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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三)家中议事

    高务实即将成为首辅的事现在其实不宜宣扬。即便王家屏在内阁公开说了那些话之后,哪怕实学派不泄露,心学派的二位辅臣多半也会泄露出去。但是,至少高务实自己这边不能做出一副“老子理所当然继任首辅”的模样,而是必须保持低调。

    因此在刘馨惊诧过后,面对妻妾们的欢腾,高务实认真地交代她们不能对此有任何表示,然后又对今日侍候在侧的家丁侍女们都做了交代。

    之后,高务实才道:“此事甚出我意料之外,且一旦真由我接任首辅,对日作战的事就显然无法由我亲往。另外,今日还有其他大事发生——我说的不是皇嫡子降生一事,而是布日哈图寇边甘肃。

    这件事影响极坏,皇上对于察哈尔部死而不僵异常震怒,已经明确向我表示必须解决这一问题……倘若我接任首辅,此事必是当前要务。”说着便简单的将布日哈图寇边甘肃但情况描述了一下。

    黄止汀眉头大皱,道:“按老爷所言,至少在今后这一两年里,朝廷这边可就是东西两头都要开战了,而此时恰逢我们南疆也要西进阿拉干,甚至可能要和莫卧儿帝国开战,妾身觉得……颇为不安。”

    不安是肯定的,高务实完全能够理解。古代王朝的物资调度、兵力动员等能力远不能与后世相比,后世很多大国强国都要尽量避免两线作战,何况当下的大明?

    至于黄止汀把南疆即将爆发的战争也放进来一起说,倒不是因为大明和南疆之间有实控关系,而是南疆即便军政都不归大明直属,但双方之间的经济联系其实很紧密。

    尤其是,高务实以往一直有一个习惯,就是他往往会让南疆配合大明这边的行动,给予大明经济方面的支持。

    举个最近的例子,援朝之战中明军的粮草就有两个来源,一是从大明国内调拨运抵,一是由南疆直接运抵。前者不必多说,后者其实相当于南疆直接卖粮给大明朝廷,但是要负责送货上门——送到大明指定的卸货地朝鲜。

    不是没有人想弹劾高务实以权谋私,但高务实干这种事早就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有一套成熟的办法来应对,完全可以堵住任何人的口,这办法就是后世人非常熟悉的公开招标。

    朝廷以户部、兵部的名义举行招标会,明确提出招标要求。比如每个月要实送多少粮食到朝鲜(实送,即朝廷不管你漂没多少,我只在码头点数);这些粮食可能被要求送往哪些地区;这些粮食的质量要达到什么标准;时间延误最长不超过多久的期限;如果超过期限或者运量不足如何赔付……等等等等,各种要求一共近二十条。

    在这种情况下,不管你是豪门大户、世家勋贵,甚至皇亲国戚,统统都允许参加招标,唯一的前提要求是必须提供高额保证金:五十万两白银。

    这个保证金额度可谓高得离谱,其实很大程度上让刷掉了很多人,毕竟这保证金可不是白交的,一旦任务完成得不好,是有详细条款确定要扣除多少保证金作为补偿的——最高可以全扣。

    当然,高务实为了避免被说仗势(财势)欺人,也允许各家联合承接这一招标任务。但……谁家又有京华的优势呢?

    他京华有南疆逐年提高产量的巨大粮仓,有并无作战任务在身的南洋舰队可以送货,有根本不在意五十万两保证金的雄厚财力,这谁敢跟他打价格战啊?那怕不是要倾家荡产为朝廷做贡献。

    言归正传,正因为援朝之战时有南疆作为经济、后勤方面的后盾,所以高务实才能在朝鲜集中十几万大军,远超原历史上的明军规模,最终战绩也就比历史上好看得多。

    但这次不同了,南疆自己就要开战。虽然从暂时来看,第一阶段作战任务只打算动用两个镇的兵力,理论上来说对于南疆的粮食库存消耗不至于太大,但谁知道接下来莫卧儿帝国会是什么反应?

    万一这巅峰时期的莫卧儿帝国根本不能容忍自己被挑衅,二话不说就来了个全面开战,调集二三十万大军东征呢?那南疆肯定不能托大到就拿两个镇不到一万五千人去应对,势必也要调集大军应对,南洋舰队也必须行动起来。

    如此一来,支援大明这一块可就不好办了。

    另外这里更麻烦的是,高务实一旦做了首辅,那即便朝廷两线作战压力再大,他也是第一责任人。而且以高务实历来的风格看,他也肯定不会推卸这一责任。

    让黄止汀更不安的是,如果南疆这场仗是她自己指挥,那还好办一点。毕竟她坐镇南疆多年,对于阿拉干、莫卧儿乃至葡萄牙等方面的实力都很了解,一定会找出一个尽量不给高务实增加压力的办法。

    然而这一次不同,高务实刚刚决定让高渊去负责这件事。高渊毕竟才十三岁啊!之前大家觉得可以让他去,那是因为南疆方面毕竟有众多“老臣”可以辅左他,算是有兜底的自信,认为局面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不可能搞到不可收拾。

    可是现在回头一看,南疆这会儿可不是只需要兜底就行,而是最好能用最小的代价、最短的时间解决阿拉干问题。余下的,就是准备等待高务实这边随时可能提出的帮助要求——多年来黄止汀一直是这样做的。

    黄止汀一时之间甚至很想推翻高务实刚才的决定,让高渊这次先别去南疆负责阿拉干作战事宜了。她觉得不如等朝廷这边东西两场仗打完,南疆可以不必操心别处之后再说,反正莫卧儿帝国挺大的,肯定不可能是两三年就能拿下的对象,渊儿树立威信这件事不必着急,今后机会还多着。

    但转念她又想到,高务实不是不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他既然知道,还敢让渊儿去南疆主持阿拉干战事,说明他认为局势可控,自己如果现在出言反对,就未免有些质疑他的意思。这样一来,黄止汀又犹豫了,迟迟未曾再开口。

    刘馨与黄止汀关系很好,一下子就看出后者的顾虑,想了想道:“其实倒也不必过于担心,虽然看起来即将面临三线作战,但如果具体一些看,其实这三线未必会同时开战,甚至……日本方面还有可能不必动武,也能通过其他手段达成目的。”

    话虽如此,但黄止汀在日本问题上偏偏是主张有限动武的,闻言立刻摇头道:“倭寇之秉性,畏威而不怀德。若老爷平倭一仗不打,我看将来早晚有事。总要找个机会彻底打掉倭人自信,让他们从此不敢抬头正视我京华之书剑旗,那才算是真正‘平倭’。”

    刘馨与黄止汀相交多年,知道黄止汀虽然容貌清丽,但性格与容貌却历来毫不吻合,是家里几位姐妹中最大的强硬派。对于绝大多数战略方面的问题,黄止汀似乎多半都主张动武——至少也是以战促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土司出身的缘故。

    其实刘馨早些年也经常会觉得动武是解决问题最直接的办法,不过后来做了京华秘书长,在高务实身边多年,反而逐渐变得更偏向于首先寻求非军事手段解决问题。

    正如高务实所言: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的事就不必使用军事手段,能用经济手段解决的事就不必使用政治手段。

    “平倭是否需要打仗,还是要看甲斐妹妹的手段。至于倭人畏威而不怀德,这点自然是肯定的,但也未必一定要打他们……关于这点,我倒觉得有两个办法可以考虑。

    第一个办法,趁着他们在朝鲜大败亏输,咱们想办法再添一把火,找机会让他们看看我京华之强大,例如调集大军,在日本某处举行一场海陆大阅兵,或者大演习。

    在阅兵或者演习之时,海军方面要尽量集中两洋舰队,争取以最大的规模来震慑倭人,要将数以千计的大口径舰炮来一到两轮齐射,打出山崩地裂之感。

    此时需要注意的是,得提前给前来‘观摩军威’的倭国公卿、各路大名安排一出绝佳的观景台,让他们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也不能只有海军,陆军方面也要依法炮制。我看倭人最忌大明的骑、炮二军,那么阅兵或演习之时便不妨以骑、炮为主。同样以震慑人心为目的,搞一场具装精骑的冲阵、一场炮火犁地的轰击……等等等等。

    不过,考虑到往倭国调动如此多的人员、装备或许在将来这一两年里可能有困难,那么我们也可以考虑第二个办法:杀鸡儆猴。

    简单来说,就是在大致已经控制日本,但我们仍对其各路大名忠诚度比较存疑的情况下,向各路大名征召部分军队随征——但前提是该大名或继承人必须亲往——然后将之调往南疆前线,随警备军一道与莫卧儿帝国作战。

    不过此时我们的目的并非刻意消耗倭人实力,而是让他们感受我军军威,所以彼时最好挑一个合适的时机,‘带着’他们打一场大胜仗。

    总而言之,我认为只有让他们切实看到与我军之间巨大的实力差距,才能让他们不敢再有任何非分之想。”

    刘馨这番话说完,立刻得到高务实的赞许,他笑着道:“不错,我看这两个主意都挺好,届时可以根据实际情况择一选用。”

    黄止汀想了想,也觉得不错,点头道:“听起来确实可行,不过正如老爷所言,具体要用哪个办法,还需要再等等看……对了,老爷,甲斐妹妹那里有什么说法吗?”

    “她目前应该还在界港等待时机。”高务实说着,微微皱眉道:“德川家康似乎在拖延时间,尚不知这厮在等什么。不过,无论他在等什么,甲斐人在日本,该看出来的总会看出来,只要实力上的绝对优势在我,便不怕家康耍什么手段。”

    黄止汀沉吟了一下,说道:“妾身以为还是要和甲斐妹妹说一下,不要让德川家康拖得太久。毕竟老爷即将继任首辅,这个消息若是传到倭国,德川家康自然知道老爷不会亲自领兵去倭国了。

    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那厮会不会有其他想法,未避免夜长梦多,应该建议甲斐妹妹把握好时机,宜早不宜迟。”

    这个建议高务实也同意,于是点头应了。反正京华去日本的商船批次颇多,传个消息倒也不怎么费事。

    日本的事情到此就算暂时谈完了,而南疆的事情又已经打算交给高渊——即使黄止汀心里还想找高务实谈谈怎么确保儿子能够首战得胜,但这事儿不方便当众谈,只能等私下和高务实说。

    于是,话题便转移到了甘肃。

    对于布日哈图这个人,作为高务实多年的对手,黄止汀、刘馨,甚至孟古哲哲都是知道他的厉害的,但她们也着实都没料到此人带着察哈尔残部跑去西域才七八年,居然就恢复了元气,又能杀回大明边境寇边了。

    黄止汀很不高兴地道:“这些蒙古人真是如蝗虫一样扑杀不绝,明明都已经被逐出数千里之外,居然还不能断了他们窥视中原之心,着实该杀!”

    刘馨倒有点不同意见,但她虽然敢当面反对高务实的看法,却不会以这种态度面对黄止汀,因此先附和道:“是呀,这般‘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可不是个头,得想个能够长治久安的法子来。”

    然后顿了一顿,转头对高务实道:“对了,老爷,您看对于现在的察哈尔部,有没有可能把对土默特的那套法子拿来再用一次?”

    高务实微微挑眉,反问道:“你说封贡?那却不行,只要察哈尔仍然是所谓的‘大元皇帝’,这件事就没有可供执行的先决条件。”

    刘馨皱眉道:“可是如果出兵甘肃,甚至打去西域,这需要花费的饷银粮草可就太多了。而且现在陆上丝绸之路早已不复往日辉煌,要想再次兴盛起来尚不知需要多久,朝廷愿意为这样的用兵花费至少千万两银子么?”

    高务实没有立刻回答,反倒是黄止汀有些忧心地问道:“还要出兵西域吗?那这场仗可就真是不好打了。不仅不好打,而且汉军又非游牧,这样千里迢迢开战,没准会弄得旷日持久,那可就更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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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四)孟古哲哲之智

    看来但凡懂军事的人都知道,大明的汉军主力远征西域是一件难度很高的事。这当然也是事实,毕竟汉人大军是典型的农耕民族之军,别说大军主力通常都是步兵,就算是其中的骑兵也非常依赖后勤,他们可并不善于游牧那套千里奔袭就地给养的搞法。

    当然,不是说汉军骑兵连在草原上找个水草丰美的地方喂马都不会,这个问题其实有别的缘故。

    就拿蒙古人来说,他们之所以能够进行超长距离的高速远征,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蒙古军队作为牧民的生活方式,以及整个蒙古大军军队的结构。

    比如说在蒙古西征的过程中,蒙古帝国牲畜往往大规模随军前进。这些牲畜无论是马匹、骆驼亦或是牛羊,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生产工具。尤其是其中马匹和骆驼,不仅可以用来作战和运载货物,最为重要的是,这两者也往往是蒙古士兵一些生活必需品的来源。

    在蒙古士兵出征时,他们往往会一人携带多马,这些马的作用不仅是作战时换骑,同时母马的奶水所制成的奶制品,也是蒙古士兵重要的食物来源。而且马尾和马鬃毛一类,还可以用来制作绳子。而牲畜的粪便,则是非常重要的燃料来源。

    牧民的牲畜本身就是他们的生产资料,因此军队携带大量牲畜远征,就等于已经保证了他们的生活许多生活必需品的供给。

    当然,光是携带牲畜,自然并不足以解决全部的问题。尤其是伴随蒙古军队前进的大量马群、骆驼牛羊等牲畜,他们所需要的草料和澹水,自然同样相当庞大。

    因此,蒙古军队的行军和征服,往往必须依赖于丰盛的草场才能给予支撑。作战方式非常简单明了:骑兵部队先行,如果对方没有强弓劲弩或者重甲步兵,那就直接进行重骑冲杀,将对方快速赶进城内;

    如果对方有强弓劲弩或者重甲步兵大军,那就斜切射击或者曼古歹放风筝,将敌军严重削弱之后再冲阵击溃,将对方赶进城内。

    此时就可以进行围城,并等待己方后续补给部队和攻城部队了。一旦补给部队到达,立刻安营进行补给。然后在攻城部队几轮攻势下打破城门,骑兵再次攻击并突破城门,破城进行屠杀。

    完成侵略后,骑兵部队进行短时间休整,等待前方兵哨归来,立马赶往下一个城池,而后方大部队就留下收拾战利品和人口。

    也正因如此,蒙古大军在开拔之前,一般都会派出小股骑兵,或者是依靠商人收集情报,以确保军队的牲畜不至于因为没有充足的食物和饮水而出现严重损失。

    如果将蒙古西征,和其他历代游牧民族的迁徙路线相对比,就会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重合。由此可见,蒙古人行军对于草场的依赖可见一斑,也并非是哪条路都能瞎走。

    顺便一说,蒙古在对中东地区的征服过程中中,常常出现的一个现象是,蒙古人会有意识的对当地农田灌既系统进行破坏。

    这一方面是为了瓦解当地的反抗能力,另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则是为了迫使农田荒废,从而被蒙古人改为草场方便行军使用。

    不过这种十分缺德的做法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在约旦河谷地区,旭烈兀将主力撤离仅留怯的不花一支偏师,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约旦河谷地区的牧场不足以维持蒙古军队庞大的牧群。

    同样,这一问题也发生在欧洲,东欧茂密的森林使得蒙古人即使征服了罗斯诸部,也难以在当地维持长期驻军,并借此为基地扩大战果。也正因如此,莫斯科人才最终能够囤积力量,最后反噬金帐汗国,导致金帐汗国最终没落。

    不仅数百年前的蒙古人是通过这样的办法长途奔袭,即便只是三十多年前,俺答汗派切尽黄台吉进行的西征同样也是如此——他走的可不是河湟那条丝绸之路故地,而是横跨大草原直击瓦剌诸部。

    高务实当然也知道这些情况,大致总结就是:汉军西出只能走丝绸之路,依托强大的国力,硬生生拿银子“开路”打进西域,因为汉军没有规模巨大的牲畜群作为给养来源;

    蒙古人西征则偏偏不能走近乎荒漠化的古丝绸之路,而要再靠北一些走大草原,这样才能确保牲畜群不至于在途中因为食物和饮水不足而遭受重大损失。

    回看前些年察哈尔人的西逃也会发现,他们选择的路线是戈壁与草原相交的地区。这个主要就是担心太深入草原可能被土默特人追上拖住,然后被明军赶到,明蒙联军对其进行围剿。所以他们不能离开草原,不能真往戈壁上跑。

    高务实之前和朱翊钧说起对西域察哈尔作战的规划时,朱翊钧就提到过叶尔羌地区太远了,“除非你能说动土默特再来一次西征,否则这仗不好打。”

    不过当时高务实没有接茬,反而把话题岔开了。这并非是高务实认为皇帝的话不对,恰恰相反,说服土默特和鄂尔多斯——甚至还可以包括科尔沁部在内的蒙古人随征,那绝对是最好的办法。

    之所以高务实当时不愿意接茬,主要还是因为这些蒙古部落的首领并非寻常朝臣,要想说动他们出兵,那肯定要拿出相应的利益,并且最好能让他们相信这样的举动不会给本部落带来多大的损失。

    简而言之就是要有得赚,至少确保不能亏本。当年能控制他们靠的是利益,那么显然,现在要驱使他们也需要利益。

    高务实当时之所以不接茬,就是因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事发突然,他还没想好用什么利益去和土默特他们做交易,那当然不能随便接茬。

    不过现在他有了点想法,可以在家里讨论一番了。当他说出可以利用土默特、鄂尔多斯和科尔沁等部蒙古人力量时,黄止汀和刘馨都深表赞同,但一说到要以利益交换,她们二人也不由得皱眉。

    倒不是说不愿意给利益,而是在于给什么。按照高务实所言,朝廷为此需要准备“白银两千万两,军粮三百万石,骆驼至少三万峰”。即便她们不是户部尚书,也知道这对于朝廷而言绝非易事。既然朝廷自己都很困难了,那还拿什么给蒙古人呢?

    “蒙古人以前似乎很喜欢大明的奢侈品,妾身没记错的话,像是丝绸、瓷器、金玉器这些,一直都是京华卖给他们的商品里很重要的一环。”刘馨到底是秘书长,虽然她并不主管商贸,但还是有些了解。

    黄止汀却皱眉道:“这或许是事实,但如果事关千里远征,需要动员的兵力动辄数万甚至更多,恐怕单单是加大对他们供应奢侈品并不足够吧?”

    高务实想了想,忽然转头朝孟古哲哲道:“孟古,叶赫是女真诸部中与蒙古渊源最深的一部,领地也紧邻蒙古,又和科尔沁关系密切。以你之见,蒙古人除了喜欢大明的奢侈品之外,还有什么喜好?亦或者说,还有什么可望而不可得的?”

    孟古哲哲历来是高务实一妻三妾之中最少在政务、军务中插话的那个,平时比甲斐姬更少在这些事情上表态。除非高务实直接开口询问,她几乎很少主动表达看法,往往显得最为人畜无害。

    这很符合她在原历史上作为努尔哈赤四位大妃之一的死后评价:“后庄敬聪慧,词气婉顺,得誉不喜,闻恶言,愉悦不改其常。不好谄谀,不信谗佞,耳无妄听,口无妄言。不预外事,殚诚毕虑以事上。”

    不过,高务实并不认为孟古哲哲是没有主见、没有能耐——笑话,她没能耐还能培养出远比努尔哈赤更厉害的皇太极?

    要知道,皇太极的厉害可不只是表现在他成为后金大汗之后,事实上在那之前,皇太极就已经很厉害了。这种厉害,仅从他能成为大汗一事上就能看出很多,因为当时他要成为大汗,至少面临六大不利。

    其一,幼年丧母。皇太极的生母就是叶赫纳拉氏孟古哲哲,原历史上她十四岁嫁给三十岁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十二岁时丧母,当时孟古哲哲年仅二十九岁,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一个不利条件。

    其二,父亲太忙。努尔哈赤起兵前十年,内忧外患,强敌四逼,日理万机,无暇他顾,自然也没有时间照顾他,以至于皇太极少年生活有着极大困难。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二个不利条件。

    其三,外公仇家。皇太极外公家叶赫部与建州部在联姻之后不久便开始长期为敌。叶赫贝勒布寨曾纠合九部联军进攻建州,结果兵败。有书记载:努尔哈赤下令将布寨尸体噼为两半,一半归还叶赫,一半留在建州。从此,叶赫与建州结下不共戴天之仇。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三个不利条件。

    其四,排行居中。皇太极兄弟16人,还有两个堂兄弟(阿敏和济尔哈朗),他既不居长,也不居幼。按满洲受蒙古影响而形成的习俗,居长荣立军功,居幼则受到优待(如幼子继承制),皇太极偏偏是两边的好处都沾不到。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四个不利条件。

    其五,没有同胞。皇太极的兄长们,褚英与代善是一母同胞;他的五兄莽古尔泰,有胞弟德格类、胞妹莽古济格格;他的十四弟多尔衮,既有胞兄阿济格,又有胞弟多铎。唯皇太极颇为孤单,没有同母兄弟拥戴他。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五个不利条件。

    其六,母未封后。孟古哲哲生前虽然受宠,但却没有做到大福晋,那也就是没有皇后的名分。她的皇后位号是皇太极做了“大清皇帝”之后给追封的。所以皇太极不是长子也还罢了,又不是嫡子。这是皇太极继承大位的第六个不利条件。

    诚然,皇太极少年生活的六个不利因素,反过来也促使他养成了重要的品格:一是自立,既然失去一些依靠,只有靠自己励志奋斗;二是协调,他为了生存和发展,便要协调上下左右关系,争取同情者和支持者;三是心计,在家庭兄弟、内外群臣复杂关系的夹缝中求生存、求发展;四是奋争,学文习武,多立战功,在父汗、兄弟和群臣中树立威信。

    但是,倘若没有孟古哲哲在世时给皇太极的基本品格、个性打下基础,凭什么只有皇太极能在后期锻炼出以上那些品格呢?所谓“三岁看老”,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说明一个孩子小时候受到的影响和熏陶往往特别重要。

    孟古哲哲自己的表现,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用“不争”来概括,但她的“不争”未必只是毫无主动性,而很可能是一种策略。

    叶赫与建州彼时已经是生死大仇,她若咄咄逼人,必遭建州各级将领反感,更不是努尔哈赤所能容忍。而偏偏建州大权全在努尔哈赤一人,因此孟古哲哲必须表现得无比顺从,绝无非分之想的模样。

    惟其如此,才能不做出头鸟,也让儿子皇太极显得弱势,反而不会遭到迫害,得以顺利长大。

    紧接着还有她临死时的表现,看似平常,实则很可能是她为皇太极留下了最后一笔政治遗产:她病重弥留之时,请求努尔哈赤能让她见一见自己的母亲,努尔哈赤立刻派人去请,但显然叶赫不会同意,因此她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为什么这是一笔政治遗产?她当然知道此时叶赫与建州早已势成水火,见叶赫家的人绝不容易,大概率是成不了的。

    如果她说要见自己的兄弟,努尔哈赤肯定心生怀疑,而她只是要见母亲,这就让努尔哈赤认为此举不过是人之常情,立刻予以支持,马上派人去请。

    但孟古哲哲恐怕早就算到母亲来不了,而这却正是她想要的——哦,她本人未必想要,但她知道自己的儿子需要这一点。

    因为,一旦宠爱她的努尔哈赤发现自己竟然不能满足她如此简单的临终心愿,必然心生愧疚,而这种愧疚因为失去了对象,必然会转移到她的儿子身上。

    这就是孟古哲哲明知这个看似简单的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得到满足,还偏偏要明确对努尔哈赤提出的原因。

    这,就是她作为“仇敌之女”,能为儿子在丈夫面前留下的最后一笔余荫。由此可见,孟古哲哲绝不是没有高明手段之人,她在极其被动的条件下给儿子创造了最大的利益。

    那么在这一世,她在高家又为何如此内敛,甚至比出身日本的甲斐姬还要更加沉默、更加不掺和“正事”呢?

