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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9章 平倭(卅三)三方三心

    大明这边高阁老稳坐钓鱼台,远远地布局和掌控着这场事关整个东北亚的战事进展,然而作为他手中棋子之一却不自知的朝鲜,那可就没有这种淡定了。

    当和谈破裂、册封失败的消息传回朝鲜,朝鲜王李昖十分惶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预计何时?多大规模?不对不对,现在应该马上向大明求援!寡人早就说过不能让倭寇就那样回去,可大明就是不听,非要跟他们议和,到头来怎样?反倒是被小西行长那厮给骗了!寡人不是好战之人,也希望战争能提早结束,但结果倭寇却又要入侵。”

    领议政柳成龙劝道:“殿下,不需要如此失落。我们也是时刻准备,至少不会再像壬辰年那样手足无措,请您务必坚定圣心。”

    李昖对此说表示肯定,但其实心中仍然非常恐惧,希望此次不会让他再次被迫播迁,柳成龙好言安慰之后,便立即召开备边会议。

    会议上伊斗寿说道:“我认为这反而是好事,是可以百倍偿还之前受辱于倭寇的机会。应该马上全军进发下三道,先夺回釜山,全歼当地倭寇,让倭寇从此以后再也无法踏入我领土一步!”

    兵曹判书李德馨则认为伊斗寿所言为免过于轻率:“判府使稍安勿躁,我们又何尝没有复仇之意,但倭寇也比如会在准备万全之后再来入侵,还是要沉着冷静对待此事。”

    中枢府事郑琢深表赞同,也认为应准备万全不可轻率冒进:“正是如此,眼下如果全军南下,其中若有闪失,朝鲜便将因此万劫不复。”

    伊斗寿宣称其本意是在倭寇登陆列阵之前消灭日军,并无冒进之意。李恒福表示附议,右议政李元翼亦提议由李舜臣率领水军于海上御敌,由朝鲜与大明的陆军驻守下三道随时策应,如此可保无虞。

    左议政金应南同样赞成先发制人,他道:“壬辰年是因我们防备松懈,一盘散沙,才被倭寇利用,以至于战争爆发之初一败涂地。而现在不仅是官军,就连明军的军粮也早已备好,大量囤积于平壤,我军将士们日夜训练,再与我军决战已经大可一试。”

    谁知领议政柳成龙却道:“各位似乎都想得太轻松了,那倭寇怎么会想不到我们必作防备?倭寇之前只经历了两种困难,缺粮及海战,因此才有疯狂攻击全罗道,以及车轮战李舜臣的行动。

    诸位知道关键在何处了么?我若是倭寇,要是找不到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方法,便绝对不会再次贸然入侵。”

    众人听后皆恍然大悟,郑琢想起之前晋州之战,不禁冷汗直流:“李舜臣自然是不会轻易被倭寇击败,但若倭寇登陆成功,再次攻打全罗道的话,那就很难防备了。

    上次晋州城破,倭寇涌入,全罗道便朝不保夕,此次倭寇的重心必然仍在全罗道,这实在令人担忧。”

    因朝鲜义军经过一连串实践,对朝廷已经极为失望,迄今近乎销声匿迹,柳成龙也心忧此次全罗道难保,只得提议道:“为今之计只有坚壁清野,据险积蓄。虽说要努力阻击倭寇登岸,但一旦倭寇突破防御攻向全罗,那就只能按这个方略办了。”众人赞同。

    会开到此时便告结束,但这其实颇有诡异之处,即所有这些朝鲜大臣似乎都尽量避免提及明军,也似乎未曾思考如何与明军配合作战一般。

    其实不是他们忘记了明军的存在,而是当前的现实就是明军几乎不存在!

    这似乎很奇怪,虽然李如松的辽东军半年前就撤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人数不多的南军还在朝鲜,但毕竟明军方面早已换帅,按照大明朝廷的调动计划,新任平倭提督麻贵手中应该会有高达十万的精锐大军才对,可这些人如今在哪呢?

    事实上,麻贵本人还在丹东,一步都未曾踏入朝鲜。甚至从他当前的动向来看,好像也没有打算南下的意思,就仿佛完全寄希望于和谈成功,可以不必南下了一般。

    他目前在干什么?在召见女真各部及嫩科尔沁部首领,打着的旗号是“组建援朝联军”。

    之前已经说过,朝鲜是拒绝女真人南下“支援”的,他们只肯接受大明的救援,原因就是担心这些女真蛮夷靠不住,一来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祸害百姓,二来也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候仗没怎么打,反倒最后赖着不肯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麻贵召集女真各部首领要搞联军,朝鲜自然不乐意,但朝鲜也没胆子强硬拒绝——毕竟这次组建联军据说是高阁老点了头的。于是乎,朝鲜就只好装作没看见,心里则希望麻贵的会盟拖得越久越好,即便现在日军要再次侵犯,他们也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将之击退,如此就不必“劳烦”明军和他们带来的“联军”了。

    不过朝鲜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这些想法远在京师的高阁老早已料定,高务实要的就是朝鲜当明军不存在,让他们自己去和日军再碰一碰。高务实料定日军依然可以轻易击败朝鲜军,然后几乎复制前一次作战,轻松将李昖逼得再次“播迁”并请求内附。

    大明朝廷自从前一次党争过后,由于援朝作战的表现不及预期,这一次朱翊钧已经明确将战事交给高务实负责,不过没有名义,只在文华召对时向内阁暗示了这个决定。

    在这种情况下,高务实也觉得时机成熟,不打算长期留着朝鲜朝廷了——或者说,不打算保留朝鲜朝廷的自主权了。

    要想达到这一目的,朝鲜军再次大败就是必须要有的一个过程,因此高务实指示麻贵拖延入朝时间,而召集女真、科尔沁联军便是最好的借口。

    朝鲜备边会议后,伊斗寿于深夜秘密召来原水军大将、现全罗道兵马节度使元均。相互问候之后,伊斗寿向元均询问以朝鲜现在的军力能否击退倭寇。

    元均答道:“壬辰年包括我在内,全国都对倭寇掉以轻心,以致一遇战事便土崩瓦解,继而各路大军都畏敌如虎、一溃千里,但现在已经不是壬辰年,官军都已做好防备,可以击退倭寇。”

    伊斗寿松了口气,再问在海上拦截是否为上策,元均答道:“当然是上策,只是我担心李舜臣……您也知道,李舜臣此人极为谨慎,壬辰年长门浦海战之中李舜臣便只是观战而不肯加入。此人从来都是只打自己有把握之仗,常常不能与朝廷国策保持一致。”

    伊斗寿颇感忧虑,叹息道:“我也为此担心,李舜臣即使接到命令也只凭自己判断,太过特立独行。若他认为不可率先于海上拦截倭寇,那倭寇便将登岸,我们也将失去先机。”

    元均见状,立刻请令道:“判府使,请将水军交给我,只要是将领,接到军令要有不畏生死的勇猛,我元均便有着李舜臣所不具备的勇猛。”

    伊斗寿见元均要将李舜臣取而代之,稍加思索便猜到元均恐怕是别有用心,皱眉道:“我虽然不知详情,但也知道你与李舜臣有着多年的私人恩怨。你在此时要统帅水军,是不是对李舜臣的私怨有些过大了?”

    元均很是不服,自辩道:“判府使,对战功的渴望以及对竞争者的胜负欲只会令为将者更为强大,难道您不曾听说过遣将不如激将之说么?判府使,请让我返回水军。若能如此,在倭寇登陆之前,我定将他们全部水葬!”

    话说到这个地步,按说伊斗寿无论如何应该给句痛快话了,但伊斗寿知道此事非同儿戏,还是不敢轻易承诺,便让元均先行回去,只说自己自会思量。元均无奈,只得先行告退。

    而另一边,世子光海君也对战事极为担忧,对谋士李尔瞻道:“形势危急,我担心即使防备也不一定能够阻挡,还是应给义兵们发文行令,让他们协助官军共同奋战。”

    李尔瞻答道:“即使现在发文行令也起不到任何作用了,说不定反而会起到反作用,不还不如不发令。王上处死了金德龄,邸下您若是义兵将领的话,接到那种王上和世子发来的号令会有何感想?不过依我看,义兵们会为了保护自己而重新战斗的,请邸下不必为此担忧。

    还有,往后要对像伊斗寿那样的西人更为关注,因为待战乱结束,王上必将会对此前的事进行问罪,其实也就是向柳成龙和南人们问责。王上在问责之时会利用谁?这是不言而喻的,所以我们也需要提前准备。”

    世子光海君听李尔瞻又提党争,心中不快,指责李尔瞻道:“在这战乱之中非得这么做不可么!战乱将起,却在此时考虑争斗朝臣!为何事事会都要与党争相连?”

    李尔瞻奉劝说战乱已经发生,所以才必须未雨绸缪,但世子光海君发了脾气,声明说自己不想理会。

    另一边的日本,丰臣秀吉在再次出兵之前果然也想到李舜臣的威胁,意欲先行除掉此人,以免渡海登陆之后的日军再次陷入粮荒,于是他找来小西行长谋划,并表示这是让小西行长以此抵罪。

    小西行长也猜到太阁不太可能杀他,因为这会打破武将派和奉行派之间微妙的实力平衡,而对于针对李舜臣,他也早已有所准备,当即献计道:“臣下以为可使用离间计,在臣下停留朝鲜的那段时间内,认识了不少朝鲜官吏,臣下可以悄悄给其中一位官吏偷偷发出消息,说我们的船队将要袭击西生浦。

    据我所知,李舜臣此人异常谨慎,绝对不是听到情报就会出击的莽夫。但也正因如此,眼见西生浦将被袭击而不肯出击的李舜臣,一旦被朝鲜王和朝鲜朝廷知道后,又怎么可能会被轻饶?

    朝鲜朝廷中真正信赖李舜臣之人屈指可数,多数官吏和将领对李舜臣的特立独行都有担忧,也有很多将领嫉妒李舜臣的战功和权力,而朝鲜王又是个昏君,错过攻击我们机会的李舜臣一旦被他怀疑,哪怕侥幸不死,至少也会被免职。”

    对于小西行长此番谋划,丰臣秀吉和前田利家都认为可行,秀吉便问该用何人充当诱饵,小西行长心中立刻便想到了一直与自己不对付的加藤清正,欲借此戏耍加藤清正一番,便向丰臣秀吉提议:“臣下建议,太阁殿下可用加藤清正为诱饵。加藤威震朝鲜,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旦朝鲜王得知加藤到来,必定惊慌失措、严令出击,故而以他为诱饵是再合适不过的。”

    但秀吉却有些担忧,迟疑道:“可是,正因为加藤威名过甚,一旦李舜臣也觉得击败他是一桩大功,忍不住真的出击了,那加藤不岂不九死一生?”小西行长自然再三保证李舜臣极其谨慎,绝对不会出击。

    谁知他这样一来,反倒让丰臣秀吉多年形成的御下思维活跃起来了,对小西行长的心思一猜即中,大笑道:“我虽然知道你们两个关系不好,不过你这也太过分了。”

    小西行长心中一惊,暗道要坏,哪知道丰臣秀吉却接着道:“不过,赌上性命的大赌才是最令人振奋的!此次加藤的命运竟然是掌握在李舜臣的手中,哈,这可真是有意思。我也对此忽然提起兴趣来了。”

    前田利家见势不妙,连忙道:“太阁殿下,加藤清正是我军大将,更是丰臣家嫡系武力支柱之一,拿他去赌……去做这样的诱饵,是否过于危险了一些?倘若真有个万一,对于丰臣家的打击也是很大的。”

    然而秀吉却霸气地摆了摆手,道:“加藤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我明着将这件事的危险告诉他,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还不会允许有人和他争抢,而我也相信加藤命不该绝,海上不是他的归宿,利家你就放心吧。”

    于是,在小西行长略显呆滞的目光下,秀吉下定决心就按小西行长的计略来办,同时发布命令召集领主大名及直属臣下前来参加军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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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卅四)逮捕李舜臣

    到底是日本共主,丰臣秀吉一声令下,各地大名纷纷上洛,丰臣系的家臣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生怕来得慢了被视作不尊太阁。

    丰臣秀吉近来身体不太好,在大会之前先花了不少时间装扮,原本干瘪枯黄的一张猴面愣是显得满面红光起来,好在其余人都坐得远,也许看不出他面色厚厚的脂粉。

    秀吉于大会宣道:“自休战一来,各位休息得已经太久,恐怕连刀都已经生锈了。我本意并不想继续这场战争,因为伤亡很大,国内也因此而贫困,但是——”

    他陡然提高了声音:“朝鲜和明国竟然竟然合谋羞辱我们,而我们数年来流血奋战,最后竟连土地补偿都没有,军士们只能白白死去!这是不可容忍的!因此,我已下定决心,之前你们受的苦,现在必须要他们十倍偿还!我命令你们:再次攻打朝鲜!”

    丰臣秀吉发布的第一条军令,便是令加藤清正领第一番队一万人为先锋,乘船于蔚山西生浦登陆,加藤清正听得此言竟一时间难以置信。

    秀吉斜睨了他一眼,道:“为何露出这种表情?加藤,你以为你在朝鲜的争功之举会让我抛弃你么?不,不会,我知道你一直是对我最为忠心,上次地震时也是你奋不顾身只想着保护我,所以在我心中,你就如同我的儿子一样。”

    加藤清正深受感动,一时情不自禁,声泪俱下:“太阁殿下,我加藤清正三生难报太阁殿下之恩情,我与我之子孙必世世代代为太阁殿下鞠躬尽瘁!此次也定要斩下朝鲜王首级,献于太阁殿下!”

    秀吉很是满意,上前扶起加藤清正,正色叮嘱道:“不仅仅是朝鲜王的首级,加藤,还有明国皇帝的首级。朝鲜王不过是个怯懦无能之辈,只知逃跑而已,你取他的首级就如同追赶一只发疯的兔子,早晚而已。

    我要的是那个自命天子、狂傲至极的明国皇帝,去把他的首级带来给我,我要把他踩在脚下!”加藤清正轰然应是,伏地领命。

    随后秀吉令石田三成读表,整个计划就是令加藤清正领第一番队一万、小西行长领第二番队一万四千、黑田长政领第三番队一万、锅岛直茂领第四番队一万两千、岛津义弘领第五番队一万、长宗我部元亲领第六番队一万三千、毛利秀元领第七番队三万一千、宇喜多秀家及黑田如水领第八番队两万,并分作左右军总大将,会合釜山预备队,共计十四万。

    水军则命九鬼嘉隆、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来岛通总等率一万三千人,水陆并进,再侵朝鲜。

    前田利家补充道:“无论任何情况,皆不允许有讲和及协商。鉴于朝鲜前次贼军(义军)四起,所以这一次不仅要杀戮朝鲜军及明军,朝鲜的百姓也要不分男女老少稍有反抗便立刻杀掉!

    如果各番队不方便把首级运回,就将他们的鼻子割下,用盐和石灰腌制后送回此处查验论功。但也有例外,如捕获的朝鲜工匠,就可以作为俘虏替我们效力!所有有利于日本的朝鲜人都需生俘。”

    在他补充完这番话后,秀吉再令全部做好出阵准备,等待命令。众人无论是何等心思,都凛然领命。

    移封关东数年的德川家康依然无须前往朝鲜,其得到的命令仍然是“清剿北条余孽、稳定东国局势”。清剿北条余孽无甚可说,若不是德川家康故意放水,哪里还有什么北条余孽可言,无非是他养寇自重——或者说养寇而逃出征罢了。

    而“稳定东国局势”则很是意味深长,去年关东还发生过一揆(起义),理论上这的确属于需要稳定的不安局势,但其实以德川家的实力,平定这样的一揆根本不在话下。去年德川家平定那场一揆看似打了半年还多,其实同样是故意放水,只是为了显得关东不稳、德川无暇他顾罢了。

    但是除此之外,丰臣秀吉这里还别有所指,那就是再次提醒德川家康:三崎城的海贸同盟关东舰队你可得给我看好了!

    其实此时的丰臣秀吉无论是对德川家康,还是对海贸同盟,都有很强烈的矛盾心态。

    先说德川家康,丰臣秀吉肯定是担心他的,可是德川家的实力摆在那儿,如果丰臣秀吉要强行击灭,一来没有合适的、能够说服天下大名的借口,二来即便能够做到,也一定会给丰臣家的实力带来巨大的折损。

    丰臣秀吉这个“天下人”所建立的丰臣公仪,可并非是中国历代皇朝那样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最强大的大名,如同春秋战国时期会盟的盟主,一旦自身实力不足以压服各路大名,那就是“丰臣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最强的丰臣和次强的德川拼死一战,那排在老三位置的毛利家不得笑到抽筋?因此丰臣秀吉除非有把握轻易碾压德川,否则就只能压其臣服。显然,丰臣家现在也没有这样的实力,除非……拿下朝鲜并且将其中大部分赏赐给丰臣系的大名,其余则由丰臣家直接控制。

    如此一来,丰臣家或者说丰臣系就有了足够的实力,再也不必担心什么德川、毛利。因此现在的局势其实是这样:德川家康不肯出兵是为了保存实力,因为他不看好出兵的结局;丰臣秀吉不愿德川家康出兵以免将来还得给他封地,这是秀吉看好出兵的结果。

    本质上,他们两人现在都是在赌,赌“朝鲜征伐”能否取胜,并且获得真正的战利品。

    言归正传,在丰臣秀吉下达再出出征朝鲜的军令后,宇喜多秀家及黑田如水、小西行长率先抵达釜山,开始安排泄露军情之事。

    此时朝鲜都元帅权栗也在议论军情,在接到领议政之令后,权栗道:“坚壁清野、据险积蓄,虽然称不上是崭新的战法,却也是当下最合适的战法。我当亲自去巡视一次全罗道,查看各处军营准备情况。”

    正准备间,庆尚道右兵使金应寿命人来报,说日将加藤清正即将攻击西生浦,然后于蔚山登陆。权栗大惊,不料日军竟会如此迅速,忙问金应寿从何处得知这些消息。在得知消息是小西行长所泄露之后,权栗急忙觐见朝鲜王李昖。

    李昖对此也十分惊讶,尤其是想不通小西行长为何有如此行为。李恒福对此大胆揣测道:“殿下,据臣所知,小西行长素来与加藤清正水火不容,此事在日本是人所共知的。而另一方面,小西行长曾屡次试图通过讲和来结束战争,所以臣斗胆建议,或许可以考虑在海上击败作为先锋的加藤清正,因为这样的话,对于小西行长来说就更有利于结束战争了。”

    李昖对李恒福所言颇为心动,立刻道:“你所言不无道理,如果能在海上水葬倭寇的先锋大将,而我方取得大胜,那么战争的主导权便将由朝鲜掌握,不必再依赖明军救援,你们也不必老为此事嘀嘀咕咕……嗯,这实在是天赐良机。”

    柳成龙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因此奉劝慎重,他道:“殿下,这如果是敌寇的诱敌之计,水军必会中敌圈套而遭受重创。毕竟对于倭寇来说,跨海来与朝鲜作战,其最大的障碍便是李舜臣的水军,倭寇和我们都深知这一点,因此这种情况之下,是绝不能轻信敌将所发出的任何情报的。”

    权栗目前的态度是将信将疑,难以完全赞同柳成龙之见,便问道:“领相,但若来袭为真,而我们却坐视不理,便会失去此番千载难逢之良机,也将不能再于海上先行拦截倭寇登陆。

    如失去先机致使倭寇得以猖獗,势必会对我们的防御造成极大的危害,届时又该如何是好?”

    柳成龙答道:“你这些担忧我自然知道,然则此事事关重大,总需三思而后定,切不可贸然行动。”

    李昖对日本陆军的战斗力很是发怵,最不想看到日军再次登陆朝鲜肆虐四方,因此不愿错过时机,因而不顾柳成龙谨慎之见,下令道:“这分明是天赐良机,是朝鲜历代先王们在关照这个国家,立即召开备边司会议,部署行动!”

    大王既然下令,柳成龙也无法抗拒,只好召开备边会议。备边司讨论激烈,伊斗寿力主立刻进攻加藤清正,李德馨则担忧为倭寇陷阱,会使水军遭受重创。左议政金应南认为比起朝鲜八道的损失,只要能击溃加藤清正,水军的损失是完全可以承受的。

    右议政李元翼却又反驳道:“倭寇一部来袭,士气正旺,战力强大,势必是一场恶战,而若是圈套,我军即胜亦是惨胜。同时,若水军遭受重创,甚至濒临崩溃,则如同朝鲜最坚固的防线已经瓦解,根本无法抵挡其余倭寇的登陆。因此,我亦赞成领相之见,不可贸然出击。”

    郑琢也认为李舜臣所统帅的水军战力至少堪称朝鲜一半的战力,万不可轻易失去。伊斗寿闻之冷笑,道:“不知情者闻听此言,只怕还以为李舜臣已是朝鲜唯一的战将了。诸位如此怯战,贻误战机,而倭寇登陆之后又将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本可以将倭寇拦于海上,却为何非要让百姓再遭无妄之灾?若然如此,那么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他这个指责非常严重,众人都不好立刻接话,于是李恒福提议道:“可令庆尚右兵使金应寿密切观察倭寇军营,让李舜臣先等待军令,若小西行长所言不虚,再让他立刻攻击。”

    这其实是个折中之计,李德馨对此表示赞同,可柳成龙却叹息道:“即便是探查也难令我放心,敌寇若是周密部署,必不会轻易让我们探查到实情……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就如此做吧。”于是朝鲜令庆尚道查探敌情。

    位于闲山岛的三道水军统制营中,也收到了倭寇即将攻击西生浦,朝廷希望水军出击的指示。同知事裴兴立当即嘲讽朝廷无知:“真是不可理喻,就算倭将之间不和,可牺牲水军来结束战争又怎么可能达成?这是明摆的陷阱,但朝廷还是想都不想就往里跳!”

    宋希立也认为这是引诱之计,李舜臣的下属们对此也各执一词,最后李舜臣拍了拍桌子,道:“这样的情报当然可以无视,但我等不能无视王上和朝廷的命令。眼下加藤清正过海总该是事实,而王上和朝廷已经倾向这是一次可以一举结束战争的机会……”

    裴兴立见李舜臣这话有遵从朝廷指令之意,立刻询问若真的接到出击命令,则水军该当如何?但李舜臣此时其实也尚未决定,故未予作答。

    加藤清正率领第一番队此时已于名护屋出发,小西行长与宗义智打赌李舜臣绝不会出击。宗义智不解岳父为何如此确信,小西行长自信满满地对其分析道:“因为李舜臣此人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在没有十足把握之前绝不出击浪战,而且他太珍惜他手下将士们的性命,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

    另外,我所发出的情报也一定会令他起疑,他会衡量战损和得失,在这个时间段内,他的谨慎一定会让他最终选择按兵不动,所以我的计划也一定会实现。”宗义智恍然大悟。

    朝鲜这边,经庆尚道观察之后,确信加藤清正即将袭击西生浦,于是朝廷最终下令,命李舜臣立刻出击。谁知李舜臣苦思冥想,思虑再三,果然如小西行长所料,决定按兵不动。

    部将担忧违背王令将引火上身,然而李舜臣依旧坚持不可出击,结果这一来导致的结果就是加藤清正轻而易举地拿下了西生浦。

    朝鲜王李昖得知此事后怒不可遏:“李舜臣是疯了么?他难道不知道这是绝佳的良机么?他不知道让倭寇登陆西生浦意味着什么吗?都承旨,寡人的命令究竟是否已经向李舜臣明确传达?”都承旨吓得不轻,连连表示确定已经传达,于是李昖愈加愤怒,深感自己的王权已被李舜臣所藐视。

    伊斗寿沉着脸进言道:“殿下,李舜臣的骄狂已经逾越臣礼,这样的骄狂会毁掉国家的命运,请下令立刻将李舜臣罢免,押送回京审问。”

    左议政金应南也面色沉重地表示附议,郑琢则谏道:“殿下,李舜臣是难得的将才,臣以为此事定有隐情,不如详细调查之后再行定罪不迟。”

    李德馨及李恒福也担忧水军崩溃,反而有利于日军,因此也认为不可轻易处罚李舜臣。右议政李元翼则提议说,不妨许李舜臣戴罪立功,先渡过眼前危局再说。

    伊斗寿大怒,道:“李舜臣倚仗此前战功,如今已经骄狂到无视朝廷之令、蔑视王上威严的程度,而且此事已非初次发生,在那之前他也没有响应世子邸下的召唤,擅自在军营举行科举考试,而如今还以搜寻倭船为借口收取通行税。诸位,醒醒吧,李舜臣所犯的种种罪状已经百死莫赎,你们怎能还为其开脱罪名!”

