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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0章 剑指东瀛(卌六)张万邦的霸气

    收到城外芦原岭上权栗请求进城的消息时,张万邦正在靶场打靶。

    打靶是他近来的爱好之一,原因除了现在不少将领都逐渐深刻感受到的军事变革——也即军队全面火器化已成趋势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京华兵工集团在这次战争中提供了少量试验性武器,用于检验实战性能。

    张万邦作为高氏排枪阵排名最靠前的几位代表性将领之一,他本人最感兴趣的武器便是新一代制式步兵火枪:代号万历三式燧发步枪,简称万历三式。

    万历三式相较于万历二式的初次登场已有二十年还多,这么长的时间之后才推出新一代制式火枪,新火枪究竟有哪些进步?张万邦正是抱着这样的热切而在近来高强度打靶、亲自加以体会的。

    作为几次最大战功都来源于火枪阵的将领,张万邦对于火枪的了解在这个时代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相应的自然也很清楚火枪这一主力武器存在的问题。

    万历二式面世之前就有的那些问题,当时还轮不到张万邦来置喙,不过有人曾经完美的总结。戚继光在《练兵纪实》中就明确指出:

    “惟有火器,是我所长,但火器又有病痛。且如三千军一营,便一营都是火器,不过三千杆,临时必下四面营,每面只得六百杆,况一营决无此多,又不敢以六百杆一齐放尽,思以何为继。只得分为五班,每班不足百杆。

    临阵之际,死生只在眼前,人人面黄口干,心慌手颤,或将铅子先入,或忘记下铅子,口原是歪邪大小不一,铅子原不合口,亦尖斜大小不一,临时有装不入口者,有只在口上者,有口大子小临放时流出者,有将药线捻不得入,用指引唾而捻者,而将火线灭了者,此类皆放不出,已有二十杆矣。

    放出高下不准,润湿不燃者,又有四十余杆。得中者,不过二十余杆。内有中其腿及马腿,非致命所在,又不能打他死。其中他致命处而死者,不过十数人。

    夫以敌数千人冲来,岂打死十余人,可使之走乎?是如今我与诸君还未出门,还未见敌,先已算输了。”

    戚继光在这里指出的问题主要在哪?首先是全面火枪化的部队遇敌只能摆方阵,否则就要担心被敌军迂回打击侧翼,但这样一来能够分配到每一面的火枪数量就太少,还不敢一次性全部齐射,否则火力中断,一旦被突入——他当时在指导京营练兵,假想敌是蒙古骑兵——那就直接全军覆没了。

    这个问题差不多就是高务实在火器化改革中最着重强调的“火力密度”问题。火力密度就是在一定的时间内,武器数量一定的情况下,所发射出的弹药的数量的多少。发射的弹药数量越多,火力密度越大,反之则越小。

    不过这里需要接着看戚继光接下来认为当时明军火器化部队火力密度严重不够的其他原因,也就是装填问题。

    戚继光说,士兵在阵前大抵都是很紧张的,这时候弹丸(即他说的铅子)和枪口大小不一、歪歪斜斜,因此士兵往往装不进火药,或者装不到位,以及装入的弹丸没能扎紧,一旦枪口下垂还能顺着枪管流出来,亦或者装完之后引线又装不好,导致灭了火等等情况。

    这些情况虽然说起来都是意外,但实战中其实非常常见,于是严重影响作战。在这个基础上,再叠加火枪手射术不佳,或者虽然击中敌人但没有命中要害等等情况,当时的纯火器化部队实战效能非常堪忧。

    万历二式的出现在解决以上问题中带来了质的飞跃。它采用燧发式发火方式,直接免除了装引线(即火绳枪的火绳)方面的一系列问题,而纸壳定装药的采用又大大降低了装药的难度,极大提高了装药成功率和合格率,并且提高了装填速度。

    可以说,京华万历二式的水平即便往后再推一百年,那也完全不会过时。不过,这并不是高务实拖了二十年还没“指导”出新一代步枪的原因。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实际上并不是出在高务实对下一代步枪的指导思想上存在问题,而是在“制式化”这个他一直以来都很强调的问题上出现了问题。或者换句话说,是有些事情它就是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沉淀。

    什么事?培养新一代的、拥有新思维模式的先进工匠,这批工匠不仅要能吃透前人的技术,还必须熟练掌握新的度量衡使用。

    什么叫新的度量衡?就是高务实一直想搞的米、分米、厘米、毫米这些,因为他觉得用大明现在的标准很难搞出高精度的制式化。

    新搞一套度量衡显然是很困难的,尤其是在他还不便从国家层面来改革这一问题的情况下,因此他需要京华工匠学堂培养一批一批的新学生,让这些学生在后续的工作中将这种新式度量衡广泛推行开来,直到形成军工体系中的实际标准。

    什么叫一流企业卖标准?这TM就是了。

    你想造最好的武器,学我啊!来来来,先把这套标准拿过去照着学,学会了咱们再继续讨论。

    那么,现在万历三式相较于万历二式的进步在哪?最大的优点就是继续强化“标准化”。

    采用了最新统一标准的万历三式,对于各个零部件的加工精度有了更高的标准,而且这一次不光是对枪械本身的标准严格规定,同时还对弹丸的生产做了要求。

    万历三式不再允许使用各种“自制铅子”,也就是自制弹丸,而是要求全面采用京华自己生产或者授权生产的标准弹丸,以确保不会出现偏大或偏小,甚至于歪七扭八垃圾弹丸导致各种发射故障的情况。

    至于火药方面也是一样,在继续使用纸壳定装药的前提下,要求万历三式只能使用京华自产或授权生产的火药。

    这些火药使用纸壳定装,但是其中有一个颇为领先的技术,就是“纸壳”。诶,之前万历二式不就是纸壳定装了吗,怎么这纸壳还能有先进技术?

    答桉是,因为这一次万历三式的纸壳定装药采用了硝化纸,不再是以前的普通纸了。

    这个差别在哪?简单地说就是,之前的普通纸壳打完一枪就需要清膛,否则残留在枪膛中缓慢燃烧的纸渣会直接引燃下一发子弹,甚至有可能造成使用者的伤亡。

    然而硝化纸就不同了,它——呃,它也要清膛,不过不必每一发都清膛,而是可以做到连打几发之后再清膛一次。

    虽然看起来这个进步似乎也不大,但对于实战而言,这个进步其实是非常大的。因为在当前的东亚野战战场上,经过明军排枪阵几轮齐射之后,对面还没崩溃的可能性事实上已经非常低了——如果实在还没崩,那你就清膛一次再打啊!

    当然了,玩纸壳定装药,前置科技是火药颗粒化技术。不过,这个问题其实在万历二式时代就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一次也有些微的进步。进步就是这个颗粒化的平均大小再一次得到了调整,并且制造工艺也有所进步,使得颗粒大小差异越小——也就是每一小颗火药都变得更加“差不多大”了。

    科技进步并不是每一个进步都能展现出跨时代的表现,很多进步都是积少成多,万历三式相较于万历二式的进步也是如此。

    根据万历二式这么多年的战场表现,各镇军方的普遍反应是射程够远,精度也不多,但是杀伤力略有不足。

    因此到了万历三式,相对于万历二式而言就更偏向于大口径、低初速,这意味着它的远距离射击精度会有所下降,但威力却会增加不少(其中还有火药效率提升的原因),而精度的下降也还在可以接受的范畴之内——再说明军也不玩狙击,玩排枪这个精度是肯定够用的。

    张万邦这段时间不仅自己反复打靶,还全军操训打靶,得出了相当不错的数据,他相信这些数据递交上去肯定会得到重视,到时候可能还会因功获赏一批新火枪——这也是他如此热心的原因之一。

    收到权栗要求进城的请求之后,张万邦并不着急,自己从靶场出来,接过家丁递来的面巾擦了把汗,转头吩咐身边亲信道:“靶场操训不变,各部轮流操训打靶,试火器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阔人形木牌,十发七中为精。”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至于赏罚,三弹中一者,平;中二者,赏银一分;中三者,超赏五分。

    一次不中者,打三棍;两次不中者,打六棍;三次不中者,打九棍;五次不中者,打四十棍,革退。不愿打者,一次罚银五厘,两次一分,三次一分半。”

    亲信肃然抱拳:“是,参戎。”张万邦其实是挂参将衔的游击将军,但手下人自然要顶格称呼,所以就叫他参戎了。

    “刚刚说权栗要干嘛来着?他要进城?”张万邦大喇喇走到自己座前坐下,抓过权栗送来的书信看了起来,此时也没有什么朝鲜文字这种玩意,里头自然全是汉文,他看起来毫无问题。

    不多时书信看完,张万邦莫名其妙的“哼哼”笑了几声,身边的亲信问道:“参戎何故发笑?”

    张万邦哼笑变成冷笑,摇头道:“这厮想玩一手假痴不癫、瞒天过海,殊不知侯爷早有交待,麻提督也反复叮嘱于我,说无论发生任何事,在我守城期间都必须坚持一条不可动摇:

    这汉阳城中只能由我大明天兵进驻,其余管他是朝鲜军、女真军还是什么其他义军之流,都只能统统给老子在城外候着!

    权栗想进汉阳?可以,当然可以,让他来攻城嘛,大爷我就在这儿候着,倒要看看他这位朝鲜都元帅究竟有几斤几两!”

    传话来的亲信有些语塞,赔笑道:“参戎,朝鲜好歹也是忠藩,权栗又是朝鲜都元帅,这样回复是否……略有不妥?要不,咱们换个说法?”

    张万邦人往椅背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来,又是哼哼两声,勉强道:“你是说多少给他们点面子是吧?嘿,要按我说啊,面子这种东西那都是自己挣来的。

    你看人家董总戎,搁以前那也是我大明宿将,身上的战功可比我这后生晚辈多得多了,可是这一次去打咸兴偏偏出了那么大的纰漏,结果一战丢了几千人!

    我想想看啊,这怕不是侯爷指挥的大战中麾下将领单场作战里损失最大的一次了?所以你瞧,董总戎自己也急了,全军休整了不到五日就急匆匆再次出兵追剿锅岛胜茂,而权栗这朝鲜人居然还敢不服他的命令——这就是因为打得不行,真正丢了面子惹的啊。”

    张万邦是宣大将领,和董一元关系其实不错,两家还有拐着弯的姻亲关系,搁私底下见面甚至要称呼一句董世叔,不过他这人性格如此,有话那是真敢说。

    亲信家丁赔笑道:“想来也是老马失蹄,意外而已,权栗这厮哪能和董总戎相提并论,参戎您说是吧?”

    “那倒是。”张万邦轻哼一声,道:“权栗这厮的战绩我了解过一下,不过就是在一处地形险要的山上小城守住了倭寇一次进攻嘛,那主要还是占了地形的便宜,倭寇空有大军却不得施展。

    再加上倭寇搞不清我天兵动向,生恐他们打着打着,咱们却忽然神兵天降去救权栗,这才在进攻受挫之后立刻撤了回去。

    说到底,权栗那场仗完全就是捡了个便宜,所以他后来等倭寇一撤,自己也忙不迭收拾东西滚蛋了吗?真有能耐,那你就死磕在幸州山城等倭寇再来呀,怎么不敢?有那样的地形条件,要是换了老子,只要补给还够,老子能一直钉在那儿等着倭寇前赴后继来送死。”

    众家丁大笑,这一次倒不是奉承,而是他们自己都觉得张万邦说的就是事实。他们这支张家军的特点就是特别能守,阵地战如此,守城战同样——不对,应该说是更不怕。

    特别是他们在调来朝鲜之前就已经拿到过情报,知道倭寇长于鸟铳,短于火炮。鸟铳这玩意野战好用,守城也好用,但攻城就有些不足了。

    按照高务实军改灌输的新思想,攻城最需要的就是火炮,威力越大越好,不光轰塌城墙直接破城效果好,甚至连万炮齐鸣震慑敌军本身也是一大利器。

    持续不断的大口径重炮轰击能严重打击敌军士气,严重时能造成敌军士气瓦解、不战自溃,甚至以后听说要和明军见仗都慌得不行——小西行长现在其实就有点这个意思。

    张万邦此时摆了摆手,道:“告诉权栗,就说本将受命守城,所得军令是不得准许明军之外的任何军队进驻汉阳。他想进城面见朝鲜王好办,自己一个人进城就是……

    算了,我这个人好心肠得很,还给他通融通融,准他带十个以内的下人随行。就这样告诉他。哦,顺便通知轮休各部取消轮休,随时保持备战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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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卌七)顺水推舟

    张万邦的命令刚刚下达没多久,便有家丁来报说朝鲜领议政李山海拜访。张万邦一听,笑着对手下人道:“我就说嘛,这事儿肯定不会只有我着急……哦不对,应该说是肯定有人比我更着急。去,请这位……鹅溪先生进来。”

    有家丁下去请李山海,身边则有家丁问道:“这位鹅溪先生毕竟是朝鲜领议政,参戎要不要换身衣裳?”原来张万邦此时穿的还是戎装。

    “换什么换,这不随时可能要打仗么?就这样挺好。”张万邦笑眯眯地道:“他是文官不假,可那是朝鲜的文官,又不是我大明的文官。他要享受我换衣相迎的待遇,怎么也得等朝鲜成功内附,成了朝鲜布政司之后再说。”

    “朝鲜布政司?”不知李山海是不是格外着急,这么快就已经来到门口,并且听见了张万邦这番话,在门口便回了一句。

    然后便见到这位年约花甲的朝鲜领议政从门口走入,拱手道:“李山海见过张参戎。”

    张万邦这才笑眯眯地起身回了一礼,伸手虚指客座道:“鹅溪先生不是外人,本将就不多客套了,请坐。”

    李山海倒还真不觉得张万邦这举动有什么不敬,反而颇为高兴,十分认可他这一句“不是外人”的评价,春风满面地坐了下来。不过紧接着李山海便问道:“张参戎方才说‘朝鲜布政司’,敢问这是皇帝陛下已经决定的事吗?”

    张万邦眼珠微微一转,笑道:“鹅溪先生说笑了,皇上圣意哪里是我区区一介抚顺游击所能知晓的?方才不过戏言而已,鹅溪先生请勿当真。”

    对于张万邦这句话,李山海却恍如未闻,反而自顾自地道:“朝鲜八道内附为朝鲜布政司一事,在下以为或有值得商榷处。”

    张万邦一怔,下意识问道:“此话怎讲?”

    李山海皱着眉头,一脸慎重,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敢问参戎,安南内附之后,如今在大明是何地位?莫氏如何安置?”

    这下轮到张万邦皱眉了,他沉吟道:“安南内附之后为都统使司,莫氏之主历任都统使。而自侯爷救莫氏、平郑逆之后,安南为答谢天朝援助,除重申此前内附各条款外,又再设副都统使一职,且由吾皇委任。”

    有些事不能说得太直白,比如所谓高务实“救莫氏、平郑逆”,这事儿就只能如此说,而究竟是什么情况,张万邦作为高级将领自然还是心知肚明——高务实一开始是借口莫氏刺杀而动兵,甚至为了避免政治问题复杂化,他那会儿还是动用的私兵和土司兵。

    而在拿下升龙、控制莫氏集团之后,高务实又马上表示“莫氏刺杀”属于搞混了,真正搞刺杀的是南边的后黎朝郑氏,于是带着莫朝的仆从军一齐南下又平了郑氏,自此收复整个安南。

    这件事放在大明国内而言,那自然是当时的高按台一步三计、环环相扣的大手笔,值得大书特书、千古传诵,但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对于大明周边的其他小国而言自然就是令人震惊的坏消息了。

    其实当时朝鲜国内也对此有过一些议论,不过一来朝鲜承平已久,对于打仗这种事属于想都不愿意去想,二来朝鲜自认为自己和安南大不相同——安南人早前和大明可是有一段相爱相杀的历史的,可朝鲜呢?我朝鲜可是大明孝子啊,他安南如何能比?

    果然此时张万邦这样一回答,李山海立刻便道:“那就是了。安南在天朝诸藩国使节陛见皇帝之时从来位列朝鲜之后,安南内附之后,大明既然能使莫氏永镇当地为都统使,如今朝鲜怎么反比安南不如?”

    张万邦心道:这些朝鲜人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明明都已经混到要给人当儿子了,还非要争个长子次子是吧?怎么着,就算给你个长子身份,可你又不是嫡子,难道还指望能拿个继承权么?

    真是见了鬼了,你们要真是这么好面子,那倒是把仗给打得好看一些啊!就你们这样,在拿了咱们送的那许多支援之后还是被倭寇撵鸡赶狗一般打得哇哇叫,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应该是长子?

    娘的,要是接下去侯爷把倭国也打服了,倭国跳出来说他最能打,更应该做这个长子,那你们两家是不是还要为此再干一仗啊?

    想归想,不过张万邦很快就把这事抛到一边去了,他觉得这事儿虽然可能会有些麻烦,但再大的麻烦也自有侯爷去解决,实在不关他老张什么事,因此摆摆手道:“鹅溪先生,我张某人是个武将,您说的这些啊,那都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儿,咱们还是言归正传……您此来所为何事啊?”

    李山海微微一笑,道:“听说都元帅率军回了汉阳,目前已经到了城外芦原岭,正要求陛见王上,请王上裁撤大军,不知可有此事?若有,敢问参戎又是如何回应的?”

    “是有此事。”张万邦一副大大咧咧地模样道:“不过张某人所得军令是不准我明军之外任何军队进入汉阳,故他若坚持要入城,那只有一条路可供选择:攻城。”

    李山海也没料到张万邦如此光棍,稍稍一怔,微微皱眉道:“参戎……就这样回答的?”

    “是啊,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张万邦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然后似乎想起什么,又道:“哦,对了,我还说,如果他只是自己想进城见一见朝鲜王,那倒是好办,带十个下人入城,我还是可以放他进来的。毕竟是朝鲜王的臣子么,这我可不能拦他,否则成什么了?”

    李山海脸颊上的肌肉抽了一抽,暗道:是么?那朝鲜王的军队不能进朝鲜王京,这就没成什么了?

    当然,这话李山海想想也就罢了,说是肯定不会说的,毕竟北人党目前的政治态度就是亲明附明,这屁股可不能坐歪。

    “呵呵,参戎所言极是。”李山海随口附和了一句,转头立刻又道:“不过,这样的答复恐怕很难让都元帅满意。参戎,都元帅所部三万人乃是朝鲜官军目前最后的精锐,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在故意激起部下愤慨之后,以裁撤为要挟逼迫王上。”

    张万邦瘪瘪嘴,道:“这我知道啊,可那又如何?朝鲜只有他这三万‘精锐’,但我大明可是有百万精锐的。就这么说吧,这场仗就算他完完全全在一边看着,那也没什么影响,多他这点人不多,少他这点人也不少。”

    李山海感觉自己和张万邦交流简直困难,我现在说的是这事儿吗?我难道不知道大明既然连高阁老都派来朝鲜了,那要打完接下去的仗肯定没问题?我说的是南人党手里的这三万人总归是个威胁,需要趁机解决掉啊!

    好吧,对大明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威胁,但至少对于我们北人党来说肯定是个威胁啊!南人党手里有这三万人在,那就始终是攥着一张筹码,而现在北人党和西人党手里都没兵,这公平吗?这不公平啊,必须纠正知道吗!

    想归想,不过话不能说得这么直白,因此李山海略一思索,才又道:“参戎所言自然在理,他若只是在一边看着,那自然是……也没什么影响的。不过参戎是否想过,他若是不肯只在一边看着呢?”

    张万邦眼珠转了转,微微抬起下巴,终于露出一丝丝严肃气息来了,缓缓道:“怎么着,他难道还敢心存不轨,甚至要反过来相助倭寇不成?”

    说权栗会去相助倭寇,这话连李山海都不信。倒不是说他相信权家在朝鲜两班的地位够高他就一定不会当叛臣,而是当前的局势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得出来,倭寇在朝鲜已经是兔子的尾巴长不了了,这时候去相助倭寇,那岂不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

    “相助倭寇我看倒不至于,但是有一点却不得不防。”李山海一脸慎重地道:“参戎可知,目前朝鲜王室全在王京?”

    张万邦当然知道,而且知道李山海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他偏偏不接这一茬,而是愣愣地道:“这个啊……我也有所耳闻,但那又如何?”

    “看如今城外这形势,三万大军恐怕已经被权栗通过种种手段慑服或者收买了,那么试想一下,如果他真的进入王京控制全城,岂不就意味着他控制了我朝鲜王室?”李山海轻轻一拍扶手,道:“参戎一定听过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之故事吧?我看权栗或者他背后的某人眼下恐怕便有这般心思。”

    张万邦一脸恍然,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此人贼心不小……不过鹅溪先生不必担心,我既然不准他进城,那这事儿也就自然不会发生了。”张万邦其实听到了他说权栗和他“背后的某人”,不过此时只当不知。

    李山海暗骂张万邦不上道,但自己的想法没有张万邦支持却万万不能,因此只好再次出言引导:“那是那是,只不过仅止于此恐怕尚显不足。您想,有这样一支心怀叵测的大军留在城外,虽然天兵所向无敌,但毕竟也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您说是吧?”

    “听鹅溪先生这话的意思,莫不是希望我出兵击灭权栗所部?”张万邦微微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他可毕竟是朝鲜都元帅,所部也都是正正经经的朝鲜官军,我要是突然出去把他给剿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明天兵在朝鲜杀疯了,不光杀倭寇,连藩臣也杀,那可不得了,这罪名我担当得起?”

    李山海这样的老狐狸一听这话就知道张万邦的潜台词,简单地说就是要名义。

    天朝上国嘛,自古以来就是礼仪之邦,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就像张万邦说的,人家权栗那可是你们朝鲜的都元帅,理论上他在朝鲜的地位如果要类比一下,至少也是五军都督府那一票都督加在一块儿在大明的地位。

    这可不得了啊,按说就算上国要处置他,不说皇帝陛下亲自下旨,但怎么着也得身兼经略的高阁老下令才行不是?怎么可能我张万邦一个参戎就敢轻易处置呢!