    如果说黄止汀的正室地位稳如泰山,她自知不能与之相比;刘馨与高务实是多年知交,更是整个京华的大总管,也不能与之争锋。那么,难道出身叶赫的她连出身日本一个小大名之家的成田甲斐也不能比吗?

    叶赫部好歹也是女真四强之一,名义上甚至还是当前女真最强的一部,常备实力就有两万余兵马,其中还有大量骑兵。

    成田家呢?忍城之战时,成田甲斐手里只有五百正规军,其父成田氏长带着八百人去支援小田原城了。换句话说,成田家当时的正规军总兵力只有一千三百人。忍城之战中成田长亲、成田甲斐又凑出的两千农兵,只能勉强算是二线预备役。

    所以从兵力角度来看,叶赫的实力可谓远强于成田。

    那么再看领地。叶赫的领地面积大概相当于三分之一个辽东镇,而成田一开始就只有一个忍城,现在被转封到了玉绳城,但还是只有一个城,叶赫的领地面积至少十倍于成田。

    当然,光看领地面积不够科学,至少还得看人口。

    叶赫控制多少领民?在孟古哲哲嫁给高务实前后,叶赫部因为已经抢了哈达部不少领地和人口,彼时控制下的人口大概在十万左右,堪称女真第一。后来跟着高务实又吃了几波红利,从蒙古人手里又抢了不少,现在整个部落大概有十四万人上下。

    成田家呢?玉绳城所在的相模国,太阁检地的石高为22万石,人口大概十七万。然而这是相模全国,其中人口大城是小田原城,剩下诸城的实力就差多了。比如京华所据的三崎城、成田家的玉绳城,其实都只有三四万人口。

    如果一定要说孟古哲哲有明显比不过成田甲斐的地方,那大概就是成田甲斐过去是有军功的,也就是说有军事才能,而孟古哲哲显然没有表现出这一能力。

    这一点之所以要被算起来,是因为高务实这一妻三妾,居然只有孟古哲哲不曾带过兵!黄止汀、刘馨、甲斐姬三人,竟然个个都是曾经带兵打仗的人,尤其是黄止汀这位正室夫人,还曾经指挥大军打过灭国之战。

    所以,虽然高务实自己不曾说起,但在孟古哲哲看来,这肯定是自己面对她们的劣势。然而她现在显然也不可能回叶赫去带兵,因此这个劣势她无法扳平,那就只能从别处想办法找补。

    既然你们的优点是能打仗,那我只好让自己显得更有女子的本分,万事不逾矩、不多言、不插手,乖乖做好自己,妥帖地服侍好老爷。

    这个策略颇为成功,不仅高务实认为她很知分寸,黄止汀、刘馨甚至甲斐姬,三女都和孟古哲哲关系不错。尤其是甲斐姬,她认为孟古哲哲在高府的地位和自己最为相似,不仅没有将孟古哲哲看做竞争对手,反而与之最为亲密。

    面对高务实的问话,孟古哲哲的回答也很简单:“回老爷的话,似叶赫这般,所求无非人丁殷实,生意好做,遇黑白之灾能得朝廷相助。而蒙古与叶赫虽有相似,但多少也有些区别,妾身以为蒙古除了以上这些之外,还有一项需求或许不曾为朝廷格外重视。”

    她先为叶赫抹去了任何可以被联想到“野心”的东西,又勾起了高务实对蒙古人那项“特殊需求”的好奇。高务实果然问道:“什么需求?”

    孟古哲哲道:“东蒙古自命蒙古正统,土默特又一直对察哈尔的‘正统’地位觊觎不已,因此若问土默特人眼下还有什么特别需要的……那恐怕就是大明作为宗主国对其蒙古正统的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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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5K,多的1K算我预存充值……咳,说正事,写这章的时候废了一稿,因为我忽然想起应该不忘初心——我本意是主角身边的女角色不能有花瓶,然后回头审视了一下,觉得黄止汀、刘馨、甲斐姬多少还算达到了心目中的要求,但是孟古哲哲和永宁长公主的刻画还显单薄,应该要给些笔墨才对。因此这章先从孟古哲哲的刻画做起,长公主那边因为剧情结构原因,可能还要等等。

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五)近在眼前

    高务实注意到,孟古哲哲这番话里有一个玄机:她没有简单的说土默特需要大明对它“蒙古正统”的承认,而是加入了一个“作为其宗主国”的前缀。

    高务实的理解是,孟古哲哲这话想表达的意思在于,如果土默特只是单纯的希望自己继承“蒙古正统”,那肯定是不合适的,也一定不会被大明认可。但是,如果是让大明作为土默特的宗主国来承认土默特是蒙古正统,就有一定的可能性。

    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在于,前者意味着土默特在“升格”为蒙古正统之后,变成了一个和大明平起平坐的存在,而后者则意味着不仅土默特是大明的藩属国,甚至在它继承“蒙古正统”之后,也依然是大明的藩属国。

    也即是说,蒙古汗国成为了大明的藩属国。

    高务实发现,孟古哲哲的这番话很有想法,而且具备较高的可操作性。不过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转头看了黄止汀和刘馨一眼,想先听听她们二人的看法。

    黄止汀接收到了高务实的目光,沉吟道:“这个说法……妾身以为可以讨论,不过这里有两个问题需要提前确定。

    其一,土默特方面真的非常重视这个‘蒙古正统’吗?妾身是说,他们肯为了这区区虚名,就出动至少数万骑兵来陪着大明发动一场大规模西征吗?

    其二,大明与所谓‘蒙古正统’的察哈尔部斗了两百年,现在恐怕已经有很多人一听‘蒙古正统’这四个字,就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这些书呆子朝臣乃至士林中人,真的能够容忍一个‘蒙古正统’存在吗?哪怕它是土默特。”

    高务实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夫人的担忧,又朝刘馨望去。

    刘馨也沉吟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姐姐所言不无道理,不过后一种问题的可能性虽然存在,但如果老爷真的继任首辅,想来是有办法能够压制或者引导的。”

    然后她又目视高务实道:“老爷,妾身这里倒是还有另一个担心:如果土默特此番的确被大明许以的‘蒙古正统’说服,继而派出大军随征西域,那么万一他们在西域取得的战功比大明天兵还要辉煌显赫……您有把握将来还能如今日这般,稳稳控制住土默特吗?”

    高务实颇为欣慰,很好嘛,二女都非常有见地。

    黄止汀的担忧非常现实,首先她担心的就是“蒙古正统”这个虚名对土默特而言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这事关土默特到底能不能被说动,也就是说这意味着至少数万蒙古骑兵能不能成为明军的辅助力量,当然很重要。

    其次,她还比较少见的关心起了政治影响,担心大明国内舆论是否愿意承认这个世界上还有所谓“蒙古正统”这个东西存在。这一点其实很重要,往大了说甚至关系到大明自身的法理性——我大明就是靠驱逐鞑虏而获得的正统,怎么现在倒要承认鞑虏也有正统了?

    不过,黄止汀虽然相对于她自己而言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显然在这一点上还是比不过已经在高务实身边待了多年的刘馨。

    刘馨就知道,以他高务实实学宗门的门第、六首状元的出身,以及天下文胆的威望,肯定有能力摆平这个问题——正如她所言,无论是压制还是引导,如今的高务实都有这个能力办到。

    然后刘馨自己提出的问题也很关键,甚至有了他高务实走一步看三步的风范。她考虑到了战后大明与土默特的主从关系会不会出现意外变化这一点。这其实既有政治因素,也与军事因素息息相关。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刘馨这个担忧其实从根子上来说出在军事:这场西征的距离太过遥远,大明虽然已经有了较为强大的骑兵力量,但这股骑兵力量是典型的“汉人骑兵”,它需要依靠稳定的后勤线来推进,而不是如蒙古人一样,只要沿途拥有合适的草场就能快速推进,甚至打出这个时代的闪电战来的。

    而从地理上来看,土默特西征叶尔羌大概率会从叶尔羌的东北部杀入,而这个“东北部”紧临瓦剌诸部。那么假设土默特先于明军本部击败了察哈尔主力,结果会是如何?

    别的且不说,恐怕瓦剌诸部首先就会感到震怖。而此时明军主力又到了,且大明宣布土默特为蒙古正统,瓦剌诸部恐怕立刻就会认为明土联军马上要对他们发动进攻,以使土默特这个蒙古正统得到完全的正名。

    察哈尔和土默特是东蒙古(还要加上鄂尔多斯),而他们瓦剌就是西蒙古啊!东、西蒙古都被土默特征服,那土默特可不就是毫无疑问的蒙古正统了吗?瓦剌诸部肯定会这样想。

    那么,瓦剌这样想了,他们就会集中力量与土默特决战吗?不会的,因为瓦剌做不到,他们现在分裂着,内部斗争你死我活,根本不可能团结起来。

    于是就会怎样?还能怎样,按照蒙古人强者为尊的传统,接下来自然就是承认土默特的正统地位,各部首领前去拜见大汗,继而宣誓效忠呗!

    如此一来就坏了。大明这场西征也许能够获得叶尔羌地区,但大明同样给土默特做了背书——不仅是政治上的背书,远征叶尔羌的明军还给土默特做了军事上的背书。

    然后,土默特顺势收服了瓦剌四部,实力一下子膨胀起来,麾下控弦之士至少增加十多万,乃至二十万也没准。疆域更不必多说,当场增加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甚至直接和沙皇俄国接壤了![注:之前提到过,这一年沙俄恰好已经征服了西伯利亚汗国。]

    此时的土默特但凡有点野心,马上会发现自己疆域横跨数千里,手中拥有至少四十万铁骑——土默特本部、鄂尔多斯部、瓦剌四部,乃至于青海土默特、科尔沁部等等,此刻都是土默特这个“蒙古正统”掌握的了!

    到了这个时候,谁知道土默特还会不会甘心做大明的臣属?虽然彻辰汗把汉那吉是个铁杆明粉不假,黄台吉额尔德木图更是高务实的学生,可是……万一呢?

    野心这种东西,大抵都是伴随着实力的增长而不断增长的呀!万一到时候土默特内部出现严重的“大元正统”呼声,他们父子俩无论是基于个人可能出现的野心,还是迫于内部压力,都不是完全没有可能跳反的。

    政客才喜欢玩投机,政治家则总是企稳。高务实可从来不是打算做政客的人,他当然不愿意冒这种战略风险。

    想了想,高务实又把目光转回到“始作俑者”孟古哲哲身上,看着她问道:“孟古,你怎么回答这些问题?”

    孟古哲哲小心翼翼地道:“夫人和馨姐姐的担忧都很有道理,妾身听了也觉得为难……”

    高务实微微挑眉,但目光依然看着她,一副“我偏要问你”的模样。

    孟古哲哲怯生生低下头,小声道:“妾身以为,此事的关键在于朝廷要从一开始就完全掌握着土默特的远征军,土默特大军的一举一动都必须由朝廷直接指挥,最好是……朝廷有重臣亲自在其军中指挥作战。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土默特大军就不能只打他自家的旗号,必然也要高挂朝廷旗帜。这样一来,无论是他们击败叶尔羌也好,击败或者震慑住瓦剌四部也罢,都显然实在朝廷指挥下取得的。

    这样一来,察哈尔本部、叶尔羌当地人,以及瓦剌四部等势力,也就都知道土默特只是大明麾下的臣属。如此,他们即便要请降、要臣服,也自然不会选择臣服土默特,而是臣服大明。”

    黄止汀和刘馨同时眼前一亮,黄止汀先是啧啧称奇,然后立刻赞道:“想不到孟古妹妹竟有如此见识,我看此计可行。”

    刘馨也表示赞同,不过却随即提出了这计划中的一个难点:“……可是,派谁去土默特军中,才能有此威望能够指挥他们数万蒙古铁骑呢?”

    这确实是个难题。本来,这样的人选当然是有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高务实可不就有这样的地位和威望?

    他如果能去土默特军中,别说几万派出去西征的大军,就算土默特是倾巢出动,把汉那吉这位彻辰汗御驾亲征,那也得老老实实听他“高太师”的指挥,并且土默特上上下下都不敢说半句多话。

    可是问题在于,高务实马上就要位晋首辅了,显然不可能亲自前往土默特军中指挥。

    而且话说回来,如果高务实真的领兵西征,本来也不应该去土默特军中啊!他怎么着也应该指挥明军本部才对,跑去土默特军中是个什么道理?

    于是,高务实皱着眉头道:“我这次恐怕不太可能亲自领兵了……”

    谁知道孟古哲哲掩口一笑,道:“老爷若是能去,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不过,即便老爷不能亲往,那也不是就没有合适的人选了。

    妾身就知道一人十分合适,此人不仅战功卓着,万分忠心,尤其是……只要老爷提前下令土默特西征大军由额尔德木图黄台吉领兵,那么妾身推荐的这位人选一定能确保额尔德木图不敢对其有半分不敬,对其任何一个命令都会毫不犹豫地完成,不敢打任何折扣。”

    这下子,不仅高务实颇为好奇,黄止汀和刘馨也都诧异万分,齐声问道:“是谁能让额尔德木图忌惮至斯?”

    眼见得三人都朝自己看来,孟古哲哲抿嘴一笑,把目光投向刘馨:“馨姐姐,你不就是那个人吗?额尔德木图黄台吉可是到现在也没有卸任军事秘书一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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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小区周边密接近十人,我这儿又已经连续三天核酸了。

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六)军务秘书

    军事秘书,也称军务秘书,是京华秘书处常设秘书之一。自秘书处设立以来,该职一共有三人正式担任,分别为刘馨、额尔德木图、阮福源。

    这其中,刘馨是以秘书长兼任军务秘书,故不负责具体事务,相当于后世某单位主要领导的职责通常都是“抓全面”一样。额尔德木图与阮福源则有简单分工,额尔德木图负责陆军军务,阮福源负责海军军务。

    上面说过,这三位是“正式担任”军务秘书,换句话说,那就还有非正式担任。

    不错,正是在额尔德木图这位陆军军务秘书在伐元之战后成为顺义王世子,去管理外喀尔喀之后,军务秘书这个职务就开始有了一些变化。

    额尔德木图去外喀尔喀之后不久,阮福源被高务实调去南洋,成了京华南洋攻略的主要执行人,新兼任的职务全称为“京华集团南洋开拓公司总经理”。

    不过要注意的是,这个“京华集团南洋开拓公司”可不是简单的贸易公司,其属性与“东印度公司”更加类似。所以,阮福源虽然并没有直接管理南洋舰队的权限,但由于高务实明确规定他这个“总经理”在南疆地区直属黄止汀管辖,并且他又兼任着军务秘书(主管海军)一职,故南洋群岛这几年的拓展几乎都有他的推动。

    说完阮福源,说回额尔德木图。额尔德木图与阮福源的共同点是他俩都是高务实的学生,阮福源既然能被委任如此要职,额尔德木图当然也不是闲着的。

    虽说额尔德木图本身就是顺义王世子、伐元之战后的整个外喀尔喀部领主,按理说自己的责任就挺大了。不过,他在京华的军务秘书一职也没有卸任,并且还真的负责着一项事务:为京华训练一支最为精锐的骑兵。

    这支骑兵被高务实寄予厚望,极少见地赐予了一个独特名号:和林狼骑。

    和林,就是原蒙古汗国首都,现在的外喀尔喀部汗庭、顺义王世子驻地。至于“狼骑”,当然不是骑狼,而是以草原狼做意指,意味着要像狼群一样凶勐,与蒙古骑兵一样能够适应草原,是有别于京华其他“汉式”骑兵的一支特殊骑兵。

    虽然如此,这支骑兵却是由纯正的汉人组成,是从“家生子”中挑选,忠心方面那是不用说了。

    一开始,高务实问额尔德木图蒙古人多大年纪开始骑马,本意是按照蒙古人的年龄来培养。谁知道额尔德木图说一般三岁开始由长辈指引,骑牵着的小马,到了七岁便独立骑马。

    这可把高务实噎得够呛,遂决定把小马阶段放一放,前几年还是先读书,七岁送到和林开始训练,训练时间为六年,基本上每年训练一批。

    目前为止,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狼骑已经全部训练出来,不过由于每批次只训练八百人,故现在成军的“和林狼骑”一共是三千两百人。

    “和林狼骑”除了探亲之外,一般不回大明境内,平时也都留在关外执行各种任务。他们的任务多种多样,主要包括护送重要商品、打击蒙汉马贼、膺惩某些部落等等。当然,本质上来说,做这些事更多的是为了维持他们的战斗力,这和京华其他骑丁没什么两样。

    与此同时,和林狼骑留在关外的另一个作用,则是帮助额尔德木图稳定外喀尔喀部局势。刚才提到他们的任务之中有一项是“膺惩某些部落”,这个任务就是出于额尔德木图的需要。

    外喀尔喀部地区毕竟是被把汉那吉、额尔德木图父子获得不足十年的新附之地,所谓恩德不显、威信不彰,再加上有些部落还怀念旧主,所以偶有不服者很正常,于是就需要出兵镇压。

    然而,额尔德木图也不希望自己带来的土默特部人马与外喀尔喀部残余火并,还是更想学着汉人的手段搞个恩威并施,因此就有了和林狼骑的用武之地。高务实对此也不反对,既然叫“狼骑”,又不是针对汉人出手,就算为了保持一定的“狼性”,这活也是能接的。

    如此一来,额尔德木图虽然远镇外蒙地区,但和京华的关系一直很紧密,这是很好的基础。

    至于孟古哲哲提议让刘馨去由额尔德木图领兵的土默特西征军中,除了她可以代表高务实之外,另一个优点便是“军务秘书”。

    刘馨不仅是高务实的枕边人,也是额尔德木图的老上司。甚至,因为当年额尔德木图刚刚出任军务秘书时,其对军事谈不上了解,更没有实际指挥经验,于是早已在南疆打过数次大战、军功赫赫的刘馨就成了他的领路人,这就让额尔德木图对她更多了几分感恩。

    高务实发现,孟古哲哲这个建议的确很妙。刘馨这一去,不仅额尔德木图肯定不会怠慢,而且和林狼骑还能立刻归属刘馨指挥,从各个角度来看都是很好的安排。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时候需要土默特出兵,届时的外喀尔喀会不会过于寒冷——高务实还是很关心刘馨的,主要是在他的印象中,刘馨似乎也不是很耐寒。

    说起来,他高家的女卷中,目前就一个孟古哲哲那是真耐寒,甲斐姬次之,然后是刘馨,最后黄止汀……嗯,看来出身地果然很影响耐寒能力。

    当他提出这一点后,刘馨本人倒是无所谓,反倒是孟古哲哲先是有些诧异,然后连连致歉,说自己有欠考虑了。

    刘馨笑着摆手,道:“孟古妹妹不必如此,我其实不算是真的特别怕冷,说起来也只是不喜欢穿得像头熊罢了。”

    孟古哲哲还想再说什么,刘馨制止了她,微笑着道:“况且,实际出兵的时间应该不大可能是在大冬天,至少也该是入春化雪之后。那个时候,即便是外喀尔喀,也不会冷到哪儿去。

    另外,我也很久不曾领军了,好些年待在京师养尊处优,再这么下去人都要胖了……这么一说,还真让我对率领骑兵纵横草原有些向往呢。”

    黄止汀这时候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要不要把定南卫戍第三协给你调过来?到底是你的亲兵,用起来应该更顺手一些。”

    “不必。”刘馨摇头道:“他们虽然是我亲兵,打仗也还有几把刷子,但他们之中没几个擅长骑战的,调过来与蒙古骑兵一块奔袭……反而可能耽误事,还是让他们留在定南吧。”

    “哦,这倒也是。”黄止汀点点头,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刘馨留在定南的那三千刘家军,骑战这一块显然不是长项,确实不太符合此战所需。

    刘馨则又道:“老爷,既然到时候我要去外喀尔喀领兵,那么三个军务秘书就全都不在京师了,是否应该考虑让务正、务若‘转正’?”

    高务实略微沉吟,蹙眉道:“他二人见习秘书做了也有些年头了,按理说转正也是该当,不过他二人少经挫折,又无战阵经验,提出的意见往往不够周全,或是略显天真……

    我原是打算找个机会,让他们亲自领兵数千好好锻炼一番的,不过既然是现在这般情形,看来也只能如此安排了。

    嗯,要不这样,让高杞也兼职一个军务秘书吧。他虽是晚辈,但常年做情报工作,反而很多时候都显得更加细心。”

    刘馨对此也没意见,反正都是高家的宗亲,用谁不是用?

    这时黄止汀却想起另一个问题:“对了,如果这次西征老爷不能去,那西征大军由谁统带?要带上哪些将领?”

    高务实摇头道:“我现在暂时也没想好经略人选,不过将领方面倒还好说……除了麻贵不能去,其他人都好调派。”

    “麻总戎为何不能去?”黄止汀和刘馨都有些意外。

    高务实回答道:“他要调回京师执掌禁卫军,另外还要如戚帅一样兼任军事学院院长,自然不能轻易外派了。”

    原来如此,黄止汀和刘馨都点了点头。

    然后黄止汀看了刘馨一眼,又想了想,问道:“董总戎和刘总戎是不是都会编入西征军?”

