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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二)心若不系舟

    高务实回到尚书高府的时候发现,自家大门前不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而且连牌匾都已经换了。“南宁候府”四个烫金大字看起来十分熟悉,仔细一瞧才发现居然是宸翰——御笔亲题。

    府中重要人物一齐在大门内外相迎,其中高陌领着一群人在大门外迎候,刘馨、孟古哲哲、成田甲斐三女则在门后恭候。

    高务实在大门外只是看了看门匾,但并未说话,等跨过大门,绕过影壁,与三女见过之后却问道:“这南宁候府的门匾怎么就挂上了?我还要请辞的!”

    “反正也是‘三辞诏不许’,挂了就挂了呗。”刘馨有些无奈地道:“再说,那也不是我们几个要挂的,是皇上派了陈掌印过来送匾,陈掌印一脸郑重地说上头是宸翰,万万不能失仪。

    当时侯爷不在,我们几个都是女人家,陌叔虽然是老爷身边人,可毕竟不能以仆代主。这样一来,府里还有谁敢处置这东西?只好任陈掌印自说自话,吩咐手底下的小黄门给挂上去了。”

    高务实这才知道原委。这事从正式礼仪上来说没什么问题,毕竟送匾之人是陈矩,那就意味着这是皇帝的口谕,府里没有自己这个主人在,其他人自是万万不敢抗旨的,那可不就只能任由陈矩把匾给挂了么?

    有旨意在前,就算朝野上下有什么说法,到时候一推二五六也就是了,皇帝肯定会出面的。同时,这也就没人能说自己不顾文臣体统,三辞未毕就急急忙忙把侯府牌匾给用上了。

    “恭喜侯爷文臣得爵还能入阁辅政。”刘馨见他不再计较牌匾的事,笑了笑,再次恭贺。

    高务实勉强挤出个笑脸,但却叹了口气:“火上烤罢了。”

    刘馨微微扬眉:“那便如何?真金不怕火炼。”

    高务实诧异着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比我还镇定,怎么着,你难道看不出这事背后的问题?”

    “多大的问题?不过就是皇上需要一件大功——他原本就很需要,恰好又碰上朝鲜面临倾覆,而其使臣正在京师,所以大明就更加需要一场大胜来坚定朝鲜人依赖大明之决心罢了。

    毕竟,朝鲜若是早早就降了日本,那将来大明就算出兵,面临的麻烦也会更大。朝鲜人虽然没什么用,可李昖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国王,他站在大明一边,大明出兵才算师出有名,也不至于被朝鲜百姓仇视,平白增添一些变数。”

    高务实斜睨了她一眼,道:“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些。”

    刘馨噗嗤一笑,道:“那侯爷说的是什么?难道说侯爷现在还担心朝廷上下有人会跳出来捋你的虎须?放心吧,至少在江南、播州、朝鲜这三件事摆平之前,朝廷里那些人就算再蠢,也不会与侯爷您当面作对的。”

    “现在不会,可不代表不会秋后算账。”高务实撇撇嘴道:“咱们中国啊,历来最是喜欢秋后算账这个玩法了。”

    “哈,秋后算账,就怕秋后没有人敢算侯爷的账了。”刘馨也撇了撇嘴,道:“就算边军现在强大了,能够平推朝鲜,把丰臣秀吉的兵赶下海,可是真要达成完胜……没有侯爷点头,他们是打算游过对马海峡去和丰臣秀吉见仗吗?”

    “见好就收也未必不可呀。”高务实呵呵一笑:“在朝鲜来一次拨乱反正、存亡继绝,大明的威风也就立了。毕竟日本是太祖定下的不征之国,未必非要去攻打嘛。”

    “哟,那要是这样,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刘馨掩口轻笑,看了成田甲斐一眼,道:“三夫人,你就没什么话要和侯爷说吗?”

    成田甲斐明显是有话要说的,她心里的焦急都已经写在脸上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日本有某些规矩,比如作为家主的高务实没有问到她,她就算再着急也不敢主动提起之类。总之就算刘馨这样说了,她依旧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高务实,却不曾主动开口。

    高务实等了一下,见她依旧只是看着自己,一张小口抿得紧紧的,不禁有些好笑,便道:“好了,有什么要说的就说吧。”

    谁知成田甲斐先是张了张嘴,但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再开口时却是道:“奴家的事再急也大不过老爷,老爷万里征途今日凯旋,风尘未洗,大喜未庆,奴家怎好说其他事?还请老爷沐浴更衣,与府中上下同庆得爵之喜,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其他不迟。”

    高务实大感诧异,想不到成田甲斐礼仪觉悟如此之高。他有些怀疑是刘馨教她的,可看了刘馨一眼,却发现刘馨也是一脸意外,不禁露出微笑,颔首道:“好,你既有这般心意,那便依你。”说着,便朝后院走去。

    他倒也想看看,这位在日本历史上只以善战与美貌著称的甲斐姬,到底还有多少能让人惊讶的优点。

    高务实一走,刘馨本来打算问成田甲斐为何明明有急事却仍然要再等一天,却不料成田甲斐却向孟古哲哲道起歉来,大意是说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孟古哲哲被晾在了一边,她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孟古哲哲其实没有太大的触动,虽说高务实只是在她请安和祝贺之时冲她点了点头,一句多话也没有,但事实上她和高务实原无肌肤之亲,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关系并不算亲密,高务实这般反应并不在她意料之外,也自然谈不上太失望。

    恰恰相反,甲斐姬这番话反而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弄得她有些不高兴起来。只是甲斐姬的那种日式道歉看起来特别诚恳,甚至有些低声下气,又实在不像是故意气自己,倒让她有些为难了。

    “无妨。”孟古哲哲到底是不善言辞,心底却又善良,最终还是没有生气,甚至觉得只说两个字显得有些失礼,又补了一句:“丰臣秀吉攻打朝鲜便是与大明为敌,你是日本人,想必现在也很尴尬……与之类似的事我其实也经历过,我知道你的为难。”

    甲斐姬是悄悄了解过一下孟古哲哲的旧事的,不过因为她和她的手下都是日本人,就算会说汉话,到底也不太方便,因此打听得不算太清楚。

    甲斐姬只知道孟古哲哲的父亲实际上是高务实下令斩杀的,其中还牵涉到女真一位很强势的大酋长……啊,这可是杀父之仇!也不知道为什么,孟古哲哲这个女真女子看起来居然对此并不太计较。

    甲斐姬不知道,这就是女真和日本不一样的风俗传承了。在日本,像甲斐姬这样自小被当做姬武士培养的“公主”,和女真族内如孟古哲哲这样的“格格”,其所接受的教育是完全不同的。

    姬武士既然是“武士”,当然也要讲究很多武士之道,所以甲斐姬从小就有将自己视为家族卫士的想法,诸如“杀父之仇”这种事,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必须报仇”。

    女真女子则完全不一样。女真的很多习俗都受蒙古人影响很深,尤其是当前这个“叶赫”本来就是异姓叶赫,原先是从蒙古迁居到叶赫领地,最后与叶赫相融合而来的。

    这就意味着,叶赫家的女子会遵循蒙古人的传统——服从强者。哪怕这个强者是自己的杀父之仇、杀夫之仇、杀子之仇,也不会影响她们的取舍:接受现实。

    在蒙古的习俗中,保护不了女儿、妻子、母亲,那是男人无能,与女人没有关系,怎么怪也怪不到女人头上。说起来,这恐怕算是一种真正的大男子主义了,反倒比安史之乱爆发全怪杨玉环来得有担当。

    孟古哲哲和甲斐姬两人思维不在一条线上,但刘馨却是看得分明,此时接过话茬道:“你们家老爷去沐浴,你俩就在这儿干看着?”

    此言一出,孟古哲哲顿时霞飞满颊。她虽然似模似样地顶着一个所谓“二夫人”的名号,其实还没和高务实圆房,刘馨当面说了这么一句,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算恰当,顿时手足无措。

    甲斐姬却是大惊失色,忙道:“坏了,侍奉夫君不力可是大罪,多谢刘姐姐提醒!”说完这话,她便谁也不顾地匆匆朝高务实追了过去。

    孟古哲哲又是惊讶又是尴尬,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真是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完全傻在了原地。

    刘馨嘻嘻一笑,悄然凑上前去,附耳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么好的机会,孟古妹妹竟想错过?不是我说你,你瞧你家老爷平素忙得要命,你要不多想些主意在他面前晃悠,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来啊?”

    孟古哲哲被刘馨说得又羞又怕,犹犹豫豫道:“可是……”

    “别可是了,你再‘可是’一会儿,等再去的时候都没你什么事了!”刘馨神秘兮兮地道:“你看人家甲斐姬多主动啊,我听说她们日本女子可是从小就被各种教导该如何侍奉夫君的。你再犹犹豫豫一会儿,人家只怕都已经云雨巫山枉断肠了……”

    刘馨一个现代女孩子的灵魂自然不怕说这些话,谁知道她说得太直白,反倒把孟古哲哲给吓住了,吃惊之余更加胆怯,吃吃道:“那……那我还去?”

    “噗!”刘馨忍不住笑出来,然后马上咳了一声憋住笑,强装严肃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却恶狠狠地道:“当然得去!就算她已经爬到你家老爷身上,你也得把她拉下来——你才是二夫人嘛,就算要……那个什么,也得是你先,明白吗!”

    刘馨可是高务实给孟古哲哲亲自指定的老师,既然“老师”都如此强调了,孟古哲哲还有什么好说的?任是心里再如何小鹿乱撞,这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心虚地咽下一口香津,支吾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刘馨也没料到这一茬,愕然道:“你出嫁之前没人教过你吗?”

    “有是有的,可是……可是,没有教我主动侍奉的啊。”孟古哲哲弱弱地抗辩道。

    “我是造了什么孽啊!”刘馨以手扶额,长叹一声,有气无力地道:“你去了之后,只要是甲斐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要眼明心亮,发现她打算做什么,你就抢在她之前先做……懂了吗?”

    “啊,可是……懂了。”

    “懂了就快去,再耽误就真没戏了。”刘馨推了她一把,连连道:“赶紧的,赶紧的。”

    孟古哲哲慌慌忙忙追去了后院,刘馨却忍不住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个破时代真是糟糕透了,当大房的还要找闺蜜帮忙,让自家夫君早些和小妾多生几个小崽子,一个个都是脑子有问题……不对,是深受荼毒!深受荼毒!”

    想归想,看着孟古哲哲的背影消失在院口,又忽然觉得有些凄然,暗道:我觉得她们深受荼毒,可明明她们都觉得很开心,反倒只有我是强颜欢笑,到底谁才是被荼毒的那个?

    想着想着,越发落寞,又思忖道:不对,她们只是思维受到了局限,从小就把自己的人生目标绑定在一个当时根本不知道是谁的男人身上,而现在只是碰巧这个男人是高务实罢了——本质上,这个人究竟是谁根本无所谓……可是,我的人生目标是什么?

    刘馨的眼神变得茫然起来,她想道:高务实的人生目标很明确,他想通过尽量温和的手段改变这个国家,同时也给自己预留了退路,成不成都算一次尝试;

    黄芷汀的人生目标是做一个贤妻良母,就算她这个贤妻良母在中原汉人眼里恐怕表现得有些怪异,至少事业上过于强势,但归根结底她的心思很单纯,舍此别无它念;

    孟古哲哲和甲斐姬虽然思维迥异,但要说人生目标,恐怕也差不多,大抵都是这个时代女子的一般模样,无非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而已。何况高务实在这个时代完全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得夫如此又复何求?

    那我呢?我的人生目标究竟是什么?我又不是男人,在这个时代既不能、也没奢望过能改变这个国家,天下大事其实和我毫无干系,明朝好也罢,坏也罢,既不是我的责任,也不是我的负担。

    无须兼济天下,本当独善其身,可我又不肯嫁给一个眼光落后我几百年的明朝人,也不愿意当他的小妾,那我到底该做什么?

    隐居起来,独善其身?这个时代连一点有趣的娱乐活动都没有,再隐居起来那该有多无聊啊,我不得把自己闷死了?

    恍惚间,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感在刘馨心头升起。她觉得自己宛如一个被关在玻璃罩中的老鼠,明明周围的世界如此真实,自己却始终不曾融入。

    融入……我该融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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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各位读者新年新气象,2022年万事胜意,心境豁达。就像今天这章的小标题一样,意如常流水,心若不系舟。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二)甲斐姬

    许久之后,高务实才再次出现在日新楼一楼小餐厅。刘馨原本情绪低落,一直在想着自己的心思,一见到高务实换了身衣裳,红光满面精神奕奕地出现,不知为何就生起一丝怨气,嘟囔道:“说是万里征程车马劳顿,结果一番沐浴花了半个多时辰,菜都要凉了。”

    高务实的脸皮足够厚,听了只当耳旁风,面色不改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身后跟着的孟古哲哲和成田甲斐却没他这般能耐,听了刘馨的话之后两个人齐刷刷霞飞双颊,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她俩也不敢吭声,只是小心翼翼站在高务实身后,活像两个做错事的小丫鬟。这一来,反倒衬托得早已就坐的刘馨宛如主母一般。

    好在高务实发觉得快,略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了她俩一眼,道:“站着干嘛,坐下吃饭啊,早就说了,府上没有那样的规矩。”说完一指自己左右两侧:“坐。”

    要说刘馨自己一直保持着许多后世女子的独立人格,但她教“学生”的却显然还是大明的那一套,规规矩矩分明得很,二女一听高务实的话,就乖乖坐到了他身边两侧。

    刘馨撇撇嘴,酸溜溜地道:“还是做男人好呀。”

    高务实摇头道:“不管在哪个时代,是做男人还是做女人,其实都是做得成功才好,若是做得失败,就都好不了——男人尤甚。”

    “你又想兜售你那套‘责任论’了,不过我可不是黄芷汀……”刘馨话锋一转,忽然道:“我哥在播州打仗,你又不在府里,他那边的消息我漏了不少,现在你有什么分析能说给我知道的吗?”

    高务实略有些意外地反问:“你担心他?”

    刘馨没好气地道:“他是我哥,我担心他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是这一点奇怪。”高务实摸了摸下巴,道:“是我觉得你应该对他有足够的信心才对,打个播州也能让你担心他?”

    刘馨白了他一眼,轻哼道:“哟,你说得好像杨应龙就跟个冢中枯骨似的,只等我哥过去,就要‘早晚必擒之’了?刘家军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

    她掰着手指道:“杨应龙手底下老兵就有六万,再加上新募之兵,怎么也在十万以上,而刘家军嫡系才多少,不到三万!你说说,我为什么不担心?”

    “嫡系归嫡系,他此次出兵又不是只带嫡系。”高务实笑了笑,道:“几路大军合计二十四万,其中有近一半是在他直接指挥之下呢。”

    “要不是我知道你对南方各省卫所的情况足够了解,光是听你这番话,我还以为你是打从翰林院直接干到入阁的那种书呆子。”刘馨撇撇嘴道:“我哥带的兵马再多,真到了关键之战,还是得靠刘家军嫡系。”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这一次他只要自己沉得住气,不要打得冒冒失失,那么这场仗的胜利还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高务实又摆出了他那副标准的温文尔雅,微笑着回答道。

    “虽然你说得很轻松,但却加了一个前提条件,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反向理解:你觉得我哥有因为沉不住气而冒冒失失出击结果打败仗的可能?”

    高务实的笑容有点绷不住了,苦笑道:“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那无论是谁,指挥任何一场战争,都有可能因此打败仗——你哥可能,我也可能,甚至我这次出兵也因为一开始的计划过于贪大求全,半途差点出意外。”

    他这么一说,刘馨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故意掰着问的意思,想了想道:“也是哦,不过你这个对比我觉得不妥。北伐残元这一仗就算最终的战果和出战前的预期有所差别,但本质上你并不存在打输的可能,只是赢几成的问题——好比说刚开始你想要的是十成,最后或许只拿到七成八成什么的。

    我哥这场仗和你伐元没得比,他那边之前两次进剿都是大败亏输,虽然根子上主要是输在小看了杨应龙的实力,官军出兵太少,但也说明播州之战首先要考虑的是胜负,而不是赢几成——官军在这场仗里只能赢十成,因为官军面对的是国内的土司,要拿下就必须全部拿下,如果对方跑了,不管跑到哪里都还是国内,那就说明仗没打完,是不可能班师凯旋的。”

    高务实懒得和她纠结这些了,无奈道:“总之,你不必太担心他打败,他现在和杨应龙的这场仗,下午我还和皇上讨论过,官军的优势是很大的。除了兵力、装备、物资等方面的优势之外,我还提出了一些政治上的举措来配合军事行动,力争全面出击,打一场在这个时代可以称之为全方位战争的战争。”

    说着,高务实就把下午和皇帝商议的一些关于播州方面的事情介绍了一下,刘馨听完果然放心不少,拍了拍手:“那好吧,看你这么自信,我就相信你了。”然后美目一转,看了看高务实身边的成田甲斐,笑道:“呀,三夫人都等得急了吧,是我唐突了,三夫人有什么要和侯爷说的?”

    其实这话从她口里说出来就很吊诡,总仿佛有一种身份颠倒的感觉,但偏偏在高务实府中,大家都习惯了这种情况——刘秘书长虽然理论上只是老爷的幕僚长,但她和老爷的关系之亲近却让两位如夫人都自愧不如。

    你瞧,如夫人自己也默认这一情况,所以刘馨这么一说,成田甲斐甚至还主动致谢了一下,这才怯生生地道:“老爷,妾身能问吗?”

    高务实觉得成田甲斐这副态度可能并不完全是出自她的本心。这位日本的“东国第一美女”虽然长得清秀可人,光是从表面上看完全一副娇俏柔弱的模样。可是,要知道人家那是有着带几百武士坚守忍城不破的战绩的,是真正进入史书的姬武士。

    她此时摆出一副柔弱得宛如一朵娇花的模样,除了受中日文化中那种夫为妻纲的影响,大概也是一种战术,一种以此激起男人保护欲的战术。

    呃,不过……战术很成功。

    高务实虽然能看穿,但还是呵呵笑了起来,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多谢老爷。”虽然来大明有些时日了,但成田甲斐还是会习惯性地恭敬鞠躬,然后才用保持低头的姿势问道:“丰臣氏与大明开战,德川氏据说也奉命参战了,妾身担心他们对关东舰队必有举动。

    而这一举动恐怕不止是针对关东舰队,成田氏的玉绳城作为三崎城的北部前哨必然也会有危险。老爷您是知道的,成田氏的力量一直就很弱小。即便经过忍城之战、移封玉绳并得到海贸同盟的援助而扩大武士规模,但就妾身所知,目前成田氏的武士大概也只有三千人左右,这点力量恐怕很难守住至关重要的玉绳城……”

    玉绳城的重要性前文有述,简单的说就是此城位于大名鼎鼎的镰仓以北,位于后世日本JR线的大船地铁站西北方。作为东北连着江户,西向连着小田原的要冲,玉绳城在整个关东的地位都很重要。

    对于海贸同盟而言,它既是防守三崎城的陆上前沿据点,也是一旦海贸同盟决定陆上出击时必然的重要据点:往西可以打小田原城,往东可以打江户——也就是后世的东京。所以从这个角度就能看出,除非高务实打算放弃在关东的据点,否则玉绳城必然是要死守到底的。

    死守到底听起来很壮烈,但真实的战场可不只是史书上的金戈铁马气势俨然,更多的是鲜血淋漓,是断臂残肢,是无数人的生命化为乌有。尤其是成田甲斐此时提到的力量对比问题,更仿佛让玉绳城提前被笼罩了一层浓浓的血雾。

    玉绳城中的成田氏只有三千武士,其中大概有不少人是从忍城之战时表现较好的农兵中挑选出来的,这就导致他们剩下的农兵人数又少得可怜了,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玉绳城中能打的可能就真的只有这三千人。

    他们面对的敌人是什么样的呢?简单的来说,就是西有丰臣秀吉,东有德川家康——玉绳城几乎就夹在他们两家势力的中间。

    当然,由于西面的小田原城名义上是划给了德川家康,所以从实际接壤的角度而言,玉绳城只是被德川家康的力量所包围。然而,丰臣秀吉显然不会忘记玉绳城和它背后的三崎城之威胁,他除了极有可能让德川家康动手之外,自己也未必不会在某个时候亲自插手。

    即便只说德川家康,他的实力也不容小觑。虽然从表面来看,德川家康只不过拥兵三万五千,可是这个时代的“三河武士”却是大名鼎鼎。

    不说别的,只说德川家康以这样的实力在小牧长久手之战中硬是在军事上占了丰臣秀吉的上风(大体上是德川家康3万VS丰臣秀吉12万),就知道三河武士在德川家康搭配“德川四天王”的指挥体系下有多强悍——至少在日本来说,那肯定是一等一的。

    成田氏在忍城之战以前几乎没有太值得一提的武名,而忍城之战打出武名的那位偏偏还外嫁到了大明来,所以此时的玉绳城某种程度上来说近乎不设防,至少在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眼中多半只是盘菜。

    成田甲斐当然很清楚娘家的实力,她最近总担心玉绳城的安危,甚至担心成田氏会不会因此被灭族——虽然直接被杀到灭族在日本不常见,可这一次情况不同,成田氏现在可不是在进行日本内战,他们是站在大明一边,相当于敌对着整个日本。

    在这种情况下,家格、家名的尊贵恐怕也救不了成田氏,成田氏想要活下来,唯二的办法就是要么赶紧跳船去抱丰臣秀吉的大腿,要么坚定不移地站在大明一边,仗着海贸同盟的助力硬抗丰臣、德川!

    前者看似好办,但一来成田氏现在已经知道了海贸同盟的强大,二来成田甲斐都已经嫁到高家了,根本不可能从大明京师逃回日本,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成田氏如果跳反,成田甲斐自问便只好一死谢罪。

    当然,成田甲斐并非成田氏家督,玉绳城方面如何决定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就算成田家真的跳反,她该不该死也只有高务实说了算数。但是,站在她的角度来说,显然不愿意看到成田氏跳反,这相当于把她彻底出卖了——哪怕这种情况在战国时代的日本其实很常见。

    为了确保成田氏不会跳反,成田甲斐向高务实提出:三崎城方面应该尽快给于玉绳城方面足够的支援,甚至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还必须派出强大的武力直接进驻玉绳城,乃至接管玉绳城!

    不愧是忍城之战的首功姬武士。成田甲斐这番建议让高务实更加肯定,在她清秀娇柔的面庞下是一颗战士般坚强的内心,只要肯放权给她,她一定有自己的主张。

    不过对于接手玉绳城城防问题,高务实要担心的事情比甲斐姬反而更多一些,他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这样做,令尊会作何感想?”

