意又是什么。

    果然昨晚睡着了,不过当时写了一千来字,所以今天是3K,算欠1K。另外,明天下班之后就要赶回老家探望姨父病情了,不知道白天能不能摸鱼更新。如果白天能更新,那就只有周六确定要延误,周日我会上午回来,应该可以保证周日的更新。这样我就暂时先欠3K……容后再补,提前致歉。

第285章 小侯爷(廿三)意外之胜

    阮福泽的猜测其实并不对,但不对也不影响,因为阿拉干舰队虽然知道面前这支由十几艘巨舰组成的舰队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大明舰队”,但他们的确没有一开始就做好迎战打算。

    为什么?因为力量悬殊,他们知道正面作战毫无取胜之机,所以只能寄希望于装傻充楞骗过这一照面,然后趁“大明舰队”不备而分散逃窜。

    还是很早之前就说过的那个道理,海战这事儿不同于陆战,双方的实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你看我、我看你,几乎都是一览无余,就没有那么多奇谋妙策能够施展的空间——尤其是在无线电发明之前。

    戚继光说过,海战这事就是大船胜小船,多船胜寡船。你的船又多又大,对方的船又少又小,那你就是乱打乱赢。反之,那就是对方打你乱打乱赢,根本没有多少其余的道理好讲。

    当然,这个说法在火炮时代还是要稍有调整的,因为火炮水平的差距可以改变战力平衡关系。所以高务实当初总结过,给戚继光的话又添了两句:大炮胜小炮,多炮胜寡炮。

    按照这二十字真言,京华两洋舰队的建军思路就非常朴实无华了:体量加数量,老子全都要。

    北洋舰队还好,毕竟任务海域相对较小,数量规模可以小一点,但船体和炮数和南洋舰队一致,都是通用制式战舰。南洋舰队的规模可就不同了,几乎是一直在膨胀。

    这其实也是导致南疆方面出现越来越强的扩张性的重要原因——这么规模庞大的舰队放在这儿,那可是需要维护费的。

    现在整个南洋已经被全面控制,贸易规模近乎极限。虽然因为南疆本身的经济发展,贸易规模整体上来说也算是在逐步提高,但这种提高的速度在舰队看来依旧不足,非常非常不足,因此舰队需要开辟更大的市场,获取更大的利益!

    然后这里就有个麻烦:高务实在南疆的拓展并不是西方殖民者那种模式,不是跑到当地占据几个贸易据点,从做贸易开始,再到慢慢圈地,奴役当地人做自己的利益奶牛。

    高务实的模式其实是典型的华夏式扩张:我力量抵达到你附近,你觉得我的力量太强威胁到了你,于是你开始想办法和我闹矛盾,最后闹到刀兵相向。此时,由于是你主动寻衅,我师出有名,出兵剿灭你的军事力量,这会儿由于担心你今后报复,那就干脆顺势开始统治。

    但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实际上才是关键。那就是,我并不拿你当地的民众当奴隶,而是“只要你在我治下,你就是我的子民,因为我是万民父母”。

    由此,当地民众在初期一段时间的各种动乱之后便渐渐发现——诶,怎么在他治下比原先的日子还好了不少?那我闹腾个锤子?

    于是这些人在数代之后就成了顺民,并且因为中华文明本身的强势和特有的包容性与向心力,这些人甚至从心底里认可一件事:什么汉化不汉化,我跟他们本来就一样,我为什么要闹腾?

    有人说,中华文明之所以打不垮压不倒,很大一个原因就是这个文明崇尚“上善若水”,而“水利万物而不争”,最终谁都能将自己化为这上善之水的一部分。

    这就完全有别于西方文明的根基,那种一神论下的二元对立思想。西方文明在武力巅峰时期征服了那么多土地,最终却只能在武力巅峰不再时退回本土。即便在原本人口不足的美洲新建立了许多国家,但这些国家也始终解决不了二元对立思想带来的麻烦。当他们的发展高峰退潮,国内又毫不意外地开始内部撕裂,再一次搞起了二元对立,互相视对方为异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以二元对立为基础立国,以征服对手、压迫对手为胜利和荣耀,最终必然走不出历史的螺旋。他们一会儿左战胜右,一会儿右战胜左,永远得不到平衡,永远是个钟摆,而自身的力量则在左右摇摆中不断被空耗,徒劳的往战场填进去无数生命,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只有那短暂的“曾经辉煌”成为他们永远的怀念。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

    高务实在南疆最重要的政策为何始终是户籍归化制?便是因为他想将中华文明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制度化、国策化、恒久化。

    永远通过不断地制造敌人来维持自身的强大其实并不保险,唯有不断地将敌人变成自己真正的一部分,才会不断地强大下去,并且越来越强大。从区区黄河中游一小块,变成如今,变成……未来。

    说回战况。阿拉干舰队第一眼见到机动舰队就知道来者何人,毕竟南疆的商船早就往来穿梭于南亚次大陆做买卖了,南疆的制式舰船他们熟悉得很。更何况,对方挂着的旗帜也清晰无误地表明了身份,这有什么值得多想的?

    但阿拉干吉大港地区虽然以盛产优秀水手闻名于周边,可是阿拉干的财力摆在那儿,即便从葡萄牙人手中得到了一些西洋帆船的制造工艺,但也只能藉此对自家战舰做出一些改良,数量上根本上不去。

    更何况,葡萄牙人也不傻,他们外传的一些制造工艺都是西方的过时技术,只能制造一些小船,当前时代作为西葡帝国海上主力舰的大盖伦船制造技术可不会教给阿拉干人。

    然而,即便是西班牙人的大盖伦,两洋舰队也不是没揍过啊。师父都打不过,何况这记名弟子?

    阿拉干在吉大港的王家战舰按照数量来说,比起机动舰队倒也不算少,一共有十七艘船,可惜都是小型的柯克船。这种船最开始主要在北欧流行,后来被西班牙和葡萄牙做了一定改良,成了大航海时代最常见的小型船只。

    虽然很流行,但这种船只的作战能力着实有限,西班牙和葡萄牙因为火器的优势,可以凭借这种小船去打击一些根本没有进入火器时代的海上对手,但面对南洋舰队这种正面对战欧洲主力战舰都占据一些优势的巨舰,阿拉干人根本没有这种自信。

    于是,一边只想着装傻,一边又根本不给对方装傻的机会,直接下令包抄围捕。阿拉干人简单开了几炮,机动舰队重炮回击。不多时,一艘柯克船被一发重型链弹命中,舰桥几乎被横扫一空。剩余的阿拉干人几乎被吓破了胆,纷纷挂起白旗。

    本来只是一场意外的遭遇战,阴差阳错之下居然导致吉大港的海防完全消失。现在只剩一个问题:阿拉干舰队为什么好巧不巧地从港口倾巢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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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摸鱼终于摸出来了,现在就要出门,明天请假一天,欠的一章后面补。

第285章 小侯爷(廿四)顺水推舟

    阿拉干在吉大港舰队的出港其实归根结底在于小国面对强大威胁时的自然反应。

    事实上,当初南疆诸国被京华全面实控,阿拉干作为与南疆毗邻的一个小国,就已经对自身安全局势十分担忧了。

    想想也知道,数十年前还只是缅甸东吁王朝崛起,他们阿拉干就曾经被缅甸进攻过,最后主要是靠着地理优势和葡萄牙雇佣兵的帮助才得以逼退东吁人,但随着这次战争,危机意识已经在阿拉干人心目中扎根。

    后来京华控制了整个中南半岛,虽然名义上的总兵力居然只略多于当初的东吁王朝,但阿拉干人很清楚,彼时京华的统治区域超过三个东吁王朝鼎盛时期的版图。至于总兵力为什么相对并不算多,显然是因为装备更精良,不需要维持以往老式军队那样庞大的规模。

    这个道理阿拉干人是能想明白的,因为他们自己就有葡萄牙雇佣兵,这些人的战斗力远超阿拉干当地军队,靠的不就是火枪火炮的装备更加精良吗?所以,阿拉干人此刻感受的危机就更重了,也因此不得不派出探子潜伏在南疆一些关键地区进行监视,以期防范。

    自从南洋一统,这种安全危机意识在阿拉干人脑海里直接爆炸,认定南疆的进犯已经只是时间问题,于是其派遣在南疆各地的探子更加卖力,甚至形成了定期汇报的制度。

    此次西征,由于有给高渊养望立威的意图在内,南疆方面对于很多调度都没有做严格保密。虽然具体的军事计划只有高层一批人知晓,但军队和物资的调动是没有太多掩护的。

    一批批原本并不驻扎于定南城的军队开入定南、部分原驻地在勃固的军队往勃生聚集、南洋舰队大批军舰结束巡洋而回到定南进行紧急维护等等,这些事情可是随便打探一下就能知道的。至于说一些物资的调动,虽然比直接观察军队行止要难察觉一点,但对于有心人而言却也未必算得上隐秘。

