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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9章 战争序曲(二)

    高务实左看右看都觉得不稳妥,但他万万料不到周本兵此刻居然提出了一个绝对堪称稳妥的意见,只不过……似乎只是军事上的稳妥,因为周本兵的建议是:由萧如薰或麻承勋领兵出塞作战,但京华要出动大规模骑丁协助。

    这个主意真是让高务实震惊了一把,但震惊过后他也不得不承认,单从军事的角度来看,以京华此时在辽东的武装家丁规模,的确有能力完成这一任务。

    原因为何?因为高务实自当初去辽南赴任金复海盖兵备开始,就一边扩大在辽东的投资,一边积极往辽东扩大武装家丁编制,以及囤积各类作战物资。

    这一举动甚至还被刘守有上报过,只是当时高务实对东厂和锦衣卫的影响力极大,导致最后皇帝那边接收到的情报有着明显的倾向性,于是认为这些准备只是因为辽东的安全局势堪忧,京华为了确保煤、铁等重要产业的安全,故设置了多重安保手段。

    这些手段主要包括设立京华商社护卫马队、各矿区护矿队、各工厂护厂队,以及辽河、太子河等内河运输与护卫船队等等。

    如果按照大明内部的习惯来看,这些家丁都是按照约定成俗编制而成的,与全国各地无数乡绅们打造的那些用于防备流寇山贼的民兵组织并无不同。

    非要说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京华的体量太大,所以这些武装力量加起来实在是规模巨大,而且京华又太富,这些武装力量的装备水平也因此太高太高。

    由于京华出兵可能有一些其他问题,高务实不好立刻答应,因此只是不置可否地表示自己会考虑,然后就请周本兵先回去了。

    等周咏一走,高务实便回到书房,将刘馨找来继续商议,尤其是针对京华出兵的提议向她征询意见。

    刘馨听完便笑道:“京华出兵本身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京华在辽东维持较大规模的武装力量,原本是做为壬辰倭乱和决战察哈尔所准备的明军后备力量,你现在如果要提前使用,那就不得不考虑是否会暴露京华在辽东的实际实力这一点。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皇帝前不久还在担心你的势力太大,如果此次作战,京华旗下的武力又发挥了比较重大的作用,到时候皇帝推一及众,由辽东联想到全大明,甚至再联想到南疆……那他会不会认为你高司徒看似好端端的一介文臣,结果手里居然有好几十万大军,这会不会有些过于令人震怖啊?”

    “我就是担心这一点。”高务实皱眉道:“辽东的武装家丁的确实力不弱,但他们也的确是为壬辰倭乱和察哈尔决战预备着的,这一点从始至终都不曾变化。从我个人的角度而言,他们对朝廷毫无威胁,但皇帝会不会也如此自信,经过上次事件,我却不能再打包票了。”

    刘馨掠了掠鬓角的秀发,坦然道:“既然如此,我的建议是能不出动京华的骑丁就最好不出动,如果实在要出动,那就要尽量压缩规模,特别是一定要确保出动的京华骑丁人数绝不能超过辽东的正规骑兵部队,要让‘协助作战’至少看起来是名副其实的。”

    高务实把目光转向窗外,看着什刹海,平静地道:“那就首先要评估一下图们此番出兵的力量,以及我方需要多少兵力才能应对。”

    刘馨毫不犹豫地道:“图们方面我们要料敌从宽,外喀尔喀部据说一直比较好的保持着蒙古人的传统,战斗力这一块我认为最好往高了估计。

    察哈尔本部有六万精骑,外喀尔喀部虽然能战但人口相对不足,我认为即便他们被迫全力支持图们,能出动的也不会超过两万骑。这样的话,对方最多会拥有八万蒙古铁骑,绝对是一股强大的战力。”

    高务实沉吟片刻,长长地出了一口浊气,面色谨慎地道:“以步制骑我曾试过几次,效果还算不错,但问题也比较明显,最严重的一点就是,这种战法首先必须确保战斗爆发在我所预定的战场。

    换句话说,就是在我军机动力不如对方的情况下,必须先敌行动,提前预设战场并确保对方中计。你知道的,这种仗如果打赢了,回顾的时候的确很爽,但事实上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

    图们如果像之前一样,是来主动进攻大明,甚至就算进攻叶赫也还好说,因为我们的城池、叶赫的城寨都是固定在那儿不动的,他要来抢掠就必须奔着城池而去,这对于设伏之类的计略而言比较方便。

    然而这一次最大的难题恐怕会应在救援科尔沁部这件事上,科尔沁是个游牧的大部落,不仅居无定所,而且地盘也不算很小。在这种情况下,我要判断图们的行军轨迹是很难的。”

    刘馨摇头道:“就算你能判断准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这是在和蒙古人作战,不是在南疆打城池交换,时间和距离都摆在这里,前方打起来根本不可能靠你来遥控。

    你若决定让萧如薰领兵,就得完全信任萧如薰的能力;你若只需要麻承勋出兵,那也一样只能相信他的能力。总之,到时候临战发挥如何,全看前线将领的应变之能,你顶多只能提前告诉他们一些战略目标之类的东西,具体操作全看他们自己。”

    高务实沉默了一会儿,把话题转移开,问道:“辽河以东能够抽调的骑兵部队只有八千左右,那就是说京华骑兵的协助兵力顶多也不能超过这个数了。”

    刘馨斜睨了他一眼:“与之持平也是不行的。不瞒你说,我甚至恨不得只出个两千人,勉强给辽东凑足一万骑兵就好。”

    高务实皱眉道:“一万打八万?”

    “怎么可能!”刘馨翻了个白眼:“自从万历二式骑枪款问世,明军骑兵的火力的确提升了很多,现在与蒙古骑兵对射的确已经不落下风了。

    但即便如此,那也主要是从射程和杀伤力的角度来说的,从火力密度而言可未必——毕竟骑枪虽然已经改为燧发式,也有了纸壳定装药,但现在装药和装弹是分开的,整个填装时间虽然比以前大幅缩短,可是这个速度提升再快也不会比蒙古人抽箭射出来得快。

    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只要蒙古人不和咱们搞什么曼古歹,双方就打成最蠢的骑兵对冲,那么在第一波射击之后就可能出现短兵相接——我现在还不好判断这样的战斗双方谁能占优。”

    万历二式骑枪是可以插刺刀的,但骑枪插刺刀并非用于骑兵对冲作战,那是为了骑兵对步兵的驱逐战和追杀作战准备的东西。对于骑兵对冲作战,大明骑兵也好,京华骑丁也罢,一旦短兵相接,还是要靠战刀来分胜负。

    只不过,蒙古人的战刀是那种典型的蒙古弯刀,大明这边的冷兵器却不算标准制式化,马刀的款式略多——主要是由于京华很少涉足冷兵器产品,导致这些马刀的供应商不同,因此款式也有差别。

    京华自家的马刀是标配的改良型雁翎刀,这刀本身其实不算专业马刀,而是一种“通用型战刀”,属于上马可以做马刀,下马可以当步兵佩刀的产品。

    骑丁们配备这款战刀的原因是他们的工作环境比较复杂。他们一来长期作为商队护卫使用,因此经常会接到剿灭山贼的任务;二来也常常需要出塞,也可能碰到一些马匪马帮,这样一来就只好配备一些“多功能”型的武器。改良款雁翎刀就是其中典型。

    其实说是说改良,这改良也并不大,总体来说就是仗着京华在冶金方面的技术比较先进,略微加长了一些刀身,而刀刃则变薄了一些,维持住了雁翎刀的习惯重量而已。

    总而言之,相比于火器实力的进步,冷兵器方面虽然也有进步,但因为种种原因,这些进步所实际带来的战力提升却未必有多少。那么,明军骑兵如果真的和蒙古骑兵马上对砍,无论是刘馨还是高务实,的确都很难在没有实战数据的情况下做出准确判断。但不管怎么说,他俩肯定都不会认为一万明军骑兵能胜过八万蒙古骑兵。

    刘馨顿了一顿,很快接着道:“明军这次出兵又不是说要去和察哈尔打决战,他们的任务是救援科尔沁,而救援科尔沁则肯定是和叶赫一同出兵。这也就是说,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也应该不会是孤军作战的,身旁会有叶赫的友军部队。

    与此同时,如果明军、叶赫、科尔沁三方能够有效配合的话,我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图们与他们接战之前,就先形成三方联军集中一处、等待决战的态势。”

    “等待决战?”高务实微微眯起眼睛:“我想你该不会是真的想要现在决战,而是……摆一个刺猬战术,让图们觉得无利可图而主动退兵?”

    刘馨坦然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我是这个意思。”

    高务实苦笑道:“想法不错,但你知道科尔沁兵力有多少么?平时仅万余,战时或有两万余,仅此而已。”

    刘馨略微诧异,挑眉道:“不会吧?我记得终清一朝科尔沁王公的地位都挺高的啊,他们就这点兵力?”