    谁知成田甲斐断然道:“此时要关注的并非家父作何感想,而是如何守住玉绳城。”或许她自己也发现这话说得过于强硬,因此很快又补充了一句:“玉绳城能守住,家父作何感想都无关紧要;玉绳城不能守住,家父作何感想就更无关紧要了。”

    好家伙,你还不如不补充。

    高务实如是想,这可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好在我不是你爹。

    面对高务实的沉吟,成田甲斐有些担心起来,悄悄看了刘馨一眼。她和刘馨的关系看来颇为不错,后者收到她的眼神后略加思索,便开口了:“侯爷,我看三夫人说的也有道理。成田氏毕竟加入不久,也没有直接见识过我军之强大,一旦受人蛊惑,难免可能做出误判,此时我军进驻玉绳城并接手城防,是有助于坚定其决心的。”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三崎城那边只有一海一陆两员战将,如果将高云平派去玉绳城,那三崎城的城防怎么办?罗远在海上是一把好手,但他可不一定会指挥守城。”

    这的确是个问题,刘馨也沉吟了一下,这才道:“实在不行就从国内调一员陆将过去吧。”

    高务实想了想,正欲点头,却恰好发现成田甲斐欲言又止。他心中一动,故意继续做出犹豫不决的模样,看看成田甲斐想说什么,谁知道成田甲斐犹豫了一会儿居然沉默下来,似乎放弃了心中的想法。

    高务实这才问道:“甲斐姬,你似乎有话要说?”

    “啊,妾身……妾身……”成田甲斐忽然有些磕巴起来,最终摇头道:“没有了。”

    高务实忽然明白过来,微微眯起眼睛问道:“你想去指挥玉绳城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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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一到假期就容易作息混乱,上半夜码字才码了1K就睡着过去了,醒来时半夜11:20,虽然后面写得很顺畅,但一看时间凌晨1:30了……对不住各位读者老爷了。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三)利用一下?

    不知为何,成田甲斐听了这话很是吃了一惊,连忙道:“啊,不是不是,我……妾身没有这样的打算,妾身会乖乖留在京师的。”

    嗯,乖是挺乖的,刚才我就试过……不过这不是关键。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不是就不是,如此紧张作甚?”

    这一次成田甲斐回答得就很老实了,乖乖地道:“妾身是怕老爷误会。日本攻打大明属国,大明又已经做出援朝之决定,两国事实上已经处于战争之中。

    此时成田家立场未明,妾身自当留在老爷身边,既是嫁妇之自证,亦是成田家之人质,焉能轻离须臾,况乎返回玉绳城?”

    她回答得如此直白,倒是让高务实颇为意外。刘馨更是惊讶于她自承成田家的人质,忍不住道:“三夫人,咱们可没将你当做人质来看。”

    成田甲斐倒是看得开,露出一个带着些许失落的笑容道:“多谢秘书长。”

    高务实此时也适时开口,道:“我也没把你当人质看,再说……我并不需要人质。你从踏入高府的那一刻起,在高府的身份就很简单,那就是‘三夫人’,这一点以后要记住。”

    他这话语气看似霸道,成田甲斐却听出其中温暖,心头一热,用力点了点头,感激道:“妾身谢过老爷。”

    刘馨轻咳一声,道:“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讨论一下玉绳城到底该怎么办了?”

    高务实轻轻颔首,问道:“龙泽实阳、新宫义胜那些人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

    龙泽实阳目前是丰臣家的大阪町奉行代兼唐通事,新宫义胜则已经是德川家的一位足轻侍大将,这俩人是目前外派日本各大藩主麾下的人中地位最要紧的两人,以往许多日本方面的情报也多出自二人之手。

    只不过,原先他们二人乃至其他在日情报人员的名字都是高度保密的,除了高务实和刘馨之外,也就只有高陌和“黑顶”几位主管等凤毛麟角者得知,甚至连三大国公这种海贸同盟的核心人物也是只知有其人,而不知是何人。

    但高务实这样一问,就意味着他准许了甲斐姬和孟古哲哲获悉这一内幕。孟古哲哲倒还无所谓,她的娘家叶赫与日本目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对这情报大抵毫无所感,但对甲斐姬透露这个消息则让刘馨认为多少有点冒险。

    如果仅从私交而言,刘馨与孟古哲哲和甲斐姬都关系不错,但这私交却不影响她对她们有所保留,而现在高务实的态度则表明,他说只把甲斐姬看做“三夫人”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付诸现实。

    刘馨心里有些不高兴,甚至暗想:男人是不是真的觉得只要“睡”了谁,对方就一定会掏心掏肺彻底站在你这一边?

    然而不论如何,高务实才是真正拥有决断权的那个人,而且刘馨也不会真的坚持反对他的意见,因此也只是板着脸回答道:“有一些。”

    这回答的语气里有些抵触情绪,高务实当然听得出来,但他既没计较,也没在意,只是用极平静地语气道:“说来听听。”很显然,他坚持认为可以让甲斐姬知晓其中内幕。

    刘馨无奈,只能道:“龙泽实阳的主要工作方向在丰臣氏或者说整个日本的军政财政方面,对于成田家的事说得不多,只是表示丰臣秀吉将解决成田家的事交给了德川家康。”

    这个消息不算太出乎意料,高务实点了点头,道:“那么德川家康那边是什么情况,新宫义胜又有何判断?”

    “符合预期推论之一。”刘馨道:“德川家康应该是做了两手准备,一手是军事方面的,也就是用强,直接和咱们拉开架势打一场,为此他又做了陆、海两手准备;

    另一手则是政治方面的准备。他可能也吃不准北洋海贸同盟会不会就是一个单纯的商业组织,因此他仍然希望与北洋直接达成协议,希望从海贸同盟手里和平赎买三崎、玉绳两城。目前他们内部对此意见不一,主要是赎买条件争议太大。”

    军事准备方面高务实毫不意外,但德川家康想要赎买两城,这却让高务实有些兴趣,问道:“居然有这种事?德川家目前的争议焦点是什么?”

    刘馨道:“简单的说,就是有三派人在争论。第一派人认为他们有巨大的主场优势,对于这两城不需要什么政治手段,直接出兵强占就行了。

    第二派人认为北洋海贸同盟实力强劲,不仅拥有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甚至陆上力量从前次救援忍城时发生的遭遇战来看,在同等兵力下也恐怕比日本各家的战力都要强悍。

    考虑到这样的前提,如果双方兵戎相见,关东千里海疆便可能全部化为战场,北洋可以从任何一处地点登陆。而偏偏德川家以精兵之政著称,面对这样的局面恐怕会疲于应付,届时治下各地可能被打得乱成一锅粥,极为不美。

    与此同时,德川家的水军则是以原骏河水军为基础建立的,本就实力有限,现在还被抽调了一部分去丰臣秀吉那边为征服朝鲜出力,因此更不可能在海上对北洋海贸同盟形成反制。故,这一派人愿意以较高的筹码来换取海贸同盟和平交换三崎、玉绳两城。

    第三派人也承认北洋海贸同盟实力强劲,但他们考虑与北洋进行交易的思路却与前者不同。他们认为德川家被迫移封关东本身就是丰臣秀吉对德川家康的打压,因此北洋虽然未必为友,然丰臣必然是敌,故……”

    高务实插嘴道:“故他们政治上更加倾向于联合海贸同盟,对丰臣秀吉阳奉阴违?”

    “然也。”刘馨点头承认。

    甲斐姬也忍不住道:“那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左府大人(征朝开始之后,德川家康升官了)在小牧长久手之战中以三万兵力打得太阁十二万大军不得寸进,若非织田家那不肖子无用,太阁大人恐怕颜面尽失,到最后会是什么结局可都不好说呢。

    如今左府大人坐镇关东,足有二百余万石高,他若是肯与我北洋海贸同盟联手,丰臣太阁别说征服朝鲜、侵犯大明,只怕他那丰臣公仪能否维持都不一定!”

    然而高务实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问刘馨道:“我料这第三派人必然不会如此大方,他们是不是一边想着与北洋联盟对抗丰臣,一边又不想立刻暴露,甚至还在一边做着黄粱美梦,希望用最小的代价来达成这一联盟?”

    刘馨掩口一笑,用半是打趣的语气道:“侯爷还是这般料事如神嘛。”然后美目一转,问道:“那么侯爷以为,他们想用什么样‘最小的代价’来达成联盟呢?”

    高务实淡淡地道:“有了甲斐姬的例子摆在这儿,德川家的大将、幕僚们还能有什么其他新意,大抵不过就是打联姻的主意罢了。”

    “哟,侯爷对自己的……处境,还是看得很明白嘛。”刘馨挑眉调侃了一句,又看了甲斐姬一眼,不知真假地道:“要说起来,若德川家也有一位如此美貌的公主,侯爷似乎也是可以考虑的,对吧?毕竟,夫人对这种事一直也都是乐见其成的,不是么?”

    高务实深知刘馨的脾气,也知道她这话基本只是个调侃,但也不能不自辩一二,于是道:“我这儿又不是开收容所,谁想来就来么?”

    却不料此时甲斐姬却所有所思道:“要说左府膝下公主,妾身倒是想起一人来,便是左府三女振姬。她是良云院所出,今年十三,妾身两年前还在小田原城见过一面呢。小公主长得清秀可人,性格也甚是柔顺,若是能入高府,倒也是一位良配。”

    德川振姬?这位德川三公主高务实只是稍有了解,大致印象是她很孝顺,德川家康对她非常宠爱,历史上先是在四年后嫁给了蒲生秀行,生下嫡子忠乡。不过蒲生秀行死得早,当时忠乡才十岁,因此振姬作为母亲实际摄政蒲生家。

    但是振姬与蒲生家的重臣冈重政矛盾很大,为了确保儿子的地位不被威胁,便请父亲家康处份他。家康将重政召到骏府城,调查一番后直接处以死刑,这是振姬介入政治的标志性事件。

    后来重政被留下的文件相当少,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蒲生家并没有因为把重政处死而减少纷争。到了1616年,振姬又被父亲安排改嫁给浅野长晟为妻,这大抵应该是一次政治联姻,但振姬当时即便年纪不小,却依然受宠,第二年生下嫡子浅野光晟。只可惜,因为产后失调(一说难产),不久后不治身亡,年三十七岁。

    从这些印象中可以窥探出来的信息不多不少。首先,振姬受其父宠爱应该是肯定的,否则以家康的为人,应该不会在一番调查之后直接下令处死一位大大名的重臣——这里需要补述一句:蒲生氏乡封地原高达九十余万石,但蒲生家在蒲生氏乡过世后,其遗孀相应院拒绝成为丰臣秀吉侧室,因此领地从会津九十二万石大大被减为宇都宫十八万石。

    关原之战后,由于振姬是家康之女的关系,蒲生家再次回到会津领地,增加至六十万石,虽然没能恢复鼎盛,但总归是因为振姬的关系而再次崛起,毕竟六十万石可也真不少了。

    其次是振姬的容貌,有没有甲斐姬说的那么好暂且不谈,但应该总不会太差,毕竟她两次出嫁都是很快怀孕产子,虽然这里头未必没有夫家看在“德川”二字的面上不得不“努力耕耘”,但与之相反的事情在日本毕竟也很多,所以她大抵应该不会丑。

    再次就是振姬对于政治事务的兴趣,从仅有的记载来看,她对政治做的最大一次干预就是让父亲处死冈重政,但除此之外却没有太多其他记载。

    如果只做一般性推断,那她应该只是被局势所迫,不得不让冈重政去死,以确保当时蒲生家的安定——至于后来没达到效果,那是另一回事,毕竟蒲生家本来就矛盾重重。

    至于振姬的政治才能是不是不足,亦或者单纯是她对政治兴趣有限,这就一时难以判断了。况且现在的振姬才十三岁,除非她也是个穿越者,否则政治才能什么的恐怕也不值一提。

    不过高务实并没有兴趣再娶一位来自日本的妾侍,更何况她还是来自于德川家。德川家康在高务实心目中的威胁程度不算低,再过几年丰臣秀吉一死,他就是日本攻略中的大BOSS了,联合他?这个操作实在不太理智。

    不过这是从长远来看的,如果仅从目前来看,联合德川对抗丰臣其实不失为一步好棋,只是后续的影响不太好。

    日本可没多大,德川家康占据了关东二百五十万石。可是,关东虽然现在有些拉胯,但只要水患得到有效治理,日后必是日本的核心区域,这片区域岂是高务实能容忍德川家占据的?

    这样一看,既然迟早要翻脸,那么为了确保自己不会被人认为卸磨杀驴,显然最好就是不要和德川家康绑在一块儿。

    德川家不是成田家,成田家家格虽然不低,但他家拢共就一座城,原先的政治地位也一般,只是后北条家的附庸。在这种情况下,扶植一下成田家很容易,随便给个三瓜俩枣就能让成田家感恩戴德,何乐而不为?

    唔,当然“东国第一美女”也是个加分项。

    总之成田家只是高务实千金买马骨中的那块马骨,因此越小越好。这是因为,他家实力越小,就越容易在受到高务实支持后表现出强烈的崛起反差,继而让日本其余的大名们受到鼓舞,在将来条件允许时主动投怀送抱,奉高务实为主。

    而德川家的体量在日本来说就太大了,这小弟收来可不好养,投入太少没动静,投入太大不划算,最后还总有一天要反目成仇。

    不过嘛,既然德川家内部有人持这样的态度,不利用一下就太对不住他们了。至少,总该利用一下这样的局面,给北洋海贸同盟支援关东拖延一点时间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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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吃完晚饭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睡醒凌晨一点,码完字五点多……生物钟彻底被假期搞乱了。我想了想,一时恐怕未必能调整好,因此打算今天上午抽空先码字,大概上午或中午发,这样不欠账了,希望不会出意外。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四)没你重要

    “甲斐姬。”高务实忽然转头道:“如果我让你去一趟江户,你敢不敢?”

    成田甲斐对他这一问显然毫无准备,错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区区江户而已,妾身有何不敢?便是京都、大坂,妾身也敢去。”

    说到这里,她稍稍一顿,露出疑惑地表情道:“只是,妾身去江户做什么呢?如果说与德川家谈联姻,这事儿似乎不该由妾身出面才对。”

    那倒也是,她自己就是妾侍身份,现在却要千里迢迢回日本去帮自家夫君谈联姻,那算个什么事啊?怎么看都别扭得不行,与礼更是不符。

    高务实却道:“你不止是要去江户,事实上去江江户之前你就要大张旗鼓地先去玉绳城。当然,明面上你只是回乡省亲,但实际上你此行要和德川家康达成一些合作意向……”

    “合作意向?”拜她现在汉语老师是刘馨的福气,似“合作意向”这样有着较强后世风格的词汇她并不算陌生,不过也正因为这个词颇有些日语一般的暧昧,她忽然觉得高务实话里有话。

    好在此处无外人,高务实也不怕把话说明白,当下便笑着道:“不错,我说的正是合作意向……意向。”

    “意向”二字再次明确得到了加强语气表述,成田甲斐哪里还看不出来,先是一阵恍然,继而思索着道:“老爷的意思是要妾身看似谈成了一些事,但又不可明确敲定下来,甚至……绝对不能形成纸面证据,是这样吗?”

    高务实哈哈一笑,却转头朝刘馨道:“秘书长教得好呀。”

    刘馨却连连摆手,道:“可别,是三夫人冰雪聪明罢了,这可没我什么功劳,侯爷要夸还是夸三夫人自己才是。”

    高务实便朝甲斐姬道:“你猜得大抵都对,我要你做的正是拖延和迟滞德川家可能对玉绳、三崎发起的敌对军事行动。”

    甲斐姬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反而有些疑惑不解,道:“老爷是要派兵增援吗?可是,这一点德川左府未必看不出来呀!他可是只老狐狸,很少有轻易决断的时候,尤其是对于大事,他往往都会思索很长时间,把一切算计明白才会决定。”

    “你可以放心,我对德川家康有着清醒、深刻的认识,我的决定同样是非常审慎的,并没有任何小瞧他的地方。”高务实稍稍收敛笑容,正色道:“既然你已经看得比较深了,那我不妨明白无误地告诉你:你此去无论表现得多么诚恳,德川家康都会知道你是去拖延他的。”

    甲斐姬大吃一惊:“是吗?那妾身……”

    “你是想问既然如此,那你还去做什么?”高务实呵呵笑起来,胸有成竹地道:“德川家康能够看出你此去的用意,但他却一定会上当——不是因为我们计谋高深让他失策中计,而是因为他此刻迫切需要‘被拖延’。”

    甲斐姬被绕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刘馨却明白了,恍然道:“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德川家康自己其实并不想和我们发生战争,只是因为丰臣秀吉的逼迫才不得不如此,因此一旦有机会、有借口交差,他就会宁可‘中计’丢面子,也要做出一副被拖延了时间的样子出来给丰臣秀吉看,让丰臣秀吉相信并非是他心生背叛之意?”

    她这样一说,甲斐姬也恍然大悟了,并且顺着思路分析道:“老爷,如果德川左府果然如秘书长分析的这般,那么妾身若真去了江户,他不仅会热心招待,甚至还可能会派人积极向丰臣太阁进言,让太阁也相信北洋海贸同盟是个单纯的商业组织,不会参与到两国战争中去……就是不知道太阁会不会相信。”

    高务实哂然一笑,道:“丰臣秀吉信不信,不在于德川家康的说辞是天花乱坠还是漏洞百出,而只在于我是否需要让他相信。”

    甲斐姬诧异道:“老爷有什么原因不需要他相信吗?”

    高务实略一摊手,道:“要不,你来分析一二?”

    甲斐姬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老爷对她的考验来了,很有可能这考验能否顺利通过,就关系到她是否有机会“出使”这一趟。

    平心而论,甲斐姬对于“出使”的兴趣其实不算大,倒是高务实最开始的猜测比较准确:她确实有心去指挥玉绳城守卫战。不过她自己也的确知道,以她的身份并不适合去做这件事,因此她此前回答高务实的话并非什么言不由衷,甚至可能有些过于真实。

    不过,虽然她对指挥作战的兴趣远高于出使,但她却清楚的认识到自己不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

    随着她在高府的日子逐渐久了,高府之中一些有别于其他大家族的特点也就越发明显,其中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高务实对待府中女子的态度。

    不同于其他家族家主那种恨不能把自己女人关在房里一步都不踏出去的做法,高务实对他的正妻黄芷汀可谓丝毫不加限制,不仅让她领兵打仗,还让她代自己坐镇数千里方圆的南疆诸国。

    即便甲斐姬早已多次听过内务部的厉害,也许黄芷汀的一举一动都有内务部的人在观察和记录着,但对于高务实能给妻子如此大的自由度和权力,她依然觉得十分震撼。

    毕竟,即便是在允许女家督存在的日本,也很少听说在男家督做主的家族里,夫人居然掌握如此巨大的实权。而另一个女子在高府的表现,则更加凸显了高务实的态度:这个女子自然是刘馨。

    作为京华秘书处秘书长,刘馨可以说是高务实最正式的幕僚长。幕僚长的责任和权力有多重大根本不必多解释,就好像现代红朝机关单位里,一把手和办公室主任的关系一样必须亲密无间。这位主任平时的表态也一定能在很大程度上代表一把手的态度,说其是一把手的影子或许有些过了,但大抵也差不到哪去。

    如此重要的职务,高务实都能交给一位女子担任,可见自家老爷这用人的风格有多么独树一帜。而与此同时,更特殊的则是刘馨平时的作风,特别是她在高务实面前的做派。

    与多少有些不谙世事的孟古哲哲不同,甲斐姬作为成田家的杰出姬武士,懂的事情是很多的。这其中,不仅有诸如理解和协调家族关系(大名政治格局下)、作战指挥、刀法马术之类正经才能,甚至还包括将来如何侍奉夫君。

    正因如此,她才能在进入高府的这些时日里看出一些事情来。比如刘馨在高府的地位之高绝非只是因为她有一个深受高务实信任的大哥,同时也并非因为她和高务实有什么私情,她能有如此地位,甲斐姬认为主要就是因为个人能力——穿越重生什么的,她当然不可能知晓。

    如此一来,甲斐姬自然就会认为,想要提升自己在老爷心目中的地位,最重要的恐怕并不是相夫教子之类,而是展现才能、施展才能,让自己能在更多大事上帮助到他。

    甲斐姬自认为自己最明显的才能应该就是打仗,因此思维也总是围绕指挥战争而去的。可惜,高务实似乎认为当下关东的局面还谈不上危如累卵,大可以从容布局、见招拆招,结果反而丢给她一个政治任务而非军事任务。

    甚至从他刚才的话来看,这个政治任务只要自己肯接下,几乎本就是一个必然成功的任务,并没有太多的挑战性。

    甲斐姬很有危机感,认为这很可能是老爷对她的能力不够信任的表现。但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拒绝任务是万万不可行的,只会遭致反感和失望,那就全完了。

    此时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毫不犹豫接受任务,并且要想尽一切办法,不仅将任务本身办得妥妥当当,甚至还要创造出意外惊喜,达成某些老爷都没有预计到的效果。而眼下,要想接下这档任务,首先就是要把老爷此时所出的考题答好。

    由于对她而言关系重大,甲斐姬没敢轻易开口回答,而是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轻启朱唇,侃侃而谈:“妾身斗胆猜测,老爷应该是对丰臣太阁的智慧有所了解,知道他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之人。因此,即便将来德川左府借口被海贸同盟所骗,没能及时拿下玉绳、三崎二城,丰臣太阁也未必会真信。

    换言之,德川左府的借口找得再好,受骗的模样装得再像,丰臣太阁都不会因此相信他,但老爷却有办法让他相信这些事是真的。”

    “我有什么办法让他相信德川家康呢?”高务实插嘴问道。

    “自然是配合左府演戏给他看。”甲斐姬一双美目亮晶晶的,看着高务实道:“妾身虽然不知道海贸同盟在关东,甚至整个日本布下了多少暗棋,但想必足够老爷用来唱一台好戏给太阁看。”

    高务实微微点头,道:“以你掌握的那点情况,没法猜到具体安排是可以理解的,不过这些事不着急,可以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先继续分析吧。”

    “是,老爷。”甲斐姬虽然是姬武士出身,但果然也有着日本女子传统的温驯,立刻按照高务实的要求切换了话题,道:“老爷虽然有这样的能力,但偏偏老爷未必需要这样做,因为老爷并不希望丰臣太阁真被德川左府说动,与海贸同盟保持和平关系。”

    “保持和平关系不好么?”高务实再次插嘴,轻笑着问道:“和平关系可以确保海贸同盟继续保持对日贸易,然后在这样的贸易中长期获益。”

    “如果老爷只是海贸同盟的话事人,那这个结论或许是正确的,但老爷的身份不止于此。”甲斐姬美目之中精芒一闪,缓缓道:“老爷是大明的南宁候,且即将成为大明最年轻的阁老,老爷的理想绝非只是在日本赚些金银而已。”

    高务实不置可否,只是哂然一笑,道:“继续说。”

    “是,老爷。”甲斐姬再次把话题转回去,道:“既然老爷的首要身份是大明重臣,那么在眼下两国开战之际,老爷最需要担心的事恐怕就是让皇帝陛下生疑——例如怀疑在老爷心中,是您在日本的利益重要,还是大明的胜利重要。

    要让皇帝陛下打消这样的疑虑,最直接也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海贸同盟与丰臣太阁发生冲突,且这种冲突越激烈越好,最好是直接开战!这,就是老爷不希望丰臣太阁被德川左府说服的根本理由。”

    高务实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但却又道:“既然我原本就在准备战争,那你又如何解释我派你去拖延德川家康?”