    由此,阿拉干人的探子将各自观察到的变化传回国内,国内自然就知道战端将起。不过这里有个时间差:首先得是探子将消息传回,然后王国高层做出判断并给军队下令,军队收到消息之后紧急集结并调集物资,最后才是军事调动正式展开——这都是需要时间的。

    阿拉干人的消息传递显然没有南疆的飞鸽传书那么快,而西征军最后的出征偏偏又因为来自莫卧儿帝国内部的变动而临时提前,两相交会之下,阿拉干人的一些行动就意外的慢了半拍。

    他们原本是打算将吉大港的舰队调回国都妙乌附近海港,打算构筑妙乌的海上防线,正如六十年前他们对东吁王朝开国君主莽瑞体发动的进攻那样进行陆海双向联合防御。

    然而,由于阿拉干与南疆双方在信息传递时效性方面的差距,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阿拉干在吉大港的船队刚刚出港没多远,就迎面撞上了在西征舰队中负责打头阵的机动舰队。

    机动舰队为了保证突袭吉大港的突然性,几乎不假思索地向敌方舰队发动意图围歼的作战,偏偏实力居于绝对弱势的阿拉干舰队还想先故布疑兵,试图以己方看似毫无威胁的举动消弭机动舰队的动武,再趁机分散逃窜。

    结果显而易见,迟缓的动作导致他们很快被机动舰队包围,双方只经过短暂的炮击,受损的阿拉干舰队便认清了形势,选择打出白旗投降。吉大港阿拉干舰队投降后,机动舰队立刻派出两艘二级巡洋舰调转船头向大舰队汇报战况。这里有两点需要说明:第一点,两支舰队行船过程中是无法进行有效的“飞鸽传书”的,因为信鸽虽然有生物磁场定位能力,但目的地是固定的,当两支舰队都在机动之中,信鸽就没法准确找到目的地了。

    第二点,根据两洋舰队的作战守则,非特殊情况下,报信这种工作不能只派一艘船,而是要派出“两舰编队”。这样做一是为了保证在受到敌方拦截之时可以用一艘船与对方周旋,而另一艘船紧急驶离战场继续报信,二是两艘船会有更多的战术选择,在敌方拦截但实力不强时,通过击败对方而确保报信成功。

    高渊等西征军将领获知消息之后,可谓有惊有喜,不过整体而言还是喜大于惊。喜在于吉大港的阿拉干舰队宣布覆灭,而吉大港内尚不知情,这就意味着接下来马上就要发起的进攻无形中多了两个优势:

    一是敌方已无海军配合吉大港防守,甚至连骚扰牵制都不存在了,那当然会大大降低进攻难度;二是吉大港敌军不知海上情况,也未必知道会遭遇奇袭,此时攻击一定会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高琏作为西征军参谋长,此时毫不犹豫地提出,要对作战计划进行临时修正,他霍然起身,道:“总司令,职部建议,将海港方面原先的作战计划增加一个步骤:由我们的水兵操船,驾驶机动舰队俘获的阿拉干战船,悬挂阿拉干旗帜,但另载我们的步兵或者陆战队,驶回吉大港内,并在入港之后立刻夺下港口。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可以考虑从海港直接突入城区;如果不甚顺利,譬如敌军反应迅速、抵抗激烈,那么就先占据港口码头区,等待我主力抵达。总之职部认为,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万万不可放过。”

    高渊差点当场就直接答应下来,但忽然想起自己受到过的告诫,终于还是先定了定神,问道:“参谋长应变神速,值得赞叹,不过……你认为这整件事有没有可能是阿拉干人的阴谋?”

    “阴谋?”高琏略一思索,摇头道:“职部认为不可能。”

    “理由呢?”

    “理由就是阿拉干人的实力远逊于我们,他们没有本钱搭上这支吉大港舰队。”高琏很有把握地道:“抛出足够的诱饵引诱敌军上钩,这的确是一种很好的战术,但执行这样的战术至少需要两个先决条件:其一,本军实力超过敌军,抛出去的诱饵足够吸引对方,但即便损失这一诱饵,对本军的影响却也不大。

    其二,在敌军吃下诱饵之后,本军要能确保歼灭或者至少重创敌军,否则这诱饵的损失若都找不回来,那用此战术之意义何在?”

    高渊闻之,甚觉在理,终于放心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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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已回家,今天正常更新没有延误,欠的3K之后找机会补上,感谢读者诸君包容谅解。

第285章 小侯爷(廿五)夺城

    之后的事情就几乎不必详述了,基本是按照战前的预期在发展。

    海港方面最先发动。机动舰队将俘获的阿拉干战船移交给大舰队,大舰队从三艘武装运输舰上调集水兵和陆战队佯装阿拉干战舰回港。

    港口中的阿拉干人虽然莫名其妙,但发现舰队集体打出了“遭遇飓风”的旗帜,释然之下又大惊失色,连忙大张旗鼓地紧急通知全港预防风灾,什么收拾摊位、紧闭门窗之类,都赶紧操办起来。一时间,他们甚至都顾不上去管船队到港之后的情况。

    这就给了陆战队绝佳的突袭环境。陆战队迅速登岸,全副武装接管了港口的几处炮台和周边岗哨,顺便把设立在港口边缘的一个军营给集体缴械。

    此时陆战队不敢怠慢,又装作紧急避风的模样想要从港口进入城池——很可惜,这次失败了,原因是陆战队的表现过于专业,吉大港城内的阿拉干士兵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自家同袍的水平,当下一边飞快关闭了城门,一边立刻通知城中守将。

    陆战队试着趁敌军尚未完全到位而发动进攻,但由于缺乏重武器,既没有足够的破门能力,也没有足够的威慑力,因此在用十几门三号野战炮打了两轮齐射之后不得不放弃,转而去接应大部队登陆。

    高琏对于陆战队的表现没有苛责,反而夸奖了一番。对于他来说,如此轻易夺取吉大港港口已经足够惊喜,而且陆战队虽然没能夺下城门,但从战术表现来说显然没有问题,自己也没有理由批评他们。

    紧接着高琏便以最快速度展开了战斗阵型,从西、北、南三个方面包围了吉大港城池,只留下东面空着。这可以看做围三缺一,但主要是根据战前的计划行事——逼迫城内守军向东渡河逃窜,然后撞上河道方面二岑的阻击。

    城中守军很快知道自己处境堪忧。外头围城的大军虽然尚未发动正式进攻,还只是在三个方面都进行了零零星星的火炮试射,但对方不仅火炮威力巨大,而且从推出来火炮数量来看,这三面围城加起来至少得有两百门大炮,完全不是吉大港城池能够硬抗的——道理很简单,吉大港真正强大的是港口防御,可现在偏偏是港口白送了,剩下这个城池哪里能行?

    吉大港守将立刻准备弃城而逃,但有手下劝他,说敌军实力如此强大,怎么会忘了堵死东面,这其中一定有诈。

    守将大怒,说东面不远便是戈河,我们丢了港口便没有了船只,对方当然认为我们无法渡河逃走。然而我们吉大港人谁不是一身好水性,只要逃到河边,怎么可能游不过去?事不宜迟,别说废话,咱们要走现在就走。

    于是,守将留下两千老弱,点起三千精锐就开了东城门开始逃窜。两千老弱失了中坚力量,不等高琏发动全面进攻就十分干脆的打起了白旗,要求和高琏谈判,商议投降事宜。

    高琏已经从监视东城的探马处得知城中精锐已经开城逃离,当然知道这留守的老弱不过是尽自己最后一点力,为逃离的人拖延时间罢了。

    不过,高琏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准许对方派人过来谈判,只是提前说好,投降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他们想拖延或者玩什么花招,那就别怪他高参谋长不客气了。

    为啥要这么做呢?因为高琏也知道,功劳不能自己一个人拿了,尤其是当河道方面还有高渊坐镇的情况下。如果这边立刻接收了城池,那无疑就必须立刻发兵追击吉大港逃兵,否则到时候高渊追究,他也不好办。

    可是如果立刻追击,那伙逃兵前脚刚碰上二岑,后面追兵就到了,肯定全军覆没或者当场投降。这样的话,负责阻击的二岑势必认为功劳被抢走——哦,港是你夺的,城也是你夺的,最后清剿逃敌还有你一半功劳,那咱哥几个是来看风景的吗?