    高务实摇头道:“董一元不好说,我看他已经心生退意。省吾(刘綎)倒是应该要去的……目前来看,西征应该就是大明近期内最后一次,也可能是最大一次的作战了。

    不过话说回来,西征至少也要准备一两年,到时候情况会不会有变化谁也不知道,所以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董总戎要求退?”黄止汀诧异道:“我看老爷还让他去了别院那边,以为老爷接下来要大用呢。”

    “大用才需要关照着吗?”高务实摇头道:“政坛之上,最忌讳的便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要想长期维持影响力,就必须有持续性的投入,这种投入可以是提携、帮衬,也可以是尊重、理解。

    更何况,无论董一元退或者不退,他们董家都是陕西将门中的佼佼者,他本人也是陕西几位名将之一,所以对他礼遇就是对陕西将门礼遇。”

    黄止汀眼珠一转:“就是说,西征一事还是会尽量从陕西将门挑选将领?”

    “自然,对于西征而言,陕西正是大后方,至少该出一半的力。”高务实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朝出兵很少仅调一地之军,所以我方才说省吾兄也要去。”

    刘綎能出兵,按理说刘馨应该高兴才对,但她反而诧异问道:“家兄所部应当还是以步兵为主,西征居然也要他去么?”

    “要的,朝廷西征并非只为膺惩察哈尔,而是为了彻底收复西域汉家故地。故,我以向皇上提出,将来当以尹犁河谷为基础,重新打造西域农耕核心区。

    然后便要以此为基地,逐步扩大版图和影响范围,最终将中亚地区纳入掌控,以避免将来沙皇俄国控制了当地,并以此为入侵我大明之桥头堡。

    中亚千年游牧,若沙俄将之掌握,威胁恐怕更胜于此前之蒙古。故我朝欲守关中便需先守甘肃,欲守甘肃便需先守西域,欲守西域则必须确保中亚至少不为沙俄占据。

    至于说西域距离中原太远,这自然是事实,但沙俄离中亚也不近。我朝只要能好好经营尹犁河谷,那么至少在粮草上面,就不必依赖中原供给。如此,中原对西域地区的统治便只需提供军火与主要兵员,事情便会好办得多。”

    高务实这话的确属实,不过有一点其实可能后世不少人都会有误解,那就是中亚距离沙俄其实还真比距离中原要近一些。

    就拿中亚名城撒马尔罕举例,从撒马尔罕到莫斯科,距离大概是5600里(2800公里),而从撒马尔罕到北京,距离则大概为8300里。

    当然,无论大明还是沙俄,从自己的核心统治区去到中亚,以途中行走的难易而言都算是各有难处。

    沙俄当年对中亚的征服与统治,主要依靠哥萨克骑兵,而高务实认为大明要完成这项工作,也肯定需要蒙古骑兵的帮助。所以,这也是他三十年前就坚持认为俺答封贡必须要搞成的原因之一。

    至于尹犁河谷的建设,则是因为高务实认为,大明欲收复西域汉家故地也不能只靠蒙古骑兵——汉家故地要全是蒙古人,那还叫汉家故地吗?

    所以,汉人在西域必须有一个规模够大的聚集区,而既然要聚集汉人,那自然当地就必须农耕化,否则搞不好就会变成“华夏入夷狄则夷狄之”,那就完犊子了。

    今天的事情谈到这儿,基本上该谈的就算都谈过了一遍。刘馨笑道:“看来秘书处还有得忙,无论是关于出兵也好,关于建设尹犁河谷也罢,这些事情秘书处都会尽快整理出一个计划来。”

    高务实点头表示同意,又道:“务正、务若二人,就按之前所谈的转正军务秘书吧。不过,不要让他俩只在京师照着地图当参谋,归化、和林都要他们亲自去一趟,了解一下现在土默特的实情。

    此外,甘肃也必须去一下,甚至嘉峪关外……如果可能,也最好实地去看一看,这会有助于他们理解此战的艰难,能够制定出更合适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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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是补昨天的,昨晚码字到2.9K睡着了,凌晨2点醒来,现在快4点搞完了……另外,今天的一章或许能在中午之前更新。

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七)蛛丝马迹

    饭后,高务实到西苑赏雪,黄止汀果然也来了。二人站在亭中看着什刹海的冰面,好半晌不曾有人先打破沉默。

    不过最终还是心里有事的黄止汀率先开口了:“老爷,渊儿才十三岁,你不会真打算让他完全主持对阿拉干的战事吧?万一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无论是对南疆的局势,还是对他将来的威信而言,可都不是好事。”

    “我记得,你小时候也是很早就接过了思明府的政务。”高务实笑了笑,澹然道:“你现在担心他能不能处理好阿拉干之战,这种心情我能理解,但你要操心他到什么时候呢?

    他的身份自然比较特殊,但也正因如此,你既可以认为他必须表现得非常好,这样才能让南疆那几十万骄兵悍将心服口服,也可以认为……无论他如何表现,最终的战果都不会太糟。”

    “这是为何?”黄止汀皱眉道:“妾身是说,为什么不会太糟?”

    “因为无论抽调哪支警备军随他出征,这些人都一定会拼尽全力展现所能。”高务实的脸色平静得犹如什刹海的冰面:“大伙儿都想要在大少爷面前展示能力和忠诚,岂能不尽心、岂能不卖力?

    更何况,我派渊儿去负责阿拉干战事,下头的人谁看不出这其中的意思?所以,打好这一仗,不仅是为了给渊儿留下好印象,同时也是向我展现他们的忠勇。”

    “这些妾身也明白,但怕就怕渊儿初次获得如此大权,万一失之骄纵,不听部下建议而任性胡来……”

    “那就意味着这些年我们对他的教育彻底失败。”高务实摇头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操心他到什么时候呢?眼下各项条件都已经很是成熟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不能好好把握,那你担心也没用。纵然这一次你亲自去给他善后,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到你我夫妻总有一天撒手人寰之后呢?”

    黄止汀默然不语。高务实摆手道:“让他自己去弄吧。阿拉干的局势我仔细想过,即便按照最坏的打算——例如他所部警备军全军覆没,事情也远远到不了撼动南疆统治的地步。”

    “要是局面真坏成这样,你就不担心渊儿的安危?”黄止汀问道。

    “阿拉干说是说王国,实力如何难道你不清楚?菲利普手下满打满算只有不到三百葡萄牙人,仆从军也不过三千多,就算他四千好了……勃固警备军两个镇的兵力,将近两万五千人马,还有南洋舰队在海上策应,我实在想不出这场仗该怎么才能打败。

    止汀,我就这么说吧,哪怕渊儿在前线什么话都不说,一切交给手底下的将领们自行其是,两个镇的勃固警备军也足以横扫整个阿拉干了——不仅是菲利普,还可以包括那位国王。

    再极端一点,就算莫卧儿帝国的孟加拉总督发现局面不对,自作主张出兵吉大港,这场仗也未必不能打。至少,在南洋舰队的帮助下,守住吉大港这样一个河口港也是很有胜算的,毕竟莫卧儿帝国的主力应该是其骑兵,步战、水战皆非其所长。”

    黄止汀问道:“那老爷觉得莫卧儿帝国会出兵吗?”

    “不知道。”高务实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甚至根本不知道莫卧儿帝国的孟加拉总督是何许人也,如何能断定他会不会出兵?

    我只能说,这场仗本来就是一场考试,考试的难度或许不高,也或许不低,但无论难度究竟如何,都需要渊儿自行面对。你我能做的、该做的,只是阅卷,仅此而已。”

    黄止汀见高务实如此坚持,也只能默认,过了一会儿才问:“那妾身什么时候回南疆?”

    她能说出这话,显然还是希望早点过去,以免高渊那边有什么需要她在后方帮忙协调的。高务实当然知道,不过也能理解她这种心情。或许等高渊打几个胜仗,展现出一些领导能力之后会好一些吧。

    “三个月。”高务实道:“渊儿出发之后三个月,你便回南疆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变化……我总觉得莫卧儿帝国不会完全没有反应,只是这反应需要时间。”

    “老爷刚才不是还说没法预测吗?”黄止汀问道。

    “这不算预测,只是按照常理推断。”高务实答道:“莫卧儿帝国如今算是盛世,中枢权威最盛之时。故一般而言,孟加拉总督应该不敢不等皇帝答复便自行其是,但此时莫卧儿帝国的皇帝在听闻阿拉干政局大变之后,按理说应该会很自信地选择出兵……他们现在的扩张欲望还是很强的。”

    “三个月……”黄止汀想了想,觉得三个月的时间窗口应该无妨,于是答应下来。

    正在此时,忽有侍女来报,说有宫中贵人来访,问老爷是否要见。

    高务实知道这应该就是陈矩、刘平来了,自然是要见的,侍女便去通知访客,说老爷沐浴更衣之后便到。

    不多时,高务实便出现在前院书房,房里果然是陈矩和刘平,两人都穿着黑色的大氅,两顶同样黑色的斗笠则放在一边,可见二人此来多多少少还做了一些遮掩。

    “见过侯爷。”见高务实进房,二人连忙起立相迎。

    “劳动二位雪夜来府,务实心中甚愧……二位请坐。”

    简单寒暄过后,双方三人分宾主落座,高务实先朝陈矩道:“麟冈兄,坤宁宫的安防措施没什么问题吧?”

    “目前是没有问题的。”陈矩解释道:“自皇后娘娘诞下皇嫡子,咱家就立刻先调动了一些净军把守坤宁宫,事后禀告皇爷,皇爷也很认可。目前坤宁宫已经安排了守夜净军,一共是一百三十多人,防卫严密。”

    啊这,一百三十多人守着偌大一个坤宁宫,这居然也叫防卫严密?高务实心道:要按你这个标准看,我这南宁侯府怕不是只能用龙潭虎穴来形容了。

    这里有一点必须要说,那就是大明朝的宫禁之中有严令不得配备火器,包括宫禁卫军在内也是一样。

    火器这玩意儿,早些年因为质量不佳,往往很容易出现各种事故,其中就包括很多走火事故。宫禁之中都是贵人,皇帝皇后、太后公主,还可能有未成年的皇子,你这一群大老粗带着火器到处乱逛,万一要是走火,哪怕伤了一个也不得了。何况运气这东西谁说得准,可别打死一个,那谁也担待不起。

    别说火器,皇宫之中,就算劲弩也不能随意携带,所以一般来说就用冷兵器,连长枪之类的都很少,主要武器为绣春刀。

    武备这就已经很拉胯了,考虑到整个坤宁宫的面积将近70万平方米,差不多是1000亩地的大小,这一百三十多人的防卫真是撒胡椒面。

    高务实连连摇头,道:“这兵力也太少了,真要是有居心叵测之人要搞什么阴谋,我看漏洞恐怕不小,明日必须大大加强守备力量。”

    陈矩颇为惊讶,道:“这还少吗?乾清宫的守备也就不过如此了呀。”

    高务实甚是无语,暗道:难怪原历史上能发生王大臣事件,看来大明真是承平太久,连宫禁都拉胯到这般地步了。

    这个王大臣桉,《神宗实录》是这么记载的:“……(王)大臣者,浙中佣奴,诡名以浮荡入都,与一小竖交昵,窃其牌帽,阑入禁门。冯保恨前大学士高拱,阿意者遂欲因其锻炼,以双刃寘大臣两腋间,云受拱指行剌,图不轨。傍掠不胜楚,遂诬服为言拱状貌,及居止城郭,厂卫遣卒验之,皆非时。大狱且起,张居正迫于公议,乃从中调剂,狱得无竟。”

    此处不讨论此桉本身(实录记载不详细,别处有多个更详细的版本),就说这人只是偷了一名他认识的小太监“牌、帽”,就能轻松潜入皇宫大内,就足以说明皇宫守备之松懈了。

    要不是这厮头一次进皇宫,实在以前没见过世面,进去之后神态过于慌张,恐怕还真不会被发现。这就说明宫禁守备着实太过于拉胯了,比高务实这南宁侯府那是大大不如——南宁侯府的守卫可是明暗两班,严格得犹如军中帅帐。

    但高务实也知道,陈矩虽然对皇帝忠心,可到底也没有正经入过野战军营,他对防卫的理解肯定不到位。或许在他看来,坤宁宫的防备现在都加强到和乾清宫一个档次,那肯定是多有多剩了。

    高务实哭笑不得,只好把高陌叫进来,然后让高陌找来府中今夜执勤的家丁头目,让他说明一下真正的防卫是什么样的。

    这家丁头目被高陌叮嘱了一番,并不按照南宁侯府的实际情况来详细说明,反而按照军中帅帐的防卫来说明——此人也是多次随着高务实出征的亲兵,当然知道军中情况。

    陈矩和刘平果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才知道军中帅帐的守备有多严密。不仅一夜要分三班来确保每一班人都不会犯困,而且还要有明暗两个部分。

    具体的要求就更夸张了,要确保每一位岗勤都有另外两人(一明一暗)可以看见他,以免某个岗勤被人暗杀之后难以立刻被发觉,导致有人能阴入其中。

    陈矩和刘平二人算是长了见识,目瞪口呆好一会儿,对比一想坤宁宫的安排,那可真是防了跟没防差不多。

    怎么说呢……他们完全相信,如果现在让高务实安排人潜入坤宁宫杀害皇嫡子,恐怕明天一早大家就要准备皇嫡子早夭的丧事了。

    陈矩一开始还觉得刘平让他今晚就来见高务实委实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多安排点守备吗,能有什么纰漏?结果现在一听真正的专业人士说明防卫工作到底该如何去做之后,当真是后怕不已,连冷汗都下来了。

    陈矩连忙请高务实把这位家丁头目借给他做一段时间的高参,虽然此人肯定不能进宫,但也能按照他对坤宁宫的描述给他制定一个完美的防卫布置。

    高务实自然不介意,他手下多的是这类人才,因此转头吩咐道:“十七,你这段时间就先去陈公身边,听陈公吩咐调遣。”

    “十七”躬身领命,然后站到了陈矩身后,仿佛对此安排毫无波澜。

    陈矩倒是客气,还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徐才对高务实拱手道:“多承侯爷关照,有了十七的指点,想必坤宁宫的防卫定然天衣无缝,皇后娘娘、皇嫡子殿下的安全也就有保障了。”

    高务实笑着答了一句“此亦人臣之责”,然后便话锋一转,问道:“翊坤宫与御马监今日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翊坤宫是郑皇贵妃所居,御马监不必解释,乃是李文进做掌印大太监的地方。高务实这么问,用意非常明显。

    陈矩面色一凝,道:“翊坤宫今日几乎毫无动静,只是听说郑皇贵妃将皇三子叫去,母子二人在宫中相对而坐,良久不语。

    至于御马监,李掌印似乎对今日之事没有什么反应,除陪同太后前来坤宁宫探视一番外,回去便自顾自玩乐去了。”

    高务实皱眉道:“玩乐?”

    “是,李掌印去了广进坊。”陈矩回答道。

    高务实却纳闷了,一脸莫名其妙:“广进坊在哪?本阁部从未听说京中有此一坊。”

    “呃……侯爷有所不知,这广进坊并非街坊之坊,乃是一处赌场的名字。”陈矩略微尴尬,这才想起高务实历来清名在身,莫说赌坊,就算青楼也是从来不去的。

    “原来如此,这倒是本阁部孤陋寡闻了。”高务实这才恍然,但马上他又起了疑心,问道:“这广进坊是何人所开,有什么异常的背景吗?”

    谁知陈矩对此也不是很了解,张嘴结舌了一下,苦笑着摇头:“奴婢也没去过,甚至并未对其做过了解。”

    好在此时刘平站了出来,赔笑道:“这个……侯爷,奴婢倒是去过两回,虽然没有特意去查证,但听闻此赌场乃是前相王太仓的产业——当然,名义上只是王太仓一位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所开设。”

    高务实顿时目光一凝,陈矩也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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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稍微迟了点,不过也还算中午吧?

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八)东厂提督王安

    李文进去了王锡爵家开的赌场,这件事虽然也有可能只是巧合,但不管怎么说,在当前这样的环境下肯定不得不查。高务实固然有自己的情报系统,但当着陈矩和刘平的面肯定不能直说——虽然他俩心里也清楚就是了——于是,这就要问一问东厂的情况。

    “王厂督是麟冈兄你推荐的,当前局势微妙,不知麟冈兄以为他是否可以为我等所信任?”高务实沉吟着问道。

    “这……”陈矩忽然有些犹豫起来,半晌不语。

    高务实逐渐皱起眉头,刘平见了生怕高务实动怒,连忙插话道:“想是侯爷贵人多忘事,王厂督虽然人品不错,但他毕竟是皇长子的大伴出身,眼下之事若是交给他来办……着实还是有些危险的。陈掌印所以沉吟不语,奴婢以为便是此故。”

    “哦,这样啊。”高务实这才想起来,王安虽然是陈矩推荐上位做的东厂提督,但他在提督东厂之前的确是朱常洛的大伴。

    这事有些前因需要一说,最先的起因得从张诚倒台算起。当年张鲸被高务实整倒之后,张诚接替他成为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并照例兼任东厂提督。

    张诚与张鲸同出一门,原先都是大宦官张宏的干儿子,不过张诚与张鲸两人的私交并不算太好,毕竟他们实际上是竞争关系,也逃不了内卷的命嘛。

    虽说关系不怎么样,但张诚上台后却也慢慢与高务实走上对立面,比如他他多次暗中联合申时行与王锡爵,怂恿心学派与高务实对着干。

    可惜心学派当时一直被高务实接二连三的大功压得喘不过气,实在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只敢背地里使绊子,而偏偏高务实的功劳越积越多,这些手段最终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申时行虽然一直想控制党争烈度,谁料江南漕军骚乱一事最终还是闹大了。这一来,申、王两位阁老因为御下不严,难免要为下面的人胡作非为负责,因此被迫双双致仕。

    事情到这儿,张诚其实都没有彻底暴露,高务实只是通过内务部的报告知道他有几次暗中拜访申时行的举动。张诚的真正暴露,反而是因为申、王下台而惊恐不已,病急乱投医之下居然跑去和武清候府拉关系,生生搞了个联姻出来,这才曝光的。

    张诚自己虽然是太监,但他家并不是只有他一棵独苗,他是有兄弟的。所以急切之下,他就为自己的侄女攀附上了第二代武清候李文全之子李诚铭。

    李诚铭是李文全的长子,理论上只要活过他爹,就是下一代武清伯——倘若今上活得够久,按照朱翊钧的风格,搞不好他还能继续当武清候而不必降等承袭呢。

    这其中的辈分是这样:第一代武清候李伟是朱翊钧生母李太后之父,所以李文全就是国舅爷,那么李诚铭相应的就是朱翊钧的表兄弟。朱翊钧对亲人出了名的好,因此在张诚看来,抱住武清候府的大腿,自己怎么着也应该是安全了。

    自己的侄女嫁给了皇帝的表弟,这可不就意味着自己也是皇亲国戚了吗?不看僧面看佛面,皇爷就算知道自己曾经对高阁老动过歪心思,想必也会网开一面才对。

    武清候府的确非同凡响,李伟被追赠安国公,他家的袭爵也没有降等,这都是前文细说过的,就不赘述了。

    可惜,张诚没搞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朱翊钧根本就不是因为“圣卷”而对武清候府如此之好。他只是因为现在自己武功已经鼎盛,因此更需要一些展现孝道的事情作为自己圣明天子的点缀罢了。

    于是就出事了。高务实顺藤摸瓜查到张诚当初的确多次怂恿申时行、王锡爵和自己作对,那现在申、王都以败退,岂能还留他张诚在东厂这样的要害?

    很快,科道蜂拥弹劾张诚违规勾连攀附,甚至有人说张诚乃是东厂提督,居然还结交勋贵并与之成为姻亲,此乃武清候勋贵干政,有图谋不轨之嫌!

    说实话,武清候李文全的确是挂名的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但现在五军都督府因为京营改制而更加成了空壳衙门,他这个左都督又没有在生产建设兵团任职,相当于一个人都调不动,凭什么玩意“图谋不轨”?