    “老爷,这个问题之前已经谈过了。”甲斐姬道:“老爷的意思是虽然要打,但最好迟一点打,而且最好通过这件事让丰臣太阁更加怀疑德川左府的忠诚,甚至干脆挑起他们二位之间的矛盾。如此一来,他们二位无法形成合力,海贸同盟即便和日本开战,所受到的压力也会小很多。”

    高务实哈哈一笑,转头朝刘馨问道:“秘书长,你看甲斐姬这番回答如何?”

    “三夫人回答得如何原不是我区区幕僚能够评价的。”刘馨话是这么说,但还是接着道:“不过三夫人这些观点我也赞同。”

    高务实点了点头,转而对甲斐姬道:“我帮你概括一下:我要的是海贸同盟与日本名义上的开战,但事实上却暂时不要全面开打。与此同时,若还能挑起丰臣、德川之间的矛盾,那就更好不过了。”

    甲斐姬乖乖地道:“是,还是老爷说的简单明了。”

    高务实呵呵一笑,道:“那好,这就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是,老爷,妾身一定办妥。”甲斐姬回答道。

    高务实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有什么需要?”

    面对这个问题,甲斐姬稍微迟疑了一下,道:“需要关东方面的全面配合,甚至包括一些暗棋……”

    高务实大手一挥:“秘书长等会儿会把名单给你,海贸同盟在日本的全部力量都会配合你的行动。”

    甲斐姬感激地道:“多谢老爷信任,甲斐一定尽力。”

    “注意安全。”高务实点头道:“甲斐,你记住,既然你已经是我高家的人了,那么日本的事情虽然不小,但加在一块儿也没有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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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事实证明白天摸鱼码字靠不住,写一段话就被打断,完事自己都不记得前面写到哪了。一整个白天才搞完一章4K字,怕是创下了我码字的最慢记录,淦!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五)高家的人

    日本方面的事情大体谈得差不多之后,刘馨便安排甲斐姬去看情报卷宗,不过刘馨自己没带她去,而是安排了情报秘书高杞领甲斐姬去秘书处档案室查阅。

    高杞是高家五房出身,其父高务本是高务实的堂兄,他本人字禹服,生员,娶李氏,生有一子。高杞比高务实只小四岁,但却是侄儿辈,因此在为成田甲斐这位堂婶带路时一直低着头,生怕有什么失礼之处。

    他在此前伐元之战中有过几次战前军议的发言,表现都还不错,堂叔高务实对他颇为欣赏,在情报这一块的工作又多放了一些给他处理。

    高杞非常在意高务实对他的观感,因此也十分在意自己在堂叔心目中的形象,即便成田甲斐只是如夫人而非正室,他也规规矩矩把晚辈礼数做了十足。

    其实高杞对于高务实倚重妻妾处理京华内部事务这件事是不太理解的,按照他的想法,即便京华家大业大,有些影响广泛的事务不太适合交给家丁来办,那么交给高家族亲就好了呀,为何非要交给妻妾呢?高家又不是小门小户,足足有六房之多!

    高杞站在堂叔高务实的立场来看,即使叔伯们(高拱那一辈)大多已老,但他有兄弟五人、堂兄弟五人,侄儿、堂侄也有十余人,其中成年的子侄辈都已经有七个了——这么多人,还怕无人可用吗?

    但偏偏高务实似乎并不这么看,虽然兄弟辈中大多也被他重用,可即便是其中最受重用的高孟男,也只是暹罗首辅[注:正式官职与爵位为“暹罗国王首席顾问、素可泰昭披耶”,这里“昭披耶”大体相当于公爵],并且还不负责军事职责。

    高务实在南疆的权力从整体上而言颇为分散,唯一一个具备集中权力的人便是他的正室黄芷汀。虽然黄芷汀的权力本身也有限制,但毕竟她是唯一能够超脱在“各国”这一层面行使权力之人,由此就可见高务实的“偏爱”。

    南疆对于京华而言,虽然是最为重要的直接控制区,但毕竟还算是“地方”,然而在京华的“中枢”,权力的构架也很“不正常”。

    如果说高陌在京华“中枢”的地位相当于“内相”,那么京华的“首辅”是谁?没错,是刘馨这位秘书长。而在高杞看来,刘馨虽然不是堂叔的妻妾,但她与堂叔之间的关系一直亲密而微妙……可能除了不曾同床共枕之外,其他方面根本没差。

    如此而言,京华除了堂叔本人之外三个最重要的位置,有一个是他的女人,一个基本上也是“他的女人”,剩下一个高陌年纪还大了。

    高杞总觉得,一旦高陌干不动了,这内务部由谁接替将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京华日后的权力格局。他作为高家族亲,又正好是情报秘书,是必须争一争这个位置的,以免将来高家族亲的地位还不如六房的家丁。

    成田甲斐也发觉面前这位堂侄对自己异常拘谨,不过她此刻一门心思都在完成夫君交待的任务上,再加上对于京华内部的情况也谈不上太了解,因此虽然觉得有些怪异,却也没有太在意。

    高杞在秘书处档案室里认认真真地找出相应卷宗,又命人备好笔墨纸砚,然后便退了出来,留成田甲斐在档案室安静研读并做好她认为必要的记录。甲斐姬很日式地表示了感谢,然后便留在房中仔细研究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甲斐姬离开之后,小餐厅里便只剩高务实、刘馨、孟古哲哲和一直保持沉默地高陌。高陌的习惯不必提,只要高务实没有发话,他几乎从不主动开口,站在一边宛如木头人一般。

    刘馨则问道:“日本的事情今天就先说到这儿了吧,我现在是不是汇报一下京华最近的一些要务?”

    高务实捏了捏眉心,道:“其他的内务先不忙,我刚才听孟古说,努尔哈赤派人联系过京华,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刘馨道:“而且这事儿还是昨天才刚收到消息的——努尔哈赤日前联络了京华辽阳方面,提出说他愿意率部参加对在朝日军作战。”

    高务实沉吟了一下,问道:“他有什么要求?”

    “他手下似乎有了汉人参谋,话说得很晦涩,但意思还是比较清楚的:他希望在此战结束之后能够得到朝鲜人参贸易的代理权。”

    高务实先是楞了一下,继而忍不住笑起来:“啊哈,他倒是有点想法啊,还想搞人参垄断?”然后摇了摇头,道:“我此前那些布局就是为了让他无法垄断人参贸易,这家伙却到现在还不死心,甚至不满足于满洲,连朝鲜人参也要染指,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关于这件事,此前一直安安静静的孟古哲哲居然也有话说,她小心翼翼地道:“老爷,说到这件事,家兄也传过消息来,说努尔哈赤自从拿下长白山二部(共三部,努尔哈赤拿下了鸭绿江部和朱舍里部,剩下纳殷部投靠了叶赫,保持独立但接受叶赫保护),大概已经掌握了满洲人参八成左右的产出。”

    孟古哲哲说的这个“八成左右”基本在高务实的预估范围,因为长白山区本来就是辽东人参主产区之一,长白山三部原本就占了将近一半的产量,努尔哈赤原先的控制区占了剩下一半中的大部分。

    如今长白山三部被他占了两部,剩下的纳殷部是三部之中最小的,产量当然也低一些,这样前前后后加总在一起,努尔哈赤占据辽东参八成产量就不奇怪了。

    不过,占据八成产量还不是孟古哲哲此时最急切要告诉高务实的事,她接下来提到了一个更加要紧的问题:“此次叶赫随夫君伐元之后,努尔哈赤大幅减少了人参售卖,家兄说叶赫收到的人参比往年少了至少一半以上。”

    高务实一听这话,顿时知道情况有变。看来努尔哈赤已经鼓捣出了煮晒法,以后用来压制他的手段中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项。

    之前高务实打压努尔哈赤的办法有很多种,其中在经济上最简单有效的一个办法,就是在人参贸易上打时间战,这一点要从人参的保存方法上说起。

    人参的挖掘程序、技术十分复杂,挖出来后要用水冲洗干净,因此在潮湿气候条件下极易发霉变质。此前,大多数女真人都没有掌握一种可以长期存放又不腐烂变质的人参储存方法,所以挖出来的时间长了,发霉变质就在所难免。

    自然,这种洗过又潮湿的人参在称量时很压分量,如能及时卖出,自然获利更丰。但大明商人也不是傻瓜,他们抓住潮湿的人参容易发霉这一弱点,在收购时极力压低价钱。

    尤其是在有京华这个商业霸主的暗示之下,他们或是“佯不欲市”,或“嫌湿推迟”。于是,窝在努尔哈赤建州左卫手里的人参就随时可能大量腐烂变质,被整得最惨的一次是一下子烂了两万多斤——也就是努尔哈赤拿下鸭绿江、朱舍里两部之后被大明经济制裁时。

    然而一旦努尔哈赤掌握了煮晒法,这个以往最好用的套路就失效了,因为从此之后人参就能长期储存。

    不过,高务实对此事倒也有预计,毕竟这件事在《清太祖武皇帝实录》卷二中就有记载:曩(nǎng从前)时,卖参与大明国,以水浸润。大明人嫌湿推延。国人恐水参难以耐久,急售之,价又廉。太祖欲煮熟晒干,诸王臣不从。太祖不徇众言,遂煮晒,徐徐发卖,果得价倍常。

    不难看出,努尔哈赤的办法其实也不难,大概就两点:一是先在沸水中焯一下,这可能有杀菌的作用,可以防止霉菌滋生;二是经过“煮晒”后的人参存放时间较长,可以“徐徐发卖”,因此历史上大明在人参贸易上对努尔哈赤的打压就失去了作用。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原历史上努尔哈赤搞出这套办法似乎是在1605年前后,如果他现在就已经掌握,那意味着此项技术被提前了大概十三年,却不知是为何——也许正是因为高务实的打压比原历史中更狠,反过来迫使努尔哈赤不得不提前研究并且成功了。

    高务实把他的推断说了一说,刘馨听完便道:“如此说来,高丽参代理权就更不能交给努尔哈赤了,否则咱们相当于资敌。”

    高务实轻轻点头,但却又忍不住皱眉,道:“可是现在朝鲜打得正厉害,高丽参的供应肯定会出大问题,人参的产出原本就会下降,努尔哈赤再这样一搞,辽参的价格必然大幅上涨——他获利增加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努尔哈赤是叶赫二位贝勒认定的杀父仇人,孟古哲哲对他也恨之入骨,一听这话就很不高兴,气鼓鼓地一声不吭。

    刘馨看了她一眼,沉吟了一番,对高务实道:“你说……能不能限制买入人参?”

    “能限制,但不会有什么好效果,只会助长走私之风。”高务实摇头道:“你要知道,眼下可不是法治时代,走私的法子也多的是,一旦朝廷下令限制,整个辽东都会变成走私商人的聚集地,朝廷根本抓不过来。”

    他这么一说,刘馨也明白过来。眼下的确和后世不能比,边境线那么长,朝廷了不起堵几个要道口子,但走私者却有无数条小路可以走,可以化整为零的去走私。

    况且朝廷限制买入人参,人参的需求量却不会跟着下降,那就意味着人参的价格反而会因为更加珍稀而提高。如此又反过来提高了走私的利润,刺激更多不法商人去走私——恶性循环了。

    高务实道:“理论上来说,在这种时候想要打压人参价格,要么靠宣传人参无用,要么靠加大人参供应。前者即便施行,也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起效的,后者……至少也要等朝鲜北部收复之后才有可能。”

    既然这样,刘馨就只好另想办法,于是又道:“努尔哈赤想要出兵朝鲜这件事……有没有可能利用一番?”

    高务实闻弦歌而知雅意,挑眉道:“你是说朝廷先答应他,但等打完仗之后却不承认?这事却干不得,朝廷毕竟是朝廷,信誉总归是要的。”

    “那如果不理会他的提议呢?”刘馨道:“战场上好好打,争取先早些收复了朝鲜北部产参区,然后再和他打价格战如何?”

    高务实摇了摇头,道:“也没那么容易,朝廷已经决定先搞定漕军和杨应龙,朝鲜之事暂时只能看李如松的,大举出兵至少是明年开春之后的事了。”

    孟古哲哲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出兵消灭努尔哈赤呢?”

    呃……高务实有些语塞,心中暗道:我总不能告诉你,留着努尔哈赤就是为了女真永远不会有一个霸主吧?如果现在努尔哈赤没了,叶赫在满洲就再无掣肘,到时候我岂不是要把刀口对准你那两位哥哥了?

    这时刘馨笑道:“凡事总有个轻重缓急,如今朝鲜已经危如累卵,大明又刚刚打了一场大仗,此时怎好再去动建州左卫呢?

    再说,朝廷终归是朝廷,也不能不教而诛——努尔哈赤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目前的所作所为毕竟还没有到必须征讨的地步。

    另外,他此次主动请求出战,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在向朝廷示好。此时朝廷无论接受也好,拒绝也罢,至少不能反过来去讨伐他吧?”

    她这番话倒是把道理说得光明正大,孟古哲哲听了也只能闷不吭声。高务实想了想,忽然道:“现在征讨努尔哈赤的确不现实,不过若只是让努尔哈赤倒霉,那倒是能想点办法的。”

    孟古哲哲果然眼前一亮,而刘馨则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咱们侯爷最是见不得‘我高家的人’受委屈了……如何,侯爷打算用什么镜花水月来骗努尔哈赤出兵,并且去和日军主力硬拼?”

    孟古哲哲听她把“我高家的人”说得格外重,不由得想起饭前发生的事,顿时面色发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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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六)“大幸”

    孟古哲哲只顾着害羞,但以高务实的厚脸皮却不会陷入这般困境,他直接无视刘馨的调侃而谈正事,道:“我堂堂天朝司农,怎会用什么镜花水月去欺骗边将羁臣?我要说的都是实话……”

    “哦?”刘馨忍不住笑起来,一双美目弯成了两只月牙儿:“侯爷有什么推心置腹的话要对努尔哈赤说呀?”

    高务实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刘馨这话中明显的不信,反而正色道:“我会知会努尔哈赤,告诉他丰臣秀吉麾下大将、‘贱岳七本枪’之一的加藤清正,将会亲自率领入朝日军第二军团杀入他的领地。”

    刘馨听得笑容一滞,但见高务实看来不像说笑,不禁疑惑道:“这事是真的?”

    高务实答道:“大致不会有差。”

    刘馨顿时皱起眉头来,但她对日本的情况即便到了现在,也仍然不如高务实了解得深,只好问道:“加藤清正这个人有什么特点,第二军团实力又如何?”

    高务实简单地回答道:“加藤清正最大的特点就是强硬。至于第二军团的实力,从兵力上来说,其在丰臣秀吉派出的第一波次入朝作战九个军团中排名第三,仅次于毛利辉元第七军团的三万人和福岛正则第五军团的两万五千人,全军团总兵力大概是两万两千人。”

    “他的任务是什么?”刘馨又问道。

    高务实道:“从时间上来看,他现在应该还在汉城或开京附近,不过接下来,他的任务应该是攻略咸镜道。”

    他说着,又怕刘馨对朝鲜的情况也不怎么熟悉,干脆让高陌取来东北亚堪舆图挂在旁边,大致上将目前日军各军团大概位置说明了一番。

    其实刘馨对朝鲜地形图之类的还是很熟悉的,她只是对日军目前的攻略进度不了解,听了高务实的一番描述之后才恍然道:“也就是说,日军接下来的朝鲜北部攻略基本上就交给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和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了。

    这其中,小西行长负责西路,攻略平安道,主要目标应该是平壤;加藤清正负责东路,攻略咸镜道,主要目标应该是咸兴?”

    “小西行长这边的情况你应该猜对了,不过从时间来算,我料他也就能打下平壤,接下来就该轮到李如松打他了。”高务实说到这里,一指咸镜道地区,道:“但加藤清正这边与你的猜测恐怕略有出入。事实上,我觉得日军对朝鲜的情况其实了解得也比较有限,因此才会搞出这种兵力部署。”

    刘馨有些意外,问道:“此言怎讲?”

    高务实轻哼一声,答道:“朝鲜之精华,在西而不在东。其所谓‘三京’,由南至北便是汉城、开城、平壤,都是临渤海这一线。换言之,也就是小西行长所负责的这一路。

    而位于朝鲜东北的咸镜道虽然地域广大且有些狭长,但发展程度并不高,人口也不算稠密,当前的战略价值远不如平安道。

    我大明当然深悉朝鲜情况,故一旦出兵,主力也必走这一线。然而小西行长所部第一军团在得到增援之前只有一万八千人左右,比加藤清正的第二军团反而更少。你是知兵的,当然知道这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他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刘馨当然一听就明白过来,恍然道:“那就是说,小西行长在李如松出兵之后会面临大麻烦,多半会觉得自己兵力严重不足。而与此同时,加藤清正攻略的咸镜道那边可能根本没有我大明大军存在,只需要肃清一些朝鲜军的抵抗即可。

    于是,他可能会觉得自己还颇有余力,希望能多做点事,取得更多的战功以求获得战后更多的封赏。因此,他便很有可能在拿下咸镜道之后继续北进……这就进满洲了。”

    高务实点头道:“不错。”

    “可是不对啊。”刘馨纳闷道:“既然小西行长很快就会觉得兵力不足,而加藤清正这边兵力却有富余,那小西行长难道就不会去找加藤清正要支援么?同时对于加藤清正来说,如果能帮小西行长守住平壤,那不也是大功吗?”

    高务实哈哈一笑,摇头道:“那可不然,因为加藤清正是武将派,而小西行长是奉行派,他俩前不久还在忠州大吵一架,差点打起来呢。所以,小西行长就算麻烦缠身,多半也不会去找加藤清正求援,而反过来,加藤清正即便接到小西行长的求援,多半也不会派兵。”

    刘馨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东西两路前锋各自不和?丰臣秀吉可真是用得一手好兵。”

    高务实淡淡地道:“丰臣秀吉这个人,一直是权谋强于战略的。”

    “如此用兵,也是权谋之一?”刘馨思索了一下,问道:“出于平衡考虑?”

    “一是平衡,二是互相牵制。”高务实道:“比如这其中有很大一个可能,就是丰臣秀吉膨胀到了极点,认为两路前锋都能取胜,因此才让奉行派和武将派各出一人,双方都能分润到先锋之功。”

    刘馨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加藤清正进攻女真这件事……侯爷认为最后胜负将如何?”

    高务实很有把握地回答道:“先胜后败。”

    刘馨一看他如此胸有成竹,心里已经猜到这恐怕是原历史上发生过的情况,只是现在并非只有自己和高务实两人在场,这话却不方便问。

    但此时稍稍出了一些意外,孟古哲哲开口道:“老爷的意思是这个加藤清正会和努尔哈赤交战,然后先胜后败吗?”

    这个问题却不好回答,因为在原历史中,加藤清正虽然是这场战争中唯一一个攻到大明境内(女真按大明领土算)的日军将领,但他当时却并不是和努尔哈赤交的手。

    由于这件事在史书中记载不多,被提及的时候也很少,这里大致补述一下。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由于朝鲜当时军备废弛,所以其八道几乎很快全陷,而猪突猛进的日本两路先锋之一的加藤清正第二军团在咸镜道城津海汀仓打败了朝鲜咸镜北道兵使韩克诚,及其所率领的好处朝鲜最精锐之北境骑兵,意犹未尽的他竟然打进了大明境内。

    这么大的事儿,大明没有强烈反应吗?一开始还真没有,因为辽东以北的东北其他地区一直是女真人的地盘,并不属于明朝内地,只是羁縻而已,既不驻军,也不直接去管他们的事,所以这次冲突不涉及明军,那里的武装力量都是女真人的军队。

    那么关键问题就来了,加藤清正打过边境的位置在哪呢?在局子街——大抵就是后世吉林省延边朝鲜族自治州延吉市附近。而这个地方,当时又大致处于长白山三部之一的朱舍里部与海西女真乌拉部的交界处。

    这里就有一点很有意思了,当前朱舍里部是已经被努尔哈赤拿下了,但原历史上的这个时期,朱舍里部和乌拉部在忙什么?他们正忙着抵御准备统一女真的努尔哈赤。

    也就是说,原历史上加藤清正打穿朝鲜之后,面对的对手不是乌拉部就是朱舍里部,甚至有可能是纳殷部,但总之没有努尔哈赤什么事,而现在则大概率会和努尔哈赤碰上,小概率会和纳殷部或者乌拉部碰上。

    [注:本书中因为努尔哈赤此前被高务实算计,“三分建州”之后被迫东迁了一段距离,只能向东发展,由此便比原历史上更早拿下鸭绿江、朱舍里两部。]

    高务实为孟古哲哲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孟古哲哲却吃了一惊,道:“也可能和纳殷部撞上?”

    她的吃惊并不奇怪,因为之前已经说过,纳殷部现在是投靠了叶赫的,并且是叶赫部获取人参的一个重要产区。

    然而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纳殷部虽然投靠叶赫,但那是因为叶赫实际上已经被高务实扶植成了满洲最强部落,纳殷部的投靠只是狐假虎威,借此避免被努尔哈赤吞并。而事实上,纳殷部与叶赫部并不直接接壤,他们两部之间还有海西女真的辉发部存在。

    此时孟古哲哲的表现立刻让高务实反应过来,问道:“你是担心纳殷部被日军击败,影响了叶赫的人参货源?”