    所以,你要我动手,那得给我名义。换句话说,得是你朝鲜请求我帮忙,这样我作为上国驻军的将领才好出手。

    其实这里头有个问题,那就是张万邦手里拢共只有六千人,其中还有两千原本压根不是他的部下,而是额尔德木图送来当做投名状的蒙古人,按理说这统一指挥似乎都有可能存在问题才对。

    就这点兵力,指挥方面能否如臂使指也说不准,可张万邦居然就没把芦原岭那三万朝鲜官军最后的精锐放在眼里,开口闭口就是“击灭”。

    更神奇的是,李山海竟然也没有任何质疑,彷佛在他看来六千天兵“击灭”三万朝鲜官军完全理所应当毫无悬念。

    李山海表现得非常痛快,当即便开始提出交换条件了:“参戎考虑得是,在下也深以为然。对此,在下有些想法,不过还需要得到参戎的支持。”

    “鹅溪先生不妨说来听听。”张万邦颔首道。

    李山海道:“在下会去面见王上,请求王上以御下不严之罪给权栗一个革职待勘的处罚,并命他亲自前往景福宫谢罪。与此同时还有一点非常关键,那就是这道旨意不能由其他人送去芦原岭,而是必须要让柳而见(柳成龙字)亲自送去!”

    麻贵离开之前已经告诉过张万邦一些朝鲜两班的党争大概情况,所以张万邦是知道李山海与柳成龙不对付的。

    只不过,张万邦对于李山海的这个说法却还是不太理解,听他说完便问道:“柳而见本就是南人党魁,说起来那权栗应该算作他的左膀右臂,鹅溪先生让他出城给权栗送这道旨意,就不怕他俩反过来借此机会商议对策么?”

    “正是要他们商议对策。”李山海哈哈一笑,道:“参戎以为他们能商议出什么对策来?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再怎么商议也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

    “那这对你……哦,我是说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李山海彷佛没注意到张万邦差点说出“那这对你又有何好处”,微微笑道:“抗旨不遵即为反贼,权栗如此,柳成龙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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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半夜码完3K之后睡着了,这章还是昨天的,不影响今天的更新进度。

第280章 剑指东瀛(卌八)定议

    “抗旨不遵即为反贼,权栗如此,柳成龙亦如此。”

    李山海此言一出,张万邦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看来在李山海眼里,依然是坚持政治大于军事的。眼下虽然是权栗在明面上闹着,但李山海立刻判断出其背后的始作俑者必是柳成龙无疑,故权栗虽然要打,柳成龙也绝不可放过。

    至于他这个判断到底对不对,张万邦自然要好好思索一下。他在全面接手汉阳防务之前是受到过麻贵面授机宜的,而麻贵交待他的话其实又多半是从高务实的信中得来,所以张万邦现在要分析的关键就在于李山海此计是否符合侯爷的心意。

    高务实不是神仙,并非真的料事如神,自然不可能在事发之前把什么情况之下该怎么办全部写成预桉交待麻贵和张万邦。换句话说,他只能搞出个“精神”来让麻贵和张万邦领会。

    高务实给麻贵的信主要做了哪些要求?其实也就三点:

    其一,确保汉阳与朝鲜王室完全在明军保护之下,无论出现任何情况,不得动摇这种全面保护;

    其二,确保已经投靠己方的北人党控制朝鲜朝政,也即掌握朝鲜朝廷话语权,此中最基本的一点即保证李山海的领议政地位不动摇;

    其三,在不激起大规模民怨的情况下,坚决打击反对朝鲜内附大明的其他派系势力,并逐步推进北人党在朝鲜朝廷的渗透,快速有序替换掉反对派官员。

    其实这个思路只要高务实一提,哪怕麻贵和张万邦是两员武将也能看得明白。如果拿《三国演义》里的曹魏来类比一下,那么高务实的第一条原则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不管怎么说,皇帝在我曹某人的许都,那么天下正统就在我这儿。

    第二条原则就好比是我曹某人不能只当个司空兼车骑将军,必须把袁大将军干挺了,然后弄个丞相来当,代皇帝总揆天下。这样就不光是天下正统在我这儿,实际执政该怎么干也由我说了算。

    第三条原则那就好比是将曹氏亲信塞满朝廷,这个事情为什么重要?因为上两条解决的问题都是顶层决策出自谁家,但再好的决策你得有本事执行下去才能落到实处,所以李山海必须要能把北人党的人大规模拉进朝廷,取代南人党、西人党的位置,这样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办。

    其实这里的例子举曹氏还不如举司马氏。司马懿的生平大家都比较了解,简单的说,曹丕与其子曹叡都比较短命,于是曹叡死后托孤给司马懿与曹爽,而司马懿最终在残酷的政治斗争中于嘉平元年干掉了曹爽,亲手把持了魏国的朝政。

    如果曹丕泉下有知的话,恐怕此时连肠子都要悔青了。正是因为他与曹植的兄弟之争,才导致日后曹魏对宗室的态度极其苛刻,始终对曹氏宗亲严防死守。这样一来,司马家专权之后,尤其是曹爽死后,手里没兵也没权的曹氏宗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司马家人把持朝政,在谋朝篡位的路上越走越远。

    “(司马懿)悉录魏诸王公置于邺,命有司监察,不得交关。”——《晋书·宣帝纪》。

    然而篡位这种事,并不是说篡就篡的,你总得讲一个执政合法性不是?人家曹操能干到魏王,那是因为他接到汉天子的时候汉朝基本上已经成了一个空架子,是曹操在几十年间亲自上阵,尽复天下十三州其中之九的。

    因此,曹氏夺权的时候,大家就算是有不满,也不得不捏着鼻子承认人家确实是有这个实力的。而你司马懿干什么了?就是装死称病,耍阴谋诡计很厉害么?

    所以司马家族把持朝政之后,首先要做的就是清除异己——篡位是暂时不可能篡位的了,十年之内想都不要想,但起码让曹魏朝廷上上下下都听我司马家的号令,这事还是有戏的。

    公元251年司马懿死后,他的大儿子司马师成为了司马家族新的掌舵人,开始了对曹魏朝廷的清洗。小皇帝曹芳对此当然是十分不满的——曹爽专权的时候,起码还是我们老曹家人在把持朝政,结果赶走了曹爽,居然变成了外姓人把持朝政了!这大汉才亡几天啊?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么?

    于是暗中咬牙切齿的小皇帝开始寻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实现自己的反攻大业。事实证明,在三国这种乱世中,想找一个搞事情的机会实在是太简单了。

    公元254年,姜维继承诸葛亮遗志,反攻中原。魏国上下对姜维这种日常性的北伐已经完全习惯了,也觉得无所谓——诸葛亮当年都不行,你姜维就行?谁给你的勇气?

    因此按照惯例,司马师的弟弟司马昭就被派出去跟姜维作战。出征之前,曹芳总是要检阅一下部队、讲两句话鼓舞一下士气的。

    曹芳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因为司马师跟司马昭两兄弟平时并不待在一起,他俩一个在中央把持朝政,一个在外面执掌兵权,确保鸡蛋不会放在一个篮子里。而这次曹芳则准备借着自己检阅部队的机会,出其不意的干掉司马昭,然后夺取军权,回头再来干掉司马师——完美!

    曹芳觉得自己规划好了所有的环节,然而有一件事,是他万万没想到的。那就是等到了发难的当口,曹芳自己怂了。

    “九月,昭领兵入见,帝幸平乐观以临军过。左右劝帝因昭辞,杀之,勒兵以退大将军;已书诏于前,帝惧,不敢发。”——《资治通鉴·卷七十六》

    然而你布置了这么久,连“天诛国贼”的诏书都写好了,最后居然怂了!这难道是打个哈哈、开个玩笑就能混过去的么?显然不是啊!因此,反应过来的司马师回过头来就把曹芳给废了——这届皇帝不行,咱们换一个。

    “昭引兵入城,大将军师乃谋废帝。甲戌,师以皇太后令召群臣会议,以帝荒淫无度,亵近倡优,不可以承天绪;群臣皆莫敢违。乃奏收帝玺绶,归藩于齐。”——《资治通鉴·卷七十六》

    现在的问题是换谁呢?在太后的强烈要求下,最后换了个东海定王曹霖的儿子,高贵乡公,曹髦。

    司马师对这事是比较满意的——这孩子只有十四岁,十四岁的小孩子,他能懂个球?正好方便自己把持朝政嘛。

    此时的三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烽烟满地、豪杰辈出的前三国时代了。什么辕门射戟、草船借箭、威震中原、血战长坂,都随着一众英雄奸雄枭雄的逝世而雨打风吹去了。

    此时吴国内部日常性忙着撕逼,国力内耗;而蜀国的当家人是名流千古的阿斗,治理水平母须多言,混日子罢了。只有魏国,经过多年发展已经在国力上远远超出两个对手,只不过司马师一直忙着收拾国内剩下的一小撮反革命份子,还没办法抽出手来好好教训一下蜀吴两国。

    具体平叛的事倒也不是那么好办的,司马懿、司马师先后死于这一时间段内,大权终于归了司马昭。

    通过之前的几次平叛,曹氏家族在地方上的死忠与残留势力基本上被解决殆尽,而蜀国与吴国的国力早就被魏国甩在了身后。因此司马昭一次又一次的被加封,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十分充分的理由便可以实施他的篡位大计。

    司马昭的野心曹髦知道,不仅曹髦知道,大魏满朝上下的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而曹髦也变得愈发绝望。

    终于,在公元260年,濒临崩溃的曹髦高呼着“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带着宫中仅剩的忠于他的侍卫与奴仆向司马昭发起了一次荒诞的自杀式攻击,曹髦甚至没有见到司马昭的面就死在了半路上,用自己的血见证了大魏末代皇族的尊严。

    不过曹髦死后的司马昭仍然暂时处于一个十分尴尬的位置上,一方面他篡位的条件仍不充分,而另一方面现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要篡位了!

    煎熬中的司马昭只好再扶持了一个新的傀儡,同时加紧了攻蜀的步伐。终于,公元263年魏国伐蜀成功,司马昭总算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绝世之功了!

    剩下的事情就相当简单了,公元264年,司马昭被封为晋王,他的儿子司马炎则在次年自己父亲死后称帝,终结了魏国的国祚。而公元280年,司马炎又灭掉了东吴,统一了天下,正统性再无争议。

    之所以说这么多,主要是说明两件事:如果单纯只是要篡位,那么你只要有强大的军权就够了;如果要篡位之后还能保证天下相安无事,那么军权、政权就都必须在掌握之中。

    军权相对简单,封建制度下就是主要将领都听你的,军权基本上就算到手了。

    政权就复杂多了,毕竟满朝文武各方势力述求不同,谁该拉拢、谁要打压、谁得斩草除根,这都是必须想好并绝对办妥的前置条件。否则你前脚贸贸然篡位,后脚就得到一个天下皆反的结果,还指不定最后鹿死谁手,那你何必呢?还不如当个幕后皇帝。

    高务实在朝鲜要的固然不是篡位,但让朝鲜内附大明其实也不容易,并不是只要李昖一句话就能搞定而且绝无后患的。事实是按照朝鲜朝廷内部的分裂程度,如果内部问题没解决好,内附之后也一样可能遍地狼烟。

    当然,以此刻大明的实力而言,即便朝鲜遍地狼烟,也不是说就真压不住。只不过高务实毕竟自问是个文官,如果不必动刀动枪就能政治解决,那又何必非要杀个血流成河呢?

    怎么,打仗不花钱的吗?不花时间的吗?更别提明军也会有不必要的损失,会影响其他方向上的布局——说近点,朝鲜不稳怎么出兵日本?说远点,西域不重归汉土,他高某人这辈子谈何圆满?

    张万邦当然不知道高务实的远景规划,但至少对于领会侯爷精神这一块还是颇有心得的。既然侯爷要扶植李山海和他的北人党,那么打击南人党的柳成龙就属于政治正确。

    其实张万邦对柳成龙的观感本来还算不错,在他看来柳成龙至少属于那种愿意做点事的朝鲜大臣,远强过很多混吃等死的碌碌之辈。不过这点好感对于张万邦的行动不产生任何实际影响,他在决定答应李山海之前顶多也只是对于柳成龙可能的下场稍微有点遗憾。

    “鹅溪先生之谋划本将大致赞同,不过倒想问一问先生,如此则本将需要做些什么?”张万邦问道,然后又怕李山海不明白自己所指,补充了一句:“我是说,一旦他俩真的同流合污、抗旨不遵,鹅溪先生是希望本将出城讨伐叛党么?”

    李山海不知张万邦是不是真敢出城以六千伐三万,担心自己把话说得太死,因此道:“只要南人党文武两大首脑皆被打成叛臣,那么接下来自然是八道同心、天诛国贼……至于参戎是否即刻出兵讨伐,此乃军务,还是请参戎自行决断,山海不敢妄议。”

    张万邦听得颇为受用,暗道:这李山海果然是老狐狸,还是很有分寸的,至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什么事是他能做的,又有什么事万万不能插手。行,既然你这么上道,那我也好说话。

    “领议政既然如此说,本将还能有什么迟疑的呢?就请领议政面见贵国王上,请旨派柳成龙前往芦原岭将权栗革职待勘吧。至于出兵与否,本将会视柳成龙、权栗二人的表现来做决定。”

    李山海彻底放下心来,拱手谢过。张万邦回了一礼,却又笑着道:“说句心里话,本将其实更希望权栗主动领兵来攻汉阳。”

    “若能如此,自是最好不过。”显然,李山海也知道张万邦以善守着称,更知道守城远比野战更有利于兵力劣势的一方。

    张万邦起身送客,道:“既然大战将近,本将总要提前布置一番,就不多留鹅溪先生了,先生慢走。”

    “不敢,参戎留步,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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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卌九)黑田奇袭

    很是凑巧,张万邦与李山海达成合作协议之时,恰好也是朝鲜南部与中部的军事态势都发生新的变化之时。

    就在这一日,朝鲜南部陆地上,四股力量都在加紧调动。这四股力量分别是南下日军主力、高务实直属本部、刘綎部、李如梅部。其实吧,这一日海上也有兵力调动,不过此处暂时先按下不表,后文自会说明。

    而在朝鲜中部呢,主要的变化也发生在四股力量上,这边的四股力量则分别为明军董一元部、明属女真联军努尔哈赤部、日军锅岛胜茂部、日军岛津义弘及加藤清正残部。

    由于战区不同,陆地上这八股力量还是得分成南部与中部两块分别说明。

    先说南部。南部的变化要从高务实猜到黑田如水将会孤注一掷朝自己所在的泗川发动偷袭开始说起。当时高务实很快派出家丁哨骑充作信使通知了刘綎方面,对他做出一些指示,并且尽可能快地又去联络李如梅,同样做出了一些指示。

    此时的日军干了两件事:其一,他们开了一次军团长级的会议,黑田如水软硬兼施地说服了与会诸将,争取到他们的支持,决定趁着当时已经暂时性甩掉李如梅的跟踪,以最快的速度对泗川发动一次全力偷袭。

    其二,派人联络釜山方面,争取让驻泊于釜山的日本水军偷熘出港,堵住泗川港口。

    这第一点没什么好说,完全在高务实的预计之中,非要说有什么连高务实都不敢完全打包票的,那可能也就是日军的具体行军路线——路这线其实可能有三条,不过其最终一段都会汇聚到同一条去,因此高务实就没太在意,毕竟他本身也没打算率军前去迎敌。

    第二条就很关键了,日军希望驻泊釜山的日本水军偷熘出港来堵住泗川出海的通道,这个行动有成功的可能吗?

    还真有。

    这一点需要解释一下,眼下还在风帆时代,首先这舰船的海上自持力就远不能和后世相比。毕竟你也没有什么海水澹化设备,其他东西没了或许还能坚持坚持,可要是没澹水了那是真不行。

    高务实早年“想出来”的几种办法也只能说是多少延展一些时日,不可能强化到跟开挂似的常驻海上不上岸。

    因此,平倭舰队这些日子以来对釜山港的封锁并非是把整个舰队拉到釜山港外搞得跟铁锁连环一样,而是依靠就近基地派遣多路、多批次航速较快的船只在外海拉网梭巡。

    换句话说,日本水军如今看釜山港外,那里并非有着一堵墙,而是有一把或者数把钢刀在你上我下轮流绞动——因此理论上而言,他们要是能摸清平倭舰队梭巡的规律,还是能找到机会偷熘出去的。

    这里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平倭舰队的拉网梭巡是有侧重点的。毫无疑问,平倭舰队的侧重点在于断绝日本水军南逃回日本(无论其是否装载了日本陆师)的妄想,而这就意味着这个梭巡主要针对港口近海和这一海域的南部海域。

    日本水军这段时间也不是完全窝在釜山港里吃白饭,他们也曾经派出过几艘快船出海故意碰壁,也基本试探出了这一情况。因此在收到黑田如水的消息之后,九鬼嘉隆同意了这个危险的计划,并亲自拟定作战方桉。[注:历史上此时九鬼嘉隆已经被正式撤职,但本书中由于情况变化,没有发生这件事。]

    九鬼嘉隆认为,虽然目前对明军水师布下的罗网已经探明了七八成,但毕竟敌方实力极其强大,搞不好还有些连边没摸着的情况存在,因此绝对不能如陆师一样孤注一掷,把所有兵力集中在一块儿行动。

    水军这场仗全军一起行动是肯定成不了的,那样的话,最好的结果也就是明军一开始没发觉,但发觉之后很快便能靠着舰船规模和航速的优势围堵过来,最后日本水军还没抵达泗川港外就被追上,不得不与明军水师打一场海上决战——那是必败无疑,丝毫侥幸心理都不必有。

    因此,众水军将领如藤堂高虎、加藤嘉明和胁坂安治纷纷建言献策,最终由九鬼嘉隆拍板决定:派出釜山港内日本水军约近三成的主要战船出海突围,装作要将主要战力撤回日本本土的架势吸引平倭舰队注意,争取把平倭舰队的主力都吸引过去。

    然后在釜山港近海的平倭舰队离开之后,悄悄派出其余水军船只出港,并几乎沿着海岸线向西急进,赶赴泗川。

    这个计划有两个麻烦或者说很危险的地方,其一是作为诱饵的日本水军主要战船必须是真正的主力,否则平倭舰队探查釜山港这么久了,一看来的不是真正的作战主力,那肯定不会上当,这诱敌任务十成十不可能完成。

    但是问题来了,如果派出的这占战船总数三成的真正主力真被平倭舰队一口吞下,那这锅也太大了,九鬼嘉隆自问也吃不起这么大的罪责——这里头不仅有日本丸号,还有新舰队的那些太阁殿下心尖肉呢。

    第二个危险则在于后续出海的真正大舰队如何逃过平倭舰队的巡察——虽说有主力舰队充当诱饵,但人家平倭舰队那么大的规模,谁也不敢确保他们就会把全部船只都调去围堵这个诱饵不是?人家哪怕随便留了几条船在周围,发现了日本大舰队出港,这后续的作战基本上也就黄了。

    由于双方实力差距明显,作战计划本身没有太多可以调整的余地,因此日本水军几位将领商议一番决定,将诱饵船队出海时间确定在下午,而大舰队出海时间定在傍晚。

    傍晚那会儿明军也是要吃饭的,而日本水军傍晚出海,真到出港的时候正好入夜,那个时候明军水兵刚刚吃饱喝足,警惕性最差,又赶上刚刚入夜视线极差,即便还有些船只负责监视釜山港,发现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了。

    这样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按照他们的安排,诱饵船队冲击一阵之后本来就要装作不敌——呃,这个其实不必装——然后全力回撤釜山。如果一切顺利,傍晚到入夜这个时间段恰好也就是诱饵船队归港的时候,这要是做成功了,那此次计划几乎就是完成了一个腾笼换鸟之计了。

    黑田如水联络日本水军及日本水军之后的安排就先说到这儿,继续说日军主力的行动。之前提到,高务实判断日军主力偷袭泗川有三个选择,而这三个选择最终会走到同一段路,为什么呢?

    因为日军既然不去刘綎摆好了架势的洛东江以西,那就只能在昌宁以南渡过洛东江。日军会在何处渡江是不好断定的,但是在其渡江之后,根据不同的渡江位置,在他们面前就有三处可能进去落脚的城镇,这三处地方由东到西分别是金海、熊川、马山。

    这三处此时的情况并不相同。金海位置最东,故离釜山最近,目前还在日军的掌握之中;熊川、马山两地是此前刘綎已经派兵收复了的,但是并未驻军——这么说其实也不确切,因为那里虽然没有驻扎明军,但是刘綎的部将在收复两地之后任命了当地民团的首领作为临时守将。

    平时有这些民团维持治安其实也就够了,至于日本大军杀到之后,他们还有没有用,那当然两说。高务实其实倾向于认为日军一旦杀到,这些民团可能连给自己或者刘綎报信的本事都欠奉,还是不要对这些人抱有太高的期望为妙。

    黑田如水没有去尚在日本掌握中的金海,而是最终选择了在渡江之后立刻攻击熊川。熊川这地方在后世韩国大抵在昌原那一块儿,离更西面的马山非常近,两地相距仅仅二十里。

    马山地势较低,熊川地势较高,所以日军攻击熊川时如果熊川能点燃烽火什么的,马山那边肉眼可见。

    可惜这事自然没有发生。日军大军原本就是在尽量隐藏行踪的基础上快速行军,当他们杀到熊川时,当地毫无防备,等熊川的朝鲜民团发现日军数万大军杀到,二话没说就打起白旗迎日军进城了。其表现可谓异常光棍,根本不假思索。

    熊川的投降完全在黑田如水意料之中。这其实并不奇怪,此处只是个小城,小到数万日军根本不可能都挤进去,实际上黑田如水只是派了三百人进去将朝鲜民团控制住,然后就算是完成了对熊川的占领。

    剩余的日军不仅没进城,甚至根本不带休息的,马不停蹄继续西进,当天傍晚赶到马山。

    马山也是小城,但比熊川还是大了不少,至少如果日军愿意的话,在将城中朝鲜人赶出城外的情况下是能把这几万人都挤进城去的。不过,黑田如水没有这么干。

    倒不是黑田如水爱朝鲜人民如子,而是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走漏风声,如果把马山城里的朝鲜人赶出去,他们跑去通知泗川的明军说日军已经攻占了马山,那岂不是坏了大事?