    于是,高琏这边故意给了城中守军一点时间用来耽搁,也给了二岑乃至高渊在河道阻敌或者歼敌的机会。转到河道方面。高渊这边的出击时间也是经过严格计算的,实际上因为从入海口到吉大港城东河道之间有两个大弯,他们这边反而是比海港方面更提前了一些时间行动的。

    陆战队夺港的时候,高渊这边的陆军部队已经开始下船。河道边上没有大型码头,下船其实是一件挺麻烦的事。人还好说,大不了一身水,火药和大炮却不太好办,得用小船一箱箱、一门门地往下运。

    好在是战前计划给的时间冗余够用,在二岑、二黄分别在河道东西两岸构筑起基本防线时,吉大港守将率领的三千人已经跑了过来。

    吉大港这支阿拉干军队说起来也算该国精锐,不过和其他周边国家类似,他们也没有值得一提的骑兵——这里指的是骑马的骑兵。不过,他们有二十头战象。

    战象这玩意儿,其实南疆也有,但高务实一贯不喜欢用,原因是象这种动物固有弱点过于明显,他当年就有好几种办法专破战象。

    现在也一样。

    敌军将领一看前面有一支杀气腾腾的军队阵容齐整地摆好了阵势在等着自己,心里已然知道今天可能大事不妙。不过,自己军队的武器装备虽然明显不如对方,但说不定战象能够创造奇迹呢?

    于是,他立刻下令调集战象,试图正面击破对方这支敢于背水立阵的傻子们——这个想法其实说起来并没又错,因为不是谁都能学韩信的,事实上学韩信背水一战成功的没几例,失败的倒是比比皆是。

    然而,当战象们集结起来发动冲击时,对方战阵中立刻响起了巨炮的轰鸣。不对,不只是对方战阵,连河面上也一样——此时阿拉干人才注意到,河面上一字排开了许多巨舰,无数黑漆漆的炮管从甲板一侧伸出,火光闪烁之中射出致命的巨大弹丸。

    海陆火炮齐鸣之下,象群受惊,回头就逃,顷刻间冲散了阿拉干人原本就毫不规整的阵型,许多人死于炮下,但更多人反而是被自家象群踩死。

    岑云汉朝身后河面上的“东吁城”号看了一眼,发现高渊并未打出指挥作战的各类旗帜。

    他深吸一口气,下令后队举旗,示意舰队不要继续开炮,同时大喝道:“步兵正面压上,骑兵从两翼包抄,准许接受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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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晚凌晨还有一章补昨天的。

第285章 小侯爷(廿六)全胜

    其实此时的步兵正面压上已经没有特别实际的意义,因为阿拉干人的阵线被自家象群恐慌式的冲击之后已然自行解体。解体的阵线当然不会傻子一样呆在原地,早就下意识四散奔逃去了。

    岑云汉所部论兵员自然是自家狼兵,但因为已经改为警备军暂编,手里的武器自然也早就从特制的竹矛换成了京华制式的火枪配刺刀。

    此时明晃晃的刺刀阵快步上前,阿拉干人只会跑得更快,而岑云汉所部步兵因为没有接到自由追击的命令,还得跟随鼓点齐步前进,那自然是追之不及的。

    这时候,出征之前临时加强的骑兵就起到了奇效,即便总人数依旧没有达到正规警备军中同级部队的骑兵规模,但包抄这样一支崩溃的阿拉干军队已然足够。

    两支小股骑兵左右开弓一般撒了出去,在他们马刀刀锋的威逼之下,绝大多数阿拉干败兵绝望地扔掉武器、跪地投降。他们不仅很清楚自己已经失去了胜利的机会,甚至连逃跑也毫无希望。

    原本他们是打算游过戈河的,但现在河面上怕不有数十艘巨舰,就算能跑到河边跳下去,而巨舰因为担心误伤友军而不开炮,那也没用。任你水性再好,那些巨舰上又不是只有火炮,舰上的火枪手或者弓弩手完全可以好整以暇的收割你的生命。

    可如果到不了河边,那么这些骑着明显不是中南半岛矮脚马的骑兵们就是另一尊死神。失去阵型保护的步兵在这些骑兵面前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沦为他们肆意斩杀的战利品。

    什么,你说奋起反抗?开什么玩笑,你看看人家那全身甲胄,是咱们这一身能比的吗?

    东南亚这边的军队一般不会全身着甲,尤其是步兵。因为这里气候炎热,步兵又没有代步的坐骑,如果全身着甲,每天能走十里估摸就能算精锐了。

    这边的士兵作战,能穿个犹如背心的薄甲就算装备不错,似警备军这样上半身有标准罩甲的,一般只有国王的亲卫部队。而如警备军骑兵这样全身着甲,那基本相当于天兵天将。

    当然,警备军的着甲率虽高,但甲胄本身却也不是大明国内的标准。简单的说,甲片比国内要薄,甲片与甲片之间的空隙比国内要大。总之,要比国内的甲胄轻便、凉快不少。

    骑兵甲胄也是一样。虽然按照高务实的标准来看,国内的大明骑兵号称具装,其实也就是个半具装罢了。然而南疆的骑兵却比国内骑兵更加不如,基本上可以看做是阉割版,或者说好听点叫做重点防护版——换句话说就是非重点区域就别保护了,既省点材料和重量,也避免变得更热。

    但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阿拉干人的军队能比的,至少在他们看来,“明军骑兵”无论战马还是战士,基本都被甲胄保护得严严实实,根本不可能找到什么一击毙命的地方,与其对战毫无胜算。

    从整体而言,作战未必非要对敌军一击必杀,如果能给敌军制造大规模受伤的情况,其实也很不错,但这是站在整个战争或者至少战役的角度来说的。对于一个个士兵而言,你不能对当面敌军一击必杀,或者至少瞬间导致敌人失去反击能力,那么就有很大的概率被人反杀。

    一支已经失去战阵的步兵,在这种装备差距之下哪里还会有勇气继续战斗?人毕竟是人,不是游戏里鼠标一拉就能框起来冲过去送死的NPC,此时不投降更待何时?

    于是战斗结束得异常迅速,就在“东吁城”号上强自镇定的高渊向身边的黄应聘问起前方战况时,岑云汉和岑懋仁已经在清点俘虏了。黄应聘参加的战事不算多,规模和烈度也有限,基本上就是平叛、剿匪之类,但毕竟也是正经打过仗的,眼光比高渊这个初哥可准多了,因此笑呵呵地回答道:“总司令放心,敌军仓皇出逃,所恃者唯有象阵,象阵一破便毫无斗志,我军摧枯拉朽而已。不消多时,盏茶之间便可听到捷报。”

    高渊将信将疑。他倒也看得出来岑云汉与岑懋仁占据优势,否则也不会打旗让舰队不要继续开炮。不要舰队开炮,那说明他俩已经向前推进了,并且很显然认定自己的进攻不会被敌军打回来。

    不过河面距离战场到底有些远了,即便他现在举着望远镜,其实也看得不是太清楚,反倒能听见喊杀震天,使他心中忐忑。

    他也知道,败是不太可能会败的,只是因为初次上阵,难免紧张,多少有些不那么笃定。此刻他甚至生起一个念头,想问问黄应聘,自己能不能上岸查看。

    不过,这个念头马上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岑云汉的战旗这时候已经回到岸边,并打出了“全歼敌军”的完胜旗。

    “这就赢了?”高渊愕然,禁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似乎觉得眼前的一切实在有些不太真实。

    打仗……这么简单?

    “是,总司令,这就赢了。”黄应聘虽然面带笑容,但他的语气却总像是有些遗憾甚至落寞:“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我军战前准备充分,敌军今日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进攻计划所料之中,取得大胜可谓顺理成章。”

    高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朝身边的一位传令兵下令道:“去,问一问岑云汉,残敌可都清剿完成?若是都已清剿完了,让他和岑懋仁一道来旗舰详细汇报。”传令兵立刻去了。

    高渊又转过头,对黄应聘道:“今日之战过于顺利,东岸这边即便有援兵要来,估计一时半会也是赶不到的。”顿了一顿,接着道:“不过二舅也不必着急,阿拉干王都妙乌应该没那么好打,届时二舅所部定有扬名立万之机。”

    黄应聘哂然一笑,道:“扬名立万么……倒也没那么重要。不过若是我部经过西征,最后还不能因功去掉‘暂编’二字,那就着实有些面子上挂不住了。”

    话说间,岑云汉与岑懋仁已经乘坐小船驶了过来。

    PS:凌晨2:09分。

第285章 小侯爷(廿七)争议

    吉大港的快速拿下自然是一桩大喜事,不过也并不完全都是喜事,由于拿下的速度过快,“一日而陷”,实际上超出了战前预计,因此又导致了一些争议。

    入城之后的南疆西征军征用了葡萄牙人修建的一处商会,这所酒红色超宽体二层洋楼的大会议室中很快就开起了作战会议,西征军海陆要员一个不落全体出席了这次会议,包括南洋舰队司令兼西征舰队司令高璟、西征舰队副司令兼机动舰队司令阮福泽、南洋舰队副总参谋长兼西征舰队参谋长高木三,“东吁城”号舰长胡海潮。

    以及南疆军令部副参谋长兼西征军参谋长高琏、定南警备军第二镇统制高思纲、金边警备军第三镇统制高思峣、安南越中宣抚兼义安镇守使黄应聘、北苏镇守使兼暂编旧港警备军第三镇统制岑云汉、南掌华潘府镇守使兼万象警备军第二镇第一协协统岑懋仁;柬埔寨隆发府镇守使兼金边警备军第三镇第二协协统黄从辙;安南海东府锦普州守备兼海东府第二镇第一协协统黄南锦。

    会议上,一个最显著的争议便是接下来的战争如何进行。一方认为应该按照战前部署,西征军一部留守吉大港建立防御工事,防备莫卧儿帝国孟加拉总督方面出兵来攻,另一部向东南出兵,与北路军夹击妙乌,彻底征服阿拉干王国。

    另一方则认为,由于攻取吉大港的顺利程度远超预计——原先的计划是需要五天以上,最坏预期是需要半个月——所以现在即便东进,北路军大概率也还没有抵达预定位置。那么,这所谓的东西对进、合围妙乌就根本不可能出现,更大的可能是自己南路军这边强攻妙乌。

    与其如此,那还不如趁这个时间窗口期干点别的,比如继续奇袭。至于说奇袭哪里,那还用说吗,当然是直接奇袭孟加拉总督驻地达卡!