    高务实道:“鞑清时期蒙古人被限制了人口,满人给他们搞了一个减丁政策,你听过没有?”

    “略有耳闻,但具体不清楚。”刘馨老老实实地道。

    高务实“嗯”了一声,简单解释道:“基本上就是对蒙古各部进行分化瓦解,对于人口比较多和凝聚力比较强的蒙古各部进行人口控制。比如科尔沁蒙古的男丁上限是八万,超过的就要杀掉。

    类似的还有在战争中让蒙古军队打前锋,这种变相减丁的方式就更多了。比如

    通过这种手段,到了清末时期,蒙古人口(指整个蒙古)从明末的1200万左右(注:此为冯玉祥转述的外蒙人士语,但我觉得此数据存疑,应该不会有这么多)减少到清末的不及百万。

    这个数据有点吓人,但根据外蒙独立时的资料来看,以及在冯玉祥的《外蒙古行记》记载,大致上应该是真实的,具体数字可能有出入,但总与满清的减丁政策脱不了干系。”

    刘馨感慨道:“这可真是……好一个满蒙一家亲,亲到要减丁。”顿了一顿,却又有了疑惑,问道:“但为什么他们只限制男丁数?生孩子的是女人啊。”

    “满人考虑的是军事威胁,而蒙古女人的传统一直都是遵从强者。所以当男人只有那点人数,自然就威胁不了满人。至于蒙古女人就算再多……呃,我说直白一点——你认为在那个年代有必要担心性别失衡问题吗?尤其是女多男少的失衡?”

    刘馨“哼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那倒是不用,三妻四妾谁不想啊,对吧?”

    高务实打了个哈哈,把话题转回正事,道:“不管怎么说吧,总之现在的局面就是科尔沁方面的人口其实并不多。原历史上他们强大起来主要也是因为投努尔哈赤投得比较早,而且和努尔哈赤、皇太极等几代虏酋密切联姻所以政治地位较高,再加上皇太极统一蒙古的战争中分给了科尔沁部不少蒙古人丁……现在还没那个机会呢。”

    刘馨沉吟起来,计算着道:“科尔沁两万骑,叶赫大概也就两万兵,其中骑兵最多一半,这就是三万……加上大明这一万,拢共只有四万骑兵,差不多只是图们的一半。”她讶然道:“诶,这么看起来的话,图们的实力好像还真不弱啊!”

    “看跟谁比。”高务实摇了摇头,然后皱眉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四万对八万,而且是纯骑兵对战……不瞒你说,我信心不是很足,恐怕还得再从其他方面想点办法。”

    然后叹了口气,无奈道:“周本兵提议京华出兵协助,我估计他是以为京华在辽东的数万家丁——包括近两万骑丁,都是随随便便可以拿出来用的。”

    刘馨也眉头大皱,忍不住道:“既然京华自己不能反客为主,抢了经制之军的功劳,那么如果不靠其他地区的支持,单以辽东本地的力量为限,恐怕李如松不出马是不行的了,毕竟只有他手中才有足够强大的骑兵力量。”说着便朝高务实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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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三)马

    李如松么……

    高务实皱眉沉思起来,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他这次还是不宜轻动。”

    “为什么,你是怕顾养谦指挥不动他?”刘馨略微挑眉,道:“就算顾养谦指挥不动,难道你也指挥不动?”

    “我?”高务实哂然一笑:“我怎么指挥他?我是户部尚书,又不是兵部尚书,我凭什么指挥他一个辽东总兵官呀?要是在一年前,那还好说,因为当时我好歹还顶着一个七镇经略的虚名。

    眼下我主管财政,去年又收了不少财权,已经是权倾朝野了,军事方面自然不宜过多插手……皇上之所以特意提点,说让我借周本兵之口来建议,不也正因为如此么?”

    刘馨便道:“那为什么不能用李如松?前一次李成梁虽然损失了一些兵马,但根据情报来看,李如松回任辽东之后已经差不多把损失的兵马补了回来,李家军嫡系目前大致上恢复了四万左右的规模。

    这样一支精锐的骑兵不拿去对付蒙古,难道你还非要用他们去朝鲜战场死磕日式山城防御体系?我可记得很清楚,是你告诉我朝鲜战场上的日式山城让明军吃了不少亏的。”

    “日式山城体系的问题我有办法解决,而李如松和他的家丁骑兵部队将来在朝鲜战场另有他用。”高务实道:“况且这一次不用李如松,其实不仅仅是从军事方面考虑的,更多的是出于政治目的。”

    刘馨以手扶额,无奈道:“不愿意让心学派立功?”

    “不,我说的政治目的不是对内的目的,是对外的目的。无论你信不信,我的政治偏见还不至于和这个年代的其他人那样严重。”高务实摇头否认了。

    “哦?对外的目的?”刘馨诧异道:“对外……是指对蒙古人?”

    “主要是蒙古人,但你也可以把女真人算进去。”高务实撇了撇嘴,道:“我是要让蒙古人甚至女真人都觉得,自从前次李成梁一败,朝廷已经不信任李家了——不是一般的不信任,而是皇帝的不信任再加上我实学派的顺势打压。”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刘馨眼前一亮,两手一拍,道:“你是故意把李家军这四万精锐‘雪藏’起来,让他们在蒙古人和女真人对大明的军力估算中除名,等到关键时刻才忽然将他们亮出来,用作一支奇兵!”

    高务实轻轻颔首,道:“这是预案之一,是在察哈尔战事爆发于朝鲜战事之前的一种预案。如果反过来,朝鲜战事爆发在前,那这项预案的意义就不大了。”

    “你居然不能断定这两场战争谁会爆发在前么?这可不符合你的一贯做派呀。”刘馨笑了起来。

    “我在日本搞这搞那,本意也是拖延朝鲜战争的爆发时间,希望抢先打完察哈尔之战。只不过这其中还有一些变数,因此我现在没法断言。”

    “有时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高务实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道:“依我本意,这两年是要尽量避免让蒙古人察觉到我大明骑兵力量正在快速增长这个情况的,因为只有他们忽略了一点,待发动察哈尔决战之时我才好设套,争取打一场决定性的战役,一举解决掉蒙古之患。但当前敌情涉及到科尔沁,这偏偏是个‘必救’,且救援科尔沁还非得动用骑兵不可。”

    高务实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道:“刚才周本兵向我提出由京华派兵支援的时候我就在想,其实最好是能让土默特出兵支援。毕竟土默特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一旦是以他们的支援为主,图们方面说不定就会忽视了大明骑兵的强弱问题,可谓两全其美。”

    “我看这主意好,为什么不这么做?”刘馨立刻道。

    “土默特骑兵固然好用,但你要知道土默特现在算是外藩,他们臣服归臣服,但账却要算清楚。比如他们出多少人马,该办成哪些事情,事成之后我大明朝廷要如何赏赐,这一笔笔一桩桩,说到底都是要给钱的。”

    高务实笑了笑:“不给钱就没人帮你办事,钱没给够人家就出工不出力——买卖嘛,大家都不想折本,这是合情合理的事,你说是吧?”

    “呃,那你想花多少钱,让他们帮多大的忙?”刘馨问道。

    “直到刚才我才想到一个……或许比较好的办法。”高务实笑道:“这次大明可以吃点亏,多买一些骟马——多买的意思是,土默特现有的骟马和今后一两年的骟马,我大明包圆了。如果朝廷实在吃不下,我京华可以帮忙吃。”

    刘馨大为诧异:“这是为何?以前不都是尽量少买骟马,多买母马和种马么?”她说着忽然露出思考之色,自言自语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大战在即了?”

    所谓骟马,就是阉割之后的马,也称去势之马。不过可能很多人对骟马有些误会,认为这些马不好,都是垃圾货。这种观点对于骟马来说其实挺冤枉的,尤其是对于蒙古人的骟马来说。

    事实上蒙古人在千百年游牧生活中,早就形成了一套独特的养马方法。一般来说是这样的:马生下来一、二年间,先在草地上进行精心的骑乘训练,使其饱食青草,膘满体壮。

    待长出四齿即行去势,蒙古语称去势之马为“阿塔思”,汉语则叫骟马。这样早去势的马,其实长得矫健勇壮,而且既有力又柔顺,还更能耐寒冷气候。

    去势后的马经二、三年在草地放牧后,再次骑乘,并像最初骑乘训练那样再次教练。经第二次教练,马的性情已较温顺,步法也很理想,不会咬人、踢人,骑马的人在马背上感到很平稳。下马后不用拴马,马也不会离开走远。另外,成百成千匹集成的马群也没有胡乱嘶叫的。

    蒙古人在教练中,白天是绝不给饲料的,到了夜里在草地上放牧,拂晓又备起鞍子骑乘,虽然骑乘完了不用拴住,但做为养马法,必须拴在柱子上,使马仰起头,等到气息完全平静、四蹄冷下来之后,才开始在草地上放牧。这是因为马经过奔跑,疲劳还未恢复的时候就吃草、饮水是很有害的。