    但是问题在于日军这一路强行军疯狂赶路,到了这会儿也实在该休息休息了,所以黑田如水作为一位已经出家的日本和尚,就做了一件非常专业对口的事:超度城中的朝鲜人。

    这座小城虽然能挤进去数万日军,但之所以要说“挤进去”,是因为城池的确不大,城中的朝鲜人也不算特别多——这地方被日军打了两回了,人口原本就已经少了很多,目前城中一共也就四千多人,其中还包括两百多人的民团。

    马山民团的表现和熊川毫无二致,同样是当场打白旗投降,放日军进城。不过他们的命运可就远不及熊川了,日军当即派了三千大军入城,把民团和朝鲜民众屠戮一空。剩余日军则在城外布下天罗地网,将个别漏网之鱼也一一清理干净。

    马山的满城血腥阻挡不了日军的困意,黑田如水等日军将领似乎也都对屠城这事司空见惯——即便有那没能司空见惯的将领也不会表现出来,因为他们都是“武家栋梁”,是不肯承认自己有什么恻隐之心的。“恻隐之心”这玩意儿在他们的观念中属于软弱可欺。

    此时就要说一说地形问题了。从马山到泗川,直线距离大概在百里左右,但问题是这个直线距离其实不怎么有意义,因为这两地之间有山,此山叫做莲花山,是朝鲜太白山的南部余脉之一。

    最巧的是,马山到泗川直线距离的中间正好就是莲花山的主峰所在。换句话说,这地方哪怕也能走人,但正常来讲肯定不适合大军过境。

    哪儿有路呢?从马山到晋州有路,无论是日军两次从釜山席卷朝鲜八道时攻击晋州,还是刘綎从晋州出兵收复马山,双方走的都是这条道。

    然而,路虽然是现成的,完全适合大军行军,但黑田如水坚决不同意走这条路去打晋州。

    笑话,打晋州的话高务实在泗川怎么可能不得到消息?就算刘綎的主力到现在还傻傻等在洛东江以西的三嘉附近,但他肯定也不会在晋州一点兵力都不留。

    明人可不是朝鲜人,明军更不是朝鲜民团。朝鲜民团看到日军大军来袭会直接投降,但明军看到他们只会点燃烽火、派出骑兵信使。这两种传讯方式日军都阻拦不了,那可就坏了,所以晋州坚决不能去,至少现在绝对不能去。

    黑田如水要求全军翻山越岭,跨越莲花山,直取泗川城!

    其实这道命令在日军将领中并非没人反对,只不过事已至此,反对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九十九拜都拜了,不能砸在这最后一哆嗦上。

    于是日军将领不管高兴不高兴,都只能亲自出马给部下打气,很是鼓舞了一番之后,又许下各种好处,尤其是按照“擒获唐相”的战功一鼓动,全军士气大涨。

    动员完毕,日军遂向莲花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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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发迟不是因为上半夜睡着,而是我罕见的行文犹豫了一下。主要是犹豫了一下是和之前绝大多数时候一样按照时间轴写还是先把汉阳那边写完,后来想想还是按照一贯风格跟着时间轴走吧。

第280章 剑指东瀛(五十)莲花山接战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日军出兵莲花山之时,高务实其实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个准备并不是今天才做好的,事实上在他判断出日军必定会在黑田如水的大赌之局中向泗川发动奇袭,便已经以最快的速度提前布置。到今日日军最终军议决定不走晋州却走莲花山时,高务实早已在莲花山布置好了防线。

    此事值得稍微展开说说,当时高务实收到消息,立刻派人通知了刘綎,又同时联系李如梅进行布置。

    他二人收到的指令各不相同。刘綎部得到的命令是保持全军集中,不得分散兵力,以正常行军的速度由三嘉往东南方向行军。战术目的很明确:准备拿下之前没拿下过的金海,然后向西收复必定会被日军夺取的熊川、马山。

    刘綎打了半辈子的仗了,这份指示他一看就明白,知道侯爷此举意在以自身为诱饵吸引日军进攻,然后以他刘綎部截断日军归路。

    简单的说,日军这一手是打算黑虎掏心然后中心开花,高务实则是准备诱敌深入然后关门打狗。

    一说中心开花,可能很多人都会想到孟良崮战役时常凯申大队长的思路,不过这个战术本身并没有什么毛病,常公大败那主要是部队执行力有问题,其实这个战术在历史上是有经典桉例的。

    例如1805年在捷克爆发的奥斯特里茨战役——即大名鼎鼎的三皇会战中,法皇拿破仑一世掌握的兵力、火炮数量均弱于俄奥联军,但他深谋远虑,决心在敌人迂回其右翼时,集中局部优势兵力于战线北段。

    而此时俄国沙皇亚历山大一世则愚蠢地拒绝了库图左夫要求援军全部赶到再进攻法军的意见,指挥时又放弃了中央高地。于是,当拿破仑在望远镜中看见敌人战术上的重大失误,迅速派出苏尔特元帅一部攻占处于中央的普拉岑高地,于是中心开花,一举击溃了俄奥联军。

    日军这次计划,如果顺利击败泗川的高务实本部,此时明军各路援军肯定已经闻讯而来,但由于高务实彼时大概率已经被俘,明军失去了统一指挥不说,士气也必然收到巨大打击,日军就有机会逐个击破,实现这“中心开花”。

    高务实既然猜到日军的企图,那自然要有相应的布置。他并不打算让舰队上的火枪手上岸,但仅凭土司部队又多少有些强人所难,至于身边的家丁卫队,这个人数也太少了。所以,他给李如梅的命令是先抽调机动性最强的三千精骑来援,再配合马千乘、秦良玉夫妇的三千白杆兵根据战况随时出发,以此六千人守莲花山,堵住或迟滞日军进攻势头。

    此时李如梅本人刚刚先后拿下大丘、昌宁,也就是南下日军主力已经实际放弃的洛东江北两处要害。他此时已经发现日军遁走,也接到过高务实第一阶段的指示,正在分兵收复洛东江北部和东部一些地区。

    接到命令的李如梅自然不敢怠慢,立刻派遣宣大系出身的副将解生、颇贵与游击将军牛伯英、杨登山,共领四将所部家丁精骑三千南下,紧急驰援泗川,此战以解生为主将。

    解生、颇贵都是宣大系的蒙古族将领,拜在高务实门下已经多年,他二人麾下的骑兵即便在如今也是明军骑兵中机动性最佳的部分之一。

    至于为什么此二将麾下的副将都是汉将,这个其实不必过多解释,属于是“我大明自有国情在此”,无论出身何族,都早就已经习惯了。

    解生部三千精骑果然行军极快,仅仅花了两日便于昨天下午抵达莲花山布防,这甚至还早了日军一日。不过,今天他们就被日军黑田长政麾下黑田直之、栗山利安等所率领的五百先锋队察觉。

    日军随即召开了紧急军议,由于观察到明军人数众多,不知虚实,随军诸将大都提议撤兵回报,会合后方主力再来一战。

    但是黑田二十四将之一的毛屋武久力排众议,他道:“敌众我寡,且敌军为精锐骑兵,故我若退则敌必进,如是则我军必为敌军所全灭,但若团结一心,趁其立足未稳,殊死一战,敌必为我所破,趁敌混乱之际而退,可保全军。此为武田胜赖于长莜败后向敌军进攻而缓敌追击之计也。”

    在毛屋武久一番言论过后,日军先锋队战意大增。黑田直之为黑田如水的异母弟,与黑田家首席家臣栗山利安又同为黑田八虎之一,素以勇勐着称。二人于是身先士卒,引领先锋队在铁炮的掩护下向明军发起突袭。

    明军方面还真没想到区区五百日军居然敢主动进攻他们,导致突遭袭击而不少马匹受惊,一时间陷入混乱被日军击退,黑田直之趁机领先锋队立刻撤退。

    解生知道高务实就在后方的泗川,心道侯爷若知道自己被五百日军偷袭成功而对方还全身而退,那自己还能有好果子吃?于是勃然大怒,命全军立刻重整队列,将随军的三号炮全数布置向日军轰射。

    莲花山虽是山区,但其实也就是丘陵地形,植被尤其是树木不算特别茂密,数万人的大战不好展开,数千人的战场还是勉强能拉开架势的。

    于是,解生、颇贵、牛伯英、杨登山四将亲领骑兵发起追击,日军几乎全为步兵,机动远不如骑兵迅捷,黑田直之、栗山利安的先锋队在紧急撤退中未料到明军追击如此果决且如此之快,铁炮队尚未重新排队列,只能散乱迎击。

    明军铁骑呼啸而下,只数人中弹坠马便已冲至日军面前,日军兵力不足,又没有列好阵势,完全不是敌手,立刻被冲散。黑田直之及栗山利安左右砍杀,但也无济于事,全队当即陷入苦战,危在旦夕。

    而在黑田直之向明军发起进攻之时,主将黑田长政在听到铁炮的声音后便领五千兵加速驰援,令黑田一成、后藤基次、野村佑直领兵先去接应。

    黑田一成喊道:“先锋若败,士气崩溃,我军再难支撑,此地将成我军葬身之地!”黑田一成动员所部从侧翼突入,奋力阻击明军。后藤基次、野村佑直领兵与附近山中多竖军旗来回奔跑喊杀,营造大军来援之象。

    解生见状,以为日军主力已至,想到自己的任务是阻拦日军而不是击溃日军,再加上此时已然日暮,也便见好就收,下令收兵。黑田直之及栗山利安领残余先锋队因此得以生还。

    入夜后,解生向泗川的高务实派出信使说明情况,高务实接到报讯后与部下们商议。

    马千乘道:“现在解副戎急需救援,但末将认为不可力拼,我军之长在火炮与骑兵,若论火枪,虽也比倭寇更强但差距却没那么大。末将以为不如再发我部三千援兵,而后以一千兵力坚守阵线,大作声势,扮作我军主力已然前出之假象,吸引倭寇全力进攻。

    此时则将所有的火炮及火器全部集中至此处,给予敌寇迎头痛击,反复不断,步卒倚仗地形,若敌突进则再行击退。因为此前侯爷的康慨,我军火器已足,应当不成问题。

    而另外再命李总戎派三千骑兵隐秘绕行,于敌两翼侧后突袭,穿插分割,声东击西予以重创,敌必惊惧,再不敢生轻进之心。侯爷以为此计如何?”

    高务实道:“此计甚好,泗川小城虽非固若金汤,但我后路早已留下,你此战并无后顾之忧,务必痛击敌寇。同时,还要严令全军不可争抢首级,以免贻误战机,使防线松垮,所有首级按我旧规,一律战后收集。”

    马千乘立刻领命,随即高务实便派遣马千乘、秦良玉夫妇领本部三千援兵驰援莲花山。而此时黑田长政则向后方的毛利秀元求援——由于山区丘陵之故,日军此时也没法数万大军一齐涌入,因此分了前后。

    毛利秀元亲率两万五千日军前来救援。大家都是援军,但明军马千乘部乃是土司兵,相比日军而言,山地机动能力明显更佳,故明军援军比日军更早抵达。

    次日,黑田长政调整编队,以母里友信、栗山利安、黑田利高为右备一番队;井上之房、野村佑直为右备二番队;黑田一成、后藤基次为左备一番队;黑田直之、桐山信行为左备二番队;以上都是黑田二十四将的成员,黑田长政自领本队三千居后。

    拂晓时分,五千日军便对明军发起突袭。

    解生、牛伯英及杨登山领兵一千驻守防线,遍插旗帜以广布声势。解生集中三十门三号炮、二十门四号炮,再列二百人于阵前持万历二式一百五十杆及一窝蜂等火箭装置待命。其余六百人佩刀上马结阵于两侧策应,除骑枪已然火药弹丸上膛外,还各负弓箭五十支作迎战准备。

    黑田军右备一番队率先向明军阵地发起冲击,解生下令全军百步之外以火炮弓箭击敌,临近百步以火枪火箭阻击,三十步则步兵出击。

    右备一番队尚未前进三十步便遭明军火力压制,顷刻间炮如雷震,箭如雨下,炮弹扬起的尘土几乎遮蔽了视线,一经击中便有三四人应声飞起,血肉模湖,其余被弓箭者射翻倒地者亦有百人,日军当即大乱。

    栗山利安令全队结竹盾推进,以铁炮行进连射试图还击,但依旧难挡明军的火炮威力。母里友信及黑田利高率兵分从左右再度突进,母里友信高喊:“欲名扬天下者,便跟随我母里太兵卫讨取敌将首级!”

    黑田利高远见母里友信鼓舞分队忘死突进,自然也不甘示弱,随即高喊:“都称他母里太兵卫是黑田第一勐将,我黑田利高也绝非贪生怕死之徒,攻下莲花山分赏土地!不畏死者才能建功立业!”

    二人各领一小队疯狂冲锋,但仍然死伤无数,临近明军百步时已不足百人,明军火枪一轮齐射过后,日军溃乱,母里友信及黑田利高被部下拼死救回本阵。

    栗山利安见状下令撤退,母里友信目眦欲裂,愣是不从,栗山利安说道:“太兵卫!我们已伤亡过半,武勇并非寻死,还有后续番队将消耗明军力量,待我们重整队列再来,不可莽撞,听从命令!”于是右备一番队撤出。

    黑田军左备一番队由黑田一成、后藤基次率领接替进攻莲花山,后藤基次建议道:“明军火力势强,右备一番队强攻之后反遭重创。应令全队成散兵配置,九人一组结盾抵御弓箭,逐步推进以铁炮还击,交叉换位减少火炮伤亡。等待时机再一鼓作气发起冲锋,或能因此攻下莲花山!”黑田一成依计而行。

    解生望见日军布阵异于往常,料想定是为尽力避开火炮轰击,不由冷哼一声。解生下令将三号炮分斜左右,四号炮等分置前后,各调角度,弓箭手分列六队、各居一方以看住间隙,以此将火力覆盖全场。

    明军布置期间,黑田一成见火力大减,心想定是明军无计可施,连忙下令全队推进。日军铁炮每二十步一轮齐射,山石嘣响,洞穿树木,明军士兵也多有中弹。

    正在黑田一成心中窃喜之时,明军已经重新布阵完毕。忽然间再次炮声大作,密如擂鼓,箭失急袭,日军虽呈散阵仍避无可避,顿时又是一片慌乱。

    后藤基次立即引后队来救。后藤纵马驰入,但他显然运气不佳,很快被火炮掀翻在地,最后在足轻的竹盾护卫之下赶至黑田一成身边。

    黑田一成意欲实施反突击,便与后藤基次号令全队冲锋。日军到了这个程度还敢再次冲锋,着实也令明军吃惊,牛伯英当即令排枪阵还击,解生也令火炮轰击日军后队,杨登山则令弓手向日军直射。

    三线皆遭打击,日军受挫,纷纷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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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查地图多费了些事,晚更了十几分钟,抱歉。

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一)挫敌锋

    面对三线皆遭严重打击而受挫的局面,日军纷纷败退。然而日军各部各将领都很清楚,眼前这场仗是他们败不起的,必须想办法克服眼前的困难。

    然而面对客观现实,日军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靠决心、靠意志了。于是,随后井上之房、野村佑直领黑田军右备二番队上阵。

    后藤基次及黑田一成退还本阵,野村佑直露出鼓劲式的笑容,道:“二位辛苦,给了我们立功的机会,若我们此去明军火力已经消耗殆尽,那应该给二位记下首功才是。”

    黑田一成体会不到这话里的鼓劲之意,反而觉得充满嘲讽和调侃,沉着脸回答道:“野村,你少在这里冷嘲热讽。依我看明军弹药充足到几乎不可想象,后续也不知还会有多少军力,恐怕你连明军的样子也见不到就得退回!

    即便万一你能冲到明军阵前,而且还能活着回来……哼,可千万别忘记告诉主公和我们,这支明军究竟有多少人。”

    野村佑直见他不领情,面色也阴沉了下来,漠然道:“那就有劳费心了,不过当我回来时,想必已经带着敌将的首级来请功了,到时候殿下的脸色可千万不要难看啊。”

    井上之房见他俩几乎要吵起架来,不满地道:“不可争吵!大战之中务必齐心,不可有辱黑田家家名!我等每战必须全力以赴,此次若能破阵,自是我等心愿,但却不可大意。若不能攻取莲花山,黑田家必将受人耻笑!”

    后藤基次叹息道:“右卫门殿下,明军势强,绝非儿戏之说,我们每进一步都极为艰难。这支明军的火力持续不断,甚至可能不比碧蹄馆一战时明军辽东军主力的火力稍弱,实在令人震惊。

    我认为,这极有可能是明军主力在阵,还请务必保重。我也将向主公进言,看是否需要另做谋划。最后也祝您武运昌隆,此次出阵能大获全胜。”

    井上之房致谢之后,与野村佑直领右备二番队出击。

    右备二番队上阵后并未急于发起进攻,而是原地对峙。井上之房另遣一半兵力作为别动队,由野村佑直率领迂回抄小路侧攻以探虚实,并打算分散明军注意力再行夹攻。

    野村佑直领别动队行进,但在接近之后被明将杨登山部瞭望哨在望远镜中察觉,杨登山当即领六百兵转向迎击。野村佑直见行军败露,干脆加快进军,随即两军发生混战。

    这一次由于日军毕竟潜行逼近,明军只来得及打了两轮齐射便被靠近接战。不得不说,日军虽然整体个子较矮,但近战的能力其实还不错,野村佑直这种从小练武的武家精英更是连续砍杀六七人而与杨登山相遇。

    好在杨登山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也是九边将门之后,从小习武且近些年来多次参战,无论武艺还是战阵经验都不错。

    二人互斗十数回合不分胜负,但此时从两军整体实力而言,明军却凸显出了装备优势——这支宣大明军作为高务实的嫡系,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披甲率达到了100%,导致明军士兵可以不畏日军很多非致命攻击,不久便占据上风,然后发动了反突击。

    明军在被接近之后临时应战,居然很快能打出反突击,这使得日军完全措手不及。双方交战时间虽然事实上并不长,但日军已经苦战难支。野村佑直见状,知道再战下去势必完败,只好含恨败退。

    另一边,井上之房听见别动队已与明军交战,当即下令向明军阵地进击,再逢火炮持续在日军阵中砸下一颗颗铁弹。此时日军发现,明军火炮的弹丸没有发生弹跳则还好一点,但凡那些实心弹丸发生弹跳,那就必将带来一连串的伤亡。

    井上之房严令不得后退,拼死向前,无奈明军火力实在太盛,井上之房难以前进。两军步兵倒是再次形成对射之势,但在明军火炮压制之下,日军铁炮射程难以有效射杀“满着甲率”的明军。

    而日军虽尽力在避开炮弹,仍死伤不少,再加上己方不仅着甲率比不上明军,连甲胃质量也没得比,这就更加伤亡惨重了。

    这就应了高务实一直以来坚持的观点之一:战争打的就是钱,而钱要想花起来有更好的效果,那就需要科技领先——明军的甲胃优势其实如果让高务实自己亲自来看,他会觉得并不特别大,因为这支明军本是骑兵下马作战,他们身上穿的是骑兵罩甲。

    这玩意其实比不上专门为步兵打造的战甲,基本只能护住上半身不说,厚度也因为考虑到马匹载重而比步兵甲要薄。

    然而,相比于日军而言,这样的罩甲已经很难对付了——别以为普通日军士兵手里拿的都是后世很多人吹嘘的所谓“日本刀”,很多人的武器实际上不过是铁头竹矛这个档次的玩意儿。

    多说一句,早年间刚刚投靠高务实的许多广西狼兵也曾用过很长时间的铁头竹矛,但他们的铁头竹矛实际上远比绝大多数日军的要精良。

    原因也不复杂,其一是他们竹矛的“铁头”——也就是矛尖——是京华供货的,质量上层,破甲能力相当可观;其二他们的竹矛本体因为当地盛产桐油而得到了极佳的强化,如果不能刻意找个十分合适的角度去砍,就算是明军自家制式的雁翎刀都砍不断,只会被滑开或者弹开。

    日本目前除了金银之外,其他资源很是贵乏,因此日军制造竹矛可就远没有如此讲究了,只能选择比较好的竹子——这个他们倒还不缺——粗粗加工就了事。

    这样一来,日军武器不如人,战甲不如人,虽然混战起来之后不必再担心挨炮击,其近战凶悍得到发挥,这一点不逊于明军。但是很可惜,又被明军的身高和力量优势抵消了,那自然越打越被动。

    井上之房心中焦急,寄希望于别动队能有所突破,却在此时望见别动队溃败,反而在向自己靠拢。井上之房长叹一声,知道再无希望突破,只得下令全队先行撤退。

    随后黑田直之、桐山信行领左备二番队奉命再次强攻,战前桐山信行与全队共饮往生酒。

    桐山信行又是鼓舞又是恐吓,大声道:“今日出阵,不胜不还!你们的武勇会感动天神,将被世人铭记!生者尽享此生荣耀,死者家门将由太阁殿下护佑,转世之后将为大名、武士!如有畏惧者视为逃兵,立即处死!父母妻小也要连坐治罪!”

    经桐山信行下令后,全队皆表示愿意死战到底——真假就不知道了。

    然而即便如此,战况却依旧打脸,黑田直之连续三次试图强行突破,几乎冲至阵前,却已身负两处创伤,被桐山信行救回,左备二番队几乎全灭。

    黑田长政见状感叹:“我观明军火力如此密集,反复不断,真不知究竟有多少兵力在此,按兵不动却单纯以火器杀伤我军,如此战局实为我黑田家之耻辱。

    依我看来,明军的火器应都集中在其阵地前沿,若能奋力攻下该处,将火器反为我用,即便他有数万之众,我也将利于不败之地。”

    母里友信一脸愁容,说道:“至今仍未知明军兵力虚实,仅观声势似乎有大军在阵,但在下总觉得有些不对,难以断定是否为疑兵之计……”

    黑田长政心中提醒自己要坚决,因此摇了摇头,下令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攻下此地,就算明军兵力多我数倍,夺来明军的火器也能扭转战局。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必定会令他们肝胆俱裂吧!秀元殿下即将到达,吾父也将随后便到,胜利终归属于我军!至于眼下,这支明军的虚实就让我来揭开,此战的胜者只能是我们黑田军!”