    郑琢提醒说上述诸事都是事出有因,也早已被原谅。伊斗寿则反驳说,正因当初的原谅才酿成今日的局面,李舜臣的骄狂就是这样被纵容出来的,因此现在必须严惩。

    李昖见领议政柳成龙一言不发,便请这位举荐李舜臣的大臣谈谈看法。

    柳成龙叹息一声,道:“殿下,臣比任何人都了解李舜臣之为人,李舜臣绝非因为屡立战功就桀骜不驯之人。他怎会不知对抗王命的后果,而尽管如此却依然抗命不遵,那就说明肯定有比他生命更重要且不可避免的隐情。臣斗胆,请王上在调查之后再问罪。”

    然而李昖最难容忍的就是蔑视王权,他虽然问柳成龙的意见,但其实心意已决,因此闻言冷笑数声,森然道:“寡人对李舜臣的了解现在可不少于领相了,在他心中早已不当寡人为主君,自认为朝鲜百姓皆奉其为英雄而追随之。他怕不是以为自己才是朝鲜的大王!传寡人王令,立刻押李舜臣进京问罪!”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除柳成龙等寥寥数人不发一言之外,群臣都附议必严惩李舜臣之罪。于是李昖干脆更改和补充王令,直接罢免李舜臣所有官职,逮捕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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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卅五)死兆

    屡立战功的朝鲜水军大将李舜臣被抓捕之时,其下属军官纷纷阻拦,但都被李舜臣喝退。李舜臣不言不语任由拘捕,其被带走之时,整个水军大营之中泣不成声。

    而此时在朝鲜朝廷中枢,伊斗寿向朝鲜王李昖举荐元均代替李舜臣为三道水军统制使。由于朝鲜国内常将李舜臣与元均二人作对比,李昖一时不能决断,便询问金应南意见。

    左议政金应南道:“李舜臣的确是难得的水军干将,但元均也是智谋出众、勇猛卓绝之人,同时所立功勋也为数不少,臣认为他完全可以担任三道水军统制使。”

    伊斗寿见金应南支持,再次力荐:“不仅如此,元均还是绝对忠于王命之人。殿下,元均与李舜臣不同,凡是殿下的命令,无论刀山火海也会义无反顾去执行,诚可谓忠臣也。”

    忠诚,这可是朝鲜王李昖最为看重的特质,于是被伊斗寿和金应南说服,任命元均为新任三道水军统制使。

    李舜臣被押送至汉阳后,元均特来嘲笑,在元均讥讽之后,李舜臣只请求元均善待水军将士,调动船队需要深思熟虑。元均轻笑数声,不过却也满口答应。

    而在釜山浦,宇喜多秀家、黑田如水、小西行长则正在共同庆祝李舜臣的罢职。宇喜多秀家笑道:“直到今天我才终于感到一直卡在喉中的利刺终于拔了出来,浑身痛快无比!”

    小西行长亦感兴奋:“总大将您这形容还是不够准确,这不是刺,而是拦路虎被彻底除掉!”

    黑田如水也轻松不少,含笑道:“如今李舜臣已除,于海路我们将畅通无阻,朝鲜八道唾手可得,应立即汇报太阁殿下,发布总攻命令,最好抢在明军到来之前攻下朝鲜!”宇喜多秀家立刻赞同。

    然而,加藤清正突然怒气冲冲而来,喝问道:“小西行长!你这小贼,竟敢瞒着我将我当做诱饵!你到底是用什么花言巧语欺骗了太阁殿下!我看你是巴不得看我被李舜臣送进海里喂鱼吧!”

    小西行长心中作何想且不去说,但至少表面功夫做得不错,他连忙起身劝慰:“诶诶诶,加藤殿下,你何必冲动,这是为除掉李舜臣的计策,我深知李舜臣绝不会出击,太阁殿下也同意我的判断。而如今呢?你没有受伤,李舜臣也被除掉,这不是很好嘛!加藤殿下,这次你不过正常行军,但却立下了大功一件啊!”

    换句话说,你加藤清正现在还欠了我小西行长的一个大人情呢!

    然而加藤清正余怒未消,他已再难忍受与小西行长共事,冷笑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但是小西行长,我告诉你,我再也不能跟你活在同一片天空下,我们现在就去外面做个了断吧!无论谁生谁死,只存一人!”

    小西行长笑容顿敛,厉声道:“太阁殿下早就知道用你作诱饵的目的,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大可直接去问太阁殿下!如果太阁殿下表示他不知情的话,我不仅愿意接受你的决斗邀请,甚至愿意在决斗中绝不还手,当场引颈就戮,如何?”

    黑田如水连忙劝道:“你们二人不要再争吵了。加藤,小西说得没错,你的威名早已传遍朝鲜,正因如此才会使朝鲜如临大敌,才会在李舜臣抗命之后令朝鲜王和大臣们愤怒无比,对于李舜臣不会出击的结果,是太阁殿下早已料定之事,所以你本就会毫发无损。

    太阁殿下对你们二人都有殷殷期盼,而对于今后的战斗,太阁殿下也还等着你的捷报,你当全力以赴作战,而不是来追问小西成功之策——那是太阁殿下的决断。”

    加藤清正见黑田如水发话,考虑到他肯定不会假借太阁殿下的名义胡说八道,也便不敢再造次,勉强收了震怒,拂袖而去。

    李舜臣下狱后,柳成龙前往探视,但衙吏不敢放行,幸有世子光海君担保,柳成龙才得以与李舜臣相见。

    柳成龙对李舜臣含泪道歉,李舜臣道:“西厓公(柳成龙号西厓)不必自责,我早知自己会有今日,而且我也知道王上会将我处死,即使是西厓公您出面也无济于事,这一点西厓公您也心中了然。事已至此,西厓公,我想拜托您一件事,不要为我而去作任何申辩。”

    但柳成龙不忍见死不救,李舜臣便表示其生死不在大王手中,而是在元均手中。柳成龙蹙眉道:“你的意思是,若元均守住大海,你便会被处死。若元均在海上被倭寇击溃,那么朝鲜海防顿失,王上和朝廷便只能依靠于你,你便能活……是这个意思么?”

    李舜臣答道:“正是如此,不过若元均真能守住大海,那我纵死也当瞑目。西厓公,我再次请求您,无论如何也不可为我出面,要是连累到您,那这个国家才真是毫无希望了。

    为能再造山河,请西厓公务必保重。我现在最担心受惊的母亲,若我身死不能尽孝,还劳烦西厓公始于援手,帮我照顾老母。”柳成龙沉重应下。

    不久之后,李舜臣即遭到严刑拷问,左议政金应南逼问其因何缘故抗命不出,李舜臣答道:“小西行长所发情报为加藤清正将于正月十一日袭击,但实际上加藤清正提前一日便已抵达,因此这显然是个陷阱,我自然不能出兵。”

    金应南质问:“那只是最后的结果而已,况且差一两天又能如何?加藤清正袭击西生浦是事实,王命要求阻敌于海上,你抗命不遵,骄狂自大,这才是你的大罪!”

    李舜臣平静地问道:“王上及左相见过倭贼么?啊,倭贼的首级必定是见过的,但恐怕未曾见识过倭贼的狡诈和残酷。战场的状况与在朝廷听取的报告大为不同,将帅但有不慎,便会断送全军将士之性命,同时导致战局之倾覆。

    无能的将帅远比敌人更为可怕。左相,我以此言相答:我并非抗命,只是担忧将士白白送死,担忧战局倾覆,若此为罪,我甘愿一死。”

    金应南大怒:“混账,你是在说王上要断送全军么!诡辩之徒,无可救药!”金应南拍案离席,下令继续严审。

    另一边柳成龙则仍然觉得不能坐视,便央求世子光海君请两司台官出面,他道:“邸下,朝廷大臣现因李舜臣而两立,此时台官若能出面,将有很大帮助。邸下您也清楚,李舜臣不仅是忠臣,也是守护国家的英雄,邸下不也将李舜臣当作真正的忠臣么?万不可让李舜臣含冤而死啊。”

    世子摇头道:“我能有什么力量?这件事王上已经下定决心,要推翻此案已为时已晚。还请领相回去,万不可被此事牵连。”

    柳成龙听此,暗暗一咬牙,再次请求道:“邸下,臣知道您对臣之前的行为有所不满,但此番若能助力,臣便欠邸下一条性命,今后无论任何私人的要求,臣都会答应。李舜臣是朝鲜最后的大将,请邸下务必搭救。”

    然而世子依然坚持婉拒,柳成龙黯然神伤,只得告退。次日,世子将柳成龙的来意与柳祖訒及李尔瞻相商,柳祖訒笑道:“领相可真是厚颜无耻啊,复权身份之时对我们不予理睬,如今他举荐的大将李舜臣下狱却立刻来乞求协助,这翻脸真比翻书还快,邸下万不可答应柳成龙所请。”

    世子道:“但我其实是想提供帮助的,并非因为柳成龙,而是我也深知李舜臣,他是没有私心的忠臣,是可以守护国家战胜倭寇的良将,我身为世子,应该保全。”

    李尔瞻立刻沉声劝道:“他对百姓来说或是英雄,但对殿下而言便不是了,而这正是问题所在。邸下,即便是忠臣良将,若对主君抗命不遵,那便与自立为王没有两样,对君王而言乃是大忌,王上也正是因此,才必须要处死李舜臣。”

    世子沉默半晌,忽然问李尔瞻,若有一日需在百姓和他之间做出选择,会当如何?李尔瞻毫不犹豫表示仍会跟随世子,柳祖訒也奉劝世子不可再插手此事。

    另一边在朝堂之上,朝臣仍在为李舜臣而争论。朝鲜王李昖斜倚在御座,面色看来极不耐烦。

    郑琢力谏道:“殿下,继续对李舜臣严刑拷问只能将其残害至死,我国家平时将领虽多,但在国难之际良将稀缺,无论如何现在也万万不可处死李舜臣。”

    对此,李恒福等也请李昖原谅,而伊斗寿等人则坚称李舜臣独断专行,罪不可恕。

    李昖听得烦躁,一摆手道:“现在即使是李舜臣向寡人献上加藤清正的首级,寡人也绝对不会原谅他了。”李德馨、李元翼则连忙细数李舜臣的功劳和影响,再三恳求李昖开恩。

    金应南忍不住怒斥道:“李舜臣不过一名将领,若将领们单凭自己的功劳和能力就能自作主张、无视王命,则纲礼伦常、国家法度何在?大战之际又谈何统筹谋划?如若各军各将皆如割据自立,朝鲜终成一盘散沙,战则必败,因此对李舜臣必须严惩不贷!”

    郑琢再谏,退而求其次地请求李昖只严惩而不处死,以便他日还可戴罪立功。但对李舜臣的争论李昖已不想再听,便喝令朝臣通通退下。

    柳成龙为救李舜臣四处奔走,到了实在没辙的地步,于是深夜拜访伊斗寿,以情愿请辞领议政之位并退出朝廷来恳请伊斗寿救李舜臣一条性命。

    可惜伊斗寿依然婉拒,正色道:“领相,我知道政治交易对于你我而言所见均是不少,但关于李舜臣的问题,我却不是因为跟领相有何私人龃龉,而是出于真正的政见不合。

    领相,李舜臣已经越过了王上的底线,犯了大忌。他的确劳苦功高,但他已侵犯了王权,过失太大,无从挽回,想要让王上回心转意,此时已万难实现。”之后伊斗寿便不再多言,沉默着送柳成龙出府。

    柳成龙心急如焚,只能拿出最后手段,如大明的政坛习惯一般,以上疏辞官来求换李舜臣一命。

    李昖读后胸口烦闷,便来金贵人处排解。金贵人安排膳食安抚李昖,李昖抬头一看,金贵人寝宫内新添置一鸟笼,问了才知她是因为孤寂,才在此放置,以为消遣。

    金贵人道:“倭寇将侵,国家人心动荡,臣妾也很忧心,时而听听鸟鸣反而会使头脑清醒,请殿下不要太责备臣妾。其实鸟笼里的鸟不只是美丽,有时也会吵醒正在熟睡的臣妾,臣妾有时真想杀了它们,但转念又想,不过吵闹了些,能算什么大罪呢?似乎也不必因此就杀了它们……臣妾常常反复如此,让殿下见笑了。”

    李昖笑称,既然如此麻烦,那还不如不养。金贵人却道:“殿下您不也一样么?既然要杀了他,当初又何必委以重任?便如同这笼中之鸟一般,时而令我快乐,时而令我愤恨,但臣妾不能杀了它们,因为一旦真的杀掉,将来若再想听到悦耳动听的啼鸣,恐怕就要后悔了。”

    李昖这才知道金贵人是借物喻人,不由得冷冷道:“你是在借此比喻寡人与李舜臣么?是不是柳成龙来找过你,承诺有什么交易,让你来协助解救李舜臣!”

    金贵人连忙解释,可惜李昖不听,反而怒道:“曾有一时,贵人的忠告是寡人的良药,但这次寡人无论如何也绝对不会原谅李舜臣!”说罢拂袖而去。

    金贵人见此,只能叹息一声,令尚宫向世子回报她未能说服李昖。

    李昖独自在宫中仰望夜空,烦闷不已,不知怎的,忽然动了一念,叫来柳成龙问道:“寡人问你,是否李舜臣若被寡人处死,你便觉得没有必要再留在寡人身边了,这才是你请辞的本意,是么?”

    柳成龙答道:“臣怎敢包庇罪人李舜臣,但他是由臣举荐,因此今日这一切皆是因臣之不称职,是臣认为臣已没有资格继续侍候殿下。”

    李昖大怒道:“战乱还没有结束!是你让寡人开始有所改革,你却要不负责任的离去,寡人不许!直至战乱结束为止,你要负起一切责任!”

    柳成龙沉默片刻,问李昖是否对他信任?李昖被这突然的一问搞得嘴角微微抽搐,但转过头去之后却称:“自然信任”。

    柳成龙便道:“那为何不信任李舜臣呢?他若像李梦鹤那样引起叛乱的话,臣必定亲手砍下李舜臣的头颅,绝不让其毁掉这个国家、伤害殿下。但殿下是既不信任臣,也不信任李舜臣,只是根据需要选择利用和丢弃而已。今日李舜臣被视为逆贼,那么举荐逆贼的臣也会被当做逆贼,臣累世忠良,不敢承此蔑称,因此才要离开。”

    柳成龙说罢,郑重一礼,转身离去,独留朝鲜王李昖心烦意乱。

    郑琢等人也连夜上疏,请求让李舜臣戴罪立功,李昖苦思半夜,终于亲自前往狱中,向李舜臣宣告可饶其不死,但需发往都元帅权栗麾下白衣从军。

    不仅如此,李昖还另有条件,令李舜臣必须战死沙场,不仅以此自证清白,也是为此前不从王命谢罪。李舜臣含泪立誓,必与日军同归于尽。

    李舜臣被释放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国,朝中对此也是充满着欣慰或惊异之情。

    元均自任三道水军统制使后,于闲山岛每日饮酒作乐,军营中士兵不思训练,大多无所事事,每日也只是喝酒赌博消遣度日。李舜臣旧部将领敢怒而不敢言,干脆闭门不出,朝鲜水军因此士气日衰。

    而当李舜臣被罢免的消息传到日本名护屋后,丰臣秀吉笑道:“我真好奇这朝鲜王的脑袋里面是不是空空如也,面对如此危局,他居然真能自断一臂,就不怕失血过多而死么?”

    前田利家笑道:“朝鲜王看来是个疑心极重之人,对于太受民间爱戴和强过自己、自作主张及对自己地位有威胁的人,他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无论其人有多重要,也必欲除之而后快。”

    秀吉大笑道:“如此看来,这朝鲜王才是对我最忠诚之人嘛!待征服朝鲜之后,一定得给这位朝鲜王大大的奖赏才行。我前不久听人说明国的《三国演义》,颇有心得,要不将来就给朝鲜王封一个安乐公好了。”

    安乐公,那是蜀汉灭亡之后刘禅的封爵,看来丰臣秀吉还真听了《三国演义》。

    前田利家笑道:“那还真是合理,只是未必能如愿,只怕征服朝鲜之时加藤一时不慎误杀了朝鲜王,那太阁殿下就只能给他厚葬立碑了。”

    秀吉听后大笑不止,此时石田三成来报已集结六百艘战船,并且特别报告,说大坂湾的“新舰队”也被抽掉了大半主力,现在已经准备好了全军出阵。

    秀吉先对此表示非常满意,但接下去又担心接替李舜臣的水军将领是否也有如同李舜臣一样的才能,当然他最担心的其实是“新舰队”遭到较大损失。

    石田三成答道:“朝鲜新任水军统帅名为元均,请太阁殿下不必担忧此人,此人在文禄之役时,每每独自与我们作战皆无一胜,战则必败。此人平庸无能,其才能远在李舜臣之下。”

    秀吉大喜,下令准备出征,然后转头对前田利家说道:“对了,又四郎,昨夜我作一梦,梦到母亲抱着鹤松、牵着我的手,说要跟我一起去赏樱花……我欢喜得一下子醒过来了,回头想想,他们应该是要带我去朝鲜接收新征服的领地吧?”

    前田利家忽然惊恐万分,但看着兴致勃勃且目中满是神往的秀吉,利家艰难地将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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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卅六)强弱易势

    加藤清正成功登陆不久,小西行长再次通过隐蔽手段向朝鲜朝廷发出日军来袭的情报,朝鲜王李昖得知后立刻下令元均率水军出海拦截。

    王令传到闲山岛,三道水军统制使元均召集诸将议事,驻防将裴兴立汇报军情:日军船队规模巨大,总数高达六百艘,但具体配置不详;我方有船只两百艘,存粮一万余石,载炮八十余门,随舰布置火枪手六百人。

    宋希立提醒说倭军水军规模更胜从前,此必为诱敌聚歼之计,我军不可轻易出战。

    元均摇头道:“即便是引诱之计,但于海上拦截敌寇,使其不能登岸,却正是我水军之使命,否则又将有亡国之危。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与李舜臣不同,只要接到王令,即便炼狱在前也将义无反顾,全力拼杀!若然战死沙场,那也是武人宿命,死得其所。”

    水军训练营主簿、负责监制火药的李峰秀再次提醒道:“统制使,敌我兵力悬殊,此次出击是否太过冒险?即便我们士气旺盛,但倭寇毕竟有六百艘战船,且再次出动必是对我们做好了防备。属下认为此战恐怕很难取胜,请统制使三思。”

    元均拍桌喝道:“李舜臣还真是培养出了一批胆怯无能之辈,监制火药就专心做好自己的本职,如何来干涉军议!立刻拖出去杖责惩戒!”

    随即,李峰秀便被拖出受罚,各将再不敢多言,元均随后下令全军整装待发,次日天明启航出海。

    朝鲜水军全军出发,日本水军大将九鬼嘉隆得知后,与藤堂高虎和胁坂安治相商。九鬼嘉隆道:“朝鲜水军主将元均已经率船队出发,我们的船队虽已多覆铁甲,加设火炮,兼有大坂新舰队主力巨舰三十二艘,但仍需按照预先作战计划行事:

    藤堂君,你于安骨浦引诱朝鲜水军进入伏击水域;胁坂君,你于侧后突袭。二位,此战关系重大,万万不得有误。本大将也会亲率大坂舰队主力为二位压阵并随时投入战斗,祝武运昌隆。”

    藤堂高虎及胁坂安治轰然领命,随后组织所属船队向安骨浦前进。

    朝鲜水军行驶至安骨浦海面后,突见前方大批日本战船来袭。元均见状,略微分辨一番,发现日军船队组成与此前似乎并无二致,顿时放下心来,号令全军摆开一字阵型防御。

    朝鲜水军火炮一字排开,向日本战船轰射,日军战船也以火炮还击,其火力密度与精度果然与此前相似,并无明显提高。两军对射片刻,藤堂高虎下令全队调转回撤。

    元均见日军回撤,已经胸有成竹的他毫不犹豫下令追击,副将宋希立劝道:“统制使请三思,倭寇与我们刚刚交战不久便立即撤走,恐为诱敌之计,贸然追击可能会中敌奸计。”

    元均听得哈哈大笑,语气中极尽嘲弄:“你们怎么总是在提诱敌之计,是不是在你们眼中,那倭寇就没有别的计策了?宋副将,我欣赏你的谨慎,但你也过于谨慎了。

    倭寇此前屡败于我军,对我军火炮十分畏惧,因为两军火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方才我观察了倭寇船队,其与此前大致无异,不过在关键位置覆盖了薄铁,能防些火箭罢了,而炮火威力与此前并无二致,不足为惧。

    至于你说他撤走是计?呵呵,倭船惯于近战,如今我军火炮强大,他难以接近我军自然撤走!此时趁胜追击乃是于海上歼灭敌寇的绝佳时机,给我继续追击,各船之间保持间距,务必全歼敌寇!”

    于是在元均的坚持下,朝鲜水军继续追击,被日军引诱至预定伏击水域,藤堂高虎下令船队调转船头正面迎敌。

    日本战船此次出阵的确大多加装了所谓铁甲,并将国内那些早前从大明购得的二手火炮改装了一番,多架设于战船之上,大大加强了远程火力。方才之所以朝鲜水军未曾发现,是因为藤堂高虎按照预定方略,只用了三成火炮开火之故。

    此刻,藤堂高虎令全舰队向朝鲜发射火炮,其中不仅有与陆军通用的实心弹,还有通过间谍手段搞到机密而后仿制的链弹——这玩意在吕宋外海海战时的北洋远征舰队曾经用过,威力很是不错,几乎瘫痪了西班牙大珍宝船舰队。

    元均见日军火炮发射密度陡然增多两倍,大吃了一惊,但随即仍然转入镇定。在元均眼中,日军此前的火炮不仅数量很少,而且准头很差。如今即便增加了火炮配置,但由于命中率不够,实际威力也难以与朝鲜水军相比,于是元均号令全军再摆一字大阵迎敌。

    正在两军互射之际,胁坂安治所领船队已经从朝鲜水军侧后快速插上,当他们出现之时,元均急令右队变换方向迎敌。然而此时前有藤堂高虎船队火炮干扰,朝鲜水军右队调转之时陷入混乱。

    此时元均发现,日军火炮命中率虽然的确不算很高,但其实也没比朝鲜军差多少,大抵问题不在火炮,而在炮手们的操炮训练时间尚短,在熟练度方面还有可提升空间。

    既然朝鲜水军右队陷入混乱,胁坂安治自然不会放过,他趁机领下属快船左右迂回穿插,很快得以接弦。在己方擅长的接舷近战中,日军毫不意外地尽显优势,反观朝鲜水军因久缺训练,士气散乱,再加上原本就不是以打接舷战为目的所训,因此水军右路几乎当场崩溃。

    元均此时才深觉不妙,为防被日军围歼,立刻下令全军撤退,副将宋希立劝道:“统制使万万不可!此时下令撤退,全军将陷入混乱,只会造成更大的崩溃,如今我们尚有一线生机,不如一鼓作气直扑倭寇中军船队,若能击沉敌寇旗舰,或可扭转战局,转败为胜!”

    元均不许,摆手道:“不可逞匹夫之勇,如今右队虽有混乱,但仍可全船撤出,而陷入包围乃是兵家大忌,当务之急是保全战力,摆脱伏击。你不必多言,立刻执行军令,违者立刻处斩!”宋希立无奈领命。

    朝鲜水军在这种局面下接到撤退号令,那还有什么好说,自然是各船都为了保存自身而疯狂突围,根本顾不得其他。

    朝鲜板屋船虽然不适合深海远航,但在浪头不高的海况下其实也还算得上坚固,火力在不考虑京华的前提下也能说得上强大,此时虽多有损伤,但大多仍可全速前进。

    日军此时虽然大局占优,但也并未能完全形成包围。藤堂高虎见状,便下令全军尚未与朝鲜战船接舷者不可与朝鲜战船多作纠缠,以免朝鲜战船直接撞击,造成水军不必要的损失。

    藤堂高虎这道有些日本人独有的小家子气命令,使得朝鲜水军避免了最大化的损失,其主力总算退回闲山岛。战后清点之下,朝鲜水军损失正规战船三艘、民船改装的半拉子小战船十九艘,阵亡二百余名士卒及九名中下级军官。

    这里需要补充说明一下,朝鲜水军所谓的“二百艘战船”和日本水军所谓的“六百艘战船”,都属于他们的统计口径——好吧,明军水军其实也是这种统一口径:即只要上了战场的船只都被称之为战船。

    之所以单独拧出来说,是因为京华两洋舰队乃至海贸同盟的联合舰队,都不按照这种统一口径来论。在京华的海军体系当中,单艘船只载炮十二门三号炮以下的,根本不会被当做“战船”统计,只算作“助战民船”。

    事实上,这个标准本身都是大大放宽了的,是为了让部分随征的载炮民船能够拿到更多的奖励,激励他们愿意从征。如果论京华自家的武装船只,最低一档的武装运输舰载炮都有二十八门之多。

    十日后,元均领朝鲜水军分作两队再度出击,左路于加德岛与日军一队遭遇,日军将领为原第六军小早川隆景下属的高桥统增及筑紫广门,二人率领船队是前来加德岛补充水源的。

    两军当即便陷入近战,日军这一次依然发挥出色,虽然这支日军船队的火炮不如前一次那样充足,但还算能看的火炮密度,加上尽量抵近之后密集的火绳枪火力,依然成功压制了朝鲜炮手。

    再加上焙烙玉引燃甲板,导致朝鲜水军逐渐失速,日军随即展开接舷战,悍勇的日军水军士卒纷纷开始登船。元均担忧又中敌埋伏,立刻下令撤回。如此,朝鲜水军左路回撤后,右路亦不敢独自轻进,只得一同回撤闲山岛大营。

    九鬼嘉隆接报后颇为意外,为何朝鲜水军忽然变得如此不堪一击?藤堂高虎笑道:“看来这朝鲜水军自李舜臣离开后,是完全发挥不出他们的力量了。朝鲜这位新任水军大将真是个酒囊饭袋,每次与我们交战都会被击溃,我也不明白朝鲜为什么要让他来代替李舜臣,果然是朝鲜无人么!”