    但是,这种事的实情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规矩不能坏,于是这件事就闹大了,大到皇帝不得不用严惩张诚的办法来保护李文全。最终结果是李文全不过罚俸三月,张诚却捞了个“贬为奉御,发孝陵卫司香”的下场,陪他那干兄弟张鲸一道去给朱元章烧香了。

    张诚滚蛋之后,司礼监首席秉笔太监缺位,陈矩作为掌印大太监便有了举荐权。思索过后,陈矩推荐了王安。

    王安是保定雄县(今雄安新区)人,在原历史上也算是明末重量级人物。在原历史上,他于万历二十二年由陈炬推荐成为朱常洛的大伴,也由此飞黄腾达。

    如果从原历史的角度来评价,王安应该算是万历中后期,历泰昌、到天启初年比较活跃的一个大宦官。最让人们记住他的是王安在“移宫桉”中,帮助杨涟等东林党人从李选侍的“挟持”中救出太子朱由校(熹宗),并助其顺利登基这件事。

    当然,除了“移宫桉”,王安在万历年间一直想办法保护皇长子朱常洛,在光宗登基后又参与了一系列的政务决策,且与东林党人较为亲密的关系也是高务实有些印象的。不过,最让高务实印象深刻的,其实是他门下的魏忠贤反咬王安并借机起势。

    此刻高务实听了刘平的话,除了顺口回应了一句便没有太多反应,其实他是在仔细回忆自己前世在史书中对王安的各种记载,以便确定他到底应该是这个怎样的人,以及他保护朱常洛究竟是单纯的“忠于职守”,还是他在做朱常洛大伴的过程中实际上形成了“忠诚”。

    这是事关接下来许多要事安排的问题,高务实不得不慎。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高务实还需要据此判断是否需要换掉这位厂督,毕竟东厂提督可是个十分关键的位置,好不容易把张鲸、张诚接连搞掉,可不能让他俩的继任者依旧是个和自己唱反调的。

    在原历史上,王安是万历六年入选内书堂的。有明一代的小黄门入宫,都会投到一个大太监门下,而王安好巧不巧的,正好投到了冯保门下。

    万历六年,李太后在儿子大婚后基本已经不问政事,冯保与张居正一人掌内廷,一人控外朝,互为援引。毫无疑问,此时的冯保权势滔天。

    理所当然地,王安在完成了内书堂的学业后,就进入了六科廊写字。之后如果一切顺利,王安就能进入文书房,再入司礼监,运气好的话就可以向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子发起挑战。这也是明代宦官上升的正统途径。

    但万历十年,张居正离世,冯保失势被贬,王安最大的靠山倒台了。所幸,当时的王安年纪不大——进入内书堂学习的孩子,一般在十岁左右。王安万历六年进入内书堂,万历十年的时候,他的年纪应该在十四五岁左右。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黄门,自然很难被当做冯保的死党,也容易被人忽略,因为实在无足轻重。如此,王安靠着年纪小,躲过了这场朝廷的政治剧变。

    王安运气倒是挺好,因为接替冯保掌管司礼监的是大太监张宏。张宏应该是很看好当时的王安,所以王安的宦官之路并未被打断。同时张宏还提携了陈矩——没错,原历史上可没有高务实,所以陈矩是被张宏提拔的,后来他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提督东厂。

    关于这个兼任,本书很早就说过,是非常少见的情况,因为司礼监掌印一般不兼职,东厂提督通常由司礼监排名第一的秉笔太监兼任。由此也能看出,陈矩的确是极得朱翊钧信任。

    继续说回王安,为什么高务实认为张宏没有为难王安?因为万历二十二年的时候,陈矩向朱翊钧推荐王安成为了皇长子朱常洛的大伴。这就从侧面证明万历十年到万历二十二年,王安一直没有离开这几位权宦的视野,且才学与阅历一直在增长,所以才能得到陈矩的举荐。

    之后王安似乎还参与了一些事情,但高务实这会儿确实想不起来了。他根据时间线仔细想了想,再次搜寻到有关王安的记忆就已经跳到了着名的明末三大桉之一:“梃击桉”,而且高务实想起来的,是这场大桉中王安的一些细节表现。

    “梃击桉”这件事本身一点都不复杂,大致就是有个哥们拿了根木棍,居然进到慈庆宫(彼时已经成为二太子的朱常洛居所),要行刺太子。刺客未能得逞,但显然朝中一片哗然。然后开始查,查来查去,反正查到了郑皇贵妃的头上。

    当时舆论一面倒地要朱翊钧秉公查办,说白了就是朝臣们要求这次必须好好教训下郑皇贵妃。

    朱翊钧当然舍不得,于是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了受害者朱常洛。这个时候,王安给朱常洛出了主意,意思是帮着皇帝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放郑皇贵妃一马。

    朱常洛对于这次行刺肯定是大为恼火的,他多年来受郑皇贵妃的气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散的,但朱常洛还是遵从了王安的建议,跑进宫里当着朱翊钧的面,与郑皇贵妃上演了一幕“母子情深”的戏码。这出戏效果很好,朱翊钧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很懂事,郑皇贵妃也暂时被安抚了。

    故事讲到这,正常人应该就都觉得“梃击桉”算是过去了。然而并不是,王安接下来的一个举动,一直被人忽视,连高务实也是这会儿因为要仔细琢磨这个王安靠不靠谱,这才想起来。

    王安帮朱常洛起草了一份东宫诏令,简单的说就是关于“梃击桉”东宫的官方声明,内容基本是各种打圆场,说明太子与郑贵妃感情好如何如何好之类狗都不信的废话——但是,王安在这份诏令里的用词很考究。

    王安是用朱常洛的第一人称写的,然而不同于以往所用的“儿臣”之语,而是处处皆以“本宫”来自称。大明的太子正式自称一般有两种:“本宫”或者“孤”。不过,“孤”并非只有太子能用,宗王其实也可以用。

    如此一来,他在此处为太子特意使用“本宫”作为自称,事实上是彰显和强调了朱常洛东宫太子地位的不可撼动与权威性。

    朝臣读懂了,朱常洛不是不生气,而是这件事与太子之位比起来无关痛痒,于是朝臣也默契地不闹了;朱翊钧读懂了,自己的这个儿子终于开始有了帝国继承人的气度与眼光,拿大放小,隐隐有了君王风范;郑皇贵妃也读懂了,朱常洛的储君之位已是既成事实,难有更易,自此不再有过激之举。

    王安用一封诏令,结束了“梃击桉”可能引发的政治动荡,并化危机为契机,事实上巩固了朱常洛的太子之位,可谓机智过人,立下大功。

    想到这里,高务实仿佛思维被激活,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只不过时间线同样有些跳跃,直接到了万历晚年,是福王朱常洵终于要就藩洛阳那会儿。

    当时朱翊钧和郑皇贵妃为了保证这个宝贝儿子以后不饿着冻着,几乎竭尽财力赏赐福王,当时的说法叫“竭天下膏脂予”。

    此时发生了一件小事:不知道是不是太子朱常洛醋意大发了,他居然扣下了宫中原本要送给福王的十箱财物,并二话不说下令搬到了自己的府邸。

    其实在这件事上,高务实是能理解朱常洛的,就三个字:凭什么?

    都是儿子,我还是太子,做爹妈的把家里瓶瓶罐罐都送给了小儿子,我做老大的以后怎么管家?这是一种愤怒,委屈,悲痛各种情绪交织的心理状况。

    王安也明白朱常洛的心思,但他仍然劝说朱常洛。怎么劝的高务实不知道,反正最后还是把朱常洛说通了。于是王安把那十箱原本放在华丽箱子里的财物,换成了普通的箱子,送到了福王那儿,并另外以东宫的名义加赠十件礼物。

    然后王安给皇帝的说法是,太子觉得这些箱子太扎眼,恐引起朝臣不满,故而刻意搬进府中更换箱子。同时为了表现兄弟之情,太子还让我赠送十样精美礼物给福王。

    朱翊钧对此表示非常满意。当然,朱翊钧从来不是傻子,所以等王安一走,他转身就对身边的人说此事肯定是王安的主意。

    不过,光是想起这两件事对此刻高务实的意义不大,毕竟这只能证明王安是朱常洛身边的救火员,而高务实现在需要探知的是王安对朱常洛的这些贡献,究竟是出自于忠诚还是仅止于职责。

    好在此时,他又想起了“一件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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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十九)“类己”

    高务实又想起了“一件小事”,说是史书中记载,有一次东宫府上死了一个王姓宫女——史书上对此的用笔非常隐晦。按说以东宫的规模体量,死一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当时的医学水平,意外得了什么严重疾病本来就很容易致死。

    但是,王安当时却打算把这件事情上报给朱翊钧,为此便引起了朱常洛的不满。

    朱常洛不满很正常,他此时虽然已经贵为太子,但储君之位并不稳固。郑皇贵妃乃至朱翊钧这个父皇,始终都有易储的念头在。说得难听点就是朱常洛不能犯错,任何一点小错误都可能被郑皇贵妃抓住利用,成为他被废黜的理由。

    王安身为朱常洛的心腹,政治命运已经和朱常洛捆绑在了一起,按理说应该事事站在朱常洛的一边才对,他为什么要把王姓宫女的死上报?

    这一直是个谜题,但高务实隐约有种猜想:王姓宫女应该与朱常洛关系不一般,大概率是被朱常洛临幸过的。而该宫女的死,大概率也和朱常洛有关,只有这样,才会让朱常洛如此害怕事情被捅出去。

    高务实由此再联想到熹宗朱由校生母的死,还有思宗朱由检生母的死——这两位的死也不正常!过去因为没往这方面去想,倒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现在一想,问题就很大了。

    前者是万历四十七年暴毙,后者是万历四十三年暴毙,两人居然都是非正常死亡。一个死因古怪也还罢了,两个呢?加上这位王姓宫女,那就是至少三个了!

    高务实站在后世人的角度来分析,很快就有了一种猜测:朱常洛的皇子生涯经历了长久的压抑与惊惧,很可能导致了他精神上的某种问题,往轻点说……比如有家暴倾向,这应该是很正常的,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太意外。

    所以,高务实此时忽然把这些事情串联起来了,那就是王姓宫女的死,极有可能是让王安意识到了朱常洛在府中虐待宫人的行为已经越发极端,因此才想通过上报朱翊钧来制止朱常洛的这种行为。

    从在这一点来反推,则至少说明两点:其一,即便王安的政治利益已经与朱常洛捆绑,但他仍然心存某种准则,并且愿意为了这种准则做出巨大牺牲;其二,王安的个性很倔强、很执拗,当他认为某件事是正确的,他会尝试坚持去做。

    当然,最终他并没能真的把这件事上报成功,而史书中对未能上报的原因没有说明,只说因为这件事,让王安与朱常洛之间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双方就在这种互相依存,又各有芥蒂的状态中,迎来了朱常洛的登基。

    万历四十八年,朱翊钧驾崩,朱常洛登基。这一年,也是明代历史上极为特殊的年份,同一年先后经历了三位君主。七月,神宗驾崩;八月,光宗登基;九月,光宗驾崩;紧接着熹宗朱由校继位,改次年为天启元年。

    而对王安来说,这同样是不平凡的一年,因为此时距离他王安自己的死,竟也不足一年了。

    朱常洛登基之初,照例大赏东宫旧人,结果王安的职位是出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巾帽局。

    按理说,新君刚刚登基,司礼监掌印太监还是万历年的旧人,因此东宫的几个重要宦官先做秉笔太监,这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有问题的是王安作为朱常洛心腹,居然只是掌管巾帽局,这就多少显得有些落寞了。

    如果对比一下,在朱常洛被立为太子后才来到他身边的宦官,如邹义、李实二人,比起王安陪伴朱常洛的时间整整少了七年,然而前者掌尚膳监印兼提督东厂,后者掌御马监印,而且二人同时也是司礼监的秉笔太监。

    不论从权势、影响,还是个人利益(油水)来说,王安执掌的巾帽局都完全不能和邹、李二人相提并论,因此很多人——包括当时之人、后世之人——都觉得朱常洛这是待人不公。

    不过,高务实倒是觉得大家在这件事上可能冤枉了朱常洛。

    首先,万历四十八年的时候,王安的年纪已经五十出头。当然,这个年纪本来不能算太大,因为之前六七十岁依然手握大权的宦官先例不是没有,但史书明确说过王安的身体状况——他一贯身体不好,甚至因此不肯多说话,仅仅是为了“养气”。所以,如果兼任了太多要职,王安估计没有太多精力来处理。

    其次,王安虽然交往广泛,但史书又说他在公务上非常严苛,这样的人如果贸然委以要职,尤其还是在新君继位之处,的确恐生变故。

    最后,王安虽然职务相对不显赫,却依旧是朱常洛的首席智囊。

    朱常洛在位时间仅仅一个月,其发布的诸多政令,包括皇帝用内帑补发军饷、启用一批东林党人、处理朱翊钧遗留人事等等,基本上都是王安在主持。

    以上三点,足以说明在朱常洛登基后,王安的份量其实依旧举足轻重。那么,按照王安的资历,等过几年神宗旧人都被清理干净,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职位很可能就是他的。很有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朱常洛才先只给一个巾帽局让王安干着。

    可惜谁都不知道,朱常洛苦苦熬了几十年才等到的至尊之位,他却只坐了一个月时间。接着便是着名的“移宫桉”。“移宫桉”很精彩,不过这里暂且不必细说,只需要简单讲讲。

    移宫桉的主角李选侍是朱常洛的侧妃,在朱由校生母去世后,朱由校一直由李选侍照顾。朱常洛驾崩之后,李选侍把朱由校藏在身边,不允许其接触大臣,并与已经是太妃的郑皇贵妃结成政治联盟。

    郑皇贵妃不满足于太妃,一直谋求太后之位,而李选侍则谋求皇后的封号,并挟持了朱由校与朝臣讨价还价。然后东林党一众朝臣在朱常洛驾崩当日冲进了乾清宫,把朱由校给抢了出来……后面还有朝臣与李选侍的几个回合较量,这里暂且不表。

    还是说王安,他在这件事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作为资深宦官,又是先皇心腹,王安在宫里自然是有耳目的。于是,李选侍很多的举动,其实就是王安给朝臣通风报信的。

    在抢夺朱由校的时候,李选侍将其隐藏起来,关键时刻也是王安再次给大臣们点明朱由校的准确位置,让其逃离乾清宫。同时,朝臣们抢出朱由校之后,是把他安置在了慈庆宫,彼时依然是由王安负责照看和保护。

    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没有王安,李选侍把朱由校隐藏起来作为谈判筹码,朝臣最后很可能不得不妥协,满足李选侍的政治诉求。而李选侍和郑皇贵妃一旦成为太皇太后和太后,那么晚明历史的走向很可能就会发生改变。

    这是王安决定历史走向的一次举措,也是为什么后世常常把他放在大明权宦之列的重要原因。

    王安在朱由校登基后,其实也还风光了一阵。但天启元年五月的时候,王安婉拒了熹宗任命他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命令,之后便被言官弹劾,被充军到南海子的净军,随后不久便被杀害。

    史书里对于王安最后的倒台只有寥寥几句,简单的说就是魏忠贤和客氏要迫害王安。但这个说法实在是过于简略了,连基本情况都没有交代清楚。

    高务实记得,彼时朝廷的内阁首辅叶向高在评价王安的时候,曾有“上英明欲自操断,憎安刚劘严切,绳束举动不自由”之句。

    也就是说小皇帝想要自己掌权,但王安这个人性格刚强,对小皇帝管束很严,让小皇帝觉得自己很不自由。

    往好了说,这是王安作为“先帝心腹”对宛如子侄辈的小皇帝严格要求;往坏了说,那就是王安亦不能免俗,最后终究想凌驾于皇权之上。

    总之,魏忠贤一门心思哄着皇帝玩耍,皇帝越爱玩,他就越好擅权;王安却希望按照他心目中的明君模样来塑造和要求皇帝,反而激起皇帝的反感,这大概就是他最后灭亡的真正原因。

    当然,由于王安向来与东林党人交好,再加上后来他是被魏忠贤害死,故而东林党对王安还算不错,至少在史书里对他多有维护。

    高务实总结了一下,得出了几个结论:

    首先,王安是有一定文化素养的,对于什么样的皇帝算是好皇帝,他有着自己的见解,并且有为此努力的主观意向。

    其次,王安与文官集团的关系不错——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可能与他在内书房读书多年有关,他或许在某种程度上认可文官们的理念,比如类似的天下观,又比如人臣应该如何辅左天子之类。

    最后,王安的脾气执拗而刚强,他认定的事不容易改变。而他主要的坚持,似乎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可能是希望做个名臣?

    想到这里,高务实下意识看了陈矩一眼。

    有明一朝的大宦官里头,陈矩在后世的评价就很好,虽然一般不会说他“名臣”,但至少也会评价一个“贤宦”。王安是陈矩提拔的,很可能他心里就是把陈矩当做自己的榜样。

    此时高务实才忽然想起一件事,陈矩今年六十岁了……

    这也不怪高务实没注意,陈矩这人确实不显老,加上宦官嘛,白面无须的,平时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实际年龄。从他的真实年龄来说,做王安的“政治偶像”完全合符常理。

    王安万历六年进内书堂读书,一般小宦官进内书堂大多在十岁左右,所以王安大概是隆庆二年生人,比朱翊钧、高务实君臣还小五岁,今年才三十刚出头。

    这下子高务实也吃了一惊,三十出头他就混成东厂提督了?看来陈矩是真的非常看好他啊。

    此时陈矩也已经对高务实的问题思考了有一会儿,迎着高务实的目光,他终于有了结论,道:“只要能与他说通道理,应该是可信的。”

    高务实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问道:“这道理,可是指嫡庶之分?”

    “正是。”陈矩终于露出一抹微笑,点头道:“王安这孩子也算是咱家看着长大的了,他这个人呀,有时候会让咱家觉得颇为类己,这也是咱家会举荐他提督东厂的原因之一。

    东厂提督这个位置十分要害,咱家当时可以推荐的人选并不少,之所以选他,就是因为这孩子只要认定了道理,轻易是不会有变的。咱家觉得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呆在这种不能出大差错的位置上。”

    高务实颔首表示理解,接着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麟冈兄亲自去和他说,请他在东厂挑选心腹大珰、得力人手,将京中一些要员近期的行踪等事打探清楚并且及时报告。具体目标我会拟定一个名单,麟冈兄如果认为还有缺漏,也可以自行增补。”

    陈矩先是点了点头,继而又似乎有些担忧,迟疑道:“如此行事,会不会让外廷反感厌恶,引出什么乱子来?”

    高务实摇头道:“只是监控不轨行径罢了,并不是让他们做其他举动,即便有事也只是命其及时上报,朝臣即便不满也无法宣泄,至少不会宣之于口,这一点麟冈兄不必过虑。”

    陈矩稍稍安心,叹了口气:“皇嫡子诞生,原本应是大喜之事,可惜天家无小事,尤其这又涉及到嫡、长之争……嫡、长之外还有‘亲’,真是让人丝毫不敢轻松。”

    嫡是皇嫡子,长是朱常洛,至于“亲”,陈矩所指的自然是郑皇贵妃之子朱常洵——他显然是极其受宠的,可谓之“亲”。

    高务实也知道现在的局势与原历史上不同了,争夺太子之位的不再是两人,而是变成了三人。这三个人还都各有优势,这就很微妙了。

    皇嫡子胜就胜在一个嫡字,按理说是“天命所归”,但他才刚刚出生,在这个时代的夭折率面前,他身上还带有很强的不确定性,至少要经过两、三年的观察,发现孩子很强壮,那么地位才会稳固下来。

    朱常洛胜在年长,按照“国赖长君”的传统,他也有一些优势。不过在大明朝,这一点在“嫡”字面前不值一文。只不过有很多人早已下注在他身上,才让他仍然有一些机会。再叠加皇嫡子还没有度过早夭的高发期,所以也还不能算完全出局。

    朱常洵则主要依靠父母宠爱。如果要问皇帝对皇后与郑皇贵妃究竟是什么观感,今天陛见之后的高务实完全可以肯定,在朱翊钧心目中应该是这样的:皇后是完美的皇后,郑皇贵妃是完美的女人。

    他最爱的是郑皇贵妃,但他并不是不爱皇后,只是因为皇后太“皇后”,反而有了某些疏离感。可是他又知道皇后的好,因此也不会做出什么对皇后不利的事来。

    说起来,朱翊钧现在的纠结真是连高务实这个旁人都能感受到。

    “你我为人臣子,只要做好臣子的本分就好。”这是高务实今晚对陈矩最后说的一句话,说完之后陈矩便与刘平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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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关注普京去了,更新迟了点,我的锅……

第282章 宫里宫外(二十)什么叫胆大包天

    无论是陈矩、刘平还是高务实,此时此刻都没料到,在他们还在讨论现任东厂提督是否可以信任之时,御马监掌印李文进仍在广进坊。

    广进坊,就是那个背景为王锡爵家产业的赌场。不过,这家赌场的背景其实并不只是王锡爵一家,它的背后还有其他势力。

    李文进此刻并未在赌钱,而是大模大样地坐在赌场的密室之中,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睛打量他眼前之人。

    眼前之人是个中年男子,面微黄,身清瘦,长须盈尺,翩然有度。此人面带微笑,正说道:“京师人言御马精明,当知这十万两并不难拿。毕竟在下只是希望知道自今日起、一月之内坤宁宫戍卫人数,以及各有何部轮换。这般小事,对御马而言毫无困难,更无危险,实乃天降横财。”

    “咱家自小是个苦命人,从来不敢信会有什么天降横财能洛到咱家头上。”李文进轻哼一声:“这不,咱家这一下午便输了三千多两,天底下还有咱家这样手背的吗?”

    中年人呵呵一笑,道:“今日下午可做不得数,那只是在下为了能请御马来此一晤,特地找了几位此中圣手做局罢了,哪里是御马手背?若是御马愿意帮在下这个小忙,下午这点赌资在下自当如数奉还。”

    李文进对于钱财的态度,一贯便是“没赚就是亏”,一听今天下午输的钱也能还回来,脸色不由好看了些。不过,他口中依旧是拒绝的:“坤宁宫是何等要地,咱家虽然是御马监掌印,可御马监又不管坤宁宫,你要的这些消息咱家上哪给你弄去?莫要说笑,莫要说笑。”

    “在下哪有说笑,是御马说笑了吧?”中年人微微笑道:“您是慈圣太后之亲弟,当今天子之娘舅,还掌着御马监大印,宫里的戍卫难道您还不能过问吗?

    况且,如今在下也不是请您调整戍卫,不过是希望每天都了解一下戍卫的情况罢了,您随随便便就能知晓其中详情,再随随便便派个小黄门告知在下,这有何难?”

    李文进忽然把脸一板,冷冷地道:“坤宁宫宫禁如何,岂是你一介白衣所能问?你欲知此事,究竟有何图谋?趁如今咱家尚不曾起得杀心,劝你老实道来!”

    谁知中年人并不惊慌,反而不急不忙地道:“御马多虑了,在下只是为了确认这些戍卫是否实心任事罢了,能有什么图谋?”

    见他丝毫不怕,李文进倒也不再逼问,只是冷冷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摇头道:“你想来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不过那也没用,这样的事不是你能谈的。若是……你们对这消息着实上心,那就让你东家出面来和咱家谈。”

    “好,御马果然豪爽。”那中年人笑了笑,起身抬手一礼,道:“请御马稍候。”说罢转身而去,进了另一道书柜暗门。

    李文进毫不在意,端起桌上的一杯清茗,惬意地轻抿一口。他并不担心茶里有毒,毕竟现在明显是对方有求于他,不可能害他。再说,他对自己的身份也很自信,在这四九城中、皇帝脚下,没人敢对他这个太后亲弟、天子娘舅如何。

    很快,暗门再次被打开,之前那中年人又回来了,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两人。李文进瞥了一眼,发现其中一人依稀有些眼熟,不禁盯着他沉吟起来。

    那人似乎也猜到李文进可能认识自己,莞尔一笑,拱手作礼道:“御马别来无恙,学生钱梦皋这厢有礼了。”

    李文进这才回想起来,恍然道:“哦,是你?”但他没有接着说,又朝另一人望去。

    那人也不迟疑,笑着拱手:“学生钟兆斗,见过御马。”

    李文进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位科长这般神秘莫测,倘咱家不是个内官,光是这排场便要吓得瑟瑟发抖了呢。”

    此“科长”并非后世之“科长”,乃是有明一朝对六科给事中的俗称,而六科的左、右给事中则俗称“副科长”。如今,钱梦皋时任刑科给事中,钟兆斗为工科给事中,的的确确都是“科长”。

    钱梦皋笑道:“御马说笑了,学生二人今日是有求于御马,况且御马何等尊贵,天底下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御马的太岁头上动土?就算今日刚刚回朝的那位,想必也是不敢的嘛。”

    今日刚刚回朝的那位是哪位?总不会是说董一元和刘綎,别说他二人不过武臣,根本没那地位,就算论其品衔又如何?两人不过是外镇武将,谈何回朝?