    战马在参加战斗后,必须在草地上放牧,使其饱食青草,饱饮好水,这中间绝对不骑乘,只有再次战斗临近的时候,才把马从牧地赶回营地,拴在马栓子上。然后,仅喂少量的草,经—定的时间以后,肥膘收缩,身体壮健,这时再继续乘骑数百里路。

    用这种养马法,马奔跑很远的路也只出很少汗,于是任何远征都能够耐得住。行进中绝不喂草饮水,因为劳累紧张中饮食,马摄入的东西不仅不能变成血肉,反而要生病。

    牧马中最强壮、最优良者留为种马而不去势,在蒙汉混合地区的话语中,一般称种马为“移刺马”。移刺马之外,其实大部分牡马都会去势、病弱者很少。

    移刺马通常都是官马,身有喂养这类官马职司的蒙古人,还会如牧人管理马群那样巧妙地管理骡马群,但是骟马、骒马各自为群,绝不相混。

    骡马群一般由四、五十匹组成,一群骒马必须配备一匹种马(移刺马)。移刺马发现自己管辖的骡马中有寓群出走者,就会立即主动追上,连踢带咬的赶回来。其它骒马群的移刺马奔到不属于自己的骒马群时,该群的官马会制止它,把它咬伤或踢伤以后赶跑。

    职司牧人则经常手持铁鞭监督马群,是以马特别惧怕蒙古铁鞭。若牧人发现无视秩序争先喝水的马,就挥动铁鞭,立即制止。故即使在饮水时,马群也是整齐排列,按照顺序喝完水才离去。这样周到的饲养管理,就是蒙古人养马法比其他民族的养马法卓越之处。

    这些东西高务实怎么知道的?当然是从他的好学生额尔德木图那里得来。额尔德木图不仅是他的学生,更是土默特彻辰汗把汉那吉的长子,早已经册封为土默特的黄台吉了——相当于“皇太子”的意思。

    有这样一位弟子在,高务实老早就把蒙古人养马的一些诀窍摸到手。当然,有些技巧说起来简单而执行起来却很复杂,所以高务实又花了不少工夫让曹淦精心安排,从土默特人里头挖了一些养马的能手,用来给京华培育良马。

    京华这些年通过陆上、海上两条丝绸之路,已经弄到了不少好马种,包括著名的阿拉伯马、阿哈尔捷金马(即传说中的汗血宝马,后世土库曼斯坦国宝)、阿克哈—塔克马(也是中亚马种)、哈萨克马等等,然后进行各种各样的配种来进行繁育研究,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加入拥有数量最多的蒙古马血统。

    目前来说,有一个比较成功的培育品种,其体格比哈萨克马要小,但比蒙古马强壮一些,速度和敏捷方面略低于阿拉伯马但耐力相当不错,目前这种马已经运了一些去南疆进行气候适应研究。

    由于该马是在京华所属的甘肃凉州马场培育而出的,因此被高务实暂时命名为凉州马。不过由于马种的血系定型需要至少好几代,所以目前尚不好大量培育,更遑论进行大规模装备及实战了。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购入优秀的蒙古骟马作为主力战马,本来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过大明……或者干脆说在整个中国历史中,中原王朝都有一种关键性生产必须自行掌握的思维,因此大明朝廷找土默特买马的时候经常会希望多买母马和种马,寄希望于自己马场来培育战马。

    高务实此前并没有过多干涉这一原则,但是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他发现这个思路似乎本身就有问题。

    从刚刚提到的蒙古人养马训马的办法来看,实际上这一过程对于马场、草场的要求还是挺高的,但这对蒙古人来说无所谓,对大明来说就很有压力了。

    即便大明比宋朝在马场一事上的条件好了许多,但这种相对的好如果拿去和蒙古人一比,不客气的说,条件水平依旧是两个字:稀烂。

    正因如此,目前大明的官方马场即便经过一些改革,表现也只能说稀松平常,解决一下有无问题还马马虎虎,要和蒙古人培育的骟马或者说战马相比,那就真是差了不少了。

    既然朝廷自己培育的战马不太行,现阶段又有大规模需求,再加上当前正好需要打赏土默特人,三个条件加在一块儿,不想直接给赏赐的高务实便想到了大量购买骟马这条办法。

    不过这事如果要谈就得抓紧时间,毕竟图们已经准备出兵了,与土默特人谈买卖的过程如果不能尽量缩短,等土默特人行动起来的时候没准黄花菜都凉了。

    因此高务实不再耽误,立刻派人把额尔德木图叫了过来。额尔德木图现在是京华秘书处的军务秘书,正好也是主管陆军这一块,和他商量这事还特别合理。

    他听老师把事情一说,当即在原则上表示了同意,道:“老师要买骟马,这事学生可以代大汗先答应下来,不过具体的交易细则却还需要大汗那边点头,学生只能以个人身份施加一定的影响,这一点还请老师体谅。”

    高务实笑道:“这是自然,我本也不会让你难做。”

    额尔德木图感激地道:“多谢老师体谅。既然事关重大,而且此事宜早不宜迟,学生建议就由学生亲自回一趟归化城,当面向大汗提议,并尽力早日促成,以免耽误。”

    高务实把他留在身边是为了施加思想上的影响,并不是当做把汉那吉送来的质子,因此对于额尔德木图要求亲自回一趟土默特之说并不反对,当下便道:“那好,那就辛苦你了。你此番北归也属难得,无论事情能否谈妥,你都可以视情况多留一段时日,既是在你父亲面前尽孝,也可以与他帐下重臣们多些交流,这对你今后是有好处的。”

    额尔德木图点了点头,高务实却又接着道:“另外,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为师这边会为你准备一些礼物,你到时候可以大方些,全都以你自己的名义分送出去……注意,送礼只是送礼,不要对他们有任何暗示,无论哪一方面,明白吗?”

    “是,老师,弟子明白。”额尔德木图顿了一顿,又问:“老师还有什么吩咐么?若是没有其他吩咐,弟子打算连夜收拾,明日一早便走。”

    高务实笑道:“没有了。你今晚收拾很好,为师让下面为你准备礼物也得收拾一番……哦,明日你就不必来我这里请安了,直接去吧。”

    谁料额尔德木图却摇头道:“礼不可废,弟子明日还是想先来老师这里请安之后再走,想必就算迟也会不迟这一时半会儿的。”

    高务实笑了笑:“你既有此心,那也随你。”

    说是这么说,高务实心中倒也一暖,暗想:教了好些年,看来他的汉化程度已经比他爹更高了,不错,是个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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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四)议定

    万寿节剩下的最后一日,按例依然不回衙门办公,但高务实府上倒是很热闹,车水马龙或许谈不上,但也算是高朋满座不曾间断。

    上午的时候,先是户部的四位侍郎过来了,以私人聚会的名义开了个会,会上主要商议救援科尔沁所需的花费问题。

    花费这事一般无非两点,一是做个总量预算,二是这笔钱要从哪出。

    总量预算显然得分做好几个部分,朝廷出兵要拿军饷、要开赏格、要消耗火药弹丸、要损费粮草马料,当然还有抚恤金之类,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但归根结底,都是户部要出钱的,不能不做计算。

    这些还只是大明自家出钱的事,昨天私底下已经商议好的关于土默特方面出兵协助之事显然也要花钱,不过好在高务实在土默特地位独特,无论公私情谊都算硬扎,所以倒不必直接花钱打赏,而是改做买马。

    但这里还有个小插曲,昨夜额尔德木图离开之后不久又返回去找了高务实,说根据他的估算,土默特此时能够直接拿出来交易的战马可能数量也比较有限,因为战马和后世的战车不同,不是工业生产的产物,说提高产量立刻就能提高的。

    战马是活物,既有生长周期,又有训练周期,还要保证后续的繁殖再生产等等,所以总的来说,额尔德木图预估此刻土默特在保证自己所需的情况下,大概只能一次卖出最多两万匹战马(骟马)。

    土默特的战马水平比较高,原本在俺答封贡前期,价格大概是25-30两银子一匹(因为是活物,所以单匹价格不能统一,经常是一匹匹验马并定价的),均价大概27两左右。

    后来这些年由于大明是个大客户(公私都算在内),土默特方面便逐渐加大了马匹的繁育,这样一来战马的单价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跌,均价开始在23-24两左右徘徊(但从整体上来说土默特依旧赚得更多,因为蒙古人养马成本实在比较低)。

    由于这一次买马带有一定的打赏性质,高务实给的价格是“单匹均价二十五两”。如此来说,两万匹战马的总价值就高达五十万两之巨。

    五十万两,那可不是小数目,好在高务实并不打算全给现银,甚至绝大部分不给现银,而是以货易货。

    这次交易的私人部分显然以京华自家为主。由于京华是个商业霸主,以货易货是比较好办的,无论土默特需要什么,几乎都难不倒京华。不过从当前高务实对土默特贸易的了解来看,他们大概率会以三类产品为主要“进口”对象。