    这个提议很是惊人,但多数人一开始听到的时候都保持了沉默。提议者阮福泽却对大家的沉默视而不见,继续强调道:“战前消息说得很明白,莫卧儿皇帝阿克巴之次子穆拉德因过量饮酒导致严重癫痫,已于次日死去。而阿克巴正在进行新一轮德干征服战,偏偏穆拉德原本率领先锋军在艾哈迈德内加尔前线。

    由于先锋大军失去主将,阿克巴只能紧急下令调遣自己的第三子、孟加拉总督达尼亚尔接替其二哥穆拉德的职务,并从孟加拉率领大军往西南方向快速进军。

    按照阿克巴所在位置,即便他从国内重新调派要员前往孟加拉接替达尼亚尔总督职务,没有几个月也是不太可能的——诸位可以看看这张堪舆图:阿克巴在这儿,莫卧儿首都阿格拉在这,而孟加拉首府达卡在这儿——三地相距将近五千里!

    五千里啊诸位!这么远的距离,就算阿克巴选派的新任或者临时孟加拉总督人选原本就在阿格拉待命,此人从受命到上任也要赶两千六百里路。万一此人一开始不在阿格拉,那可能他要赶的路就更远了。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趁着孟加拉无人总揽军政要务之机先奇袭攻取达卡?诸位,若是奇袭达卡也有今日夺取吉大港这般迅速,那恐怕等那位总督抵达之时,我军已经拿下整个孟加拉地区了!”

    阮福泽这个说法不是没有道理,但作为西征军参谋长的高琏却提出了异议:“阮司令这话虽然有理,但未免过于理想化。我想请问两点:其一,为什么这新任总督就必须是在阿格拉呢,万一阿克巴选定的继任孟加拉总督原本就在达卡——比如此人本就是达卡要员之一,却没有随同达尼亚尔出征,现在被阿克巴选定,权署总督之职,那可就不需要数月之久才能接掌孟加拉军政大权了。若是如此,如何应对?

    其二,今日奇袭吉大港的确极其顺利,但我等恐怕不应该将这样的顺利视为理所当然。倘若奇袭达卡之时并不如今日这般顺利,反而……不说遭遇挫折吧,只要迁延数日,达卡周边的莫卧儿大军难道就不会立刻救援吗?毕竟,达卡的重要性任谁都应该是清楚的,莫卧儿人岂能坐视达卡被我军围攻而无动于衷?”

    他这一开口,一些将领就如同得到了明示,如高思纲立刻就接着道:“不错,参谋长所言极是。我军新取吉大港,而阿拉干首都妙乌尚在敌手,若是此刻西进、奇袭达卡,势必要带走我军主力。万一,我是说万一,北路军方面进展不顺,进攻妙乌也需要以我南路军为主,那这兵力如何足够?”

    高思纲这么一说,高思峣也表示道:“诚如是,届时我军主力分兵,万一去达卡的兵力遭遇莫卧儿主力牵制,去妙乌的兵力也一时不能攻克,那岂不是陷入两线作战且两线都兵力不足的窘境了?因此,以我所见,饭还是要一口口吃,先把妙乌拿下,彻底降服了阿拉干,再考虑孟加拉不迟。”

    高琏、高思纲、高思峣三名陆军主要将领表示反对,海军方面就不高兴了。

    高璟此时笑了笑,道:“三位这般想不是没有道理,但未免过于悲观了。况且,奇袭达卡这件事未必就要如三位假设这般,非要在奇袭达卡之后立刻全面出击拿下整个孟加拉。”

    高琏见高璟开了口,微微挑眉,也笑道:“是吗?那也就是说,海军的意思是只拿下达卡,然后开始在达卡组织防御?恕我直言,只取达卡而不顺势拿下整个孟加拉,本质上和打草惊蛇没有多大区别。这样做,看似我军拿下了一处要地,实际上反而给了莫卧儿人反应的时间,让他们可以从容调集兵力,最后围攻达卡孤城。如此,我军岂非自找麻烦?”

    高渊一直听着,一开始并没有发现问题所在,直到此时才觉出味来——原来这一次和早前的那些情况都不同,这次是陆海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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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迟了40分钟,这章是25号的,今天回来迟了,来不及补欠……咳。

第285章 小侯爷(廿八)站队

    陆海之争,这种情况过去有之,现在有之,将来亦必有之。

    过去之所以看起来不明显,那是因为过去需要陆海协调的行动都是高务实直接批准并且给出了比较明确作战计划的。无论陆军将领还是海军将领,在老爷的命令下都只有照办的份,没有人敢于提出反对意见,顶多只能根据临战情况做出一些细微调整,因此这种陆海之争就显现不出来。

    没有显现不代表不存在。恰恰相反,这可能导致陆海两军心里都对某些情况有所不满,这种不满由于无法发泄,久而久之就会变得更加突出,一旦某次行动中没有来自高务实的直接指令,这种不满就可能因为一点小火苗而爆炸。

    很显然,对于本次西征,高务实的指令很模糊,理论上战争指挥的最终决断权在刘馨手里,而如今刘馨还没到,决策权就到了高渊手里。

    此刻,如果刘馨在场,或许这种陆海矛盾还多少要有点遮掩,毕竟她不仅本身就是在南疆打出过耀眼战绩的名将,而且作为京华秘书处的秘书长,事实上相当于内阁首辅一般,陆海两军将领总得给她一些面子。

    然而现在只有高渊,那就不同了。高渊实在太年轻,也没有作战经验,更别提耀眼战绩,全靠“南宁候应袭”这个嫡长子身份和老爷指定的“西征军总司令”职务压人。

    身份当然尊贵,职务也没人敢质疑,但军队是个无论古今中外都称得上神奇的组织,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客观存在:威望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没错,你身份尊贵,职务最高,我们这些将领没有谁敢违反你的决定。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事实上认为你好忽悠、好拿捏,可以通过各种办法让你跟着我们的思路走。

    当然,“我们”并不是铁板一块,所以就出现了两个“我们”都希望通过拿捏高渊的想法来达成自己目的的情况。

    高渊暂时没有想到这么深,不过他至少已经看出来,此刻关于是否临时改变战前计划,转而奇袭孟加拉首府达卡,事实上是海军在和陆军争功。

    没错,这次争功的发起者是海军,而陆军因为看出来了,所以不肯退让。

    一开始,提出先不管妙乌却转而奇袭达卡的,是机动舰队司令阮福泽,他当然是海军的人。至于为什么说他的提议是与陆军争功,其实很简单:如同今日奇袭吉大港一样,奇袭达卡同样需要海军来发动,而一旦成功,海军的功劳大概率会比陆军更大。看看今天奇袭吉大港,如果不是机动舰队先俘获了碰巧遇上的吉大港阿拉干舰队,后续巧取码头和港口区哪有那样容易?若不是防御工事最坚固的港口区瞬间丢失,城中守军又如何会失去坚守信心,看了“明军”大炮的数量就直接弃城逃跑?若他们不跑,到时候就只能强行攻坚,即便炮火优势明显,那也未必能一日落城——作战计划里就给了好几天的冗余不是?

    所以,海军在这种对港口城市的奇袭作战中很容易拿下大功,这毫无疑问,而且陆军还没法在这种时候争功。

    既然如此,那么海军方面当然希望战功最大化,而不是拿下吉大港之后就开始打酱油——按照原先的作战计划,海军后续可就没有多大的任务了!