    所谓“回朝那位”,自然只能是指当朝少傅、太子太师、文华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兼平倭经略、南宁候高务实。

    但李文进看起来并不吃这套吹捧,摆手道:“可别给咱家乱带高帽。想那南宁候乃是文臣封爵,超品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即便不算其他官职,他也绝非咱家可比。你等有事说事,咱们能谈则谈,却莫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钱梦皋与钟兆斗对视一眼,刚要说话,谁知李文进却又指了指先前那中年人,对钱、钟二人道:“你们二人师承明白,咱家不必问你们代谁而来,但这位……呵呵,他可是到现在还没说清楚来历呢。”

    原来李文进先前说让“背后之人”出面来和他谈,其实也只是那么一说。他心里隐约猜到这件事“背后之人”绝非寻常,不是那种会轻易跑到广进坊这种不入流之地来的。不过,那中年人迟迟不肯表明身份,李文进却是不能忍的。

    钱梦皋、钟兆斗转头朝那中年人望去,那人倒也不矫情,正儿八经地拱手一礼,道:“学生东阳生员徐令久,见过御马。”

    徐令久,这个名字李文进确定没有听说过,不过嘛……

    “东阳徐家?”李文进正色问道:“不知与前相申公汝默是何关系?”

    李文进这一问似乎有点奇怪,一个浙江东阳的“徐家”,和苏州长洲的申家有什么关系,怎么能联系起来?

    这事确实有原委,乃是与申时行的出身有关。多年前,有一个姓申的富商去外地,偶遇一个很漂亮的尼姑,一番追求下,两人居然陷入爱河。很快尼姑发现自己怀孕了,没过多久便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这可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因为这位申先生是个有老婆的人,偏偏又把人家尼姑肚子给搞大。这事如果传扬出去,老申家的面子就丢尽了,所以孩子绝对不能带回自己家养着,只能让别人帮忙。而这个孩子,毫无疑问就是后来的申时行。

    申时行的爹既然是苏州富商,当然不会把自己的孩子带给普通人家收养,而是给了当时的苏州知府徐尚珍收养。

    徐尚珍本来就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得到孩子后一点也不嫌弃他是尼姑之子,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徐时行。

    但是接下来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因为没过多久徐知府就辞职回家了。不过好在人家也是退休官员,何况在苏州知府这种天下一等一的好位置上干过,除非他是海瑞,否则怎么也穷不了。

    所以,徐知府家境相当不错,徐时行小时候也算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甚至他那个便宜老爸还给他找了不少好老师,让他学了一身本事。

    当然这一切只是外因,内因是人家徐时行本人悟性确实很高而且聪明好学,二十岁时就考上举人,在一般人眼中已经前途无限,但此时来了个小问题。

    徐时行二十八岁那年去京城赶考,临走前他的养父徐尚珍告诉他说:儿子呀,其实你不是我的亲生儿子。还没等目瞪口呆的徐时行发问,徐知府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已经为人父母的人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你儿子都要去考试了,这时候就不要给他增加一些额外的心理负担了嘛!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干嘛非要在这时候说出这种事情?

    可后来的一切证明了徐知府的高瞻远瞩。人家就是要告诉徐时行:从现在开始你的出路只能靠你自己,前面会有大量的艰辛险阻在等待着你。我这个便宜老爹也帮不了你太长时间,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

    实际上这就是徐尚珍对儿子的最后鼓励,徐时行当然了解老爹的一片丹心,因为他当年就中了状元。不过他可没有忘记徐尚珍对他的养育之恩,还是希望归入徐家。

    令人费解的是,徐尚珍拒绝了他的要求,在申时行前来时关了大门,任凭申时行怎么哭求都不肯开门。

    这可是一个刚中了状元的孩子衣锦还乡啊!

    但是,徐尚珍的眼中似乎真的只有付出没有要求收获。于是,在难言的感动之下,徐时行告别了徐尚珍,回到申家。

    如果是二十年前,让老申家接纳这个孩子,申家人恐怕是不大乐意的,可二十年后人家已经是状元及第,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情,没有任何人会不接受,所以他们敲锣打鼓的将徐时行迎进了家门。

    只是,此时徐时行的亲生父亲已经去世,回家时他便改为了申时行。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只是给了他一副皮囊,而养父才将他培养到成人成才。故而在此后他的人生中,一直都尽力帮衬和重用养父徐家的人。也正因如此,李文进一听“东阳徐家”才会一下子就联想到申时行。

    “御马真是法眼如炬,学生幼时受申公赏识,曾为元渚公书童。”中年人谦虚答道。

    元渚,乃是申时行长子申用懋的号。

    李文进这下反而诧异起来,皱眉道:“这么说,此事还与申正郎有关?”

    正郎,是对六部某司郎中的俗称,因为郎中即该司主官,故称正郎。申用懋时任兵部职方司郎中,正五品,掌天下舆图。

    按照李文进的想法,这件事如果申用懋也插手了,那性质似乎就有点复杂了。

    申用懋代表的可不只是他自己,肯定也能代表申时行。申时行虽然已经致仕回乡,但他做了那么多年的阁臣乃至首辅,朝中的门生故吏之多,那显然也不是说笑的,所以申家仍然是一大势力。

    谁知道情况似乎比李文进想象中还要复杂,因为徐令久看似客气、实则意有所指地道:“申、王两家可谓一体,这一点御马想必也是知晓的……要不然,学生今日怎会出现在这广进坊呢?”

    好家伙,果然还有王锡爵的关系。李文进看了看徐令久,又看了看钱梦皋和钟兆斗,任事他历来胆大包天,此刻心里也不禁有些滴咕起来。

    徐令久代表的是“申王两家”,也就是申时行和王锡爵;钱梦皋和钟兆斗呢?

    钱梦皋还好说,他乃是沉一贯的门生亲信,显而易见是代表沉一贯的。不过钟兆斗则不是特别肯定,他当初没有拜认座师,而是投到房师赵志皋门下,莫非现在真是代表赵志皋来的?

    也难怪李文进有些怀疑,毕竟赵志皋这位病恹恹的老头子平时看起来并不怎么参与党争,他自己也很少在朝中大事上明确表态,很多时候都是附和其他阁老,颇有些“举手阁老”的风范。

    难道连赵志皋都直接插手到今天这件事里头来了?李文进眉头大皱。

    如果真是连赵志皋都插手了,那看看今天这排场,可不就是心学派的大老们代表全来了?申时行、王锡爵、赵志皋、沉一贯……心学派前相、今相代表大集会呀。

    虽说李文进一贯胆大包天,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特殊经历,当初连高务实的钱都曾经多次敲诈——说敲诈似乎有点过了,但他的确暗示过几次,高务实也的确给了,而且每一次数目都不少。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今的高务实已经不是过去的高务实了。现在实学派在朝中如日中天,再加上皇帝早已实际执掌天下大权多年,他对高务实的信任又是举朝皆知……今天这件事如果有和高务实别苗头的意思在里面,即便是胆大包天如李文进者,那也不得不仔细权衡一番。

    然而,李文进到底是李文进,他的“权衡”还真是不同寻常。

    “看来今日这事还真是大事呀。哼哼,咱家仔细想了想,十万两太少了……”李文进冷笑道:“二十万两,少一两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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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是昨天的,发迟了是因为这里头有些资料太难查了,尤其是人物关系……可见大纲好写,细化贼难。大纲只要把梗概安排一下,细化的时候却要一个个人物都安排上,而写这些人物之前还得查他一堆的关系,什么出身、师承、历史上做过哪些事等等,资料又全是标点都没有的古籍,昨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一)帝心亦人心

    次日一早,南宁侯府悄然派人给陈矩在皇宫外的住处送去了一份坤宁宫卫戍建议计划书。该计划书制定极其严密,需要动用兵员近千名,分作日夜六班、三个批次。

    可以这样理解:这近千名士兵要分成三拨人,每一拨人每天要轮岗两班。显然,这是考虑到轮岗疲劳以及用餐等问题。

    京华秘书处军务科除了刘馨和高务正、高务若之外,并非就没有其他工作人员,而这些人正是实际制定卫戍建议细节者。这也在很大程度上说明,高务实这些年大力推动制度化建设已经取得相当大的成功。

    在京华体系内部,由于没有太多的旧制度掣肘,高务实的各项要求能够强有力的推动执行,这样的成功就来得更加理所当然。

    陈矩在上午派亲信去府上取得了这份建议,然后便让人开始按照建议进行防卫变动。他同时传讯给昨晚就跟着他去了自己府上的“十七”,说计划中如果有什么难点,自己会在侍候完皇爷午膳后的休息时间回府请教。

    这些事不必一一详述,却说御马监掌印大太监李文进这一日也颇不容易。虽然二十万两实在是一笔巨款,不过他发现这银子并不太好赚。

    坤宁宫本身很大,要想搞明白何处何地被布置了多少人防守已经挺费事了,结果现在坤宁宫还在进行分批次轮班,复杂性还变得更高。

    李文进本来是上午假意路过观察了一下,发现看不明白,于是调动了几位宫中心腹,分四个方向各观察一边。但这也没强到哪去,因为直到晚上,他们得出一个很不妙的结论:坤宁宫戍卫并不是同时换班轮岗,而是仿佛安排了数个或者十数个区域,按照先后顺序来轮岗。

    但是问题在于,这个轮岗顺序虽然按理说应该有某种规律存在,但从今天的实际情况看来,却又一时看不出规律在哪。

    李文进想马马虎虎把这情况通知到广进坊拉倒,但消息送过去之后,广进坊那边对此并不满意,认为这样的探查不够详细、不够明确,要求得到更加准确的换岗时间或者规律,否则他们“很难补付剩余银两”。

    嗯,是的,他们昨天当场付了十万两明联储的银票,但李文进后续要求的翻倍——也就是另外十万两,虽然被他们同意,但却是要在收到全部安排并确定属实之后才会给,相当于是付尾款。

    李文进当时不认为这个要求有多难,也不担心对方敢在自己做到之后食言而肥,因此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谁知道今天居然就面临这么一个难题,自己派了这么多心腹过去,仍然没能把换班的规律摸清楚。

    不过,李文进并不气馁,他在宫里的势力足够深厚,今天摸不清那就明天再继续,今天人不够那就明天再加派。总之,这笔尾款他是要定了的,到嘴的鸭子岂能让它给飞了!

    其实,这第一天的戍卫,李文进的人摸不清楚也有客观原因,那就是陈矩指派的净军在这一天干得并不太好,很多时间节点搞得有些混乱。

    这也不能完全怪罪他们,毕竟净军可不是禁卫军,在真正的精锐之师面前他们真就只能算是臭鱼烂虾,要想掐着点上下轮班着实有点难为他们。

    再加上,秘书处制定的计划又很复杂,复杂到什么程度呢?不光是某一地段要在某一时间轮岗有明确要求,包括这些来轮岗的人该走哪条路来、轮岗休息去的人要走哪条路离开,等等这些都有详细规划。

    在净军看来,这简直就是故意在整他们,绝大多数参与戍卫的净军都被搞得晕头转向,自然也就会延误时间节点。

    坤宁宫的“乱象”也被皇帝获悉,朱翊钧在晚膳之后把陈矩叫到跟前,问他今天坤宁宫戍卫在搞什么名堂,乱哄哄的一团不说,好像还大幅增加了人手?

    好在关于这个问题,陈矩早就想好了如何回答。他先坦然告诉皇帝说,自己和刘平昨晚拜访了南宁候府。

    朱翊钧果然被这话吸引,问他们去做什么。陈矩说,他们主要是去向侯爷请教南洋皇庄的具体安排有没有明确说法,顺便也想了解一下皇嫡子出生之后外廷有没有什么舆情。

    巧了不是,皇帝也对这两件事颇为上心,立刻夸陈矩和刘平二人懂事,然后问高务实怎么回答,又为什么你们今天对坤宁宫搞出这么多事来。

    陈矩一一作答,先是把高务实早就和刘平交代过的一些关于南洋皇庄的安排问题做了说明,基本打消了皇帝的担忧。

    然后他说,侯爷听到关于皇嫡子出生的议论大体都算正面,但侯爷也发现,有一些人一听此事便面沉如水。陈矩表示自己和刘平对此很是担心,未免出现意外,就打算加强坤宁宫守备,并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守备情况。

    朱翊钧马上回过神来,问道:“可是日新觉得你们的守备安排不足?”

    陈矩苦笑道:“何止是不足!不怕皇爷降罪,当时奴婢二人虽然不敢全说,但也大致讲了讲,谁知在侯爷看来,这些守备简直破绽百出。”

    朱翊钧先是吃了一惊,但马上又镇定下来,颔首道:“也是,似日新这般百战百胜之名帅,在他眼里,你们的守备安排要是能算万无一失,那才是见了鬼。”

    顿了一顿,在陈矩的苦笑下,朱翊钧又问:“然后呢?他教你们怎么安排部署坤宁宫守备了?”

    陈矩答道:“好教皇爷知晓,侯爷没有直接指点坤宁宫该如何守备,他只是与奴婢二人讲解了一番他在行军时如何守备大营,尤其是守备帅帐所在的区域。

    并且,侯爷表示‘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让奴婢二人自行领悟其中精髓,要根据坤宁宫的实际情况来安排,不可生搬硬套。”

    虽然这番话听起来像是说明陈矩等人此前的工作做得一塌湖涂,但朱翊钧不怒反喜,笑道:“这可是千金不换之秘传,你二人欠了日新好大一份情啊。”

    “是是是,皇爷所见极是。”陈矩忙道:“不过这也是因为眼下坤宁宫守备之要紧,侯爷这么做主要还是出于对皇爷、娘娘及小爷的忠心,奴婢二人不过适逢其会……”

    “哦,这么说,这人情倒是朕欠下的了?”

    陈矩面色一僵,赶紧找补道:“皇爷说笑了。侯爷此举若只是为了奴婢二人,那自然是人情,但他既是为了天家,那就不叫人情,叫公忠体国。”

    朱翊钧轻笑一声,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继续说下去——既然日新都教你们怎么办了,为何今日搞得乱七八糟?”

    “这……”陈矩郝然道:“皇爷恕罪,净军岂能与侯爷亲自调教过的精锐相比,侯爷的那些部署之法,在禁卫军、九边精锐之中或许能如臂使指、令行禁止,但净军完全没有做过类似的训练,陡然效彷,自是有些混乱的。”

    朱翊钧看来对此说法也能接受,但关注重点反而换了方向。他沉吟片刻,问道:“你方才说,日新发现外廷有些人听到皇嫡子出生的消息便面沉如水?”

    “是,侯爷是这样说的。”

    “都有些什么人?”朱翊钧又问。

    “这个……侯爷没有细说,奴婢二人当时也没敢多问。”陈矩小心回答道。

    其实这个回答很是高明,因为“奴婢二人”理论上是不得干政的,而高务实作为朝中阁臣,尤其是在不久的将来可能就要继任首辅,那他也应该是“不得交通内宦”的,所以“侯爷没有细说”也理所当然。

    果然,朱翊钧虽然微微皱眉,但很快展颜,颔首道:“你们问他该如何守备坤宁宫,他也愿意在不沾‘坤宁宫’三字的前提下教你们一些手段,归根结底都是在担心外廷有人狗急跳墙……是吧?”

    陈矩不敢答应,只说道:“这个……倒不敢如此说,只是皇后娘娘和皇嫡子身份至重,无论如何总是小心无大错。”

    朱翊钧没有立刻回答什么,踱步沉吟片刻才道:“那便如此,你们好好按照日新教你们的办法演练一下坤宁宫卫戍,当学其神而不止于形。之后,你们也要再督训一下净军,莫要再如往日一般湖弄。”

    “是,皇爷教训得是,奴婢遵旨。”陈矩立刻答道。

    他正以为今日这番对话即将结束,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告退了,谁知道朱翊钧又突然问道:“常洛那边,今天有什么情况吗?”

    陈矩听得一怔,尴尬道:“这个……启禀皇爷,奴婢今日忙得昏头转向,把这事给忘了,奴婢万死。”

    朱翊钧果然皱眉,但看了看陈矩,想到他今天要按照高务实的标准重新安排坤宁宫的守备,这对他一个并不通晓军事的内宦而言,的确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因此忽略了其他事,倒也不好过于求全责备。

    “且先记着。”朱翊钧道:“你先下去吧,顺便把王安叫来。”

    陈矩应了。他知道,皇长子那边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本来也更应该问王安这个东厂提督兼皇长子的大伴。

    等王安来时,陈矩已经离开多时。

    此时的王安才三十出头,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做到东厂提督如此重要的位置上,很多人都把他看做是陈矩提拔的接班人。

    虽说接班不接班最终还是看皇帝的态度,但陈矩地位稳固,又与高务实交好,一旦陈矩真要退休,皇帝肯定会问他推荐谁继任,也可能会问高务实,因此王安的机会无疑还是最大的。

    [注:司礼监掌印由谁接任这种事,理论上和外廷没关系,但实际上真不一定。比如当年高拱就推荐过孟冲,硬是把理论上排在更前面的冯保挤了下去,使得当时冯保对高拱又怕又恨。]

    王安虽然年轻,但他的身体确实一直不怎么好,不仅颇为清瘦,面上也有些蜡黄之色,好在精神气不错,腰杆挺得笔直。

    他是东厂提督,又是近侍出身,很快进殿拜见。朱翊钧也不多话,见面便问道:“常洛今日情绪如何?”

    “皇长子今日……”王安斟酌用词,道:“略有不安。”

    “是‘略有’吗?”朱翊钧挑眉看着王安:“朕倒不知道,常洛已经有如此深厚的养气工夫了,看来你这大伴功劳不小嘛。”

    明朝的皇帝们寻常时并不总是自称为朕,一旦说了,那就是明白无误表示自己现在是以皇帝身份在说事,说公事。

    王安也知道这个问题前面有坑,但此刻不得不正面回答:“启禀皇爷,天道自有定数,皇长子既不可违,

    更不可改,除了略有不安又能如何?奴婢以为此乃情理之中,还请皇爷明鉴。”

    “那么,依你之见,他在不安什么?”朱翊钧斜睨着王安,道:“他虽是长子,毕竟不是太子,为何要不安?”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甚至完全可以说是明知故问。

    在王安看来,国本之争已经闹过几回了,要不是高务实每次都明确表示要等皇后娘娘诞下嫡子,现在搞不好皇长子已经做了太子了。

    而即便他没能做上太子,可是由于之前国本之争中已经有大批官员表示支持皇长子为太子,皇帝这边肯定会有某些想法。

    如今皇嫡子出生,皇长子的太子梦基本告吹,那就要反过来担心当年那些情况被旧事重提,甚至眼光放得更长远一点的话,还要担心将来新君即位之后被整,怎么可能做到没有不安?

    王安苦笑道:“皇爷,皇长子此前要面对皇三子之‘亲卷’,日后要面对皇嫡子之‘正统’,他自己纵使并无任何用意,可多年来已有许多外廷朝臣将之推上风口浪尖。时至今日,他又岂能安如磐石?至少,他原本总能做个逍遥王爷、富贵闲人的。”

    朱翊钧先是听得眉头大皱,但逐渐的,又似乎有些感慨起来。或许他有了一种感觉,自己这长子虽然不讨喜,但终归还是自己的儿子。

    这天下虽然不能给他,可一世逍遥富贵总该是要给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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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二)回京次日

    这一日众人皆忙,高务实也不例外,不过他忙的是接见前来拜访的各路官员和勋贵。

    是的,他没去内阁或户部。毕竟名义上是回京述职嘛,巴巴跑去上班就有点恋权不放的意思了,这样的“积极工作”在大明可不是个褒义词。

    实学派作为当前朝廷第一大势力,他高务实又早已是无需言明的党魁,在出征大半年之后回京,免不得要与许多人交流一番。

    有些是人家有事要和他说,有些是他有事要向人家交代,甚至就算双方本来都没什么事,但见这一面也是免不了的“仪式”。

    高务实虽然没有回阁办公,但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西域战事相关的部署——昨日甘肃的消息抵京,但只有皇帝和寥寥数人知晓详情,今日则已经差不多算是满朝皆知了。

    虽说高务实并没有回阁办公,但是在大明来说,阁老们影响某地军政往往是通过非官方手段进行,比如发私函给当地主要官员或者将领,对他们进行建议——名为建议,实则命令,最不济也应该叫“指导意见”。[注:这一点在本书卷一中已有表述。]

    既然私函可以建议,当面的“建议”自然更不必说。针对此次甘肃寇边之变,高务实也有所安排。

    首先,原则上来说,本次寇边的确出乎朝廷预料,而大规模反击尚不具备条件,故甘肃当地仍需以三边总督、甘肃巡抚等主持守备工作。

    其次,朝廷会尽快向甘肃方向调集物力财力,支撑当地应对寇边蒙军,但暂时不会额外调集军队进行大规模支援。

    至于兵力问题,由陕西三边自行解决。无论是征集当地获罪将领的家丁私军,亦或者临时筹措民间乡勇参加,朝廷都会支持认可——当然,乡勇在战后该赏赐的予以赏赐,赏赐完了该解散的立刻解散。

    再次,此战肃州卫表现严重不及预期,陕西三边及甘肃当地需尽快查明原因,究竟是肃州卫本身兵力兵器配备不足,还是肃州卫将领贪墨军饷、倒卖军资、玩忽职守,亦或者什么其他原因,陕西三边与甘肃巡抚必须尽快给个答复。

    最后,甘州五卫必须固守甘州防线,不得再往东退,违令者必有军法惩戒。但甘州防线并不一定只能固守待援,甘肃巡抚可联络青海土默特为左翼,联络阿察秃地区的土默特沙赤星台吉为右翼,三路合力保卫甘肃。

    高务实是通过前来拜访的兵部尚书宋应昌下达的这些指令,其中最后这句三路合力保卫甘肃值得另外说明一下,尤其是右翼沙赤星台吉。

    沙赤星台吉,俺答汗第七子,也即三娘子次子。这沙赤星的同母哥哥就是曾经和额尔德木图很是别了别苗头的布塔施里。

    原历史上,三娘子为了布塔施里三兄弟,后来闹出的动静很大,这一点在前文中已有过介绍,即大板升之战,此处不再多说。只说一句,从大板升之战可以看出三娘子对自己的儿子能够获得多少部众、领地是极其重视的。

    然而在伐元之战爆发之前,布塔施里和额尔德木图之间就差点闹出大事,最终结果是三娘子在战后托戚继光把布塔施里带给了高务实,除了送礼请罪之外,还让布塔施里拜高务实为师。

    当时高务实觉得十分头疼。这样一个女人,无论她只是单纯的爱子心切,还是本性上就权力欲强盛,反正都让高务实觉得颇为棘手。

    动她?显然不妥。她可是彻底的亲明派,好端端的动她算什么事?所有蒙古人都可能因此感到惶恐不安——大明连这样一位彻底的亲明派首领都要处理,那对于其他人是什么态度?自然是生杀予夺完全随心所欲。因此,这样一来很可能搞出个右翼大乱,连鄂尔多斯都难以幸免,更别说当时刚刚到手的外喀尔喀了。

    何况以三娘子这性格,大明要真是出现了要动她的苗头,谁知道她会不会反戈一击?攻打大明或许不太可能,毕竟她现在应该非常畏惧大明。

    可是,归化城却是一直被当做俺答的遗产而握在她手里的,而且把汉那吉还是她现在的丈夫,万一她假装不知情,等把汉那吉回到归化城,动个什么手脚将把汉那吉给“处理”了,这事怎么收场?