    加藤嘉明进言道:“只可惜我们设定好几个计划都不能实施,这元均挨了一顿毒打之后倒也学乖了,如今是总担心会中我们的伏击,稍有不对立刻撤退。此次未能一举将朝鲜水军全部歼灭,虽说我军连战连捷,但他们对我们的威胁仍在,必须再作谋划,不得再让朝鲜水军存在于海上,否则仍会极大影响我们的总体军略。”

    九鬼嘉隆对此极为赞成:“正是如此,要利用李舜臣不在的时机完全歼灭朝鲜水军,所以接下来我们必须着重选择伏击海域,要让元均再也不能有逃跑的机会。这一次我们必须集中水军的力量,将朝鲜水军一口气解决掉,为文禄之役的海战雪耻!”

    他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感慨道:“我最可惜的是不能亲手斩掉李舜臣的首级献给太阁殿下,看来此番只能用元均的首级来代替了,真是遗憾啊。”

    另一边,朝鲜王李昖深夜于宫中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前方战报,忽然间左议政金应南赶来,李昖忙问战况,金应南脸色沉重,艰难奏道:“殿下,元均大败,所部二百艘战船未能阻挡倭寇进攻,不少战将阵亡,元均领剩余战船退回闲山岛。”

    李昖连退几步,一屁股在王座上坐下,先是一脸惊惶忧惧,继而又对元均夸下海口却最终战败逃跑一事怒骂不止,最后愤怒地严令元均再次出战!

    王令传到闲山岛,元均接到之后也极为愤怒:“刚刚遭受失利,如今全军都还没休整完毕,怎么可能重新出战,这才是白白送死!诸位有什么意见?说啊,为什么都不说话?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说现在的结果都是我元均一手造成的吗!”

    水军各营各将对元均的指挥都很是不满,但摄于元均前一次展现的霸道,此时既然尚未被大王撤职查办,大伙儿自然还是不敢多言。

    过了一会儿,宋希立建议说可先向都元帅禀报情况,再向朝廷陈述我们的困难,之后再作决断。

    这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元均想来想去也觉得不妨一试,于是令宋希立向都元帅权栗禀报,并传达希望官军乃至明军从陆地协攻。

    宋希立见到权栗后转述了元均所言,权栗大为震怒,宋希立解释道:“先不说敌寇伤亡多少,单是我们水军的损失就较为惨重,重新整备军列尚需时日,委实难以立刻出战,战则必败。而且,统制使希望朝廷大军或明军能从陆上全力支援,否则单靠水军是无法击败倭寇的。”

    权栗对此言严厉责备,呵斥道:“我并非不知你们的难处,但现在不能拿朝廷没有大军支援当做自己败阵的借口!还有就是,他莫非已经胆怯到不敢亲自前来见我,只敢派属下来辩解了吗?立刻让元均自己过来接受勘问!”

    权栗把话说到这个地步,元均除非造反,否则是不能不来了,于是被迫亲往请罪。权栗也不客气,当场下令将元均杖责问罪,元均在杖责之下皮开肉绽,口吐鲜血。

    权栗此时才冷冷问道:“你说没有朝廷的大军在陆上支援就无法出征,简直是荒唐!朝廷若是可以派发大军,又何必坚持令你去海上阻敌!

    这是王令,你也在王上及满朝文武面前信誓旦旦,说一旦接到王令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你身为大将怎能口是心非!难道王上是需要你用谎言来蒙骗的敌人么!”

    元均甚是不服,继续为自己辩解,权栗对其不予理睬,下令继续杖责。

    入夜后,白衣从军的李舜臣特意前来向权栗进言:“如今水军告负,受损恐怕不轻,不能继续向敌寇发起进攻了。眼下敌寇早有防备,且战船多我数倍,此种情况之下若仍贸然进攻,后果不堪设想。”

    权栗立刻打断李舜臣,坚称王令已下,不能违背,但李舜臣继续说道:“请都元帅向王上奏明水军实情,晓以利害。都元帅,这次必须说服朝廷,不然不仅不能战胜倭寇,水军将士及现有战船最终都将化为乌有,结果就是朝鲜今后再无海防一说。”

    权栗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与倭寇相比不是具有火力优势么?我虽不擅水战,但也知临阵对敌需善用兵法,充分发挥我方优势,此前你也多次以少胜多,倭船在我们的火力之下多次崩溃,怎么到了现在连你也如此胆怯起来?”

    李舜臣答道:“原先我军的确比倭船火力更强,但一旦近战依然极易被倭寇鸟铳压制,多次战胜主要是以奇袭为主,利用了倭寇的骄傲自大加上新式水军战法才得以使倭寇每每自乱阵脚,继而取胜。

    但倭寇本就狡诈,战机十分难寻,且在那之后倭寇已认真防备,我水军虽看似仍占主动,但其实并未再获大胜。

    而此次倭寇更是有备而来,我听闻战报之后发现,倭军船只不仅大范围加装了部分铁甲以防火箭等易燃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们极大的加强了火炮配置,眼下恐怕已经不在我军战船火力之下。

    都元帅,今时已不同往日,不可贸然开战,必须先弄清倭军实力,再找到其弱点并加以针对,如此才有一线胜机。”

    李舜臣说的这番话的确在理,然而权栗虽知有理,但更知道如今王令难违,只能坚持出战。李舜臣还欲再劝,却被权栗喝退,整个人陷入郁郁寡欢之中,仅仅一夜之间,就忧虑得头发都白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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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卅七)危!危!危!

    水军大败之后,朝鲜王李昖的危机感大增,对于元均再次出动的胜率也没有把握,想来想去觉得靠不住,因此又想起陆师。可是朝鲜陆师的战绩比水军更糟,对于再次大举进攻而来的倭军陆师,李昖更加不敢抱什么希望。

    这样一来,他下意识又想到了曾经拯救他和朝鲜于将亡之际的明军来,连忙找人来问,才知道此时明军虽然名义上调动了大军准备南下,可是这支大军磨磨蹭蹭在辽东整备,已经拖了一个多月,还是不肯过鸭绿江。

    李昖倒抽一口凉气,又问在朝明军的情况,获悉在朝明军不到一万,其中五千在汉阳,三千在平壤。再问之下更是大惊失色,因为有证据显示驻守汉阳的宋应昌宋经略似乎正在打点行装准备动身。

    宋应昌目前直辖的汉阳明军只有五千人,此时打点行装总不可能是要南下去和日军开战,那他打算去哪?用脚指头都能想到只能是北撤!

    明军要走?明军居然要走!

    李昖这下子已经不是倒抽一口凉气,而是直接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脑门,整个人都凉了个彻底,全身上下不可抑止地发起抖来——这可不是被冻的,是被吓的。

    别看朝鲜此前又是争指挥权,又是干涉明军决策,真要让他们独自面对日军而没有明军做中坚,他们根本没那个能力。

    就不说让明军做中坚了,哪怕能有明军压阵,哪怕明军的人数少点,只要能打出一面明军的旗帜在后方,朝鲜军好歹也还有勇气往前压。

    可是,如果完全没有明军参战,只让他们单独去面对日军……“见贼而逃者为上勇,望风而逃者为中勇,误听而逃者为下勇”这句话差不多就可以拿出来做战场记录了。

    李昖对此也是有了解的,因此在一阵惶惶之后总算想起来应该争取挽救,他立刻派人通知柳成龙,命柳成龙去找宋应昌打听明军行止,如果明军真要走,那就一定得想办法留住他们。

    柳成龙接到王令之后也是大吃一惊,他近来一边忧心日军进犯,一边又忙着搭救李舜臣,着实对明军方面的动向忽视得厉害,竟然不知道明军有要北撤的迹象,获悉之后连忙赶往明军在汉阳的经略行辕,递拜帖求见宋应昌。

    宋应昌倒是很大方,坦坦荡荡接待了柳成龙。双方一见面,柳成龙顾不得寒暄,直接问道:“听闻天兵意欲拔营,不知经略是否打算南下平定倭寇?是否有需要朝鲜军民配合之处?”

    这话问得有点谋略,既能达到探寻明军动向的目的,又给宋应昌留足了面子。可惜宋应昌不打算配合,微微一笑道:“领相误会了,我军并非要南下,而是北上。不仅汉阳方面,就连平壤方面也一样,都将暂时撤回辽东。”

    “倭寇已然再犯朝鲜,天兵岂能此时北撤?”柳成龙火急火燎地道:“何况这般大事,经台怎的竟未与我朝鲜上下提前说明?”

    宋应昌微微挑眉,但语气却淡淡的:“怎么,朝鲜军如何作战你们不肯接受上国指挥,如今甚至连我上国天兵之行止都要反过来向你们禀报了?”

    柳成龙听了这话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语气有问题,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说如今朝鲜再次面临倭寇进犯,经台作为上国派驻朝鲜的平倭主帅,此时正是领导平倭作战之时,怎么反而将天兵撤回辽东呢?这实在是……”

    “你是说本部堂临阵脱逃么?”宋应昌打断他的话反问道。

    “在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于经台的打算实在难以理解。”柳成龙强压着情绪道。

    “驻朝明军撤回辽东一事并非本部堂的决断,而是奉高阁老之命行事。”

    宋应昌平静地说着,面上似乎还隐约带着三分笑意:“高阁老说,针对日军前次作战所表现出的特点,我部驻朝明军需要回辽东整编一番,不仅是要在技战术上做出一些适应性的调整,而且更重要的是需要重新调整和配置武器装备。

    这些事情无法在朝鲜完成,同时考虑到日军已经再次进犯,我军的行动还必须加快,以免届时救援不及……总之这件事不仅要办,而且还得从速。也正因如此,如果领相没有其他事见告,就请先回去吧,本部堂这里诸事繁杂,有些不便招待。”

    之后不管柳成龙怎么说,宋应昌就一口咬定是奉了高阁老之命,必须立刻撤回。甚至他还暗示柳成龙,高阁老的命令不止是下达给他,留在朝鲜驻守的戚金、吴惟忠等南军将领都直接收到了命令。因此,即便自己愿意暂缓北撤也没用,高阁老在军中的威望无人可及,戚金、吴惟忠等人绝对不会抗命。

    柳成龙无奈,只好马不停蹄赶去王宫汇报情况,李昖听了这话,一时手足无措,慌慌张张道:“这可如何是好?天兵一旦北撤,倭寇十几万大军无人可挡,那还不得一路进逼汉阳?难道寡人又要播迁了吗?”

    柳成龙心里虽然担忧局面,但听了这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道:“王上,朝鲜之安宁岂可尽寄希望于明国?我军自倭寇退却以来痛定思痛,也一直在加强训练,如今同样也有十余万大军,怎么就不能依靠自己阻挡倭军北上?至少……也要在明军再次南下前挡住倭军攻势才行啊,要不然届时面对强势明军,我朝鲜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独立作战之权安能继续?”

    “挡住倭军?说得轻巧,现在还能挡住吗?”李昖怒道:“水军现在还能指望么?”

    这话柳成龙哪敢随便接,只能答道:“那也总得一战才知结果。”

    李昖咬了咬牙,道:“那就再给元均一次机会,若是此番再败……哼!”

    不知道自身责任又重了几分的元均,在返回闲山岛后立誓全力破敌,但此时水军营中士气已然低迷到了极点,可是又不得不继续随元均出战。

    这月十四,朝鲜水军再度从闲山岛出发,日军胁坂安治得知,立即向九鬼嘉隆汇报。九鬼嘉隆令藤堂高虎引诱朝鲜水军至漆川梁海域,令胁坂安治和加藤嘉明于漆川梁海域附近待命,并通知陆军与巨济岛方面准备接应。

    藤堂高虎与元均船队相遇后故技重施,再度调转方向撤离。朝鲜众将皆劝此必为诱敌,绝对不可追击,元均却苦笑道:“我知此为倭寇诱敌之计,但眼下王命难违,我军如若再退,我等同样难逃一死。横竖都是死,那不如与敌全力一战!

    诸位,我军的火力仍在倭寇之上,这就是我们的倚仗,鼓起勇气来!随我杀退倭寇,将他们全部水葬!”显然,此时的元均已有视死如归之心,明知必然中计但因担忧被朝廷严惩,也只能下定决心领全军继续追击。

    朝鲜水军于十五日晚到达巨济岛海峡的漆川梁附近,十六日拂晓追击藤堂高虎进入漆川梁。漆川梁水域极为狭窄,元均虽然追来但也不敢轻进,只派少数船只进入试探。

    藤堂高虎船队见状停止行驶,以五艘铁甲安宅船正面迎向朝鲜水军,号令全队持续向朝鲜战船射击。元均于外观察良久,并未探查到异样,为尽快歼灭藤堂高虎,元均终领水军全部向藤堂高虎逼近。

    待朝鲜水军全部进入漆川梁后,岛上的日军物见番立刻发出烟火信号,胁坂安治及加藤嘉明领所部水军渐渐封堵海口,向内快速逼近。

    此时藤堂高虎的诱饵船队面对朝鲜水军的火炮已苦不堪言,但即便腹背受敌,朝鲜水军在狭窄海域内却不能有效展开,无法形成快速歼灭之势。好在当他们发现日军四面合围之时,朝鲜水军在此处的火力也足以暂时应对,元均当即下令阻击来犯之敌,同时出动三艘龟船冲入敌阵。

    然而就在此时,海峡两岸大批日军突起,日将岛津义弘、小西行长领兵五千占据有利地形及沿岸险要,以陆上火炮开始向朝鲜战船之上连续射击,同时还在距离较近之处投掷焙烙玉。藤堂高虎的诱饵船队也仗着铁甲安宅船之坚固再度奋起反击,日军至此已经完成了对朝鲜水军的彻底包围。

    日军此次多为快船,但船队中还加入四艘“大坂新舰队”中抽调的巨舰,也就是改装过后的京华武装运输舰。

    此时前有藤堂高虎火力掩护,两侧沿岸有日军火炮及火绳枪队列密集射击,前后有“新舰队”四艘巨舰以大炮射击,朝鲜炮手因此多有负伤,船甲破裂,风帆被毁,甲板洞穿甚至起火。

    但即便如此,朝鲜一百七十余艘战船的火力仍给日军造成了一定的伤亡,只是倭船中的“新舰队巨舰”、安宅、关船大都已身覆铁甲,因此朝鲜龟船也很难轻易对日本铁甲船造成重创,至于那四艘巨舰更是所向披靡,坚不可摧的存在。

    再加上朝鲜船队集中于狭窄海域,行动不便,很快又被日军的快船队迅速接近实施接弦战,近战能力远不及日军的朝鲜水军顿时便有不少士卒跳海逃生,结果大半被日军火绳枪队点名射杀。

    元均见势不好,又下意识地下令突围,可惜此处已然是绝地,哪里还能逃得掉?最终元均被日军火绳枪命中阵亡,朝鲜阵亡水军士兵数千人,一百五十余艘战船被日军或是击沉,或是俘获,仅剩庆尚道右水使与宋希立率领十二艘战船得以侥幸突出重围,逃出生天。

    战后巨济岛方圆十五里内再无朝鲜船只,朝鲜水军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重创,水军士气彻底崩溃,再难进行任何海战。而日军方面则得以按照预定计划,水陆并进向全罗道进军。

    漆川梁败后,接到战报的朝鲜王李昖惊惶不安,整个人的精神都几乎垮掉了。李德馨劝道:“殿下,水军全军覆没虽然十分惨痛,但此时却万万不可气馁。倭寇肃清水军,很快便将从釜山及其余港口侵入全罗道,然后北上攻向王京,眼下最急需的是立即应对。”

    李恒福也劝道:“虽然明军驻防军北撤辽东整训,但此前麻提督在丹东的大军已经整训了许久,值此危机时刻应该立刻向他请援,他毕竟是平倭提督,总不能不救吧?当然,我们也需要调派大军与即将到来的明军共同防御。”

    李昖急忙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你们赶快去办,调发我们的军队,还有李舜臣,寡人差点就忘了他,还是……先让李舜臣官复原职吧。领相认为如何?这样才如挽回局势吧?”

    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李舜臣,领议政柳成龙心中百感交集,但事到如今,他只能表示说理当如此。

    但李德馨担忧即便李舜臣官复原职,如今所能率领的战船也所剩无几,李昖听后也暗自神伤。

    左议政金应南此时道:“我军水军虽然损失惨重,但诸位似乎忘了一件事,明国方面从一开始就调集了一支水军准备来朝作战的,他们前一次因为在山东整训太久,没能赶上大战,这一次难道还赶不上么?

    臣下建议立刻联系宋经略,他所部陆师要走是高阁老之命,他也违抗不得,那也就罢了,可是山东那支原本就打算来朝迎战倭军水军的舰队这次总该来了吧?

    北洋海贸同盟的船队都已经那般强大,想必这明军水师自然更不必说,一旦陈璘提督水师来援,再有李舜臣从旁指点水文海况,击败倭军水师必然易如反掌!”

    此说一出,大家才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一条大腿,连忙纷纷表示赞同,于是李昖赶紧派人去追宋应昌,请他通知陈璘赶紧来援。而另一面,接朝鲜王的王令,李舜臣也得以官复三道水军统制使。

    朝鲜水军自漆川梁惨败后,整一个颓废丧志,每日只在虚度光阴,此时忽见李舜臣出现,顿时群情振奋。李舜臣在营中点兵,高声喊道:“只要我们还在就不能说水军灭亡,船可以再造,只要有一人仍有斗志,水军便在!诸位,我们不仅仍在,还将日渐壮大,向倭寇复仇,保卫家国!

    裴兴立、宋希立,立刻整理各水营情况向我汇报,李主簿和崔军官,你二人汇总火药、火炮、枪支情况,除重伤兵外立刻组织训练!

    造船需要一定的时间,但时不我待,需要日夜赶工,望诸位尽心尽力,朝鲜安危尽在我等肩上,切记切记。”

    在他的激励之下,朝鲜水军轰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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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卅八)明军策略

    汉阳、平壤明军北撤回国整训,此事是真是假?真倒是真的,只不过整训并非主要目的罢了,高务实此时调他们回辽东,目的很简单:让朝鲜延续壬辰年的失败,等到了战况危急、朝鲜主动请明军救命之时再说。

    这个主张在朝廷中引起过争议,因为朝廷中下级臣工并不知道高务实的计划,简单的认为他此时不把尚且滞留在丹东的大军派往朝鲜本就有些说不过去,居然还把原驻汉阳、平壤的守军北调搞什么整训,至少这个时机就非常不合适。

    要不是高务实在军务这一块的威望实在太高,恐怕就凭这一手,朝中就不知道要有多少人指责他胡乱指挥或者畏敌如虎了。

    即便如他这般威望,也有人上疏指责他只顾军事、不顾宗藩之谊,换句话说就是没有政治敏锐性,忽视了和朝鲜两百年的友好关系。对此,高务实的回答是:“宗藩之谊若何,该员可曾问过宋应昌、李如松等?”

    高务实之所以懒得正式自辩,其实也是因为这个决定有人背书:在命令下达之前,皇帝是举行过文华召对的,而且在高务实的要求下,这次文华召对并不对外公布议题和讨论结果。

    事实上也正是在这次御前军议中,高务实说服了皇帝与诸位内阁同僚,坚持所谓宗藩之谊大不过宗藩之别,即宗主就是宗主,天下间万无宗主国大军不能指挥藩镇、藩王之兵的道理。

    故,朝鲜既然不服皇命,那就让他们吃点苦头,以免又如前次一般分不清主从尊卑,连君君臣臣的道理都不明白。所谓恩威并施,即是如此。

    宋应昌这次回到丹东速度很快,而且高务实许诺的加强和整训也的确不是说说而已,戚金、吴惟忠等都获得了补充,不仅换掉了损坏的军械,还额外补充了部分偏厢车。

    在前次的实战中,明军发现戚继光力推的车阵对于日军那种也有不弱火绳枪装备的军队很有效果,可以显著降低自身伤亡,因此高务实立刻要求顾养谦在蓟辽赶制了不少,这次一并送来加强援朝大军,戚金等也就都分到了应得的部分。

    宋应昌到了丹东之后还发现一件事,李如松的直属嫡系主力虽然都去整编了,但包括杨元在内的部分李家军宿将却带着本部留了下来,他們仍然要在朝鲜再次作战。

    宋应昌很快明白,这是高务实故意的。这么做的目的是一边通过战争将这批李家军宿将拖在辽东,给李如松有时间恢复实力、继续保持李家军整体的实力平衡;

    一边是李家军既然投靠了实学派,那当然不能因为前一次那几千人的损失就全员溜号,接下去该他们出力的地方还得他们上,别想趁机偷奸耍滑。

    当然,伐元之战胜利之后九边防务体系变动,九边兵力相比此前要吃紧一些,朝鲜这边还是需要辽东军出一把力的原因大概也是有的。

    总之这一次兵力汇总之后,不算陈璘所统帅的水师方面,仅麻贵统帅的援朝大军全军就有一共十万零七千人,两倍于第一次援朝。看得出来,这一次高阁老是要彻底解决朝鲜问题了。

    宋应昌觉得有些庆幸,得亏了自己是实学派中之人。否则前次打成那样,没有完全达成战略目的将日军赶下海,大军内部还闹出南北军矛盾,那自己大概率是要负罪回国接受惩处的,现在高阁老依然坚持用自己为平倭经略,这是莫大的信任。

    他心中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能辜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每一场仗都必须打得小心谨慎,万万不能再出纰漏了。好在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麻贵虽然也是勇将,但至少比李如松的风格要稳健不少,这次应该不会搞出第二个碧蹄馆之战了。

    宋应昌可能不知道,他的想法与麻贵竟然也不谋而合,只不过双方的出发点倒是略有不同。

    前次伐元之战后论功行赏,除了高务实作为整个战争的全局策划者和总指挥得到了最高程度的封赏,直接一战获封侯爵之外,以下便是戚继光获封伯爵。除了他们二位,其余有功人员的封赏就“平平无奇”起来了。

    例如麻贵,最终论功时他排武将第三,仅次于戚继光、李如松。但问题在于排在他前面一位的李如松也只捞到“叙伐元功,升一级,荫一子锦衣卫指挥同知世袭”,另外再升授中军都督府都督同知。

    那么很显然,麻贵的功赏不可能超过他,实际上麻贵的功赏和李如松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最后的“中军都督府”换成了“前军都督府”,而都督同知换成了右都督——正一品的右都督当然高于从一品的都督同知。

    不过,这样的封赏可不是功赏倒置,而是麻贵资历比李如松老,他此前就已经是都督同知了,这次要升只能是右都督。

    然而,戚继光既然获封伯爵,目前在军中综合考虑下来又最有资格接替戚继光的将领恐怕就是麻贵,那么麻贵自己当然也会有些希求“进步”的想法。

    武将要“进步”,最稳妥的就是凭借战功获封,但战功不是想有就能有的。先都不必说打不打得赢,你至少首先得有仗可打才行,而这有仗可打……那不就得指望高阁老器重栽培?

    现在高阁老的器重栽培已经就位,麻贵当然更想打好这一仗。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次援朝第二仗着实非同小可,不仅出兵超过十万,而且有一个关键点是不同于前几次在高阁老麾下作战的。

    前几次高务实用兵出兵人数也很多,他本人自然也是以文官身份统兵,但有个相对比较特殊的情况就是,高务实带兵时手下的总兵们互不统属,朝廷或者说皇上并不在这一群总兵中指定一位提督统管军务。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么做是为了让高务实更好指挥,当然也意味着皇上认为高务实本人就能统管军务,不必另外从总兵里挑一位出来。然而在朝鲜的作战却不同,前一次有李如松提督援朝平倭,这一次则换成了他麻贵。

    总兵可以做提督,但提督未必一定得是总兵,例如高务实上次平定西北的时候,就是以文官身份提督西北军务。故而可以这样说,麻贵还是头一回提督方面军务,这是一种资历,也是一次莫大的机会。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他打得好,参照目前皇上和朝廷对朝鲜战事的重视程度来看,恐怕也有机会捞个伯爵当当。

    前文曾有详述,大明早年武将封爵容易而文官甚难,到了后期则反过来了,变成文官依靠军功封爵的还能找出几个,武将封爵的抛开上次的戚继光之外却只有一个李成梁——甚至李成梁一开始还只是流爵,是后来再有了其他功劳才积攒成世爵的。

    也就是说,武将封爵反而比文官依靠武勋封爵更难了。那么在这种大环境下,如果他麻贵也能趁着此次援朝之战的机会捞个爵位,那可就真是光宗耀祖了,也让“东李西麻”真正变得名副其实。

    有了这样的奋斗目标,麻贵虽然按照高务实的要求尚未南下进入朝鲜,但却已经做足了准备。

    他不仅亲自检验了各部武器装备、后勤粮饷等配备,更是时刻不曾放松训练备战,还从被调来他麾下的辽东军口中详细问明了朝鲜的山川形势等相关事宜。另外,对于日军方面的情况,他更是着重了解、研究,针对日军此前的表现,做出了好几套战争预案——这是多年来跟随高务实打仗学来的。

    这种战前预案在南疆早已普及,因为南疆的各大警备军都已经有了参谋部的正式编制,但在大明军事体系中暂时还不曾推广。

    大明这边的改革到底不比南疆,可以由高务实一言而决,大明朝廷的改革一贯有赖于高务实本人的地位提升,此前他还搞不了这种在全军上下直接改革制度的大事——祖制嘛,虽然高务实也改过不少,但总体而言想要绕过去也是需要前置条件的。

    现在宋应昌来了,这是实学派的自己人,所以麻贵也没什么顾虑,直接拿着几个预案就去给他看。

    宋应昌一个一个认真看过,惊讶道:“为何这些预案全都是在朝鲜几乎全境沦陷的情况下才开始算的?”