    毕竟莫卧儿帝国是波斯化的蒙古后裔,陆军方面有几把刷子,甚至在火器方面也不算落后,但他们的海军实力可不咋地,葡萄牙人欺负他们跟玩儿一样。

    只是葡萄牙啊,还没西班牙什么事,光葡萄牙就能随便欺负的海军,南洋舰队怎么可能放在眼里?但换句话说,那就意味着舰队在后续没有大仗可打了。这就不妙了,大大的不妙,没有值得一提的仗打,自然也就没有值得一提的功劳。

    那么,有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局面呢?有的,那就是趁热打铁,继续发挥海军在奇袭港口城市中的独特作用,马不停蹄地去奇袭下一个目标:达卡。

    作为孟加拉地区的首府,如果也能奇袭夺取,海军在这一行动中显然又要拿下一大功。至于后续作战……不好意思,那是你们的陆军的勾当,我们海军顶多在恒河出海口附近协助你们一下,这就算是仁至义尽了。

    然而海军会算计,陆军也不蠢啊。当阮福泽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高琏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当场出言反对。紧接着,高思纲、高思峣也立刻提出了反对,并且他们的反对也是有理有据的,是符合当前战略态势的,绝非无的放矢。

    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此时球就到了高渊脚下。不过高渊这次依旧不打算立刻决断,而是瞥了另外几名陆军将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很明确——你们的态度是什么?

    除了已经开口表态的三位之外,剩下的陆军将领们之中地位最高的就属高渊他二舅黄应聘了。黄应聘此刻有点纠结,他作为陆军将领,在这件事上的利益站位自然也应该在陆军一侧,毕竟如果功劳被海军抢走而陆军反倒陷入苦战,那他自己也吃亏。

    然而此刻有个问题,阮福泽那天可是参加了高渊组织的“见面会”的。这说明小侯爷是打算拉拢他的,既然小侯爷要拉拢他,自己又应该站在小侯爷一边,那此刻岂不是应该支持阮福泽?

    支持阮福泽这个决定并不好做出,毕竟如果此时站到了海军一边,将来自己在陆军体系怎么好混呢?何况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阮福泽这个提议有没有经过小侯爷的首肯?或者说,小侯爷心里就真的支持阮福泽吗?

    黄应聘沉吟着拖延时间,心思如电转,暗忖:小侯爷那天虽然召见了阮福泽,但事实上那天到场的海军将领就只有他一人,可我们陆军方面却有五六个之多。倘若现在我们几个都站在陆军一边,即便小侯爷心里是想过要支持阮福泽的,现在恐怕也要重新考虑一番吧?

    毕竟,我们几个可都算是小侯爷你的“舅家”一系呢。难道你会因为一个阮福泽就放弃我们整个广西土司派?

    想到这里,黄应聘终于开口了,他缓缓道:“总司令,末将以为还是参谋长之考虑更为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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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小侯爷(廿九)我们有盟友

    黄应聘道:“总司令,末将以为还是参谋长之考虑更为周全。”此言一出,就轮到高渊犹豫了。

    此前说过,黄应聘在南疆的官方身份是“安南越中宣抚兼义安镇守使”。也就是说,他有两个职务,摆在前头的职务更高,是“安南越中宣抚”,后面那个要小一些,但却是其真正的“本职”,即“义安镇守使”。

    义安,即义安府。在安南未曾南拓之时,此处是安南中部,治所一般在演州。不过,义安府中有一处地方,是高务实收复安南之前就心心念念惦记着的:河静。

    如今京华在河静可谓是广有产业,称之为越中工业区,盖因为河静有一座高品位的富矿:河静铁矿。

    在后世,河静铁矿并非越南人自己发现的,而是前苏联勘探出来的,不仅品位高,而且储量也大,“至少6亿吨”。但是,当时有几个原因导致这个大富矿一直没有得到良好的开发。除了一些政治因素之外,比较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这矿虽好,但位置离海岸线太近,开发起来在环保层面是个巨大的挑战。

    不过高务实不在乎这个,或者说在这个年代,他也在乎不了。因此京华大力开发河静铁矿,并因此建立了安南中部最大的工业区,甚至可能是整个安南最大的工业区。

    河静位于义安,而黄应雷被圈禁之后,高务实为了安抚黄家,就将原本封地在安南“西京”清化的黄家主宗改封到了义安。清化既然是安南“西京”,自然是开发程度较高的地区,高务实将之转封,为何还要说是一种安抚呢?因为义安镇守使是可以收取河静的地方税的。

    坐拥如此一个巨大工业区的地方税,义安镇守使的财力那还用说吗?所以这样的转封当然是对黄家的一种安抚。同时,义安镇守使如此财雄势大,做个“越中宣抚”那还不是理所当然?

    在安南,宣抚是仅次于都统使的职务,如果放到南疆其他王国,大抵就是亲王级别。“越中宣抚”除了义安府之外,还管辖顺化、广南二府。因此,黄应聘的地位其实是很高的。

    不过之前也说过,黄应聘身份很特殊,他和同来的二岑、二黄都不同——他没有在警备军任职,他家的狼兵甚至不在“警备军暂编”体系之内,而是自成一派的。这可以理解为高务实给了他特许状,准许他——也就是黄家主宗有独立武备,尽管编制规模有限制。

    所以理论上来讲,京华内部的陆海之争,他黄应聘本来是没有必要插手的。如果他不说话,谁也不能指责他什么。但他插手了,而且非常干脆的站在了陆军派一边,这就让天平一下子往陆军一边大大的倾斜了。

    果然,黄应聘一开口,岑云汉等人便纷纷表态,都是表示支持高琏的看法,认为此刻不应该分兵奇袭达卡。

    事到如今,高渊为难了。若是陆海之争势均力敌,他作为南宁候应袭、西征军总司令,是可以想办法端水的。然而现在陆军派明显占优,这个端水的活就不好做了。

    如果他的决断是站在陆军派一边,则陆军派实力立刻碾压海军派,海军派则势必不满,认为自己遭到了小侯爷的轻视。如此,之后再想安抚乃至拉拢海军派,那可就难度大大提高了。

    但如果站在海军派一边呢?其实也不太好办。最浅层的矛盾就是:我陆军派如此众志成城,甚至得到了“国舅爷”及整个广西土司派的支持,你小侯爷居然胳膊肘往外拐?你不仅是轻视我们陆军,甚至连舅家基本盘都不要了,你会不会算账啊?

    而更深一层的麻烦则在于:明明我们支持者更众,你小侯爷怎么就这么不听劝,这可不是“明君像”哦!

    所以,现在高渊的麻烦在于,陆军派已经争得了势头,自己只能顺势而为,但同时又要安抚住海军派,让他们不至于因此怨恨于自己。

    这碗水是一定要尽力端平的,再难也要想办法。高渊第一个想到的解题思路是:陆军的根本述求虽然是不许海军抢功,但这一点是不能明言的,因此明面上的理由只有一个:分兵并不稳妥。

    既然如此,那么我能不能在兵力问题上想点折中之法呢?比如说,不需要陆军分兵,单让海军去执行奇袭达卡的任务呢?

    “参谋长所言的确有理。”高渊尽可能保持语调平静,道:“孙子云:‘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今我西征军战前部署十分详尽,一应后勤保障等安排也都是围绕这一预定计划来实施的,倘使贸然变动,便可能使我‘不可胜在己’之态势发生变化,实为不可取。”

    他这么一说,陆军派包括黄应聘等人都在暗中松了一口气。高渊这段时间表现出了强烈的主见,他们都担心这位小侯爷求功心切,一听海军派方面又有奇袭夺取达卡这样一桩可能做成的大功,顿时把什么战前计划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那可就不好办喽。

    毕竟高渊的身份摆在这儿,有老爷给的全权,只要刘秘书长不在,他说的话就等于老爷的话,自己这些人可违逆不得。而一旦这种事发生,海军方面得了小侯爷支持,今后不得骑到咱们陆军头上拉屎?这还了得!好在现在看来,小侯爷还是知道分寸的……

    然而他们才刚刚松了口气,谁料高渊又继续道:“不过海军方面的意见却也并非完全不可取。从此次奇袭吉大港的胜利来看,在敌军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海上奇袭确实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用,为将帅者岂能熟视无睹?”

    海军方面刚才都已经凉了半截腰,谁知道居然还有峰回路转的机会,顿时一个个来了精神,瞪大眼睛等着小侯爷的高论。而陆军方面的将领则目瞪口呆,心说这是个什么意思?

    高渊深吸一口气,道:“陆军方面不愿分兵,乃是持重之举,不过……若不需要陆军分兵,便能凑够足用的兵力呢?”

    高琏眉头大皱,出言道:“总司令莫非是说,让舰队仅依靠自身所载陆战队去完成这一任务?恕末将直言,且不说陆战队的兵力颇为有限,很难夺取堂堂孟加拉总督区之治所达卡城。

    即便退一万步说,真让陆战队把达卡夺了下来,那也还是如方才末将说过的一样:面对莫卧儿在孟加拉的各路大军快速反扑,这达卡城也必然守不住。

    恰恰相反,这样做只会打草惊蛇,反而让莫卧儿帝国警醒,加速调集兵力东进孟加拉,于是加大我西征军后续夺取整个孟加拉的难度。”关于高琏提到的“打草惊蛇”这一点,即便是海军方面也很难有力反驳,因为根据目前的情况来推断,这就是最有可能出现的状况。

    然而,高渊却胸有成竹地笑了笑,道:“陆战队昔日甚有战功,按理说要以一场奇袭夺取达卡,我看也不是不可能。不过,我看此次倒也不至于窘迫到只有陆战队可用。”

    高渊此言一出,无论陆军还是海军,两派将领都有些发愣,相互对视了一下,仍旧不明所以,各自盘算起来:莫非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不过,高渊却没有打哑谜,微笑道:“诸位是不是忘了,我们在西边也是有盟友的。”

    众人一愣,高琏问道:“总司令是说莫卧儿大皇子萨利姆?此人的确和我们达成了约定,但根据我们之间的约定,是要我们夺取了孟加拉之后,他才会起兵造反,宣布自立为帝,与阿克巴兵戎相见吧?