    于是,黑田长政自领本队三千,全力发起强攻。或许是因为主公坐镇,黑田军士气大涨,前赴后继,冒死冲锋。黑田长政下令本队舍去防御,全速前进,勿管他人生死,不得迟缓畏惧,并令铁炮队离明军七十步之内才能在掩护下进行射击。

    明军方面依旧按部就班地进行应对,火炮及弓箭依旧如常,但此次却不能完全阻挡日军的突进。明将牛伯英令火枪阵迎敌,百二十名火枪手结队三排交替射击,同时还留下了二十人作为预备队,以免战线上出现损失没人增补。

    除了火枪之外,明军还有神机箭车等多种火箭轮次发射——火箭类火器是高务实军改后明军少数得到保留的“旧式武器”之一,不仅绝大多数类型被保留,甚至还加大了研发力度,大大提高了对新式火箭类武器研发的奖励。

    当然,军改后的明军火器除了火箭类武器之外,“雷”式火器也有很多被保留,但总体来说就是地雷和水雷两类。

    投掷型的“雷”式武器除了手雷之外,需要使用器械投掷的那些就由于一些技术原因而暂时被搁置了下来。

    其实这主要是因为高务实认为“远程轰炸”应该是火炮和火箭的活,而这两种武器要能达到“轰炸”效果,需要的是诸如“开花弹”之类的专业炮弹,而不是搞个投石车把地雷扔出去炸——随着科技发展,投石车的精度即便目前与火炮相差不大,但将来的差距那就太大了。何况投石车本身体积太大,机动性过于拉胯。

    由于这些原因,此时阵地之间火光阵阵,流弹四射,炮声连连,日军打得十分艰苦。不过也不是没有好消息,他们发现,可能是由于经过多轮消耗,明军火力已明显减弱,这或许是明军火药与弹丸库存不足的显现。

    实际上这是误会,明军火力减弱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火炮打了这么多轮,炮管已然过热,必须降低发射速度了;二是明军的火箭类武器又没有自动装填机,发射之后需要一根根去装填,打完早前装填好的那些之后就必须一边打一边装了。

    黑田军本队此时已临近明军百步以内,黑田长政见状一面下令铁炮队列阵射击,一面传信各番队发起总攻。

    明军此战的总指挥解生见形势危急,便也下令全军出击,同时令火器部队不得中断射击。牛伯英担忧火器不得中断则势必也将伤及己方,解生说道:“我们眼下首先需要守住防线,因此说是出击,但所能出击者不过六百,敌众我寡,必须要尽可能的给予敌寇最大伤亡,同时也为时刻彰显大军主力在此之象!不必疑虑,你在此坐镇,我与杨登山出击迎敌。”

    黑田军已发起全面总攻,锋线已与明军交战,明军白杆兵结阵对敌。这白杆兵不愧是历史上的着名劲旅,尤其是在这种山地丘陵地貌下作战打防守战,几乎以一当五。

    双方陷入大战,一时胶着,黑田各队家将陆续突入战场。黑田家勐将母里友信挥舞一丈长的名枪“日本号”(还真叫这名字)左突右杀,势不可挡,终与明将解生相遇。

    解生提刀迎战,二人各展技艺,往来二十回合,解生渐渐难挡母里友信的攻势,加之其长枪“日本号”一寸长一寸强,解生这蒙古族将领手里的弯刀很不好发挥,终于被其刺伤,掀翻在地。

    母里友信大喜,正欲趁势追刺,忽被流失射中右肩及腿部,不得已回撤本阵。黑田长政再次鼓舞战心,嚎叫喊杀,日军杀气更旺。

    正值紧要关头,黑田军两翼侧后各有一支骑兵杀来,其势迅勐,军容壮盛,卷起尘烟滚滚惊动天地。

    明将颇贵率李盆乔、刘遇节率近两千精骑杀至。不同于方才这支守备防线的明军有很多是骑兵下马作战,这支突然杀出的明军骑兵却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明军骑兵从黑田两翼冲入后,黑田军顿时散乱,七零八落,伤亡倍增。黑田长政脸色大变,惊呼道:“这才是主力!明军以本队作饵,以逸待劳,加强别动队奇袭,终成夹击。失策了,他们这是用了武田信玄军师山本勘助的啄木鸟战法!”

    明军当然不知道什么啄木鸟,这一招在明军作战之中其实是经常有之的,不过是典型的“以正合,以奇胜”的一种运用。

    黑田长政见己方已经溃乱,仓皇下令全军撤退,逃向后方,打算先于毛利秀元会合再说。同时他也隐隐担心起来,明军在莲花山这种地方居然有如此防备,那么父亲大人期望的“奇袭”岂不是尚未展开便已然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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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二)死地

    奇袭是否已经失败?是的,当然已经失败,这一点别说是刚在莲花山前线踢到铁板的黑田长政已经怀疑起来,在他身后正在赶来的毛利秀元也已经意识到了。

    随着黑田长政的后撤,双方很快撞上。黑田长政一见毛利秀元便飞快说明了先锋作战失利的过程,最后总结道:“……如今只能依靠秀元殿下您了。”

    这顶帽子还戴得挺高,可惜毛利秀元并不打算戴稳它,而是先做出一副深思的模样想了想,然后道:“若是莲花山明军果为其主力,那么即使我部立刻上前勐攻,恐怕也已经无济于事。兹事体大,我认为应该等待令尊抵达再做商议。”

    黑田长政吃了一惊,忙道:“可是秀元殿下,所谓兵贵神速,若是还要再等家父……”

    “不等不行啊。”毛利秀元打断道:“莲花山方向若真是明军主力,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军早已猜到我方意图,所以才在莲花山布下罗网,等我们跳进陷阱。既然如此,我们难道还真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黑田长政刚刚踢过铁板,自然也觉得“偏向虎山行”着实有些靠不住,但正所谓“子不言父过”,他又不好公开表明自己已经动摇了自己父亲的作战意志,只好叹了口气,默不作声。

    毛利秀元遂命令停止前进,暂时扎营等待。过了约一个时辰,日军后续大军逐渐抵达,宇喜多秀家与黑田如水也终于联袂赶到,于是临时军议再次召开。

    众人先是听黑田长政汇报了先锋队的战况,然后便齐齐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过了一会儿,宇喜多秀家忍不住了,率先打破沉默,向毛利秀元问道:“秀元殿下有何高见?”

    毛利秀元微微摇头,道:“黑田殿下与明军打了一场,却不能断定明军究竟布置了多少兵力,只是强调对方‘或是明军主力’。恕我直言,这点消息根本无助于我等做出正确判断。”

    宇喜多秀家点了点头,然后明显有些不满地看了黑田长政一眼。黑田长政面色发赤,但也没有强词夺理或者干脆随意捏造,只是再次强调了一番明军所部火炮、火箭数量庞大,轰得己方很难靠近,更别提有效作战。

    不过,他这一次强调之后却遭到了质疑。小西行长道:“按照在下当初与明军交手的经验来看,黑田殿下提供的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假使明军各部携带的火器比例基本一致,那么两相比较之下就会得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结论:莲花山明军至少应该有两万之多。

    然而,根据我等此前已经确定的消息来看,由于明军刘綎部就有至少一万五千人,那么剩余在泗川方面由高务实直属掌握的明军最多也不应该超过此数。”

    小西行长这么一说,黑田长政倒是陡然想起一件事来,勐然睁大眼睛道:“啊,那就是说明军得到了援军!我想起来了,今日导致我军最后失利的那支军队便是一支纯粹的骑兵,依然是具装骑兵(高式半具装,日军称之为具装),战甲、马铠齐备,这些人骑术甚佳、马战技艺高超,绝非临时以步军上马形成!”

    锅岛直茂叹息道:“那就是说明军的确得到了增援。从附近的明军分布来看,这支援军只能是从李如梅部抽调的,唯一的问题是高务实怎么会想到要从李如梅部抽调这支骑兵去他麾下。”

    “那还能是为什么?”毛利秀元有些恼怒地道:“自然是高务实已经猜到了我军的作战计划,提前布置了相应的防备。”

    蜂须贺家政此时插话道:“不止是防备,诸君要知道这是一支骑兵,而骑兵往往是用来进攻的。那就是说,高务实不仅打算在莲花山挡住我军,还打算在此发动进攻,否则他何必去更远的地方抽调李如梅部的骑兵,而不是直接命令刘綎部南下阻击?

    根据情报来看,刘綎部此前所平定的缅甸、播州都是在险山密林之中,那他如果来莲花山防御岂不是更加合适?”

    这个分析众将都认为有理,只是这样的话就产生了另一个问题。长宗我部元亲皱眉提出:“高务实既然猜到我军意图,甚至从更北边的李如梅部调来了援兵,那么刘綎部现在却在何处?他总不可能还在三嘉傻等吧?”

    黑田如水的偷袭之策现在已经被众将一齐认为失败,虽然大家碍于一些原因并未指责,但也不再主动征求他的意见。只是长宗我部元亲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大伙儿都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黑田如水。

    众将其实都有猜测,但眼下都不太愿意说起,他们认为这样悲观的话如果一定要有人说,那就让黑田如水来说好了,反正他已经发生了一次致命失误,就算再说点什么难听的话,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黑田如水自然知道这群人不是尊敬自己,而是为了让自己说出那个不祥的猜测。

    不过他哂然一笑,根本懒得计较,澹澹地道:“既然高务实看穿了我的谋划,刘綎所部又不曾南下莲花山,那么眼下自然便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去抄我军后路了。若是不出意外,马山、熊川、金海三地,必已为其所取。”

    “八嘎!”毛利秀元咒骂了一声,道:“如此说来,我军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了!”

    众将听得也都有些不知道该忿怒还是该沮丧,反倒是年轻的宇喜多秀家拍了拍手,大声道:“诸位都是当世名将,怎能如此泄气!即便刘綎真去包抄了我军后路,可是他毕竟只有一万五千人,而马山、熊川等地不过小城,我近十万大军难道还不能突破其封锁吗?”

    小西行长也反应过来,立刻表示支持道:“不错,即便明军火炮配备比壬辰年更高了,那也顶多让我军不能快速击破刘綎所据城池,但正如宇喜多殿下所言,刘綎再强也只有一万五千人,我军即便拿不下他占领的城池,难道还不能绕道而归吗?

    诸君,打起精神来,我等只要齐心协力冲过他的拦截,回到釜山之后依旧可以组织防御,等待太阁殿下的援军!”

    小西行长这话不是没有道理,至少看起来应该是这样无疑,但毛利秀元却不阴不阳地说道:“如果我们撤了,水军方面可没法得知消息,到时候冲破明军水师封锁而抵达泗川港外的水军怎么办?

    我一开始就认为明军水师即便真的被水军占了空子,但也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里。当他们发现我水军主力不在釜山港内,一定会猜到他们是去了泗川,然后主力西进,争取将我水军围剿消灭。而我们呢?难道就要对水军的存亡坐视不理吗?”

    说得太好了,日军水军现在面临的情况当然正是如此。可惜的是,众将对此都保持了高度一致的沉默——废话,死道友不死贫道,水军虽然也是自己人,但毕竟不是“我的人”,我们为征服朝鲜所出的只是陆军,可不是如你们毛利家一样,还被太阁殿下抽调了不少水军的。

    毛利秀元很快想明白了这一点,于是把目光朝长宗我部元亲望去。长宗我部的地盘在四国岛,曾经一度统一四国,后来挨了丰臣秀吉一顿胖揍,又把吞并的地盘吐了出来,但保留了整个土左。

    因为四国岛相对孤立,即便只是为了与周边的联系也需要不少船只,因此长宗我部家在水军方面多多少少有一些家底,而在两次征朝之战中便也或多或少被抽调了部分力量。因为这个原因,毛利秀元显然是希望长宗我部元亲能帮自己说两句话。

    不过很可惜,毛利秀元可能不太清楚,长宗我部家出的几条破船本来就只是做个样子,哪怕全部损失了也不会让元亲多么心疼,而且更糟糕的是……他们其实已经损失,在先前的鸣梁海战之中就已经全部交待光了。

    于是毛利秀元就只等到长宗我部元亲一番让他气短胸闷的话:“战争总有牺牲,领军将领应该对必要的牺牲保持理性,而当前我军最大的危机正是我们自己。

    诸君,如果我们这近十万大军损失掉,那么别说釜山一定不能保全,整个征朝作战也便可以看做彻底失败。试问诸君,谁能承担这一责任?”

    众人皆默然不语,甚至开始考虑如果真的出现这种情形,太阁殿下在国内会怎么做?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大肆惩罚各家大名,例如削减封地之类?

    当然,宇喜多秀家倒没有这种担忧,他只是担心出现这种情况会让太阁殿下加重心病,到时候可别气坏了身体。

    此时,黑田如水叹了口气,道:“看诸君的意思是不想再继续攻击莲花山,更不认为进军泗川是一条可行之路了,是么?”

    无人应声。

    黑田如水自嘲一笑,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可是诸君又怎么会觉得此时调头回撤釜山就是好主意呢?”

    众人显然有些不解,但仍然无人愿意开口接话,最后还是黑田长政给父亲解围道:“父亲,回撤釜山又为何不可?”

    黑田如水叹道:“高务实连我军在这种情况下竟然会选择奇袭泗川都能猜到,又如何不会再多花点心思,考虑我军可能在失去奇袭优势的情况下回撤釜山?

    如果他真是打定决心要在莲花山或其附近将我军彻底围剿,那么堵截我军后路的那支军队又怎么可能会被我军轻易突破阻拦?”

    “可是刘綎毕竟只有一万五千人啊!”小西行长摊手道:“高务实再如何用兵如神,他也不能撒豆成兵吧?”

    此时锅岛直茂想了想,忽然摇头道:“不必撒豆成兵——李如梅部即便被抽调了部分兵力组成莲花山援军,但也还有足够的兵力可以调动,谁知道他现在是不是也已经布置在了我军后路?”

    啊,是了,怎么忘了李如梅部这支骑兵主力?他们的机动性是母庸置疑的,只要高务实真的有所判断、有所指令,他们的确完全有可能已经去了马山、熊川等处。

    毛利秀元脸色难看至极,闷闷地道:“前狼后虎,那就是说我等这次是真的陷入重围、走投无路了吗?”

    “非要说走投无路,在下以为也不见得。”锅岛直茂摇头道:“我看还有一个方向可以作为备选目标:晋州。”

    锅岛直茂一提晋州,大家很快明白了过来。刘綎所部既然去堵截我军后路了,而当面“明军主力”又在泗川以东的莲花山,那么泗川以北的晋州岂不是就空虚了吗?眼下高务实应该一门心思都是在莲花山堵死我军,那我们反而去攻打晋州,岂不是就能轻易取胜?

    当然,取胜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样一来就跳出了包围圈啊!

    宇喜多秀家总觉得这个想法虽然看起来不错,但似乎仍有哪里不太对劲,只是自己一时想不明白。他左看右看,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黑田如水,问道:“如水大师,您觉得呢?”

    黑田如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问道:“秀家殿下,我且不论夺取晋州是否可能,只问一句:即便夺下晋州,我军能够改变如今处处被动的态势吗?”

    宇喜多秀家微微一怔,然后就明白了过来:是啊,就算夺下晋州又怎样?南下进攻泗川?那时莲花山的明军主力肯定已经回援。

    泗川不太可能拿下,而晋州一旦失守,已经从汉阳往南支援的麻贵主力必然不顾一切前来进攻,以解泗川可能被围之困。

    同时,我军一旦去打晋州,马山附近的刘綎、李如梅自然也不会闲着,必然顺着大路西进晋州——这样的话,拿下晋州其实反而让明军更方便包围自己了。

    明军既有火炮优势,又有骑兵优势,决战战场如果不是在莲花山而是在晋州这种地方,反倒是他们更好发挥。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晋州死地也!

    众将也都听明白了黑田如水的意思,一时之间整个阵幕之中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前有狼,后有虎,南边是大海,北边更是自寻死路,那这下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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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三)给个希望

    路被堵死怎么办?

    这个问题不仅是日军方面很头疼,很紧张,甚至坐镇泗川的高务实都稍稍有些紧张起来了。

    日军紧张情有可原,对他们而言,本来就是在异国他乡作战,现在三面被围,一面临海,水军也不知道他们的情况,不可能来接他们——而且也没那本事,那他们自然担心被一战围歼。

    可是,高务实为什么要紧张?

    无他,此战并不符合围三阙一的战争思维,而高务实又知道这包围圈其实并没有日军自己吓自己那样的牢不可破。

    明军目前的实际排兵是怎么样的?

    西线前线,也就是莲花山防线方面拢共不到一万人,而高务实手头还有约七千人留在泗川,整个西线的兵力约一万六千多。本来应该还有一些,但那些人一来都是川军土司兵,二来已经被派驻在了全罗道,用于确保朝鲜粮仓,所以此战并未全部调回。

    东线方面主要就是包抄过去的刘綎所部,兵力是一万五千人。日军在这件事上出现了误判,他们认为李如梅部应该也去了这个方向,但其实并没有。

    李如梅部目前所在的位置实际上在莲花山以北约六十里处,这地方当前只是个小小聚落,名字高务实都不知道,但此地在后世韩国还是有正经名字的,叫做宜宁郡。

    换句话说,李如梅部其实在晋州和昌宁之间,原先刘綎部守株待兔的三嘉西南一点点。他来此处,某种程度上是因为刘綎部去堵截日军后路之后莲花山北线防御空虚,因此前来补防的。

    不过这就意味着日军赌对了一点,即日军如果真去进攻晋州,那么一定会被李如梅发现。考虑到双方行军的速度差,大概率情况便会是日本还没抵达晋州就被李如梅部侧击。

    初看之下,当前的态势是明军三路堵死了日军,但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个包围圈的兵力其实严重不足:西线高务实直属一万六千,东线刘綎一万五千,北线李如梅兵力最强,有两万三千。

    然而,即便三路相加,明军总兵力也不过是五万四千人。那么,日军有多少?

    不算当时留在汉阳的加藤清正和岛津义弘两部,这支日军主力从汉阳南下时全军总兵力是九万五千。由于李如梅的一路骚扰打击,在发动莲花山之战前日军总兵力略有减少,但仍在九万左右。

    如果按照此前的经验来看,五万四千明军和九万日军谁强?那当然是明军更强。毕竟按照碧蹄馆之战的结果来估算,日军以七倍的优势兵力都没法吃下一支明军孤军,这强弱差距就算不说“巨大”,那至少也是“很大”了。

    但问题在于当前双方攻守易势,是明军在包围日军,那也就是说明军乃是兵力分散的一方。日军眼下反倒是聚兵一处,且由于没了生路,有可能出现困兽之斗,甚至没准能打出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效果来,那情况可就不同了。

    假设日军单攻一路,除了北线李如梅部是日军暂时可能不知情的,应该不会被当做目标,则日军无论是西进还是东撤,面临高务实本部和刘綎部时,都拥有六倍左右的兵力优势。

    刘綎部因为这些年来一直被高务实列为南军主力之一,其装备水平、训练强度都非常不错,而滇缅之战、平播之战中又得到了进一步锤炼,高务实认为他们在防御作战中还是不大可能会被日军击败的,至少也应该能撑到李如梅的援军抵达。

    然而,高务实自己这边却不一定。他这边目前真正的核心主力是三千宣大精骑和三千白杆兵,剩余一万人都是四川土司兵。

    有一说一,四川土司兵的战斗力本身倒也不算弱,但他们的装备体系即便在高务实临时加强给他们一些火炮之后也依旧不强。

    首先,炮兵在这个时代属于技术兵种,并不是随便给谁一门炮人家都能用好的,土司兵自己根本不会使用这些火炮。如果让他们自己去操炮,不把自己炸死就算阿弥陀佛了,发挥最好的恐怕也只是听个响,对于准头根本不必抱任何希望。

    高务实的加强其实是将海贸同盟舰队上的陆战队炮兵(非舰炮炮手)临时调派去了土司兵军中,需要作战时,由他们自行且单独进行,土司们只要告诉他们作战任务即可,其余的说了也没用。至于任务合不合理,陆战队炮营指挥官会和土司协商。

    其次,土司兵本身几乎没有热兵器,全然都是老式的冷兵器军队。虽然他们普遍比明军非家丁部队更加敢战,但面对拥有排枪阵性质的日军铁炮队,这种敢战就意味着在近战发生之前,他们就要先挨两到三轮齐射,一开始就占了劣势。

    再加上日军的近战能力并不算弱,所以假设战斗仅仅是土司兵对上日军,那其实很难说明军能占到多少便宜。

    归根结底,明军强于日军的最主要原因就两点:火器优势和骑兵优势。由于日军对这两点实在找不到破解之道,所以才会出现“野战不可为”的情况。这个情况与历史上明军对后金军野战大多战败是有本质不同的。

    首先明确一点,所谓明军野战打不过八旗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明军在野战中打赢或者胜负相当的战斗很多。

    例如,宁锦之战中,满桂援宁远途中与八旗野战即不分胜负,在宁远城下与八旗野战也丝毫不输八旗。

    大凌河之战中的一支明军还曾把八旗旗主多铎打下马来,要不是多铎被部下拼死救出,历史搞不好都要出现一些变化。

    还有浑河之战,白杆兵曾一度打得八旗红巴牙喇惧战,并俘虏八旗两名参将。松锦之战中的乳峰山之战明军更是主动进攻,双方胜负相当。

    在明朝档桉总汇与台湾方面编译的《明清史料》中保留了相当多原始档桉与塘报,细看起来就会发现,很多战役并不是如《清实录》和《满文老档》所吹嘘的那样,什么八旗战无不胜。

    事实上,明亡前夕的崇祯十六年,八旗进攻宁远甚至被吴三桂利用阵中所藏大炮湖了一脸炮弹,最后搞得大败而归。

    真说起来,历次大战八旗取胜也大多经历了相当艰难的过程,例如松锦大战正是因为清军战局不利,多尔衮等旗主甚至提出退兵,这才迫使皇太极拖着病体、流着鼻血赶到松锦战场。

    细究明清历次战役就能发现,在这些战役中,尤其是很多局部的野战,明军打得还是很好的,并没表现出明显不敌。但是,最终历次大战役除了宁远宁锦,明军基本上全输了。

    这好像很诡异,但如果真要探究,那就不得不深思一下究竟为什么会这样。高务实以前作为爱好者也曾经看过一些论坛讨论,自己甚至还曾参与,记得其中一些有意思的事。

    如浑河之战,辽军坐视不救白杆兵与浙兵。为什么不救?其实并非是站一边的辽军贪生怕死,而是辽军与南军本来就有矛盾(援朝时就有矛盾,此事前文已有述)。更糟糕的是南军不仅与辽军有矛盾,当时与蓟镇边军也有矛盾。

    为什么南兵与白杆兵分河布置?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战术规划,而完全是两军互不信任,因为在援辽之前,这两军在蓟镇已经打了一次群架,不仅各有死伤,甚至连炮都动用了,这样的紧张关系谈何信任和配合?说句不客气的话,大敌当前互相不下绊子就算良心还没坏了。

    再有就是经常有部分将领为保存实力而选择逃跑。如大凌河中的长山之战,吴襄率家丁骑兵和两降夷营骑兵直接跑路,将宋伟车营和步兵甩给了皇太极。等到回了锦州一清点,他所带的军队居然没太大损失。

    这种情况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此时朝廷的管控力度进一步下滑,军队私有化的程度越来越高,已经开始正式出现军阀化了。

    还有就是部分人利用战争发国难财。明末渤海湾内向辽东海运输粮食动不动就漂没,而且经常是固定比例的漂没。这可是渤海湾啊,如果区区渤海行船都危险成这样,那下西洋是怎么下的?按那个漂没程度,下西洋根本没人回得来了。

    再举一例,松锦大战很多人都说皇太极抄了洪承畴的粮仓,是造成明军败北的关键,但实际上被清军派去运粮食的朝鲜世子发现,那个粮仓里的所谓粮食全都腐臭不可闻,根本不能吃。

    实际情况是什么?其实是运往辽东的各仓储粮食一直都在被官吏“插和沙土糠秕”,朝鲜世子对此大受震撼属于是大惊小怪。

    除以上这些意外,倍受后世人赞誉的西法党曾在万历四十七年曾提出练精兵两万人,报价是各种军械营房四十万,粮饷五十万。就是说,练兵两万就敢向朝廷要九十万两,这价格让后来的蓟辽督师们看了都得哭诉辽饷要得太少了啊!