    此前极少参与京华内部事务讨论的孟古哲哲这次却给了高务实一个意外,她摇头道:“若只是如此,局面还不算最坏。妾身担心的是日军击败纳殷之后,叶赫援军尚未抵达,努尔哈赤却抢先一步赶到并且击败日军……”

    “哦,你是担心这样一来努尔哈赤就能以此为借口,赖在纳殷部的地面上不走了。”高务实立刻明白过来。

    不过明白归明白,这件事如果按照如此的猜想发展下去,那还真有些麻烦。到时候要么叶赫与努尔哈赤打起来,要么大明就得出面威胁努尔哈赤退出,倘若努尔哈赤趁着朝鲜战乱而不听招呼,大明没准就只能亲自下场。

    为什么总要努尔哈赤退却,而不能是叶赫退却呢?因为叶赫退不起,高务实也不会允许叶赫退。叶赫一退,辽参贸易可就真被努尔哈赤垄断了,那可是一年数十万两银子的买卖,如果完全被努尔哈赤掌握定价权,届时建州左卫的势力必将快速膨胀,一如原历史中那般。

    然而此时此刻过于逼迫努尔哈赤也有不小的风险,其中一种风险就是努尔哈赤去和日本联合。这种事在原历史上没有发生,但高务实认为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毕竟现在的形势与原历史上是有区别的。

    原历史上的万历二十年努尔哈赤没和日本联合,是因为他要趁机吞并女真各部。现在如果大明提前把矛头对准他,那他反正也没法猥琐发育了,就与日本联合又有何不可?但这对于大明来说就成了平白无故多找一个敌人。

    漕军、播州、日本,再加一个努尔哈赤,大明的麻烦就实在太多了,而这本来并无必要。

    “既然如此,叶赫方面当早做准备。”高务实沉吟一番,道:“这样吧,孟古,你提前通知你两位兄长,说我过几天会安排一下,以朝廷的名义调叶赫部分兵马驰援纳殷部,名义就是防止朝鲜边军崩溃、日军越境侵犯。届时无论是加藤清正越境纳殷部,还是努尔哈赤趁机进军,叶赫部都要助其坚守。”

    孟古哲哲应道:“是,老爷,妾身待会儿就去和索尔果说。”

    她一提索尔果,高务实就想起索尔果之子费英东,干脆交待道:“你二位兄长出征方归,今年就先不必再次领兵出境了,便让费英东去纳殷部吧。”孟古哲哲对此没有太多看法,再次应下。

    刘馨此时则问道:“侯爷,你刚才原本的意思不是说加藤清正大概率还是应该会和努尔哈赤碰上么,现在……这就算是未雨绸缪好了,但咱们还是应该着重考虑努尔哈赤与加藤清正一战之后的安排。”

    她顿了一顿,继续道:“按照侯爷说的,加藤清正应该是先胜后败。我想侯爷的意思应该是说努尔哈赤一开始可能很难断定加藤清正的进攻方向,所以加藤清正能够先取得一些战果,而后随着努尔哈赤主力出击,加藤清正不是他的对手……那么,之后呢?努尔哈赤若要追击,朝廷准还是不准?”

    高务实知道刘馨这一问的潜台词。她其实知道,朝廷准不准努尔哈赤追击并不是问题所在,问题是如果努尔哈赤追着加藤清正打了,并且占据了咸镜道的一些地方之后却不肯还给朝鲜,那么大明该怎么办。

    不过这个问题高务实却不怕,他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朝廷两难……不过,如果朝鲜内附,那这个问题就简单多了,至少朝廷就不必给朝鲜什么交待,不怕在道义上失分。”

    “朝鲜内附?”刘馨吃了一惊:“你想让大明拿下朝鲜?”

    高务实的笑容越发灿烂,道:“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何非要说服皇上,把援朝一事放在三件大事的最后一项?”

    “哦,你早就打定主意要让朝鲜君臣觉得已经完全无望,主动提起内附大明。”刘馨恍然大悟,叹息道:“图穷匕见啊。”

    “怎么能说是图穷匕见呢?”高务实一本正经地道:“亡国灭种之际居然否极泰来,有机会归附天朝,这难道不是朝鲜人民之大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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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七)新的时代

    尚书高府——哦不,南宁候府之中的商谈持续很久,直到华灯高上,才把近来一些相关事宜谈得七七八八,行军、大典、商议了一整天的高务实也终于感到一丝疲惫。

    不过,上天注定他今晚事忙,这时候又接到几个消息。

    第一个消息是皇帝很心急,在高务实离开皇宫之后又下了一道口谕,要求明天就举行大小九卿参与的阁臣廷推。高务实作为出征蒙古时都不曾卸任的户部尚书,理论上也是要参加廷推的。

    然而,考虑到这次廷推的头号候选人就是他自己,因此他稍加思索之后当着天使的面婉拒了明天的出席。当然,话不会直说“要避嫌”,而是推说自己前段时间的作战已经积疲积累,所以明天直接请假休养。

    按照朱元璋那个工作狂的规定,大明朝的假日少得可怜,但朝廷高官自然总有一些特权。好比部堂级别以上的大臣在请假这个问题上就拥有很高的宽容度,无论是事假还是病假,基本上只要你提了,皇帝没有不批的——这叫爱护臣工。

    廷推既然不去,那高务实要去哪呢?要去送别许国。

    许国这几年和高务实的关系颇为紧张,这是毋庸讳言的事,朝廷上上下下都很清楚,但是从派系而言,许国始终都还是实学派。

    再加上,许国作为嘉靖四十四年进士,毕竟是高拱的门生,即便过去几年与高务实有所不睦,但如今致仕归乡,高务实作为许国的“世兄”也总得摆出该有的姿态来,亲自折柳(送别),以示尊重。

    次日送别,其在城西。高务实孤身前去,身边只带了几名家丁,发现来送别许国之人甚少,大抵不超过十人,几乎都是他在京的门生。高务实左看右看也没找到沈鲤,不禁有些意外。

    许国今日一身青衣布袍,应该是刻意为之,不过也的确显得洒脱,见高务实神情如此,知道他是在找沈鲤,便笑了笑道:“日新若寻龙江则大可不必,他这人你是知道的,当年恩相若不相召,他便是连相府也不主动前往的。”

    高务实也笑了起来,点头道:“也是。龙江师兄昔日曾有一言,‘国政绝于私门,非体也’,自是素来少与同年交往,甚至每年只在祭孔之日才主动登门拜见家伯父……”

    他顿了一顿,叹息道:“皆旧事也,不可复追。”

    “既不可追,何必要追?”许国现在倒似乎无官一身轻,久违的豁达回到了他的身上,眯起眼睛淡淡地道:“旧事旧人终有去时,便如那大河之水东去入海。后人与其感慨其一去不回,倒不如少些执念,多思治水之道,反倒利国利民。”

    高务实略微意外,觉得许国一辞官,倒显得更像是个真正的“实学派”了。不过虽然心中有这些想法,但还是出言附和,道:“颍阳师兄教训的是,小弟定当谨记。”

    “教训?”许国闻言哈哈一笑,摇头道:“这天下谁能教训得你高日新!”

    高务实不知他想说什么,只好陪着笑,答道:“师兄这话也是教训。”

    “不,我只是说,没人能教训你——这句话本身也不是教训,惟陈述事实尔。”许国长舒一口气,道:“日新,你我这几年颇为见外,我知道,你也知道。但我今日已将回乡,有些话反倒可以明说了……”

    高务实正色道:“师兄但有指点,务实定当谨记自省。”

    这话显然还是有很强的故作姿态之感,但许国却不计较,只是继续道:“你不仅才学古今少有,布局、应变之能更是无人可及,我观朝中众臣,即便绑在一块儿也未必是你敌手。然而,你也有你的问题。”

    高务实笑道:“师兄谬赞,小弟岂有这般能耐,不过时势之造罢了。”

    许国依然不管他的自谦,道:“你的问题就是嘴上自谦,心中其实自负之极。”

    高务实愕然一怔,甚至一时语塞。说起来,他还真是头一次被人如此评价,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虽然无论在学问、治政、领兵等各方面都有最顶尖的表现,可是却一直都表现得很谦虚自制,这“自负”的评价当真还是头一回被放到他身上来。

    许国似乎很满意高务实的反应,微微一笑,道:“天下行实学之道者,皆以日新为激进,以国为保守。果其然否?或是,或非,然皆无关紧要矣。

    我今只有一问,望日新不避不讳,实言以教我:他年你宰执天下,持其他政见者仍可活焉?”

    高务实再次觉得意外,皱眉道:“师兄此问实出我意……莫非师兄以为小弟有擅权揽政之嫌?”

    “或无此心,却有此能。”许国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日新,这天下终究是皇上之天下,而非你之天下。皇上信你重你,二十年前便已天下无人能出你右,而今你伐元凯旋,却以文臣治政之功而得封侯,更是开百年之特例,可见皇上对你之厚。”

    高务实隐隐猜到许国的担忧是什么了,因此强行插嘴说道:“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

    许国被高务实的话打断了一下,但他几乎没受影响,很快又接着道:“日新不要误会,我倒不是怀疑你会有什么不忠之心,我只是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你将来对朝廷恐失敬畏,甚至为了推行你的理念而强行压制任何反对你的人。”

    高务实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既然如此,小弟便回答师兄方才那一问了:若我来日宰执天下,持不同政见者……其人可活,其政不可行。”

    许国听完,看神情似乎并不太意外,只是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愿日新宏图得展。国去矣,日新请回。”

    说着,许国挥手转身,走向皇帝批准驿站用于送他回乡的牛车,再也不曾回头。他的几位门生上前道别,他也只是随手摆了摆,道了一声“珍重”。

    高务实跟上前去,将一截柳枝放在车辕边上,也道了一声“珍重”,然后转身离开。

    年岁相差三纪(即三个十二年)的一对“师兄弟”,早年在高拱时代都曾为实学派的兴盛做出努力,却终究在各自即将走上巅峰之时有了道路之争,而最终在高务实取得绝对优势之后分道扬镳。

    唯一的幸事,大抵就是最终保持了君子之争,和而不同的局面。此后山水不相逢,莫道彼此长和短。

    送别完许国,高务实也有些感慨,总觉得这似乎也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终结的,是实学两派相争的时代;开启的,是高党一言九鼎的时代。

    内部的掣肘已然不多,该是轻装上阵的时候了。不过,今日既然高务实已经上疏说要休养,来送别许国已然显得有些不合时宜,就更不好继续在外逍遥,因此高务实还是选择早些回府。

    南宁候府之中当然也没有主人家正在休养,因此闲人免入的模样,恰恰相反,高务实的学生们今日联袂前来恭贺了。

    高务实的弟子早已经有好些个了,但官场上的“学生”和“弟子”其实有区别,正在最受他重视的官场“学生”主要还是那三位:李廷机、叶向高、方从哲。

    这三位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说起来只比高务实晚了一科,按照大明朝一贯的规矩来说,其实不大可能成为高务实的学生。然而高务实自来容易成为特例,所以他成了那一年的同考官,又恰好挑中了这三位的卷子,成了他们的房师,最后被他们三位拜为恩师。

    从万历十一年至今,九年时间已经过去,这三位在翰林院、詹事府积累和历练都已经差不多够了。如今这三人,李廷机已经做到国子监祭酒;方从哲做他的副手,充为国子监司业;叶向高倒是依旧留在翰林院,充作侍讲学士之一(翰林院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的“编制”都是两人)。

    国子监作为朝廷最高学府,类比古之太学,其祭酒和司业相当于校长和常务副校长,所以这俩位置其实是很重要的。举个例子,高拱当年就做过国子监祭酒,而那时候与他搭档的国子监司业正是张居正。

    至于叶向高的侍讲学士,那也是重要位置。这是因为一般情况下翰林院理论上的一把手翰林学士常常缺位,因此四位“侍”字头的学士就往往是翰林院里的“四巨头”,而这四位里究竟谁说了算,则要看皇帝从这四位里挑哪位出来“掌院事”。

    很巧啊,叶向高目前正是那位“掌院事”。顺带一提,他们仨当年考中进士之后,负责主持接下去馆选庶吉士考试的是陈于陛。而在高务实的交待和安排下,他们三个的馆选成绩个个出类拔萃,深得陈于陛欣赏。

    再加上后来收服了陈党,并且把陈于陛捧上了天官之位,因此陈于陛从翰林院“掌院事”卸任之前,就推举了唯一还留在翰林院的高务实门生叶向高接替自己。皇帝当然也清楚叶向高的老师正是高务实,所以这个任命一点波澜都没起就被批准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前大明朝廷的学官三巨头,大概可以说已经被高务实这三位门生包揽了两三年之久。

    事实上他们这一科,也就是万历十一年癸未科金榜堪称人才济济。李廷机、叶向高和方从哲三人在原历史上都做到过首辅就不说了,榜中还有好些名人。

    这一科三甲是朱国祚、李廷机、刘应秋。状元朱国祚人帅气、字漂亮,不过他在万历一朝,基本上都在东宫打工,也就是混詹事府,很少有出场的机会。原历史上光宗泰昌帝临朝才进入内阁,可惜光宗短命。到了天启三年,魏忠贤觉得他很麻烦,就把朱国祚赶回家去了。

    榜眼是李廷机,就不必介绍了。探花刘应秋,心高气傲,看不惯很多官场作风,经常讥讽达官贵人,因此得罪不少人,一辈子没当上什么大官,倒和汤显祖关系极好。

    不过刘应秋自己官运不行没关系,他的儿子刘同升居然也挺争气,崇祯十年中了状元,比老爹考得还好。后来明亡后,他在江西老家抗清,因为劳累而死,也算是为大明尽了忠。

    二甲十二名叶向高和二甲三十名方从哲也不必说。二甲二十二名申用懋,正是申时行的儿子。因为申用懋中进士这事,当时还有言官弹劾过申时行,但是朱翊钧当时直接无视了。

    与申用懋的情况类似的还有张四维的儿子张甲徵,也一样被弹劾说是靠张四维的面子高中,但和申用懋一样,同样查无实据。

    其实说起来,这些情况和王锡爵之子王衡一样,老爹在位时如果考中,免不得要被质疑甚或弹劾,但其实文才都是真有的——这个年代的精英教育几乎都在文官家,因为文官们自己就是靠着考试混上去的,“鸡娃”属性谁不点满?

    只不过王锡爵脾气更炸,直接让王衡罢考,等他退位下来之后再去考,结果仍然是榜眼,天下第二。

    二甲第二十七名郭正域,后来的东林党大佬,做过朱常洛的日讲官多年,也在很长时间里都被东林党力推,希望让他入阁。不过东林党也未必就百无一是,比如他也和沈一贯交恶,后来下台也与此有关。

    二甲第四十七名是又是后来东林党的徐大化,此人被阉党利用弹劾熊廷弼,自毁长城,留下千古骂名。

    三甲同进士出生二百二十一名,就是文学巨作《牡丹亭》的作者汤显祖。

    三甲同进士出生二百七十一名,也是最后一名,由海瑞的老乡梁云龙中了。

    梁云龙生于海岛之上,自然穷困得要命,十三岁读书,五十岁才中功名。当时在家赋闲的海瑞写信为其庆祝,也是为科举超级弱地海南庆祝。梁云龙在海南还有些名气,一生比较崇拜海瑞,当官以后还给海瑞写了一篇文章。

    总之,这一科是很有些名人的,而现在高务实觉得,既然作为万历八年进士的自己可以做阁臣,那么自己的同年和门生也就都有必要开始用起来了。同年的安排已经在进行,目前却不好立刻相见,且先见一见学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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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八)内阁调整

    高务实与三位门生的会晤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因为临时有事被迫中断。这“临时有事”其实不在意料之外,反倒是意料之中——今日廷推阁臣的过程极度顺利,高务实在廷推中以绝对优势击败陪跑的另外两位候选人,在皇帝当场表态同意之下顺利入阁。

    陪跑的两位候选人,一位是左都御史沈鲤,另一位是礼部尚书徐学谟。这两位候选人论资历都比高务实老得多,但其实他们都知道这次廷推之所以也列他们在其中,不过是为了给高务实当绿叶,因此二人都没抱任何希望。

    徐学谟好歹还出席了廷推,沈鲤则更有意思,他缺席了。这位左都御史不仅没有去送别好友兼同年许国,也没有出席廷推,反而告了病假在家休养,也不知道是身病还是心病。

    这样一来,内阁就顺利完成了补齐,而皇帝也极其迅速——甚至称得上神速地立刻通过司礼监下达了圣旨,重新调整了内阁诸位阁臣的头衔。

    说是调整,其实就是许国这位次辅去位之后,其余阁臣纷纷前进一步,只有排在许国之前的申时行升无可升,只好加了一级虚衔,由太子太傅晋为太子太师。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作为首辅,太子太师的虚衔居然刚刚赶上高务实,甚至马上还会比高务实落后一点——因为高务实入阁的同时,虚衔也再次晋升了。

    经过圣旨确认,当前的内阁职务与排名便成了以下这般:中极殿大学士首辅申时行、建极殿大学士次辅吴兑、文华殿大学士王家屏、武英殿大学士王锡爵、文渊阁大学士梁梦龙、东阁大学士高务实。

    这里高务实相对特殊,因为他在入阁之后,由于皇帝的坚持,其原职户部尚书依旧兼任,也就成了当前阁臣之中唯一一个兼任尚书实职者。这一点在廷推时其实遇到了一点阻力,因为部分大臣认为“查无先例”。

    结果皇帝表示,既然当年先帝穆庙时,高先生入阁为首辅之际连吏部尚书都能兼任,那高务实现在兼任一个户部尚书又有何不可?于是力排众议——好吧,其实也不算众议,只是个别质疑——高务实继续兼任户部尚书。

    本来廷推会议开到这儿基本上也就完事了,谁知道在接下来顺便商议一下近来朝鲜局势时,却因为一件小事而引发生了挺大一场意外。

    事情是这样的:皇帝与众臣谈及朝鲜,顺便谈到辽东局势。本来大家主要是在讨论辽东防务是否存在隐患这一块,谁知道在论及女真各部是否能为入朝作战发挥主动作用时,礼部尚书徐学谟说了一句“叶赫既是高阁老姻亲,自然愿为其效力”。

    这话在他口中说出来有些阴阳怪气,结果激怒了小九卿之一的尚宝司卿——也就是高务实的嫡亲二弟、已经过继给高拱的高务观。

    很早就说过,尚宝司是个清水衙门,主要职责无非是管理皇帝的各类玺印符章。尚宝司卿真正具备的所谓实权,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其作为小九卿之一参加一些廷议、廷推,能够在这种会议上提出某人为候选人,或者为其他大臣提出的某位候选人投上一票。

    当然,由于尚宝司卿在小九卿中都只是名列最末,其实“提议候选人”这种事都干得极少,通常只有投票权。

    然而无论如何,今天的廷推完成后,会议实际上就成了廷议,而皇帝既然没有让哪位大臣离开,也就默认了所有在场众臣都有议政权,那么尚宝司卿高务观当然也有权发言。

    徐学谟阴阳怪气高务实与叶赫的联姻,高务观作为亲弟弟自然不能忍,当场就质问道:“依大宗伯所言,姻亲之间无事不可相助,故叶赫因有一女为大司农之妾便是攀附,更会一切听凭大司农吩咐?”

    他顿了一顿,冷笑出声:“若果纳妾之亲便已这般,则大宗伯与元辅乃是儿女正室之姻亲,却不知二位之间却是谁攀附谁,谁又肯一切听凭谁的吩咐?”

    徐学谟被他这话气得一张老脸胀红如赤,而且还没法反驳。其实这件事大伙都知道,徐学谟上位之前就是靠巴结申时行等心学大佬而跻身派中主流,上位之后更是自觉地位不稳,于是急急忙忙与申时行缔结了姻亲,这才觉得踏实一点。

    本来这事大家平时也不怎么提,毕竟文官名流之间的联姻其实很常见。虽说徐学谟的举动看起来太急了一些,有点过于功利,但不管怎么说,到底也是一种“流行”,大家都是文官,也没必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徐学谟坏就坏在刚才的阴阳怪气惹恼了高务观。在高务观看来,叶赫嫁女儿给大哥高务实为妾虽然明显有攀附之意,但高务实肯接受却是为了朝廷稳定辽东之大局来考虑的。

    在这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要来阴阳怪气,你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原因,还是自己屁股底下很干净?

    不过高务观这一怼却把申时行也给怼进去了,让申元辅的脸色也异常难看。朱翊钧见事态发展有些跑偏,而且容易闹到不可开交,于是便打算把话题错开。

    可惜还没等皇帝表态,申时行自己居然绷不住了,表示说如果诸臣僚都认为自己与徐学谟之间的姻亲关系不妥,他本人应该负责。同时又说,由于亲事已成,他必须保住儿、媳之令名(这桩婚事是徐学谟之女嫁申时行之子申用懋),故愿意请辞本兼各职以自证。

    申时行这个表态其实是典型的以退为进,因为本身伐元之战的胜利,他作为首辅也是有功的,刚刚还因此被晋升了虚衔呢,皇帝怎么好立刻因为姻亲这点事打发他走人?

    更何况申时行现在走人,内阁少不得继续调整,并且还会因为实学、心学实力严重失衡而导致外廷动荡。故而在朱翊钧看来,申时行这话说出来其实就是反将一军。

    其他人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更对申时行、徐学谟不满。但正如刚才所言,申时行现在的确动不得,于是大家就把火气都撒到了徐学谟头上,纷纷进言论及徐学谟的一些破事。

    其实徐学谟在政治上算起来并无大过,而且作为当代文坛大佬之一,他本人在士林之中的名声原本也还不错,然而他的名声坏就坏在交游广阔上。

    此公因为著作甚丰,与许多文坛大佬关系密切,这本来是好事,但偏偏因为交游过于广阔,朋友太多,有时候朋友之间的关系却很微妙,这就出现了问题。比如王世贞原本和徐学谟关系也很亲密,万历十七年时徐学谟省亲返回苏州,王世贞还亲自去拜访过他。

    然而王世贞这人之前说过,他才学虽然好,但对人容易陷入极端评价,有时候会因为自身观点与人相悖而刻意抹黑别人,历史上他对高拱、张居正都有这样的作为。

    他对徐学谟也是一般,历史上他俩原本关系很好,然而奇怪的是,万历十七年王世贞还在主动拜访徐学谟,但在万历十八年左右成书的《首辅传》中,王世贞却把徐学谟写成了一个卖友媚上的无良小人,对徐学谟的描述堪称毒舌。

    王世贞在文坛的名头比徐学谟还要响亮,他的评价还是非常有影响力的,这就导致了徐学谟的声誉急转直下,以往一些小过也被人拿出来反复鞭挞。此时大家的抨击也几乎都例举了王世贞在《首辅传》中提到的那些事,把徐学谟怼得心中暴怒,竟至君前失仪,咆哮文华殿。

    这下子事情就按不住了,申时行自己因为涉事不好多说,王锡爵本来想帮徐学谟,但才刚刚说了两句,就被人怼了回去,说他包庇乡党——因为王锡爵和徐学谟都是苏州人。哦,对了,申时行也是。

    这下子徐学谟彻底成了孤家寡人,再争辩已经毫无意义。何况皇帝这两天正是君威极盛之时,你徐某人居然敢君前咆哮,朕还能容得了你?