    一是金属农具和生产用具。这其中最大的三项农具是铁锄、铁锹和铁犁,生活用具则是铁锅和锡锅。铁器类的最好办,开平方面有足够的产能和存货可以满足这笔交易,锡锅方面稍微麻烦一点,因为这部分产能的大半在之前几年被高务实转移去了南疆方面。

    之所以是南疆方面,因为中南半岛和龙牙半岛是全球锡资源特别密集的地区,高务实不仅把一大批锡类产品的生产转移了过去,锡合金如各种青铜器——包括大量青铜火炮的制造也被转移了过去,以便就近使用矿产,降低成本。

    不过这里只是涉及物流问题,产能方面不成问题,以高务实在把汉那吉面前的面子来说,他甚至可以玩成期货交易,把汉那吉绝不会担心高务实对一些锡锅赖账。

    土默特人要的第二类产品就是瓷器。不要以为瓷器是高端产品就在游牧地区没有销路,这是个巨大的误解,因为土默特的贵族们现在汉化——尤其是“汉生活化”得厉害,消费起高端产品来很有后世中东土豪们的风采。

    瓷器的定价权在大明手中,属于典型的高附加值产品,可以用少量瓷器换取大量牲畜,所以对方哪怕需要的总量不算多,但价值绝对不低。而瓷器这一块高务实更不慌,禹窑(钧瓷)自从重出江湖以后,其价格在这些年已经飞天(炒作这种事难不倒高某人),一套茶器换几百匹上等战马这种事绝非有价无市,也非有市无价,那是真有市场成交量的,当然为了保持稀缺性,成交量还是比较有限。

    除此之外,第三大类产品就是纺织产品了。土默特在这些产品上基本没有什么产出,几乎全靠大明输入,所以无论是普通牧民需要的粗布土布,还是中高端的各种绢缎纱帛,乃至于最高端的“京绒、苏缎、杭罗”,他们全都有需求。

    不过,在高端布料这一块,高务实这次不打算让京华掺一脚,因为得给朝廷、给户部留个门在。后世很多人都知道鞑清有“三大织造”,其实大明也是有的,在南京江宁县设有提督织造太监,专管官营织造。

    有明一朝的官方织造可分朝廷官局和地方官局。其中朝廷官局包括设在南京的内织染局,又名南局,隶属于工部;设在北京的外织染局,即工部织染所;另在南京设有神帛堂和留京供应机房。

    其地方官局为分设在浙江、南直隶等八省各府州的共计22处织染局,后经过裁撤、合并等整顿,在嘉靖七年后减少至四省19处。官方织造主要建立在各地染织手工业者无偿劳动(部分为匠户性质、部分为徭役性质)的基础之上,一般采取局织形式进行集中生产。

    这些织染局所供应的丝织品,除了供宫廷使用,也常常被拿来赏赐文武百官。据高务实上任户部尚书以来的统计,单是赐予官员的锦缎等官服,每年就需数万匹的锦缎用料,如他被赐予的那一溜儿“大红纻丝某某服”就都是这些织造局的产品——当然,只赐一次,您老要是穿坏了,那得自己花钱做,反正“赐”的本质其实是赐予你穿这种袍服的资格。

    如此庞大的需求量使官办织造难以承担。因此,很长时间内,宫廷和官府也往往采用“领织”、“收购”、“采办”等方式从民间搜罗缎匹。不过这一局面在高家伯侄先后主政财赋事务之后,因为大明朝廷整体出现“商业化”倾向,所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

    具体表现有两个关键点:一是由于土默特的示范效应,大明官府织造的产品开始商业化销售,朝廷的直接销售主要集中在陆路方面,其中大头就是卖给草原上目前最为富庶的土默特。

    二是京华代销,这一路主要走海路。由于京华本身在江南实力有限,丝绸方面更是弱项,所以长期以来京华的纺织业务主要集中在纱、布一类的中低端产品,仗着改良型珍妮纺纱机的技术优势,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但江南商帮财阀再厉害,也不敢当面和天家顶牛——好吧,其实主要是不敢和“祖制”硬顶,因为提督织造太监属于祖制,早就有了的。因此就出现了官营织造负责生产,京华集团负责海外销售的新手段。

    这个手段是京华按照比市价略低半成的价格大量集中收购各织造局的产品,然后直接装船运到海外进行销售。这一做法之所以没有激起江南商帮财阀的强烈反对,原因显而易见:销售市场在海外,和国内没什么直接干系,没有动摇他们的基本盘。

    另外一方面则是因为织造局的总产量其实也不算特别巨大,根本不可能满足整个海外市场的需求量,江南财阀们继续出海销售也没受到什么影响。

    有一说一,高务实之所以愿意进行这样的代销,其中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大明的官营织造和原先的官营军工制造不在一个档次上。军工制造的那些产品质量贼差,这已经是老生常谈,就不必多说了,然而官营织造却完全不同,其产品质量几乎称得上是上上之选。

    有明一朝的官营织造一直堪称管理严格。比如后世就发现,定陵出土的织品基本上都保存有腰封,也就是两端印有云龙纹的墨书楷体长方形标签,上面记载着织品的颜色、名称、纹样、产地,以及织染工匠、监造人姓名等。从这些信息完全可以推测出,当时极可能对匠人实行了问责制。

    这其实好理解,军工产品的使用者是那些几乎没有人权的军户,而官营织造的产品前文已经说了,经常性赐给文武官员——能得赐服的可都不会是小官,给他们赐些破布凑合?

    嘿,你织造太监绝后了不起啊,朝廷衮衮诸公非给你把祖坟都挖绝了不可!

    因此这天上午,高务实和四位侍郎商议的一项重要议题,就是急调江南各织造局一大批成品北上,充抵本次朝廷部分的购马本金。

    当然,这个商议光是户部这边自说自话还不行,毕竟各织造局是工部所属,户部虽然去年收拢了大部分财权,但这项改革并非全面完成了,所以户部虽然能决定产品的使用,但还是要向工部发函说明,并且上奏皇帝取得同意。

    高务实现在忙得很,没工夫亲自写奏疏,这项工作就交给了他的师兄、户部左侍郎程文。左侍郎这个职务如果要用后世的话来表述,大抵相当于“常务副XX”,职责里摆在第一条的就是“协助XX(主官)抓全面”,再加上程文本就是实学派高务实一系的核心战将之一,因此他来做这事倒也恰如其分。

    这次买马的份额划分,朝廷承担了三十五万两之巨,京华以一己之力帮忙拿走了十五万两的份额,基本上相当于朝廷要买14000匹骟马,京华则买下剩余的6000匹。

    大明的骑兵平均来算,达不到一人双马的程度,但也不至于只有人手一匹,一万四千匹战马至少还是能配备出一万骑兵来的,这对于九边的整体军事实力颇有帮助。在战争已经临近的此时,高务实认为皇帝那边应该能够应允下来,而只要皇帝同意了,工部尚书虽然石星,但也反对不了。

    到了下午,来尚书高府的人就换了一批,兵部尚书周咏带着三位侍郎联袂拜访——还有一位侍郎人不在京师,去视察蓟镇防务去了,现在人在大宁,当然是来不了的。

    虽然几乎所有京官们都知道周咏这个兵部尚书几乎就是高务实的传声筒,但大明毕竟是讲规矩、讲礼仪的,因此周咏还是打着“高司徒熟知辽事,故特问策”的旗号而来。

    因为有他的僚属在,高务实也格外给面子,话里话外都是“建议”、“务实以为”、“似当”、“或可”云云。不过,态度归态度,实际上高务实的“建议”不仅包括由谁领兵,领兵几何,甚至连某部出多少人马、各军集结于何时何地、以何等速度进军、走哪条路等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呃,简单的说,周本兵只要表示“大司徒高见,咏等一定照办”就行了。

    而在说完朝廷经制之军的安排之后,高务实也主动提到了两股援军的问题,也就是土默特援军和京华援军两个方面。

    土默特离辽东比较远,不可能把他家的骑兵千里迢迢从大同开到辽东边墙之外,更不方便随随便便让他们在大明境内走大几百里,所以土默特方面的援军主要负责对图们制造军事压力。

    简单地说,就是土默特出兵东进,摆出以大宁城为据点,兵锋直指察罕浩特的架势。至于后续,除非图们大军放弃进攻科尔沁、叶赫,全面回缩察罕浩特甚至干脆西迎土默特大军,否则土默特骑兵都将慢慢朝察罕浩特逼近。

    不过高务实也明确说了,土默特这一次显然不是来和图们打决战的,一旦图们汗主力西移,土默特就会回缩。至于原因么,平定察哈尔是大明皇帝为自己立的目标,这功劳要真是被土默特拿下了,那大明岂不是很尴尬?

    再说……钱也没给够啊!