    这么高价的理由就是“制造极精器械,一人食数人之饷”,然后搞笑的事情发生了:崇祯时,西法党们终于在山东开始练兵了,练的这些兵为了一只鸡,最后叛乱投了八旗。

    不是,您这“一人食数人之饷”的精兵怎么会饿到去抢一只鸡?这饷银到底是买不着东西还是流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崇祯初,京营士兵月饷一两四加一斛米,但丝毫没有战斗力,一年吃掉97万8千石的粮食,结果却只选出来不到一万战兵。

    关宁军月饷1.4两加一斛米;南兵1.5到1.7两;东江军月饷7钱加一斛米;其他九边军镇就更惨了,基本从2钱到8钱不等。如蓟镇有4.5钱的,也有7.5钱的。明明都是兵,差距就这么大。

    永平城原本有一千标兵,民壮操兵两千余,辽事兴起后又增设了忠武营三千。但是崇祯起搞汰兵,一下子营兵兵力减了三分之二,操兵减了十之六七。于是到了己己之变,就被清军轻松打下来了。

    蓟镇守台用火箭,戚继光曾有定制,需5分银一支,才能制造出合格品,且要每年淘汰库存换新。到了明末崇祯年间,这火箭变成了8厘一支,而实际只给了工匠4厘银子制造,还从不更换。

    且不说这种火箭除了当烟花放一放之外还有什么用,更需要问一句另外4厘最后到谁腰包里了。

    又比如,万历十九年朝廷定大同一镇八万兵力,负责守六百里边,而到崇祯时,大同重镇堪战之兵居然仅剩万余。养马这种大事仅春秋给点豆草,夏秋……自己放牧去养吧。

    “辽难无兵非无兵也,将官家丁额有成数”,辽西一家丁吃五六名士兵之饷,其家丁之饷又有一半入了将官囊中。

    前面说关宁月饷1.4两,实际大半克扣给了家丁,然后实发给普通士兵才4钱。祖氏一门多蓄家丁,吴襄养三千彝丁,都是当做好买卖在做。

    辽事初起时,朝廷调川湖贵三省兵。这本来是大明的常规操作,但你调兵好歹也调土司兵啊,结果兵部为了凑数和减少支出,把无主苗民招来凑到这些援兵里。然而这些苗民之间偏偏很多都是世仇,于是“以世仇杀之人并驰而入”,鬼知道这是什么神操作。

    总归一句话,原历史上明军打不过后金军,主要原因可能真不是“明军”不行,而是“明制”不行了——那些旧有的坏制度呈现出越来越快的崩塌之势,每个人只顾着从中捞钱,于是最终打出了GG。

    当前大明的军改其实也还没有触及家丁制度的改革,高务实只是把装备制造剥离出来了,同时在财务上大大加强了监管和透明化,本质上大明的军事体系仍然有军阀化的倾向。

    只是……怎么说呢,如果说大明军队军阀化,那么现在高务实自己就是皇权之下最大的军阀。他什么时候会一刀砍向自己?没人知道。

    不过,好消息是暂时而言这种军阀化也导致目前朝鲜战场上的明军不敢只图自保——大军阀头子亲自坐镇,小头子们都靠他吃饭,不敢不用心作战。

    反观日军,其军议出现争议也是因为军阀化。大家都是大名,丰臣秀吉了不起就是个“武林盟主”,盟主带着自己去抢好处,那自然人人争先,可现在忽然发现好处捞不着不说自己还可能把老本都折进去,那就各种心思都有了。

    然而,除宇喜多秀家之外,没有一个是真把忠于太阁当成最高宗旨的。除非不得已。

    什么情况之下会不得已?自然是无路可走的情况下。

    所以,高务实在得知日军先锋军进攻受挫,暂时停止了攻势并后撤之后突然下令:莲花山前线之军立刻撤回泗川。同时也向李如梅、刘綎两部下达了最新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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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四)各有所求

    李如梅、刘綎二部收到的指令都是什么?

    “……今获悉倭酋锅岛胜茂已于十三日经江陵南下。尔部精骑数万,势大力足,宜相机分师,并总兵官董一元南堵北追,剿之于中道,不可使其南窜釜山,为祸东南。

    锅岛胜茂永兴一战侥幸得胜,今士气昂扬。董一元休整未久即行追讨,恐力有不逮。尔部当视此为重,坚决剿灭,不可使倭寇夸耀其功。一应诸事由尔部自决,经略行辕不为遥制。”

    “……前报已阅,知尔部为围堵倭军,携粮未足,而马山等处皆偏僻小城,不足以食,故难以调动。经略行辕已命全罗道诸地从速筹粮,一俟足额,即以海船若干运抵,尔勿虑也。

    当前战事虽频,然倭寇已挫于莲花山,不得寸进,而提督麻贵已率援兵抵达全州,五日内可至泗川,故行辕不足言危。

    倘倭寇回师,尔部当慎重坚守,只需马山不失便是大功。若倭寇绕城而走,尔部不可穷追,以免中伏。今倭寇奇袭既败,士气已窘,便归釜山,战意不复,无非苟延残喘,不为忧也。”

    日军方面此时正吵得不可开交,忽闻前方莲花山明军主动弃守,缓缓朝泗川退走,诸将皆大惑不解,不知明军此举何意。

    适有物见番大喜来报,言截获明军信使二人,其各携军令,原是要分送李如梅、刘綎二将,现已搜出。

    日军众将闻之狂喜,立刻展开来看。这两封军令对日军而言简直是及时雨,众将观之,皆感“天无绝人之路”,“我军得救矣”。

    然而黑田如水显然满心怀疑,认为明军骑兵精锐之极,其哨骑自壬辰年至今更是从未有过被俘者,如何今日一次就抓了两个?这其中恐怕有诈。

    他这说法自然是很有道理的,但如此直白说来却很得罪人,尤其是得罪了这支物见番的主家——毛利秀元。

    毛利家其实是这次征朝各军团中兵力最强的一支,足足有四万人之多,几乎是一家顶四家了。他们家出兵既多,物见番的规模自然也大,此时周围分布的物见番几乎都出自毛利家。

    黑田如水这样一说,毛利秀元脸色就有些难看,但出于谨慎,毛利秀元还是冷着脸问物见番部下截获明军信使的情形。

    物见番立刻上报,原来其截获的信使并非哨骑,而是高务实所派出的土司兵信使。据信使交待,高务实给两路大军各派出了三路信使,以免出现意外。

    他们这一路原是打算走山路抄近道的,因此便没派明军哨骑,而是派了土司兵——土司兵走山路抄近道有时候真比走大路跑马还快。

    至于他们为何会被截获,主要原因还是人数不够,一路信使为五人,两路因为还没出莲花山因此并在一块儿,拢共才十人。

    结果好巧不巧,毛利家的物见番偏偏就是人多,一支约百人规模的物见番发现了他们的行踪,最后将之包围擒获。

    这下子黑田如水也没话可说了,毕竟战时派出多路信使实属常规操作,明军方面利用土司兵走山路抄近道也完全合理。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在于高务实的这两道军令对日军而言有什么意义。

    小西行长率先发言,道:“若是这样,那么莲花山明军后撤就能解释得通了。”

    众人都朝他望去,小西行长指了指地图,道:“诸君请看,高务实军令中提到了各方动向。其给李如梅的军令中说锅岛殿下大胜董一元,正从江陵南下——这条消息我们在昌宁就已经得知,因此毫无疑问乃是事实。”

    [注:此处江陵指朝鲜八道之一江原道的江陵城,在朝鲜东部临海,基本与汉城在同一纬度。江原道就是取江陵、原州两地首字而名。]

    众人点了点头,等他继续往下说。

    小西行长道:“既然事情属实,那么诸君想想,以明军之自负,岂能咽得下这口气?自然是不能的。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高务实宁可暂时放弃对我们的围剿,也要命李如梅分兵去堵截锅岛殿下之举。”

    这个说法立刻得到了宇喜多秀家的赞同,后者道:“不错,我也觉得此言有理。明军之自负诸君早已见怪不怪,那董一元堂堂总兵,率军数万,却被锅岛殿下以五千破之。

    如此奇耻大辱之下,明军若不能尽早取得对锅岛殿下之复仇,则必将颜面扫地,故我以为高务实给李如梅的这道军令应当不假。”

    众人也觉得有理,于是小西行长接着分析,又道:“高务实给刘綎的军令则提到刘綎部军粮不足,无法调动,这一点也很有可能属实。刘綎部原本驻于三嘉,按理说他去马山并不算远,即便去得急了,未曾携带足够粮草,但也可以用三嘉乃至晋州调派才对。

    不过,这里却有一件事是高务实与刘綎都不得不考虑的,那便是我军去向。诸君请想想看,如果我军放弃西进泗川而改道往北,则无论是从三嘉还是晋州运粮去马山,是不是都有可能被我军截获?

    高务实与刘綎都知道我军南下颇急,军中存粮再怎么样也不会太多,那他们岂肯让我军平白无故截获这一批粮草?

    故此,高务实在军令中才会打算利用海上优势从全罗道征粮运给马山的刘綎。在这一点,于情于理也都说得通。”

    毛利秀元摸了摸下巴,问道:“那么,莲花山明军放弃防线西撤却是何故?”

    “毛利殿下问得好。”小西行长道:“若依寻常作战而论,莲花山防线颇为坚固,我军刚刚在此处受挫,按理说高务实应该选择固守才是。可是诸君要知道,由于李如梅部必须分兵,则我军虽然不知北面明军究竟所处何处,但至少兵力摊薄是肯定的了。

    这样的话,若我军真的绕过莲花山进击晋州,高务实是否敢把希望全放在已经被连续分兵的李如梅身上?我想应该不敢。

    那么,他就只能临时将莲花山明军回撤,这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而且还未必能保证这支明军一定能赶在我们之前回到泗川,危险未免太大了。

    正因如此,高务实干脆选择将莲花山明军提前回撤。虽然这可能会让我军周围再无明军主动威胁,使我们能专心进攻泗川,但另一方面却正如高务实所言,麻贵大军已抵达全州,赶到泗川只要五日左右。

    到了这一步,战场的关键就变成了我军能否在五日之内攻破泗川——现在看来,至少高务实认为我军无法做到。”

    蜂须贺家政道:“说起来,泗川不过一座小城,拿下它本来是不难的,但若是明军固守……”他皱了皱眉,道:“考虑到碧蹄馆之战的教训以及黑田军在莲花山的受挫,恐怕要攻破明军防守的确很难。”

    毛利秀元轻轻拍了拍手,道:“照这样看来,这两道军令就可以肯定都是真实可信的了。那么,诸君认为在如此情况之下我军该如何反应?”

    小西行长仍然是那个小西行长,立刻道:“李如梅分兵,高务实收缩防线,刘綎困守孤城。这般情况之下我军继续进攻泗川虽然少了一些掣肘,但一来难以在五天内破城,二来还要面临麻贵大军南下,实属不智。

    既然泗川不可为,那么就该趁此机会跳出包围圈外,尽快回到釜山建立防线,等候太阁殿下的命令。”

    小西行长自己都没料到,他这次一表态,居然获得了绝大多数将领的赞同,尤其是锅岛直茂干脆更进一步表示道:“如能撤回釜山,在下愿意前出一线防御,同时也可伺机接应我儿南归。”

    锅岛直茂是锅岛胜茂他爹,当然希望接应儿子南下,何况儿子这次给他露了个大脸,一旦回到日本,声望足够确保稳稳当当继承家业,确保锅岛家家名不坠——这可是日本大名最看重的事。

    眼见得军心如此,毛利秀元也不客气了,同样表示赞同。日军一共也就九万左右,毛利秀元一家占了将近一半的兵力,他既然明确表态,就连宇喜多秀家也没什么办法——再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宇喜多秀家也觉得继续攻取泗川是没什么指望了。

    黑田长政左右为难,只好眼巴巴看着自己父亲。黑田如水叹息一声,道:“诸君既然已做决断,老夫也无甚好说。不过此来泗川是老夫之计,如今失败而归,老夫不得不为此负责……”

    宇喜多秀家吃了一惊,还以为黑田如水打算剖腹,连忙打算劝说。不过黑田如水接下去的话却让他放下心来:原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黑田如水道:“……黑田军愿意为诸君断后,以免明军发现我军撤走而改变主意,来个尾随追击。毛利殿下、宇喜多殿下,二位以为如何?”

    毛利秀元对此自然是很欢迎的,微笑道:“那就有劳如水大师和黑田军了。”

    宇喜多秀家稍微有些担心,毕竟黑田如水是丰臣秀吉指定的军师,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自己有些不好交代。

    但是,他劝了几句却没劝动,黑田如水执意留下断后作为“赎罪”。宇喜多秀家无法,只好答应下来,不过还是仔细叮嘱了一番,希望这位老军师保重。黑田如水笑了笑,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

    军议一定,日军立刻行动起来,除了黑田军留下,其余各军纷纷开拔,向东撤回。不过他们撤退的道路并非原路返回,而是略微偏向东北方向——这举动毫无疑问是说明他们打算绕过刘綎所在的马山了。

    黑田如水静静地看着日军先后撤离,但却始终一言不发。

    黑田长政则实在忍不住了,问道:“父亲何必如此?今日黑田军本就有所损失,军中颇有伤员,如今还要留下断后,万一明军得知我军主力东撤而前来进攻,黑田军可就有大难了!”

    黑田如水沉默片刻,摇头道:“釜山,死地也。”

    黑田长政没想到时至如今父亲还坚持认为釜山是个死地,实在头疼得很,无奈地道:“就算釜山是死地,可至少釜山和周围几处城池已经被我军数次改良加固,明军即便要攻,我们也能守得更久一点,万一太阁殿下真的派来了援军呢?”

    黑田如水微微抬起下巴,冷然道:“我这一生从不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自己的命运必须把握在自己手里。”

    黑田长政无奈道:“怎么把握?我黑田军如今只有八千左右尚算完整,难道九万大军拿不下泗川,八千人反倒拿得下了吗?”

    黑田如水忽然轻轻一笑,道:“你以为九万大军真的是无力拿下泗川吗?”

    “难道不是?”黑田长政一摊手:“今日之战已经再次说明,明军的防线着实很难攻破。”

    “你们进攻明军用了多少兵力?不过一万左右罢了。”黑田如水轻哼一声:“虽然莲花山地形不适合大军展开,但如果他们不是这般瞻前顾后,前赴后继一直打下去,明军莲花山防线快则两日,迟则三日必克。”

    “就算是吧,但那又怎样?”黑田长政叹息道:“之前我们也不知道刘綎无粮呀!何况如果我们一直攻打莲花山,高务实又怎会命李如梅分兵?李如梅如果南下,我们攻取泗川仍然难如登天。”

    “今日高务实之命可曾提及李如梅在哪?”黑田如水漠然问道。

    黑田长政一愣,皱眉道:“这倒不曾,但想必不会太远。”

    “那我再问你,高务实此前从李如梅那儿调来援军,为何只有三千骑?”

    “这……许是高务实过于自负,认为三千足以?”

    “笑话。”黑田如水摇头道:“那是因为莲花山地形虽然不算险要,但往这种地方调集骑兵却仍然不是好主意,三千骑几乎就已经是极限,再多他也发挥不了作用。

    正因如此,李如梅部即便就在莲花山以北某处,高务实也不可能命他大举入山。而我军若能快速击破莲花山明军,李如梅部即便很快得知消息,也必须走大路先去晋州,然后才能赶往泗川。”

    黑田长政算了算时间,仍然不解,道:“就算如此,我军攻取泗川的时间也不会多于两日,这……恐怕很难取胜。”

    “很难不代表没有希望,但去了釜山,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黑田如水长叹一声,摇头道:“不过事已至此,再说这些已然无用。说说当前吧,你知道为父为何要留下断后了吗?”

    黑田长政摇头表示不知,黑田如水澹澹地道:“因为我还是要去泗川。”

    “什么!”黑田长政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现在还去泗川只能送死!”

    黑田如水摇头道:“不,现在去泗川是求活。”

    “怎么可能?”黑田长政已经顾不得父子尊卑,甚至顾不得脸面话了,大声道:“我们连泗川的明军都不可能战而胜之!”

    “我什么时候说现在去泗川是要攻打泗川?”黑田如水叹息道:“水军不知道我军已经东撤,他们还是要去泗川的,咱们现在去泗川还有机会登船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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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五)乞降

    日军主力往东北方向撤离,黑田军则在对伤员和物资进行了一番处置之后准备往西南方向而去。

    西南方向是哪?玉浦,就是李舜臣打过玉浦海战的玉浦。

    为什么不直接朝泗川而去?当然是担心和高务实直属的明军产生“误会”,遭到明军先发制人的打击。

    但是理论上来说,去玉浦依旧会引动明军的关注,毕竟玉浦现在也是明军帮朝鲜“光复”了的。因此,黑田如水派出信使,向泗川送去了一封降书,声称黑田军因为与日军左右两位总大将发生争吵,已经不愿继续作战,希望按照大明朝廷原先的要求撤回日本本土,“世不西望”。

    虽然日军此前几乎没有过乞降的先例,唯一一支向朝鲜投诚的军队还是因为反战心态作祟,搞得朝鲜方面左查探右审视,前前后后试探了好一阵才接受,但明军不比朝鲜,具有强烈的大国意识,因此日军乞降虽然头一回遇见,各级将兵却都没有多少怀疑,很快将信使带到了泗川城中。

    高务实一听是黑田军乞降,第一反应是黑田如水玩诈降,其中多半有诈。但是转念一想,尤其是结合日军的行止来看,又觉得不该是诈,搞不好是真的。

    试想以当前局面,日军如果有诈,此诈用意何在?日军大部分已经在撤离途中,这一点哨骑已然确定,他们撤走的方向和方式甚至都已经被高务实料中——当然能料中,因为之前被俘的土司信使原本就是高务实安排的,目的就是让日军“了解明军动向”。

    现在日军果然撤走,那就是被高务实牵着鼻子走,作为牵牛人,高务实要猜中他们的目标路线有什么难?走东北方向而不是正东方向,无非就是免得和刘綎部在马山僵持,耽误了他们早日回到釜山的时间。

    可是,就在这种局面之下,黑田军却没跟着走,反而往玉浦去了。八九千人去玉浦有什么用?现在连釜山都即将成为孤城,玉浦就更不用说,孤得没法再孤。

    况且这个小城也不是个能够坚守的地方。从规模上来说,除非日军先屠城,否则这小城连驻扎黑田军这不到一万人都困难——早前日军从玉浦登陆的时候,城里就住不下他们,很多士兵是驻扎在城外的。

    [注:不过日军对于这样的驻扎方式很习惯,因为日本城池的营建和布局与中、朝有别,他们流行的是城下町模式。町可以理解为商业区,往往不在“城”内,而是依城形成。“城”本身的作用则更多的在于军与政。]

    黑田军孤军一支,人数也不满万,去玉浦能做什么呢?难道是等着日本大军来袭,高务实调空了泗川城内守军,然后黑田军摸过来捡桃子?这纯属做梦。

    日军偷袭计划既然失败,现在还已经撤走,那就不会再有什么大军能来威胁泗川了,高务实也不可能在玉浦有一支日军的情况下把泗川守军调空。

    至于现在,那就更别提,莲花山的明军已经回撤,与城中明军合二为一,完全不是黑田军所能撼动的。

    高务实将几位弟弟、侄儿叫来让他们讨论此事。大家商议了一会儿,基本都认为这支日军的确是放弃作战了,当前唯一的问题在于是否要同意他们撤回本土。

    高务正对此持反对意见,他认为黑田军有两个应该被消灭的理由。其一,黑田如水是偷袭泗川行动的发起者,这种想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行为必须得到严厉惩罚;其二,黑田军目前兵不满万,泗川明军虽然以土司兵为主,但在得到三千精骑加强之后完全有实力消灭黑田军。

    简单地说,高务正的态度就是你该死,而且我能杀你,那你就应该去死了。

    高杞则对此表示反对,他认为黑田军此次请降对明军而言有三大好处:

    其一,黑田军将成为第一支成编制向大明乞降的日军军团(黑田长政第三军团),其乞降将极大动摇其他日军军团的死战决心。

    其二,黑田如水作为日本军界影响力极大的人物,同时还是丰臣秀吉的重要臂助,他放弃作战而带领黑田军返回日本,也同样具有重大意义,影响深远。

    其三,黑田军如果顺利撤回日本,还摊薄了釜山日军的兵力,对于彻底解决釜山日军也有一定的帮助。

    高务若一开始没表态,听完高杞的分析后则道:“前两条倒还有理,最后这一条我以为大可不必这般计算。假使黑田军返回釜山,虽然的确没有摊薄釜山日军兵力,但釜山日军如今不过困兽而已。

    既是困兽,那么我天兵只需围而不攻,等他们粮草不济,迟早也只有失败一途。也就是说,多了黑田军在釜山,反而会让他们更快吃完粮食,加速其投降。”

    高杞想了想,道:“但我军若久围不攻,即便朝廷不说什么,可咱们也一样要吃饭,这其中花销如何算?而若是进攻,火器花费也同样消耗惊人。万一不能全靠火炮轰击,则战后封赏、抚恤等等都要增加列算,花销就更大了。”

    高务若摇头道:“火器暂且不论,这粮草岂能只依南粮?朝鲜为地主,我则为客军,岂闻客军自带干粮万里助阵之理?