    最终的结果不出意外,徐学谟争了一会儿,干脆也主动请辞,而皇帝虽然本不愿事情搞得如此僵硬,打算事后等他“再三请辞”才批准,可惜众臣不答应,纷纷拱火,徐学谟因此越发坚持,不肯继续当政。不得已,皇帝只好答应下来。

    这一下事情牵连就大了,尤其是对于申时行和王锡爵而言,如果在实学派声威大振之时他们再丢了礼部尚书的位置,心学派可就真是被实学派压着打了。因此在接下来推举礼部尚书之时,他们也顾不得什么避嫌,哪怕亲自上阵,也绝不允许实学派的人顶上这个位置。

    为了礼部尚书的改换问题,廷议争得十分激烈,到了最后,申时行和王锡爵也没完全达到目的,但是避免了最坏的结局:新任礼部尚书的人选被确定为于慎行。

    于慎行是隆庆二年金榜出身,其老师是张居正。虽然张居正留下的门生弟子并未遭到高拱的打压,甚至如梁梦龙这样的弟子还加入了实学派——本质上张居正也是信奉实学的,所以这话更准确一点说应该是梁梦龙加入了高党。

    然而于慎行却有些特别,他的特点是“不党”。于慎行的为人一贯以忠厚平恕、襟怀坦白著称。不管是对皇帝、对首辅还是对同僚,皆心胸坦荡、真诚相待。

    比如早年曾有一次于慎行等人讲课完毕,朱翊钧让人拿出许多历代字画,叫他们赋诗题字。于慎行学问虽好,但字写得不好,只好自己作诗,请人代题,并当众承认自己写不好字。朱翊钧反而很赞赏他的诚实,当即写了“责难陈善”四个大字赐他,词林传为盛事。

    其实在原本的历史上,于慎行的表现更出众。那是万历初年,张居正当国,对稳定朝政做出了许多贡献。但张居正个人作风独断专行,钳制下僚、压制百官,引起朝中文武官员普遍不满,甚至闹出了学生弹劾恩相的大事件。

    御史刘台弹劾张居正专恣不法,被下狱谪戍。同僚皆畏张居正之势,不敢再见刘台。于慎行不管这些,亲自登门看望刘台,当时就引起张居正不满。

    到了万历六年,张居正父亲病故,他不想尊制守丧,授意门生提出“夺情”。朱翊钧予以批准,结果举朝大哗。于慎行与其他大臣一起疏谏,以纲常大义、父子伦理劝朱翊钧收回成命,张居正由此更不高兴。

    于是有一次,他见到于慎行时便说:“可远,你是我最赏识的学生之一,我平时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也这样对我!”

    于慎行却恭敬而肃然地回答:“正是因为老师对我不薄,我才不得不这样啊!”到了万历十年,张居正死去,以往种种问题都暴露了出来。恩师人设崩塌之后,朱翊钧暴怒异常,下令查抄张居正的家。

    然而,于慎行却反而在这种情况下不避嫌怨,写信给主持此事的丘橓,请他照顾张居正80多岁的老母和不成年的幼子,最后丘橓给张家保留了住宅和足够的土地。因为此事,于慎行的高风亮节、古道热肠受到朝中一片赞誉。

    这一世的于慎行少了以上这些事加持,但也有其他方面的表现。比如他曾经主持过河南乡试,恰好选中了高务实的卷子并给了解元,甚至赐字“求真”给高务实。

    有这层关系在,后来高务实崛起之后,他显然可以趁势加入实学派高党之中并且受到格外优待,然而于慎行偏偏不曾这样做,而是依旧保持中立立场,反而在朝中混成了中立派。不过也正因如此,眼下实学、心学激烈争夺礼部尚书的时候,于慎行反而最终成为大家都能接受的最佳人选。

    皇帝思来想去,也觉得于慎行这个人选不错,因此最终决定就是他了。由此,原本为了推举许国去位之后内阁缺位的人选而进行的廷推,最终还多廷推了一位礼部尚书。消息传到南宁候府,高务实也不得不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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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章本该是昨晚的更新,但昨晚码字的时候忽然觉得大纲中对这次内阁调整和后续六部等处的安排有问题,因此重新推导了一番,同时还再次查阅了一些相关人物的资料,以及他们之间的人际关系等,就多花了很多时间。码完字回头一看,哦豁,天都要亮了……

第277章 援朝抗倭(十九)如屠一狗尔

    于慎行“当选”户部尚书这件事,站在高务实的立场来说算是个挺不错的结果。第一点不错当然是因为于慎行和他之间有当年那层关系,再加上高务实做太子伴读时于慎行就是日讲官之一,两相算起来,高务实即便不算于慎行的门生弟子,但尊称其一声“先生”那总归是没有问题的。

    有这样一层关系在,于慎行在某些时候即便不赞同高务实的意见,至少也不太可能恶语相向,起码双方维持面子上的和睦肯定问题不大。

    第二点不错则是于慎行虽然很讲“道德”,但他同时也比较注重现实,属于既能坚持较高的操守,但也不至于会为了道德而完全不顾实情况的人,这种人在高务实看来就比较好打交道。

    第三点不错说起来有些蔫坏,那就是于慎行的身体不太好。于慎行的资历现在算起来挺老的了,官场声誉又一直都很好,按理说早该混出头了才对,为什么现在才被推举为礼部尚书呢?因为前几年他还因病辞官过,是回去休养了几年之后又被起复回来的,这就耽误了“进步”。

    身体不好,意味着他对礼部的掌控能力不会太强,大概率会给两位侍郎更多的展布空间,这样的话高务实就有机会和动力往礼部塞人了——甚至人选高务实都想好了。

    目前有件事挺巧的,前任礼部右侍郎刚刚丁忧,现在位置正空缺,但这件事由于皇帝此前忙于关注战事,一时还没定论。眼下正值秋闱,礼部右侍郎也不能一直缺着,所以自己入阁和礼部尚书换人之后,礼部右侍郎的人选必然成为下一个议题,这显然就是一个机会。

    高务实的人选是自己的同年、庚辰科榜眼萧良有。萧良有这个人的学问非常好,高务实的“成名作”《龙文鞭影》其实在原历史上就是他的大作——当然,是他做了多年学官之后的大作。

    呃,哪怕为了弥补这一点,高务实也有必要举荐他去做这个少宗伯。

    萧良有目前也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之一,按照大明的惯例,侍读、侍讲学士共四人,个个都是正经的“储相”,只要能外放,放个侍郎是稳稳当当的,萧良有虽然不是掌院事,但资格比掌院事的叶向高明显能老。

    叶向高能掌院事,一来因为他处事手腕高明,方方面面都摆得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就在于其为高务实的门生,这才特别得皇帝青眼。真正论资历,萧良有可比叶向高早了一科,与他的恩师高务实一科呢,这叫前辈,所以叶向高平时见到萧良有肯定是要抢先行礼的。

    除了萧良有,高务实同科的探花王庭撰也是他要推举的人之一,而对于王庭撰的推举,高务实看中了他一直以来善于协调的能力,打算在有机会之时将他举荐至工部,为将来一系列基础工程的建设做准备。

    至于三位门生,高务实的态度是看情况,确切的说应该叫等机会,待有合适的空缺再做具体安排。至于现在,三人的主要任务仍然是做好本职工作,顺便养望。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当务之急是写辞疏——不是请辞本兼各职,是因为反正命自己入阁的圣旨马上就要到了,按例肯定是要先推辞推辞的。

    何况高务实现在还不光是要推辞入阁,连带着南宁候的爵位也要一并推辞一番。虽然这都是场面活,可大明朝的场面活那是不做不行的,要不然张居正夺情那事儿怎么会闹得那么大,几乎没法收场?

    果不其然,他刚去书房写了半章辞疏,皇帝的圣旨便到了。估摸着司礼监也知道他必然请辞,所以来的天使只是一位少监,高务实都不认识,只是依稀记得见过。

    毫无疑问,高务实婉言谢绝了这道旨意,不过却吩咐高陌给这位少监打赏一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以他的身份地位,对于这区区少监自然不会太上心,正转身欲走,却不想这位天使却是个自来熟,笑着谢道:“都说侯爷豪爽天下无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高务实微微一笑,简单地回答了一句:“不敢,劳烦天使。”然后又准备转身,谁知那天使又道:“说来也是巧了,咱家与侯爷竟也算是本家……”

    高务实闻言止步,略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天使亦姓高?”

    天使见高务实终于有了些兴致,大喜过望,连忙拱手道:“好教侯爷知晓,咱家正是姓高,贱名一个淮字——淮扬之淮。”

    高淮?

    高务实心中连道晦气,不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还露出一抹仿佛颇为欣赏的笑容,颔首道:“好,本部堂记得了,天使好走。”然后朝高陌再次打了一个眼色,示意再给一次赏。

    高陌对于这些事自然得心应手,顺手又摸出一封装着二十两明联储小额银票的红包递给高淮,口中笑道:“既是侯爷本家,酬赏当为双份——方才是老朽失敬了,还望天使见谅。”

    高淮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忙道:“诶,诶诶,老管事折煞咱家了,这怎么好意思呢……”说是不好意思,收钱的动作可没有半分迟滞,这厮话音刚落,那无字信封已然被他收入袖中,一点痕迹都不见。

    高陌早已看出高务实并不愿意与他多说,很是主动的引路送他出府,总算是让高务实解放了出来。

    高务实刚回到书房,便听刘馨问道:“这高淮的名字似乎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听过,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了……我瞧你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应该不只是因为你俩是什么鬼‘本家’吧?”

    高务实轻哼一声,没好气地道:“新郑高氏世官之家,我和他一个出身京城混混的内臣能是什么本家?至于你觉得这厮名字熟悉,那多半是因为此人恶名昭著、遗臭万年之故。”

    “哇塞!”刘馨听得颇为惊讶,睁大眼睛道:“似‘恶名昭著、遗臭万年’这样的评语,我在你口中可没听过几次,这家伙是干了什么坏事,让你如此指责?”

    高务实没好气地道:“什么坏事?那可真是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毒难尽!‘高淮乱辽’这四个字你可曾听说?”

    “好像有点印象,要不你展开说说?”刘馨还真是难得见高务实生气,很是好奇这太监干了什么。高务实这次没玩什么话术,立刻就向她说起高淮的事来。

    按照高务实所言,高淮是京城人,无赖地痞出身,靠在崇文门替人收税过活,类似于现代高利贷公司上门逼债,或者在地方上收保护费的小弟,所以深知收税的好处。

    高淮原本有老婆孩子,但当他因为狂赌乱嫖而欠了一屁股债没钱还之后,为了躲债,也为了出人头地,居然自宫以求入宫(前文提到过明朝京师穷困潦倒者有这种“传统”)。

    随后,高淮在宫中慢慢积累了一些钱财,他这次没有乱花(也可能是没地方花),而是通过贿赂皇帝宠臣阎大经,成功谋取到了监税辽东的职位。

    监税太监本身没有品级,高淮是以尚膳监监丞的身份监税辽东的。监丞是太监官职系统的第三等,正五品。说起来,当年的一介无赖混到了正五品,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万历二十七年三月,高淮正式到任辽东。短短两个月,高淮就将搜刮的500两银子全部上交给皇帝。朱翊钧十分高兴,将辽东镇守太监的府邸赐给了他,并赐名福阳店,让他当做府衙继续收税。如此一来,高淮更飘了。

    如果说高淮只是老老实实开矿收税,也许后人对他的评价会稍微高些,可是别忘了他是无赖地痞收高利贷出身,现在小人得志,自然立刻膨胀得不成样子。他入主的可是原镇守府,结果他就真把自己当成了总镇一方的镇守太监,私自在自己的职位上加上了“镇守”二字,俨然地方大员。

    此事曾被辽东大员弹劾过,谁料朱翊钧却表示“朕固命之矣”,承认了高淮私加的职位,结果高淮就成了真正的辽东镇守太监,全称自此变成了“钦差镇守辽东等处协同山海关事督征福阳店税兼管矿务马市太府”,可谓儿戏、实在荒唐。

    自万历二十七年五月高淮被承认为辽东镇守太监后,不可一世的他俨然成了辽东土皇帝,至万历三十六年高淮返朝,十年间堪称辽东最黑暗时刻。

    《明史》称诸多矿监税使中,“最横者增及陈奉、高淮”,把高淮列为蛮横太监的代表,其权势和危害之大可想而知。《高淮传》不足六百字,可罗列的罪行却达十余项,其中最严重的有两项。

    首先就是不懂装懂,干涉军政,破坏辽东防务。万历时期的辽东,南有倭寇(朝战时期),北有鞑虏,大明和女真的矛盾十分严重,南方海面上也还有倭寇骚扰。不过好在此时的大明在辽东尚有完备的防御体系,各城守军的职责也很明确。

    高淮的本职是收税,但自从他得到了镇守的头衔,居然真把自己当成镇守地方的大将军了,肆意插手地方军政。比如万历三十四年,贼酋长昂率领万人入侵山海关之东,当地守军本来已经成功将其击退,可高淮得到消息后,非得逼着各城官军全面追击,致使辽东各城镇防卫空虚。虽然这一次运气甚好,此事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但却引起了辽东大员们一致、严重地担忧。

    其次就是疯狂搜刮。高淮的本行就是勒索,但辽东不同于别处,此地在原历史上可没有高务实如今引种的玉米和耐旱水稻。当时的辽东“种惟一黍,岁止一熟,而雨旸不若,处处皆荒”,加上地处边塞,所以经济十分落后,现在高淮又来刮地皮,敲骨吸髓之下还能有什么好?

    根据《神宗实录》所说,高淮一共向宫中进献过三次,共计白银45500两。但这就很有问题了,他在辽东十年才搜刮这么点钱,可能吗?

    《高淮传》说他搜刮至少数十万,可见大头全进了自己的腰包。而这么残酷的搜刮自然是建立在辽东百姓大量破产之上的。

    当时的辽东巡抚李化龙曾说,辽阳大户原本有47家,皆有数千数万资产,但“为淮搜索已尽”,全都破败。大户尚且顶不住,普通百姓可想而知。所以当时的辽东百姓唱道:“辽人无脑,皆淮剜之;辽人无髓,皆淮汲之”。

    高淮乱辽的危害,政治上就是破坏守战,指挥无度,侵夺军权;经济上就是过分勒索,使百姓无立锥之地。如此黑暗的统治下,辽东内部形势已然岌岌可危。

    万历二十八年,辽东的妖道金得时据说其为朝鲜族)以邪教为号召,以当前的苦难为引诱,成功掀起了辽左之乱,3000余名(朝鲜实录说是5万)被高淮逼得活不下去的贫农掀起暴乱,割据孤山堡。这些人斗争持续半年,最后大明朝廷调集辽东精锐征伐之下才平定下去。

    此次暴乱显然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本来就受外敌威胁的辽东,现在内部又不安宁,巡抚李化龙疾呼:“辽东危在旦夕”,警告朝廷“淮去则辽安,淮在则辽亡”!又称:“辽亡则京师未得安枕而卧也”。

    可此番言论并未得到朱翊钧的认可,高淮依旧在辽东肆意勒索,直到辽东局势更加混乱,各方官员、将领纷纷弹劾高淮,朱翊钧实在顶不住压力,才在万历三十六年被迫召回高淮。

    然而为时晚矣,辽东经济已经遭受了巨大破坏,民心也已不在,而努尔哈赤则在时间里大力拉拢人心,导致辽东百姓、军户逃亡女真的现象相当严重。又过十年,即万历四十七年,终于爆发了萨尔浒之战,大明在辽东的优势彻底不复存在。

    “啊,我想起来了,你当初和我说李成梁的历史时曾经说过这茬——高淮在辽东乱政之时,李成梁二度镇辽,还和他同流合污了,是不是?”刘馨终于想起来了。

    高务实颔首道:“没错,当时的李成梁早就没有了多年前的锐气,只想着混一天是一天,他也不敢和看起来很受皇帝信重的高淮对着干,因此不仅没有反对,甚至还和高淮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终于导致辽东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你的观点就是,高淮才是罪魁祸首,李成梁虽然地位更高,其实反倒只是帮凶。”刘馨蹙眉思索着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趁这厮还只是个区区少监,提前把他给摁死?”

    “我不怕改变历史,尤其是向好的改变。”高务实沉着脸道:“辽东现在的大好局面是我多年的心血造就而成,我绝不会让高淮这种货色坏了我的布置。”

    他顿了一顿,沉声道:“除一高淮,如屠一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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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前一章是补昨天的,这一章是今天的,嗯……我不欠账了。

第277章 援朝抗倭(二十)再议

    原历史上高淮乱辽,光是《神宗实录》里记载的各路弹劾就有一大串,结果闹了那么久才算是终于逼皇帝把这厮召回了——注意,还只是召回,可见要处置他有多难。

    然而高务实此时却说“除一高淮,如屠一狗尔”,这怕不是有些膨胀?还真不是膨胀,高务实要除一个高淮,还真就“如屠一狗”。

    这就要说到有明一朝政治体系之下的各方权力变化了,不过这个问题前文已经说明过,这里不必重复,只说当前的权力格局以及背后的法理基础。

    总的来说,历史上大明近三百年的历史,几乎可以看做是皇权与相权的斗争史,帝王在与文臣之间为了国家真正的统治权而不断拉锯、寻找平衡。从最初的朱元璋强势皇权,到张居正“吾非相,乃摄也”的巅峰相权,都真实的反应了这一争斗的转变。

    那么,宦官呢?宦官在这一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是其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宦官的权力变化,见证了皇权与相权之间实力的变化。

    因为朱元璋的原因,明朝在开国初期,受到强势皇权的影响,国家政治清明、军力强盛。但到了成祖朱棣时期,受制于帝王本身实力的差距,开始寻求文臣的辅助,而为了避免文臣所代表的相权提升影响皇权,便同时采取了勋贵阶级与宦官势力共同来辅佐皇权。

    本来,出于权力制衡的角度来看,这么做也没什么太大问题。但是土木堡之变后,勋贵的集体陨落造成文臣一家独大,进而形成了大明重文轻武的政治格局,国家对地方的掌控出现问题,财政日渐窘困。

    为了对抗相权,一代代的明朝皇帝开始不断增加宦官权力来制衡文臣,只不过他们当时可能没想到,到了崇祯皇帝时,这套办法被圣君崇祯给玩脱了。

    这位圣君果断出手,生生把维护皇权的宦官势力连根拔起,相当于自己先把自己砍成废人,再跑去问文官说“现在你们该忠于朕了吧?”——红色毛熊解体后的休克疗法对此直呼内行,真休克了。

    不过毛熊虽然休克,人家好歹有数千颗核弹,旁人去悄悄捡便宜还行,直接过去明抢那还是怕的,万一毛熊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同归于尽,那场面就难看了。但是,你大明又没有核弹,休克过去了自然就有人过来摸尸体喽。

    这样一看,局面其实是这样的:早前宦官没什么用,朱元璋根本不需要用他们;后来朱棣比朱元璋差点,但只要借力于勋贵,依然不太需要宦官;朱棣之后因为土木之变,勋贵名存实亡,只好把宦官找出来顶上。

    所以,皇权与相权之争虽然是根源,但其表现则是宦官与文官之争。勋贵一开始挺重要,后来由于自身衰败,便逐渐退居二线去了。

    那么,勋贵真的就没有用了吗?那也不见得。之前就说过,大明朝的勋贵、文官、宦官三者之间有个隐藏关系:勋贵怕文官,文官怕宦官,宦官怕勋贵。

    这不是下棋一般的绝对克制,但在绝大多数时期都有表现,比如魏忠贤号称九千岁的时候完全称得上权倾天下,但对于定国公完全不给他脸面却毫无办法,这就说明其中必有缘故。

    这些顶级勋贵为何连九千岁都敢不放在眼里?乍一看似乎是因为勋贵世袭罔替,是君权本身的衍申,也必然依附和支持君权,故皇帝与他们本质上是盟友关系。而宦官的权力虽然也是君权的衍申,但他们与皇帝却不能算盟友,他们只是皇帝的仆人,这是主仆关系。

    仆人可以想换就换,反正多的是人愿意来做这个仆人,皇帝挑选的余地非常大;勋贵却不能想换就换,皇帝再怎么想换,可人家家里够资格的人太少,可挑选的余地太逼仄了。

    这就是身份地位的真正差距所在——可替代性不同。

    但这里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勋贵因为一场土木之变就不能压制文官了,而宦官却能压制文官呢?这其中必然有一个力量差。

    早前勋贵能压制文官,靠的是掌握武力,土木之变导致勋贵掌握的武力几乎灰飞烟灭,战功建立的威望也不复存在,自然就弱势下去了。

    宦官能压制文官靠的当然不是武力,而是不受文官制约的监督权——厂卫。厂卫的监督权直到崇祯作死之前,一直都是保持得比较完整的。

    即便是文臣子弟大量恩荫进了锦衣卫,宦官也没有丢失这种权力,因为东厂能监督锦衣卫,而文臣子弟并不会被恩荫进东厂且成为主导——废话,东厂提督只能是内臣,恩荫你去当太监,这你都能答应?

    但是无论如何,即便勋贵们失去了武力——甚至正因如此,其在皇帝心目中也就变得更加单纯,至少他们肯定不会造反。在这样的前提下,他们又拥有名义上不容更改的政治地位(祖制),皇帝自然会对他们报以最大的宽容。

    于是,他们在宦官眼里就无敌了:人家自带忠诚BUFF,宦官手里威力最大的监督权直接宣告失效;人家地位尊崇,世袭罔替、与国同休,而宦官不过皇帝家奴而已,人家要真是火气上来,直接拿鞭子抽你这“阉竖”又如何?

    还真不如何,抽了也就抽了。所以九千岁压根不去和国公爷打照面,免得下不来台。

    说归现实,高务实现在是什么身份?保持文官身份的南宁候。

    文官不可怕,牛逼的宦官能制得住文官;勋贵也不可怕,牛逼的文官能制得住勋贵。然而,文官兼勋贵,这就可怕了。这一身份在大明的政治制度下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是个BUG,他除了皇帝本人之外,根本就没有天敌!

    你文官要动他,他是当前最强势的政治集团实学派之党魁,功劳之多、力量之强根本不是你动得了的;你宦官要动他,他是勋贵身份,地位世袭罔替,尊贵与国同休,在皇帝面前比你重要得多;你勋贵要动他……嗯?他是你们盟主啊,你疯了吗要动他,钱都不要了吗?

    所以,高务实根本没有历史上那些人搞不定高淮的烦恼,对他来说,要动高淮简单得很——何况现在的高淮还远没到镇辽时在皇帝心目中的那种重要性呢。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刘馨有些好奇地道:“他现在应该不算什么重要人物,所以按理说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严重的过失才对。”

    高务实道:“虽然我以前学法律,按理说钓鱼执法肯定是不对的,也不应该预设立场,但现在情况不同,我是知道高淮这厮必会坏事的,所以……”

    “所以你要钓鱼执法?”刘馨忍不住笑道:“怎么钓鱼啊,说他收了你的贿赂吗?”