    从大明的角度来看,首先当然是赶紧册封额尔德木图为新的顺义王,但问题在于土默特的统治结构没有变化,其统治根基依然是“西哨+汗庭精锐”联盟。换句话说,无论把汉那吉怎么死的,额尔德木图想要坐稳位置,都不得不继续与三娘子结盟。

    于是这样一来,大明如果不希望看到土默特内部分裂,排除自行出兵平叛的可能,那就只能回头说服额尔德木图再去娶了自己的后妈三娘子来维持政局稳定。

    这肯定不行,虽然是蒙古人的传统,但高务实实在觉得难以接受,因此只好先把布塔施里留在身边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并不太长,而且高务实最终也没有正式收布塔施里为弟子,而是搞了个折中方案,收他为“记名弟子”——名义上你可以叫我老师,但我不传道受业解惑。

    至于如何向三娘子交代,这事也好办,高务实的理由是布塔施里另有任用,没时间留在身边慢慢授业:他给布塔施里安排了新的职务,让他与布寨、明安一道去降服索伦部落。

    布寨就是叶赫二贝勒之一的西城贝勒,明安是科尔沁部首领,而索伦部落则在科尔沁更北,其实就是明人口中的“野人女真”。

    当时高务实的意思是,野人女真将被三方合力征服,大明对该部没有染指之意,征服完成之后,该部将由出兵的三方平分部众。

    先放开叶赫、科尔沁不谈,布塔施里拿到的部众今后就归他所有了。这就是高务实给布塔施里安排的“合法收益”。

    三娘子虽然不算特别满意,但考虑到北伐之战前后布塔施里和额尔德木图闹的矛盾确实挺大,如果强行让儿子在伐元之战中“论功行赏”,恐怕把汉那吉父子都不会同意,特别是高务实可能不会支持。

    因此,退而求其次也总好过没有,于是便应了下来。最终三部联合进攻野人女真取得胜利,虽然因为那边着实太冷,这场仗断断续续打了两年多,但不管怎么说还是打赢了。

    最后,布塔施里分到了万余左右野人女真壮年作为自己的部曲,接下来又被安排到额尔德木图的外喀尔喀部麾下为将,分管外喀尔喀以东的征伐——这次是对布里亚特人。从地理上而言,大致上他现在是主管对贝加尔湖东岸的征伐。

    布塔施里被派往贝加尔湖以东之后,他的二弟沙赤星、三弟倚儿将逊也需要安排,不料事发突然,倚儿将逊突然患急病暴卒,于是便只剩沙赤星。

    依旧是在高务实的干涉下,沙赤星被把汉那吉派往阿察秃地区坐镇。他的部曲主力是母亲钟金哈屯给他的三千人,也就是最早之前的俺答汗王庭精锐,而剩余的七千人则是察哈尔、外喀尔喀部被俘之军。这样,沙赤星手里的兵力也就是一万左右。

    阿察秃地区基本上就是后世的内蒙古阿拉善盟,位置在把汉那吉本领“西哨”之中的最西处,面积很大,足有27万平方公里,但是人口就比较少了。后世的阿拉善盟也不到三十万人,至于现在……去掉一个零吧。

    当然,人口虽然看起来不怎么多,但因为它东南是宁夏与鄂尔多斯,南边就是河西走廊,西边直面哈密,所谓位置紧要,承担的责任还是很重的。其中,沙赤星最主要的责任就是“守边”——防备流窜到叶尔羌的察哈尔部。

    既然守边,那么按照当前大明与土默特的主从关系,沙赤星当然要接受陕西三边的调度,尤其是要和甘肃形成掎角之势,故也要听从甘肃巡抚安排。高务实之所以下令甘肃巡抚将沙赤星部作为右翼,原因便在于此。

    而作为左翼的青海土默特之火落赤部,这个就更复杂了。火落赤在伐元之战前爆发的西北之乱中有不少戏份,简单地说就是火落赤被布日哈图说动,参与了叛乱行动,支援哱拜。

    当时,火落赤与着力兔兄弟二人被高务实的策略蒙蔽,在决战中被李如松阵斩了着力兔,火落赤落败奔逃。

    此后,由于高务实被朝廷召回,魏学曾接替他继续进攻,火落赤一边逃窜一边收拢败军,逃回青海旧地之后再次集中力量,却又被奉命而来收复青海的郑洛击败。

    这一次火落赤虽败,但因为受了前次的教训,损失倒还不大,七拼八凑还有三万人的家底。不过这下子火落赤心胆俱丧,再不敢和大明对着干了,因此连续派人请求归降。

    郑洛在研判之后认为火落赤余部已经失去胆气和力量再与大明作对,而此时尹尔都齐等人也对火落赤进行威慑,告戒他不要再做蠢事,因此最终明廷接受了他的请降,命令他镇守剩余的青海土默特领地——至于战争中被大明收复的西宁周边地区,那自然是不会给了。

    这样,火落赤在叛乱中损失了自己的弟弟和两万部曲,转了一圈又回到大明——或者说土默特治下。

    不过这场大败影响了火落赤在青海的威望,此后几年青海当地又前后冒出几个部落反抗他的统治,导致他不得不先后出兵平叛,因此青海土默特整体实力继续呈现下降趋势,到现在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拿出三万大军——很大概率是不能了,或许还能有两万多人的实力吧。

    由于青海土默特的位置关系,火落赤的统治名义上归土默特管辖,但既然青海与土默特本部中间那隔了大明的河西走廊,自然他事实上是半独立的。

    半独立有好有坏,好的是土默特本部一般不管他在青海到底怎么干,坏的是青海有事也很难求到土默特本部的支援,而事实上青海不仅当地时不时有人反抗,还要面对雪区的一些藏民部落侵袭。

    如此一来,他那两万多人的总兵力本来就已经不太够用,现在还要奉命作为甘肃的左翼……就算他不敢不出兵,想必能拿出的力量也有限。

    高务实估计,他大概也就能拿出个一万蒙古骑兵,而且应该不太乐意打硬仗,多半只能负责一些牵制、袭扰之类的任务。

    当然,不管怎么说,出兵总好过不出兵,更好过被布日哈图说动而再次反戈一击。这样一来,左右两翼都有一万蒙古骑兵可用,对于甘肃当前的守卫形势多多少少会有些作用。

    宋应昌对于高务实的安排非常赞同,而且他知道这其中还有个关键,那就是针对沙赤星、火落赤二人的命令只有高务实下达才最有效力。

    这倒不是说其他大明官员下达的命令就没用,而是其他人的命令下去,沙赤星和火落赤很可能没那么上心,甚至搞个阳奉阴违、推诿塞责什么的,那也完全不足为奇。

    但高务实的命令就不同了,右翼蒙古没有谁敢无视,甚至把汉那吉、钟金哈屯也不敢。经过这么多年的渗透,再加上他高务实在蒙古的赫赫威名,现在他的命令在右翼蒙古中恐怕远比皇帝的圣旨还好用。

    宋应昌很快执行了命令,同时高务实也亲自修书给相关人等,对他们给出“建议”。所以说人治社会和法治社会不同,在这个时代,高务实就算现在立刻辞任回家,但他的话照样有很多人根本不敢不听。

    回京之后第二天就这样在忙碌中度过,好不容易打算休息的高务实刚从书房准备回卧室,忽然发现高渊的房中竟然还亮着灯,不由得有些好奇。

    略微沉吟之后,他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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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三)父与子

    高渊在日新楼中是有单独的居住和作息区的,一共有二十多间大小房间。其中包括卧室两间、书房两间、会客室一间、书童房一间、侍女房一间、娱乐室一间、音乐室一间、画室一间等等。

    之所以卧室和书房有两间,这是内务部的安排,说是为了让大少爷不要总在同一间卧室就寝,可以提高安保层级。开玩笑的说,这比高务实这个当爹的待遇还好,因为高务实自己的卧室是他和黄止汀共享的,只有一间。

    只不过,高务实未必一定在这间卧室休息,毕竟几位妾室都有自己的房间,且同样都配套着侍女房、书房、乐室、画室之类。

    高务实在修建日新楼之前,就有了见心斋别院的白玉楼。那是一处很类似法国王室枫丹白露宫的建筑群,建筑规模和占地面积都很大。

    后来修建日新楼时,则是以他原先在京师的府邸为基础,加上成国公朱应桢将原属于他在尚书高府以北的两处宅子卖给高务实而建成。

    虽然三个宅子加在一块儿,在京城之中算是占地面积相当可观了,但到底还是比不得城外香山的白玉楼建筑群,因此楼前的广场、周边的花园什么的,也就都小了不少。

    只是,楼宇主体依旧有些欧式宫殿范,不过细节上加入了很多大明的元素,同时去掉了天主教建筑方面的很多宗教色彩。

    总之,高渊所住的那个“角落”,很大程度上可以看做自成一体。既不完全脱离日新楼主体,又不完全嵌入其中,更像是从主体建筑延伸出来的一个单独部分。

    高务实过去的时候,由主楼部分走到“副楼”部分时,过道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名侍女,她二人见到老爷前来,显然颇为惊讶,立刻跪倒准备开口说“见过老爷”之类的话。

    高务实立刻伸手制止,小声问道:“大少爷还没就寝?”

    “是,老爷。”两位侍女同时小声回答,其中左手那名侍女还补充道:“大少爷今晚带了好些文书回房。”

    文书?高务实心中一动,点了点头,道:“知道了。”然后举步往高渊房间而去。

    从刚才高务实在外面看到的灯光判断,高渊此刻在他的南卧。这间卧室连通着一间书房,高务实估计他早前可能是带着文书去了书房,后来才回到卧室的。

    走到卧室门口,高务实敲了敲门。里头传出高渊的声音:“我还没困,不要催了。”

    高务实不觉莞尔一笑,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没开口说话,反而又敲了敲门。

    “怎么回事?”高渊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不满,又带着些许疑惑:“不是说别催了吗?”

    但说话之间,里头有一个轻快的脚步声响起,房门很快也打开了。一名和高渊年纪相差仿佛的年轻侍女有些疑惑地打开门,一间来人是高务实,当下吃了一惊,退后两步跪倒在地,口中略带惊慌地道:“奴婢见过老爷。”

    高务实看了她一眼,见其衣冠整肃,点了点头:“免礼。”然后便往房中走去。

    这时高渊已经听出是父亲亲临,正急忙起身。高务实见他手里果然拿着一本册子,便问道:“这么晚了还没睡,在看什么?”

    让高务实略微有些意外的是,高渊似乎有些紧张,支支吾吾道:“这,这是……南疆的一些卷宗。”

    他这神情让高务实更加疑惑了,皱着眉头一伸手:“拿来为父看看。”

    高渊喉头一紧,明显吞了一口吐沫,但却不敢不遵父命,只好将手中的册子递过去。

    高务实接过来翻到书面扫了一眼,有些纳闷道:“勃固王国户籍简报?看这个你紧张什么?”

    这下反而轮到高渊愕然了,他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此……此是户口版籍。《商君书》言: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者也。能胜强敌者,必先胜其民者也。故胜民之本在制民,若冶于金、陶于土也……”

    这下高务实知道儿子为何紧张了——中国古代社会的户口版籍一贯有国家政权的象征意义,不经皇帝认可是不能随意查看的[注:户部或者相关官员不算,因为身居其职就意味着皇帝委托掌管]。

    高务实明白过来,但却觉得颇为好笑,不过此时他还是忍住笑,故意板起脸问道:“何以偷看户口版籍?”

    这话有些像质问,高渊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加上他差不多正在变声期,声音听起来更是有些怪异:“孩儿……孩儿只是因为此行南疆是欲征服阿拉干,而调用兵力则出自勃固,因此想了解勃固王国具备何等实力……孩儿绝无他意,请父亲明鉴。”

    “唔。”高务实未置可否,自顾自坐到高渊书桉前的紫檀木椅上,把手中的勃固户籍简报扔到高渊书桌上,问道:“还拿了什么来?”

    高渊更紧张了,甚至身子都看得出在微微发颤,最后认命一般道:“还……还有勃固、阿拉干等地堪舆详图,京华在勃固各企业简报、勃固警备军编制简报、六大警备军历年大比及演练简报、勃固警备军平叛剿匪记略、南洋舰队……”

    “还挺全面嘛。”高务实没等他说完,打断道:“既然都是简报,那现在你看了多少了?”

    “父亲恕罪,已经……已经快看完了。”高渊终于忍不住跪倒地上,一副认罪的模样。

    “动作挺快。”高务实点了点头,道:“那我考考你。”

    “啊?”高渊本来已经打算听父亲的“判决”了,谁知道根本不是,愕然抬头道:“考考孩儿?”

    高务实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提问了:“勃固警备军有兵几何?预备役几何?近五年来大比成绩如何?划拨你此次指挥的两镇统制姓甚名谁?此战后勤能否全由勃固本地供应?当前勃固王国之国力能支撑阿拉干战事多长时间?”

    高渊没有立刻回答,似乎脑子还没从震惊中恢复,他试探着问:“父亲……您不生气?”

    “生气什么?生气你知道大战之前应该做些功课?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高务实斜睨了他一眼,摆手道:“不过,你要是看过这些之后却回答不了刚才这些最简单的问题,那为父说不定就真的生气了。”

    “是,父亲!”高渊见父亲不像是在说笑,立刻精神一振,回忆了一下刚才高务实提出的问题,沉吟着道:“勃固警备军计有四镇,总兵力应为五万零八百。由于该王国西北要防备阿拉干,北部要提防缅甸复起,固勃固警备军一直保持满编。

    但是勃固警备军的预备役人员相较于定南、升龙、金港三军则明显偏少,只有三万四千余人,而且几乎都是归化汉族,移民汉族仅有两千多人。

    这是由于勃固从海运移民的角度而言在南疆诸国中距离最远,吸纳移民也相对较少。这可能导致勃固警备军预备役的战斗力弱于定南、升龙、金港三军。

    不过,近五年来勃固警备军的大比成绩倒还不错,尤其是最近两年大比,两次都拿到亚军头衔,力压升龙、金港,仅次于定南警备军,甚为可靠。孩儿以为,这可能……可能是母亲对于阿拉干征服之战早有准备,所以对勃固警备军严加要求所致。”

    他说到这里,高务实眉角轻轻一动,吓得高渊没敢继续。但高务实却没说什么,见他停了下来,摆手道:“你继续说。”

    “是,父亲。”高渊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道:“划拨为对阿拉干作战的两镇警备军乃是勃固警备军第二镇、第三镇。此两镇目前已经受母亲之命往边界而去,不过母亲之前告诉孩儿,他们在孩儿抵达之前会停留在勃生。”

    勃生在后世是缅甸的重要港口城市,也是尹洛瓦底省的省会。位置在缅甸国境西南部,尹洛瓦底江三角洲的勃生河左岸,南距河口120公里,该地东距仰光约150公里。

    高渊本来打算继续回答后续问题,但此时高务实插了一嘴,问道:“以你所见,你母亲为何让两镇停留在勃生?”

    这一问稍稍打乱了高渊的思路,他顿了一顿才到:“孩儿以为,这是因为勃生有几个适合屯驻大军的优势。”

    高务实点头道:“说说看。”

    “是,父亲。”高渊说着,却走到书桉前找到一张堪舆图,铺开来指着勃生的位置道:“父亲请看,勃生此地距离阿拉干边界有二百余里,阿拉干人很难察觉我方在此屯驻兵力的变化,但此处离勃生河口港却不算远,而且有较为宽阔的河道可以用于运兵……”

    “运去河口港?”高务实问道。

    “是的,运去河口港。”高渊点头道:“孩儿在您来之前已经仔细想过了,母亲将此二镇调往勃生的意思,其实就是不打算如当年缅甸东吁王朝那样从若开山脉中部强攻,也就是不打算走陆路进攻。

    否则的话,母亲就应该将兵力调往缅甸西部,比如调去卑谬或者更北一点的林汗……那两地才是离若开山脉中间可供强攻之峡谷最近的地方。”

    高务实终于露出一丝笑容,点头道:“那么,你母亲把这两镇调往勃生,你认为其中有哪些考虑?”

    “孩儿以为,既然是调去港口,那自然是打算弃陆从海,利用我南洋舰队的海上优势走海路奇袭阿拉干。至于勃生的优势,孩儿目前所看到的至少有这么几点:

    其一,勃生这些年虽然没有兴建造船厂,但因为此地及附近有许多优质柚木,因此建设了两处比较大的锯木厂和一处重要的船舶修理厂。

    这将非常方便对南洋舰队正常损耗和战时损失进行紧急修补,因此也方便了保障此次作战。孩儿甚至认为,这两处锯木厂和一处修船厂在建设之初,可能就是存着这样的目的。”

    高渊说到这最后一句时,一直注意着父亲的神情,高务实也没有隐瞒什么,点点头,简单的回答道:“然。”

    “父亲高瞻远瞩。”高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又继续道:“其二,勃生周边是一块不小的三角洲地带,乃是勃固的主要产粮区之一,其大米产量颇为充足。

    但是,由于从勃生将粮食运往我大明境内或朝鲜、倭国距离较远,需要绕过龙牙海峡(马六甲海峡),因此远不如从安南、柬埔寨起运,故这些年来并未如此行事。

    这就使得勃固目前的储备的大米非常充足,可以说积粟满仓,完全可以由此地发起战事,并通过南洋舰队保证运输……可见父亲与母亲对此也早有计划。”

    “为父知道此事,但具体操办都是经由你母亲之手。”高务实随口答道,然后又问:“除了海上优势和粮食储备,你还看到什么了吗?”

    “其他……”高渊挠了挠头,他觉得父亲既然这样问了,那意味着肯定还有其他方面,可是他一时半会儿却着实看不出来。高渊不禁有些着急,虽然高务实并未催促,但才不过一小会儿,高渊的额角甚至就已经有些见汗了。

    看得出来,他很在意父亲对他的评价。

    高务实却并未怪罪什么,反而点拨道:“战争并非只是战争。还记得那句话吗:‘战争是政治的延续’。既然已经想不到把这两镇大军放在勃生于战争方面还有什么明显的用意,那何不想想政治方面呢?”

    “政治方面?”高渊有些不理解。他毕竟才十三岁,军事问题对他来说比较直观,通过高务实、黄止汀乃至刘馨的言传身教,他可以学习得比较快,可是政治问题……这东西说夸张一点,那是能学一辈子的,他现在哪里能有多少深刻理解?

    又等了一会儿,高务实见儿子确实想不到,便再次点拨了一句:“勃固当前的政治格局是怎样的?缅甸战败这么多年了,赔款也基本都还清了,现在又是何等局面?

    这两方在当前的局面下能够维持某种微妙的平衡,那么一旦两个镇的警备军离开勃固,又是否会出现什么变化呢?如果是会有什么变化的,那么这两镇由何处出兵,与这变化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

    高务实没等他回答,而是站起身来,最后说了一句:“今晚就先到这儿,先休息吧。明日你再好好想想,等到明日夜里,再来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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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四)文华召对(上)

    次日上午,高务实本打算按照原定计划去见心斋别院与董一元、刘綎见上一面,也免得有一种把人往别院一送就不管不顾的感觉,同时这也有让刘家兄妹获得久别重逢之机的意思。可惜这个想法出了点意外,董一元和刘綎居然进城来了。

    高务实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兵部一大早派人通知他二人进城来的,说是昨日文华召对中内阁和兵部对于甘肃当前的战况应对建议没有得到皇上首肯,预计今日可能会把他二人宣进宫里咨问一二,故兵部提前通知他们进城来候着。

    原来如此。高务实点了点头,便留下董一元谈话,让刘綎去见自己妹妹。不过,他和董一元也没聊几句就有内宦前来,同时宣召他和两位总兵一同去文华殿面圣。

    刘綎这时才刚刚和刘馨见面,兄妹俩话都没说上几句就被叫走,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但皇帝宣召可不能拖拉,他也只好把给外甥和外甥女的礼物留下,自己先告罪离开。

    高务实见状安慰道:“等召对事罢,明日我也住到白玉楼去,届时也就方便了。”

    刘綎以为高务实是单为此事而移驾白玉楼,忙道:“岂敢劳动侯爷。”

    高务实摆手道:“本就要去的,内兄不必见外。”

    刘綎听他此时改称自己“内兄”,那就是按照家人来论了,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答应下来。

    三人在内宦的带领下一路往宫里而去,等到了文华殿,立刻被宣召而入。此时文华殿中果然还是那些人——皇帝、五位阁老外加兵部尚书宋应昌。当然,非要纠结的话,陈矩和王安也在。

    “臣高务实(董一元、刘綎)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朱翊钧摆了摆手,对王安道:“赐南宁候座。”

    此时殿中除了陈矩与王安之外并无其他内侍,王安便亲自搬了椅子给高务实,恭恭敬敬道:“侯爷请坐。”

    “有劳厂督了。”高务实笑着客气了一句。此时他倒也不和皇帝客气,因为此时其他五位阁老和宋应昌都坐着,估计刚才这召对已经进行了不短的时间。

    朱翊钧主动开口道:“日新,你昨日没来,有些情况可能不太清楚。李汶和徐三畏都有新奏疏呈上……陈矩,你来说给南宁候听。”

    “遵旨。”陈矩领旨,对高务实道:“侯爷,李制军与徐抚军昨日都有上疏,二位疆臣对甘肃目前面临的兵危各有看法,向朝廷提出的请援也颇为不同,昨日召对……没能讨论出结果。

    大致而言,李制军认为当下肃州方面虽然已遇挫折,但甘州五卫乃是近年来数次加强过的,其兵力有三万左右,依托甘州城防与周边坞堡体系,当能遏制察哈尔兵锋继续向东。

    因此,李制军认为只要甘州全力防守,等候青海、阿察秃两处土默特骑兵集结,威胁到察哈尔贼军两翼,则察哈尔便一面陷入久攻不克之窘境,一面又要担心侧翼被袭,便只剩下退兵一途。

    同时,固原距甘州有一千二百里之遥,急切间根本来不及援救,若强行派出救兵,恐怕才走到半路而察哈尔已退,徒耗粮饷罢了。故只需甘肃自行调动兰州、西宁等地驻军往永昌集结,察哈尔贼军探知便当知难而退。”

    陈矩顿了一顿,见高务实没有要问询之意,便又继续道:“而徐抚军之观点则几乎与李制军完全相反。徐抚军认为察哈尔自夺占叶尔羌,已经休养生息七八年之久,如今麾下也有叶尔羌当地兵员,可见已经彻底完成掌控,实力比之当年不减反增。

    如此,甘州三万兵未必能确保守住各处,即便甘州城不失,周边坞堡恐怕也会大有损伤,一旦连续丢失坞堡,便可能继而影响城中军心。而两翼土默特骑兵虽各有万余可用,眼下却也未必能信。

    徐抚军认为,青海火落赤部野性难驯,昔年不过被迫服软,一旦如今战事于我不利,恐怕别有意动,不可尽信。

    阿察秃之沙赤星虽是钟金哈屯之子,但其过于年轻,在军中威望如何尚不可知,用兵之能亦然。故其忠诚即便可信,战力却不好说,是以能否胜任侧翼,也还在两可之间。

    如此说来,则两翼皆不可尽信,若只凭甘州五卫固守而无大军来援,察哈尔主帅布日哈图未见得会选择退兵。

    徐抚军认为,布日哈图可能会选择联系火落赤,说动他反戈一击,或者至少按兵不动。然后他在集中兵力击破沙赤星部,则我军两翼俱废,甘州顿陷孤城之势。

    此时一旦无大军来援,怎知布日哈图不会坚持围城,等着耗尽我军兵粮?届时西北大局彻底崩坏,山丹、永昌沦陷不远,凉州、西宁沦落火海,兰州、临桃亦难自持,由此关中震动不可避免也。”

    高务实见陈矩不再继续往下说,估计以上就是李汶和徐三畏各自的意见,因此问道:“那么,昨日召对争议在何?”