    麻贵轻咳一声,道:“这个……是侯爷的意思。”

    “啊……”宋应昌眼珠一转,试探着道:“侯爷这是故意要整朝鲜?”

    麻贵忙道:“侯爷高瞻远瞩,岂是末将能深解其意的?不过前次作战朝鲜争权干涉之举确实令侯爷颇为不满,此番若说是借日军之手敲打敲打朝鲜,末将觉得也是情理之中、理所当然之举。”

    “敲打朝鲜诚然必要,不过……真要敲打得如此厉害,让朝鲜再一次近乎全境沦陷才足够么?”宋应昌有些担忧地道:“做到这个程度,敲打肯定是敲打够了,但岂不是也加大了我军光复的难度?

    而且,前不久我还听说朝鲜王将咸镜道等地的一些矿山开采权卖给了京华九十九年,若是任由朝鲜全境沦陷,那这些矿山又该怎么办?”

    麻贵道:“这些问题侯爷倒是并未提及,不过依末将来看,那些买卖才刚刚谈下来,京华做事就算再快,现在也不可能就已经动工了,所以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

    宋应昌想想也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但又问道:“那么从军事角度来说呢?咸镜道方面大多都是山地、树林,上一次日军是由于要收缩战线力保汉阳,这才将加藤清正调了回去,主动撤离了咸镜道。

    那么这一次日军万一吸取了教训,死守咸镜道不肯退缩,那么先不说几座城池好不好打,至少在那深山老林里行军就很不容易了——毕竟我军炮兵、骑兵远比日军要多呀。”

    现在这个年代,炮兵机动力是个大问题,就算京华改进了一些炮车结构,但总赶不上后世的机械化,甚至比一战乃至近代战争时期的马拉大炮也要更加惨不忍睹一些,如果真要搞一支明军大兵团带着上百门大炮在山沟里打转,那还真是个大问题。

    相对而言,骑兵虽然有“逢林莫入”之说,但只要有路存在,好歹还是能走,而朝鲜怎么说也是有官道的,不至于让他们钻树林机动,总比炮兵部队好办。

    不过麻贵听了这话却笑起来,道:“这一点经台倒是不必太担心,首先日军在咸镜道就算要坚守,其能派驻的兵力也必然有限;其次我军也不必非得亲自去处理咸镜道的日军。

    按照末将的计划,我军主力只要如前次李总戎的打法,由西线一路南下即可,不必去管咸镜道的事,那边的战事交给女真联军去办就好。”

    “女真联军?”宋应昌深吸一口气,迟疑道:“真要让他们单独负责方面之战?且不说朝鲜一直反对女真出兵救援,就算朝鲜不反对了,我看这女真联军的首领必然是努尔哈赤,这恐怕也……麻提督,你应该知道侯爷对此人是相当提防的。”

    “不错,经台所言句句在理。”麻贵先肯定了一下宋应昌,然后又道:“不过侯爷也说了,他就是想看看女真和日本交战的结果。另外,侯爷虽然没说,但末将总觉得……侯爷可能是不希望努尔哈赤闲着没事做。”

    “不希望努尔哈赤闲着没事做?”宋应星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缓缓点头道:“我明白了,李如松所部颇有损耗,萧如薰这边的兵力又有很大一部分现在调拨到了你的麾下,这样一来辽东的兵力算是下降到了近些年来的最低程度,此时让努尔哈赤带兵南下到咸镜道作战,那他就不会有机会对我辽东本土形成威胁了。”

    麻贵欣然道:“经台高见,末将也做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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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临时被通知在小区做核酸,差点耽误更新了。

第279章 平倭(卅九)新南原之战

    日军自六月起由釜山出动,逐步向梁山及熊川方向逼近,由于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没,海疆陷入无防之境,日军可选择进攻之地极多。

    于是日军分左右两路,从庆尚道向全罗道进攻。右路军由毛利秀元、加藤清正、黑田长政等领兵五万向黄石山城出阵;左路军由宇喜多秀家领小西行长及岛津义弘等领兵五万六千八百人出阵。八月,左路军攻占泗川、南海、光州向南原进军。

    在原历史上,驻守南原的除了朝鲜军之外,还有明将杨元、李新芳、毛承先所领的三千辽兵(基本都是骑兵),由此爆发了激烈的南原之战。

    这场仗双方兵力悬殊之极,明、朝联军总计只有不超过五千,而日军高达五万六千之多,足有联军的十一倍。与此同时,明军本为骑兵,被迫守城无法发挥优势,也是导致最终失败的一大原因。

    不过原历史上的南原之战所以战败,其原因众说纷纭,明廷、朝鲜方面各自的官方与民间说法俱非一致,实在很难分说。好在此时情况大不相同,倒也就不必详述了。

    此时的南原既然并无明军驻守,其驻军自然都是朝鲜军。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南原府使任铉、驻防将金敬老、光阳县监李春元、接伴使郑期远等各领本部及新征入伍共三千朝鲜军驻守此处。

    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召集议事,南原府使任铉说道:“应兵使之令,这两月来南原城强已加固一丈,护城河也崛至两丈深,所能用于驻防设障的材料已被尽数征用,只是城内粮草不足,只够五天所用,眼下已请调粮,但一时间还未能送至。”

    驻防将金敬老报称:“南原城中有三门明军留下的胜字号火炮(注:各位读者如果还记得高务实幼年代太子去大同查勘军械的章节,应该对此火炮分类有些印象,它们现在属于明军老式火炮,因此被“清库存”送给了朝鲜),我已将其调来部署在城楼。只是胜字号火炮较为老旧,城中又再无其他火器,只能期望其能对抵御敌寇有所效用。”

    光阳县监李春元也道:“南原城外各乡百姓已全部迁入南原避祸,但已风传倭寇将至的消息,百姓们当中每日总有想逃难之人,而且不在少数,极难安抚。”

    接伴使郑期远想了想,建议道:“南原军粮不足,人心动荡,地处开阔平原,四面一马平川,虽位居要地但兵力相差悬殊,不如放弃南原,移至十里外的蛟龙山城驻防。蛟龙山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有利于与敌寇周旋……李兵使以为如何?”

    李福南表示不可,道:“南原城为全罗道外藩,一旦失守,危及全罗全道。我们驻守在此便是为防守南原,岂能弃城?我军将士守土有责,此番也不是壬辰年那般遭受偷袭,定能以一当十,将倭寇阻拦在南原城下。

    与此同时,还需立刻向全州求援,全州与南原相互呼应,若全州来援,则南原可保。至于蛟龙山城,反倒必须立刻焚毁!”

    金敬老惊问为何焚毁蛟龙山城,李福南道:“南原与蛟龙山相比,蛟龙山城更具防守优势,因此其存在必将引起军心不稳。只要南原城稍有不利,必会争相撤往蛟龙山城,慌乱撤离,蛟龙山又怎能防住?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焚毁蛟龙山城才能全力坚守南原。若还有谁有疑虑,就在我李福南战死之后自行逃离,但在本兵使战死沙场之前,若有谁敢擅自逃亡,必先死于我刀下!还请诸位各自鼓舞本部士气,我军必誓死坚守南原!”众将领命。

    八月十二,日军抵达南原城外,总大将宇喜多秀家召集麾下将领,部署攻占南原的军议。宇喜多秀家下达军令:“藤堂高虎、太田一吉各番队本队随我攻南门;小西行长、宗义智、胁坂安治、竹中重利各领本队攻西门;加藤嘉明、岛津义弘各领本队攻北门;蜂须贺家政、毛利吉成、生驹一正各领本队攻东门。诸位可还有什么意见?”

    小西行长道:“据报,南原城外所有民居及庙宇全被焚毁,我们在南原城外毫无掩护,且南原城墙及护城河皆有被加固开掘的痕迹,如此看来,南原早已在做布防,且此地早前曾有明军坐镇,说不定也会如往常一样留下部分火器给朝鲜人用,故此战还需谨慎。

    我看重点在于歼灭李福南所部,此为南原唯一有些战力之兵,只要他們一垮,朝鲜其余守兵则不足为虑。”

    由于对面没有明军,岛津义弘就活跃起来了,他提议道:“朝鲜在南原不过三四千兵力,如今被我团团围困,南原虽地势开阔,但朝鲜军不是明军,必然不敢出城野战,这样一来南原只能孤军笼城。

    我最担心的是有援军来救,所以从一开始我军就必须竭尽全力,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尽早攻克南原,绝不能让周边临近之朝鲜军前来捣乱。”

    宇喜多秀家颇为赞成,随即道:“岛津殿下所言极是,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们虽然占据军力优势,却也不能只顾死战登城,还是需注重谋略,减少伤亡。

    诸君切记,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而不是只在南原。胁板和加藤常在水军,今日能共同出阵南原,可务必要再现贱岳七本枪之武勇。”

    加藤嘉明立誓道:“总大将请放心,此次出阵南原,我一定会率先攻入。”胁坂安治也不甘示弱:“我们早就盼望能回陆地战斗了,但第一个攻入南原的绝不会是加藤殿下,而是我胁坂安治!”宇喜多秀家大笑,随即下令全军进攻南原。

    日军进逼南原城下,漫山遍野的大军将南原合围。李福南守东门,任铉守南门,金敬老守西门,李春元守北门。李福南令吹锣放炮,传令城中严禁妄费军器。

    午时有五名日兵奉命于南原东门之外的石桥处劝降,李福南见状于外城令朝鲜军射杀,日军随即转入全面进攻,自漆场禅院高喊前进,于城外百步之外举火绳枪连射。

    朝鲜所获明军胜字号火炮射程有限,威力弱小,日军几无损伤,朝鲜军除弓箭连射之外,也多射发明军留下的震天雷还击。双方激射一日,日军退回。

    李福南猜测道:“倭寇来势汹汹,不计代价,夜必偷袭。任铉、金敬老,你二人选派得力干将分在四门外立刻布置菱铁于濠外,作钉板暗埋于桥头。各将在城门附近待机,一旦敌寇轻进中计,立刻出击剿灭!”二人领命。

    李春元问道:“兵使为何如此断定敌寇必会夜袭?倭寇兵力大我十倍,白昼强攻即可,何必多此一举?”

    李福南答道:“敌寇志不在南原而在汉阳王京,所以绝不会在南原空耗时日,必会竭尽所能,昼夜相攻,以求早日攻下南原,而我们也只能日夜坚守待援,全力阻拦倭寇于南原城下。”

    于是朝鲜军于战壕外遍植菱铁,在各桥头暗伏钉板,令各将入夜后率兵于城门待命。至二更时,日军先头分队潜向各门,遭钉板菱铁伏击,各路朝鲜军见状立刻出击掩杀。

    李福南下令撤四门之桥,呐喊放炮,彻夜不绝。日军四散纵火,数里之内烟雾熏天,日军于烟雾之后连发火绳枪还击,半夜而还。

    宇喜多秀家得知消息大怒:“时不我待,必须立刻拿下南原!督促各队连夜多造云梯,要五百架!明日填濠平路,出动箭楼各列铁炮队,务必将城门守兵全部射杀,一举攻入南原城内!”

    小西行长劝道:“总大将不必如此愤怒,南原绝不会重演幸州之败,毕竟南原不过孤军顽抗,外无强援,一两日之内必将为我所有。”

    岛津义弘献策道:“敌军主力仍在,南原仍非轻易可破。我闻朝鲜各军对壬辰之败颇为不服,认为我军是占了他们毫无防备的便宜,因此如今他们被迫困于城内,心中难免不甘。

    由此我认为,可引诱敌军出城,当我们数次攻城之后,可故作疲惫不堪之状,尽显混乱而退,以使敌军认为有机可乘。同时,则派遣五千足轻,身覆黄土伏埋于地,若李福南麾下的朝鲜骑兵果然出动,则立刻围歼,如此敌军精锐尽失,南原唾手可得。”

    宇喜多秀家诧异道:“这不是忍者之法么?岛津殿下,你怎么会想到用这种邪术来充当战法?身为武士,此举可不恰当。”

    岛津义弘道:“忍者之法当年多次令各路大名伤亡惨重,可见极为实用,只要能迅速歼灭敌军主力,我们便能高枕无忧,所用何法又有什么关系?只是我未得忍法玄妙,应该做不到像忍者一样出神入化,但对付朝鲜军应该还是绰绰有余。”宇喜多秀家应允。

    八月十三清晨,日军再围南原,多造飞云梯预备登城,在火绳枪掩护下填濠作路,出动箭楼俯瞰南原,以使火绳枪队可以居高临下。如此,南原外城守兵一时死尽,日军趁机蜂拥登城,但数次被朝鲜军击退,尽显疲惫,阵型散乱不堪,午时再退本营。

    李福南欣喜不已,道:“倭寇连日激战,我军一直被敌压制,倭寇必认定南原迟早陷落,以至于不顾一切强攻。我方才见倭寇败退时皆十分疲惫,阵型大乱,应是筋疲力尽急需休整,如此正是奇袭之时。”

    任铉认为此举过于冒险,并非万全之计,不如还是坚守以待救。

    李福南不听,摇头道:“坚守南原已有两日,全州至今未援,可见是畏敌如虎、按兵不动了,不能指望!等我们全阵亡在南原,全州也不会发兵救援的。现在不能再坐等外援,只能靠我们见机行事,不必多言,执行军令!”

    李福南遂领全部北境骑兵出城出击,他这支骑兵是朝鲜昔日王牌军北境骑兵所剩不多的一支。既然原先就是精锐,现在北境骑兵所剩无几,那就更成了朝鲜军中的宝贝疙瘩,装备粮饷都被力保,因此战斗力还是不差的。

    日军见状,很快佯装败退,北境骑兵追过石桥,谁知日军竟身覆黄土伏于地面,突而奋起,不计其数,几乎将李福南包围。

    日将岛津义弘亲临战阵,手持野太刀领兵杀出,李福南大惊之下急令回撤,北境骑兵死伤三四百之多,仓皇退回南原。不过他退得还是够快,以至于岛津义弘未能全歼这支北境骑兵,骂骂咧咧愤恨而归。

    岛津义弘回营后依然大骂不止,小西行长劝道:“岛津殿下所设计谋堪称凶险,只是的确没有忍者运用纯熟,再加上北境骑兵到底也是颇有战力的朝鲜精兵,能歼敌数百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总大将,我看不如招降朝鲜军,就让我来对其将领劝降,让其献出南原吧。”

    宇喜多秀家立刻斥责道:“小西!太阁殿下已有严令,不准再对朝鲜及明军有任何协商,你该知道这道命令实际上就是在警告你,你还敢违抗太阁殿下的命令么!”

    小西行长辩解道:“并非协商议和,南原是我们志在必得的,只是若能使其出城献降,我们也可减少伤亡。正如总大将此前所言,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朝鲜,不必在此过多浪费时间,我也不会给他们时间考虑,会限他们立刻答复,若敌军仍顽抗到底,再一举将其歼灭也就是了。”

    宇喜多秀家不欲争辩,便叮嘱道:“小西,我可以允许你这一次,但你绝不可心存侥幸或另有企图,我会令军中即刻准备焙烙玉,一旦敌军不降,我便炸开南原的四门,不再纠缠也不再怜悯,我会将南原屠戮殆尽。”小西行长领命。

    八月十四,小西行长命人请朝鲜军派人至访岩峰和议,李福南令通译随日军前去,金敬老劝道:“兵使不可,领相严令不可与敌和议,如此必犯重罪!我等誓与敌寇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死守南原,请兵使切勿因小失大!”

    李福南摇头道:“你这是何话?我怎会与敌寇和议?只是将士们如今疲惫不堪,城中凌乱也急需休整,借此可令全军趁机整顿兵备物资,以备大战而已。在我们整备完毕之后,我将立刻严词回绝。切记,我们只有半日的时间可掩敌耳目。”金敬老领命。

    朝鲜军通译抵达访岩峰,小西行长笑道:“朝鲜此番坚守南原,实在是辛苦,我素知北境骑兵善战,也曾亲自领教。我非常渴望能亲率大军再与北境骑兵一决死战,但并不是在这南原,而是要在汉阳王京。

    这南原不过偏僻小城,你们又兵寡力弱,我军强攻之下南原再难撑过一日,不如献城而降或弃城而走,至少也能留性命,去包围汉阳王京,你们以为如何?”

    朝鲜军通译答道:“此事我不能做主,我只是奉兵使之命前来听你如何说辞,据实汇报,如何决断自有兵使答复,在兵使答复之前,请停战静候。”

    小西行长立即起身,下达最后通牒:“你们朝鲜人怎么都是这种回答?我没有那个耐心静候你们答复。哼,我本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给予生路就该感激涕零。

    你回去需将我方才所言一字不落告诉李福南,日落之前我将遣使入南原索要答复,若拦于城外,我们同样将立刻攻城!

    对了,如今城中应该很是缺粮吧?为表诚意,这里有军粮二十担,你们若再战,这二十担军粮也帮不了你们,只是给李福南一个信号,让他最好听命,否则城中必将生灵涂炭。”

    于是小西行长馈响送还,至黄昏时分日军使者再来,被通译引入南门,于龙门馆与李福南共议。日使转述小西行长之话:“小西大将敬告朝鲜全罗道兵使李福南,如今军势悬殊,南原一日可破,届时必是人畜无存,吾受你忠勇之感,愿放出生路,望于来日与贵军一较高下。奉劝贵军立刻献降或弃城而走,若再无答复,悔之晚矣。”

    李福南果然严词回绝,厉声道:“为将者当以马革裹尸为荣,我也请你转告倭寇,本将也可给他们一次机会,趁早退去还可免遭我长刀屠戮。”

    日使冷笑一声,退出城外回报,而后日军大举攻城。在大部掩护之下,宇喜多秀家令敢死队分为四路奔向各门,堆砌焙烙玉以炸开城门。在朝鲜军阻击之下,敢死队进展稍显缓慢,但东门及南门仍被炸开,日军加紧进攻,各门守军战死者逐渐递增,渐渐孤危。

    加藤嘉明及胁坂安治各领本队身先士卒,数次攻入城内,城中百姓奔走哭泣,彼此哀嚎。到了入夜之后,突然下了大雨,但日军不管不顾,乘暗再度冒雨攻城,激战至子时方退。

    八月十五,南原守兵已不足一千,弹尽粮绝,日军攻入南原。李福南见状,拉着南原府使任铉道:“南原已破,当务之急你我应尽快领本部撤往全州与那里的我军会合,汉阳、星州、忠州也会发兵援助我们……事不宜迟,再晚必丧于倭寇之手,如今你我已为南原拼尽全力,唯有留得性命再向倭寇复仇。”

    任铉惊异万分:“兵使为何前后判若两人?为坚守南原,兵使已将蛟龙山城全部焚毁,为何如今又要撤往全州?事已至此,我身为南原府使,当与南原同生共死,全军将士都已立下誓言,请兵使也务必与敌血战到底!”

    李福南苦劝道:“南原已破,再难坚守,我们已坚持到了最后一刻,何必让将士们白白送死?此时撤退并非临阵脱逃,而是为来日能重整旗鼓!你身为府使更是肩负重任,更应顾全大局!”

    任铉坚辞不去,摇头道:“还并未坚持到最后一刻!现在撤兵只会军心大乱,而且撤往全州也停不下来。您此时撤走朝廷有无惩戒我不知道,但我身为府使,此时撤走必然难逃一死,我任铉必与南原共存亡!”

    李福南听后只好不再多言,任由任铉离去。日军攻入南原后转入巷战,朝鲜守军中防御使吴应井、驻防将金敬老、别将申浩、南原府使任铉、通判李德恢、县监李元春先后战死。

    李福南领手中最后的北境骑兵五百,夺了西门纵马而出,趁间隙突围而走。此次突围也不顺利,突围之后他身边仅剩五十骑,几乎就是仅以身免。

    至于其余南原守兵则被全歼,日军连一个活口都没给他们留下。而日军自身损失也十分严重,死伤七千有余。正因如此,日军在夺占南原后立刻屠城一日以泄愤,南原小城之中朝鲜军民由是尽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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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四十)难!难!难!

    南原之战后,全州等城相继失陷,不仅直接导致了全罗道的整体失守,连忠清道也沦陷大半。败报传至王京汉阳,朝鲜王李昖瘫坐在御座之上连连哀叹:“寡人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平日里一个个信心百倍空谈防备,结果呢?壬辰年也顽强守住、未被攻占的全罗道竟被如此轻易占据。改革改革,改到现在就给寡人这样的结果吗!”

    对此指责,柳成龙等人一时均沉默不语。好半晌后,李德馨才奏道:“殿下,漆川梁的战败起了很大的影响,南原拼死战至了最后一刻,也令人动容。若究此战战败之根本,在于原先驻守的明军在开战之前不久集体不战而逃,我们的士兵面对倭寇的大军虽难以力敌,但都在拼死血战,战败实在是寡不敌众之故。”

    李恒福进言:“都元帅权栗所领主力部队正在待命,此时若有哪怕小股明军主力可以南下与之联合,立寻战机挫败敌寇锋芒,战局便可以逆转,请殿下坚定圣心。”

    李昖越听越是生气,拍着扶手道:“少在寡人面前空谈大话,让寡人坚定圣心?你们倒是拿出结果来啊。眼下的结果是什么?是倭寇再次逼近王京!

    你们两个,一个说明军战前不战而逃,所以此番全罗道、忠清道之大败责任在明军,却不知此前是哪些人整天和寡人说指挥权不能不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明国,宗主也,出兵巨万来援而不得指挥,反倒成天被你们胁迫,换了寡人是大明皇帝,寡人也非得撤军不可!现在明军真撤了,你们口中固若金汤的防线在哪?倒是让寡人见识见识啊!哦,这会儿又来说人家明军撤不得了?

    另一个就更有意思了,既然权栗所领主力已然集合待命,你们却不敢说让他南下抵御敌寇,反倒和寡人说‘若有哪怕小股明军主力可以南下与之联合’,便能够‘立寻战机挫败敌寇锋芒,战局便可以逆转’?

    怎么,没有这‘哪怕小股明军主力南下与之联合’,这仗就还是打不得的,战则必败是吧?好啊,好啊,逼得明军不肯留下的是你们,挨了打之后要寡人厚着脸皮去求人家南下的还是你们!

    是不是在你们眼里,寡人甚至大明皇帝都要听你们指挥,那才遂了你们的心意?真是笑话,汉人怎么说来着,就算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人家天兵刚被你们气走,现在要寡人去给你们擦腚?你们不要脸,寡人还要!寡人思虑,得让中殿领妃嫔宫人先往北方暂避。”

    柳成龙大惊,忙劝道:“殿下您何出此言?如此一来国内军民又会因播迁而再次四分五裂!绝不可再现壬辰年的混乱啊。

    此前正是因为不能坚定信念,调度部署屡次失误,才生出播迁之事来,结果民心大乱,官府无人,王室播迁,国土大片失陷,存亡仅在一息之间。今时今日绝不能重蹈覆辙了啊!”

    李昖严词回应并非播迁,只是让妃嫔暂避。柳成龙则以朝鲜百姓不会如此斟酌考虑而再请李昖能收回成命。

    李昖也知道上次播迁影响极坏,弄得王权威信扫地,世子甚至隐隐有反压王权的迹象,若是再来一次,谁也说不好会出什么变乱,无奈之下只好令柳成龙等人不辞辛苦,去丹东到经略行辕共商御敌方略。

    说起来也好笑,大明这经略行辕近期以来换了好几个地方。最开始是在汉阳不说,后来要北撤,先撤到平壤顺便禀告给高务实,结果高务实让宋应昌继续撤,于是撤到临近丹东的朝鲜义州。

    按理说,宋应昌是援朝平倭经略,都已经撤到朝鲜最北边的边境之城了,无论怎么说都应该足够,因为再撤的话他就名不副实了。哪知道高务实还真就不满意,直接下了明令,让宋应昌撤回辽东本土,指定他立刻过鸭绿江,去丹东和麻贵一道。

    宋应昌虽然觉得这样一来自己帽子带得有些不适,但显然不敢违背高阁老的指示,只好又再次北撤,于是经略行辕就这么回了大明本土,根本不留在朝鲜了。这也就导致朝鲜现在想要联络经略行辕也必须连夜赶路去丹东拜会。

    此时经略衙门之中,宋应昌与麻贵也正在为全罗道的失陷而商议,麻贵根据掌握的情报在作战地图上给宋应昌复盘了一下此次朝鲜的表现,然后断然道:“侯爷法眼如炬,朝鲜的表现果然全如所料,根本当不得倭寇兵锋。此战如此发展下去,只要没有我军坐镇,早晚又是三京失陷、全国沦陷的下场。”

    宋应昌道:“那是当然!我来之前就早已听说,朝鲜朝廷严令全军不得后撤,必须坚守险要,结果李福南虽在南原与倭寇血战,却仍逃回汉阳,苟全性命。

    全州守将守军则更加不堪,不仅未能及时援救南原,甚至未见倭寇一兵一卒便不战而逃,之后还大言不惭妄谈战局,为其不战而逃找借口,简直可笑!