    “我就这么傻吗?”高务实翻了个白眼,道:“让他去督陵工就行了,没几个太监督陵工不从中捞一笔的,等他督工一段时间,然后派人去查就行了,我敢说一查一个准。”

    “好家伙,你可真是把这套手段玩明白了。”刘馨一翘大拇指:“这法子我看行,简直光明正大、无懈可击。”

    “那是,这种套路虽然老,但绝对好用。”高务实轻哼一声,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个建议不能是我来提,得找个与我无关的人来安排。”

    “所以你要找陈矩?”刘馨问道。

    “当然不是,陈矩提这茬,那我就是在害他了,要找一个被害了也没影响的。”高务实嘿嘿一笑,道:“比如李文进,或者郑贵妃,都可以嘛。”

    刘馨感慨道:“我记得以前看一部电视剧,忘了名字叫什么了,但那里头有句话说得很好,说忠臣得比奸臣更奸——现在看来真是太有道理了。”

    高务实白了她一眼:“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哎呀,当然是夸你啦,我的侯爷。”刘馨笑嘻嘻地回了一句,然后忽然笑容一敛,正色道:“对了,你不在的时候,我和甲斐姬商议了一下,有些事要你拿主意。”

    既然是有甲斐姬参与,那肯定是日本事务,高务实问道:“日本方面的安排还有不明确的?”

    “当然。”刘馨道:“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虽然你判断德川家康不愿意与我们兵戎相见,但我觉得这种情况还是不能排除。尤其是在丰臣秀吉现在脑子可能已经不太清楚的前提下,谁知道他会不会强迫德川家康和我们大打一场,甚至一旦德川家康表现不够积极,他干脆亲自派兵来战?”

    高务实沉吟起来,但没有立刻表态。其实刘馨这话已经打动他了,因为现在丰臣秀吉的表现的确很有问题,或者说他在原历史上的这段时间表现也很有问题。对于一个精神状态难以判断的人,他会有什么反常举动根本没法预料,因此先做最坏打算也的确没错。

    刘馨却不打算等高务实慢慢琢磨,而是直接说到了第二点:“其次,我们之前只谈了关东问题,还没谈堺町呢。”

    她伸手在高务实面前晃了晃,让他先听自己说话:“那地方原先有许多日本的大商人,但后来因为丰臣秀吉把他们都充实去了大坂,于是空了出来。小田原之战那会儿,丰臣秀长去三崎城和罗远谈判,最后谈下来的条件就是海贸同盟去堺町新修一座不次于清水城那边的水晶楼,这你记得吧?”

    “当然记得。”高务实伸手把她在自己面前晃动的手拿开,道:“那楼应该已经修好了吧?我后来带兵北上作战去了,没注意后续的发展——堺町现在怎么样了?”

    “水晶楼当然修好了,而且海贸同盟也的确把那儿当做咱们在日本近畿和中部地区的总部所在,不过罗远当时争取来的驻军权却还没来得及行使。”

    这件事当时是丰臣秀长和罗远谈下来的,一开始是丰臣秀吉要求海贸同盟必须在大坂成立日本总部,这样才能将九州水晶楼和关东(三崎城)水晶楼的牌面压下去。由于有高务实的授权,这个条件罗远答应了,但他表示海贸同盟有自己的规矩,水晶楼所在地是必须由海贸同盟自行负责防务的,因此要求驻军。

    既然要驻军,那海贸同盟日本总部显然就没法设在大坂城了,于是丰臣秀长提出设在离大坂城很近的堺町。堺町虽然商户迁徙,但人口流失倒也不算很大,以海贸同盟之实力,一旦入驻堺町,当地繁荣起来还是指日可待的,因此这一条罗远也答应了。

    不过接下来双方就驻军问题扯皮了一段时间。一开始罗远表示会将驻军控制在“一万以内”,但丰臣秀长大吃一惊之余立刻拒绝了,他认为一万太多了,毕竟这地方离大坂城那么近,近万大军根本不是丰臣秀吉能接受的,丰臣秀长认为最多不能超过三千人。

    而罗远当时则表示说以海贸同盟陆师编制,三千人很难安排。海贸同盟陆师一般以镇为基本单位,一镇人员是12512人。他说之前答应将人数控制在一万以内其实就很为难了,因为那只能派驻两个步兵协,镇属马标、炮标都不能带。

    于是双方一通扯皮,最终达成的协议还是以丰臣秀长提出的妥协建议为主,即海贸同盟在堺町的驻军不超过五千,只去一个步兵协。

    他还“十分贴心”地表示这五千之数里头有四千零三十八人计划为海贸同盟的一个标准步兵协,剩下约一千人可以是这一协军官们的家眷、家丁等。

    条件虽然达成了,但其实直到现在也没实际部署。一来海贸同盟本身没有那么多陆师(京华在国内的陆师主要属于京华商社和各大工、矿场,不归海贸同盟直辖),二来高务实之后一直忙着对蒙战争事务,没有决定下来从哪调拨人手。

    因此直到现在,海贸同盟虽然在堺町已经建成了所谓日本总部,可是防卫力量并非正规陆师,而是舰队中京华和各家凑出来的一些火枪手。这些人的人数也不固定,多的时候千把人,少的时候只有六七百。

    “你是觉得万一真和丰臣秀吉交战,我们可以守住堺町?”高务实摇头道:“我一开始迟迟不派兵去驻守堺町,很大一个原因就是我担心开战之后根本守不住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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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廿一)商道之重

    按照高务实的观点,堺町由于太过于接近大坂城,和平时期做生意自然非常方便,但战争期间想要守住那可就太难了。

    以京华的实力而言,如果非要强行把堺町当做要塞来用,那也不是不行,但这首先不划算,其次也不符合高务实针对日本的计划步骤。

    日本的问题,高务实并不希望以暹罗方式来解决,也就是说不能自己包打全场,否则费效比就太难看了。

    在他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日本先内战一波,而且要尽量让他们形成诸如原历史中东西两军大打出手的局面——当然,东西军之间的实力可能需要他插手微调一下,让他们的力量对比更加均衡。

    同时,内战的进程可能也需要一定程度的干预,让战争不会太快进入大决战,然后一次决出胜负。最好是打成由众多中小型战役组成的长期拉锯战,这样既可以让各方势力不断放血,降低日后的治理成本,又可以利用战争来发财……诶?

    高务实想着想着忽然一愣,心道:好家伙,帝国主义竟是我自己。

    不过刘馨对于高务实的说法似乎不太认可,沉吟着道:“你的意思是,堺町就不守了?我是说,任由丰臣秀吉取走?”

    高务实微微摇头,道:“我判断丰臣秀吉有一定概率不会针对堺町动武,或者说不会在当前阶段亲自出手收回堺町。”

    “为什么?”刘馨蹙眉道:“正所谓料敌从严,你这个想法是不是过于乐观了?”

    高务实道:“我是从这个角度来看的:丰臣秀吉当初非要海贸同盟把日本总部设去大坂附近,为的是显示他乃日本之主。而到了现在,他针对三崎城和玉绳城的行动又是借刀杀人,逼着德川家康来做这个出头椽子,可见他其实并不希望自己与海贸同盟立刻翻脸,反倒是希望借此断绝德川家康与海贸同盟潜在的联手可能。”

    “他担心我们和德川家康联手?”刘馨纳闷道:“他为何会有这种想法?”

    “一山不容二虎,所以最强打击次强是丛林法则中永恒的真理之一。只有把老二打老实了,或者吓老实了,这老大的地位才能稳固。”高务实撇了撇嘴,道:“德川家康无疑就是日本各大势力之中的老二,丰臣秀吉不打压他才是见鬼。”

    “但如果此时有第三方强大势力存在,这第三方势力难道不正是应该扶弱锄强么?可我怎么觉得你始终对德川家康抱持恶意,即便当前这般局面之下,你也依然想要利用他,拖延他开发关东的计划,甚至……”刘馨斟酌了一下字句,道:“甚至现在就已经试图挑起他和丰臣秀吉之间的争斗?”

    高务实哂然一笑:“曹操虽然厉害,终究已经快死了,而司马懿不仅厉害,还特别能熬。我既然知道原本的结局,那为何非要等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才去收拾?”

    刘馨眉头大皱:“说实话,除了能熬这一点之外,我其实没有觉得德川家康有多厉害呀。照你之前给我讲述的历史来看,德川家康后期指挥的那些战斗,包括关原之战在内,其实也谈不上有多么精妙。”

    “我的指挥也谈不上精妙,可直到现在也依然‘百战百胜’。”高务实一摊手:“所以你看,问题的关键并不在此。”

    “不在军事,难道是在内政?”刘馨有些将信将疑。

    “不错,一切军事的前提是政治,而政治的基础在经济。经济,自然是内政。”高务实笑了笑:“现在的大明百战百胜,并非是我高某人战神附体,也未必是大明的士兵突然脱胎换骨,说到底无非是有钱了——能确保粮饷不匮乏、火器不炸膛、衣甲够御寒、马匹也充足,那么只要去指挥这场仗的主帅不至于太蠢,一般都很难输的。”

    “那可不一定。”刘馨摇头道:“你能指挥得动手底下那么多将门出身的将领,这个条件可也忽视不得。不过你既然说内政才是关键,那就姑且这样说吧。那么,德川家康的内政强在哪儿?”

    高务实道:“我们看待历史人物的时候,要站在他所处的时代来看。对于德川家康如此,对于丰臣秀吉也是如此。”

    他笑了笑,道:“从丰臣秀吉的时代往前回溯,对于他来说,往前一百年是山名持丰和大内政弘带着山阴山阳的部队把京畿烧成一片废墟;然后是明应政变,细川政元凭借着四国和丹波、播磨的封国废立将军;细川家内讧以后是三好长庆凭借阿波、摄津架空管领和将军。

    你看出这里的共同点了吗?可以说,丰臣秀吉之前一百多年,日本京畿地区的纷乱都是自西国而起——直到信长的崛起。”

    刘馨皱眉道:“是,可那又如何?”

    “稍安勿躁嘛。”高务实摆了摆手,继续道:“与此同时,关东在干什么呢?关东正在享德之乱,然后是后北条家花了一百年时间还没完全解决关东豪族。

    你看,问题就出在这儿了:在丰臣秀吉看来,后北条家一百年都解决不了的关东豪族问题,你德川家一个外来户就能很快解决吗?

    所以,我们倘若从一个更远的角度上看历史,自然会觉得家康的路线复刻了源赖朝,但站在万历十八年(小田原之战那一年)来看呢?那更加可感的历史当然是上杉宪政和足利成氏了。

    没有任何地理上的原因能说明,为什么家康没有变成另一个古河公方,为什么后北条一百年都收服不了的关东豪族能被家康解决。所以只能说事在人为,德川家康处理内政的能力就是这么高。”

    “所以丰臣秀吉是输在内政上?哦,或者说是输在小看了德川家康的内政才能上?”刘馨问道。

    “输的不是丰臣秀吉,是茶茶和秀赖母子。”高务实正色道:“秀吉在这方面没输,他输给家康的地方其实是子嗣和寿命。”

    “可我记得你之前说秀吉的长处是权谋啊,比如什么外交啦、调略啦这些。”

    “没错,但我没说他内政就不行啊,我一直都说秀吉的弱点是急功近利,以及丰臣家当时手底下的将领相对来说不如德川家而已,这并不影响他在内政上的本事。”

    高务实起身去找到日本堪舆图中的分封图挂在画架上,指着图道:“你仔细看看秀吉对国内势力的分封就可以清楚地发现:丰臣家的领地并非物产丰盛,也不能说面积特别巨大。事实上,秀吉不仅对家康,对其他有利用价值的大名也都是不吝啬土地的。”

    刘馨立刻接口道:“说到这一点,我一直有些疑问,在封建时代,土地就是一切。伴随土地分封出去的还有人口、赋税、兵员、物产等等。所以我就纳闷了,丰臣秀吉这么大方地封赏,难道就不怕这些被封者实力壮大然后起兵造反吗?”

    “他不是不担心,而是手上有更好的资源:商路。”高务实笑起来,伸出手指在那副地图上虚画着一条条线络,道:“你看,由于日本的国土形状限制,从北九州到濑户内海,从堺港到北陆和关东平原,最后到遥远的日本东北,形成了一条由西南到东北的商业线路,越接近大明,越处于商路上游,商人的利润越大。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此时整个亚洲的经济中心在大明朝手上。虽然秀吉对其他大名封赏大方,但从北九州经濑户内海到琵琶湖的商路,却牢牢控制在丰臣家的手中。从这个角度看秀吉的封赏,就能轻易的发现其他大名基本都处于商路的下游,只有丰臣家稳稳居于上游,而且成为核心。

    秀吉通过控制商路累积了大量财富,甚至在经历了失败的侵朝战争之后,到德川家康准备向丰臣秀赖发难时,丰臣家仍有巨量的黄金储备。所以,到秀吉的时代,各大名的势力对比已经从战国初期比拼土地产出(石高)转向比拼对贸易线的控制上了。”

    刘馨心中一动,忽然回想起刚才高务实对堺町的判断。不过高务实没等她细想,已经接着道:“这样再看看关东平原,虽然地形平坦、水源充沛、物产丰富,但却处于日本贸易线的下游。

    如果家康起兵反抗秀吉,就会自断贸易线,导致自身经济实力下降。同时秀吉可以动用强大的资本力量,配置大量武器和后勤,雇佣更多的士兵,届时德川家将和北条家一样被攻陷。

    所以,秀吉将德川家从东海道贸易线上转封到更广阔的关东平原,与其说是奖赏家康,给他增加了名义上的一百万石,倒不如说一开始就是要把他囚禁在关东。”

    刘馨想了想,似乎不太认可,道:“那既然如此,就算丰臣秀吉死了,这些贸易线依然掌握在丰臣家手里,丰臣家的实力仍然应该力压德川家才对,可为何后来的丰臣家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强大的实力,甚至感觉只不过是个中等偏大的势力?”

    “武将派和奉行派之间的尖锐矛盾我早就和你说过,这就不必再说了。”高务实道:“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侵朝之战打败了。”

    刘馨一怔,迟疑道:“你是说因为侵朝之战打败了,因此丰臣家威望大跌?可这只是号召力的问题,和丰臣家直接掌握的实力强弱没关系吧?”

    “威望当然主要是和号召力相关,不过我这里要说的不是这一点,我要说的还是商道问题。”高务实轻哼一声:“侵朝战争的发动切断了大明到日本的海上贸易线,而战争的失败则直接导致日本从初步进入比拼资本的时代,退回到比拼土地产量的时代。

    失去贸易线上游的优势地位,丰臣家的经济实力自然大为削弱,原本重要的贸易港口经济凋敝。同时,由于日本中西部大名在侵朝战争中损失极大,日本的势力均势发生逆转:留在日本国内的东部大名们相对实力瞬间大涨,而其中获利最大的自然就是德川家康了。”

    刘馨这才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之前说丰臣秀吉梦想在征服大明之后自己迁去宁波坐镇,原来贸易收入对丰臣家的重要性如此巨大,这就难怪了。”

    高务实此时终于能把话题绕回去了,轻笑一声道:“所以现在你再回头想想,我刚才说丰臣秀吉不太可能亲自对我们在堺町的日本总部动手,是不是有点道理?”

    “嗯,是的。”刘馨不得不点头承认,这些政治经济方面的问题还是高务实看得深,不过她也能举一反三,道:“你之前说到此处时特意加了‘现阶段’这个定语,现在想来,你的意思应该是……当我们海贸同盟主动断绝贸易之日,便是丰臣秀吉出兵堺町之时,对吗?”

    “完全正确。”高务实哈哈一笑,道:“所以,不仅德川家康那边我们可以通过谈判来影响,丰臣秀吉这边我们实际上也影响着他的行动。但是,丰臣秀吉却必须强压德川家康和我们敌对,这其中的矛盾正是我们干预日本内部格局的抓手。”

    高务实的这番话说得好像很明白,好像又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刘馨想了想,问道:“你说的干预我可以理解,大概就是他俩一个想打但不敢明打,一个不想打但不得不做出要打的姿态,而你正要利用他们的这种矛盾来控制他们爆发斗争的时间,是吧?”

    “是。”高务实颔首确认。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最恰当的时候?现在朝战已经爆发了,让他们现在就斗起来不好么?”刘馨问道。

    “不好。”高务实大摇其头,道:“其一,大明还有好几件事要先处理好,不能乱了顺序,否则会透支国力;其二,京华前几年花钱太多,如果现在就中断日本贸易,那咱们的资源也不够充裕,很难集中足够的力量去获取最大的渔翁之利。

    所以,我现在还需要他俩慢慢积累矛盾,而我们赶紧积累实力,到最后再去轻松偷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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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廿二)增兵

    其实高务实也没有把全部的分析都说给刘馨听,尤其是他自己的某些想法。

    比如,他在这日本问题的思考中有一个很关键的想法,就是尽量不要让海贸同盟在丰臣秀吉还活着的时候直接插手日本国内。

    作为大乱之后第一个统一日本的“天下人”——甭管他的统一是不是仅限于名义上——他活着一天,日本就一天有“共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日本面临改天换日那样的大变,所有人都极有可能自发的团结在他的旗帜之下去战斗。

    显然,这种局面是高务实必须尽量避免的,以免自己这个“帝国主义反动派”一下子就“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

    “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可并不只是中国有,此时的日本约莫有1200万以上的人口,如果他们能够众志成城,那对于高务实而言同样是汪洋大海,因此政治手段的优先级依然要高于军事手段。

    按照高务实的设想,先得使用政治手段让日本不可能团结,然后拉拢一批、打击一批、稳住一批,以此建立绝对优势力量,再开始进行统治策略的推行。

    现如今丰臣秀吉作为日本共主建立起了丰臣公仪,除非他在国内彻底倒行逆施,将所有派系全部得罪个精光,否则这个体系的基本盘就是稳固的,即便高务实挑动德川家康去造反,多半也不会成功——德川家康要真有那个实力,他之前就不会对丰臣秀吉表示效忠了。

    诚然,如果海贸同盟全力支持德川家康,并且拉上岛津家作帮手,以三方联手之力去和丰臣秀吉死磕,那当然最终是可以获胜的,可还是那个问题:这划算吗?

    征服绝非儿戏。征服是一种扩大统治权的举动,而统治就必须讲统治成本和统治收益,征服过程中付出的代价同样是统治成本,是一种“先期投资”。倘若这个先期投资过于巨大,以至于后期无法收回成本,亦或者需要极长的时间才能收回成本,那这样的征服显然不值得开展。

    中国古代先民的扩张为何到了“关内十三州”之后就很少再有动力继续对外征服?无非也就是这个原因:以当时的客观条件而言,继续征服会变成“亏本买卖”。

    高务实要征服日本,打着的旗号是日本“有矿”,但他内心深处知道绝不仅仅如此。无论是谈情怀,也就是激愤于原历史上日本崛起后对中国忘恩负义的侵略,还是从地缘政治考虑,即日本只要能崛起,一定会扮演英国之于欧洲那种“离岸平衡手”的角色,影响东亚大陆的稳定与和谐,总之高务实都不会允许日本独自成为一股力量。

    这个思路,看起来似乎不是从统治成本考虑,但其实依旧是从统治成本考虑的,只不过放大了考虑的地域范围,从“中国”扩大到了至少整个东亚的范畴。

    只是,这些话现在没法说,无论是对皇帝还是对同僚都没法说,甚至和刘馨说都没有太大的意义。高务实不是不知道刘馨本身对这些东西没有多大兴趣,她之所以帮自己,很大程度上只是因为她在这个世界并不如自己融入得好,除了自己之外,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知己。

    孤独是很可怕的,对于更加依赖社会群体性的女性来说,这种可怕或许更甚。

    高务实和刘馨谈完这些战略层面的问题之后,又逐渐细化到具体操作,尤其是对于甲斐姬回日本之后将要主持的谈判,刘馨认为三崎城的实力不够,对于确保德川家康不敢一战而言似乎还差了点,她建议增强关东方面的力量,尤其是陆上力量。

    高务实原则上同意这个看法,毕竟如今三崎城方面的陆上力量只有高云平手中那一个陆战队的标,正规编制才一千八百人左右。

    一千八百人的燧发火枪队,其中还配备了一些技术相对先进的陆战火炮,这样的实力放在日本来看,倒也不能说很弱,不过兵力薄弱依然是肯定的。

    用高务实之前一直认定的理论来说,火器部队的威力来源于“单位时间投弹量”。一千八百人的燧发火枪陆战队如果是和五千日军,甚至一万日军对战,考虑到燧发和有效射程等技术优势,那还是能打的。

    然而,如果对方的军队数目更多一些,战争的结果就不好说了。考虑到日军虽然火炮拉胯,但火枪水平倒还不错,那结果只能说胜负皆有可能,更多的恐怕取决于对方军队的纪律性和对方将领的进攻意志是否坚定。

    高务实和刘馨找出三崎城和玉绳城提交过来的城防图和各类数据,在仔细研究之后认为,以当前陆战队一个标的实力而言,守住三崎城问题不大。

    这一点其实有赖于之前高务实为关东舰队的选址,三崎城南方有个岛,岛上因为关东舰队的关系,可谓是个安全区,不仅足以存放各类物资,还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接受三崎城过来的人员。

    除此之外,三崎城本身出在三浦半岛最西南处,也是两面环海的地形,原本就易守难攻,再被京华以棱堡式要塞一通改造,防御力量更是再上台阶,在缺乏重火力的日军面前应该说是万无一失了。

    不过问题在于,京华不光要确保三崎城的安全,更重要的还有玉绳城。作为京华在日本本岛上唯一的从属势力,成田家的玉绳城是否能够坚守属于政治问题。它若能在海贸同盟的支持下守住不失,则将来其他可能投靠的大名就算是吃了定心丸;反之若是丢失,那以后谁还敢轻易投靠?