    而京华方面的问题就简单多了,高务实一句话就表明了立场:“出骑丁四千,暂编于萧如薰麾下,并受其指挥,务实不为遥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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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五)布日哈图之策

    初凉的秋风吹过察罕浩特汗庭,斑驳低矮的夯土城墙上剥落下几块碎屑,跌落在尘土之上,仿佛在为这座简陋的城池注释着什么。

    蒙古衰退之后,在筑城一事上并无太多余力,即便察罕浩特地理位置优越,为丘陵草原地貌,草原河流纵横、土壤肥沃,但也不过修了一些土墙。

    城中所谓的大汗宫殿,漫说与紫禁城相比,便是高务实在新郑的龙文雅苑也比它坚固气派,更别提园林般的雅致精巧了。

    事实上,察罕浩特北接大兴安岭山脉南麓,高耸的山脉阻挡了北方寒流的南下,使得气候冬暖夏凉,其环境非常适合人类在此生产生活;东侧一道自然形成的山谷横穿大兴安岭,形成了蒙古高原通往松辽平原的天然通道,具有十分优越的交通地位和战略地位。

    “布日哈图,你还在想着要重建察罕浩特吗?”图们汗裹着有些偏厚的斗篷出现在布日哈图身边,眯着眼看着前方,口中问道。

    站在他身边的布日哈图平静地道:“王庭象征着大汗的权威,象征着察哈尔的强盛。如果大汗所居的王庭甚至不如把汉那吉的呼和浩特(归化城),大汗如何使四方臣服?”

    “土默特看似日益强盛,但其强盛所倚仗的乃是明廷之贡市,即便呼和浩特筑成大城,不也是依靠他手底下那许多汉人么?”图们汗面无表情地道:“把汉那吉鼠目寸光,不知汉人所以许他贡市,正是因为有我察哈尔在侧威胁之故。倘无察哈尔存在于世,土默特焉能独活!”

    布日哈图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草原,语气平静如水:“明国二十年前出现中兴之相,至今已是大势初成。于政局而言,明国好比是一棵大树,皇帝为其根,实学为其干,心学为其枝,各有所司、各有所掌,虽不至完美,至少尚称稳固。

    于财政而言,明廷二十年前尚拖欠着百官俸禄,克扣掉许多军饷,国家大工几乎无力进行,除了勉为其难支撑着河工之外,就连隆庆帝的陵寝都不得不占用其祖之地,可谓是满地窟窿。

    可如今呢?高拱之后,郭朴、张四维先后继任,萧规曹随,逐渐补齐了拖欠。申时行秉政虽无开创,但实学大势已成,各项改制仍持续推进,到去年高务实出任户部尚书,收拢天下财权之后,不仅藩禁得以继续开解,各方贸易更是再上台阶。

    臣虽难以获悉明廷庙堂之细情,但从各个渠道搜集的情况汇总来看,明廷岁入在这二十年里至少翻了两倍——说不定还不止。这就使得明廷近年来虽然灾害频繁,但因为赈济及时,处置得宜,迄今未曾造成大难,其国力仍然蒸蒸日上。

    而财赋之富裕又使得其政局更加稳定,臣搅动明廷西北之乱,原以为至少会拖住他们三年五载,想不到……呵,也罢,一年半载毕竟也是时间。只是想不到,西北之乱反而加速了高务实的上台,如今藩禁开了大半,预计从明年开始,明廷的财政便会解绑,届时至少能多出约二百万两的盈余。

    大汗,一年二百万两的盈余可不是小数目。算起来,明廷因为这二百万两,差不多能打两次漠南之战。臣担心一旦其财政解绑,有了大量的盈余,其发动大战的时间就不远了,甚至说不定立刻就会出兵。”

    图们汗面色阴沉,但并未开口。布日哈图也不介意,只是继续淡淡地说道:“说到兵事,眼下的局面对我蒙古而言也极其不利。从青海到鄂尔多斯,从鄂尔多斯到土默特,在这数千里疆域之上,明廷现在都几乎可以算是高枕无忧。

    辽东方面,王台原有统一满洲之望,但他自甘堕落,做了明廷走狗,年老之后又日益昏聩,遂使哈达有今日之衰;王杲原本颇有勇略,可惜暴露太早,被李成梁先后两次讨伐,不幸战殁;叶赫清佳砮、杨吉砮二人本欲接替哈达而雄于满洲,却不料大志未酬便被高务实诱杀……

    不仅如此,此二人之子侄毫无廉耻,认贼作父,明明父辈死于高务实之手,却只敢把亲仇推给努尔哈赤,从此反倒和努尔哈赤明争暗斗起来;努尔哈赤本有枭雄之姿,臣亦颇为看好,可谁料高务实又抢先一步,使反间计砍断了努尔哈赤一臂,还弄出个建州右卫来恶心人。

    如今看来,努尔哈赤出兵长白山实乃被逼无奈之举,而因为长白山地形不便,明廷似乎没有太大的反应,臣只希望努尔哈赤能更精明些,在不激怒明廷的情况下加快吞并长白山各部,然后伸手乌拉部,从外部反过来再次包围满洲……不过这都是后话了,至少短期内指望不上。

    那么摆在我蒙古面前的局面便依然堪忧,叶赫作为明廷新的走狗,内有哈达、乌拉及建州右卫为依托,外有科尔沁为盟友,甚至内喀尔喀各部还有人与他们眉来眼去,更兼背后还有明廷为其张目……

    按理说,逐步剪除叶赫羽翼,尤其是砍掉其科尔沁一臂,实乃我蒙古当前最急切之事。如此不仅我蒙古东翼一侧不再受明廷及其走狗威胁,更可以与努尔哈赤形成呼应,使明廷无力北顾,则蒙古可以稍安矣。

    但依臣对高务实之了解,此人绝不会任由我蒙古如此轻易破坏他的布局。若臣是高务实,此番外喀尔喀降服之后,我便一定会警觉起来,必须想些办法来遏制这样的趋势,绝不能任由蒙古逐渐统一,即便只是左翼之统一都不行。”

    图们目光一凝,语气沉肃地道:“但他要如何插手我蒙古内部?明军骑兵虽有部分精锐,但到底数量不够,若是出塞寻我决战,我蒙古铁骑何惧之有!明军步军虽然这些年持续加强,再不复二十余年前的孱弱模样,可是他们到底只是步军,离开边墙出塞北伐,我只需避而不战即可,其步军再强再多,却又能奈我何?

    更何况步军所耗巨大,他出塞一月可以支撑,两月可以支撑,三月也可以支撑,但若是半年呢?若是一年呢?就算他财政再如何盈余,只要来个十万大军出塞半年,本汗倒要看看,他明廷满朝文武是不是都已经做好了喝风拉烟的准备!”

    布日哈图轻轻一笑,又叹了口气,幽幽道:“可明廷既然财政有了不小盈余,他那又何必非要自行出兵呢?”

    图们汗稍稍一怔,正欲开口询问,布日哈图已然摇着头道:“明国所产万物皆备,蒙古人虽称游牧,实则一日不可断绝明国之物也。无论是丝绸瓷器、美玉金雕,还是布帛米麦、锅碗瓢盆,蒙古各部谁能熟视无睹?

    我若是高务实,且以为局势已然恶化到不可不战之地步,大可以用这些蒙古人所必须之物来换取各部听我之号令而行事。大汗,远的不说,就说土默特吧……若高务实舍得花钱,您以为土默特是否会拒绝为其而战?”

    “那你之前为何劝我说要讨伐科尔沁?”图们汗睁大眼睛:“这就不是刻意激怒明廷,激得高务实出手么?”

    布日哈图笑了笑,终于转头望向自家大汗,认认真真地道:“那是因为,只有在执政会议上提出这件事,消息才能传到锦衣卫耳朵里,然后让明廷得知。明廷得知之后,高务实一定不能不动……”

    图们汗眉头大皱:“你是故意的?为什么?”

    “从高务实近来的举动看,当然还包括开藩禁一事尚未结束……总之,现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不是他计划中要对我蒙古发动决战之时。但是大汗,恕臣直言,虽然这两年咱们也在改革,也在想发设法夯实力量,然而相较于明国的体量,咱们的提高是有限的,明廷的增强显然更快。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并未站在我们蒙古一边,也就是说,拖得越久反而对我们蒙古更不利。因此,如果要应对那场必将到来的决战,与其等到明廷认为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再去应战,倒不如趁他们尚未准备妥当,由我们主动发起!惟其如此,尚有机会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图们汗呆了一呆,迟疑起来,问道:“可是按照你此前与我所说,这次如果我们进攻科尔沁,明廷出兵的人数应该不会太多,高务实本人更不可能亲自领兵……高务实不来,就算我军全歼来敌又有多大的意义?”

    蒙古大汗背着手踱起步来,说道:“高务实要是亲自来了,我军想方设法拼尽全力也要将其毙杀于草原之上,只要他一死,明廷朝局必然大乱!二十年来形成的威胁也很有可能不攻自破!

    即便此人素来谨慎,咱们最终没能取他性命,但作为他们所谓的‘天下第一文帅’,我军只要能击败他一次,也能严重打击明廷的信心,令明人至少数年不敢北望。可是他本人若是不来,来的兵马顶破天也不会超过两万,那你所谓的决战又从何谈起?