    我看全罗道的失守必使朝鲜朝廷的部署大乱,已经彻底陷入被动,整个形势岌岌可危,要不了多久就该再次播迁了,咱们也该有所防备,以免届时应接不暇,同时也要做好随时南下的准备。”

    麻贵建言道:“我军准备其实基本已经完成,眼下的关键还是要看南下时机,这一点……其实主要不在军事层面,恐怕还是要等侯爷的命令。”

    宋应昌颔首道:“不错,你这话说得颇有见地,难怪侯爷亲点你来接任提督。那么近来咱们就要时刻与侯爷保持联系,利用好丹东的京华飞鸽站,确保侯爷的指示能够立刻得到贯彻执行,这一点就劳烦麻提督你操心了。”

    麻贵忙拱手道:“经台言重,此乃末将本职,自当照办。”宋应昌很是满意,心说李如松要是有麻贵这样的态度,上一次也不至于打成那样了。

    此时朝鲜领议政柳成龙与都元帅权栗风尘仆仆前来拜见,宋应昌听说他们日夜不停赶路数日才到,连忙请二人入座,柳成龙刚刚坐下便道:“说来惭愧,我二人此番前来主要是共商御敌之策。”

    宋应昌向柳成龙及权栗客气道:“二位客气了,本部堂身为平倭经略,御倭平倭乃是职责所在,二位有事请讲。”

    都元帅权栗赞道:“有经台此言我等就放心了,只要经台支持,我们定能携手击退倭贼。至于之后的防御部署,我以为可设于忠清道天安郡内的稷山。此处为险要之地,且通连各地,倭寇欲从速进入京畿,依我猜测多半会集中至稷山一带。

    若我们能在此处击退倭贼,不仅京畿可保,战局也将逆转,我们将能转守为攻。不过我军火炮不足,如此设防还需仰赖天兵火炮支援,不知经台您意下如何?”

    宋应昌知道权栗这话是希望他派兵南下,但其实他知道这事现在不是自己说了算的,因此便道:“都元帅所言有理,敌众我寡,若倭寇分散进击,贵军兵力不足,既然眼下可以集中对敌,那自然正是战机。

    我看朝鲜可以派遣精锐前往稷山阻击,而稷山地形不适于大军展开,对倭寇也同样如此。那么此战不仅需要计谋,更需精锐担任阻击,请问都元帅对此可有调遣?”

    权栗发现他话说得虽然好听,但就是不提明军支援,只好把话挑明,道:“我将调派咸镜道观察使孙元信领兵三千,右议政李元翼为监军,从旁协助。这支军队于咸镜道不仅屡次参与对戎狄的作战,也为抵御倭寇的入侵拼死血战,是好不容易才保留下来的精锐。

    不过正如我此前所说,我军缺乏火炮支援,所以在此之外还是希望天兵能为我军提供支援,派遣一路火力强大之炮兵南下配合作战,例如戚金将军所部,我看就很合适。”

    宋应昌笑了笑却不着急回答,反而转头询问麻贵意见,麻贵进言:“末将以为稷山确为绝佳战地,可先以炮击击溃敌阵,在敌寇重整队列之前发动突袭使其士气崩乱,如此则有望大胜……

    但是这不过是构想,例如炮兵支援的问题现在就还难办。戚金所部此前在朝鲜血战数次,不仅火炮颇有损毁,火药炮弹也都急需补充,甚至连人员都要增补。经台您也知道,戚金所部为南军,增补人员路途遥远,颇为麻烦,因此暂时还难以出兵。”

    权栗一听,忙道:“若是戚金将军暂有不便,那么吴惟忠、茅国器等将军所部若能南下,我看也是足够的。”

    麻贵一脸为难,道:“可是他们的情况与戚金并无二致,眼下都还不便出兵啊。”

    接下就是无论权栗如何说,甚至连柳成龙亲自加入进来劝说也没用,麻贵一口咬定整训增补尚未完成,明军现在不能出兵。

    柳成龙与权栗好说歹说,最后还是宋应昌动了点恻隐之心,说出兵现在的确不行,但你们既然是缺炮火支援,我这里正好有一批火炮剩余,可以提供给朝鲜。

    其实他所谓的“剩余”就是指淘汰品,大抵相当于之前南原之战时的胜字号火炮,都是二三十年前大明还没搞军工改革之前的货。不过好消息是这些火炮虽然老旧,却也是当年经过高务实派人“质检”之后剩下的,老旧归老旧,至少不会无故炸膛。

    柳成龙及权栗见只能谈到这一步了,无奈之下也只好答应,毕竟怎么说也有一百多门炮,单论价值其实也算不菲,甚至一个稷山还用不到这么多炮,那怎么说也能在回去之后有所交代。

    柳成龙回去之后召开备边司会议,又与同僚共议军粮,他道:“军粮马料目前暂无问题,问题在于若长期作战则很难筹措。因全罗道是我朝产粮重地,全罗道失守,军粮也因此渐难,重夺全罗道之前还需设法缓解。”

    众人也在苦思良策,正商谈间,此前被罢黜的前领议政李山海突然归来,他现为领敦宁府事。柳成龙心中一惊,不知李山海为何出现。双方互道问安之后,柳成龙问道:“鹅溪公(李山海号),再次见到您实在是倍感高兴,您的女婿李德馨这些年来对国事尽心尽力,想必您也是知道的,只是您今日为何到此?”

    李山海道:“王上似乎认为这个国家有些太不像样了,所以又重新召我回朝。领相,听说倭寇此前南撤之时你就已经预料到他们将再次入侵,早已开始防备并对国政改革,我听闻之后颇为欣慰,但眼下看来却不禁怀疑,朝廷真的做过防备么?

    若是真的做过防备,倭寇又怎会如此长驱直入呢?眼下水军瓦解,城池失陷,全罗、忠清被敌所占。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是出了什么问题?”

    有关水军瓦解一事,李德馨欲为柳成龙辩解,却被李山海喝退,他又对柳成龙道:“我对领相寄予了很高的期望,但身在家中听到的却都是令人难过的事情。改革招来反目,朝廷失和不能一心,加上国难又至,连我这等老朽也无法再安心居家。”

    柳成龙见李山海归来便行责问,想来定是朝鲜王之意,便答道:“我也知两班及士绅对我极为不满,无非是因为损害了他们的权益。不过,无论改革最后结果如何,该退之时我自会退去,但至少也在战乱之后。如今倭寇猖獗,尽数驱逐歼灭是身为领议政的我责无旁贷之事。”

    李山海指责柳成龙傲慢自大,自认为只有他一人能引领朝廷平定倭乱。李恒福也为柳成龙申辩,但李山海同样不屑一顾:“真不知领相的竭尽全力是不是能得到好结果?在稷山若不能击退倭寇又该当如何?倭寇渐渐逼近,就不谴责没有做好防备的自己么?届时倭寇兵临王京,领相又会谏阻播迁吧?”

    柳成龙坚称定能在稷山挡住倭寇,李山海见柳成龙目光坚决,也只是微微一笑,说将拭目以待。李山海离开后,柳成龙等人对稷山之战也无十足把握,心中同样多有忧虑,只能希望苍天眷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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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腹泻一整天,晚上直接比早上轻了两斤多,这章更新迟了点,实在抱歉。

第279章 平倭(卌一)智与勇

    李舜臣官复原职重任朝鲜三道水军统制使,但朝鲜水军自漆川梁海战过后几乎覆灭,李舜臣重新训练,赶造军备,招募兵勇,练得尚能一战,但离能与日本水军正面对抗还为时过早。

    原本朝鲜朝廷的主意是联系明军援朝水师提督陈璘前来充当主力,谁料没过多久得到陈璘回复说山东暴雨飓风,水师出现损失,加上海况恶劣,暂时无法出航。所以什么时候能出兵朝鲜,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这番说辞显然是搪塞,八九月份的山东要说暴雨那还有可能,但要说飓风那可就太反常了。再说以山东的地理地形,陈璘水师目前驻泊的莱州也不是轻易能遭飓风的位置,否则山东半岛北部的莱州都遭飓风了,那半岛南部的胶州该被吹成什么样?

    再退一万步说,莱州可是有京华造船厂的,而且这座厂是京华造船肇始之地,也称“京华造船北厂”,是京华在北方头号造船基地。

    援朝水师之所以把驻泊地定在莱州,也正是因为朝廷在决定出兵前临时在京华造船厂插队下了一些订单之故。有这座船厂在,陈璘所谓的水师损失该有多么严重才会影响到出兵?

    事实上陈璘并非不想出兵,而是如麻贵一样被高务实给摁住了。高阁老不让他此时出兵,他就算战意再强烈也只能忍着,每日里把精力发泄在操练水师之上——好在这也不是坏事。

    此时日军已从陆上连战连捷,进逼京畿,全罗道已被占领,日本水军也在沿海推进。李舜臣自感紧迫,急需一战而定军心、阻敌势,但朝鲜水军目前仍仅存战船十二艘,实在难以轻易开战。

    为此李舜臣苦思两日,召集部将道:“漆川梁之后,我水师士气不盛,而敌寇气焰日增。如今王京危急,倭寇陆师正一路北进,而倭寇水军也趁我们虚弱无力之际沿海推进,我等身为朝鲜水军,绝不可任由倭寇肆意妄为,驰骋海路。因此,我们必须出其不意挫其锐气,先将倭寇水路攻势减缓,我们再向北退却,以备蓄力再战。”

    副将宋希立问道:“统制使请下令,水军必誓死追随。只是眼下正重新打造的战船还需不少时日才能完成。依照统制使之令,目前仅优先重造龟船两艘,建成后还未经海试。

    眼下敌寇势强,多覆铁甲,加设火炮,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明制京华载炮巨舰,末将担忧龟甲船亦难有奇效。我们如今仅有十二艘船,力量薄弱,不知该如何补充战力?又在何处迎敌?”

    李舜臣答道:“兵力悬殊,确实紧靠现有战船绝非倭寇之敌,需另征民船一百艘加急改装,以作军用。其实来此之前,我曾建议朝廷向京华紧急求购载炮巨舰(注:指武装运输舰,此为京华外售的唯一型号,只以载炮量不同分别定价,而纯战舰并不出售。),可惜载炮巨舰过于昂贵,朝廷日前负担不起,只好作罢。”

    众将一听,皆是一脸失望,不过想想看倒也能够理解。朝鲜本来就被打得残破不堪,而京华的武装运输舰又的确很贵,外售型号便宜的也要差不多八万两库平银每艘(京华内部造价5.5万两),恐怕就算承平时也不大买得起(关键是朝鲜朝廷肯定舍不得花这种“冤枉钱”),顶多买一艘作为水师旗舰充充门面,而眼下那就不必提了。

    李舜臣见状,把话题一转,道:“求购巨舰之事待赶走倭寇之后我会向朝廷再次提议,眼下先谈作战:我军此次不为力战,只设伏阻敌攻势即可。我连日苦思,决意设伏在鸣梁海峡。

    鸣梁处于珍岛及陆地之间,其内极为狭窄,水流湍急,每隔一个半时辰,海流流向便会逆转,此为设伏绝佳之所。只要能引倭寇到此,遍布陷阱,倭船多为尖底,急流之中必将大乱,战法得当则胜在我方。”

    宋希立眼前一亮,道:“确实如此,我军战船皆为平底,平稳厚重,急流之中反而利于我军作战,倭寇若被引入鸣梁海峡,其主要战船身覆铁甲,行动迟缓,必因狭窄而难以展开队形,船队也将在急流中混乱不堪。如此说来,我们需提前前往鸣梁海峡,于浅水处多布置木桩铁索。”众人皆因此策而信心倍增。

    李舜臣于是下令:“此事你与权俊速去准备,另外鸣梁海峡应有众多掩护船队,方便我军火炮射击,全做标记,我们可布置阵型。

    民船征用改装事宜务必在两日内完成,各船备足炮弹,另外再次提醒诸位,此次出击只为阻敌攻势,并非为全歼敌寇,也无法做到。

    战胜之后,船队立刻转向北撤,放弃营地及南部各处据点,尽量带走所有物资军械以及军粮,休整备战并等待朝廷及大明的支援。”众人领命。

    散会后,宋希立筹备木桩铁索准备向鸣梁出发,李舜臣再三叮嘱,宋希立问道:“统制使您官复原职,此事倭寇不知是否探知。引诱倭寇时是否要立您旗号?”

    李舜臣说道:“此事我也曾设想过,但反复权衡之下还是觉得不妥。此时倭寇正沉浸于朝鲜水军几乎全军覆灭的喜悦中,自认于海路将畅通无阻,这虽是实情,但也正是他们因此骄纵大意之时。

    既然如此,则此时若立我旗号,便难免有令倭寇谨慎行事的风险,一旦诱敌不成,那我们就将功亏一篑。”

    宋希立说道:“统制使思虑周全,末将佩服。您的叮嘱我定牢记在心,请统制使放心。此战若胜,朝廷上下必将欣慰,即使您战后北撤,朝廷中有领相及诸位大臣向王上进言,想必王上也不会怪罪您。”

    李舜臣听得一声叹息,感慨道:“我只是在做我认为应该做的选择而已,王上如何想不是我能左右的,朝廷若有降罪,也不过再由我一人承受,也难为领相每次百般为水军进言。

    有领相在,朝廷有望,我们也不必多想,只要想好如何在下一场战斗中取得胜利即可。你快去准备吧。”宋希立领命。

    于是宋希立与权俊二人各领数船,秘密前往鸣梁海峡布置陷阱,朝鲜水军加紧筹备鸣梁海战,李舜臣也派出探船,查探日军动向。

    在釜山浦的日军大本营中,水军大将九鬼嘉隆正在举行大宴,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来岛通总等水军将领与九鬼嘉隆共饮。

    来岛通总向九鬼嘉隆问道:“太阁殿下日夜期盼听到占领朝鲜全境的消息,如今前方还在进军,我们在此宴饮是否不当?若被太阁殿下得知,恐怕会向我们降罪。太阁殿下一旦动怒,其怒火可是万难承受的。”

    九鬼嘉隆笑答:“来岛殿下,你不必为此忧虑。朝鲜水军几乎全灭,已经彻底虚弱无力,李舜臣也不在——呵呵,即便他在又能如何?如今的形式便是只要明国不出兵,我水路已再无敌手,诸位十分辛苦,此时不犒劳全军更待何时啊?

    另外,宇喜多秀家他们还未攻下汉阳,听说朝鲜又获得了明军留下的一批大筒、铁炮助阵,依我看他们离占领朝鲜八道至少还差数月。

    如此一来,我水军在大宴过后再去占领朝鲜沿海全部的据点即可。加藤、胁板,你们二人随宇喜多秀家攻下南原后,为何不继续北上便返回釜山?”

    加藤嘉明答道:“许久未参加陆战,心中有瘾难消,极想身处血战收割首级。我是本想继续随军北上的,但胁坂安治还坚持不可,非要带我回釜山,就为了这事,我所整理的首级还丢了好几个,战后论功我可是吃亏啊!

    不仅如此,我前日还跟宇喜多秀家他们扬言要抢在加藤清正之前率先攻入汉阳,现在被胁坂安治带回,还不知宇喜多秀家会怎么嘲笑我呢!”众人听后皆抚掌大笑。

    胁坂安治说道:“诶,加藤君你可真是夸张,怎么把我说的罪大恶极一般?你我被太阁殿下任命于水军效力,水军这才是此战中我们的功勋所在,随攻南原不过是散心之举。

    再说,继续北上且不说争抢首级你能不能抢得过他们,有加藤清正在也绝不会让你抢功的,他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吗?那必是要在太阁殿下面前保持第一战将声名的,在争功上我劝你还是别招惹他。

    眼下朝鲜水军形同虚设,我们轻易便能称霸沿海,而万一明军水师出动,那就更是我们建功立业之时了,将远比加藤清正他们的功勋大得多,自然是要回釜山来的。”

    藤堂高虎一听他说起明军,兴致高涨地问道:“早就听说明军作战极为强悍,文禄之战后我也曾听他们多次提起,小西行长第一番队在数量远逊于己的明军强攻之下,居然无法守住平壤,甚至连小早川隆景殿下集中大军也未能歼灭数量弱势的明军主力。

    明军陆师如此厉害,却不知他们水师的实力相比陆师谁强谁弱?我军最强大的大坂新舰队还是采购自明国巨舰改装而成,却不知明军水师的战船、战法比之大坂新舰队如何?”

    加藤嘉明说道:“现在对明军水师的看法有两种,一种是去过明国的商人、水军(海盗),他们说明国水师荒废许久,船只种类虽多但杂乱无章,平日里也很少出远海航行,顶多就在沿海周边查查走私,并无多少战力。

    另一种说法则认为明军水师虽然不行,但民间武装十分强大,这其中大伙都知道的便是北洋海贸同盟。这一点只要看他们留在三崎城的关东舰队就知道了,文禄之役时因为要防备他们,大坂新舰队愣是一直停在大坂湾不敢调动。”

    胁坂安治正因醉酒而自信心膨胀,闻言便向九鬼嘉隆道:“我却不这么看,关东舰队虽然看似强大,但其实他们在日本也只打过一次海战,欺负了一下奥羽的乡巴佬罢了,若非大坂地位过于特殊,新舰队其实不必专门为关东舰队而留守。

    现在看来,那关东舰队不也一直不曾有所动作么?可见他们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再说了,北洋海贸同盟的舰队就算真的强大,那毕竟也不是明国朝廷的水军,以明国朝廷之自负,就算要出兵恐怕也不会征用民船,否则他们那位皇帝陛下颜面何存?既然如此,我们何必担心什么海贸同盟?

    还是商议水军军略的事吧,我认为应该先摧毁朝鲜水军的营地,收缴他们的物资钱粮,再沿海北上,肃清残余,攻占据点,筑城修缮,方便我们向朝鲜各道输送兵力及粮食。”

    藤堂高虎闻言立刻请令愿为前哨先锋,来岛通总急忙争抢:“你都做了多少次先锋了,现在也就是巡视海路,掠夺粮食而已,不如让于我村上水军。

    我村上水军自文禄时便极少参战,多数都是担负运输之任,这清理朝鲜水军的残部,探查沿海水域的小事,不如就让我代劳好了——战争都快结束了,也得给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吧?”

    然而藤堂高虎不愿让功,一脸为难道:“村上水军名扬天下,只做前哨实在是太委屈了,况且来岛殿下你是从四位出云守,这种不值一提的功劳又何必与我争抢?来日太阁殿下再命攻打明国时,那千里海岸、万贯黄金,才是来岛出云守大显神威之时呀。”

    这话连九鬼嘉隆都听不下去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争了,都作先锋领前哨船队不就好了。现在我们军势高涨,无人可以撼动,铁甲船队所向无敌,我也有意让‘日本丸’驶遍朝鲜沿海。

    这样吧,你们如见有朝鲜残存战船出现,立刻将其击沉,肃清水路,不得再有任何一艘朝鲜战船驶在海面。

    每过一处据点,要立刻登岸掠夺,务必谨记太阁殿下严令,凡工匠、儒生、医者等,需尽数擒拿,其余闲杂无用之人一律处死,割鼻代首。”

    众人欣然领命,于是日军再次回到大宴当中饱食狂饮。次日清晨,日本水军前哨船队一百三十艘先行从釜山浦出发。

    釜山日军出动的情况很快被朝鲜探船得知,并立刻回报李舜臣。李舜臣立刻命现有的十二艘板屋船、两艘龟甲船、一百艘改装民船全部出发,前往鸣梁海峡设伏,并抽调十四艘改装民船负责引诱日本水军。

    不久后,日本水军前哨船队远远望见有十数艘朝鲜战船驶来,进入视野之后随即又掉头转向。藤堂高虎以为对方是意外撞见自己,又畏于自己的强大而逃走,于是下令全队立刻追击,日军渐渐被引向鸣梁海峡。

    追至鸣梁后,见朝鲜战船深入海峡之内,藤堂高虎笑道:“此处颇为狭窄,这些朝鲜人真是麻烦,还想利用海峡甩开我们,我倒想看看你能逃多远。”

    根本没把朝鲜水师残存力量放在眼里的藤堂高虎下令继续追击,而来岛通总却心生疑虑,示意藤堂高虎可由他先追,自己在后跟进,以防不测。

    藤堂高虎得知,心中暗笑来岛通总胆小如鼠,而后便似故意展现豪勇一般继续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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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卌二)各自言胜

    胆小如鼠的对立面自然是气吞万里如虎,藤堂高虎此时就觉得自己名副其实是气吞万里如虎,傲然下令继续追击。

    如此行止自然正中朝鲜水军下怀,待日军几乎全部进入鸣梁海峡时,李舜臣下令发起进攻。朝鲜水军十二艘板屋船分列两队,借助山体掩护向日军发射火炮,水军副将宋希立率队指挥射击,权俊与罗大用则指挥龟船及民船封堵海峡,同时投射明军支援的火箭——不是点火的箭,而是原始版的火箭弹,也可以说是放大版的军用冲天炮。

    日军遭遇伏击,虽然不少人早有预计,但仍然不免心生惧意,又见朝鲜水军打出李舜臣旗号,顿时人人色变。

    藤堂高虎也难以置信,连呼李舜臣之名,想起壬辰年数次遇伏的惨状,再也不敢托大,忙不迭下令突围,但日军各分队皆在海峡内堵成一团,行动十分不便,又横遭炮火袭击,不乱动还好,调动之下反而更快陷入混乱。

    日军船队后阵的得居通年建议反攻,来岛通总观望了一番,摇头道:“此处狭窄,船队拥挤一团不能展开,强行进攻必然严重受限。还有一大碍难便是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其他陷阱,我看在这设伏之处不宜久留,以免再生意外。”

    于是来岛通总亲登船头,下令鸣号示意,鼓舞军心。来岛通总的甲胄样式近似于日本名将武田信玄的常用装束,兜上熊毛飘动,威风凛凛,甲衣鲜亮,极为醒目。因此来岛通总亲自站出来安定军心之下,全队很快战意大增,同时也逐渐镇定下来。

    得居通年其实是来岛通总的兄长,他担忧兄弟的安危,力劝来岛通总入舱躲避,来岛通总却道:“你可知我为何所穿甲胄要与信玄公相仿么?信玄公为第一兵家,甲斐之虎的大名震动天下,几乎每战必胜,当年信长公及德川家康联合与其对阵,仍被击溃。

    信玄公为我辈楷模,也是我一生都想成为的人物。为此我仿造出此副甲胄,愿信玄公在天护佑!眼下不过是遭遇伏击而已,说到底不过是些卑劣手段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想不到李舜臣居然能再次返回朝鲜水军……

    不过也好,他能回到战场反而很是令我期待。仅凭这些力量还拦不住我们杀出鸣梁,重整队列之后就是他们的全灭之时。”

    来岛通总下令全队,利用火炮和火绳枪有序还击。不过,设有火炮的铁甲船也需要节省弹药,因此未覆铁甲的小早船及关船被要求依托铁甲船掩护,各船交替掩护,批次突出鸣梁海峡重整队列。

    不止如此,来岛通总还示意藤堂高虎一并执行,好在此时双方被压缩得很近,藤堂高虎很快收到他的消息,表示会配合执行。

    这里需要解释的一点是来岛通总要求节省火药一事。众所周知日本虽小,但因为火山众多,一直以来都是硫磺出产大国,所以哪怕是高务实掌握了台湾岛,却依旧在萨摩藩控制了大量硫磺产出。

    然而拥有巨量硫磺未必就能拥有大量火药,因为光有硫磺是不够的,还得有硝石。如果站在全球的角度而言,中国的硝石在后世2006年前也谈不上多丰富(2006年发现了新疆鄯善特大硝石钾盐矿,储量世界第一),这项战略物资的特点几乎是“全球看智利”,但如果按照这个时代的消耗而言,此时的大明还是足够出产的,其中主要依靠四川。

    这样一来,日本要生产足够的火药在资源方面就成了瘸腿,因此他们主要依靠战前储备的硝石来制造火药。壬辰年后高务实下令海贸同盟禁运硝石,日本的火药就越打越少,作为火药消耗量最大的火炮,也就不得不“能省则省”了。

    进入火器时代之后,越是现代化的战争,对于资源、生产力、国民组织力等“体系之力”的依赖程度就越高。高务实之所以认为自己能操控拥有至少两千多万人口的日本,正是因为他可以在很多关键项目上扼住日本的咽喉。

    原历史上日本还能从“南蛮贸易”中获得硝石,但在此时完全没戏,因为葡萄牙人在南洋都已经认怂,在日本就更不可能敢于违背高务实的禁令,而且也没那个能力、

    现在葡萄牙船只想要进入日本,在南洋到台湾南部一线就会被南洋舰队查船,到了闽浙、台北一线又会被北洋舰队查船,有没有违禁物那是做不得假的。

    此时宋希立望见日军从混乱中挣脱,开始有序行动,不免心生担忧,立刻向李舜臣报告。李舜臣下令道:“不可轻举妄动,我军胜机全在海流变向之时,在那之前务必坚持,切切不可让日军突出包围。

    传令权俊,令龟船突入敌阵吸引火力,改装民船拨出三十艘来袭扰倭寇。其余船只作掩护攻击。倭船覆盖铁甲者当不过半数,传令我军各船主攻无甲船只,一定要保持主动。”宋希立领命传达。

    权俊与罗大用得令后,立即分别指挥龟船向日船逼近,朝鲜龟甲船的威力令日军印象深刻,虽说前次在漆川梁海战时龟甲船并未能给日军铁甲船造成重大的伤害,但若任由龟船行动却仍然具有较大威胁。