    当老大的最大任务就是确保小弟的安全,这个道理在哪都是一样。如果你这老大连小弟都罩不住,人家凭什么要跟你混?从这个角度来说,后世国际政治学里提到的“霸权需要提供公共产品”中,“安全”一定是其中的关键公共产品之一,甚至可能是最基础性的公共物品。

    这个道理非常好懂,就如同北约少了谁都没问题,惟独少不了米国,因为米国就是那个在北约中提供安全这一基础公共产品的霸权。

    “那么你觉得应该增兵多少?”高务实问道。

    “至少再派一个标。”刘馨很简单地道:“你既然没给甲斐姬指挥玉绳城防御战的权力,那么成田家本身的力量在我看来就不值一提。而且,考虑到成田家的立场还未必是百分之百的坚定,所以咱们还得考虑其内部生变的可能。

    如此而言,我们不仅必须在玉绳城中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并且这力量无论如何也要具备快速平叛的能力。一个标的兵力已经不多了,总不能只派一个营吧?就算这个营再如何精锐能战,但人数一旦太少,威慑力可就不够了。”

    高务实确定的新式陆军编制,由大到小分别是军、镇、协、标、营、连、排、棚,一共八个层级。很显然,与后世军制相比,这里的镇对应的是师,协对应的是旅,标对应的是团,营连排三级不变,棚则对标班。

    具体而言,每镇步队两协,一协官兵四千零三十八人;每协两标,每标官兵一千七百五十六名,(马标官兵略少,为一千一百一十七名);每标又分为三营,每营四连,每连三排,每排三棚……

    最终每镇官兵定额12512人,由步、马、炮、工、辎重等兵种组成。根据南北地域之区别,这里面有时候会有一定调整,但大致上不会差别太大。

    一个标才不到一千八百人,平均一个营不到六百人,显然不够看,因此要加派就得至少加派一个标。

    不过高务实却道:“这样的话,海军方面还无所谓,但陆军方面就变成了三崎城和玉绳城各有一个标,但却没有一个统一指挥,一旦两地同时爆发战斗,很可能会导致指挥权的混乱。”

    刘馨略有些意外,问道:“你是说干脆将关东地区的陆战队规模升格到一个协?”

    “不错。”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此前高云平击败丰臣秀胜那一仗,到现在也没有正式给赏,只是发了一笔赏银下去,现在可以借这个由头再封赏一下,让他那个标就地升格为协。”

    刘馨略一盘算,觉得这样也行,点头道:“原先他们的编制已经改过一次,现在就是京华陆战队驻日第一独立标,现在升格的话,是不是就改做驻日第一独立协?”

    “可以。”高务实回答得很痛快,但补充道:“不过,这次不搞以老带新的扩充,直接从新编成的陆战队中调拨一个标过去,高云平直接升协统,原副标统接任标统一职,以下依次递补。

    至于副协统及协参谋长,你从台湾拓殖部队中选两个人报我批准,然后跟随部队一起尽快调过去。”

    最后这段话之所以是“跟随部队一起”,原因在于目前京华的陆战队都是在台湾训练的,平时也大多驻于台湾,小部分换防改驻去了吕宋。

    谈完这些,刘馨挤了挤眼,问道:“明天甲斐姬就要回日本了,你要不要送一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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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上临时有事,回来得太晚了,今天先3K。不过收到电力公司消息,明天停电扩容,或许还有耽搁,所以大概明天没法补,还债的事可能需要顺延一下。

第277章 援朝抗倭(廿三)朝鲜新消息

    刘馨这个问题提得有些奇怪,倒不是因为调侃的语气,而是这个问题本身很不一般。

    高务实的身份显然是很敏感的,如今又正值他被封侯拜相的关键时刻,一举一动势必被朝野上下瞩目。

    甲斐姬作为一个日本女子,又只是妾侍身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应该值得高务实亲自送行,这一点刘馨不会不知道,但她仍然问了。

    “为何?”高务实不想打哑谜,直接问道。

    “援朝之战既然即将打响,你不想在外人眼中留下一个‘知日派’的印象么?”刘馨挑了挑眉:“况且此时让她回到日本,即便你不说什么,外人也一定会有所猜测的。”

    “海贸同盟在日本有那么大的买卖,我作为海贸同盟的话事人,知日派的印象恐怕不必再次强化了吧。”高务实看着她,努了努嘴:“所以,你不妨还是说说看什么叫外人也会有所猜测。”

    “怎么你做了侯爷之后,就变得越来越无趣了呢?”刘馨不满地道:“这时候你不应该主动猜一猜吗?”

    “我本来也不是很‘有趣’啊,何况现在面对的麻烦事又多,千头万绪都要理清。”高务实笑起来,道:“诶,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找机会休个假?”

    刘馨白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应该休假我不好说,但我想皇帝肯定不乐意你休假——这么好用的员工,哪怕给三倍加班费,那也得让你顶上啊,不是吗?”

    高务实苦笑道:“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刘馨撇撇嘴,道:“说回正事,首先有一个前提条件:以你现在的功劳和地位,至少不会有人怀疑你里通外国吧?”

    “你说通倭?那应该不会。”高务实道:“和日本的生意虽然不小,但海贸同盟里其他股东还多着呢,其中勋贵占了大多数。如果我都通倭了,那靖难勋贵集团恐怕要全员翻车,这是不可想象的事,甚至没人敢提。”

    “既然如此,那就说得通了。”刘馨道:“你既然不会通倭,那么甲斐姬回日本自然就只能是替你办事,而替你办事就是替大明办事。这种情况下,你去送一送她,不是就很说得过去了吗?甚至……”

    “甚至我这是不惜自降身份,也要替朝廷争取优势?”高务实说完,略一思索,却又道:“但我觉得这并非你的全部用意。”

    “你可能了解日本的历史,甚至了解他们的文化,但你未必了解女人呐。”刘馨做出一脸无奈、苦口婆心的模样,道:“你该不会是觉得甲斐姬嫁给你了,就应该而且必定会全心全意为你鞍前马后、忙里忙外吧?”

    “自然不会。”高务实笑了笑:“怎么,我看起来那么天真的?”

    “天真不至于,但我担心你这段时间太过顺利,没准就膨胀了,开始迷之自信呢?”刘馨叹了口气,道:“我看你身边恐怕也没人会这样和你说话了,那只好我来说一说。”

    高务实本来听得很随意,回答得也很随意,直到刘馨说出这番话,才忽然一怔,然后起身正了正衣冠,拱手一礼,道:“多谢。”

    “诶诶诶,也不用搞得这么正式。”刘馨连忙让开到一边,摆手道:“你不嫌我多事多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用意弄清,高务实便随着刘馨的思路想了想她提到的事。有一点很显然,刘馨并不认为甲斐姬的行事一定会天然的偏向他,所以她才提出这个建议。

    这个建议根源上是让他“拉拢”甲斐姬。当然,因为双方的关系摆在这儿,这种拉拢更多的是一种身份尊重,属于感情投资。

    高务实觉得这种想法有一定的道理。不仅是甲斐姬,其实包括孟古哲哲在内,她们俩都和黄芷汀不同,原本就是因为政治联姻的目的才进入高家的,思维方式与行动立场也必然与黄芷汀有本质区别。

    如果要以一种功利的心态来判断解读,那大概就是黄芷汀可以共患难,而孟古哲哲与甲斐姬多半只能同富贵。前者可以陪高务实打逆风局,后者就只能陪打顺风局这个意思。

    不过高务实觉得这也合情合理,毕竟这个时代妻妾地位又不对等,凭什么要求对方“同工不同酬”?这不符合人性,也不符合高务实自己的价值观。

    “得亏了明天我还要继续请辞,倒也有空送一送她。”高务实道:“那就这样吧,你帮我安排一下,我会送她出永定门。”

    大明京师分南北城,而永定门是京师南城的南门,送出永宁门意味着一路送出城,无论是出于造势的目的,还是出于向甲斐姬表示尊重,这都已经足够足够了。

    刘馨答应下来,表示自己待会儿便去安排。高务实见她说“待会儿去安排”,自然知道她还有事要说,便示意她进入下一个话题。

    果然,刘馨拿出一叠信纸,道:“这是朝鲜方面的最新消息,由京华商社提供,是昨晚从朝鲜先送到辽东,今日一早再从辽东直接飞鸽传书抵京的——你自己看吧。”

    高务实一看竟有数十页纸,就知道其中记述的事情恐怕不少。他立刻接过来,认认真真看了起来。

    果然,这份报告相比于之前的消息而言不仅切实许多,也详细许多,比朝廷那边得到的消息更是清楚明了十倍不止,基本上从日本出兵开始,一直比较详细地记录到了当前。

    按照这份报告的描述,当时共计十五万八千人的日本侵朝大军分九个军团陆续出海,以小西行长为首的第一番队一万八千人于八月十四率先到达朝鲜釜山海域。

    小西行长令船队缓行,以一小队乘小船先行探查朝鲜岸防,而此时朝鲜釜山镇佥事郑泼正与所部兵卒狩猎完毕饮酒作乐。朝鲜兵备松弛,日军如入无人之境。

    日本探船虽有釜山瞭望台守兵察觉,却朝鲜方面以为此乃对马岛岁遣船而不作理会,结果遭到探查小队袭杀。探查队回报小西行长说守兵有八百,大部正行狩猎,釜山几无防守,小西行长遂下令第一军团即刻准备登陆釜山。

    釜山镇佥事郑泼率部回城,远望海外有倭船驶入,初误认为对马岛岁遣而不以为意。待小西第一军团全数船只尽入眼帘,郑泼这才大惊,急令迁城外百姓入城避难,各部严守待命并通知庆尚左水使朴泓与东莱府使宋象贤支援。

    当日海雾弥漫,小西行长隐大军于海雾之内列阵备战。釜山城上八百守兵虽已就位,但朝鲜已两百年未有战事,郑泼心中忐忑不安。

    好在庆尚左水使朴泓赶到得不算太晚,他上前询问倭贼规模,郑泼道:“海雾大作,具体人数不得而知,但见船只约有百艘之多。”

    朴泓听闻,回答道:“若有百艘,则恐有兵一万上下,然就北洋海贸同盟所言,大股海寇早已被其清剿殆尽,那为何海贼此次仍会有如此之多?”待郑泼严明此来并非海盗而应为倭国军队之时,朴泓亦大惊失色。

    正当朝鲜守军不安之时,雾内日军尽出,徐徐如林,甲步之声响彻釜山。小西行长示意宗义智下令全军出击,日军足轻率先向釜山发起冲锋。

    郑泼见状,令以火铳炮及飞天震击雷回击。可惜朝鲜火器低劣稀少,火力不足压制日军,郑泼便再令弓箭手压射。日军虽有死伤,仍迅速突进至城门一百五十步前。小西行长下令木栅推前抵档弓箭,掩护铁炮手三段击交替射杀城门守兵。

    日本铁炮射击精准,穿透力强,在铁炮三段循环射击之下,顷刻间釜山城防大乱,日军足轻趁机突至墙下搭扶云梯,冲撞城门,以刀武士登城,枪武士随后,铁炮手掩护射击。

    釜山兵不满千,难挡敌寇,日军趁机以焙烙玉攻破城门。随后日军涌入釜山,朝鲜军民虽奋力血战,终非训练有素之日兵之敌。庆尚左水使朴泓见日军势不可挡,焚毁府库粮草后撤出釜山,釜山镇佥事郑泼力战而死。

    半日之内釜山沦陷,城中军民极少幸免。

    朴泓逃出,立刻差人飞驰入京禀报。朝鲜国王李昖阅后震惊难言,大内官安慰道:“殿下勿忧,官军必能击溃敌寇。”李昖稍作定神,传令夜集朝会。

    百官觐见沉默良久,李昖大怒:“为何无话?寡人曾言必无倭变,如今嘲笑寡人吗!”

    北人兵曹判书洪汝淳言:“殿下,是臣等未做好准备,才使倭寇攻占釜山,请赐臣一死!”既然有人带头,接下来自然便是群臣谢罪。而吏曹判书李元翼则上奏道:“殿下,当务之急是该立即调兵迎战。”

    李昖问领议政李山海该当如何,李山海言道:“依臣之见,此应为海贼而已,一万之数虽大,但若作为倭国本土侵略之军则为小数,而若论战略,敌寇也不应登陆釜山,而应攻占谷仓之地全罗道才是。”

    “正是如此!”王京判尹申砬将军附言道:“殿下,全罗道之利理应敌我皆知,至今未闻全罗道有军情,若是国家战事,怎会如此鲁莽,仅攻釜山一处?所以臣认同领相所言,釜山失陷,应为较大规模海贼所为。”

    李昖正欲认同,左议政柳成龙却言道:“殿下,现在不过仅有一封奏折上报,实情难辨,若是釜山之外不再有军情乃是万幸,而倭国是否其余军团尚未登陆,目下也不得而知,还是谨慎为好。”

    洪汝淳辨道:“来报说得分明,倭船不过仅有百艘!倭国国力弱小,即便是本土之军,如此船只规模也必极限。”

    而李山海之婿李德馨又言道:“有备无患,与其在此妄加揣测,不如立刻向朝鲜八道下令军备动员才是。”

    李昖听罢对因庆尚道海岸问题而动员八道犹豫不决,吏曹判书李元翼上奏请调京军镇压,申砬自请亲领京军南下釜山浦扫平倭寇。另一大将李镒也自请同去,申砬与李镒为朝鲜护国柱石,南平倭寇,北御胡狄,逢战必胜,战功显赫,因而李昖心中欣喜。

    事后,李山海于备边司召集重臣,听取兵曹判书洪汝淳战略部署,定下以李镒为先锋下中路,左防御使成日出东路,右防御使赵炳出西路,再以义军及兵曹协防,可阻贼寇继续北上。

    柳成龙也督促李山海及早下令京军南下再定后续策略,李山海遂令申砬及李镒尽快准备出发。

    在王京君臣部署之时,小西行长则在攻下釜山后一面就地筹备接应事宜,一面挥师连下两处港口,其部于十五日直扑东莱。

    东莱城内,东莱府使宋象贤与庆尚道左兵使李钰商议道:“釜山沦陷,寡不敌众且遭突袭,着实猝不及防,而东莱驻兵三千,军民合约两万,若守备得当,必能阻挡敌寇。”

    李钰想了想,道:“我自领我部埋伏于善山之上,待东莱与贼寇相持之时,我便攻其背后,使之腹背受敌。”宋象贤连忙劝李钰,说兵少突袭无效,不如合兵一处,李钰坚持不应。

    东莱城外,小西行长于本阵与众将定计。小西行长道:“东莱地势平缓,朝鲜军械老旧,士兵战力低下,虽驻兵三千,不过乌合之众而已,不如先修书一封劝降以示礼数。”

    于是小西行长令人送信于宋象贤,信中写道战则战矣,不战则假道。宋象贤回信,战死易,假道难。小西行长看后大喜,便下令立即攻占东莱。

    东莱守军在宋象贤指挥下先以火铳轰阵,但朝鲜火铳威力不足,有效射程极低,再加上大明自朱元璋起就限制对朝鲜的火药出口额度,导致朝鲜火药储备也极为有限。

    为抵御倭寇铁炮(火绳枪)的精度射击,宋象贤命盾牌列墙抵挡铁炮,弓箭手及火铳手交替射击。对于铁炮,朝鲜盾牌虽能挡一时却三发必破,小西行长集合铁炮队进行多轮齐射,日军更使大铁炮齐射,朝鲜盾阵难撑,城防守兵死伤众多。

    在倭军搭建云梯与朝鲜在拉锯之时,朝鲜城门已被焙烙玉攻破。宗义智命一千足轻列枪簇阵居前牵制,铁炮手集合居后,后续武士夹击城防守兵,待铁炮集结完毕,足轻阵分至两侧掩护。

    朝鲜兵卒在铁炮多段齐射之下死伤过半,军心崩溃,纷纷夺路而逃。小西行长下令掩杀,宋象贤战死,东莱城破。驻扎于善山的庆尚道左兵使李钰所部见东莱城破,便畏敌如虎,立刻撤兵。小西行长攻占东莱后修整两日,再连下奇章、梁山、密连、昭连四镇。

    消息传至王京,朝鲜大王李昖惊恐不已,方才明了绝非海贼作乱。李昖自小体弱多病,平日又耽于酒色,此番受惊之下竟至昏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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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廿四)朝鲜败绩

    次日朝会,朝鲜大王李昖质问群臣朝鲜军力为何如此不堪一击。领议政李山海回奏说并非兵力羸弱,而是准备不足所致。如今巡边使已率兵南下,各地军营已紧急向庆尚道釜山进发,必能重创敌寇。

    李昖再问:“若不能胜该如何?若不能胜则轮至忠州,若忠州不保,便轮到王京!”此言既出,足可见大王急火攻心,然而群臣只能默然不语。

    过了一会儿,柳成龙上奏道:“殿下,国内所有精英武官都已准备妥当,眼下应当立即下令南方败兵及忠州周边驻军速至忠州集结,调北方驻兵回援,拜将军申砬为三道巡边使,给予临机专断之权,统领京军与各部会师忠州,集结大军由申砬将军统一指挥,或可歼灭敌寇。”

    这还勉强算个稳妥应对,更关键的是目前除了这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因此李昖应允并罢免兵曹判书洪汝淳。

    很快,在京外校场之上,申砬集结京军发布训令:“威武的朝鲜士兵们,无耻倭寇跨海而来,竟不知我朝鲜兵威,在我等土地之上肆意妄为!此前北方胡狄侵犯,虽号称一万,在我军面前也如秋后落叶一般脆弱,现在让屠戮我们家人的倭寇以血还血,朝鲜必胜!”

    他是真打过胜仗的,其在朝鲜的名声即便不如高务实之于大明,至少也相当于李成梁,因此在他鼓舞之下,朝鲜京军一时慷慨激昂,信心万丈。

    申砬率军出发之后,李昖也于园内召见领议政李山海及柳成龙。李昖一上来便泣责自己昏庸愚昧,不听忠告以致边防无备。

    所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李山海及柳成龙见此连忙急跪自责。柳成龙先道:“绝非殿下之过,是臣等未做好准备,即使未经允许也应该尽可能做些准备才是。”

    李山海亦道:“说到底还是臣等抱有侥幸心理,这才放松警惕,都是臣等过错,望殿下不要自责。”

    李昖似有心事,欲言又止,思考再三只得作罢。其实李山海和柳成龙人老为精,哪里不知道李昖想说的是什么?无非是想着一旦不妙就找大明求援,只是这话由他亲自开口其实不太妥当。

    况且,大明的救援能不能来、如果要来会有什么条件、来了之后还肯不肯走……这些都没法确定,倘若将来真出了事,谁能来担责呢?

    李昖最终没开口,李山海和柳成龙自然也不敢提,于是事情就卡壳了。

    与此同时,小西行长率领的日本第一军团已经即将突破庆尚左右道,日军所过之处尽皆屠城,周边官军衙吏闻风丧胆,纷纷弃城而逃。

    小西行长便向大邱方向前进,大邱驻军已多日缺粮,久待京军不至,听闻日军已至清都,离大邱不过半日路程,哪能不军心慌乱?

    虽其军官一度镇压,意欲在次日备战迎敌,但军心涣散之极,当夜大邱驻军便已全数逃亡,次日小西行长兵不血刃,轻松进占大邱。随后又进兵尚州地区,试图打开忠州大门。

    八月十八日,丰臣秀吉爱将加藤清正所率领第二军团两万两千人也已登陆朝鲜。加藤清正嗜杀如命、军纪森严,其对丰臣秀吉极为忠诚。

    此时他眼见小西行长进兵迅速,为不丢家主脸面,立誓赶超小西,遂召集诸将划定路线,从蔚山、庆州通龙州捷径直抵忠州,力争首入王京。

    随后于釜山西部的金海一带,黑田长政所率领的三番队(日本说法,相当于第三军团)一万两千人及岛津义弘所率领的四番队一万四千五百人陆续登陆,占领庆尚道西部的金海及北部星洲城后,也开始向王京进发。

    其余日本各番队也都与预定位置登陆朝鲜,以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九大军团已向朝鲜发动了全面战争。

    小西行长此刻正屯于尚州附近,宗义智传报加藤清正已攻陷庆州走捷径并往忠州而去。小西行长深知加藤清正意欲率先攻占王京,便下令准备进攻尚州。

    尚州由朝鲜大将李镒领兵四千,于城外扎营。他所部自数日前便听闻日军已逼近尚州消息,此时人心惶惶却迟迟不见日军踪迹,所派探马虽有偶遇日军哨兵,但相离较远不知虚实,未免担当谎报军情的指责均未曾上报,以致小西行长离尚州仅有一日路程之时,李镒尚毫无察觉。

    于是小西行长静待多日之后,趁尚州军午时进食之时突袭大营,尚州军立时四散溃逃,军营大乱、调度失灵,将军李镒不知所踪。如此,小西行长得以占领尚州,王京之前仅剩忠州一道防线。

    尚州失陷的消息传至王京,大王李昖整个人都懵了,完全不知所措。柳成龙连忙奏请道:“殿下,北方军队已经南下,申砬将军已在忠州布防,若殿下仍放心不下,微臣斗胆上奏,请立刻册立世子,号召王室永存,振奋民心军心!朝鲜军民必与殿下和世子一道,誓与倭寇血战到底!”此言一出,朝臣附和。

    李昖一惊,转向李山海问询,李山海也一脸沉肃,说道:“然也,国家危急之时册立世子以保国本,乃是万全之计。时至今日,臣对册立世子深表赞同。”

    两个领议政都支持,李昖也无法装傻,但他又不愿让光海君稳坐世子之位,便向众臣言道:“诚然,事到如今,连寡人也自身难保,请诸位商议该立谁为世子……但寡人事先言明,此次册封并非照会天朝之封,乃是应对国难而临时册立,待国难平复,还需重新议定世子,尔等明白与否?”

    朝鲜众臣这会儿其实大多没往李昖担心的那方面想,也不管李昖到底想些什么,只要他先答应就好,于是个个谨遵王命,难得地表现出团结一致的模样来。

    不久之后,朝鲜王宫之内,信诚君之母金贵人正被其弟金公谅劝道:“大王深爱姐姐您和信诚君,但几乎全部朝臣都心向光海君,如果不尽快向主上殿下进言,则世子之位必然会被光海夺走!”

    金贵人则对朝鲜王之意心知肚明,但却表现得不慌不忙,平静地道:“大王深爱信诚,所以才于朝堂之上宣布此为临时册立,且战乱之际,世子极易充作替死鬼以保君王,值此特殊时期,倒不如让光海君为世子更好,至于将来……哼,来日方长。”金公谅这才知道姐姐的打算,不禁恍然大悟,称赞连连。

    另一头,王后召见长子临海君与次子光海君询问意见,临海君同样对做乱世世子大为不满,愤愤而走。独剩光海君闷闷不乐,心事重重地叹息道:“殿下深爱信诚,临海性情执拗,恐怕也只有像我这样无足轻重之人,才适合在此时成为世子,替王而死。”

    王后打断道:“若将光海立为世子,怎会是无足轻重?何况王室子弟,当为国民表率,能为国为民不惜自身安危,为母会跟光海形影不离的。”光海君感佩谢过。

    此时,尚州小西行长军营中,宗义智从俘虏中找到一名日语通译。由于小西行长一直担心日后大明若发援军,将会于朝鲜被迫延长战争,所以一直希望能与朝鲜谈判,获取有利条件,避免陷入窘境。

    宗义智便向小西言道:“此前数次往来朝鲜之时,有位名叫李德馨之人现官居同知事,其岳丈为当今朝鲜领议政,可为我们向朝鲜王传递消息。”小西行长大喜,当即令日语通译返还王京,传达需李德馨为使者谈判一事。

    朝鲜大王李昖对小西行长突然提出谈判一事大惑不解,李山海亦担心有诈,而柳成龙言道:“倭寇本可长驱直入,攻打忠州甚至王京,其余各路倭贼也在张狂肆虐。当此之时,若其其设诈仅为除去一官,实在大可不必,故臣以为有可谈之处……即使最终无可商谈,我朝也可趁此时机整顿军备。”

    李德馨拜道:“臣愿为使者,只要能为国家争取时间,臣百死不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昖也只能应允。

    行至宫门,李山海对李德馨依依不舍,再三叮嘱,李德馨含泪而去。

    再说巡边使李镒自尚州战后不知所踪,其实他是一路北逃,最后跑到了忠州南部的申砬军营。申砬安抚道:“皆传巡边使战死,万幸无事,你我当并肩作战,共歼敌寇。”李镒惭愧无地,叹道:“败军之将无颜以对,只愿战死沙场,望三道巡边使成全。”

    申砬扶李镒坐下,然后问及日军兵力火力。李镒却道:“比起这些,我反而另有疑惑,将军为何不选易守难攻的鸟岭布防,而选择在此四周开阔无险之地,不知有何讲究?”