    布日哈图,明国有百万大军,一战损失两万能算什么大事吗?更何况你之前也分析过,明国现在已经慢慢地不缺银子了,以后可能更不会缺——既然不缺银子,你总不会担心他们还能缺人从军吧?”

    布日哈图摇头道:“大汗,此事却要两说。一来,以如今高务实在明廷之中的地位而言,一旦他亲自领兵而来,必是只能挂衔经略,届时动用的兵马至少也得是十万以上。以当前明军之财力武备,这十万大军恐怕除了骑兵之外都得是刺刀军……大汗可有把握对付得了?

    依臣所见,攻杀高务实的机会属实不大,最后多半还是要采取避战其主力,争取击破其分兵,周旋日久则敌军必退的法子来打。

    二来,此番却与方才所述有所不同,高务实既然不会亲来,明军多半也只能以少量精锐骑兵出塞救援科尔沁,即便加上叶赫援军,臣以为其兵力最多不会达到五万之数……”

    “你是说,与他们决战?”图们汗凝声问道,然后目光一转,点头道:“明军与叶赫两军都要出塞才能救援科尔沁,我军可以再行征讨外喀尔喀之策,潜行出击,先一举将明满联军击破,然后回师科尔沁。

    届时科尔沁外援断绝,我军又是新胜,挟此大胜之威,必有极大可能使科尔沁不战而降。科尔沁既降,则内喀尔喀诸部再无人胆敢无视本汗汗令,左翼蒙古一统之势成矣!”

    看起来这个思路不错,但偏偏布日哈图却摇了摇头,道:“大汗此策原是可行的,但高务实非比寻常之辈,臣以为他定然也能想到这一点。”

    “那又如何?只要他不来,明军实力不济,即使算到,亦不能破也。”图们汗信心十足地道。

    “这却难说。”布日哈图依旧表示反对,道:“明军此番出动,李如松应该是不会出动的,但如果诚如大汗所言,我军需要先将明满联军击破……大汗,辽东骑兵虽然未必如我蒙古精骑这般精锐,但他们所部皆配了火器,至少也能给我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如此我军即便胜之,战后尚有再战之力者也当减少一些,而明满联军之败却一定会刺激明廷。此时高务实本人尚未一败,那么明廷会不会因怒出兵,强行调集大军并联络我周边各部围剿于我,干脆将预计中的决战提前?

    大汗或许会说,即便决战提前,我军只要按照之前所言,避而不战,将他们拖死在大草原上即可。可是大汗是否考虑过一点,能够避而不战是因为我军有骑兵优势,但如果情况到了那一步,我军真的有骑兵优势吗?大汗,彼时之土默特,实力可是丝毫未损呢。”

    图们汗倒抽一口凉气,心道:怎么将把汉那吉给忘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这小子恐怕巴不得跳出来向明人大表忠心,甘为前驱来与我决战吧……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布日哈图见图们汗面色大变,知道他已经想通了其中关键,因此微微一笑,道:“所以大汗,此时我军不该将明满联军甚至科尔沁当做目标,我军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土默特!

    大汗,我军此刻唯有出其不意地对土默特发动一次强大攻势,即便不说将土默特一句覆灭,至少也要让他们实力大损,惟其如此,才能在将来的作战中防止他们成为明廷最大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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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六)土默特之意外

    高务实把寻求援军的目光投向土默特,图们汗在布日哈图的劝说下也把主战方向转向了土默特,然而此时的土默特偏偏自家出了大事。

    号称蒙古第一悍将的“哲别神射”脱脱恰台吉去世了,享年六十有二(虚岁)。[注:历史上恰台吉的确死于这一年。]

    这个年代,越是生活传统的蒙古人越是难以高寿,大部分是由于饮食习惯所致。各种高油脂食物和常年嗜饮烈酒的习惯,使得即便如恰台吉那样的体格也只能保证生前肌体强健,但在寿命方面就无能为力了。

    恰台吉在土默特地位特殊,他的死不仅给土默特带来了巨大的损失,甚至影响到了大明朝廷。就在额尔德木图出发后的第三天,把汉那吉以大明金国顺义王身份向京师派来特使,通报了恰台吉的死讯。

    朝廷闻之,先是出现了一点争议,最后在高务实的强烈建议之下,皇帝下旨破格为恰台吉辍朝一日,并立刻派出使臣赶赴土默特吊唁,以示对恰台吉去世的哀悼和对他一生贡献的肯定。

    恰台吉精明强干,幼年时即成为俺答汗义子兼护卫,被依为股肱,打下了“蒙古第一悍将”的名头。在他的一生当中,参与了土默特万户内外许多重大事情。他往来长城南北,协助俺答汗处理明蒙事宜,两次担任使臣赴藏迎请三世喇嘛,多次化解土默特部内部危机,为土默特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

    当然对于大明而言,恰台吉最大的贡献恐怕还要数漠南之战中接受高务实的调度,为击破图们-辛爱联军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另外便是在此后大明打造新的大宁防线期间,他接受把汉那吉的调派,出兵驻牧于大明边墙与大宁城之间,使察哈尔不敢继续破坏两地往来。

    事实上如果让高务实来评价,恰台吉还有一个很大的功劳,那就是确保土默特权力架构之稳定。尤其是在把汉那吉刚刚登位的头几年,正是由于恰台吉对他的坚决支持,土默特内部的纷争才得以被压制下来,其中包括把汉那吉与三娘子的婚事,都和恰台吉的支持有关。

    恰台吉在土默特的地位之高,非独这些年才如此,早在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恰台吉年仅二十岁时便已经在土默特身居高位,地位极其重要。

    譬如那一年大同总兵仇鸾向嘉靖帝报告边情时就称:“各边虏患惟宣大最急……虏酋俺答、脱脱、辛爱、兀慎四大贼营,至将我大边墩台割据分管,虏代墩军瞭望,军代达虏牧马,故内地虚实虏无不知者。”

    俺答汗不必说了,那是当时真正的“虏酋”,而列名在他之后的便是恰台吉了。然而要知道,排名恰台吉之后的是辛爱,那是俺答汗的嫡长子!辛爱之后的兀慎则是俺答汗的弟弟!

    恰台吉这个义子,在年仅二十岁的时候就能排名在人家的亲儿子之上,可见俺答汗对他有多么重视,又可见俺答汗当时分了多少精锐兵马在他手中!

    正因如此,恰台吉这一死,土默特内部肯定会有些动荡。他手中的兵马虽然不至于被人夺走,但由于他有四子三孙,那么最后一定会被摊薄。

    这件事来得太不巧了,高务实也只好连忙出手补救——朝廷派出的使者便是由他亲自挑选的。使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兄、户部左侍郎程文。

    虽说是去土默特吊唁,但按理说既然要去谈军务,似乎更应该派一位兵部侍郎出面才对,不过程文此去其实有很大一个层面是代表高务实,故而作为户部侍郎也是合理的。

    再说,大明对土默特的影响力归根结底是来自于经济层面,故而派程文出面反而更方便在需要的时候进行经济施压。

    或许是由于战争临近,又或许是因为高务实的严令,程文这次出使紧赶慢赶,只花了不到十日便赶到了归化城——这对于一名地地道道的文官而言算是很不容易了。

    顺义王把汉那吉携长子冷克木、次子不速布及一众臣僚出城相迎。顺便解释一下,冷克木就是额尔德木图,后者是他的学名,也即正式的大名。

    作为天使,程文当然少不得要宣旨,然后出席接风宴,不过这都是官面上的礼数,套路都是固定的,不说也罢。

    正戏是接风宴之后,由于恰台吉的死被大明朝廷极其重视,土默特方面已经把原先的葬礼规格提升,基本上算是国葬了,因此下葬地点也改了:由原先预定的在脱脱城举行葬礼并下葬,改成了在归化城举行葬礼,并且下葬地点改在俺答汗陵旁边,充作配陵,而恰台吉的灵牌也将一道进入佛寺陪伴在俺答之侧。

    这就意味着程文不需要多跑些路,可以留在归化城中等待葬礼,而在此期间便可以和把汉那吉、钟金哈屯等人商议出兵之事。

    土默特出兵之事其实在额尔德木图回来之后就谈过,但当时因为恰台吉正好刚刚去世,实际上没谈出什么名堂来,不过对于高务实许下的那一大笔买卖,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夫妇都很满意,原则上是答应下来了的。

    没谈妥的部分主要是出兵的具体事项,比如说由谁领兵,领兵多少,是否需要真和察哈尔硬刚一场,打到什么地步算完……等等。以上这些都是大问题,无论哪个问题都马虎不得。

    如果恰台吉没死,这事原本没那么复杂,无非是恰台吉领兵,麾下主力是他自己的精锐,但出兵人数未必需要太多,有个三五千就足够了。然后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各调一部分本部人马加强给恰台吉,凑出个两、三万人到东边武装游行一次,就当公费旅游即可——反正在他们二位看来,恰台吉既然出马,图们汗那边应该不会硬来。

    但现在恰台吉没了,这事顿时变得复杂起来。缺了这么一员名震北疆的悍将,而他又有四个儿子,现在家里怎么分配他的遗产都还有得忙,作为核心主力出征显然没了指望。

    那么这次出兵就几乎只能靠把汉那吉夫妇以及各部的首领们了,其中他们夫妇肯定要担负主要重任。

    把汉那吉手里的实力一直都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强,其核心是土默特最强大的蒙郭勒津部,掌控地区从河套一直到归化城。钟金哈屯也不遑多让,俺答汗死后留下的原先汗庭精锐大部分在她手里,这一点至今没有多大变化(少部分在恰台吉那儿)。

    如果这一次是要和察哈尔打大决战的话,那没得说,肯定是把汉那吉亲征,但问题在于这次并非决战。

    按照高务实对他们的要求来说,把汉那吉和钟金哈屯都认为,此次出兵的主要意义在于牵制图们,让察哈尔不敢主力全出对付科尔沁。既然只是牵制,出兵三万就算是很给高司徒面子了,不是么?