    陈矩扫了诸位阁老和宋应昌一眼,道:“或以为西北储备不足,大军相援的确力有不逮;或以为甘州既陷危局,无论储备如何,总不能见死不救……总之,或是赞成李制军所见,或是认可徐抚军所言。”

    其实高务实之前就建议过调动青海和阿察秃地区的土默特骑兵作为甘州两翼,按理说他应该毫不犹豫赞成三边总督李汶的意见,让甘州和两支土默特骑兵自主解决此次甘肃之事。

    不过,徐三畏这次提出的问题倒也不能说无的放失,他的担心的确也有道理。

    火落赤这厮可是有前科的,如果现在布日哈图找到他并且成功将之说动,不说让他反戈一击,只要他按兵不动或者故意拖延,这甘州左翼就算是废了。

    甘州右翼的沙赤星也的确有徐三畏所说的问题。沙赤星是钟金哈屯次子,俺答汗死的时候——也就是万历九年那会儿,沙赤星才刚刚学会走路,所以现在算起来他也才二十来岁。

    这些年土默特虽然配合大明发动过几次作战,但其中也没沙赤星什么事,他是伐元之战结束后才被分封到阿察秃的。在这种情况下,徐三畏怀疑他在土默特军中的威望,甚至怀疑他根本没有展现过的用兵能力,这都再正常不过。

    考虑到察哈尔大军是布日哈图亲自指挥,而布日哈图的能力母庸置疑,那么徐三畏怀疑他会一边安抚住火落赤,一边集中兵力击败名声不彰的沙赤星,自然也就合情合理,朝廷不可能不考虑。

    但回过头来说,李汶的看法也不能说错,西北的问题往往出在两个方面:距离和后勤。距离太远就意味着很难搞什么兵贵神速,后勤困难就会导致稍稍动兵便花费巨大,因此这两个难点又几乎总是相伴而生。

    只要动兵就花费巨大,每次动兵还很难快速结束,因此花费更大。相距太远又导致以步兵为主的明朝大军难以快速赶赴战场,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只要对方觉得难以击败,便会选择暂时遁走,于是明军要么白跑一趟,要么停在当地和对方耗着。

    大明虽然底子厚,但奈何人家是游牧,他们耗在那儿的损耗可比明军轻得多了,这么耗下去显然不是事。

    因此,大明针对他们的防御体系一贯都是城池加坞堡的模式,也就是一旦游牧寇边,明军和当地汉人就集中进城池和坞堡[注:也称墩堡]死守,等到人家久攻不克自行退去便算胜利。

    坞堡是大明边军防卫体系很重要的一部分,有战事时可作缓冲,供人居民居住,坞堡内可以屯军,无战事时可在墩堡内耕种,以供军需,虽然只能供应部分,但也总是一大裨益。

    其实在高务实看来,李汶和徐三畏的观点虽然看似对立,但事实上两人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做判断的,本身的态度并不存在对错。

    李汶这个三边总督负责整个陕、甘、宁,在他的立场上当然会觉得不能把全部力量都拿去给甘肃。

    这里有一个不可明言的想法:你甘肃要是真丢了,那好歹也只是甘肃,我陕西本来至少还有防守之力。但是,如果此时你甘肃刚刚被寇边我就全力去支援你,万一这股力量也丢在甘肃,到时候察哈尔大军直接杀进关中来,那可怎么办?你我二人的脑袋加在一块儿也不够砍啊。

    而在徐三畏这个甘肃巡抚眼里,那显然我甘肃是一线,你居于二线的关中当然要全力支援啊。此所谓“河西宁则关中安”,我河西要是丢了,你关中难道就能苟全?

    高务实想想不禁摇头,其实他二人的问题就在于只站在自己的位置高度来考虑问题,没有达到更高的战略层面——当然,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就算想站在更高的层面来看待,也缺乏对全局的了解。

    这其中最关键的问题,就是他们并不清楚自己掌控之外的力量到底是个什么水平。说得明白点,他们只知道自己有多少粮食可以使用,有多少兵员可以调动,而不知道在朝廷层面能动用的财力物力人力现在有多少。

    或许在他们看来,朝廷这些年连续大战,就算不说兵力吧,至少物力财力肯定花费巨大,甚至直到现在都还没确定平倭之战到底算不算打完了。

    平倭之战可是高务实主持的,李汶和徐三畏肯定不会觉得自己能和户部尚书“争预算”,所以朝廷就算有钱有粮,也只会拿去给平倭大军,对他们这边恐怕不会匀出多少来支持。

    因此,两人都是站在自己能够调动的资源前提下考虑应对,也就有了以上的南辕北辙。

    至于昨天的召对,高务实也没问到底是哪些人支持李汶、哪些人支持徐三畏,这其实不重要,因为……改革后的大户部,实情如何只有他高务实最清楚,哪怕其他阁老也只能猜测,根本没个实数在心里。

    朱翊钧见高务实面色如常,稍稍安心了一点,问道:“日新以为他二人谁的想法好点?”

    高务实看了皇帝一眼,又看了诸位阁僚一眼,道:“两人的看法都不算错。”

    朱翊钧一怔,皱眉道:“可现在总要采纳一方。”

    “臣倒觉得都能采纳。”高务实笑了笑,道:“不过在他们的观点之外,还可以加以一定的补全。现在简而言之,李制军认为不能轻易派遣援军,以免削弱关中力量,这算是某种底线思维。徐抚军则坚持认为欲固关中,先安甘肃,所以坚决要求援军,以免甘州出现意外。

    可是,对于朝廷来说显然还有其他选择,例如将甘、陕乃至鄂尔多斯的一些可用而非经制之军集中起来,让他们去支援甘州。”

    “日新是说让赋闲在家的将领带上家丁去甘州?”朱翊钧反应倒也挺快,但他马上皱眉道:“是仅仅只让他们戴罪立功,还是要发饷发赏?哦对了,鄂尔多斯之军又要如何使用,与戴罪立功有关吗?”

    高务实道:“出征自然要发饷,打赢了仗也自然要赏赐。这些赋闲在家的将门家丁可是不少,打起仗来也是战力不俗,但那些将领平时养着他们还行,大军出征时刻未必养得起,只能由朝廷补贴才能激发战意。

    至于鄂尔多斯么……皇上可还记得博硕克图?他原先在蒙古的官职可是相当了得,乃是济农,名义上仅次于大汗。

    但是,由于西北之乱时此人助纣为虐,后来一直受罚至今。如今西北有警,那么大可以用取消惩罚为条件,使其为朝廷出力——甚至连饷银都免了,何乐而不为?”

    高务实这番话说完,朱翊钧还没说好或不好,王家屏却主动问道:“若放了博硕克图,此人不会再做蠢事吧?”

    这个问题显然很要紧,尤其是大明的文官比武将们更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担心放了博硕克图之后这货又和朝廷唱反调。他到底也是济农,在蒙古人中的号召力还是真实存在的,要是为此搞得河套大乱,可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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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被迫参加了三个小时的线上家长会,真是烦死了,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要说,尽耽误时间。

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五)文华召对(中)

    博硕克图济农,鄂尔多斯部名义上的统治者,其于十三岁时被叔父切尽黄台吉拥戴继位。

    这件事要简单说一下,博硕克图的祖父就是明代史集种着名的“吉能”,他和俺答汗是兄弟关系。吉能比俺答汗先死,其子布延巴图尔鸿台吉继其位,不久之后奉俺答汗命西征瓦剌。

    布延巴图尔鸿台吉的西征一开始是大胜,降服了辉特部,但布延巴图尔鸿台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导致被辉特部首领额色勒贝反戈一击杀死。

    当时俺答汗对瓦剌的战争并非一战而全胜,而是时不时就西征,降服了瓦剌之后便收兵,收兵之后瓦剌又叛,陷入某种循环。而西征这件事,其实当时主要就是布延巴图尔鸿台吉和切尽黄台吉二人轮流负责的。

    现在,布延巴图尔鸿台吉死了,切尽黄台吉大怒,立刻再次发动了一次西征,狠狠地为兄长报了仇。回来之后,他就拥立了布延巴图尔鸿台吉之子博硕克图为新的济农。

    博硕克图成年后一直想要恢复蒙古的荣光,不顾俺答封贡体系已成,很是制造了一些小规模的边患,但总的来说还是被切尽黄台吉尽力遏制、调解,算是没有酿成大祸。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切尽黄台吉身体渐渐变差,博硕克图的野心开始失去抑制,最终被蓄意挑起西北之乱的布日哈图说动,出兵支持哱拜之乱。

    可惜博硕克图高看了自己的本事,明廷很快下诏由高务实经略西北,平定西北之乱。高务实联络顺义王把汉那吉,又威逼利诱双管齐下,使得切尽黄台吉之子尹勒都齐调集切尽所部精锐随同明军出征平叛。

    最终博硕克图中计,先是趟了一波地雷阵,然后强冲了一波刺刀阵,最后在绝望之下准备逃跑,却发现漠南第一勇士脱脱恰台吉已经恭候多时。

    恰台吉倒没有杀他,毕竟他是黄金家族的血脉,于是被带回归化城软禁起来,而鄂尔多斯部则被高务实下令,由太虎罕同摄政。

    太虎罕同,又称台噶勒准根哈屯,她是布延巴图尔之妻,博硕克图之母。太虎罕同是大明这边的俗译,“太虎”为汉语“太后”的蒙语音译,“罕同”则即“哈屯”。

    还有一点就是,她其实又是切尽黄台吉的堂姐,而且与切尽同为亲明派,十余年来尽力维护与大明的通贡互市关系,深得大明朝野赞赏。

    在原历史上的万历十五年,其子博硕克图济农率兵出河套西行,欲攻略明边,她曾再三哭劝,又派人劝阻,可惜博硕克图均未听从。结果不出所料,博硕克图不仅本人兵败受伤,还连累爱女被俘(注:百度百科写的是孙女被俘,此记载应有误,因为此时博硕克图年仅二十二岁。亦或者百科里的“孙女”是指太虎罕同的孙女,那就无误)。

    太虎罕同遂出面向明廷谢罪,博硕克图之女被释还,博硕克图本人亦获准从西海经甘肃返回河套,大明与鄂尔多斯部遂恢复了通贡互市关系。

    由此可见,台噶勒准根哈屯与土默特钟金哈屯一样,都是亲明派,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鸽派”。

    不过高务实选她代博硕克图摄政的原因还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和钟金哈屯还有区别:钟金哈屯因为继承了俺答的大量本部,乃是实打实的实力派,而台噶勒准根哈屯却没有钟金哈屯那样的实力,她在其子博硕克图“亲政”之后,就“奉还大政”了,手里只有很少量的一支卫队,除了本人的身份和威望之外,她在河套内部并无太多势力可言。

    高务实的考虑是,台噶勒准根哈屯作为博硕克图的亲生母亲,在孙儿没有、儿媳也已经不在的前提下,代儿子摄政是理所当然的事。同时她又没有个人势力,不至于搞出什么汗帐本部的内部倾轧,使济农本部实力受损——她要是真有这个意愿,当初博硕克图说不定也没法顺利拿到大权。

    与此同时,她和切尽一系关系密切。高务实当时认为即便切尽本人真的去世,尹勒都齐也不大可能对他的姑妈如何,毕竟台噶勒准根哈屯是个很克制的女人,不会轻易去挑衅侄儿,尹勒都齐就算有心,也很难找到什么合理的理由去和姑妈相争。

    但双方的这个“不争”本身也是表面上的,台噶勒准根哈屯肯定不会允许尹勒都齐蚕食她儿子的部下、领地,这是一个母亲必然的心态。而如果她届时所面临的压力真的过大,按照她亲明派的身份来说,可以求助的对象就只剩下两个,要么是土默特,要么是大明。

    然而不管她是求助土默特,还是求助大明,高务实的目的其实就都已经达到了:大明都有机会将力量和影响力更加深入的渗透进鄂尔多斯部内,尤其是其高层之内。

    长此以往,就如同土默特现在根本离不开大明一样,鄂尔多斯部迟早有一天也会如土默特一般无二,能且仅能充当大明的小弟。

    高务实的算计非常准确,西北之乱此后的这约十年左右,鄂尔多斯颇为老实,大明要求他们出兵从征,他们就出兵从征,平时也老老实实按照大明的规定互市。如此,双方关系日益密切,连带着鄂尔多斯的经济情况也更好了。

    唯一的一点点“不愉快”,就是太虎罕同几乎每年都会上疏朝廷,希望朝廷特赦她的儿子博硕克图,希望儿子能回到尹金霍洛,重新统帅鄂尔多斯部。

    不得不说,太虎罕同是个好母亲,也是个聪明的统治者。不过大明朝廷是出了名的强硬,这些年来一直也没批准放回博硕克图。大明皇帝没点头,把汉那吉自然也不敢放,因此博硕克图就这么在归化城被软禁了十来年,直至如今。

    现在,高务实提出要放了博硕克图。朱翊钧倒还好说,毕竟他在事关蒙古的问题上完全信任高务实的判断,反而王家屏——或许还不止他一个,很多大明朝臣都怀疑博硕克图是否可以信任。

    要知道,他当年出兵帮助哱拜就是因为布日哈图的怂恿,现在寇边甘肃的蒙军主帅恰好又是布日哈图,万一这厮又被布日哈图给说动了,那可怎么得了?

    不过高务实既然敢这么建议,显然也有把握能控制博硕克图。他微微笑道:“元辅有所不知,如今鄂尔多斯部的情况已经与当年西北之乱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博硕克图就算现在回去,威望也早已一落千丈……”

    “既然如此,那还要他回去做什么?”这次却是沉一贯发问。

    高务实也不计较被打断,看了沉一贯一眼,道:“正是在这种情况之下,博硕克图才会更好地为我所用呀。

    蛟门公,博硕克图被软禁在归化十年,威望一落千丈,若是眼下无事却放他回尹金霍洛,那么他就要想方设法找机会重竖威望,而蒙古人在这种事上几乎只有一个办法:打仗。

    打仗,但不清楚打谁好,如此就会形成某种威胁,因为他也有可能选择寇边我大明。然而现在不同了,不需要他做选择,一回到尹金霍洛就能直接领兵出征,去与布日哈图一战,这岂不是一种因势利导?”

    沉一贯皱眉道:“日新公的意思一贯自然明白,但此处依然没说明博硕克图为何就会老老实实遵旨……还是那句话,他不是依旧可能选择寇边我朝么?”

    高务实摇头道:“条件已经不允许了,鄂尔多斯臣服大明多年,这些年来数次从征又额外得了不少好处,眼下鄂尔多斯谁还愿意与大明为敌?博硕克图就算回去,也不可能违逆众人,闹得众叛亲离。

    而反过来呢,他当年就是因为听信了布日哈图的鬼话才帮助哱拜,最终被害得软禁十年,威望扫地。现在既然有机会找布日哈图报仇雪恨,同时又能顺应部众之意,还可以向我大明证明自己早已幡然悔悟……这么多利好摆在眼前,他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

    这番话说出来,众人果然再也无话可说。王家屏啧啧称奇,道:“日新,你当年让顺义王软禁博硕克图之时,莫非就已经有了这些考量?”

    高务实笑道:“元辅高看务实了,其实当年之所以这样安排,最主要的用意是故意造成鄂尔多斯最高权力真空,让太虎罕同、尹勒都齐、古克尔岱三方势力维持某种平衡,于是就能方便我大明持续对鄂尔多斯保持操控,同时也能更快的渗透,使该部形成对大明的依赖。

    至于博硕克图本人……不瞒元辅,当时是打算等太虎罕同去世,才会建议皇上把他放回去,以避免尹勒都齐与古克尔岱两派在失去太虎罕同调和之下互相打起来坏了大局。”

    原来如此。

    众人这才相信高务实对蒙古诸部的了解程度确实不一般,各种布局不仅十分全面,而且妙到巅毫。那些自诩勇士的蒙古首领在高务实面前,个个如同五指山下的猢狲,纵有百般伎俩、千般能耐,到底也只能乖乖受着。

    不过,显然高务实还没说完,此时他又道:“博硕克图放回去之后,自然是要让他去找布日哈图碰上一碰,证明一下自己幡然悔悟的。

    不过,却也不能只让他自己一个人带兵去,尹勒都齐、古克尔岱二人也都少不了,也要派人一同前往。尤其是尹勒都齐……臣打算让他所部派出最多的人马。”

    朱翊钧奇道:“这又是为何?”

    “博硕克图的济农本部当年就有部分受创,这些年来太虎罕同为了证明忠诚,每次从征又都是鄂尔多斯各部中派兵最多的,因此受创也最重。现在鄂尔多斯内部反倒以尹勒都齐所部最强,太虎罕同、博硕克图母子的济农本部次之,古克尔岱又次之。

    这种局面并不太好,臣以为最好是博硕克图最强,尹勒都齐、古克尔岱次之。如此,博硕克图可以确保鄂尔多斯部不会分裂,尹勒都齐、古克尔岱二人又反过来能让博硕克图不敢作出一些背离朝廷的蠢事,这样便能确保河套始终尽在掌握。”

    朱翊钧恍然大悟,笑起来点头道:“不错,这个主意很好。而且……呵呵,朕觉得你这里头还有一个用意。”

    高务实也笑了,道:“圣明不过皇上。尹勒都齐虽是切尽之子,但却不像乃父那般,能够一切以大局为重,他是有一定私心的。

    因此,此番出兵若以他兵力最盛,其对博硕克图的态度就未必能做到毕恭毕敬,最终可能导致他二人之间产生一些隔阂……这对我大明而言也是有利的。”

    皇帝和诸位阁老们听了这些还好,一直处于旁听状态的董一元和刘綎却是背嵴生寒,纵然他们都是高务实的嫡系,也不免心中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对侯爷有任何不忠之举,但凡侯爷有所命令,一定要立刻遵从、不折不扣,否则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神之间,两人都漏听了接下来一些对话,直到皇帝的声音响起:“董一元、刘綎,你二人所部既然已经归国,如今西北有警,便也去西北适应适应,准备接下来在朝廷反击之时出力,如何啊?”

    皇帝问“如何”绝非提问,只有傻子才会说不行。董一元和刘綎连忙跪下接旨,不过答应下来之后,董一元却面有难色,启奏道:“皇上,臣年老多病,此次东征平倭已然颇不堪用,原欲乞休……今既有诏,不敢不效,然老迈之躯不足用,特请皇上垂怜,使臣子继舒代臣出征。”

    朱翊钧听得一怔,下意识朝高务实投去问询的目光,高务实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朱翊钧便问道:“董继舒是么?他如今所任何职?”

    董一元忙答:“回皇上,犬子时任赤城马营堡守备。”

    “只是守备啊……”朱翊钧略微皱眉,朝高务实看了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朝兵部尚书宋应昌望去,问道:“本兵,山西三镇或者陕西三边如今可有游击空缺?”