    为此,日本水军中设有火炮的铁甲安宅和更加强大的“大坂新舰队载炮巨舰”便尽量向龟船集中射击,其余船只也纷纷用火绳枪来牵制以及向民船射击。在来岛通总和藤堂高虎的指挥下,日军军势渐趋稳定。

    朝鲜龟船作为平底船,虽然远洋作战肯定是渣渣一样,但在这种风浪不强的近海却可以横行霸道、左冲右突。只见它们枪炮连射,加之比日船灵活,铁甲船只能硬扛打击。

    不过,朝鲜民船方面就比较惨了,被日军火绳枪压制得几乎难以抬头,虽有朝鲜主战船火力掩护,双方仍然陷入僵持。

    然而,或许是因为朝鲜水军目前绝大多数都是民船所改装而来,整体战斗力远不如壬辰年那般,因此没过多久,鸣梁海峡一端的朝鲜船队就似乎渐渐不支。

    来岛通总见状大喜,立刻指挥日军船队开始一部分先行尝试突围。眼见得重整队列希望在前,来岛通总不禁心中得意,暗忖你李舜臣偌大名声,眼下还有何等手段能阻止我反败为胜?同时他也没闲着,再度通令全队不得大意,相互掩护,按序列跟进。

    此时正赶海流变向,急流涌动,倭船全为尖底,虽然船身很稳(指较少出现大角度侧倾),但船只整体却在急流中上下左右摇摆不定,随着波涛自相乱撞。

    由此,日军战船时而被迫拥挤在一起,时而又互相被撞开,日军因此大乱。李舜臣见状,顿时号令全军发起总攻。

    约莫半个时辰后,海潮退却,提前布置的木桩铁索浮出海面,顿时分割并限制住了日军船队的活动区域。十数条木桩铁索一出,日军战船的尖底便成了弱点,因此不少战船险些侧翻。

    来岛通总心惊不已,马上下令各船另遣敢死队下水拔除铁索,来岛通总及藤堂高虎急得连连叫喊突围,火箭、炮弹、子弹在两军之间穿梭往来,犹如万千死神狂飞乱舞。

    混战之间,来岛通总及其兄长得居通年所乘战船被数发炮弹击中甲板,结果其中一颗击中了甲板炮旁边准备换药的火药箱。虽然炮弹是实心炮,但经炮膛射出时已经达到了高温,立时引爆了火药箱,两人被不知何种碎片击中,各自落水而死。

    主将战死,日军更加军心慌乱,甚至连藤堂高虎也难以遏制。日本水军此时已经没有军纪一说,纷纷疯狂突围,甚至将铁索都给撞断了,只是却不知有多少船只在撞断铁索前就以彻底损毁。

    最后日军仍然冲出鸣梁海峡与本队会合,劫后余生的他们清点损失,发现此战日本水军被击沉十九艘小早船及十二艘关船,其中还有两艘铁甲关船。不过朝鲜方面损失也不小,其改装民船损失过半,好在战略、战术的目的都已达到,仍然可以骄傲地宣称自己是胜利的一方。

    李舜臣见日军已突围暂撤,随即下令全军返还军营,搬运物资向北急速退却。而日军担忧有诈,再也不敢轻言追击。

    次日,日军水军发现朝鲜水军这次是真的走了,泄愤似的出动主力横扫水路,烧毁朝鲜水军大营,肃清水路,而还没来得及撤离的朝鲜民船及小型战船也皆被击毁或夺占。

    至此,日军得以控制朝鲜西海海域,一举夺占全罗道及忠清道西海岸全部据点,并开始按照预定计划在顺天、泗川、昌原、蔚山等地修筑城墙要塞。

    就在此时,稷山之战的结果也出来了。日军面对获得了明军老旧火炮加持的朝鲜军,依靠兵力优势和士卒纪律性,在付出了四千左右的伤亡之后顺利攻陷稷山。

    不过“攻陷”二字是日本的说法,朝鲜方面的说法是他们达成了战役目的,以一千余人的损失歼灭日军六千余人之后主动后撤。之所以要主动后撤,朝鲜方面表示那是因为火药和炮弹告罄,再打下去徒增伤亡。

    然而不论如何,日军面前的拦路虎已经被赶走,朝鲜王京汉阳再次暴露在日军枪口之下,日军各部士气大振,纷纷摩拳擦掌想要争先再入朝鲜都城。

    次日,朝鲜王李昖不顾一切劝说,再次播迁北狩,而且这次连开城都不去了,直接往平壤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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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写到这儿实在是内容写完了,就不强行硬凑4K了,之后看看在哪天内容充足的章节里补一下。

第279章 平倭(卌三)暗涌与狂澜

    再次播迁北上至平壤的朝鲜王李昖刚一落脚便迅速做了两件事:其一是再次派出使节恳请大明迅速出兵南下助朝鲜抵挡和反击倭寇,其二则是立刻接见了李山海。

    遣使请求援兵之事暂时不必详述,却说李昖一见李山海便上前紧握其双手道:“鹅溪先生能应召而来实在是太好了,现在朝廷之中这些大臣太令寡人不安,先生请以你的经验和智慧再次辅佐寡人吧。”

    李山海很少见刻薄寡恩的李昖有这般表现,不觉有些感动,并问道:“眼下战争之局面已不可控,恐怕只能交给明军统筹了。老臣知道这话在朝廷之中无人肯讲,恐怕也无人敢讲,但这却是现实,想必王上也看得出来。殿下,老臣斗胆一问:是否是在担忧战乱过后的朝廷该如何处置?”

    李昖放开他的双手,叹息着道:“这是天意啊,壬辰年时明军助我朝鲜,几乎荡平倭寇,结果朝中上下不肯放权于明军,致仕双方离心离德。此后明军再不愿着实出力,而只是敷衍塞责,强行去和倭寇谈判,结果便是如今这副景象。

    寡人近来细细思量,此番明军顿大兵于丹东却不肯南下半步,恐怕心结仍在于此。若是我朝鲜始终不肯将主导权交给他们,恐怕……即便灭国,他们也要按兵不动了。

    如此一来,即便朝鲜始终掌握主导权,但战场上一败再败,战线也是一路后退,这般下去要不了多久,寡人连平壤也待不得了,恐怕只能请求内附大明……甚至连内附都不知是否能为皇帝陛下准允!倘若事情果真如此发展,那眼下这主导权要来究竟何用?”

    李山海沉重地道:“王上明鉴,当前局势正是如此。昔上国先贤韩非子曰: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观乎壬辰年之朝鲜……老臣虽不愿言,却不能不言:此正中韩非子之说也。”

    李昖连连点头,道:“诚然如斯,诚然如斯!只是眼下已是如此,该要如何说服朝廷中那些死硬派?”

    “王上为何要说服他们?”李山海老脸沉沉,缓缓说道:“天下皆可降倭,惟大王不可降,此理大王难道不知?既知此理,则倭寇若覆朝鲜,谁当必死?谁可南拜?”

    李昖脸色大变,喃喃道:“自是寡人必死,自是那帮朝臣转拜倭寇!”

    李山海没有再说话,而李昖快速踱步一会儿,忽然道:“今后所有事务都应有可靠之人专门负责,你可明白寡人之意?”

    李山海拱手表示明白,敬请李昖放心。

    关于李山海回归朝廷之事很快传遍平壤,李恒福也将此事告知西人党的现任首领伊斗寿知晓,伊斗寿不禁感叹党争再起。

    李恒福道:“鹅溪先生自从与领相分道扬镳之后,东人党分裂南北,鹅溪先生为北人首领,此番他得以回朝,北人们无不欢欣鼓舞,一定会兴风作浪。”

    伊斗寿则并不这么认为:“并非是北人掀起狂风,而是王上引起的风暴,再将扇子递给北人罢了。王上在西人、南人、北人之中的选择,从来都是根据自己的需要随时转换,而此次……看来王上意欲选择利用北人来完成一些事情。”

    李恒福惊觉朝鲜王的举动是为针对柳成龙及南人党,伊斗寿称是:“你猜的没错,王上叫鹅溪回朝正是为了国难之后作准备,领相今后恐有大难。我侍候王上已三十年,但王上之心有如九重迷雾,令人难以猜透,我也不知此番王上究竟意欲何为。”

    伊斗寿请李恒福千万要提醒柳成龙多加小心,李恒福领命而去。

    朝鲜朝廷内部的风暴正在酝酿,而战争走向却不会因此停歇。在日军左路进攻南原之前,日军右路先锋大将加藤清正先行从西生浦抵达梁山,右路主将毛利秀元领黑田如水及黑田长政父子及锅岛直茂、吉川广家、池田秀氏、中川秀成、长宗我部元亲等,率主力与加藤清正会合。

    日军准备向昌宁进发,但朝鲜义兵将郭再佑正在昌宁以东一里外的火王山城驻扎,毛利秀元道:“听闻这郭再佑极为勇猛狡猾,文禄之役时多次给我们带来极大的困扰,之前第七番队及第九番队多次清剿均未能将郭再佑除掉,若果真是此等人物,是否应先将郭再佑剿除再作计较?”

    加藤清正大声道:“何必有此顾虑!郭再佑在火王山才有多少兵力,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一触即溃!我觉得,诸位要是对郭再佑有所顾忌,那就直接攻下火王山,他郭再佑要是坚守,我自会取他首级!”

    黑田长政也赞成出击,道:“这郭再佑被朝鲜人称为天降红衣将军,在朝鲜极有威望,一呼百应,又深通兵法,作战勇猛,文禄之役中神出鬼没,令庆尚道极为不稳,此番若不剿灭,我们进军昌宁途中必会被其袭扰。父亲,您认为如何?”

    黑田如水平静地道:“我倒并不认为郭再佑对我们会造成多少威胁,文禄之役中我们的主要力量都在京畿道与明军对峙,郭再佑才趁此于庆尚道山林乡野中来回袭扰,袭劫粮道。

    不过他的战法多是偷袭,而我们真要算下来,其实也并无多少损失。再往后,自与明军议和,我军退守庆尚道,那郭再佑便再未能寻到可乘之机,当然这也算是他有自知之明。至于此次,我大军行进,兵力孱弱的郭再佑怎敢出击?

    眼下朝鲜并无明军坐镇驻守,我左右两路大军沿途的朝鲜守兵已经兵力稀少,根本不堪一击,因此为今之计是必须从速进军,早些与宇喜多秀家于全州会合,攻入忠清道直下汉阳,在明军大军来援之前稳固优势。因此,我认为不必在火王山城浪费时间,无需理会那些跳梁小丑,继续行进即可。”

    他这番话说得既霸气又有理,众人听后都不得不赞同,如此日军经昌宁向西折向草溪,经陕川再扑安阴。驻守安阴的朝鲜守兵望风而逃,日军占领安阴后便准备包围黄石山城。

    黄石山城位于安阴西北两里之外,地势险峻而位置紧要,是扼守庆尚及全罗两道之咽喉。黄石山城守将为安阴县监郭雄及其子郭履常、郭履厚,此外金海府使白士霖、原咸阳郡守赵宗道等也在此处襄助,朝鲜方面共领兵两千余人。

    为守卫黄石山,众将议事,郭雄率先说道:“我父子领安阴兵民撤来黄石山,多谢收留,我也时常感到羞愧,如今倭寇既追击到此,我父子将誓死不再后退一步!我们脚下都是朝鲜的土地,这般一退再退,还能有何地可退?我父子已坚定信念,与倭寇战死方休!”

    金海府使白士霖同样感慨万千,道:“郭县监杀敌报国之情令我感佩,我身为金海府使,金海沦陷,我也领残兵退至此处,同样时时备受煎熬。我已向朝廷请求派发援军,只是至今仍无任何消息传来,而当面倭寇兵力少说也有四至五万,不知黄石山城该如何坚守?”

    郭雄道:“黄石山是易守难攻之地,凭我们的兵力自然不可与敌力拼,只能凭借地势加固城防,然后坚守待援,除此之外别无他计。府使,您出身世家又久在行伍,城防若有不足之处,还请您不吝赐教!”

    原郡守赵宗道见此提议:“既然如此,那不如郭县监防守城南城西,白府使防守城北城东,我领所部临机策应,想必应该能撑上一时。”

    这提议虽然谈不上多么出众,但似乎也没太大的问题,因此金海府使白士霖随即下令:“我等身为朝鲜之臣,在朝鲜国土上自当全力坚守,但能否守住黄石山城,完全在于有无援军,立刻再派信使向朝廷请求援军,并且敦促朝廷放下颜面之争,立刻向明军求援。

    郭县监,还请你负起加固城防之重任,我们必须鼓舞城中的士气民心,号召百姓加入,与我等共同防守黄石山城,我也将为他们合理部署防务,此为我份内之事……无论如何,双方兵力悬殊,此战或只能寄希望于天命,愿上天垂怜。”众将领命。

    郭雄领其子向全城百姓号召:“乡亲们,倭寇即将追至黄石山城,朝廷大军也在救援的路上,但我们首先要守住这里,才能等到援军来解救我们!我们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只会让一个接一个的城池落入敌手,整个国家都会在逃跑中灭亡,而我们最终也会成为倭寇的刀下亡魂!

    老乡们,我郭雄在此立誓,一定会坚守到底,也请你们与我一起,加固城防,分配粮食。黄石山城占有地利,只要防守得当,必能撑住倭寇的进攻!待朝廷大军一到,便是向倭寇报仇雪恨的时刻!我们绝不能放弃!”

    经郭雄号召,黄石山城中的百姓群情激昂,立即跟随郭氏父子投入到了加固城防的建设之中。

    郭氏父子在加固工事时,郭雄长子郭履常问道:“父亲,这倭寇人多势众,黄石山城能否守住尚未可知,不知父亲您对金海府使了解多少?他是值得信任之人么?”

    郭雄道:“金海府使白士霖乃武官世家出身,观棋平日作为也称得上公正严明,将士们的希望和士气都寄托在金海府使的身上,我也愿听令行事。至于你,还未跟倭寇开战,怎能先垂头丧气?这样肯定守不住黄石山城,打起精神来!”

    郭履常仍对战事有所忧虑:“但倭寇的确极为强悍,我们也是因此才撤来黄石山城的。父亲,儿子并非畏敌怯战,只是根据实情来看,这城虽说易守难攻,但在倭寇数万大军面前只怕仍然无济于事。”

    郭雄立刻打断他的话,严厉训诫道:“万不可胡思乱想,有道是事在人为,自古以来以少胜多之战例多不胜数,为何别人能做到,偏是我们不能?你要专心迎战,不可心无旁骛。”

    郭履常再问:“那父亲说说,朝廷和明军的援救兵马何时会到?”

    郭雄答道:“这就不可知了,但我知道全罗道事关全局,黄石山城之后离全州也就不远了,全州有失则全罗道不保。既然要保全州,那么总归要拦住这一支倭寇,朝廷和明军一定会来救援。

    履常,你的刀法平时练得不错,此次正是展现武勇之良机,可不能只留着砍瓜切菜。履厚,你练得如何?”

    郭履厚道:“父亲,我每日都在练习,但还是有一些忐忑。这把刀一直等着能斩杀几个倭寇,但不知道孩儿能坚持到几时?孩儿胆怯了,近来心中一直不安,请父亲原谅。”

    郭雄见他说得坦诚,反而宽慰道:“你初上战场,平日里也只是练功而已,心有不安并非稀奇之事,人皆有之,不必过于在意。其实为父心中也很不安,可能还未走上几步就会被倭寇一枪打死,也可能会斩下几个倭寇头颅再死,又或许会击退倭寇,衣锦还乡……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不能逃避,你我父子怎么着也得砍下几个倭寇首级来为安阴的父老报仇,是吧?要坚定自己的信念,到了这一步,我们退无可退。”

    郭履厚问道:“听闻那倭寇皆手持鸟铳,威力惊人,中弹必死。若真是如此,我们岂不是还未能接近倭寇便会死于鸟铳之下?”

    郭雄便向其子传授经验:“这倒不必担心,我们是守城,而且居高临下,有城墙及防御工事掩护。当战之时,可先用弓箭还击,待倭寇登城时再与敌接战即可。

    倭寇鸟铳虽然精良,但于近战中毫无作用,不过你们要小心战斗时被城外的鸟铳击中,所以务必要时刻借助掩体战斗,切不可将全身轻易暴露在外。只要如此,那鸟铳也就很难伤到我们了。”郭履厚领命。

    八月十三,夜。日军已经抵达黄石山城外并连夜召开军议,毛利秀元道:“宇喜多秀家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在攻打南原了,那里有原先驻防的明军留下不少火器给朝鲜人,可能几日之内也不一定能攻得下。而这黄石山城没有明军来驻守过,大概也不会有太多强大的火器,因此我决定明日起就立刻发起进攻。如水大师,你认为如何?”

    黑田如水此时已经出家,因此毛利秀元称其为大师。黑田如水分析了一下军情,便向毛利秀元献计:“黄石山城占有地利,若是大军强攻,损失恐怕不小。虽然我军军势强大,但不仅要准备将来应对明军,就说当前若真是损失太大,这脸面上也会挂不住的。

    而此处的朝鲜守将,据我所知多为世勋名门,这些人大多平庸无能,贪生怕死。我建议,明日起将黄石山城三面合围,整队逐步迫近,两日内只防不攻,此乃威压。

    由于城中守兵情报不通,我等可同时放出消息,就说明军跨海来援,而我军也配合此策分出一部假意前去迎战,这为激起其他们坚守的希望。

    然后再广布旗帜以壮声势,到第三日时,可将沿途所抓获的近千名农夫一半作为百姓每日于阵中杀戮,另一半则装扮为战败的明军,将他们全部斩首,高挂头颅,震慑其心。

    如此一来,朝鲜守军必然胆寒惊惧,恰逢此时北路未围……军力悬殊之下,但有生路必生逃亡之心,那么朝鲜士气便将崩溃,对我们来说则将极大减少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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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儿子的小学明日起停课一周,将转入在家网课模式,暂时还不清楚是否会影响下周的更新进度,提前知会诸位读者,万一有所延误、减量,还请海涵。

第279章 平倭(卌四)巨变

    黑田如水的话说完,加藤清正却表示何必搞得如此麻烦,他还是坚持直接向黄石山城发起进攻。

    黑田如水深知加藤清正脾性,也知道他在丰臣秀吉面前的地位颇不一般,因此耐着性子解释道:“加藤,明军才是我们的大敌,在与明军决战之前应当尽量减少无意义的伤亡,这黄石山城并不值得我们付出太大的代价,不过三日而已,有什么不能等的?

    另外,我希望我们不要与左路争功,左右两路应合力进入忠清道,然后兵发汉阳。正因如此,我们这样布置也可以等等宇喜多秀家,双方好在全州会合。诸位如果没有异议,秀元殿下就请部署吧。”

    毛利秀元是毛利元就之孙,穗井田元清的长子,曾经一度成为堂兄毛利辉元的养子,不过在毛利辉元长子毛利秀就出生后自立,现在已经恢复辉元堂弟身份。此次他之所以接替毛利辉元成为毛利家出兵的统帅,原因是辉元病了。顺便提一句,小早川隆景前不久也已病死。

    正因为他不是毛利家的继承人,虽然因为毛利家出兵众多而成为一路总大将,但无论地位还是威望都不能和堂兄辉元相比,故在黑田如水面前是端不起什么架子来的,于是也就有了黑田如水如此直言“秀元殿下就请部署”这种近乎命令的说词。

    毛利秀元果然不敢反对,当然他本身也同意黑田如水的意见,因此立刻下令加藤清正围南城,锅岛直茂围西城,黑田长政围东城,另遣别动队于北埋伏待命。

    八月十四至十五两日,日军三面合围,将竹盾捆锁成栅,稳步向黄石山城迫近。日军面对朝鲜军弓箭只防不攻,并每日于阵中杀戮百姓,两日间金海府使白士霖屡次登城观察,虽对日军行径心有余悸,也对日军的部署略感诧异。

    赵宗道纳闷道:“此股倭寇兵力雄厚,为何要如此拖拖拉拉,直接向我们发起进攻才是常理呀,他们究竟有何企图?”

    白士霖也一直困惑于此,但忽然间却有所醒悟,对赵宗道答道:“近来有消息说明军自海上来援,我本以为这不过是流言而已,但如今看来却可能是真有其事,恐怕倭寇已分出一部前去阻击明军。

    明军素来强悍,想必倭寇也因此甚是顾忌,故在城外困而不攻,不敢轻举妄动。若果真如此,黄石山城可保无忧,我们也有机会杀敌立功了!来人,传令全城,明军来援,解围可期,但大伙不可懈怠,要随时待命应变。”赵宗道领命而去。

    日军两日来每日杀戮朝鲜百姓,安阴县监郭雄因此义愤填膺,屡次请令出城杀敌,赵宗道苦苦相拦:“郭县监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凭我们手头的力量,此时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真要这么做的话,黄石山城必会被倭寇轻易攻占!

    我们的弓箭也射不到那么远,这几日来对前阵的倭寇也造成了一些伤亡,百姓被屠杀我也很心痛,但绝不能因小失大。明军正来救援,府使也有交待,需待明军抵达之后再合力击败敌寇,到那时再报仇也不迟,请郭县监务必耐心等待。”

    郭雄却心急如焚,急不可耐:“这倭寇心狠手辣,全无怜悯之心,不思向我们进攻,却只在阵中屠杀百姓为乐,这是意图威慑我们!城中不少军民已因此深受煎熬……话说这明军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到达?消息传出来也有两日了,他们怎么这么慢?”

    赵宗道见郭雄情绪激动,连连安抚,好话说尽,过来好半晌之后郭雄才得以强行镇静下来。

    而在日军阵中,毛利秀元则正向黑田如水问道:“如今已过两日,我想黄石山城中应该已经有所畏惧,正如您所设想,朝鲜人对明军的依赖极强,当得知明军大败之时,不知将会何地失落!嗯,明军衣物是否已经准备好?”

    黑田如水轻轻颔首,道:“明军的鸳鸯战袍我们早已有所准备,但毕竟不多,这几日已经严令赶制,明日就可以让朝鲜人欣赏明军战败,被我们全部斩首的盛况,此举定能将他们的士气彻底击碎,而我们则趁夜猛攻,黄石山城必将土崩瓦解。”

    八月十六,依黑田如水之令,日军将所抓获千余朝鲜百姓一半较为精壮魁梧者装扮为明军,当众全数斩首,又将朝鲜百姓的头颅于阵中高挂示众。

    白士霖见“明军大败”,被斩首五六百之多,果然心下大骇,惧意横生,坚守之心完全动摇。不止是他,明军战败的消息迅速传遍黄石山城内,全城上下人心动荡,军心也随之大乱。

    当夜,黑田如水令全军趁夜发起总攻,白士霖领所部不战而逃,从北门狂奔而出,夺路而逃。

    黄石山城东门也被日军轻易攻入,郭氏父子所防守的南门及西门腹背受敌,城门很快陷落,日军涌入城中,郭雄及其子郭履常、郭履厚还有赵宗道等全部战死,城中剩余守兵皆被屠杀。

    而白士霖一行也没捞到好下场,冲出北门后也被日军别动队伏击,一场一边倒的战斗之后,朝鲜军大败溃散,日军向北追过山谷,白士霖所部死伤过半。

    很快全州那边收到了南原败报,全州守将金钟一感叹:“万没想到倭寇竟如此大规模出动。原本我军是各据险要,倭寇如此迅猛而又集中猛攻一处,看来我们对倭寇战力、战术之估计全都错了,形势已经万分危急。”

    副将急劝:“据报倭寇正在围攻黄石山城,但照末将估计,黄石山城陷落也必在几日之内,这全州为全罗道的核心,但我们只有两千余兵马,南原兵力比我们更多且有北境骑兵压阵都难撑五日,我们这两千弱旅又如何守住全州?还是赶快再向朝廷请求发兵救援吧。”

    金钟一道:“朝廷总兵力说是十余万,其实勉强能看的也不过数万,还都分守各处,如何能挡二十万贼兵?原本指望能坚持到明军来援,谁知三年过去,我军面对贼兵仍是不堪一击,如此则意味着分兵救援无异于自寻死路。

    事到如今,恐怕只能合兵一处,集中防御才是上策,否则只会被倭寇分别歼灭。至于全州……已是必然难保,所以我等要趁倭寇到来之前撤出全州,返回汉阳。”

    副将劝道:“将军还请三思,未得军令擅自撤出所守城池将被视为临阵脱逃,是会军法从事的,如此岂不冤枉?不如还是先向都元帅请令之后,再撤出全州为上策。”

    然而金钟一却厉声责问道:“倭寇进兵迅速,沿路守兵一触即溃,望风而逃,眼下倭寇朝发夕至,全州危在旦夕,我们孤立无援,若先向汉阳请令,待撤出命令传到,全州早已被倭寇所占,而我们也早已尽丧于倭寇之手。

    这般窝囊死法,对倭寇造不成任何有意义的损伤,于我国家大局有何益处?不如早早撤出,与汉阳合兵,既能为保卫汉阳出力,也能保住将士性命,不必在此地枉死。”

    副将跪地不起,抱住金钟一大腿连声劝道:“您虽为士卒们着想,只是末将担心回到汉阳后,领相和都元帅不会听您解释啊!