    出兵三万显然不需要顺义王亲征,但夫妻二人对于任命谁为主帅就争议就出现了。

    把汉那吉认为应该派自己的长子额尔德木图出征;钟金哈屯则想派她和俺答汗所出的儿子布塔施里(也作不他失礼)出征。

    在把汉那吉看来,额尔德木图不仅是自己的长子,而且是高务实的门生,由他领兵出征不仅有助于培养他的威望,将来好接替自己、继承顺义王王位,而且还能继续夯实和高务实之间的关系。另外,以高司徒战无不胜的威名,额尔德木图既然是他教出来的,指挥能力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他可是京华的军务秘书。

    这里头还有一个要点,那就是大明对于继承人问题有其一贯态度,这个态度很简单,大明只认嫡长子。所以在把汉那吉看来,额尔德木图是最佳人选。

    然而钟金哈屯表示了不同意见,她认为额尔德木图现在最关键的事情是去掌握恰台吉死后留下的那部分精锐,能够直接掌控是最好的,即便不能,也应该与恰台吉四子搞好关系,确保这支力量始终支持大汗一系。

    与此同时,布塔施里年纪也逐渐大了,作为俺答汗的幼子,他至今连一块封地都还没有,更别提什么威望。这个局面对大汗(把汉那吉)来说并不好,有无视先王(俺答汗)的嫌疑,故而趁此机会正应该派布塔施里出征,如果能立下军功,也好作为分封的理由。

    很显然,钟金哈屯这个建议有其私心,但是话说回来,把汉那吉的想法难道就没有私心了?大家都有私心,正如同他俩的婚姻本就是利益联盟一样。

    不过私心归私心,钟金哈屯的提议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恰台吉本人虽然英雄一世,但他的四个儿子却并不算多么出彩,说废物倒是不至于,但大抵也只能算平平常常。

    在这种情况下,把汉那吉心里也对恰台吉留下的遗产有些动心,如果额尔德木图能够取得他麾下所部作为自己的部众,大汗一系将来的统治地位必将更加稳固。

    名义上作为朝廷天使、实际上作为高务实特使的程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介入土默特内部权力重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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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吃坏肚子,上吐下泻,人都脱水了,今天精力实在不济,3K之后码不动了,抱歉抱歉。

第269章 战争序曲(八)图们出征

    外喀尔喀向察哈尔全面臣服以来,塞北之地一时之间山雨欲来风满楼。由北而南,由西到东,从和林到归化,从辽东到叶赫,无不开始进行战争准备,而处于风暴眼中的察罕浩特自然更不会例外。

    外喀尔喀阿巴岱赛音汗亲率一万五千主力南下,在察罕浩特拜见蒙古大汗扎萨克图图们汗。图们汗宽宏地对待了这位外喀尔喀汗王,赐牛百头,羊五百口、上品铁蹬一千副,另赐明制布帛三百匹、明制辽东新式棉衣五百袭及一些日常用品等物。

    蒙古人虽然内战起来从不客气,但热情好客的传统倒不是说笑,双方见面之后紧接着就是一场酒肉狂欢,大致上就是“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的那种级别。

    但接下来图们汗的表现就让阿巴岱赛音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因为图们汗说要带他去参观“明人养马秘诀”。

    啥玩意?

    在养马这件事上,明人在蒙古人面前还有谈得上秘诀的玩意儿?

    阿巴岱赛音汗望向图们大汗的目光都有点不对劲了,看起来有点关爱智障的意味。

    到了一处明显特别打造的马场,阿巴岱赛音汗望着布日哈图代表图们汗介绍给他的两批共四十匹马,一脑子雾水地道:“这两批马各是公马十匹、母马十匹,其中成马幼马也是公母各五匹,但是执政,本汗没有看出这两批马有什么区别。”

    布日哈图笑了笑,道:“汗王法眼如炬,这两批马的确相差无几……汗王勿急,我要说的正是由这一点出发:左边是我们以蒙古旧法喂养的,草料占了绝大部分,但少部分需要使用精料,成本历来不算高;右边是以明人新法喂养的,草料只占一半略多,剩下的应该可以说就都是精料了。”

    阿巴岱赛音汗顿时一脸轻松,哈哈笑道:“明人还是这般愚蠢,花了大价钱养出来的马,也只能达到和我们蒙古人简易喂养的水平。”

    布日哈图偏偏没笑,反而叹了口气,道:“我们算了算账,明人在辽东以这般法子养马,比我们蒙古还要便宜一点——差距虽然不大,但一匹公马从出生到可以服役,大概能省下一两二钱银子,母马约省一两四钱到一两五钱银子。”

    阿巴岱赛音汗大吃一惊,然后满脸狐疑:“这怎么可能?他们不是精料喂得多么?”

    “的确精料喂得多,虽然他们的喂养时机掌握并不太好,有不少精料其实算是浪费了,但问题是如今他们的精料已经越来越便宜,导致与我们相比反而更加省钱。”

    布日哈图问道:“汗王可曾听说辽东玉米?就是方才席间奉上的那些犹如颗颗黄玉的东西。”

    “哦,那玩意叫玉米?名字取得倒挺贴切的,本汗刚才好像也吃了一两把,还挺鲜嫩甜软。”看来他吃的是玉米粒,而且听起来可能只是单纯煮熟之后手工剥成的玉米粒。

    布日哈图沉声道:“此物可以代替鸡蛋等物,成为马匹的主要精料,而其价格却十分便宜,只有大米的四成、面粉的七成,更加远低于鸡蛋——当然,喂玉米当精料比喂鸡蛋还是要多给不少的,但总的喂养成本我方才已经告诉汗王了,比我们还要便宜一点。”

    “怎么会这么便宜呢?玉米玉米,听起来不应该是挺贵的一种米?”阿巴岱赛音汗百思不得其解:“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亦或者此物是一种……像野菜一样的东西?”

    “不然,此物是种植得来的。”布日哈图道:“据说是明人从海外得到,由高务实引进至辽东推广种植的。由于高务实还在辽东推广了那种耐寒大米,因此现在辽东有人将耐寒大米称之为‘高公米’,将玉米则称之为‘高公玉’,以此来赞颂他对辽东的功勋。”

    阿巴岱赛音汗闻之,不禁眉头大皱,问道:“种这个玉米,一亩地能收多少斤呢?”

    “据我们的细作报告,目前在辽东推广的玉米地大多亩产在八九百斤左右,有一些试种地区达到了千斤,而且还听说京华的人正在做什么选苗育苗,他们认为将来能够做到全部玉米地的亩产都达到千斤以上。”

    “怎么会这么高!”阿巴岱赛音汗大吃一惊。千斤,这也太夸张了吧?