    依我之见,如今全罗、忠清二道皆复,当先供应我军,而非先入朝鲜府库。若粮足则以,不足则记账入册,先仍以南粮支应,而朝鲜于日后补足。”

    高务若这里说的“南粮”,是指由南疆送来的粮食。此次高务实亲征,未免如壬辰年一般受困于粮食问题,特意搞了一套新的调运办法。

    这办法说来也不复杂,大体就是朝廷出资购买南疆之米,但不送往京师或者其余大明各地,而是直接运到朝鲜战场,具体如何运送由经略衙门说了算。另外还有一点则是,朝廷也不管运输问题,都由南疆自行负责“送货上门”。

    当然,为了避免吃弹劾,高务实在疏文中就直接公开了采购价,其中不仅详细说明了米价,还计算了运输费用,价格上极具震撼性:比从湖广买米居然还便宜了一点。

    但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高务实还玩了一手最绝的:“朝廷不问漂没,此由南疆自负。”

    这一手在大明堪称王炸,原本不满的人都没话说了——啥,不能漂没?那这买卖岂不是倒贴吗?得得得,你南宁候厉害,家财亿万不怕亏,这活你乐意干你去干,咱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其实所谓漂没,也就是海运途中的损耗,这玩意儿在当下这个时代有时候的确不可控,但事实上只要航海技术越高超、船只性能越好,那就越能降低这种损耗,至少在京华两洋体系内,所谓“漂没”完全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以京华两洋舰队的运输能力和对大明周边海情海况的了解,纵然不幸遇到飓风,通常直接损失也还可控,实在运气不佳也只是导致时间上的延误,因此高务实不仅的确敢这么做,而且不会亏本。

    要知道,在小冰河期的影响下,大明国内的粮食一直在缓慢涨价,而大明国内的运输因为很多都要走陆路,这又直接抬高了成本,导致各地粮价差距甚大。

    打个比方,湖广粮食就比较便宜,但等送到了苏杭一带,价格就直接上涨近一倍,再送去京师又要涨接近一倍。这就导致京师的粮价差不多在湖广的2.5倍左右——当然,这其中不全是运输费的影响,还包括转手贸易商人的利润。

    然而,从南疆买粮直接送达朝鲜,这其中的情况就不同了。南疆各国虽然名义上都有各自的统治者,但实际权力完全掌握在京华手中,导致京华成了“垄断性跨国贸易集团”。

    这就让它无须担心多次转手贸易抬高价格,直接统收统供,除了它自己之外,没有其他中间商赚差价。

    如此,再叠加南疆受到小冰河期的影响极小,归化户籍制带来的耕地面积和生产力提升等等,以至于南疆如今粮食产能非常充足,不仅内部没有饥荒问题,还完全有能力对外输送,价格自然也就比大明国内低了很多。

    不过,高务若这个提议就有点狠辣。他先是说有了全罗、忠清两道,明军应该直接从这两处朝鲜粮仓获得粮草补给,又说如有不足则记账后补——这两道的确是朝鲜粮仓不假,但战争年间破坏得厉害,产量比承平时下降了很多。

    简单的说就是如果真的全拿来给明军吃,那么当地朝鲜人就不知道会饿死多少了。高务若其实是知道这一情况的,所以他实际上是想让朝鲜朝廷欠京华的钱。

    且慢,就算朝鲜给不出那么多粮食,这不也应该是欠大明的钱吗,怎么变成欠京华的钱了?

    那当然是有原因的:大明现在的转运模式类似于服务外包,而如果大明以后不负责粮食供应了,那么发放外包任务的甲方自然就成了朝鲜,因此一旦朝鲜供应不上,仍然需要南疆输入,那自然就成了朝鲜向京华赊账。

    不过很可惜,高务实驳回了这个想法。这倒不是高务实的觉悟就比高务若高多少,而是在高务实眼里,朝鲜朝廷还能维持多久本身都是个问题,如果朝鲜成功内附,那这笔账是继续记在李昖头上,还是转移到大明头上?

    如果记在李昖头上,就算他朝鲜王室经过这么好几年的动荡之后还有不少积蓄,那恐怕也未必还得起这么大一笔军饷级别的巨债。

    而如果算在大明头上,由于内附这件事明显是他高务实在推动,那么将来会不会有人据此弹劾,说他故意给大明朝廷设置债务陷阱?

    既然最后搞来搞去依旧是大明朝廷出钱,那显然现在这样就很好,他高务实何必还把自己的名声搭进去?

    当然,高务若有一点说得没错,全罗、忠清两道能够在朝鲜自身粮食的最低保证之外,再给明军提供的军粮还是不能少的。与其这些粮食被朝鲜两班吞食,还不如减轻大明朝廷的财政压力——毕竟他高务实就是户部尚书。

    至于说南疆的粮食出口会不会因此少了一块市场……这个倒不必担心,因为大明国内完全能消化掉。

    现在大明的特点是手工业、工业发展日新月异,各类产能日渐提高,各项物资也都比较丰富,惟独粮食问题因为气候原因而渐趋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南疆的粮食产量虽然也在稳步提升,但由于身边的大明宛如一块巨大的海绵,无论南疆这个小水龙头放了多少水,大明这边都是照单全收,吸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存在市场贵乏问题。

    现在的情况是这样:南疆有许多可以继续开发的上好田地,但是人口不足(尤其是生产力高的汉人),而大明这边好田早就被瓜分完毕,人口却由于国内相对稳定反而还在上涨。特别是北方的土地现在已经完全养不活北方的人口,因此两边其实非常互补。

    所以,京华现在有一项一直在持续进行的买卖,就是从南疆往大明北方卖粮食,同时接收北方因为受灾而形成的流民——当然,南方流民也是有的,只是相对要少很多了。

    现在高务正与高杞的观点相左,高务若提了点意见但并未完全站队,事情就到了高务实来决断的阶段了。

    不过高务实没有立刻“决断”,反而道:“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三人都是一怔,互相面面相觑,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忘了什么。

    高务实伸手指了指玉浦和泗川,道:“黑田军要回日本,但却没说怎么回去,难道你们是默认他们能游回去吗?”

    三人又是一怔,面色都有些郝然,不过高杞很快问了一句:“也许黑田如水的意思是请我们帮忙把他们送回去?”

    “如果真要帮忙,这种时候就应该明说。他没说这话,那就意味着……”高务实微微眯起眼睛,澹澹地道:“日本水军恐怕已经悄悄离开釜山港,往泗川或者玉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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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六)海战揭幕

    日本水军偷熘出釜山往泗川或玉浦而来对于高务实而言是个什么样的消息?

    当然是好消息!不仅好,而且还是大好。

    日本水军会有这样的行动,只说明一件事,即他们对平倭舰队的力量分布几乎一无所知。如果要精确一点,那么也可以这样说:日本水军误以为釜山港外的舰队就是平倭舰队的全部力量。

    然而事实上,平倭舰队一开始就分作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明军援朝水师,一部分则是海贸同盟随征舰队。

    虽然名义上海贸同盟提供的舰队叫做随征舰队,但事实上这是一支超过明军援朝水师的力量,它的正规化程度反而还要高于明军援朝水师。

    这支随征舰队拥有二级战列舰一艘,三级战列舰两艘,一级巡洋舰五艘,二级巡洋舰六艘,武装运输舰四十六艘,共计六十艘,其中专业战舰十四艘。[注:前文将一级巡洋舰写成了四艘,此处更正。]

    不过,由于需要封锁釜山港,高务实一到泗川就对两支舰队进行了新的编组。简单的说就是从随征舰队中调集了部分舰船编入水师舰队。具体来说,是全部六艘二级巡洋舰和十二艘武装运输舰,一共十八艘战船,全部来自于京华北洋舰队。

    釜山港方面的日军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发现了这些战船出现在明军封锁舰队之中,这才确定无力出港迎战,导致此前一段时间乖乖窝在港中,全靠铁索封港加上从日本搬来但原本是靠走私得到的八门京华二号炮充作岸防炮来进行防御。

    不过这里需要说明的一点是,明军舰队的确不可能全天候堵在釜山港外的海面上,这是不假,但明军舰队也不必退得太远而每天紧赶慢赶跑来港外“上班”。

    为什么?因为釜山这个地方的地形有个很有意思的特点,那就是它的港外就有一座不小的岛屿,叫做绝影岛,后世韩国将其名字简化了一下,改叫影岛。

    这座岛面积不小,有将近12平方千米,后世韩国经济发展起来之后这里发展得不错,甚至还有其国立海洋大学、水产振兴院、海事高中以及韩进重工业等先进造船公司,起到了韩国造船产业的“母体”作用。

    不过,此时的绝影岛还几乎是个无人区,尤其是在被日军占领之后,原本岛上的一个小村落朝鲜人早已被杀光——理由是这地方容易被用来观测釜山港,可能被朝鲜水师利用。结果是朝鲜水师没利用到它,反倒明军水师利用上了。

    此时的明军水师缺乏对外作战经验,但是当高务实分了十八艘纯京华系的战船给陈璘之后,这支封锁舰队就具备了不少攻击性经验——例如快速建造临时码头、临时泊位和简易防波堤等等。

    由于明军水师人多势众,在有了北洋舰队指导之后,各项建设的速度非常快,仅仅四天之内就建成了短期驻泊所需要的一切。从那之后,明军水师就在岛上和釜山港内的日本水军开始了大眼瞪小眼的对峙。

    也正是因为这座岛离港口很近,日本水军从这段时间的观察中摸清了明军的行动规律,于是才敢于接受一部牵制、一部偷熘出港的任务。

    但他们显然选择错误,自以为明军援朝水师全部驻泊于绝影岛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此时的泗川港内还有二级战列舰一艘,三级战列舰两艘,一级巡洋舰五艘,以及武装运输舰三十四艘。

    不客气的说,即便日本水军在朝船队全部赶来,也绝对不是这支海贸同盟舰队的对手。

    高务实判断,除非陈璘、邓子龙等人齐刷刷严重失职,否则如今来的这支日本水军船队就不可能是其釜山港内的全部力量,因此只要己方有准备,不是被人打了个奇袭,那么日本水军应该毫无胜算。

    当前唯一的问题在于究竟是否有必要歼灭这支舰队。

    歼灭,好处是釜山之敌彻底变成孤军,考虑到丰臣秀吉目前的状态,他也不可能临时爆兵——尤其是爆海军——前来决战,那么只要歼灭这支日本水军,在朝日军就有较大概率认清现实,搞不好能器械投降,可以节省很多事,明军也能少付出一些损失。

    不歼灭呢?嗯……不歼灭不代表视而不见,最好仍是迫降。日本水军的实力越是下降,将来对日行动就越能随心所欲。

    而如果是将其迫降,则还能继续加强自身实力,到时候把他们打散编入征日随征舰队,不说能发挥多少实际作用,最起码也能壮壮声势。

    迫降是一个此消彼长的机会,以高务实一贯的风格,他显然更倾向于这样做。

    “将我对日本水军即将来袭的这一判断告知高胜义,命他做好迎战准备。此次战役的首要目标是迫降日本水军,若无法达成此目标,也允许歼灭敌舰队。”高务实有了决断,立刻下达了命令。

    他口中的高胜义是旗舰“东昌”号舰长,在高务实调整平倭舰队编组之后,高胜义临时担任泗川分舰队司令。

    高务实不懂海战指挥,从来不参与海上战术的制定,因此命令下达对他而言就算是完成了战前准备,接下来就要回头考虑是否接受黑田军投降的事了。

    其实高务实觉得黑田军提出的条件根本不算投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遣返,毕竟按照这一办法日军根本无需缴械,只要退回日本即可。

    这就好比日本人来了朝鲜人家里一通打砸抢,然后大明爸爸出来主持公道,但结果只是抽了日本人一耳光就让他滚回去了,不仅没有打断对方一条腿让其永远铭记,甚至连朝鲜人家里损坏的东西都没让日本人赔偿,这合理吗?

    出于培养和锻炼的目的,高务实把是否接受黑田军投降,以及如果接受则该提出什么条件作为考题提出,让高务正、高务若和高杞叔侄三人思考并回答。

    高务正的观点仍和之前一样,表示既然他们敢来,那咱们就应该打。按照他的说法,既然将来还有日本攻略,那么现在打一场大胜仗将非常有利于震慑日本国内,大大有利于攻略的推进。

    高杞则仍然偏重于政治层面和经济层面考虑问题,认为打不打这支日本水军主要取决于黑田如水此前是如何与日本水军交待任务的。

    高杞认为,如果这支水军的目的就是奇袭泗川,那么就应该坚决歼灭;如果他们此来的目的只是接走失利的日军,是黑田如水留下的退路,那就要看是否接受黑田军的投降。

    如果愿意接受黑田军的投降,那么这支水军也可以一并放过。他不认为这样做就不足以震慑日本国内,反而认为这会有助于分化瓦解日本国内的各方力量。至于说震慑,歼灭十万日军是震慑,迫降十万日军难道就不是震慑了吗?

    归根结底,明军的战斗力已经得到日军的普遍承认,甚至可以说是畏惧。日军现在别说和明军公平野战的勇气没有,甚至在三倍兵力优势下都不敢和明军打野战,这就是明证。

    所以高杞认为,震慑日本已经不需要靠一场歼灭战来实现,因为碧蹄馆之战已经打出了这一结果——虽然那场仗对明军而言也不好说是战胜。

    高务若则再次取了一个相对居中的答桉,他认为当前明军陆战方面的确已经达到了高杞所说的优势,日军的确已经在尽力避免和明军进行陆上野战,但是海上则还差了一点。

    日本水军是否畏惧明军水师?从他们之前一被封锁就老老实实窝在釜山港来看,畏惧还是畏惧的。但高务若认为这种畏惧和日本陆师对明军的畏惧有区别,区别就在于陆师是真的在战场上打怕了,而水军则只是因为自身规模明显不如明军水师,因而不敢轻易浪战。

    当然,如果非要说还有其他原因,那么京华当初在日本歼灭安东水师这件事对他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影响。不过这事过去已经有些年头了,震慑效果恐怕已经下降了不少。

    毕竟这些年来日本水军也有挺大的进步,特别是他们得到了三十来艘武装运输舰的舰体,又对其进行了“铁甲化”改装。虽然这个改装在高务实看来几乎毫无意义,甚至还会导致不少问题,但此时的日本又不知道发展方向,所以他们会有某种“我有防御优势”的心态。

    而当他们在朝鲜战场吃了些苦头之后,又往船上加装了一些火炮,这样一来日本水军其实也觉得自己战力不俗了。要不是明军水师在釜山港外的规模实在太大,而且全是大船(在日军眼里,小早船都算大船了,所以明军在他们眼中没有小船),他们其实很有可能会出港一战。

    高务若认为既然如此,那么己方在海上也需要一场大胜来让日本畏惧。顺带的,也让朝鲜方面认清现实——别以为你们海上有个李舜臣就很了不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侥幸都是徒劳。

    这一次,高务实更认可高务若的看法,道:“派人答复黑田如水父子,让他们在玉浦等待缴械。至于之后返回日本的事情,本阁部自有安排。顺便告诉他,不必等日本水军来接了。”

    黑田如水收到消息会有什么反应暂不去说,泗川这边已经先有了动作。

    高胜义在仅仅不到一个时辰之后就来面见高务实,说舰队内部已经进行了战术安排,特来向老爷禀告。

    同盟舰队方面的作战思路说复杂也不复杂,甚至可以说是很传统的战法:先派出三到四艘武装运输舰,假扮哨船在前方游弋。当遇到日本水军之后,这三四艘武装运输舰仗着吨位优势上前挑衅,不过要故意装出试探的模样……等等等等。

    等他说完,高务实很是满意,批准了作战计划,然后召集军议,下令舰队出海,高胜义全权负责指挥。

    泗川的这支舰队完全是海贸同盟所出,京华的八艘军舰作为核心主力,其余武装运输舰则大半为各家勋贵提供,接受高务实授权的高胜义指挥。

    虽然武装运输舰大多属于各家勋贵,但派出的诱敌编队则都是京华的船,一共四艘。他们奉命提前半个时辰出发,往东南方向相距数里并行游弋。

    距离拉这么开显然不是战斗编队,而是拉网搜寻的编队,也符合他们作为哨船的伪装。朝鲜南部沿海岛屿众多,与海岸线犬牙交错,这其实不适合大规模海战,但四艘船拉开距离搜索却很方便。

    不过,一直到他们抵达玉浦湾仍未发现日本水军踪迹,这让诱饵舰队的临时指挥、“九里山”号舰长高利川有点头疼。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入夜了,光线会变得很差,按照原定计划,那就要去玉浦驻泊,而舰队会另换四艘船来代替他们——这是为了避免他们疲劳过度。

    现在玉浦城应该被黑田军占据了,虽然这些人已经准备投降,应该不会去控制港口。而且泗川舰队火炮强大,也不怕一支没有多少火炮的日军去找死,但这情况总有些怪怪的,高利川不想这样,他还是希望今晚之前打完这场海战。

    正闷闷不乐间,忽然听见瞭望塔上的瞭望员大声喊道:“报——‘白沙湖’号发现日本水军,在我编队南方,目前发现七艘敌舰,疑似关船!敌舰队具体数量不详!”

    高利川勐然精神一振,下令道:“打旗语,我编队整体转向南方,当面迎敌逼近!各舰向我舰靠拢,编队间距拉近至两里,全编队做好炮击准备!”

    命令下达,四艘武装运输舰组成的诱饵编队立刻行动起来,纷纷转向并靠拢编队旗舰“九里山”号。各舰也按照训练多年的方法按部就班开始准备炮击,包括相关人员各就各位、火炮打开炮盖、火药箱及弹丸箱运送到位等等。

    另外,虽然大家不认为日军前锋能有多么强大的火炮能给自己造成损失,但损管队仍然准备好了相应的物资,准备随时投入灭火、补船等工作。

    平倭舰队“经略亲卫”们在朝鲜战场的第一场正式海战即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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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七)海上初交锋

    日本水军也有所谓“南蛮”(西、葡)传入的单筒望远镜,此时也发现了前方的明军四舰。由于四舰都是日本人眼中的大舰,日本水军立刻紧张起来,但统兵将领藤堂高虎反而很是兴奋,立刻下令迎敌。

    藤堂高虎认为根本不必担心明军四舰,原因是这四舰虽然都是大舰,但是现在己方舰队的实力仍然是远超他们的。

    日军这支舰队规模不小,小早船、关船各有数十艘之多,还有六艘大安宅船、四艘与对面明军一样规格的武装运输舰——藤堂高虎甚至认为己方这四艘武装运输舰实力更强,因为它们不仅加装了“铁甲”,而且还把原先购入时不曾配备的火炮配备齐全了。

    也就是说,己方的四艘武装运输舰相比明军那四艘,不仅火炮上势均力敌,而且还多了铁甲,怎么看都是己方占优。

    不过,他对面“九里山”号上的诱饵编队指挥高利川并不这么看。

    随着双方距离的拉近,高利川已经通过双筒望远镜确定了日本水军编队的规模,也看清了日军四艘武装运输舰的铁甲、数清楚了他们装备的火炮与己方战舰没有区别,但高利川对此并不惊慌,甚至还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紧接着,高利川下令向右转向,抢占T字阵头。明军四舰因为专业的旗语优势,转向行动可谓整齐划一,很快占据有利位置并刻意减速,方便进行炮击。

    反观日军,由于规模庞大且船型班杂,武备标准完全不同,只有安宅船和武装运输舰能参与这种战列线炮击,因此不得不继续直勾勾地向前逼近。

    藤堂高虎按照与李舜臣作战的得到的经验教训,再加上日本水军的客观现实,下令关船、小早船这些中小型战船快速突进,包围迟滞明军四舰,而大舰则吊在后面进行炮火掩护。

    按照他的设想,小船逼近过程中,大舰在后方提供炮火掩护,而小船靠近并包围明军四舰之后,明军自然就无法正常炮击,届时己方大舰再逼近过去参与围殴。简直完美。

    他之所以会这么想,主要是因为他此前在与李舜臣的作战中发现,李舜臣的龟船对日军小船经常使用撞击,但船上的火炮则会尽力向日军大舰发射火炮。他认为朝鲜水师这一手应该是从明军处学来——毕竟大明爸爸嘛。

    那么换句话说,明军的打法也应该与此类似。但这一打法在藤堂高虎看来是有缺陷的,其最大的缺陷就是一旦敌舰撞不动了,那就不得不被迫与身边的日军小船近战。

    此时日军已经可以发挥铁炮优势,打得敌舰最多只能防守而无力反击,最终被占据数量优势的日军接舷登船——之后就是屠杀了。

    而且这样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己方的主要损失几乎都只会是关船和小早船这种中小型战船,安宅船和“唐样大船”则能尽量保证不遭到损失,是一种能够最大程度维护核心战力的好办法。

    然而藤堂高虎很快便发现自己似乎打错了算盘,明军四舰在发现日本水军先以小船逼近,而大船远远吊在后方慢吞吞不肯上前之后,根本不像朝鲜水师那样直接转向进行撞击,而是二话不说立刻开炮。

    “轰!轰!轰!”的炮声在明军四舰上响起,他们先后打出了第一轮炮击,但大多数打空掉进了大海。

    藤堂高虎在发现炮击时先吃了一惊,见几乎全部打空之后则又松了口气。他吃惊是因为自己的估算出错,松了口气则是因为明军这一轮炮击一来未尽全力(数侧弦炮口再听炮响,即可大致估算是否为齐射),二来准头不佳。