    将军,李福南如今生死未卜,若是战死沙场还能全家抚恤,若其单骑逃归,也可能还念其血战而从轻论罪。您此举却是未见敌寇、未得军令而先行撤离,只怕无论如何难逃一死,请您务必谨慎,末将愿快马加鞭前往汉阳请令,必在倭寇到达全州前赶回来向军门复命。”

    金钟一哪里肯听,他此刻只觉得多留一日都可能被倭寇围困,迟早都是一个死,不如先撤离全州,然后看看能否想办法联络朝廷之中的得力人士,来个花钱消灾,因此大喊道:“倭寇近在咫尺,任你如何疾驰往返,也断不可能赶在倭寇之前。为保全军将士性命,现在就必须立刻撤出全州!

    我之所虑正是大势所趋,之后朝廷也必有军令让各地守军撤回汉阳。至于领相和都元帅那里,我自会向他们二位解释,你不必多言,立刻传令全军,撤回汉阳!”

    全州百姓听说官军将要撤回汉阳,纷纷阻拦劝谏,苦求官军坚守全州。金钟一大怒,怒斥这些百姓根本不识大局,不知兵法,于是干脆传令全城,如有不想死于日军之手者便随他撤往汉阳,官军绝不会再坚守必将失陷的全州以便保存实力。

    全州的官吏百姓为保身家性命,最终也只得紧急收拾行囊细软,跟随金钟一撤出全州,一路由官军护送撤往汉阳。

    日军左右两路在分别攻克南原及黄石山后,果然同时向全州进发,十九日顺利占领全州空城。两路日军于全州会合后,先立刻向丰臣秀吉传报连环大捷,随后定下军计。

    日军由毛利秀元、加藤清正、黑田长政各领一军共四万人,太田一吉、竹中重利为监军,北上攻取公州;长宗我部元亲、锅岛直茂、吉川广家、池田秀氏、中川秀成划归左路,负责肃清忠清道及全罗道北部。

    这一次日军卷土重来,同壬辰年一样进展迅速,势如破竹,而且比壬辰年表现得更为残忍。日军遵照丰臣秀吉及前田利家之令,每到一处必屠杀乡民、割鼻代首作为打击朝鲜义兵的兵源基础,而工匠、儒生等则尽数收押,分批次押运回国。

    全州军议过后,仅仅数日之内,忠清道便大半为日军所轻易占领,朝鲜王京汉阳所在的京畿道已岌岌可危。

    南原、全州及全罗道、忠清道内各城的接连失守,使得朝鲜官军的防御部署几乎完全宣告失败。尤其是金钟一不战而撤出全州,等于将全罗道全部拱手让于日军,使得忠清道内各地纷纷献降,连迟滞日军攻势都未能做到,这给朝鲜朝廷带去的震撼不亚于地震。

    不过,如果站在高务实的角度而言,这金钟一的做法却是妙不可言,它大大加速了朝鲜崩溃的进程,让高务实的计划得以加速。

    不过此时高务实却一时顾不上朝鲜这些事了,因为朝廷内部出现了巨大的动荡,随之发生了内阁的剧烈变化。

    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当年漕军骚乱说起。自戚继光受勋成为海宁伯,率部分禁卫军南下威压之后,漕军动乱迅速平息,数名首恶被严惩,而绝大多数人几乎没受波及,依旧继续过去的漕军生活。

    然而看似平静的局面之下却有暗流涌动,东厂、锦衣卫派出得力人手,对于漕军骚乱一事的起因进行了追根溯源的查证,终于在吴逊(吴兑之子,京华宁波港负责人)的协助下查出一桩大案。

    该案的历史背景要说起来那可真是说来话长,长话短说便是江南海商集团早和日本各路水军有深深的勾结(注:前文曾较为详细的说过明朝沿海海盗的来历,其中真倭部分大部分就是所谓的日本“水军”,即各路海盗,他们后来基本都被丰臣秀吉收编。),大明开海之后这些人也没有完全和这些日本“水军”切割,而是继续想方设法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

    鉴于京华两洋舰队迅速崛起,这些买卖早已从打家劫舍、骚扰沿海转变成了相对单纯的走私贸易。除了为避税而走私各种正常货物之外,生铁、硝石乃至制造甲胄的铁片、皮革等物,江南海商也照卖不误。

    到了后来,由于京华对国内向其采购火炮、火枪一视同仁,江南海商还从京华手中购买了数量不少的轻重火器,而这些火器则有相当部分又被他们走私给了日本——无论是丰臣秀吉还是各路大名,大多数都从他们手中买过这些武器。

    此次日军卷土重来,大多数水军都装备了或多或少的火炮,总体数量已经远远超过高务实从朱应桢处所了解的数量(即京师勋贵们此前偷卖的那部分),就是从江南海商处获得。

    除此之外,漕军骚乱这件要查证的正事也同样与他们脱不开干系,那日南京漕粮被劫案之所以出现了倭寇,便是由他们将之化整为零偷运至松江府,然后再想办法给他们提供了船只来作案的。

    此事一出,由于事发松江,立刻牵连到了申时行和王锡爵。虽然证据显示申时行本人似乎不知此事,但他家在松江的一处庄园偏偏成了窝藏倭寇的一个落脚点。王锡爵就更麻烦了,虽然看起来同样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王锡爵指使了什么,但后来提供给倭寇的船只之中有一半都是出自他家的产业。

    出了如此大事,申时行和王锡爵都是心如死灰,两位阁老一日三上辞疏,数日之内两人加起来上了二十一道辞疏,最终同时获得朱批:“经年辅臣,治家不严,门风败坏,朕憾惜甚痛,皆准所请,着传驰遣归。”

    一日之内,心学派两大巨头同时落马,如此动荡岂是儿戏?不过“逝者已矣”,此事更重要的却是后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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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9章 平倭(卌五)全权[补欠大章]

    此次朝廷动荡发生之前,内阁的组成和排名是这样的:中极殿大学士申时行、建极殿大学士吴兑、文华殿大学士王家屏、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文渊阁大学士梁梦龙、东阁大学士高务实。

    按照这样的排名,申时行与王锡爵辞任归家之后,吴兑将成为首辅中极殿大学士,王家屏将成为次辅建极殿大学士,梁梦龙将由文渊阁大学士晋为文华殿大学士,高务实同样递补两位成为武英殿大学士,剩下的“两阁”大学士由新入阁大臣补全——当然不补也有可能,这得看皇帝怎么想。

    然而事情的发展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申时行与王锡爵辞任遣归的第二日晚间,按例大概率应该补位成为首辅的吴兑病逝。

    吴兑的病逝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突发状况,他的身体前两年就已经颇为不妙了,而且高务实知道在原历史上他病逝于1596年,也就是万历二十四年,能多拖了三年可能都是拜他高务实建立京华工匠学堂医学系所赐。

    首辅下台,次辅病逝,原本还在犹豫和烦恼的朱翊钧也感到局势微妙,次日一大早便有手谕下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令:王家屏递补中极殿大学士成为首辅,梁梦龙位晋建极殿大学士成为次辅,高务实递补为文华殿大学士。

    与此同时,朱翊钧要求内阁与九卿协调商议,准备廷议增补阁臣,不过朱翊钧只说增补,却没说明要增补几位。当然,在这种情况下内阁、九卿肯定会按照“满编”来提议增补,只不过这样一来需要提供的“候选人”就比较多了。

    入阁的候选人需要增加好些,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有些原本在入阁资历上排名靠后的大臣们此时也有希望争取一下“拜相”了!

    由于内阁人事变动影响太大,尤其是在候选对象相对紧张的情况下,无论是实学派、心学派还是多数时候持中立立场的旧理学派,此时都必须不遗余力地争取——或是争取入阁,或是争取在别人入阁之后留下的空位。

    不过朝廷方向的暗流涌动暂时需要放一放,先说朝鲜危局及大明内阁变动带去的影响。

    自从两道溃败,朝鲜军在日军的打击之下再次呈现出如壬辰年一般的全线大崩溃,各路官军、义军突然发现,无论他们如何拼凑,都无法在日军左右两路之间的任何一路形成兵力优势。

    原本战斗力便不如人,现在连形成局部兵力优势都做不到,那这仗自然也就没法打了,朝鲜各地皆是一片惨淡,犹如待宰的羔羊,面对凶恶的日军只能惊惶逃窜或是瑟瑟发抖。日军自然也知道朝鲜的情况,因此相应制定了下一阶段的进军计划。

    陆军方面,停驻在竹山一带的日军正在各自筹备进攻汉阳,右路军毛利秀元召集军议,首先听黑田如水谋划。

    黑田如水献计道:“据多日来物见番辛勤打探,汉阳兵力应在三万多、四万内,但汉阳之兵虽不勇锐,却有明军所遗大筒(火炮)之威,若然强攻汉阳,我们即便胜恐也是惨胜,损失或将不小。

    因此,我认为可由宇喜多秀家领左路绕过汉阳,直入平安道,向开城、平壤进军。如此一来朝鲜必担忧汉阳孤立,乃成瓮中之鳖,汉阳守军也会担忧后路被断、援军受阻,故而必会出兵截击,亦或干脆弃城而逃。

    无论是何种情况,只要汉阳守军出城,我右路便立刻猛攻汉阳,左路也回军迎敌。首尾不能香菇之下,汉阳朝军必生慌乱,前后皆难以顾忌周全,如此汉阳可破。

    当然,我们也要有最坏之打算,例如汉阳守军不知何故仍坚守不出,那便由左路完全占领平安道,我们右路则佯攻汉阳,实作围困,牵制该军。

    朝鲜兵力原就不足,这汉阳三四万大军被围,对朝鲜而言绝非等闲之事,久必生乱,届时我军再伺机破城,可谓易如反掌。”

    不愧是黑田如水,这番计较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堪称周密,众人果然如其所料,一个个赞许有加。

    正说话间,忽然传报有太阁丰臣秀吉的命令到达,严令全部征朝日军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必须一切从速,抓紧时间攻略朝鲜,任何军议决策都需按此行事,执行层面则是在得到军令之后一刻也不能迟缓,违者必受最严厉之追究。

    众将均是一脸惊愕,虽说兵法有兵贵神速之说,但战争绝非儿戏,哪有不问青红皂白一心求快的道理?太阁殿下征战一生,这些道理又岂能不明白?所以日军众将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丰臣秀吉为何会发布这样的命令。

    毛利秀元身为右路总大将,虽也对此难以理解,但他知道毛利家地位特殊,一边是明面上看来极受丰臣秀吉亲信和倚重,一边则是丰臣秀吉私底下对他们的各种防备与分化,当然还有掺沙子(如丰臣血脉的小早川秀秋继承小早川家)。如此一来,毛利秀元心中再怎么疑惑,也只好当即表态会按照命令行事。

    左路总大将宇喜多秀家也同样立刻表示遵命,不过他的情况与毛利秀元倒是不同。简单地说就是他父亲宇喜多直家死后,其母改嫁给了秀吉,再加上他早年就作为质子留在秀吉身边多年,因此就成了秀吉的养子。

    秀吉对他也可谓不薄,甚至将自己视为己出的养女豪姬嫁给了他。至此,身兼秀吉养子和女婿身份的秀家就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丰臣一门众。很长时间里,他在丰臣家中的地位仅次于秀吉本人、秀吉弟弟大纳言秀长和秀吉的外甥兼养子秀次。

    既然两路总大将都不敢违抗,日军自然立刻奉命行事,所有的准备、部署、行军都陡然加速,虽然这可能导致一些工作不够完备,但反过来也给朝鲜方面带来了更大的压力,让他们更加紧张起来,防备方面同样开始出现各种纰漏。

    不过,日军内部并非就没人怀疑,例如黑田长政事后便向其父黑田如水问道:“父亲大人,太阁殿下为何会忽然下达这样的命令?要说太阁殿下要求前线坚持作战,那倒不难理解,也是太阁殿下的一贯作风。

    可是,这种不问前线将领面临的现实情况而强行要求从速作战,这可并不像太阁殿下的作风啊,其中是否有诈?父亲大人,您对太阁殿下的了解远超在朝作战之诸君,您认为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田如水答道:“已经经过确认,这确实是太阁殿下发布的命令。大家都不知道太阁殿下为何会这样做,刚开始我也不知,但现在我倒是有些明白了。

    在秀次殿下死后,我曾觐见过太阁殿下,那时太阁殿下便已有疾在身,而且看起来精神状态也不甚好,当时我还劝太阁殿下多注意休养。

    再说此次出征,从人选上看便是有问题的。你看,奉行众除浅野长政外皆留守太阁身边,与前田利家一同处理政务;福岛正则、糟屋武则、片桐且元、平野长泰、还有大谷吉继、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也都留在国内,这恐怕是在为将来做准备。

    当然,现在小早川隆景殿下已经辞世,秀秋殿下在朝鲜遥继了小早川的领地,但他显然威望不足,难以出任五大老,故越后大名上杉景胜接替五大老一职,那么我猜测,小早川秀秋要么会被密令在朝鲜更多的建功立业,要么就应该会接到命令回国坐镇。

    无论如何,我认为太阁殿下此次突然下达加速进攻的命令,一定是病情恶化,甚至……恐有不测。

    太阁晚年最大的志向便是征服朝鲜、征服大明,做一个更胜信长公的真正天下人,因此到了如今,他才会一边命令征朝大军全力进攻,一边又让可靠有力之人留在国内,确保丰臣家的继承人能够顺利承袭。

    他这么做,一是仍然希望自己功勋超越前人,二是防止有人会趁主君年幼祸乱天下。太阁殿下此人最大的病根啊……就是不知道知足常乐,总想着什么都要。胸怀大志虽好,但终须实力可及,否则便是好高骛远,恐怕终不过是黄粱一梦。”

    黑田长政听完感慨道:“父亲大人所言极是。的确,比起攻占朝鲜及大唐,丰臣家的未来显然才最为重要。太阁殿下至此还要坚持再赌一把,可谓是豪赌之性不改,一旦事态发展不及预期,只怕……

    其实太阁殿下应该让前线转攻为守,先将局面稳住,等太阁本人转危为安,再对我们下达重新进攻的指示也不迟。

    当然,考虑到明军随时可能南下,我也担心真到那时,即便想再重新发起进攻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黑田如水点头称是,又道:“壬辰之战时明军之所以后来愿意与我军和谈,一则是他们当时刚刚打完蒙古,能调用的兵力颇为有限,当李如松本部遭受较重损失之时,便觉得再打下去于己不利;

    二则是朝鲜方面对明军的指挥心存不满,不仅配合得十分消极,甚至还总是裹挟明军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这样的仗换了谁去打都会觉得憋屈,那就干脆不打。

    大唐是朝鲜宗主,明军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不过这就反过来说明了一件事:只要这次明军再度南下,其一定不会再看朝鲜脸色行事。无论他们是否选择强迫朝鲜服从,总之明军都一定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行事了,而这就给我们带来了更大的危险。”

    黑田如水不愧是日本战国末期自竹中重治之后的最强谋士,其猜测无论是对日本的,还是对大明的,几乎全中!

    丰臣秀吉的确病重,也的确是一边想要确保丰臣家的统治,一边又不想放弃在朝鲜的“大好局面”,想要两手都抓。

    而明军方面也的确是因为高务实不肯再让他们受到朝鲜掣肘,所以才在近期的进军时间上一拖再拖,生生摆出一种隔岸观火、见死不救的架势,逼迫朝鲜让步。

    只是黑田如水也没料到高务实的胃口那么大,不仅是要求战争指挥的全权,甚至还要逼迫李昖内附,直接将朝鲜纳入大明治下!

    不过,即便高务实的一切计划都很妥当,可是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朝廷内部忽然爆了一颗惊天巨雷,时局的陡然变化逼得高务实也不得不做出一些微调,好在此前的部署基本也已经到位,这个微调应该不会严重影响大局。

    于是,在大明内阁爆雷的第三天,朝鲜王李昖再次求援,求援信中公开以“孝子”自称朝鲜,请求大明爸爸教训日本“贼子”、“逆子”。

    虽然这求援信还没有达到高务实所需的“自请内附”地步,但高务实现在却也等不得了,他必须在朝鲜战场创造一些实学派的功劳,让接下来的内阁增补更加有利于己方。

    于是就在当天,宋应昌、麻贵同时接到高务实的飞鸽传书,十万明军突然毫无征兆地出兵南下,当天便全部跨过了鸭绿江向平壤进发,并于数日后全军抵达。

    此时的平壤拥有明军十万出头,朝鲜官军反而只有一万两千,客强主弱的形势就连瞎子都看得分明。而这一次,大明平倭经略宋应昌也一改以往温文尔雅、十分“讲道理”的风格,变得格外强势。

    例如,宋应昌刚到平壤,便以“加强平壤防务”为由,下令朝鲜士绅百姓一体捐粮,并许以升官免役,还严令要求尽数上报朝鲜军械、粮草等各项战略物资明细。

    对此,还搞不清时局变化有多大的朝鲜两班极力反对,纷纷来到经略衙门指责宋应昌擅作主张。补充一句:前次他来朝鲜,驻地驻所叫做“经略行辕”,而这一次却不同,他是直接挂了牌匾叫做“经略衙门”——行辕和衙门,那可是大不相同的。

    面对朝鲜两班的指责,宋应昌板起脸来,冷然训斥道:“放肆!尔等竟敢对上国重臣横加指责!本部堂奉天子圣旨,经略朝鲜军务,朝鲜所有军兵、粮草、辎重情况本部堂自然应当无所不知!

    固防朝鲜为经略职责之所在,王爷已经给本部堂专断之权来保尔等之乡土,尔等却只知保全私财,全然不知国家兴亡,竟还在此振振有词、故作忠贞,委实令人不齿!

    所有人速速离去,严格执行本部堂法令,不然必当视作有辱上国,并以妨碍军务论罪,本经略不吝请出王命旗牌,将尔等就地正法!”

    此言一出,两班惊惧,这些人都是朝鲜的读书人,当然分辨得出宋应昌的说辞变化。例如这次宋应昌称呼朝鲜王李昖竟然是“王爷”而不是“朝鲜国王”、“朝鲜大王”、“朝鲜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把李昖的“朝鲜国王”头衔当做大明国内的王爵看待了!

    另外,宋应昌又说李昖“已经给本部堂专断之权”,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退出经略衙门后,朝鲜两班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便吵吵嚷嚷地立刻转道王宫,向朝鲜王李昖控诉。李昖也没料到宋应昌抵达平壤的第一天就闹出这么大的阵仗,不得已召集朝会,并请宋应昌出席。

    李昖问道:“宋经略,是否是现在军粮不足才需要捐粮?有不少人来向寡人声讨经略,但寡人不知细情,还请宋经略能如实相告。”

    宋应昌平静地道:“殿下,本部堂奉天子圣旨,以平倭经略身份负责朝鲜军务,自然要对朝鲜防务负完全之责。正因如此,本部堂必须对朝鲜所有的军械、粮草、兵力等了如指掌方能统筹调度,部署御敌。

    眼下我大明出兵十万,但朝鲜官军很大一部分要么崩溃、要么失联,剩余尚在掌握的不过数万。日军原驻釜山数万,此番又调十四万来犯,因此若论双方兵力,恐怕仍是敌众我寡。

    倭寇兵力雄厚,下三道已为其所占据,我方援军方至平壤,而军需粮草尚未完全抵达,因此很难赶往汉阳一线阻敌,必须在平壤做长期战争之准备。如此一来,当前的军粮是不足以支撑的。

    倭寇现在正进逼汉阳,我兵部(大明)职方司做过详细推演,认为朝鲜目前不可能守住汉阳,故兵部知会本部堂,当前的首要目标是确保平壤万无一失。为保平壤万无一失,更需有足够的粮食来保障军、民供应,所以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说,征收捐粮都已势在必行。”

    左议政金应南问道:“既便如此,为何士绅与百姓皆一体捐粮,但却只有百姓得以升官免役?更何况升官免役兹事体大,若然如此行事,战乱过后朝廷势必混乱。

    另外,两班士绅本对朝廷多有贡献,也为支持改革牺牲许多,都做出了应有的奉献……殿下,臣只怕将来或会引发祸事。”金应南说完,两班纷纷附和。

    宋应昌则冷然看了金应南一眼,厉声责问道:“左相此言实为混淆是非!据我所知,朝鲜士绅原本便享有特权,族中家中之存粮远非寻常百姓人家可比,现在却来跟百姓争升官免役,简直是笑话。

    升官免役能在国难之中聚拢民心,民心不散则家国不亡。你们一个个也算饱读诗书,难道会不知这其中的道理?我看并非不知道理,而是平日倚仗权势、作威作福惯了,早已忘记了我中原先贤和你们自家祖宗的训诫!”

    伊斗寿突然附议宋应昌,道:“经略所言言之有理,国难之时就该聚集全部力量,这样才能克服。两班、儒生、百姓都是国家之基石,捐粮理所应当。至于升官免役,在这之前无论是奖赏义兵,还是领相所做出的的改革政令其实都有涉及,我认为只要坚持下去,定有能激励民心之效。”

    李德馨也随即附议,道:“殿下,臣也赞同宋经略所言。臣还以为,也应分定各自的捐粮数目。例如百姓各家存粮不一,与两班相比更是天壤之别,不可一概而征,否则反而会有逼反百姓之隐患。臣等愿作表率,捐粮共赴国难。”

    伊斗寿毕竟是一党领袖,他一开口,再加上李德馨一附和,顿时有更多人响应起来。如右议政李元翼等,也领部分官员共同向朝鲜王请命。

    李昖稍加思索,他作为最不愿意得罪大明之人,故很快也表态同意。

    宋应昌趁热打铁,又道:“殿下,本部堂有几个疑问想请教殿下:本部堂奉天子圣旨负责朝鲜军务,那么朝鲜是否也尊天子旨意而行事?殿下曾许诺本部堂全权处置防务事宜,殿下此令朝鲜群臣是否会一律听从?”

    李昖哪敢说不,当即回答说自然如此。

    宋应昌微微颔首,又接着说道:“那么本部堂对朝鲜防务的处置就请朝鲜方面不要再有什么异议!另外,在本部堂发布上述命令之后,不少官吏阳奉阴违,更有甚者公然违抗。

    这些匿藏、违反、虚报、怠慢,不仅给本部堂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也是为一己私利而置朝鲜及我明军安危于不顾……本部堂已拟出弹劾名单,任何一人都需论罪法办,还请殿下过目!”

    宋应昌这一言真是震惊朝堂,而且他这么做显然是步步紧逼,连李昖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领议政柳成龙见宋应昌威势太甚,急忙出言劝阻:“经略此举是否有些过于冲动,部分朝臣官吏不明事理或是有的,但毕竟如今已有殿下明令,何必大动干戈、再论大罪?”

    宋应昌面色沉肃,缓缓道:“领相此言差矣,平壤是朝鲜三京中目前唯一能够有机会确保的,其安危事关重大,我才如此倾尽全力。须知严明法度方能上下一心,方能战胜倭寇……另外,恕我直言,此事本也无须殿下做主,本部堂自会向天子上疏,请皇上圣断。”

    全场肃静,落针可闻,但宋应昌的话还没说完,他继续道:“我宋应昌并非专权独断之人,他们这些人眼下也不会有杀头之罪,此番只是略加薄惩,但若再犯……杀之何惜!