    可陆军如今分不得兵,陆战队则兵力有限,奇袭行动就算再如何顺利,顶多也只能夺取一座达卡城……这如何够呢?”

    此时高璟却突然“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啊,末将知道了……总司令,您所言之盟友,莫不是指孟加拉那位反抗莫卧儿帝国的当地人首领伊萨·汗?”

    高渊抚掌笑道:“正是此人!”然后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不只是他,诸位莫要忘了,那个勐顿顺罕,可也是心心念念要回归王化的。”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是了,还有这么一茬,这个勐顿顺罕。

    勐顿顺罕,其实就是阿萨姆王国——没错,后世那个叫做“阿萨姆奶茶”的阿萨姆就取自这里。

    数百年前,大概在宋朝的时候,生活在伊洛瓦底江流域、怒江流域的傣族因为人口增长而资源有限,开始向周边寻求宜居的土地移民。此时,南面的缅人已经兴起,东面也有大理强权,因此他们只能向西面寻找新的领土。

    忽必烈出生的那一年,勐雅、勐卡(后世云南保山昌宁)一带的傣族头人苏卡法,带着象征傣族王权的‘梭陀’和大概9000名男男女女,以及两头大象、三百多匹马,经勐卯(后世云南瑞丽)、户拱(后世缅甸北部)等地,花了十三年时间从胡贡河谷越过帕凯山脉,进入到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区。

    南宋绍定元年、金正大五年,苏卡法在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地区的迪潘建立城邦,开垦稻田,修建水利,与布拉马普特拉河谷的原住民摩兰人、那加人、勃拉人交好,并鼓励傣族与当地民族通婚,扩充人口,逐渐壮大起来。

    又过了二十三年,苏卡法将他的勐迁至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查莱碉,建立‘勐顿顺罕’——这个名字在后世也译作‘阿洪王国’或‘阿萨姆王国’。

    至于高渊说阿萨姆王国“心心念念要回归王化”,则又不得不提到一个在大明颇为有名的名字:麓川。

    在元末之时,勐顿顺罕东部的‘勐卯弄’——也就是大明所说的麓川兴起。当时麓川野心甚大,企图建立统一的傣族帝国,吞并周边各国,因此起兵西征勐顿顺罕。

    元延祐三年,麓川集结大军号称九十万,以‘国王’胞弟混三弄为总兵,刀思云、刀帕洛、刀思汉盖等为大将,率兵西征勐顿顺罕,勐顿顺罕不敌,只好举国归附。混三弄大军大部分留在勐顿顺罕,而勐顿顺罕则派混干、波勐等组成使团,随部分麓川军队携金银贡品到麓川‘王都’允姐兰称臣纳贡。

    勐顿顺罕臣服麓川后,年年到允姐兰朝贡,与麓川所属各‘勐’的傣族交往渐增,雅鲁藏布江上游地区不少傣族开始移民到土地肥沃的勐顿顺罕,增强了勐顿顺罕的实力。

    洪武三十年,深受印度婆罗门教思想影响的苏党法王继承勐顿顺罕王位,婆罗门教在勐顿顺罕的地位得到提高。苏党法当政期间,逐渐疏远麓川而向印度靠拢,而麓川也忙于应付大明,无暇顾及遥远的西方,勐顿顺罕开始加速印度化。

    此后,勐顿顺罕的国王开始用印度教的头衔来作为自己的称号,诏法、陶勐等傣语称谓逐渐被布拉哥·哈因、巴尔哥·哈因、巴帕特拉·哥哈因以及拉吉科·瓦斯、巴鲁阿、哈扎利卡、塞基亚、博拉等带有印度色彩的头衔所取代。

    由此,当地傣语里也融入了大量的外来词汇,勐顿顺罕从此也慢慢被称作阿萨姆。至于它和麓川之间的关系,也就这么慢慢断了。

    然而,当莫卧儿帝国崛起,尤其是成功征服孟加拉苏丹国之后,阿萨姆王国就感到了巨大的威胁。莫卧儿帝国当然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于是就找到南疆,提议“重归王化”——毕竟在他们看来,反正汉人王朝对他们只做羁縻,好像并没有直辖的传统,那么“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被莫卧儿人直接征服要好。

    事实上别说大明根本不会在意这种蛮荒僻壤里的“无名小族”,即便在南疆,大家也没把他们当回事。这就是刚才高渊提到在西边还有盟友的时候,大家都有些发愣的原因,就算认真想,也只想到一个萨利姆。

    但高渊把话一说开,大家就顿时来了兴致,认认真真琢磨了一番。没想到的时候是没想到,这一想到就发现:好像确实可以利用利用,说不定这主意还真就行得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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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小侯爷(三十)争!

    大家基本上都承认的一点是高渊的这个主意的确有一定的成功概率,不过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就能如愿。

    海军方面对于高渊突然想到如此妙招自然是欢欣鼓舞的,并且到了这一步,无论最终是否能够顺利实施,海军的人都必须对高渊保持一颗感恩的心了。但麻烦在于,陆军将领们心里多少仍有些疙瘩。

    有疙瘩不奇怪,因为按照高渊这个设想,虽然陆军确实不必为海军的功劳做嫁衣了,能够安心去拿属于自己的战功。然而,相应的却是海军凭空捡了一份大功,而陆军在这件功劳当中连打酱油的份都没有,纯粹成了看客。

    更不要提,如果没有海军横插一杠子,那么这达卡也好,整个孟加拉也罢,到最后不都应该是我们陆军功劳簿上的名字么?现在倒好,此事一旦顺利,最后恐怕要变成“陆军拿下阿拉干,海军夺取孟加拉”。

    开什么玩笑?阿拉干虽然离南疆近,从地缘角度来看应该属于缅甸地区的一部分(阿拉干的主体在后世即缅甸若开邦,但没有包括吉大港,吉大港属于孟加拉国),但阿拉干无论领地面积、人口、物产富饶等等各个方面,哪一个比得上孟加拉?既然比不上,那功劳当然也就比不上,这岂不是亏大发了?

    后世有句话叫做:既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大多数的人其实都是这样,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攀比的一面。善良自是天性,攀比或许也是。

    南疆的陆海两军其实就有这种心态,或者至少有些类似:大家都知道,对方不能吃大亏,否则自己的日子一定也不好过;但同时对方最好也别占了大便宜,否则自己的心里一定更不好过。

    本来按照西征的战前计划,海军方面真的就是给陆军打个下手,因为他们在南亚次大陆没有正经对手,主要干点运输的活。结果现在倒好,先是奇袭吉大港立了大功,眼瞅着还要去夺取达卡,再通过联络伊萨汗和阿萨姆人拿下整个孟加拉……好事全被你们占了是吧?

    不过陆军虽然想反对,但反对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总不能说咱们看你们海军得意比自己吃瘪还难受吧?太不像话了。

    作为参谋长,高琏的大局意识果然最强,最先想到“破解之策”。只听他轻咳一声,道:“总司令纵览全局、高瞻远瞩,末将甚是钦服。若能如此策动孟加拉当地反抗者,再与邻邦阿萨姆联手,里应外合之下,还有海军陆战队作为中坚,诚然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抵定孟加拉。

    退一万步说,即便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但以这等实力,至少也能等到陆军方面收拾了阿拉干再西进支援,终归都是可以取胜的。”

    欲抑先扬,高琏先是这样夸赞了一番,还不等海军方面接口把事情坐实,他已经继续说道:“不过,在下以为此事还有一点小麻烦,不知道诸位是否考虑到了。”

    上司不能指责,也不能质疑,所以此时他就不说“总司令是否考虑到了”,而是换成了“诸位”。

    众人都将目光挪移到他脸上,等着他发出疑问。高琏微微一笑,问道:“如今我军已经夺取吉大港,这一消息多久可以传到达卡?以在下之见,一旦消息传到达卡,达卡的莫卧儿守军便极有可能警惕起来,到时候再想奇袭,那可就难了。

    那么也就是说,我军联络伊萨汗和阿萨姆人的速度必须极快,要快到等他们行动起来的时候,达卡的莫卧儿守军依旧来不及获悉吉大港被我军攻占的消息。”

    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那着细长的教鞭指向墙上的堪舆图,点出吉大港、达卡、阿萨姆等几处地方,接着道:“诸位看一看距离。”

    这其实不必他说,大家已经在心里默默计算路程和信使行动的速度了。

    高琏并不等大家认真细想,只是稍微等了一下,便继续开口了:“诸位,首先这位伊萨汗目前究竟身在何处,我们是否了解?他是在达卡呢,还是在孟加拉的某处地方?我想,他应该不会呆在达卡吧?”