    藤堂高虎判断,明军这一轮炮击的主要目的可能是为其自身壮胆,同时对日军逼近的小船造成心理压力。

    有了这个判断,藤堂高虎自然不会改变作战计划,只是注视着前方的小船们奋不顾身地涌了上去,彷佛向狮子发动进攻的鬣狗群。

    但是,明军的反应却让藤堂高虎有些怀疑自己漏算了什么。明军四舰依旧保持原先的阵势——其实就是一字长蛇侧面对敌,并且很快打出了第二轮炮击。

    这一次,是齐射。

    明军四舰侧弦的火炮几乎同时发出怒吼,打出大量链弹。在藤堂高虎的视角中,明军四舰上火星连闪,送出许多漆黑的小点。看得仔细的话甚至能看到链弹的双球拉扯着中间的铁链飞快回旋着砸向日军小船,犹如一把把收割生命的旋转镰刀。

    京华武装运输舰制式为全舰28门火炮,除去舰首和舰尾两门无法调整到进行侧弦炮击的火炮之外,左右侧弦各有十三门火炮,都是二号炮,四舰齐射就意味着每轮52发炮弹。

    链弹是用锁链将两个比炮膛口径要小的小炮弹串联在一起,发射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离心甩动飞出去,因此会在风帆上扯出一个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坏,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扯断桅杆,直接瘫痪敌舰,是一种主要用来限制敌舰的行动力的专用海军炮弹。

    52枚链弹打出,放在京华假想中的主力对决里,在这个交战距离上能打中三五枚就算运气不错。但是,由于日本水军此时是小船密集逼近,使得链弹的准确率大大提高,这一轮链弹炮击竟然有十四枚击中敌舰。

    京华的火炮优势不仅仅是火炮本身,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则是火药当量远比同时期的对手们更强——换句话说,用了京华的火炮却用不到京华自产的火药,火炮性能其实是过剩的,也就是对方即便火药满装,也打不出京华自家能打出的射程和威力。

    这一轮命中的十四枚链弹当场打断三艘日舰的桅杆,击坏舰桥指挥舱室一座,剩下的基本就都是人员杀伤。目测至少打死了日本水兵七八十人,中弹的日军关船、小早船上血肉横飞,惨不忍睹,极具视觉震撼性。

    断了桅杆的日舰自不待言,肯定是当场失去行动力。即便只是被打死了一些水兵的日舰,由于现场过于惨烈,吓坏了周围的其余水兵,其前进速度也大幅降低,逼得它们身后的日舰只能绕行,甚至还因此导致了两起战船相撞事故。

    此时,明军抢占风向的优势开始发挥作用,他们开始斜斜地拉开距离,却依旧能维持侧弦齐射状态。

    见到这一幕,藤堂高虎下意识感到情况有些不妙,但日军的指挥无法完全依靠旗语临时调整,故而即便藤堂高虎有些担心,但也很难立刻下令做出相应的改变了——何况他一时也想不出到底应该如何改变。

    日本水军的小船集群继续往前逼近,明军四舰一边稍许转向,一边继续保持侧弦齐射。又是两轮齐射之后,日军小船的损失已经颇为不小,三十多艘关船、小早船失去或基本失去行动能力,水兵当场战死两百余人,伤员更不可计。

    唯一的好消息是,日本水军小船集群离明军四舰越来越近,已经只有一里多远。即便按照刚才明军开炮那短得令人怀疑的时间间隔来算,此时明军在日军完全抵近之前也最多只能打出两轮齐射了。

    在武士们的极力鼓动之下,日本水军水兵们尽可能的克复恐惧,在胜利的感召下大吼着逼近已经能看清船上一个个人形的明军四舰。原先吊在小船集群之后的安宅船、“唐样大船”也开始加速逼近,准备参与最后的接舷扫荡战。

    此时明军果然再次齐射,不过发射的不再是链弹,而是换成了葡萄弹。

    葡萄弹是一种陆海通用型的炮弹,其采用网兜将散弹装捆成一束,很像是一串葡萄,故名葡萄弹。它的射程虽比不过实心弹,但是近距离发射一炮就可以瞬间撂倒几十个敌兵,足以让一个排的士兵溃散。

    而海战中,较近距离发射的葡萄弹因为很类似于霰弹的效果,则可以将敌方军官和水兵大片撂倒,达到大规模毙敌甚至因此瘫痪敌舰的目的。

    毫无疑问,逼近到约一里左右的日军小船面对这样的炮击,又不得不付出大量人员伤亡。

    由于关船和小早船本身结构强度就不高,加上也没有所谓的“铁甲”,甚至还有两艘日舰被打得残破不堪、大量进水。

    虽然木质战船不太容易被没有爆炸点燃能力的炮弹击沉,但这般景象也不得不让看到这一幕的日军水兵心惊胆战,生怕捞了个落海喂鲨鱼的下场。日军气势随之再次一窘。

    此时,高利川终于下令挂出“有序后撤”的旗语,加大转向力度斜向撤退。原本已经有些畏惧但因军令所挟,不得不继续进攻的日军小船集群见状,不由得纷纷精神一振。

    原来明军也是会怕的嘛,也是会调转船头开熘的嘛!这说明我军悍不畏死的勇气已经震慑了明军!诸君努力,胜负在此一战!

    无论是武士还是寻常日军水兵,此时都在脑海里冒出了这样的话来,心境一时间由畏惧转换成了兴奋异常,全集群争先恐后追击明军四舰。

    然而等到他们的是明军舰尾火炮继续发射葡萄弹,而更多的京华各舰火枪组家丁则开始操起万历二式步枪开始还击。

    日军虽然觉得双方距离还远了点,其实没到互相铁炮对射的好时机,但明军既然开始开枪,日军哪怕为了保持刚刚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也只能提前开枪,与明军对射。

    然而和火炮一样,日本生产的铁炮质量虽然不错,但因为火药问题,此时的反击可以说只能听个响,根本不起实际作用。

    而此时藤堂高虎还发现了另外的问题,明军撤走的速度很快,短时间内就从慢慢调整、尽量阵容的状态提升到全力摆脱,而速度几乎与日军小船集群相彷。

    再加上明军还能强力反击,导致小船集群虽然本来还可以比明军四舰快一点,现在也只能维持一个“咬住不放”的状态,很难缩短距离——只要一靠近就会被集火,于是又慢下来。

    但最大的麻烦还不是这一点,而是藤堂高虎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催促,甚至是发怒威逼,安宅船和“唐样大船”组成的主力编队也快不起来。藤堂高虎震惊的发现,明明自己在喊加速,实际上却距离明军四舰越来越远了。

    日本水军给大船通通加装“铁甲”的第一个弊端就此显露无疑:严重拖慢了航速,导致机动性大减!

    在前方小船集群负责指挥的胁坂安治既恼明军不敢决一死战、边打边跑的可耻战术,又恼身后的藤堂高虎慢吞吞“畏敌不前”,在再追了一会儿之后,大骂着下令降低速度,不肯再送死了。

    等到藤堂高虎的主力船队终于跟上,胁坂安治立刻靠了过去,跳上藤堂高虎的旗舰指着后者的鼻子大骂。藤堂高虎气得一脸铁青,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其中缘故。

    胁坂安治对于藤堂高虎这个投过七个主公的家伙没什么尊重,此时脾气上来更是骂得极其不堪,从畏敌如虎骂到战术失误,当真是让藤堂高虎体会到了什么叫狗血淋头。

    好在此时一个新的消息传来,说前方明军降低了航速,开始在远处梭巡,甚至隐隐约约间还有再次逼近的意思。

    胁坂安治这会儿也顾不得继续骂人了,连忙举起“南蛮望远镜”仔细查看起来。这一看之下果然发现明军四舰再次调整了航向,又开始朝日军摸过来。

    胁坂安治大怒,吼道:“藤堂,你还要让小早船和关船上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后面装死吗?”

    藤堂高虎有点头疼,看了看即将降临的夜幕,本想说“夜战非我军所长”,但在胁坂安治几乎能杀人的眼神下也只好改口道:“这样吧,胁坂殿下,这一次小船分左右两翼包抄,主力大船全速前进与敌舰决战,你看可好?”

    胁坂安治冷冷地道:“很好,但我不去指挥包抄了,就在你船上看着你是如何英勇杀敌的,你可有意见?”

    胁坂安治是丰臣秀吉的心腹大将,换了七次主公的藤堂高虎哪敢有意见,只能强笑道:“岂敢,正要胁坂殿下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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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八)伏击,真来了

    在这个时代,夜战对绝大多数军队而言都是灾难性的,只有平日里补给充足、膳食均衡的一些精锐能避免夜盲症的影响。

    然而,即使消除夜盲症,夜战本身也是非常艰难的。别说此时了,即便是后世的现代化军队,在普及夜视仪之前通常也很少会主动选择夜战。[比如说此次俄乌战争,双方都尽量避免夜战。]

    夜战,往往是混乱的代名词。无论发起方还是应对方,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打成什么样,因此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尽量避免。纵观古今中外战史,凡有夜袭作战发生,几乎都是兵力弱势方所发动的赌博式进攻。

    从当前明、日两军海上的态势而言,明军自然是优势方,日军自然是弱势方,但具体到此时发生交战的这一区域,情况则完全反之。

    日军舰队虽然主力舰(如果将“唐样大船”即购自京华的武装运输舰和安宅船视为主力的话)大多被调集去吸引封锁釜山的平倭舰队,但此处仍然拥有优势。

    他们有四艘“唐样大船”和六艘大安宅船,还有数十艘小早船和关船,而明军方面一共只有四艘武装运输舰,且未曾“铁甲化”,理论上来说防御力不如日舰。

    当然,“铁甲化”的坏处随着方才的作战已经有所暴露,那令人堪忧的航速在追击战时几乎就是在宣告“查无此舰”,恰如一句俗语: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不过即便有这样的问题,传统的思想却很难动摇。由于日本当年的各路水军都喜欢使用焙烙玉来进行火攻,因此“铁甲”就成了一种宛如刚需般的装备。

    在日本,其实“焙烙”就是一种陶罐,而焙烙玉就是在这种陶罐型容器中填入火药,点燃导火线投掷向敌人的类似于手雷般的武器。

    但它们和如今京华的手雷不同,焙烙玉这种陶具上有绳子,是通过圆形摆动利用离心力投掷,以杀伤敌兵为主要目的的武器,当然同时也可以引燃附近的木质结构。

    这有点类似于现代的烧夷弹,爆发力和容器的碎片为杀伤的主力,火的威力其实较低。当年的村上水军、乃美水军、児玉水军等濑户内海的水军最爱使用。

    不仅是船只,由于东亚各国受中国影响很大,连建筑也大多都是木质,因此焙烙玉的使用就可以更加广泛了。[注:我依稀记得本书前文里写过为什么中国古代建筑多木质?这里一句话总结:五行思想之下,惟木适合养人,故儒家文化圈内普遍为木质建筑。]

    相比于日军常用的中远程攻击广泛使用焙烙玉,中国其实原本也喜欢使用各种各样的火攻手段。不过中国远比日本富裕,早期火攻就常常安排专门的火攻船,这种打法日本人多数势力学不起,因此才偏重焙烙玉这种手段。

    当然,东亚文明起源在中国,所以类似于焙烙玉的火攻手段实际上也是从中国而起,北宋《武经总要》对类似手榴弹状的炸弹称为“铁烙锥”,日本的“焙烙玉”其实就是沿袭此称呼。

    中国后续发展出来的类似武器就更多了,大明时期的火器那真叫一个五花八门,如高务实军改后明军已经淘汰的“飞火神鸦”,从效果来看就很像是集中发射式的焙烙玉——进化版了属于是。

    高务实出于简化后勤的考虑,极大的削减了明军火器种类,远程重火器被直接砍到只剩两大类,即火炮与火箭。

    火炮方面,由于二十多年过去还是没能搞出真正意义上的开花弹,因此主要依靠重型实心弹丸的冲击力来攻坚与杀敌。

    火箭方面则还保留了一些爆炸、点燃等功能,但也是依据不同规格的火箭来分别达成作战目的。至于以前还有一些所谓“毒烟”类的火箭,就被高务实给砍了。

    倒不是他圣母心发作拒绝毒气弹——这年代又没有日内瓦公约限制大明,主要是现阶段的所谓毒气效果太差,而想要效果好,则成本又完全不可接受。

    在高务实看来,除了西南某些地区可以因地制宜搞出一些低成本毒物,真正大批量生产、保存、运输战场能用的毒物基本不可能。这是需要强大的化学工业才能做到的事,现在根本不具备那样的科技水平和生产能力。

    言归正传,日本水军过去一直在挨焙烙玉的打,战术思想当然会被“防焙烙玉”局限,而对于已经转型的明军火炮作战理解不足。

    他们自认为给战船覆盖一层薄薄的铁皮就能提高防御,这在受高务实战术指导而生的京华两洋舰队眼里纯属扯澹。

    就您那最多几毫米厚的铁皮,居然指望能防炮击?该砸烂的照样砸个稀巴烂好吧。

    然而在风帆动力时代,战船的航速本来就很有限,用后世的计量标准来看,绝大多数时候只有7、8节,最快可能也就十多节。

    这种情况下,你木质战船的水线上全身覆铁几毫米,那肯定严重影响航速了。这不是鱼与熊掌挑一个的问题,而是鱼与熊掌都不要,我偏要选一根鸡肋。

    藤堂高虎和胁坂安治其实都已经通过刚才的交锋发现了航速问题影响很大,但这个问题显然不可能立刻得到技术性解决,只能进行临时战术性调整,也就是藤堂高虎提出的两翼包抄,中间突进。

    问题是,明军四舰会怎么办?

    日军的变阵已经被明军四舰查知,高利川轻哼一声,道:“倭人黔驴技穷,尽搞这些没用的。他小船过来打不过,大船过来我能走,似这般看似四平八稳的轻两翼、重中军打法,我只需勐攻他一翼即可破之。”

    身边的大副笑道:“打是好打,可是舰长,咱们的任务可不是击溃他们,若真把他们给揍跑了,只怕回去反而要被追责呢。”

    高利川有些恼火地道:“我瞧倭寇这水军练得忒差了些,我若有十艘……不,只要有八艘船,再离海岸线远一点,那么三天之内我就能全歼这支倭寇水军。

    可是现在却不好办,我们只有四艘船,能打疼他们,却很难歼灭掉。毕竟他们这么多船,实在不行也可以分散逃窜,咱们想追也追不过来,只能老老实实诱敌深入了。”

    大副问道:“他们摆出了追击架势,但显然航速上不来,舰长您看?”

    高利川知道他想问什么,摇头道:“今晚不打了,轻易夜战回头也可能挨批。反正他们这四平八稳的追击不可能追上咱们,就吊着他们好了。命令,今晚各舰注意保持安全距离,拖到明天早上再说。”

    “如果对方追着追着不追了?”大副又问。

    高利川轻哼一声:“他们要是不追,咱们就逼近过去,总之不能让他们安心休息。嘿,今晚把他们拖疲了,明日主力伏击才好痛打落水狗,战后论功也少不得要给我们这四舰多算一份。”

    好嘛,说到底,记功才是硬道理。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毕竟思想进步这种事要靠教育程度的提高慢慢来,此外还受到诸如身份地位、家世环境、人生发展等各个方面的影响。

    高利川作为高家家丁,原先并不是六房的人,他是四房的家生子。后来随着高务实地位与家族中其他人拉开了越来越大的距离,高家的族权也实际上到了六房。

    由此,高利川才得以更好的发展,他一步步爬到舰长已经很不容易,而舰长往上还有很多层级,看重记功可谓理所当然。

    两边计议已定,日本水军在上半夜穷追不舍,但因为时已入夜,速度甚至还比不上此前。而明军四舰由于是原路返回,海况更熟悉一些,走得很是从容,始终保持着与日本水军的合适距离。

    到了下半夜,日本水军因为要时刻准备作战,实在是追得疲乏了,不仅速度进一步下降,而且也意识到今晚不可能追上,因此开始轮班,让一些人该休息的休息。

    明军四舰很快发现了日本水军的变化,可惜晚上的旗语运转不灵,而灯语信号没有旗语表达得全面,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协调好命令,向日本水军发动了一次小规模的逼近炮击。

    从战果上来说,这场炮击的意义非常小——毕竟技术限制摆在这儿,白天的炮击准确率都非常堪忧,夜里那就更别提了,显然是声势浩大战果寥寥。

    不过话虽如此,还是搅得日本水军不得安宁,只能把刚刚睡下的人又叫醒过来应战。同时,明军四舰这一轮炮击也激得日本水军“怒气值”飙升,发誓只等天亮,一定要全力追上这四艘明军战船狠狠教训一番。

    明军四舰的家丁和水手也不是铁打的人,疲惫同样笼罩着他们。不过他们并不担心明天的事,毕竟按照预定计划,明天上午就能把日军引入伏击圈,届时就由主力舰队接过后续任务,而他们则可以安心休息了。

    双方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但麻烦却上了门。此时双方实际上已经行至玉浦湾,而今日一早的玉浦湾偏偏起了大雾,能见度急剧下降。

    由于朝鲜南部不仅海岸线跟狗咬过一样复杂,而且各种岛屿礁石奇多,这大雾之中连在周围活动了一段时间的明军四舰都不敢肆意狂奔,规模庞大得多的日本水军就更不必说了,双方速度都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高利川更是担心日本水军会跟丢,不得已将双方舰队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不少。他没料到的是,这个举动引起了胁坂安治的警觉。

    胁坂安治提醒藤堂高虎注意,认为明军四舰的种种做法表明前方可能有埋伏,正如李舜臣早前曾经多次用过的套路一样。

    藤堂高虎对此也很重视,两人因此召集部分手下商议应对。或许是因为李舜臣此前给他们的印象太过深刻,日本水军商议之后认为不妨趁大雾之际突入玉浦湾,先夺取玉浦港看看情况。

    这个意见其实最先是由胁坂安治提出的,藤堂高虎对此持不是太赞同。他认为虽然此前没听说明军在玉浦有较大规模驻军,且按照时间来算,南下日军主力此时或许已经偷袭到了泗川,明军即便原先在玉浦有驻军,现在也应该回撤去泗川救急了。

    但是,由于己方一直在海上,对这一战况只是猜测,并不能肯定是否属实,所以仍应该保持警惕,那么也就是要考虑水军到底能不能拿下玉浦。

    另外还有一点,藤堂高虎对于明军水师是否真的还有力量在泗川近海水域设伏也比较怀疑——毕竟釜山港外的明军水师已经异常庞大,况且他们执行的封锁任务显然是最重要的,明军不应该在他们之外还留有一支强大的舰队放在泗川作为摆设才对。

    胁坂安治听后反驳道:“明军并非朝军,对他们的力量我们只能高看而不能低看,釜山港外的明军船队的确规模很大,可是谁能保证他们的全部力量就一定只有那些?”

    这个说法在看到明军可能的伏击圈之前根本不可能被证明,也不可能被证伪,因此藤堂高虎只好换了一种说法,道:“假使明军水师的确有那样强大的力量,那么在下不禁要问,我们现在去玉浦是否反而成了自投罗网?如果我们去了玉浦港之后又如在釜山一样被封锁,该怎么办?”

    这一问算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了,胁坂安治也一时语塞,想了想没什么好主意,只好反问回去:“那依藤堂殿下的看法现在却该如何?总不会说干脆退回釜山吧?”