    反之,无论此前是否有罪,只要今后助本部堂巩固平壤,抵御倭寇,事后本部堂也会上疏为诸位请功论赏。相比眼下所失,他日所得何止十倍?此乃本部堂肺腑之言,为保朝鲜安危,还请诸位看明利害,助我一臂之力。”

    十万大军就在平壤,朝鲜两班再如何不满又能怎样?宋应昌话说到这般地步,若是再要反对,那后果可就谁也不敢预料了,于是柳成龙也不再坚持异议。

    既然无人敢再反对,朝鲜王李昖当即下令,明确凡宋应昌所需即如同王令,如有违抗懈怠即军法从事,其余人也不得求情,否则与犯者同罪。朝鲜群臣不敢再说,只能战战兢兢表示领命。

    出宫后,柳成龙单独拉住宋应昌,感慨万千地道:“宋经略此番雷厉风行,我甚……欣慰,经台能为朝鲜如此竭心尽力,令我感佩。实不相瞒,我此前一直担忧平壤安危,生怕再有意外使国内动荡。

    方才经台所言如能付诸实施,想必定能让朝鲜军民振奋。只是经台不时便以天子施压,王上及两班难免心生怨怼,还请经台您能……”

    宋应昌抬手示意柳成龙不必再言:“领相之意我已尽知,多谢领相提醒。接下来,为加固朝鲜防务以及募粮募兵之事,还请领相能倾力协助。详细龟裂部署也请领相移步经略衙门共议。”柳成龙见状,也只好口称遵命。

    至此,在宋应昌的筹划下,平壤百姓及士绅纷纷捐粮,以柳成龙为首的官员划定捐粮明细,以确保捐粮之中没有百姓再遭剥削。

    宋应昌发动军民于平壤城外修筑五条防线,安置流民募入军中,严加训练,固全守备,有误者当场查办。柳成龙也令下属每日三遍巡查,配合宋应昌督导防务及募粮练兵之事,因此民心趋稳,不再如此前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朝鲜两班虽不情愿,但如今的态势是明军十万天兵“拱卫平壤”,他们一则慑于宋应昌威势过甚,二则期待宋应昌兑现承诺,因而也只好放弃幻想,唯命是从。

    在宋应昌和柳成龙的协作下,平壤人心安定,防务大有起色,也算是为麻贵进一步的军事行动免除了后顾之忧。

    当然真正说起来,宋应昌这些举动是一石二鸟之计,一边是真为接下来的军事行动打好基础,一边则是为了高务实的计划做配合,而在这个配合之中,他也重新树立了人设。

    高务实现在正需要宋应昌的这个新人设,因为在内阁接下来的调整之后,兵部也会有调整,高务实打算让周咏入阁做个“举手阁老”,而宋应昌则需要回朝接任兵部尚书。

    力压朝鲜满朝,为大明拿到全权,甚至还将朝鲜朝廷彻底控制在手——有这个功劳在,高务实将宋应昌送上兵部尚书可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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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封控在家负责帮在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搞定上网课相关的事,还要监督他做作业什么的,昨天白天没来得及码字。到了晚上又莫名其妙断网到了据说10点,那时候我因为没事做已经先眯了,11点多才醒来,想着提前报备过这一周可能都不稳定,干脆就休息了。

    今天早上起来收到短信,说本小区网络已经升级,无须上门检修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啥情况,可能网络供应商趁这机会办事比较快吧。

    今天7K,算是补了大部分昨天的欠,加上此前还欠1K,目前共欠2K,但从明天起连续三天都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上网课,非常怀疑能不能按时、稳定的更新,很可能还会有意外……这对我而言实在属于“不可抗力”,只能请诸位读者海涵。解除封控之后如有欠账都会逐日补齐,鞠躬致歉。

第279章 平倭(卌六)新内阁尘埃落定

    根据皇帝要求,吏部文选司提交了本次内阁增补的候选名单。由于本次内阁缺位三人,名单共列候选人六名,名单呈上御案之后,朱翊钧下旨令大小九卿廷议。

    这六位候选人分别是:吏部尚书陈于陛,南京吏部尚书赵志皋,礼部尚书于慎行,南京礼部尚书沈一贯,兵部尚书周咏以及礼部左侍郎朱赓。

    不过在廷议尚未举行之时,吏部尚书陈于陛便连上三疏请辞。他请辞的理由比较有意思,说因为自己是时任文选司郎中登科时的房师,故其入阁推荐不能成立,自己作为老师必须回避,否则自己不但不会接受推举,甚至还要辞官以示清白。

    和以往的程序流程一样,第一次和第二次上疏都被朱翊钧驳回了,理由分别是“内举不避亲”和“朕与卿君臣相得”,但陈于陛依旧坚持上了第三道请辞疏文,皇帝只好同意他不参加这次入阁廷议。

    如此一来,原本文选司打算再增一名候选人,但朱翊钧否决了,要求他们不要拖拉,就在剩下五名候选人中挑选,赶紧廷议为重。

    事实上朱翊钧的确不希望拖拖拉拉,甚至他觉得内阁根本不需要六位辅臣。按照他这些年的感悟来看,真正办事得力的辅臣只要有一两名就够了,了不起三名,再多的话反而容易让内阁陷入争分。

    不过这一次考虑到战事缘故,朱翊钧认为保持稳定更重要,便没有坚持“精简内阁”,只是要求快些廷议,把内阁补齐再说。

    廷议之前,朱翊钧特意把高务实召入宫中,打的幌子是询问高务实对朝鲜战事准备的钱粮物资是否充裕、是否还需要有所措置等,实际上自然是要提前问一问高务实对接下来内阁的组成有何看法。

    朱翊钧心里很清楚,王家屏性格过于耿直,同时他又没什么政治势力,他做这个首辅十有八九会做成当年李春芳那个模样。

    当然,王家屏的性格和李春芳几乎相反,可那没有太大的意义。李春芳因为性格柔懦而把首辅做得还不如次辅说话管用;王家屏倒是有性格,可惜光有性格没有势力,说话也一样没人听。

    总的来说,朱翊钧已经预料到王家屏这个首辅肯定镇不住场子,实权会往下挪动到后面的辅臣手中。

    后面的辅臣是谁?梁梦龙。首先梁梦龙是实学派的人,虽然名义上的地位一直比高务实更高一些,但实情大家都清楚,本质上还是高务实说了算,梁梦龙在大政方针上绝不可能和高务实唱反调。

    其次,也是更关键的一点,梁梦龙已经七十岁了,年初就在上辞疏,只是皇帝见他身体不错,而且年初刚刚计划今年要再次对朝鲜的日军用兵,梁梦龙作为分管兵部的辅臣不适合立刻辞任,因此被留了。

    之后就是这次内阁大地震,一下子走了三名阁老,梁梦龙就更走不成了,至少也得等到明年再说。但不论今年明年,梁梦龙肯定会请辞,这一点朱翊钧已经通过高务实知道了内幕,应该无可挽回。

    那也就是说,梁梦龙本来就是高务实的铁杆盟友,而且最迟明年会辞任,现在自然就只能算个过渡人物,或者说是个勉为其难站好最后一班岗的老臣,不可能指望他会去挑大梁。

    如此一来,高务实就在事实上成了皇帝心中的首辅,真有什么大事恐怕也只有他能决断——包括敢于决断和决断之后有能力执行两个层面。

    高务实知道,在政治格局方面现在皇帝打算求稳,所以在内阁中的心学派占比问题上高务实没有落井下石,仍然给出两个名额。在实学派方面,高务实也只提出让周咏入阁补齐。

    心学派和实学派二比一,这就是高务实给出的答案,朱翊钧对此非常满意,盛赞高务实的大局观一如既往的好。同时为了嘉奖这种不给领导找麻烦的优秀表现,朱翊钧又问高务实有没有其他要求,高务实于是提出让宋应昌回朝接任兵部尚书。

    朱翊钧大为吃惊,问道:“宋应昌现在回朝接任大司马,那朝鲜战事怎么办?”

    “臣请亲往。”高务实平静地道:“朝鲜布局已成,现在需要一名重臣前往,以便接下来能够顺利将之纳入大明。”

    朱翊钧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略有犹豫地道:“朝鲜毕竟是太祖所定的不征之国,若是这般趁人之危而纳入版图,将来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高务实简单地答道:“正因有此顾虑,臣才欲亲往。”

    朱翊钧再次思索片刻,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首先要名正言顺,也就是说必须先由朝鲜王李昖三奏,坚持题请内附,然后皇上再准。如此可以在大义名分上站稳脚跟,免去将来朝鲜有人打着李朝旗号煽动民众之患。

    其次要以力挽狂澜于既倒之势救朝鲜于将覆,然后一举击败日军,威凌天下。如此既可以争取朝鲜民心士心,又可以示之以威,让居心叵测之人不敢轻举妄动。

    再次则是掌控舆情,要在今后数代之间都在朝鲜强化一种思想,即朝鲜被纳入大明是朝鲜最为光明之前途,要让朝鲜人人认可‘宁为天朝犬,不做番邦人’之理念——陛下,对于这种思想,西洋人有一个专门的说法,叫做‘皈依者狂热’,改天臣可以详细为陛下说明。

    最后一点则是同化,这一条和‘皈依者狂热’可以一并施展。好在朝鲜原有科举,且也历代习我儒家经典,此事办起来相对容易。另外,臣这六首状元的身份在那时也正好能派上一些用场。”

    朱翊钧听完果然很满意,整个人放松了不少,但也还有一点点忧虑,问道:“可眼下内阁变动如此巨大,此时你若去了朝鲜,内阁怎么办,朝廷怎么办?”

    高务实安慰道:“陛下放心,对南公(王家屏)、鸣泉公(梁梦龙)在当前朝廷几项大政上观点一致,有他二位齐心协力,朝廷大政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至于其他一些细节事务,通过飞鸽传书联系朝鲜只需两日罢了,臣也来得及题请。”

    话说到这个份上,朱翊钧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笑道:“那好吧,既然你都有安排,我也就省事了。不过,以你的身份去朝鲜,又要办如此重大的事情,这经略一职似乎有些不够郑重……”

    高务实稍稍一怔,摇头道:“臣倒觉得这些虚名无关紧要,没必要为了某一件事另外想些新的名义出来,再说那样的话也会让朝鲜人提前有所警惕,反而不美……就叫平倭经略挺好的。”

    朱翊钧想想也有道理,便依言答应下来。其实他本意是希望给高务实另外安一个名头,好体现出自己这个皇帝对他的重视,不过既然高务实本人觉得无所谓,那就按他的想法来吧。

    朱翊钧心里也知道,名头这种东西设立太多的确不算好事,哪怕只是临时的事职——巡抚、总督以前可不都是临时事职么?若是现在在经略之上再设事职,万一将来经略也变成常职了呢?这经略可是能统管数省、数镇军政全权的啊。

    “顶层密议”结束,后续的廷议也就变得简单了,最终经过大小九卿廷议推举以及朱翊钧朱批准允,新的内阁班子顺利产生如下:

    中极殿大学士王家屏、建极殿大学士梁梦龙、文华殿大学士高务实、武英殿大学士赵志皋、文渊阁大学士沈一贯、东阁大学士周咏。

    同时,皇帝下旨同意东阁大学士周咏辞去兵部尚书职务,升调兵部左侍郎、平倭经略宋应昌回朝出任兵部尚书。

    文华殿大学士高务实兼任平倭经略,并重新划分平倭经略执掌辖区及责任:北直隶、南直隶、山东、辽东、朝鲜等地军务皆在其职权之内,另在兼掌辽东、朝鲜一应政务。

    在此之外,除正常的王命旗牌,另赐高务实尚方剑一柄,其权为辖区内大明二品文臣以下、朝鲜国王以下,凡不用命者皆准先斩后奏。

    什么叫天子威加海内?什么叫宗藩大小之别?这就是了。

    朕派的钦差就明说是来经略你国的,他的权力嘛其实也不大,军政一把抓,另外除了你这位国王之外,他想杀谁就可以先杀了再说。至于你要是对此有什么不满……别急嘛,你先忍耐一下,等将来朕有空了,你就可以来和朕说说。

    圣旨下达,尘埃落定,无论此前有多少暗流涌动,至此也就告一段落。不过有心人却注意到,此次的内阁组成还是有些问题的,尤其是年龄层面和性格层面。

    先说原本在阁的三位:首辅王家屏时年六十一岁,这个还算好;次辅梁梦龙时年七十,辞疏都上了十几道,最迟明年肯定会致仕;文华殿大学士高务实时年三十五岁,年轻得吓人,几乎可以肯定在将来必成首辅。[注:以上及以下都为虚岁。]

    再说新晋入阁的三位:武英殿大学士赵志皋时年七十五岁,比梁梦龙还老,他此前是南京吏部尚书,换句话说就是已经退居二线的老干部身份了。

    结果由于申时行和王锡爵的突然倒台,心学派内部一时找不到人上来接任,只好把这位老臣推出来顶包,也不知是喜是悲。

    赵志皋的性格基本可以类比李春芳,原历史中鞑清编纂明史时,主笔张廷玉就评价他说:“志皋为首辅,年七十余,耄矣,柔而懦,为朝士所轻,诟谇四起”。也就说赵志皋当首辅的时候已经又老又病,软弱得毫无首辅之威,被满朝上下轻视,批评他的人能从北京排到南京。

    要知道,原历史上赵志皋第一次做首辅是在万历十九年秋,也就是1591年,不过那次算是暂代,不提也罢;第二次是真正做首辅,是万历二十二年,也就是1594年。

    然而今年已经是万历二十五年了,也就是1597年,所以赵志皋比张廷玉评价中的年岁还更老了……这么一位慈祥老大爷进内阁能干嘛?大抵也就是充数而已。

    文渊阁大学士沈一贯今年六十七岁,离正常致仕也只差三年。不过沈一贯的问题主要倒不在年龄,而是他的为人有些问题,口碑一直不太行。

    在心学派中,他是最喜欢植党的,远甚于申时行、王锡爵之辈。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要追述的事情太多了,这里不做展开。

    如果简单来说,那就是申时行和王锡爵他们这些人至少要脸,甚至是相当要脸,而沈一贯不同,他的基本特点居然是老子偏不要脸——这在心学派中当真极其少见,毕竟心学可是所谓道德实学啊。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沈一贯是这样的口碑,心学派这次为何还能把他推出来?真就无人可用到了这种程度吗?是,也不是。

    沈一贯口碑虽然糟糕,但他植党的能力是真的不差,原历史上他就在口碑拉胯的情况下还生生搞出了浙党。

    眼下心学派被实学派打得抬不起头,现在先顶上去一个只能挂名、基本不可能做事的赵志皋,剩下一个名额怎么着也得有些手段才行,不然心学派怕不是要散伙。

    于是就没办法了,心学派只能矮子里选将军,先让沈一贯上去顶一顶——起码他应该能确保心学派的基本盘不丢。至于将来……当前都要不保了,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

    最后是东阁大学士周咏,他时年六十五岁,说年轻肯定不至于,但好歹也能干几年,算是不好不坏。

    不过他的问题和赵志皋类似,虽然他看起来并不老态龙钟,但性格……反正高务实说啥就是啥,明摆着就是个应声虫。

    或许在周咏本人看来这一切都很正常,毕竟他原本连入阁的资格都不具备,现在居然能在高务实的力挺下入阁,这本身就是巨大的惊喜了,这辈子还求什么?那当然要一切以高务实马首是瞻啊!做人嘛,得讲良心不是?

    如此一看,这次内阁就很玄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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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差点码不完。

第279章 平倭(卌七)勋贵们说:跟了!

    内阁增补事毕次日,文华殿大学士、户部尚书兼平倭经略、南宁候高务实启程前往朝鲜,并且头一次以官方身份在北中国海域范围内由海路行进——以前不是没有机会,但皇帝担心海路不安全,一直不肯他因公事而走海路。

    这一次之所以皇帝同意,原因倒也不是什么朝鲜危在旦夕,急需高务实前去存亡继绝,而是高务实要从天津港出发,先去山东誓师,继而率领援朝水师大举东进朝鲜。

    近些年来,但凡高务实亲自领兵出征,总有一个其他人万不可及的优势,那就是他本人身兼的户部尚书一职从不曾卸任,故而在军费开支方面没人能卡他一手,这钱要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最后朝廷财政没出问题就行。

    这次出兵援朝可不比上次,上次那是朝廷开藩禁的尾声,又刚打完蒙古,财政方面还是有些拮据的。当时能够坚持出兵,很大程度上都依赖于前面十多年的积攒和高务实通过明联储的钞能力顶过去,各种手段用尽也得控制出兵规模。

    这一次就不同了,陆师出动十万,虽然远不及对察哈尔一战,可这里的问题不在于银子,而在于兵力布防范围扩大,是兵力不足而非财力不足。

    反过来再看水师,那就真是太爽了,不仅大明水师主力齐聚莱州,而且既然是高务实亲自出马,他自家的北洋舰队怎么可能不动?不说倾巢而出吧,那也是出动了将近半数。

    北洋舰队出动半数已经够吓人了,但这还不算完——盟主出马,兄弟们不说亲自跟上,家里的船队总得拿出主力随征不是?于是一听说高务实要带水师援朝,京中靖难系勋贵立刻由三大国公前头,二十余位侯爷、伯爷联袂而至,二话不说纷纷慷慨提供支持。

    有多支持?按照朱应桢代表全体海贸同盟成员的表态来说就是:“侯爷凡有所需,全盟资源尽请调配”。

    这话自然可以看做场面话,但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既然做了表态,那也不是轻易便能食言而肥的,意味着他们的确敢于做出这种程度的支持。

    道理嘛也不复杂,既然高务实亲自出马,那这场仗至少在海上不可能失败——南北两洋舰队是什么实力,除了高务实自己就属他们最清楚,打个日本水军能有什么意外?知道双方实力差距是多少倍吗?

    日本侵略朝鲜必须依靠海运维持前线补给,一旦海上大败,这场仗还有什么悬念?所以此战到了这一步,在他们眼里就是必胜无疑了,失败的风险已经低得没法再低,该考虑的其实是收益出在哪儿,值不值得下重注。

    收益在哪?

    京华在朝鲜拿下矿山的事他们早已知晓,而众勋贵通过分析高务实以往的做派发现:只有在大明直接控制或京华直接控制的地区,京华才会自行前往开矿,反之则只会采取与当地领袖合作的方式进行。

    举例说明这种合作:出产于土默特盐湖中的口碱就是高务实与把汉那吉合作垄断的,把汉那吉负责主要生产,并由京华负责在当地建设工场进行简单提纯,而后在大明境内及土默特、鄂尔多斯以外的分销则全由京华负责。

    土默特与大明、与京华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何等程度了,京华都没有在土默特境内搞过“独资企业”,那么眼下京华居然在朝鲜干起了独资矿场,这说明什么?说明在高务实眼里,朝鲜哪怕现在还不是、将来也一定是会被大明或者京华实控的。

    什么叫实控?那至少也得是驻军并把持朝政啊!

    通过一处被很多人忽略的蛛丝马迹,打仗虽然不太行但赚钱越来越擅长的勋贵们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朝鲜马上就会成为一块任由切分的肥肉,谁最先进去抢占某类生意的份额,将来就可能是朝鲜市场中某类生意的霸主!

    考虑到现在朝鲜被日本人打得稀烂,战后重建肯定是接下去数十年的大事,这其中对于来自大明的商业巨头们而言,有多少机会不言而喻,谁肯错过?

    除此之外,勋贵们还隐隐觉得高务实恐怕不会满足于只拿下区区一个朝鲜,他搞不好还会对日本本土有所考虑,那可就是更大的商机了!毕竟朝鲜虽然看起来比日本也没小多少,但其实日本的人口可比朝鲜多了不少,人口就是市场啊!

    不过高务实可能对日本动手这个猜测,在海贸同盟内部也是有争议的,一些人认为他不会这么做,一些人则认为他肯定会这么做。

    认为他不会这么做的人主要从两点考虑:其一,日本名列不征之国,朝廷不会同意出兵日本;其二,日本水军虽然好欺负,但日本还有规模庞大的陆军,就算朝廷同意出兵,目前来看也拿不出足够灭国的兵力投送到日本本土作战,既然打不下,那应该就会干脆不打。

    认为他会这么做的人则有不同看法:首先从太祖定义“不征之国”的适用范围来看,主动挑衅并实际出兵侵犯朝鲜的日本,在最终和明军发生大规模交战之后就不再适用“不征之国”的概念了。

    为什么这样说,那就要搬出太祖皇帝的金口玉言了:“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不为中国患者,不可辄自兴兵。

    古人有言:地广非久安之计,民劳乃易乱之源。如隋炀帝妄兴师旅,征讨琉球,杀害夷人,焚其宫室,俘虏男女数千人,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徒慕虚名,自弊中土,载诸史册,为后世讥。

    朕以诸蛮夷小国,阻山越海,僻在一隅,彼不为中国患者,朕决不伐之,惟西北胡戎(指漠北蒙古)世为中国患,不可不谨备之耳。卿等当记所言,知朕此意。”

    瞧瞧,太祖的确列了不征之国,但他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不为中国患”,那万一要是偏偏就“患”了呢?太祖这番话的头一句就说清楚了:“海外蛮夷之国有为患于中国者,不可不讨。”

    都已经明确“不可不讨”了,怎么还能说是太祖圣训阻碍了出兵?万无此理啊。

    既然名义问题解决了,那就可以接下来分析分析实际情况。诚然,日本陆军的兵力的确称得上庞大,在这一点上,海贸同盟是有了解的:朝战之前的日本有约五十万常备军,接近大明一半之多,着实可谓兵力充足。

    但是如果只看到这处却远远不够,因为朝战本身改变了日本的军事力量。

    为了征朝,丰臣秀吉在第一波进攻中就将自己手里的嫡系精锐尽出,包括近畿、中国、四国和九州地区的盟友及部下总共分为九大军团,光是这些参与了一线作战的总兵力就约为十五万人。

    这十五万大军成色如何?勋贵们打仗虽然不行,但长期掌管军籍,搞统计反倒擅长,很快就整理出个子丑寅卯来。

    一个个来说:第一军团一万八千人,军团长是小西行长,虽然是商人出身,但作战凶狠,且经常和朝鲜打交道。

    作为九州肥后大名,他还统帅包括宗义智、松浦镇信和有马晴信,这些大名们也基本都是在北九州混战中存活下来的实力大名。因此,小西行长本部是丰臣嫡系精锐,所领各部大名也都颇为精锐。

    第二军团两万两千人,军团长加藤清正,号称鬼加藤,是丰臣秀吉养子之一,也是贱岳七本枪中的佼佼者。此人为人残暴,作战凶狠,作为肥后大名,带领从龙造寺家出来的家臣锅岛直茂组成的第二军团,与小西的第一军团组成入朝日军的先锋部队,一直打到了大明势力范围内的图们江区域,甚至和女真部族交战,双方互有胜负。

    也就是说,加藤清正第二军团和小西行长第一军团一样,核心是丰臣嫡系,外围是常年征战的九州百战之兵。

    第三军团一万两千人,军团长是黑田长政,虽然此人在原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坑爹,但黑田第三军团中不乏善战的名将。

    比如大友义统和毛利吉成,前者是大友家家督,手下皆是北九州精兵,当初在九州除了打不过岛津,压一压其余各家问题不大;后者是丰臣秀吉嫡系,其子毛利胜永更是后来大阪七将星之一。总的来说,第三军团虽然主将本人不太行,但军队战斗力并不弱。

    第四军团一万四千五百人,军团长岛津义弘。作为从战国中期一直打到末期的大名,岛津义弘应该是几个军团长中战斗经验最丰富的,之前也有过介绍,这里就不多说了。

    不过因为岛津家的双元体制,其手下速来以善战和无畏而闻名的萨摩精兵其实带去朝鲜的很少,但也由此导致他麾下这些军队大半不是丰臣嫡系就是丰臣仆从军,显然也不能算弱。

    第五军团两万五千人,军团长福岛正则,福岛是贱岳七本枪之首,甚至还位在加藤清正之前,同为丰臣秀吉养子之一。

    因为福岛正则的领军能力很强,因此丰臣秀吉将嫡系军团中人数最多的第五军团充当预备队,并将蜂须贺家政和长宗我部元亲两部精兵都加强给了第五军团。换句话说,第五军团本来是准备当救火队用的,强不强也就不必多说了。

    第六军团一万五千人,军团长小早川隆景,手下还有小早川秀包和号称“西国无双”的立花宗茂。小早川隆景手下这支军队整体实力相对弱一点,但立花宗茂作用很大,他的加入明显提升了第六军团的总体战力。

    也正因为立花宗茂所部甚强,因此碧蹄馆之战时小早川隆景才让他做攻坚主力——结果最后损失也最大。

    第七军团三万人,军团长毛利辉元,该军团是清一色的毛利军队,山阴山阳地区的毛利军队有多猛,可以问问当年的大内和尼子两家。

    该地区素来盛产强兵,甚至后来日本的“钢军”第五师团,也是从该地区的广岛出来的——广岛后来吃蘑菇弹搞不好也有这个原因。

    不过毛利辉元来朝鲜主要是想捞好处,并不太乐意打硬仗,以至于第七军团空有实力,战绩却一般,然而反过来的好处则是受损也就不算特别大。

    第八军团一万人,军团长宇喜多秀家兼任总大将,该军团主要出自宇喜多直家带出来的老兵,但由于秀家的身份特殊,所以也是丰臣嫡系,无论训练还是装备都很好,也打过很多仗,同样是精锐。

    前文有述,由于宇喜多秀家希望自己也亲自立下战功,所以打了至少两次硬仗,第八军团损失也不小。

    第九军团一万一千人,军团长丰臣秀胜,这个军团有些特殊,因为它还是代表丰臣秀吉的本阵,所以征朝之战中其实很少上战场,但作为跟随丰臣秀吉起家的亲卫军,显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最后损失也相对较小。

    勋贵们对照各种战报和海贸同盟搜集到的情报进行汇总比对,惊讶的发现这十五万大军在前次作战中前后损失高达至少六、七万!

    刚才已经分析了,这第一次作战时的十五万大军可是丰臣政权能拿出来的最精锐武力,一下子完全损失四成左右,说一句伤筋动骨不算夸张吧?

    然而这还不算完,此番丰臣秀吉居然又增调了十四万大军来朝,加上原驻釜山的守军,总兵力继续维持在二十万以上。

    勋贵们立刻开始假设:如果这二十万大军几乎全部折在朝鲜,丰臣家的所谓统治还有根基吗?恐怕没了。

    于是,这些认为高务实将对日本用兵的勋贵们因此坚持认为:只要丰臣家这二十万嫡系和可信赖的军力丢在朝鲜,那么日本中、西部地区的军事力量至少要折损七八成。

    考虑到岛津家实际上是听命于高务实的,那么甚至可以认为整个九州地区届时只要岛津家宣布改旗易帜,恐怕就是传檄而定的局面。而近畿的丰臣残余、山阴山阳的毛利在受到巨大损失之后,还能够有多强的抵抗力?

    这么看起来,大伙突然发现,到时候如果高务实真要用兵日本,日本真正的抵抗力似乎只在关东和奥羽,因为只有他们几乎没有受到损失。

    不过,他们那边的情况也有意思,德川自然最强,可周围却是一圈丰臣秀吉安插过去监视他的大名,再加上一个素有大志的伊达政宗,这画面可真是太美了。

    由此,勋贵们内部基本形成了统一意见,那就是高务实真有可能用兵日本,而且只要有足够的纵横之谋,甚至未必需要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只要有一支能独立击败三五万日军的精锐说不定就够了。

    于是,靖难勋贵集体押宝,他们不光看上了朝鲜,还看上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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