    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高渊本身是通过内务部在南疆的系统得知的,但这种消息显然不会广泛传播。于是高渊只好起身走到堪舆图边,指着一处地方开口道:“按照数日之前的最后一次消息,伊萨汗目前应该在这儿附近。”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堪舆图上标注着地名:多摩梨。位置在达卡以西,是另一处临海港口。

    高琏点了点头,道:“多摩梨,我记得此前在书中见过这个名字,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天竺地区的一个强国,在唐时被称作耽摩栗底。据《晋书》记载,当时法显(东晋人,姓龚,晋平阳郡武阳,今山西省襄垣县人),在义熙五年(409年)都由耽摩栗底国循海道,经广州而返国。”众人恍然。高渊“哦”了一声,思索着道:“这地方……我想起来了,家父称其为‘加尔各答’,不过我并未询问这个名字的来历。”众人又是一阵恍然。

    其实就算高渊问了,高务实大概率也不会回答,因为高务实也不知道加尔各答这个名字的来历。之前就说过,印度人历史上有一点非常糟糕,就是没有记史的习惯,他们有的只是各种各样类似于神话长诗之类的玩意儿,多数通过口口相传,少数被记录下来。

    被记录下来的还好,口口相传的就太不靠谱了,要么失传,要么失真,最后几乎不敢信——当然,印度人自己是敢信的,他们可太敢了。

    比如神话里说某处有某神喜欢看人拿石头互砸,他们就能整出个节日来,每年分成两拨人互相拿石头砸对方,不弄死几个似乎都是对神明不敬——这可已经是现代印度了。后来印度政府也觉得这地方的人太没谱,做了一点限制,终于砸死人的现象少了一些,一般只需要挂彩,然后去医院躺躺ICU就行。去躺着的人也不多,每年几十个吧,多的时候能破百。

    说回来,既然高渊说了,高务实将此地称之为加尔各答,那么在场所有人也就不管它到底叫啥了,以后这地方只能叫加尔各答——至少在侯爷为其改名之前,必须叫这个名。

    西征舰队司令高璟这时候也站了起来,走到堪舆图边比划了一下,道:“看堪舆图,加尔各答和达卡之间的直线距离大概在五百里左右,而且因为其是一处海港,我们或许可以考虑派一艘武装运输舰假扮商船过去,然后联络伊萨汗,让他早些发动反抗。”

    既然高琏是拿“速度”说事,高璟也就来算速度,他道:“舰队主力可以在附近海上等着,只要不去繁忙海路,一般而言并不会被发现。当然,万一被迷航的船只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拿下他们便是,等仗打完了再放走。

    如此一来,等我们得知伊萨汗的消息,再由海路奇袭达卡,这个时间是来得及的。当然,前提是吉大港被夺取的消息不能太早被传去达卡。”

    高琏立刻皱眉道:“伊萨汗的事可以这样办,但阿萨姆呢?此邦远在孟加拉东北,我们要联系他们,要么由南至北穿行孟加拉,要么就从东侧的曼尼普尔山区翻越。前者必无可能,后者山路崎岖难行,天知道要走多久,恐怕等联系上他们,黄花菜都凉了。”

    高璟反驳道:“阿萨姆暂时联系不上,但并不打紧,我们拿下达卡之后再派人联络不迟。毕竟我们此行真正关键的盟友还是伊萨汗,而不是阿萨姆。

    孟加拉原是天竺强国,一度拿下几乎整个天竺北部,最近这些年才被莫卧儿人征服,这伊萨汗既然是孟加拉当地首领之一,一直有反抗莫卧儿人的心思,可见手底下多多少少有几分实力。

    至于阿萨姆,无论是看其领地位置还是听情报所述,都不像是人口众多的样子,即便穷乡僻壤出精兵,那这所谓的‘精兵’恐怕也多不了,到底不如伊萨汗的实力强劲。

    因此我以为,我们可以在拿下达卡的同时配合伊萨汗,在孟加拉境内驱逐莫卧儿军队,此时则联络阿萨姆人来为我们增强实力,以应对莫卧儿军队可能的反扑。”

    高琏心中暗道不妙,这样下去只怕事情真要成了。他急忙道:“那么,如何避免吉大港的消息过早传入达卡呢?这可是前面各种构想的先决条件。”

    高璟微微沉吟,最终冷然道:“若实在不行,吉大港……就别留活人了吧。”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大吃一惊。这话什么意思?你想屠城?这种有干天和的勾当若是做了,事后让侯爷知道,非得震怒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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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补1K字的欠账。

第286章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京师,日新楼。

    五楼西侧书房阳台,高务实凭栏而立。他漠然望着平静的什刹海,面沉如水,明明没有什么表情,但眉宇之间却似有雷火正在聚集。在他背后不远处的房间中,是微微佝偻着身子的高陌与紧张得面色发白的高杞。

    令人心悸的长时间沉默之后,已经须发皆白的高陌开了口:“请老爷暂息雷霆之怒,大少爷并未完全采纳高璟之建议,这说明他终究还是把握着分寸的。”

    高务实没有反应。

    高陌缓缓转头,看了身边已经有些轻微发颤的高杞一眼,轻轻叹息一声,又继续道:“至于善后问题,秘书长已经紧急赶往吉大港,想必一定能有最合适的处置,这一点也请老爷不必忧心。”

    高务实依旧没有反应,就如同完全不曾听见一般。

    高陌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依旧自顾自说道:“吉大港虽是著名港口,但当地人口并不算多,尤其是生活在城市之中的人,在战前约摸也只有五六万左右,倘在大明,不过一县而已。如今虽遭……损失,却也仍有四万余众。以如此存活比例而言,说屠城决然过分,不过是惩戒略重罢了。

    另外,按照秘书长飞鸽传书之建言,老奴也以为,的确可以将剩余这些人迁往勃固、缅甸等地——最好是缅甸,然后将之打散,零星分布于缅甸各地。在此之后,吉大港可由我们重新迁徙汉民或归化汉人前往居住。

    如此一来,不仅当地民怨不复存在,而且我们还能更加稳固的掌握此处要地,使之成为西进之桥头堡。如果此次西征能顺利控制孟加拉,则吉大港又可以变成一处后方基地,能够有力支援孟加拉乃至整个天竺方面,成为天竺与南疆本土之间的重要中转站。从这一角度来看,大少爷所言有理——此乃好事。”

    高务实仍然保持沉默,但他背后的高陌和高杞都看不见,高务实听到此处时微微眯眼,双目之中似乎闪过一抹厉光。

    高陌见老爷仍不答话,也不禁有些踌躇起来,一时觉得事情有些失控——连老夫都无法摸清老爷的心思了?这件事究竟哪里触怒了老爷,甚至触怒得如此彻底?

    就因为大少爷对高璟的建议没有严厉驳斥,导致后来陆战队在执行封锁令时大开杀戒,杀了“意图暴动”的万余人?

    不对啊,屠城虽然一贯不是什么光彩事,但那也要看屠的是谁的城不是?当年成化犁廷,女真人不也被大明杀了个人头滚滚,我大明可从来没觉得这事不光彩。

    蛮夷而已,杀之何惜?老爷统兵多年,战功冠绝本朝,即便中山王(徐达),以破敌数论之,也不可比拟老爷,老爷又怎么会在意杀人呢?可若不是因为杀人太多,老爷这气生得可就更没有缘由了啊!

    高陌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棘手,不由得看了高杞一眼,给了他一个眼色。

    回给高陌一个苦笑,高杞不得不强忍住害怕,战战兢兢地道:“叔,叔父……”

    “高杞。”高务实忽然打断他的话,直呼其名道:“我问你,这么大的事,为何在呈给我的文件中被放到了第二档?”

    高杞汗毛倒竖,紧张地道:“因……因为此非紧急军情,只是,只是在已经夺取的城池内清剿不服王化者。按,按照此前的习惯,这种情况都放置在第二、第三档。此次因为,因为违逆者较多,侄儿还特意放在了第二档……”

    高务实淡淡地道:“哦?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

    扑通!

    高杞吓得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侄儿岂敢,岂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心!叔父既然见责,必是侄儿有错。侄儿知错了,知错了。”

    “呵……”高务实深吸一口气,缓缓问道:“那我问你,错在哪里?”