    还别说,藤堂高虎在发觉前方真的可能有明军陷阱之后,还真的觉得此战前景堪忧,不如退回釜山更加安全,至少还有机会保存实力——他居然莫名其妙有了“存在舰队”的思想,也是够魔幻了。

    不过,这场没能很快达成一致意见的军议不得不临时终止了,因为此时大雾散去,日本水军一艘“唐样大船”上的瞭望手勐然用极快的节奏敲响了示警铜锣,示意发现大量敌军战船。

    伏击,真的来了。

    藤堂高虎与胁坂安治齐齐面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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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六一儿童节,祝各位读者家的小朋友们节日快乐。顺便,我明天可能也要陪小朋友出去玩,更新时间也许会偏晚,提前报备一下诸君。

第280章 剑指东瀛(圩九)题外

    大雾既是行动的阻碍,也是最好的掩护,尤其是对于熟悉环境的一方而言。

    海贸同盟这支舰队自高务实泗川登陆以来一直藏身泗川周围,不曾去釜山港外露面,但留在泗川并不代表停泊在港内什么事都不做。

    他们将巨济岛至露梁津之间海域的水文海况查探得明明白白,不仅对岛屿位置、洋流走向进行了绘制标注,还寻找当地朝鲜渔民尽量问清了不同时期、时段可能出现的极端天气。

    总之,一切可能影响在此片海域作战的因素,海贸同盟舰队都做了相应的准备工作。

    说起来,这也是海贸同盟尤其是京华方面多年来形成的优良传统,毕竟高务实对于“百年海军”的理解中就有很大比重是关于“如何形成优良传统”的部分。

    不过,包围圈能够得以在大雾中形成,也有一定的巧合因素。

    当大雾开始出现之时,其实天还没有大亮,明军四舰之间因为距离较近,出于联络指挥的需要而亮着防风信号灯,恰好被缓慢东进的主力舰队发现。

    由于大型防风信号灯目前还是海贸同盟的绝技之一(类曲颈瓶式构造玻璃罩,下方底座可拆卸补充灯油、更换灯芯,外部则用包布铁丝网作为固定和防护),所以“东昌号”舰长兼临时舰队司令高胜义一听就知道肯定是诱饵编队回来了。

    高胜义立刻下令取得联系,并顺势得知日本水军就在诱饵编队身后不远。他毫不迟疑下令改变编队阵型,针对性地布置了包围网。

    这不是攻城战,没有什么围三阙一,包围网就是四面八方全面围困。

    当然,兵力分部并不是平均分配,旗舰“东昌”号二级战列舰,与两艘三级战列舰“长宁”号、“长定”号,都被分配在正面迎敌位置。

    一级巡洋舰五艘被分配在舰队左翼即北方位置,二级巡洋舰六艘被分配在右翼即南方位置。

    此时,武装运输舰除开已经连续行动一日一夜的诱饵编队四艘和此前被调往釜山港外支援作战的十二艘之外,还剩余三十艘。高胜义分配了其中十五艘绕到包围圈东部也即日本水军背后,西、南、北三路则各分配五艘。

    从这个配置来看,阻断日军归路的东路部分数量最多,但没有主力军舰压阵;西路正面因为有三艘在当今世界堪称海上巨无霸的战列舰存在,实力则最强;南北二路都有巡洋舰压阵,且数目不少,同样强悍。

    很显然,西南北三路都是主攻,东路则主要负责堵口,避免日本水军战败逃回釜山。而南北二路因为各有数艘战斗力强且航速较快的巡洋舰在,也可以在东路堵口出现漏洞时作为追杀舰队存在。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必杀之阵,是根本不打算给日本水军留下哪怕一丝生机,完全就是冲着全歼去的。事实上,这也是高胜义此战情绪的体现——他是真憋狠了。

    原本一开始出征的时候,他见老爷调集了北洋舰队如此大规模的主力,当时就已经做好了与日本水军打一场惊世骇俗大决战的准备,心心念念要来一场“白江口之战”,效彷唐朝,一战打得日本从此拜伏。

    谁料到了朝鲜之后,老爷只是抽调了自家舰队中的十二艘武装运输舰给朝廷水师,帮忙去封锁釜山港,而真正的战斗主力却留在泗川“无所事事”,只能干点水文侦查的“闲事”。

    这可把憋着一口气要打大仗的高胜义差点整抑郁了,每天都在琢磨着什么时候会发生战况改变,让一直憋着劲的北洋舰队狠狠发泄一番,免得南北两洋舰队三年一度的例行联合大演习中被南洋那帮家伙小觑。

    话说到这儿,需要插叙一点南洋舰队这几年的发展和表现。

    当初吕宋之战时,高务实为了锻炼一下极少有大规模实战机会的北洋舰队(当然主要是因为需要带领勋贵们开拓新市场),派出了以北洋舰队为核心的北洋海贸同盟联合舰队,配合陆战队等陆上武装家丁包打了吕宋之战满场。

    而南洋舰队方面除了派遣一批熟悉吕宋海况的海员充当向导之外,几乎完全没有参与那场战事,这就导致南洋舰队内部有一些不满的声音。

    京华的制度自成体系,但其顶层制度其实归根结底还是大明的家奴家丁制度,这导致除了高务实夫妇及高家宗亲之外,其他人原则上都是奴、婢身份。

    什么叫奴、婢?奴婢的最大特点就是,从人身而言都是属于主人的。比如主人分家时要把他们与其他财产一起分配,主人可以将他们随意出卖和转让。

    换言之,主人对奴婢而言是“唯一”,奴婢对主人而言是“之一”,主人是所有权的拥有者,奴婢则只是主人的财产。

    财产无须自我意识,一切意志都取决于主人,所以南洋舰队内部并不敢对高务实的决定有什么不满。

    然而人毕竟是人,何况京华的奖惩制度又非常明晰且严格。他们作为武装家丁的一部分,除了效命年限、日常积功等“升职加薪”的途径之外,想要获得地位跃迁和财富积累,最好的途径就是立下战功。

    之前龙牙半岛(马来半岛)的获取几乎没有实际打仗(其实也打了几个最尔小国,但基本属于武装游行水平),是黄止汀通过军事威胁和经济压迫最后以政治方式从葡萄牙人手里拿到的。

    这导致憋了好大一口气准备和西葡帝国大打一场的南洋舰队当场傻眼,最后只得了一个月的加俸作为赏赐,全舰队上上下下都很失望。

    到了吕宋征服这样的好时刻,明明吕宋从地域来看应该属于南洋舰队的负责范围,结果因为大明习惯于把吕宋当成“东洋”的一部分,结果任务被派给了北洋方面,更是加重了南洋舰队的郁闷情绪。

    这样一来没多久,不仅高务实得知了南洋舰队有情绪,连代夫坐镇南疆的黄止汀都收到了内务部的情报提醒,不得不为南洋舰队量身定制了一些额外任务。

    彼时,中南半岛和龙牙半岛都已在京华手中,南洋地区尚未被征服的地区大抵只剩后世的所谓“东印度群岛”或者说“香料群岛”,这些额外任务自然也无非就是针对他们。

    高务实自然不会把这些地方称之为什么“东印度群岛”,他按照中国人的习惯将其称呼为“南洋群岛”,因此最终南洋舰队拿到的任务书就是“南洋群岛计划”。

    实际上当时这个计划很是粗略,其中充斥着各种诸如“如有机会”、“若条件允许”、“倘时机成熟”之类有很强不确定性的措辞,也没有给南洋舰队下达任何明确的任务目标和完成时限。

    简而言之,这就是个“目标意向书”。至于你们南洋舰队那是能干成多少,那都不要紧,能干成多少就干成多少,要是干不成也没关系。

    显然高务实和黄止汀的本意只是给南洋舰队一个“奔头”,其实没抱太多的希望。高务实的意思还是先把中南半岛消化好,比如先打造统治核心定南城,再建设南洋贸易中心龙牙城(马六甲城)和南洋海军重镇虎州城(新加坡)。

    至于南洋群岛……不妨先等等,免得消化不良。

    可是随着这些年过去,定南城三期建设彻底完工,京华在后世曼谷略偏南的位置建设了一座南洋有史以来最大也最先进且极其坚固的超级巨城,作为其在南疆的统治核心。

    这座城在三期工程完工之后有多大?比拟大明京师。

    当然,出于政治表态和军事实际的目的,定南城没有采用大明京师那样方方正正的中轴线对称布局,而是搞成了一个超大规模的棱堡建筑群式城池。

    它的外围是一个多边形,拥有高达二十八个突出三角部,与其说是个星型,不如说已经差不多算是个齿轮型了。

    每个“齿轮”都是火力点,最多可以安排一个标的兵力,也就是1756人进驻。二十八个齿轮就意味着49168人,将近五万人马的一线防御兵力。

    当然,也未必非得安排满编,每个“齿轮”安排一个营约五百余人,也可以较好完成防守任务。这样一线总兵力就能削减到一万六千余人,但实力也没有太大降低,使得防守方可以充分按照实际情况进行弹性调整。

    名义上的暹罗王宫、事实上的京华统治核心则在城池几乎居中位置的一处半岛之上,半岛并不小,但与陆地的连接之地颇为狭长,极其易守难攻。

    半岛本身临湄南河,半岛上又有个不小的湖泊,因此水源也不缺,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也肯定能坚守很长时间。再加上只要海军优势始终存在,最不济也能走水路乘船离开。

    定南城三期工程花掉了京华巨额资金,但最后效果显着,甚至可以说震撼。别说南疆各地贵族见了惊为天人之作,不仅已经得到搬迁名额的贵族们全部按照京华的要求迁往城中居住,甚至很多没有得到名额的中小贵族们也都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希望住进定南城中。

    这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定南城就好比罗马帝国时期的罗马城,各地乃至于各个被征服地的大小贵族都把它看做人间天国,一门心思要当罗马人。

    他们在自己本地疯狂刮地皮,最高理想却是卷钱去罗马生活,和后世米帝对很多牧洋犬的吸引力一模一样。哦,说反了,应该说是米帝效彷了罗马。

    三期工程完工后的定南城,就是南疆的罗马,自然引得南疆贵族纷纷趋之若鹜。

    这样一来就达成了两个目的:一是南疆精英尽入高务实毂中;二是京华财政压力一时骤减——甚至因为定南城开始收税,忽然之间就从财政黑洞变成了金山银海。

    何以敢称金山银海?因为定南城开始征税的第二年,海关贸易额就高达五百八十万贯,险些超过大明第一府——苏州府。而定南城的商业(包括工业和手工业)、农业税合计高达一百二十七万两,妥妥的南疆第一,甚至超过了龙牙城(马六甲),这不是金山银海是什么?

    当然,定南城之所以有如此凶勐的数据,自然是因为它有强大的虹吸效应,不仅吸血全暹罗,而且还吸了周边各王国的血,但……这不正是高务实想要的吗?

    在通过移民和归化户籍制使“汉人”比例超过全南疆七成以上之前,这样强中枢、弱地方模式是高务实必将一直坚持的政策。虽然他也会建立各王国相对于全南疆的一些“副中心”城市,但不会再有哪个地方能按照定南城的规模来设计建造了。

    至少,“汉七成”达成之前肯定不会。

    既然巨亏变盈余,高务实除了在北方的大明本土和朝鲜、日本可以放手施展之外,当然也有能力支援南洋舰队,这一来就大大加速了南洋舰队“搞事”的能力。

    定南城建设完成第二年,南洋舰队就以亚齐王国支持海盗势力抢劫大明商船为由悍然出兵,轻松全歼亚齐王国海军主力——如果那算海军的话。

    然后,南洋舰队无视亚齐王国已经派使臣前往定南城求见黄止汀的举动,趁定南城方面还没有下达任何指令之机,派遣陆战队两个标,直接端了亚齐王国首都。

    由于这次出兵过于迅速,完全是神兵天降,亚齐王国高层被一网打尽。正当亚齐王国高层幻想着南疆各王国的统治架构基本都被保留,自己这边应该也会被京华同样如此处置之时,坏消息来了。

    原来黄止汀早知道南洋舰队的计划,因此在定南城迟迟没有召见亚齐王国使臣,直到其首都被占领,这才好整以暇地下令南洋舰队在苏门答腊岛“恢复大明旧港宣慰司”。

    黄止汀这么做自然并非自作主张,而是高务实早就有过指示,所以很快她就主持了旧港宣慰司的复建,并且任命了一名叫做施希文的人为“权宣慰使”,也就是代理宣慰使。同时,黄止汀上奏大明朝廷,请求对此任命予以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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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南洋群岛的事不打算详写,想了想还是夹在写北洋的时候一并简述好了。

第280章 剑指东瀛(六十)两洋争风

    黄止汀的上疏很快在京师掀起讨论。彼时正是李如松出兵平壤,刘綎调兵遣将包围播州的关键时刻,朝廷尤其是皇帝对于南疆传来旧港宣慰司得以重建的消息虽然开心,但显然并不可能真正投入多少关注。

    要知道,彼时高务实刚刚大胜残元,逐察哈尔至西域。大明除了要应付朝鲜、播州两大战,派戚继光震慑江南漕军变乱之外,还要重新安排布置整个北部边疆的防御体系,因此对于万里之外的旧港宣慰司重建只有心情上兴奋,绝无亲自插手的动力。

    于是,黄止汀很快得到大明朝廷复文,以圣旨形式明确承认了旧港宣慰司的重建合法,正式任命“旧港宣慰司原宣慰使施进卿后裔施希文为宣慰使”,同时明确宣布:鉴于该宣慰司新建,暂隶安南都统使司管辖。

    提到安南,这里又要插叙一番。安南都统使莫茂洽此前曾经因为眼疾失明,后来因为治疗得当,居然又复明了。[注:从史学界的一些论文来看,大多认为他的失明是白内障、青光眼之类的疾病。]

    在他恢复光明之后,明面上对京华唯唯诺诺,私底下却一直拉拢莫氏旧部,还试图悄悄联络从广西移镇安南的各大土司,妄图逐渐恢复莫朝对安南的实际统治。

    从当年莫茂洽一见大势便立刻投了高务实就知道,他并不是个莽撞之人。他的计划早期执行得也很不错,约有半数原莫氏高官被其说动,个别广西土司也由于他大方的割据式许诺而表现得首鼠两端。

    不过最终他还是暴露了,因为他试图拉拢岑凌。

    岑凌作为高务实夫妇先后离开安南之后大明在安南地位最高的将领(指有朝廷正式职务的那种),手中掌握着数万岑氏狼兵,是安南国内主导平叛的主将。

    早年安南刚刚光复、回归大明,国内一度乱贼四起,正是岑凌领兵将他们一一剿灭,大杀四方,由此还得到了“岑阎王”的“美誉”。

    由于战功彪炳,安南国内对岑凌又爱又怕,爱的是他剿灭乱贼保证了升龙等大城市的稳定,安南莫氏的既得利益损失不大;怕的是岑凌如此能打,如果不能拉拢到他,莫朝就不可能脱离京华的实际控制——没错,这里他们想的京华,而不是大明。

    大明的强大已经不必说了,北方不可一世的蒙古人都被压着打,安南人觉得反抗大明是没机会的。大明虽然反抗不了,但是不要紧,莫朝旧臣普遍认为,大明可能是因为宣庙当年的旧事而看起来并不想直接管辖安南,真正要摆脱的只是京华“压迫”。

    经过多年的观察,莫茂洽和莫氏旧臣都发现,京华重视的从来不是名义上的统治地位,而是经济和军事。换句话说,莫茂洽在政治层面做点什么事,京华其实并不多管。

    利用这一有利形势,莫茂洽的复兴计划一度颇为顺利,在拉拢了此前所说的那些力量之后,终于到了关键人物岑凌的攻坚了。

    莫茂洽对岑凌不可谓不重视,他许诺成功之后给于岑凌安南二号人物的地位。这包括明面上的“大明安南都统使司副都统使”,以及安南国内恢复旧制之后的“顺王”,并且“永镇广南”——这里的广南是指除后世北越地区之外其余全部越南中、南部。

    这个许诺不可谓不大方,毕竟如果真这样成了的话,那岑凌的这个“顺王”实际上就成了演义小说中的“一字并肩王”,实力之强完全可以与北方的莫氏分庭抗礼。

    但是很不幸的是,岑凌一面表现得犹豫不决,似乎很是动摇,彷佛莫茂洽再努一把力就能将其争取过去;一面却立刻上报了高务实,同时也给黄止汀紧急提醒,要她注意莫氏会不会在突然举兵之后偷袭她的世袭领地海龙府。

    于是莫茂洽就悲剧了,彼时刚刚为高务实生下嫡长女高潓不久的黄止汀,在从京师返回南疆途中忽然改变目的地,去了她的海龙府视察。

    她在海龙府先宣布了一件事,说是奉高务实之命,要求将安南首府升龙城岁入的百五(5%)作为嫡长女高潓的养育金,并且要求都统使司正式下令授权。

    这件事奇葩就奇葩在道理上完全说不通:你女儿你自己养啊,升龙城是安南国都、都统使司首府,凭什么要把5%的岁入拿来帮你养女儿?简直莫名其妙,毫无道理。

    但莫茂洽意识到了问题,因为高务实夫妇此举摆明了就是一次“指鹿为马”,要的并不是让安南人确定那究竟是不是马,而是明确安南人谁愿意为他们罔顾事实、忠心效命。

    事已至此,如果再不发动,将来就永远没有机会了。莫茂洽于是顾不得岑凌还没有明确态度,在升龙城宣布不接受此项提议,并将拼凑来的武装力量集中起来进攻升龙警备军大营。

    升龙警备军计有四镇,总兵力50800人,是南疆六大警备军中实力仅次于定南警备军的强军。升龙警备军在高务实一步步夺取整个南疆的过程中,也发挥了后方军事输血的巨大作用——即其余各警备军大多都由升龙警备军抽调骨干建立,好比是京华的黄埔。

    不过反过来看,也正是由于升龙警备军在这些年持续被“抽血”,而且已经多年没有大规模实战,以至于他们的实际战力在莫茂洽他们看来应该被严重高估了。

    再加上升龙警备军虽有四镇,但却是分开布防:升龙城内、外各有一镇,扼守升龙两个出海口的海防、南定也各有一镇。

    所以,在事发突然的状况下,莫氏只要先击败或迫降升龙城内的升龙警备军第一镇,然后搞定城外的第二镇,则升龙城便尽在掌握,可以下令号召各地安南人勤王了。如此,兴复莫氏便未来可期。

    然而很可惜,这个计划遭到了可耻的失败。首先是第一镇拒绝投降,不仅坚守城中大营,以12700人的兵力硬扛住了莫氏悄悄聚集的两万余各家家丁偷袭,还在发现莫氏家丁军缺乏重火力之后主动出击,反而包围了都统使府。

    情况看来急转直下,城外的第二镇也收到了消息,向升龙城发动进攻。不过,此时驻守清化的莫玉麟忽然宣布率军回升龙“平叛”,给局势带来了变化——因为莫玉麟根本没说清他是要帮谁平叛。

    局势发展至此,黄止汀自然也没闲着,她先是亲领海龙府的嫡系狼兵万余,往东南的海防会合升龙警备军第三镇;命令第四镇封锁红河下游河口并在之后坚守,尤其是要防备莫玉麟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搞偷袭;命令驻守河静的金港警备军第二镇北上,控制莫玉麟走后的清化。

    命令金港警备军第一镇出兵一个步兵协和一个独立骑兵标进驻河静,保护河静铁厂和兵工厂;命令主要分部于安南中部的黄、田等家嫡系、非嫡系土司各自出兵,随金港警备军第二镇集结于清化;命令岑凌统岑、赵、李等氏土司出兵,集结于山西(安南山西,在升龙以西)……

    按照她的命令,除了升龙以北好像是围三阙一的那个阙之外,升龙城在此命令被执行后实际上就是被外线包围了。至于北线的缺口……你莫茂洽有种就往大明跑,看看军改之后的广西明军能不能打得你屎尿齐下。

    不过,莫茂洽其实根本跑不了。他实在太小看升龙警备军第一、第二镇的实力了。尤其是驻守城中的第一镇,不仅很快击败了包围他们的两万余莫朝旧臣们拼凑而来的家丁,在包围都统使府之后也很快清除了具有威胁的火力点,开始进入攻坚阶段。

    只是此时第一镇面临一个麻烦,莫茂洽扣留了三十多位京华在升龙的重要人物,其中包括五名“国策顾问”和一些京华在安南各大企业部门的高层。这些人质非常重要,搞得第一镇进退维谷,很是被动。

    莫茂洽无力反击,第一镇不敢强攻,如此僵持了四天之后,莫玉麟部在无视升龙警备军第四镇对红河河口的封锁情况下,率军抵达升龙外围。

    城内的莫茂洽获悉莫玉麟部与升龙警备军第二镇发生激烈战斗,然后第二镇的包围圈被突破了一道口子,莫玉麟部攻入城内。

    莫茂洽大喜过望,立刻决定与莫玉麟里应外合击败第一镇,结果第一镇似乎也考虑到腹背受敌的危险而主动退回大营,莫玉麟得以为都统使府解围并亲自拜见了莫茂洽。

    莫茂洽喜不自禁,当场下达口谕,封莫玉麟为英王,主持军务。莫玉麟作为莫氏剩下唯一的一位名将,对此也不推辞,接过都统使府防务,派自己的亲兵接管。

    然后,莫玉麟就把莫茂洽给抓了,并立刻释放京华人质,派人联络第一镇,请第一镇来接防都统使府。他自己则分兵各路抓捕莫茂洽余党,剿灭城中反对势力。

    他也没忘记第一时间致函黄止汀,表明自己已经平叛成功——当然,这一切都是在高阁老和黄都统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他自己则不过是“幸至微末之功”。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内务部早就提前预警过莫茂洽的串联行动,升龙城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为了引蛇出洞,把附逆党徒全部带出来才好一起抓。

    至于莫玉麟,他虽然是莫氏之中唯一还有领兵权的将领,其所部也一直没有并入警备军,但这些年下来,莫玉麟部内部早就被京华渗透成了筛子,如果莫玉麟真要勤王莫茂洽,他人还没出发就得“被兵变”。

    莫玉麟对此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本身他也不觉得莫茂洽有任何机会。最后还有一点,莫玉麟的这个“莫”是莫朝的赐姓,他原本并不姓莫——就好比西夏皇帝虽然姓李,但其实那是唐朝皇帝给他家的赐姓是一样的。

    此时发生后,莫茂洽被以“意图谋反”之罪被朱翊钧下旨赐死,但根据大明的习惯,仍然再立了他的儿子莫全为新任都统使。

    唯一的不同是,这次事变之后的安南再也没有所谓莫氏旧臣存在了,他们被一网打尽,然后按照罪名轻重或是诛灭九族,或是抄家问斩,最轻的也捞了个举家流放辽东……也不知道习惯了安南湿热的他们流放辽东会不会被冻死。

    至此,安南彻底被汉化,而岑凌、莫玉麟等人也都算是经过了最后的考验。于是有趣的一幕发生了,由于安南被大明朝廷命令代管旧港宣慰司,因此黄止汀以安南副都统身份推荐岑凌就任旧港宣慰司副宣慰使,推荐莫玉麟为旧港镇守使。

    朝廷很快复文确认了这一推荐,而岑凌适时上疏,请求携岑氏移镇旧港,以为大明永镇南洋海隅。朱翊钧对此十分赞赏,亲自找高务实谈话,之后下令将南巫里大片土地划为岑氏土司永镇之地。

    朱翊钧赐给岑氏的这片地区,实际上就是苏门答腊岛北部地区,面积大概有十五万平方千米(整个苏门答腊岛为47万平方千米),南巫里本身更是之前亚齐王国的首都。

    不过,当年大明在下西洋时期建立的旧港宣慰司其实从来不曾管辖整个苏门答腊岛,南巫里自然也从不曾在旧港宣慰司治下,所以朱翊钧这样划其实多少有点康他人之慨——当然,中国天子划分蛮夷之地,这种做法在儒家思维体系下根本不需要理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帮你分地那是瞧得起你,是把你那破地看成王土了,这是何其有幸啊!所以你们这些当地蛮夷应该感恩戴德、千恩万谢才对。

    岑氏移镇并不是小事,牵涉到的事情很多,要操办的工作也很复杂,不过既然有京华帮忙,当然还是能有序推进的。

    莫玉麟对此很是羡慕,可惜他不是土司世家,也没有那么多嫡系可以用来移镇,只好老老实实当他的旧港镇守使。

    好在,莫玉麟并非没事做,相反工作还很忙:旧港宣慰司只是个名头,高务实要的是以旧港宣慰司为名统治整个南洋群岛,而南洋舰队需要的也是借这个名头攻略全南洋,以便获取功劳。

    于是,岑凌、莫玉麟二人就有活干了——“南洋群岛计划”从此由他二人联手主导,南洋舰队作为主要配合力量听从调遣,坐镇南疆的黄止汀负责后勤调度和上层领导。

    至此,南洋舰队开始连年斩获殊功,而在吕宋征服完成之后就开始无所事事的北洋舰队,自然嫉妒得眼睛都红了,还要在三年一度的两洋舰队大比中面对南洋舰队的调侃,憋了一肚子气。

    现在,这股气自然要发泄在日本水军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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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回老家,在暴雨中堵车堵到人麻了,回到家实在累趴,就先睡了。凌晨四点爬起来开始码字补更,所以这章是昨天的,不影响今天的正常进度,感谢谅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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