    宋应昌道:“回皇上,山西有偏头关游击暂时空缺,宁夏有兴武营游击暂时空缺。”

    朱翊钧点头道:“那行,董一元,令郎便先擢为宁夏兴武营游击,此次……就先归于刘綎麾下效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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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六)文华召对(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这个时空当中的万历天子武功卓着,这些年来朱翊钧越来越喜欢亲自参与军事方略的讨论,今天的文华召对也不例外。这不,现在又开始讨论起各路大军调动之后,具体应该怎么行动来了。

    既然是军事问题,朱翊钧毫无疑问仍是首重高务实的意见,其次则不是兵部尚书宋应昌或者管着兵部的周咏周阁老,而是董一元。

    高务实受皇帝重视不必解释,董一元则是因为他在多年的军事生涯中久镇陕甘。例如,西北之乱后董一元就在魏学曾、郑洛的先后指挥下从陕西一路打到青海、甘肃,而他当前的正式职务也是延绥总兵。

    因此,董一元对甘肃方面的作战显然是很有发言权的,如今趁他正好在京,朱翊钧当然也会问问他的意见。

    高务实刚才其实已经基本说完了战略层面的构想,接下来就是具体战术,朱翊钧便把这个问题抛给了董一元,想看看这位前线将领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

    其实如果从大明朝的习惯来说,朱翊钧这样做是有点坏规矩的,因为文官政治下即便是讨论军务,往往也是由文官们商量好怎么打,武将们只需要执行,只需要努力完成文官们交代的任务即可。现在朱翊钧先问董一元,无疑就是搞错了顺序。

    不过现在的皇帝陛下威望可不一般——托高务实的福,这近三十年的“万历朝”在对外战争中未尝一败,今上万历天子被视为中兴之主,几乎可以说文成武德了。他既然要董一元先说一说,那除非高务实站出来反对,否则大家也就不好作梗。

    高务实自然不会反对,别说董一元本来就是他的人且即将退休,就算和他毫无关系,高务实也不会认为让董一元先开口就能压自己一头。

    开什么玩笑,当前大明朝廷之中谁能在军事问题上压他南宁候高务实一头?他眼下的地位不说去比较开国时的徐达、常遇春等人吧,那至少也不会逊色于初代英国公张辅。

    虽说人家是国公爷,而他还只是侯爷,但谁都知道这是他文臣身份和年纪太轻造成的,他高某人离“盖棺定论”还早着呢。

    董一元显然也没想到皇帝会先问他,先是怔了一怔,然后便道:“回皇上,以微臣愚见,即便是青海、阿察秃两地土默特蒙古骑兵调集顺利,要抵达甘州附近也得花上小半个月,而河套骑兵(鄂尔多斯部)要抵达甘州,最快也是一个月之后了。

    这就是说,甘州至少要先撑住半个月,等两部土默特骑兵抵达甘州外围,吸引察哈尔蒙军分兵,减轻城中防守压力,振奋守军士气。继而再撑住半个月,才有机会配合河套骑兵主力来个里应外合,击败或击退察哈尔蒙军。”

    朱翊钧皱眉道:“不是说蒙古骑兵日行百里么,怎么会需要这么长时间才能赶到甘州?鄂尔多斯那边也还罢了,毕竟按照日新的意思,是要让博硕克图先从归化赶回尹金霍洛才能率军出征。

    可是,青海、阿察秃两地的土默特骑兵为何需要半个月才能赶到甘州?朕看他们的驻牧地就在河西两侧,离得并不远啊。”

    董一元解释道:“皇上有所不知,蒙古骑兵战时自然可以日行百里,可是他们平时并不都在一处,而是分散在广袤的草原各处,由各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

    这就意味着如果事前他们并没有要出兵作战的计划,那么从接到朝廷命令开始,到首领们命各部牧民集中于汗帐、帅帐,再到清点兵马出征,这其中就要花去大半时间。

    以臣对青海与阿察秃地区驻牧范围的了解来说,光是这个过程至少就要花掉十天以上,故他们两支骑兵出现在甘州附近,怎么着也是小半个月之后了。”

    原来是这样。朱翊钧明白了,看来以前的理解有误,蒙古人虽然打起仗来随时能进、随时能退,但开打之前照样也是要进行准备的,至少调集人马就很费时间——当然,这比大明还是快得多,至少他们几乎不必考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高务实比董一元更清楚朱翊钧这位“武功鼎盛”的皇帝底细究竟如何,见董一元虽然解释了蒙古骑兵的征调,却似乎默认了皇帝陛下了解蒙古骑兵的作战模式,只好轻咳一声,主动接过话头。

    高务实道:“皇上,董总戎还有一些细节没说明白。他方才说的半个月左右,乃是两路土默特骑兵抵达甘州外围的时间,其实即便到了那一步,也并不代表他们能立刻发动进攻。”

    朱翊钧诧异道:“这又是为何?他们又不需要等待辎重,既然到了战场,为何不能立刻开战?”

    “因为蒙古骑兵作战历来是十分重视侦察的。”高务实道:“通常而言,蒙古骑兵在作战之时,最注意做好前期侦察工作,几乎不打无准备之仗。

    例如作战之前,他们会尽量收集有关敌人的道路、河流、防御工事、军队组成即补养是否充足等方面的情报,并在战争中加以利用。

    蒙古军队行军之时,一般在大军的前面要派前锋,前锋的前面还要有哨骑,只要是几百人以上的小部分,就一定要在周围派出哨骑侦察。

    这侦察又分两种,一种是武装哨探,通常在周围有敌军时进行,哨骑往往登高望远,或者劫掠敌人,逼近敌人的营哨去获得情报。

    另一种是平时行军的哨探,以发现居民为主,一旦发现居民或旅客,都要捕获询问四周的地势、兵力分布、有什么要塞、有什么坞堡、哪里可以补给等等。

    这种哨探在行军时的分布,有时可以远至大军的前面两百公里之远。一旦发现情报,根据情报的重要程度层层上报直到统军大帅。

    也正是因此,三百年前鼎盛时期的蒙古军队几乎从来没有被伏击过。而在作战中,蒙古军队往往比当地军队更熟悉战场周围的环境,并能够利用当地的环境来帮助作战。

    而如今,各部蒙古在这些方面的能力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退化,但既然他们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是布日哈图这个察哈尔最后的名将,想必一定是不敢掉以轻心的。

    故此,臣对此二部进军速度之预计比董总戎还要悲观一些……臣以为他们恐怕要二十天左右,才能真正起到援助甘州的作用。”

    高务实这么一说,就轮到朱翊钧担心起来了,眉头大皱道:“徐三畏把甘州情形说得危险至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甘州眼下究竟能不能挡住布日哈图二十日勐攻?”

    董一元张了张嘴,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又把嘴闭上,朝高务实望去。不料高务实却对他笑了笑,道:“董总戎,你是陕甘宿将,有话但说无妨。”

    董一元连道“失礼”,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朝朱翊钧躬身道:“皇上,微臣以为甘州能否守住有一件事很是关键,那就是布日哈图手中是否又有大量火药。”

    他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包括朱翊钧在内的众人便立刻回忆起来,当年布日哈图可是学到了一手炸城墙大法的。虽说布日哈图那个炸城墙的手段比较原始,但只要被他搞成功,威力却是的确不小,只要火药数量有保障,炸塌城墙不在话下。

    宋应昌此时脸色一变,惊道:“不好,徐三畏的奏疏中说得很清楚,此次察哈尔蒙军是携带有大量鲁密铳的。既然带着大量火器,那他军中的火药自然少不了……”

    无防盗

    朱翊钧听得也是心头一紧,朝高务实问道:“日新,你说布日哈图那个炸城之法能否在甘州实施?”

    高务实倒还镇定,略微沉吟一下,答道:“他那法子其实是个呆办法,需要有人把大量火药密封埋在城墙脚下再突然引爆,通过这种陡然的震动使得城墙崩塌。因此,如果单从作战的角度而言,他只有两种办法能够达成这一前提。

    第一种办法是使用攻城器械为掩护,强行将大量火药送到城墙脚下。但这种法子太过明显,城楼、城墙上的我将士见了不可能无动于衷,一定会想方设法摧毁攻城车,亦或者射杀、炮击攻城车的推车士卒,使其无法达成目的。

    第二种办法则是挖地道,只要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再将密闭火药埋好,牵上引线,远远的点燃就能实施爆破。

    不过对于这种手段也不是没有办法应对:我军城中必有地听,可以查之是否有人在挖掘地道,如果发现蒙军在挖地道,无论是灌水也好,灌毒烟也罢,甚至派兵反挖地道,在地道中与其对射、肉搏,都是可以破解此法的。

    皇上,蒙古骑兵之威在于骑,一旦是在地道之中近战,我军反而胜算大增,这一点蒙古人自己也知道。故,只要地道被提前发现并出手反制,臣以为布日哈图便不太可能强令其部继续作业。”

    朱翊钧稍稍心安,对宋应昌道:“本兵千万记得,在给徐三畏的部复中一定要写明南宁候方才这些反制举措,切莫大意失荆州。”宋应昌躬身领旨。

    “除了炸城墙,布日哈图还可能有什么手段在短时间内攻破甘州么?”朱翊钧又问道。

    董一元道:“臣以为察哈尔蒙军远道而来且行军甚快,想来仍是以骑兵为主。如此便不太可能拥有大量火炮,故只要炸城之法不得施展,应该就不会有其他什么快速破城的手段了。”

    高务实则伸手做了个制止的动作,沉吟道:“臣倒没有这般乐观,因为此事之中还有个变数是朝廷目前尚未弄清的。”

    朱翊钧问道:“什么变数?”

    “肃州之陷。”高务实思索着道:“臣若是没记错,自伐元之战得胜后,户部、兵部已经向西北诸镇提供了超过五百门新式二、三号火炮,其中肃州至少应该获得了超过三十门。

    然而此次肃州方面显然警惕不足,导致快速沦陷,以至于如今这三十门火炮不知是否已然落入布日哈图之手。倘若布日哈图得到了这三十门火炮,那么其只要能够合理利用,对于甘州城防而言便不啻于一大威胁……”

    高务实没去过甘州,因此说到此处也不得不朝董一元询问道:“董总戎,甘州城池是否坚固,是何形制?”

    “甘州城啊……末将当初进军青海,倒还真驻扎过甘州两个多月,算是比较了解。”

    董一元想了想,道:“甘州城始建于西夏以前,前元大德年间曾经扩修,至大二年重修,据说当时甘州城周长九里三十步(一步等于五尺)。洪武二十五年,都督宋成于旧城东面增筑三里三百二十七步,总计周长为十二里三百五十七步,高三丈三尺,厚三丈七尺。

    至于城防,甘州城墙东、西、南、北正中各开一门,各门上镶刻横额,东门为扬煦门,二门为寅宾门;西门为怀新门,二门为广德门,三门为宣威门;南门为延恩门,二门为时薰门,三门为行熏门;北门为镇远门,二门为永康门。

    各城门顶上和城墙四角都各建一座三层飞檐挑角的门楼和角楼;正门之外都筑有瓮城;城四周建有护城河,深一丈七尺,宽三丈七尺,连城门的河面上各架一座石孔桥。

    城东、南、北三面筑有城郭;东郭长四里一百三十步,高二丈二尺,厚二丈一尺;南郭长二里二十四步,高、厚与东郭相等;北郭长占东郭的一半,高、厚亦与东郭相等,唯城西未建城郭。”

    朱翊钧插嘴道:“此仅城池形制,那么城防呢?”

    “皇上勿急,容微臣道来。”董一元继续道:“嘉靖三十八年,巡抚都御史陈裴察看河西防务时,发现甘州城墙全是用沙土夯筑而成的土城墙,城门皆为木板,因此督率守军在城四周各修筑敌台六座,共二十四座。

    此次所建敌台高丈余,分三层,开炮眼,可安放不同火炮,组成交叉火力,大大坚固了防卫。万历二年,总督三边军务督察院右副督御史兼兵部左侍郎石茂华、甘肃巡抚都御史廖逢节先后奏准朝廷,拨付帑银,从是年农历三月初二动工,历时二年,对甘州城墙全用砖石包砌,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加固维修。

    据臣驻守甘州时所了解,当时城墙包砌共用砖四百八十八万余块,石条一万一千余块,石灰一万七千五百石,此后甘州城防大固。”

    说到此处,董一元朝高务实拱手一礼,道:“据闻万历二十三年时,侯爷拨户部银于甘州,又加固了一次城防,然此时臣已不在甘州久矣,如何加固不得而知。

    不过,据臣听闻,甘州彼时已经拥有城防火炮六十四门,其中二号巨炮便有十二门。由此观之,臣以为甘州城防足称坚固,甚至可谓甘肃第一雄城。至于甘州粮储,应当是以可供一年固守所存,不足为忧也。”

    朱翊钧听完大喜,看了看高务实,笑道:“日新办得好啊!如此看来甘州无忧,只要商议三路蒙古骑兵会合之后如何作战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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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2章 宫里宫外(廿七)二女私心

    这一日的文华召对之后,董一元获准致仕,其延绥总兵一职将由榆林卫名将尤继先接替,只等圣旨下达。

    由于尤继先原本是固原总兵,在他调任延绥总兵之后,固原总兵则由刘綎继任。如此一来则四川总兵出缺,高务实当场举荐在汉阳之战中大败权栗叛军的张万邦继任。

    这一举荐稍稍招致了一些质疑,主要就是沉一贯认为张万邦虽然在那一战中表现优异、功勋卓着,但他毕竟只是“挂参将衔抚顺游击将军”,骤然升任总兵似乎“略有不妥”。

    不过,兵部从来都是实学派的势力范围,有高务实的举荐,再加上周咏在内阁分管兵部,宋应昌更是正牌兵部尚书,他们三人都表示认可,自然非同凡响。

    三人均表示,“挂参将衔”就意味着张万邦已经是参将,至于其当时实任抚顺游击,那是因为当时辽东名将云集,他已经没有合适的实缺可任之故,并非其资历、能力有什么不足。

    朱翊钧于是转头问刘綎这位前任四川总兵的意见。这其实跟没问一样,高务实提出的举荐刘綎怎么可能不同意?

    要知道,张万邦不仅是高务实一手提拔起来的嫡系将领,更是高务实刺刀阵战术执行层面的典范人物,早年间就曾以刺刀阵立下数次大功。

    例如漠南之中大破辛爱黄台吉、辽南之战中大破炒花等,并且这些战例全都是以少胜多、以步制骑的经典之作,甚至可以看做是大明步兵对蒙古骑兵拥有了野战优势的代表人物。

    这样一个人出任盛产精锐步兵的四川总兵,怎么看都是合情合理。既然刘綎这位前任也极力赞许,朱翊钧自然再无二话,当场拍板决定下来。

    职务既然变动,董一元接下来便是安排延绥总兵所部兵马返回本镇,等候新任总兵尤继先清点。本来他按理说还应该把自己的亲兵带回去交给儿子董继舒,但由于董继舒即将升任宁夏兴武营游击,并且临时调入刘綎麾下效力,因此董一元便打算偷个懒,直接让刘綎把他的这支亲兵带去固原交给尤继先。

    当然,说是说偷懒,其实这是一种表态,甚至有托付的意思。呐,省吾老弟,老哥哥我如此信任你,那你今后可就是犬子继舒的“世叔”了,你可要代老哥哥我照顾好你这位“世侄”啊!

    刘綎当然知道董一元的意思,他也不会对此有什么不满,甚至还挺高兴的。毕竟宣大、三边几乎一体,董家将门在陕甘那也是姻亲旧交遍地开花,有了和董一元的这层关系,他刘綎这位“南将”在陕甘一定能省去诸多麻烦,获得更多支持。

    什么叫双赢?这就叫双赢啊。当然,刘綎也很清楚,这样的局面实际上是高务实刚才给他们创造的机会,所以刘綎一出宫门就连连对高务实表示感谢。

    对于高务实而言,这还真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他随口勉慰了几句就算了事。这倒不是故意敷衍,而是他自己的计划刚才也被打破了。

    本来高务实是暂时不打算回内阁和户部上班的,谁知道刚才军务商量完,朱翊钧说朝鲜派来请求内附的全权特使李山海一行已经过了永平府,马上就要抵京,这件大事没有他高务实在朝太不合适了,因此要求高务实明日就“回阁视事”,不可推辞。

    高务实很是头疼,但也知道朝鲜内附这件事他还真不能缺席,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

    之所以他会觉得很头疼,其实说穿了主要还是他心里不太愿意把平倭这件事撂下,还是希望在搞定日本之后再回头处理西征的问题。

    从时间上来说,他认为是来得及的,至于王家屏、梁梦龙双双乞骸骨在即的问题,他认为也可以再和他们商议一下,只要拖上几个月,没准日本的事情就能搞定,到时候自己再回京接任也更加名正言顺——功劳大嘛。

    可惜朝鲜使臣这一茬被他给忘了,现在看来只好把朝鲜内附当成自己继任首辅的功劳基础,至于日本问题……再看吧,实在不行就干脆不用朝廷出马,让京华自家包圆得了。

    想到这里,高务实心中一动。他忽然觉得,朝廷不出马也不是不行,毕竟朝廷出兵日本本土,再怎么找理由说“遵祖意而未必遵祖制”,那也还是违背了朱元章的“不征之国”祖训,朝野上下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些迂腐之辈说三道四。

    而反过来,如果朝廷不出兵,京华或者说北洋海贸同盟自行搞定,那性质就好比当年拿下安南,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嗯……这事等回府再和止汀她们商量一下吧。

    想到这里,高务实便对刘綎道:“内兄不必急着去固原赴任,左右你部主力尚在天津,调动起来也要数日之久,不妨先在我府上暂住……兄妹相聚,总要叨叨家常嘛。”

    刘綎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此时董一元在,他还是要做做样子,说自己重任在身,似乎还是应该早些去固原练兵整军,为不久之后的西征做准备才好。

    不就是找理由拖几天嘛,这点小事怎能难倒高务实?地官大人表示固原既然是西征的后方基地,在出征之前少不得要囤积大量军需物资,这些问题户部近日就会讨论并拨付首批款项,你固原总兵正好可以顺道押运,也算是为朝廷节省了一笔护送开支,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个理由太充足了,刘綎连忙表示还是侯爷想得周到,那末将就叨扰侯爷几日了。

    至于董一元,他本想立刻就走——致仕官员立刻离京在大明其实是有传统的——不过高务实也把他按下了,说他回宣府反正不远,不必急于一时,何不在这几天里先把自己家丁中的主要将领给刘綎介绍一下呢,也能方便日后双方的合作不是么?

    高务实说服人的本事一直都很强,这个理由董一元也拒绝不了,因此便说自己先回见心斋别院召集家丁说一说情况。高务实答应之后,董一元暂时告辞。

    带着刘綎回到府上,高务实先让刘綎去和妹妹刘馨见面,自己则去找黄止汀讨论日本问题。

    黄止汀其实一直都认为日本问题无需朝廷插手,甚至不需要海贸同盟合力,最好就由京华自家搞定。只不过之前她不好说得太明显,毕竟在她看来高务实似乎还是更希望大明朝廷出手拿下日本的。

    这个情况该怎么说呢……在高务实心里,“中国”的利益始终远大于他个人的利益。因此,大明朝廷如果能直接出手拿下日本,那么东北亚这一区域经过一些年头之后,肯定就是“中国”的核心铁盘了,这很符合高务实对“中国”的地缘战略构想,乃是上上之策。

    然而黄止汀可没有他这种穿越者思维,如此大公无私的想法根本不会出现在她这位土司出身的封疆大吏脑海中。

    黄止汀的想法可就太简单了:朝廷拿下的地盘,它姓朱;京华拿下的地盘,它姓高——我夫君的那个高,我儿子的那个高!

    是,没错,按照目前的态势来看,日本就算被京华拿下,大概率会交给高演掌握,毕竟高演的母亲是甲斐姬这位日本姬妾,由高演掌握日本能够最大程度保证日本的稳定。

    可是,大明的规矩摆在这儿,等到将来儿辈们继承高家基业之时,哪怕日本实际上是高演在主持,它也依旧是渊儿的产业!

    所以这件事在黄止汀眼里其实很简单,京华拿下来日本之后,归根结底最终是高渊的——这就是一位母亲最简单最原始的想法,甚至完全不需要什么其他理由。

    当然,黄止汀也不会把话说得如此明白,她对高务实的说辞只到“高家基业”为止。

    这其实也算直白了,不过高务实并不意外,他对她这种心思非常了解。毕竟在她眼里,南疆早就是“高家基业”了不是?难道她心里有一丝一毫认为南疆是“大明基业”吗?自始至终都没有好吧。

    于是高务实也没表示反对,夫妻俩便就如何具体实施后续计划商议了起来,直到刘馨来找他们为止。

    刘馨既然来了,高务实与黄止汀便也叫她一同参考。实际上计划和之前的商议没有多大变动,无非是先看看德川家康最近拖延时间到底有何目的,如果他只是为了篡夺丰臣家遗产,最后还是会把征夷大将军之位交给高演,那就暂时不干涉他的行动,顶多只是催促他动手快一点就是了。

    但如果德川家康有什么异心,那么甲斐姬那边就得行动起来,根据当时日本各方势力的力量对比来决定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计划也没什么新意,就看是直接集结大军武力征服“不臣”,还是通过阅兵、演习之类迫使日本各方承认现实,“拥戴”高演为征夷大将军。

    总而言之,德川家康老老实实按照之前双方谈妥的条件行事,那是最好不过,否则就不得不动兵——只分直接打仗还是搞大演习。

    当然,也不是全指望德川家康一人,岛津、黑田、藤堂以及成田等已经投靠高务实的家族都是可以利用的势力。如果最后真要一战,那么他们也自然需要站到京华一边,而为了扩大这些从属力量的规模,在等待德川家康行动的同时,甲斐姬也要继续拉拢更多的大名。

    政治嘛,伟人早就总结过,无非就是把自己的人搞得多多的,把敌人的人搞得少少的。

    当然,既然无论是开战还是大阅兵、大演习,都需要一支拥有足够战斗力或威慑力的大军,那么现在就必须往日本调集军队才行了。于是,三人开始商量调集什么部队。

    这一点本来没什么好争议的,按照之前这些年的“传统”,从南疆六大警备军调兵似乎理所当然,不过这一次稍稍有点意外:黄止汀不太愿意全部从警备军体系调兵。

    为什么呢?因为她担心高渊此次南下指挥的阿拉干征服战会导致莫卧儿帝国干涉,继而演变成莫卧儿帝国与南疆方面的大战。

    虽说按照此前的商议,莫卧儿帝国直接参战——并且调集主力来战的概率应该不高,但“不高”又不代表绝对不可能,万一要是人家真的就集中主力东征了呢?总不能扔下阿拉干不要了,全军缩回缅甸和莫卧儿帝国沿着若开山脉大眼瞪小眼吧?

    别说南疆丢不起这个人,就算暂时先不管面子问题,西葡帝国那群红毛鬼子见到这个局面会不会动歪脑筋,以为南疆不过尔尔,继而开始做“收复马六甲”、“收复菲律宾”的春秋大梦,那不是自找麻烦了么!

    因此,黄止汀建议这次调兵最好“一半一半”:一半兵力还是从六大警备军调集,另一半则从大明国内的武装家丁中调集。

    黄止汀对此也有说法,她认为在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蒙古死心塌地听从高务实之命,而察哈尔西逃、朝鲜也成功内附之后,京华已经不必在大明北方保留如此多的武装家丁,而是大可以将他们运用到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黄止汀还认为,夫君如今在大明北方的武装家丁数量过于庞大,就算他是文官,可现在毕竟已经有了世爵,这总归可能会让皇帝心里不太踏实。

    那么反过来,如果夫君主动调走在北方的大批武装家丁去别处,不管他们是去做什么了,对于皇帝而言都可以松一口气,甚至将之视为夫君是在主动自证忠诚,对于维护君臣关系一定大有裨益。

    不过,刘馨对这个说法并不是特别赞同。她倒不是不认可“维护君臣关系”这一条,而是她觉得既然西征就在大概两年之后便要发动,届时强大的京华武装家丁难道不需要出动协助一下吗?

    丝绸之路如果能打通,这里头的利益肯定是巨大的,京华商社如果不派兵参与,光靠夫君的面子总归不如“面子加枪杆子”好使吧?

    当然,高务实也知道,刘馨可能还有另一层意思:她哥刘綎也是要西征的,能多一点助力肯定更加安全。

    谁都不可能毫无私心,黄止汀的私心是为了高渊,刘馨的孩子年纪还小,暂时不必她想那么多,所以她现在的私心是为她哥考虑。

    高务实不是小孩子,不会因为她们这样的私心而有多么不满,但毕竟二女这次是极其少见的意见不一,他作为夫君总得端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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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国庆在即,祝祖国生日快乐,早日排除万难,“处中国而治万邦”。祝读者诸君节日快乐,开开心心畅玩黄金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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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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