    “错在……侄儿错在……”高杞急得冷汗直冒,牙关打颤,但偏偏又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或者应该说,不知道叔父这怒火究竟是因何而发——叔父发怒的点才是自己错的地方啊!找不到这个点,如何知道自己“错”在哪了?高务实没有转身,但却叹了口气,失望地道:“看来你只是畏我,却并不知道此事错在何处。”

    虽然叔父语气失望,但高杞心里却反而大大的松了口气。叔父偶尔失望并不要紧,只要不是认为我故意隐瞒,或者暗中捣鬼,那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我是个晚辈啊,晚辈偶有失误能有什么大不了?只要忠心的态度没被怀疑,就没有什么不可挽回的。

    “侄儿愚钝,让叔父失望了……还请叔父指点。”高杞的语气听起来异常诚恳。

    “要指点?好,我问你,吉大港是什么时候落到阿拉干人手里的?在那之前,吉大港是谁的?”

    高杞稍稍一怔,虽然不明所以,还是只能回答道:“吉大港……应该是数十年前落到阿拉干人手里的,在此之前属于孟加拉。”

    高务实问道:“那么,孟加拉此国是个什么国?我是说,帝国、王国还是什么?”

    高杞愕然道:“这个……侄儿不知,想来应该是王国吧?”

    “哼,你这情报秘书功课做得可不够好啊。”高务实终于转过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高杞,冷冷地道:“它叫‘孟加拉苏丹国’。”

    虽然叔父公布了答案,但高杞仍然不明白这又有什么问题,然而他不敢质疑,只好顺着叔父的话风道:“是,叔父,侄儿受教了。”

    “你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在想:苏丹国就苏丹国,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不也就和王国一样么?”高务实轻哼一声:“我告诉你,大不一样。”

    高杞被叔父一眼看穿,又下意识紧张起来,把头磕在地上不敢抬起,口中道:“叔父教训得是……还请叔父明示。”

    “苏丹国,意味着该国信仰教派。”高务实淡淡地道:“吉大港虽然丢了,被阿拉干人统治了几十年,但阿拉干人夺取吉大港只是为了税收,他们并没有干涉当地信仰。

    虽然随着阿拉干人的进入,佛教徒大量进入,但作为一个贸易港口,人们通常不会因为信仰不同而爆发武力冲突。因此,该地原本的教派依旧有不少信徒。

    现在你再好好想想,渊……高渊、高璟他们此次是如何区分‘意图暴动’之人的?然后再想想,出了这样一档子事之后,孟加拉人对我们会有什么观感?”

    高杞先是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儿忽然回过神来,“啊”了一声,脸色发白道:“大……不是,高璟分辨‘意图暴动’的法子是杀了七百头猪,全部用来熬汤,然后让全城分食肉汤,若不肯食用者……杀之。”

    说罢,高杞已经脸色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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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本来有一章,已经码好了,但是发之前我认真考虑了一下,决定隐了不发。主要是……呃,你们应该能猜到。就……可能不太好。虽然是架空的穿越历史,但咱们还是要讲一点正确立场的。

第286章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下)

    高务实面沉如水地听完高杞的话,漠然问道:“现在你知道问题出在哪了?高璟提出这条建议是因为他认为,这些不肯喝汤的人就是最有可能向达卡通风报信的人,因为他们和孟加拉人的信仰一致,他们天然倾向于孟加拉。

    但是,高璟这个建议之所以愚蠢,就在于当西征军真的做出这件事之后,就把其他信仰该教派的人都推到了西征军的对立面。由此,只要消息传出,西征军将来在孟加拉的行动就一定会面临本不该有的阻力。

    甚至……那位伊萨汗,他也是这一教派的人,谁知道他会如何看待西征军这一举动?我提醒你一句,伊萨汗原先之所以肯和我们合作,必然是希望恢复孟加拉苏丹国,而不是希望我们南疆大军长期占据孟加拉。

    依我看,他最大的容忍度也不过就是在恢复孟加拉苏丹国之后向我们名义上称臣纳贡,而绝不会是乖乖做我们任命的官员,更不会愿意做如同南疆诸国王一般的傀儡。

    在这样的前提下,如今又多了肉汤事件,伊萨汗对西征军的不满必是不可忽视的。秘书处——尤其是你这个情报秘书,有没有对此进行详细分析,判断伊萨汗最有可能的反应,以及针对这些反应提出应对建议?”

    高杞低着头,呐呐道:“伊萨汗因为肉汤事件可能对我们心存不满这一点,侄儿还没来得及认真思索。不过针对这个人,侄儿此前倒是考虑过他可能不会对我们有什么忠诚这个问题。

    当时侄儿的想法是,等西征军主力抵达孟加拉,击败莫卧儿在当地的驻军,甚至是莫卧儿调集起来反攻的大军之后,就迅速掌控孟加拉全境。在此之后,伊萨汗若是肯和我们继续合作,侄儿会建议叔父将其立为孟加拉王……呃不,是孟加拉苏丹。

    但他若是不肯合作,或甚表露反意,那么为了孟加拉的长治久安,我们也只好想办法除掉这个隐患了。”

    整个京华的心态都开始膨胀起来了,所有人都倾向于肆意妄为的使用力量,而不清楚京华力量的边界在哪。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种无限度地使用力量,是任何一个霸权由盛转衰的关键……高务实忧心忡忡地想着。

    高务实的忧虑并未被高杞发觉,后者见叔父听后反而沉默下来,还以为叔父是在等自己详细说明这件事该怎样操作。

    高杞连忙道:“伊萨汗的实力在孟加拉当地还算强大,但毕竟是经过了莫卧儿人的数次打击,无论如何也远不如我们。如此,当我们击败莫卧儿人之后,无论是伊萨汗本人还是他的部下,一定会对我们有所畏惧。

    这样一来,即便我们不直接针对伊萨汗动手,也可以通过分化瓦解、收买拉拢等手段,将他的部下撬动起来,让他的部下们去干掉这个意图谋反之人。

    分化瓦解并不难办,只需要许诺他最得力的属下——无论是一人、两人还是三人,干掉伊萨汗,我们就扶植他为孟加拉之主。那么接下来,京华就只需要坐等好戏上场即可。”

    高务实依旧保持沉默。

    高杞见状,想了想又道:“何况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此前的肉汤事件可以成为杀鸡儆猴的一场表演。直白的说,如果后续这般操作,那么此前的肉汤事件就相当于是我们先给这些人立威,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此在我军的强力震慑之下,伊萨汗的部下就更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高务实是何等人,一听高杞这话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或者说,他想争取什么。

    他不仅想要把“伊萨汗威胁”抹除,还想为之前的错误进行挽回,同时还可以因此对高渊、高璟等人卖个好——你们看,你们闯下的大祸,现在可是我给你们消弭掉的。

    哼……倒真是个聪明的好孩子。可是,你恐怕并不明白,我让渊儿去南疆并非只是让他立功养望,我更在乎的是锻炼他,是发现他的问题。

    儿子有问题、有不足,这并不可怕,谁又是天生圣人,一点错都不犯?真正可怕的是我这做老子的不知道儿子的问题在哪。那样的话,将来他一定会惹出更大的麻烦来,直到有一天,连老子都无法给他擦干净这个屁股了。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渊儿聪明归聪明,他母亲和姨娘也肯倾囊相授,但问题在于,他母亲的思维总脱不了土司风格,格局不够高阔;他姨娘有时候又过于“现代”,若没有中和纠正,就难免过于理想,不接地气。

    至于渊儿本人,如今看来,他的一大问题就是只会考虑上层。虽然有了一定的权谋,却不知道作为一个身居高位者,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多少身处底层的人,而底层的民意却终究是会反作用于上层的。

    说到底,还是“二代”生活过于顺利,不知民间疾苦,不知尘世艰辛啊。

    不过,如果现在就要纠正他,却也有一点麻烦。毕竟西征正在进行之中,而目单从战局来看可谓一切顺利,甚至超出预期。若是此时就对渊儿进行惩戒,在其他人眼中必然会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可是如果不进行惩戒呢?也不行。若是做错了事却没有立刻予以惩戒,甚至因功掩过,那他就会觉得这点小错在一场大功面前不值一提,将来势必会更加好大喜功,搞不好会成为杨广一样的人,那就坏了。

    高务实沉默良久,忽然道:“传令西征军:高璟用兵暴虐,导致惨剧发生,有伤天和,贬一级军衔至少将,解除西征舰队司令职务,即刻回京领罪。其南洋舰队司令本职按顺位由第一副司令暂摄,西征舰队司令一职由高木三接替,高木三仍兼任舰队参谋长;

    高渊身为总司令,未能对惨剧发生进行有效制止,本该解职问责,然虑战争仍在继续,权记此罪。命其亲做检讨,上呈于我。待秘书长抵达,代我以戒尺责打十记,具体罪责待战后再做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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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是昨天的,今晚还有一章,但可能会在0点之后,大家不必等。另外,最近几天写得比较蛋疼,很多话不好明说。想来想去,刘綎、高渊两路西征都要面对这些不好写的事,要不我都略写过去,或者侧面一笔带过吧?确实不好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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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