    申砬答道:“我曾在鸟岭驻扎,但那儿离忠州过远。敌多为步兵,我军则骑兵居多,鸟岭虽易守难攻,但被动防御形成僵持反而会使我军坐困,且我们也并沦落未到需要凭险而守的地步。

    我以为,相比起鸟岭山势险峻,平地展开对我军更为有利。各地驻兵怯敌畏战,有辱国威,朝鲜精兵绝不逊于倭寇——我必须向天下传递这个信念,需速战速决以激励战心,直驱釜山。我意与倭寇决一死战,故在此扎营!”

    李镒立刻表示反对,道:“敌虽多为步兵,却大部持有铁炮,射击精准,威力强悍,一百五十步开外凡射必中。”

    申砬不屑道:“北狄(他指的是女真各部)弓箭射程更远,且铁炮一发之后填装却需大量时间,待其填装之时,我军之弓箭及骑兵早已杀至身前,何惧之有?”

    其实他俩的话都有夸大自己所免之敌,日军铁炮或许能打一百五十步,但“凡射必中”纯属胡说八道,况且到了那个距离基本上也没有杀伤力了;

    女真弓箭“射程更远”也是鬼扯,的确有个别将领的加强步弓能做到这一步,可惜同样的是,在这般距离还能准确命中并破甲杀人者,实在千中无一。

    李镒还不肯放弃,继续劝道:“我观敌寇有如天朝一般持续铁炮射击之三段击阵型,贸然对阵必死伤惨重。”

    申砬虽有犹豫,但最终没有同意李镒所请,申砬叹息道:“倭贼此刻想必已过尚州,我军在此为扼守忠州必经之路,若再进兵至鸟岭布防,或空耗时间,或易使倭贼寻路窜入忠州,甚至以虚兵牵制我军而抢先进攻王京,如之奈何?

    为此,我军不得离开此地,需效法天朝兵家先贤,背水一战!我所带马军久经战阵,敌寇必将在我军铁蹄之下四分五裂!”

    八月二十八日,两军于南汉江弹琴台一带布阵,申砬问副将金汝物道:“若汝为倭寇大将,值此当如何部署?”金汝物答当分兵围之,申砬赞许。

    李镒请教如何警戒铁炮,申砬答道:“尽量扩大马匹距离,当距离接近,先以弓箭分散敌兵力,再行突进。”

    顿了一顿,他又道:“自敌寇登陆釜山浦后便一路势如破竹,使我国威沦丧,诸军畏敌如虎。此时欲振士气,必与敌正面取胜,即使不胜也能歼灭一半弱敌之势,汉江防御之压力必会减轻,诸位应有此觉悟。”诸将领命。

    而小西行长此时得知申砬军约有八千,其中三千为骑兵,很快定下策略。小西行长亲领七千于正面偃旗息鼓,利用弹琴台茂密林木阻挡朝鲜军视线,秘密接近朝鲜军再行突袭。

    又令宗义智及松浦镇信各领三千,分向左右沿汉江江岸夹击朝鲜;再令有马晴信、大村喜前、后藤纯玄领兵三千七百秘绕敌后,等两军交战之后率军直取忠州,断敌归路。

    小西行长率先发起冲锋,待申砬发觉,朝鲜已被三面包围。申砬令金汝物及李镒二将各领一千步兵、五百骑兵阻击两侧日军,又自领五千兵马正面冲击小西行长。

    申砬下令,先以一千马队冲锋,以弓箭掩护冲破铁炮火力,再以一千马队冲击敌阵,乱其阵脚,与步兵合击使敌自溃。

    小西行长见状,则令铁炮队分前后两部,以足轻列枪簇保护,佩刀武士队及长枪武士队居后待命。

    申砬部骑兵的骑射相对有素,箭如雨下,小西行长前阵虽设木栅掩护,仍有不少日军死伤。不过,待申砬骑兵突至百步时,日军铁炮齐发,三段连击,朝鲜先锋骑兵死伤过半。

    日军铁炮队随后后撤,由足轻枪阵迎敌,朝鲜先锋部剩余五百骑兵仍然冲击枪阵。两番冲击之下,日军枪阵虽乱,死伤数百,但朝鲜先锋马队也已全数阵亡,战场表现可谓惨烈。

    不过,不等日军重整,申砬已趁机领一千骑兵再冲倭阵。日军前阵足轻及铁炮队抵挡不住,全军覆没。申砬见状大喜,以为大胜当前,立刻号令骑兵直冲敌寇本阵,与步军合歼。

    然而小西行长完全不为所动,他下令长枪武士队分至左右列阵围敌,后部铁炮队立即射击。如此一来,日军三面铁炮连射,后队还有规模更大的铁炮队压阵,循环往复,朝鲜军兵锋大溃。

    日军长枪武士立刻跟进突击,朝鲜军马匹受惊,自相混乱,反冲朝鲜步军。铁炮射击之下朝鲜死伤众多,而另一头金汝物及李镒二将亦难敌日本火力而败退,与申砬合兵。

    宗义智及松浦镇信很快完成合围,小西行长下令全军进攻。申砬所率领朝鲜军在被包围之下与倭军短兵相接,结果朝鲜军无论甲衣兵械,士气战力皆不如日军。

    申砬号令全军,收拢兵力布圆阵御敌,以盾牌列前长枪居后,箭手居中,重整士气。危急之下,申砬大喊道:“败则国破家亡,胜则富贵于世,勿使倭寇往王京一步!”

    然而战斗力的客观差距有时候并非鼓舞即可扭转,毕竟日军此刻也是战意高昂。于是战至黄昏,朝鲜军全军覆没,申砬领金汝物与李镒分两路领突出重围,小西行长则对申砬追击围堵。

    申砬且战且退至江崖无路,与金汝物两人相互诀别,各自投江自尽。李镒逃奔忠州,却发现此地早已被日军偷袭占领。他这一来,日军有马晴信、大村喜前、后藤纯玄立刻率军出击。李镒惊恐之极,连忙夺路而逃,

    不过此战朝鲜军虽然告负,但小西行长军损失也不小,挂彩者八千有余,可谓全军近半负伤,堪称损失惨重,虽然大多都是轻伤,却也不得已需要原地驻守休整,难以继续进军王京,此条主要战线暂时缓和了下来。

    前线战败的消息传至王京,李昖及群臣知晓申砬军败,几乎满朝失声。君臣上下心灰意冷,满面愁容,好半晌之后,李昖无力道:“申砬战败,王京危矣,此时……是否当行播迁?”

    吏曹判书李元翼劝道:“殿下不可播迁,申砬将军虽然战败,但倭寇离王京尚需时日,应召集军士防备都城!”

    新任兵曹判书金应南谏道:“一旦播迁,极难迁回,请殿下三思。”

    领议政李山海叹道:“既让殿下三思,那便应当播迁。忠州离王京三百五十里,而敌寇从釜山至忠州一路征战,却仅用不到半月。眼下王京之前已无可用之兵,兵临王京必在三日之内,如今京内驻兵不过五千,如何抵挡?”

    柳成龙却不同意,道:“三日并非短暂,我等可以发放军饷、动员百姓补充军队,筹备军械与敌再战。”

    李山海怒斥道:“倭寇为何进兵神速,乃是战力不敌加上逃兵溃散,事到如今还指望百姓浴血奋战?何不出宫看看城中百姓,早已是人心慌乱、避之不及,根本无人会听令保卫王京!”

    柳成龙同样怒斥:“既是如此,那便更不应播迁,殿下抵抗外敌之意志与能团结多少军民共同奋战至关重要!倘若立即播迁,便如同丢弃臣民,失去民心军心便再难聚拢,请殿下明察!”

    李昖心中忧惧,对柳成龙所言毫无信心,他叹道:“寡人若有抵抗之志,军民便会团结一致保家卫国?寡人并不认同,倘若有这般爱国兵民,倭寇又为何能未用半月便兵临王京?

    寡人不愿播迁,是臣民抛弃都城!寡人倾听众爱卿之意,结果竟至如此地步,派遣通信使未能探明敌意,奏请天朝反遭人误会,修整兵备无法阻挡外敌……事到如今,还希望寡人听尔等胡言乱语!

    听寡人旨意,寡人并非自愿播迁,乃是暂离王京重整战力。爱卿反对播迁纵有千般理由,难道不知战争时期王一旦被俘,将对国家社稷和黎民百姓是何种后果!

    此事不必再议,备边司立刻准备播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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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援朝抗倭(廿五)李昖播迁

    李昖决议播迁的消息传出宫外,数批臣子多番求见,均是来劝阻播迁的。更坏的是,随着风声不知为何走漏,王京之内也立刻流言四起,百姓及守备士卒逐渐开始逃亡。

    宫内,李昖闷闷不乐,金贵人陪侍在旁。李昖感叹道:“群臣满口忠义,个个沽名钓誉,结果却除领相之外,无一人为寡人着想。”

    金贵人为宽解李昖,特召金公谅觐见,向李昖汇报王京内的各类逃亡情况。李昖震惊之余,更坚定播迁之意,谁知此时金贵人却说道:“殿下此时应下令停止播迁。”

    李昖一愣,皱眉反问道:“事已至此,再不播迁,王室便要陷在王京了。”

    金贵人却道:“不然,下令归下令,行事归行事。大王可以下令不行播迁,但实则却仍做播迁准备。大王,如今百姓兵士已经逐渐逃亡,王京难保,各道崩溃,北方军士也难以短期迅速南下勤王。

    此时下令停止播迁,意在为维护殿下英明,但臣子们则必将面对不得不播迁之现实,最终为保殿下安全自会奏请播迁。如此一来,既可彰显君臣同心,殿下名誉得以保全,另外还能最终播迁避难。”

    李昖这才转忧为喜,大赞金贵人聪慧。当夜,他便集会下令停止播迁,令各司筹备死守都城。群臣领命,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眉头紧锁。

    李山海则怀疑大王此举恐怕是另有所图,然而他作为臣子,毕竟不好当面质疑,只得暂且观望。

    差不多在同一时刻,小西行长与加藤清正也于忠州会师。加藤清正意气风发对小西行长说道:“哟,小西,为何停驻不前?莫非自知不敌朝鲜,是以在此等待向我求援?”

    加藤清正身长六尺五寸,在日本人中堪称伟岸无比。同时,他也的确威猛善战,守信重义,但由于此人面相凶严,气势凌人,是以日军之中人人畏惧。

    不过小西行长面对加藤清正却是泰然自若,他俩根本不是同一路人,甚至应该说是政敌,所以小西行长的语气颇为自矜:“我军大战方毕,斩获无算,如今稍作休整,只是因为我第一番队战力太强,若不等加藤前来,反而独自攻下王京,你第二番队岂不颜面无存?”

    加藤反讥道:“算了吧小西,我已知晓你在忠州一战伤亡八千,所部半数难以再战。此等战绩,太阁殿下将兵多年以来,部将之中还从未有过。商人出身号称精明能干的小西行长殿下,你可真给太阁殿下长脸啊!我看,我应当亲自修书太阁,请他好好奖赏与你才是。”

    小西行长见加藤清正出言讥讽,不甘示弱,正巧小西行长也知加藤军中有叛变投敌之事,转而笑道:“若是奖赏,也应当与加藤共同受赏才是。我也知晓你麾下先锋大将冈本越后守登陆朝鲜之后尚未与敌交战便率众投降,身为太阁麾下最具精锐忠诚的加藤军中竟有此等人物,想必太阁殿下闻听,也是要欢喜无比的。”

    加藤大怒,下意识手按刀柄,周围众将大吃一惊,连忙上前劝解,好容易才摁住即将暴怒的加藤。

    小西行长冷笑一声,道:“我军伤亡的确过大,虽然其中大多不过轻伤,但以稳妥起见,不宜独攻王京。素问加藤军悍勇无比,第一番队及第二番队应合力进兵,方能确保万无一失,我等你来便是与你在此共商军略。”

    加藤见他转谈正事,未免事后被太阁认为自己因私废公,也只得冷静下来,寒着脸与小西行长商议对策。

    另一边,朝鲜大王李昖下达了死守王京的命令,但王京防御现状却极为恶劣,各司对此一筹莫展。

    眼见日军日渐逼近,却不见群臣奏请播迁,李昖焦急难耐,便于朝会之上再次提出播迁,不了群臣再次群起反对。

    李昖大怒道:“诸位以为寡人是惧敌畏死之辈么?寡人现在恨不得拿起刀枪与倭寇拼死一战,但寡人之命非寡人一人之命,乃国家之命也!

    自停止播迁之令下达至如今,寡人何曾见到众志成城、同仇敌忾之状?臣民深负寡人,但寡人却不敢负于天下臣民,因此寡人只好暂行离京,重整军备,重拾民心,再复山河!

    寡人现在便立光海君为世子,并将临海君派往咸镜道,待寡人召集各地之兵,再昭告天下与倭寇决一死战!立刻准备播迁,不得有误!”

    此言一出,群臣错愕,但考虑到世子将立,临海君也被安排了差遣,总算是有个盼头,因此最终没有强烈反弹,算是默认了下来。

    次日,世子册封仪式草草举行,光海君正式得封,朝廷重臣请愿世子带领国家,辅佐君王共渡难关,再创太平盛世。光海君倒是慷慨激昂,誓与国民共存亡,朝臣颇感欣慰。

    仪式过后,王室成员共聚,临海君、信诚君、金贵人及王后纷纷向光海君恭贺,唯独大王李昖郁郁寡欢。

    李昖对光海君冷眼相向,试探问道:“国家危难,破败至此,世子感觉如何?是否存有一丝欣喜?”

    这虽然是一道送分题,但光海君还是认认真真回答了:“儿臣此时只感到千斤重担在肩,倍感责任深重,甚至惶惶不可终日。”

    李昖点点头,挤出一抹慈父般的笑容,道:“然也,你应该如此感觉,也正是为了让你如此感觉,寡人才册封你为世子。此次册封乃是为了收拢民心士气,仅为临时册立,尚未向天朝报备,你切勿生出非分之想。待倭乱平息,寡人将与朝臣重新议定,并在问询天朝之后再定国本,这些你需铭记在心。”

    光海君眼眶湿润:“儿臣明白,儿臣定将以克服国难为唯一己任,请父王放心。”

    李昖点点头,叹道:“你很清楚自己的职责,寡人很是欣慰,好好做吧。”随后李昖便离席准备播迁。

    光海君自小习儒,也算是仁义为怀,本无心争位,更难得父王欢心。此次册封世子,光海君欲一心奔赴国难却遭父王冷言讥告,心中更是失落悲伤不已。

    王后劝道:“你已身为世子,莫管他人言语,坚强自奋方能为国之楷模。懦弱无力怎能带领国家平复国难?怎能收获民心保住世子之位?”

    光海君拜谢:“多谢中宫娘娘教诲,儿臣定当振作。儿臣只盼国难早日结束,若天下太平,儿臣也不贪恋世子之位。”

    接下来,李昖为播迁事宜重新启用了西人党伊斗寿与李恒福二人。很快任命伊斗寿为御营大将,负责王室安全;李恒福官复都承旨,负责王命传达。

    在日军大营中,加藤清正则为早日攻克王京、抓获朝鲜王而故意不等小西行长,自己率先领军往王京进军,却不知小西行长早已于当日凌晨便秘密派遣宗义智领分队向王京突进。由此来看,这两人表面虽然维持住了和气,私底下却较劲得越厉害了。

    景辙玄苏向小西行长问道:“宗义智殿下仅领一支分队是否有些兵力不足?王京宏大,守备众多,如此安排恐怕风险极大。”

    小西行长轻哼一声,笑道:“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正因是京城所在才更易攻破。自登陆釜山以来,我军进兵迅速,朝鲜军皆一触即溃。唯一算得上朝鲜君臣希望的一战也在忠州落幕,而胜利者仍然是我,想必如今朝鲜君臣正惊恐无措,惶惶不可终日。

    朝鲜本就羸弱,这般恐惧则必将使王京之内一片散沙,我军若能充分利用朝人心理,只需数百人便能占领偌大王京。因此,我才安抚加藤,令其对我密遣骑兵毫无察觉,即便退一万步,王京抵抗强烈,那就让加藤清正去屠宰他们好了,我军只需先抓获朝鲜王,便足可以可向太阁殿下报上头功,羞杀加藤。”

    景辙玄苏点了点头,又问道:“若果然抓获朝鲜王,则该如何处置?”小西回答说以百姓心意为主。

    景辙玄苏再问:“殿下之意是,若百姓拥戴朝鲜王则劝降,若朝鲜王为百姓痛恨则杀之?”

    小西行长眯着眼睛道:“正是如此,安定民心对我等占领朝鲜至关重要,为防明国增援,必须尽早结束战争,封闭朝鲜,休养生息,以图后续,如此方为上策。”景辙玄苏颔首不语。

    另一边,加藤清正意欲快马加鞭于九月初二攻占王京,下属谏道:“殿下,自登陆以来昼夜兼程,全军几乎没有修整,如此人困马乏,恐怕难以于九月初二攻占王京。”

    加藤清正摆手道:“我军已先于小西军出发,到王京后先行包围再作休整,待第一军抵达后共攻王京。我军首要目标乃是在小西之前抓获朝鲜王,再向太阁殿下报功。到那时,再说我军早已与九月二日攻占王京即可。”

    他这话自有他的道理,按照他这一番安排和说辞,抓获朝鲜王是他的独功,攻克王京是他大公无私,主动分润功劳与小西行长,左右都不亏。然而此时恰好有探马来报,说小西军宗义智部已于凌晨秘密开拔王京。加藤清正闻言大怒,连忙号令全军急行王京。

    万历二十年八月三十日凌晨,大雨绵绵。朝鲜王李昖带领王宫成员及朝廷重臣家眷,在御营大将护卫之下由王京启程向北播迁。数以千计百姓闻听消息,纷纷拦阻王驾,跪地哭求,哀嚎不已,祈求大王勿抛弃百姓。

    李昖动容,向百姓承诺定会聚兵抗敌再返王京,百姓再三哭求,长跪不起,封堵街道,李昖悲痛万分,但毕竟播迁事大,遂令御营大将伊斗寿领兵驱逐百姓,强开道路护王驾出城。

    王驾离京后,城中秩序彻底失控,除争相收拾家当早已外逃之人外,愤恨大王离京而深感被抛弃的百姓纷纷闯入王宫抢劫。

    由于王室播迁,王宫守备皆无,百姓闯入王宫之后,宫内剩余金银珠宝,绸缎衣物,器具食物洗劫一空,然后这些愤怒的百姓还纵火焚烧已泄心头之恨。王驾行至不远,远望王宫火光冲天,李昖震恐,气得差点想要回去派兵大杀一通。

    王驾行至开城,李昖集会朝臣,问询王京情况,领议政李山海言道:“自殿下离京后,宫内洗劫一空,城中百姓尽皆离散。留都大将传信来说,因王京守备已布置妥当,其已先至临津江,欲在临津会合援军夹击敌寇扼敌北上。”

    伊斗寿闻言大怒,喝道:“一派胡言!这贪生怕死的小人!殿下委其为留都大将,应当精忠报国,为王驾播迁及百姓避难争取时间,他不仅畏缩于临津,竟然还大言不惭,罪不容赦!”

    李昖也听得心头火起,遂问伊斗寿该当如何,伊斗寿扬眉道:“离开王京已使百姓惶恐不安,民心难聚。如今开城粮食充沛,守备完善,臣以为在此重振旗鼓为上。请殿下下令,张贴文榜,告知百姓殿下决意坚守开城,则民心可定,倭寇可挡。待大胜之后,也能早日还都。”

    左议政柳成龙对此表示赞成,道:“如此甚好,若坚守开城,臣将立即召集兵力勤王,收复王京。”领议政李山海亦表赞同。

    李昖随即下令张榜,开城百姓欣喜若狂,奔走相告,各地逃难百姓纷纷向开城涌来。当日晌午,李昖无意进食,故作姿态,说自己深感昏庸愚昧,民心尽失,如今国难当头,如何配享饮食。

    伊斗寿苦苦劝道:“殿下,暂行播迁并非殿下之过,万万不可自责。百姓虽哀嚎拦驾,亦足见拥戴殿下之心,今日宣告坚守开城之后,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然则眼下诸事繁杂,急切间需要处理之事堆积如山,殿下更需精神振奋才是。”

    苦劝之下,李昖这才开始进食。都承旨李恒福此时前来面见李昖,带来了朝臣奏章,乃是问罪领议政李山海之奏。

    李昖一眼看穿朝臣所指,眯着眼睛道:“这些人问罪李山海奏请播迁,以致国毁家亡,要求罢免领议政。依寡人看,他们并非是问罪李山海,实际想问罪寡人;他们想罢免的也未必是李山海,而是向罢免寡人吧!”

    不过话虽如此,眼下局势已经糟糕透顶,实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好强硬处置。李昖心情烦闷,令伊斗寿等人先行退下,自己一个人独处静思。

    良久之后,李昖下旨,其中表示:领议政李山海及左议政柳成龙对倭乱情势心存侥幸,视若无睹,以致兵备松弛,国威大挫,百姓罹难,贼逼王京。左议政柳成龙调度无方,领议政李山海播迁之议使民心动荡,故即刻罢免李山海及柳成龙议政之职,随军听用,并升伊斗寿为左议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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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出名门,既有首辅伯父,又陪太子读书,朝野戏言小阁老;领袖金榜,上承隆庆遗风,下开万历盛世,天下称颂大元辅。县委秘书出身的小小镇长穿越成隆庆第一重臣高拱的侄儿。【承诺的100万字免费章节已完成。】大明元辅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元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元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