    其实这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后世的玉米亩产比这还高得多,南方地区玉米亩产量都900公斤以上,高海拔地区产量在500公斤左右,而具体到东北地区,产量则一般在500-750公斤之间。

    换句话说,目前直接引种的美洲玉米其实还没有特别好的适应大明的气候条件,尤其是辽东的气候条件,在选种育种上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而之前布日哈图所提到关于辽东用配比较高的玉米作为精料,来替代价格相对高昂的鸡蛋等物,也是由高务实亲自决策并交待试验的。这其中的主要原因在于玉米本身其实属于能量饲料,在后世来讲,其实一般不是以补充蛋白质为主要功能性的。

    实际上玉米的蛋白品质稍差,且其中赖氨酸和色氨酸等几种必需氨基酸含量较低,如玉米中赖氨酸含量为0.24%,色氨酸含量为0.07%。原因是玉米蛋白质中多为玉米醇溶蛋白,其品质低于谷物蛋白。所以后世在实际使用时,通常会与其他含蛋白质较高的原料——如豆饼相混合,而不单独使用。

    不过,辽东地区的豆饼价格虽然不算特别高,但也不算特别低,因此京华在饲料体系之中也只搭配了少量的豆饼。但是要注意的是,以上这些标准都是后世的标准,相对比大明当前的情况来说,绝对是高标准严要求,除了高级将领们的爱马,几乎没有能够达到的。

    而在蛋白质之外,玉米的其他方面表现几乎堪称杰出,如可利用能值就特别高。玉米是谷实类籽实中可利用能量最高的,其代谢能为14.06MJ/kg,高者可达15.06MJ/kg。这是因为玉米粗纤维含量少,仅达到2%,无氮浸出物高达72%,且玉米含有较高的淀粉,消化率很高;另外玉米含有较多脂肪,为4%左右,是小麦等麦类子实的两倍,所以玉米可利用能是谷类籽实中最高的。

    至于其他如亚油酸、矿物质、维生素等,玉米也都表现杰出,不过这就没必要详细说明了,毕竟能量表现好在这个时代而言那就是名副其实的“精料”,因为那就意味着可以吃得少而干得多。

    另外提一句,布日哈图刚才还没提到另一件关于玉米的大事,或者说京华正在进行的研究:针对玉米秸秆利用的研究。

    事实上玉米的秸秆也具有较大的价值,玉米秸秆既可青贮,也可直接饲喂。后世全国每年约生产玉米秸秆2000多亿公斤,是一个巨大的饲料来源。就食草动物而言,特别是对玉米秸秆进行青贮、黄化、氨化及糖化处理后,可大大提高利用率,效益将更可观。

    当然,太高端的技术高务实也不懂,京华也没那么专业,所以当前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青贮。青贮不是什么新鲜技术,眼下只是材料变化了一下,预计解决时间不会太长。

    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辽东的饲料供应能力还能进一步出现很大的提高,届时很有可能形成人吃玉米马吃秸秆的局面,几乎达到完美利用。

    但即便只是当前的情况,阿巴岱赛音汗也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了。蒙古人对汉人之所以能够形成战略威胁,骑兵是主要因素。换句话说,马匹供应是主要的客观因素。那么一旦明人养马的成本居然能下降到比蒙古人还低,这个优势还从何谈起?

    不过布日哈图安慰了他一下,告诉他当前大明虽然因为高务实这一手操作,在精细马料上占得了上风,但明人毕竟还是没能完全解决草场问题,所以当前的局面虽然紧迫,但也还有扳回的可能。

    阿巴岱赛音汗当然没听过窗口期这个词,但并不意味着他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明人现在只缺草场,如果他们如恢复大宁城那样持续“恢复”对塞北草原的控制,一旦草场不再成为限制,蒙古人的骑兵优势迟早化为乌有。

    到了那个时候,明军既有人数优势,又有装备优势,甚至还具备了兵种优势,那蒙古人除了乖乖臣服之外还有什么其他指望?指望全都去死吗?

    眼见得阿巴岱赛音汗面色一步步阴沉,最终黑的如锅底一般,布日哈图知道火候到了,叹息一声道:“大势已然危如累卵,我蒙古右翼却还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殊不知明蒙之争绝非明人与察哈尔之争,实乃汉人与蒙古人之争。

    蒙古分裂如此,各部之中仍有许多不遵大汗号令,以为能仰汉人之鼻息,吃一口残羹冷炙也是够的。他们却不知察哈尔若是败了,其实便是整个蒙古败了。我恐将来之蒙古人,欲仰汉人之鼻息而不可得,因为他们已经将生杀予夺之权彻底交到了汉人手里。”

    布日哈图这话显然有危言耸听之用意,毕竟他这话里头只分析了力量对比,却没有分析统治成本。即便高务实的一切计划都能顺利推行,汉人也不可能真的去生杀予夺,依旧要讲究统治艺术,也就是政治能力。

    政治本就是妥协的艺术,全都杀完叫什么统治?漫说高务实不会有这种想法,就算一贯在相关政策和思想上走极端的大明朝廷,也不会夸张到这个地步。

    何况高务实要的是将蒙古核心化,核心化怎么可能用造就两个互相视为死敌的办法来进行?布日哈图这话其实连他自己都不信,但并不妨碍他说来吓唬阿巴岱赛音汗这种政治水平较低的传统王公。

    果然,阿巴岱赛音汗听了布日哈图这番话之后连称“执政高见”,并表示外喀尔喀各部一定完全听命于大汗,而且愿意尽自己所能去说服如内喀尔喀等于之有联系的部族。同时还再次重申他对图们大汗的承诺:本次作战一定全力以赴,一切为了蒙古,为了成吉思汗!

    虽然这番话里有多少水分即便布日哈图也难以确定,但布日哈图还是大力称赞了阿巴岱赛音汗一番。双方再次缅怀了一下蒙古过往的荣光,这才亲密如故旧似的离开了这处马场。

    次日,图们汗举行出征前的大祭祀并“烧琵琶”。祭祀这个不必多说,汉人以前也经常祭祀,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嘛,不过军事出征的祭祀在唐宋之时就已经很少了,国家主要保留春秋二祭。

    但蒙古人不同,从成吉思汗起就十分重视祭祀,而关于出征的祭祀之中则有一个关键性的项目,便是“烧琵琶”。

    “烧琵琶”不是真的拿个琵琶去烧,而是烧兽骨,一般而言是烧羊骨。熟悉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大漠的时候,整个蒙古高原尚处于奴隶社会时期,至少要比中原王朝落后许多。因此,在祭祀方面,蒙古人有着很明显的奴隶社会的痕迹,热衷于兽骨占卜,即所谓的“烧琵琶”。

    《黑鞑事略》有这样的记载:“其占筮则灼羊之枚子骨,验其纹理之逆顺,而辨其吉凶,天弃天予,一决于此,信之甚笃,谓之烧琵琶,事无纤粟必占”。

    成吉思汗每次出征之前,都会让自己的宠臣耶律楚才进行“烧琵琶”仪式。一旦发现结果不如人意,就会停止军事行动。虽然这样的行为在后世看起来有些可笑,但是在那个时代,这是一件非常严肃庄重的事。

    那么,怎样去判断吉凶呢?根据记载,成吉思汗让身边的奴隶拿着羊骨去烧,烧黑之后拿给他看,如过看到上面的裂纹是呈纵的直线,就可以采取军事行动;如果骨头是横的裂开,或是裂成碎片,则需要等待时机再做决定。

    羊骨已经拿去烧了,图们汗静静地等候在主位之上,参与祭祀的台吉、将领们也都肃然而立,等候上天的决断。

    不多时,羊骨送了回来,直接呈给图们汗去查看。图们大汗打开陈放“琵琶”的木匣子看了一眼,面上毫无表情。

    他先闭上眼睛,然后缓缓站起来,猛然睁大双眼,厉喝一声:“天命以决,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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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上一章又被屏蔽了,希望读者们已经看过,因为我再也懒得申请解禁了。

第269章 战争序曲(九)明军三议

    风尘仆仆的萧如薰刚刚赶到开原,麻承勋已经做好了出征前的一切准备,三千麻家达兵与三万卫、辽海卫预备各负其责,麻家达兵作为骑兵主力随萧如薰出战,而两卫则负责麻家达兵出塞之后的防务接替。

    另外还有额外的援军两支:哈达部接到麻承勋的知会之后派来了一千五百骑,建州右卫也派来了五百骑。建州右卫这五百骑有点意思,他们建卫不久,财力有限,本来是派五百步军,但哈达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暂借了一批马给他们,结果就转成了马上步兵。

    建州右卫拿出来的这五百人虽然人数不多,但根子上却是努尔哈赤起兵初期的精锐,马战其实也来得,只是眼下困窘一些,有人无马罢了,得了哈达部暂借的马匹之后,算是步骑皆可。

    麻承勋本人是打算领兵三千,加上这哈达、建州右卫两支援军之后便成了五千骑,实力相当不弱。

    萧如薰此来原本也只有五千骑,还是从整个辽河以东搜刮来的,各州各卫都出了一些,单独来看几乎全是各地将领的家丁精锐,但能不能很好的形成整体,则还要看萧如薰的整合能力。

    这样一看,就有些主从不分,毕竟萧如薰是辽东副总兵,麻承勋则只是开原参将,两人手里的兵力差不多,没准会导致一些纠纷。

    好在高务实的插手改变了这个局面,四千京华系的家丁骑兵直接加入萧如薰麾下,让萧如薰的直属力量几乎瞬间翻倍,而且京华的骑丁都是按照统一标准训练和装备的,也就更能视为一个整体,用于充当中军核心也好,充当先锋也罢,都非常适合。

    萧如薰的选择是,让京华骑丁充当中军核心。他这样做最主要的原因其实并非从单纯的军事考虑,更重要的是他担心将京华骑丁用作先锋可能会导致较大伤亡,到时候就无颜面对恩堂大人了。

    虽然高务实在把这支骑丁交给他的时候根本没提这些事,但中国嘛,做人常常比做事更重要,折损了领导自家的利益,谁都会觉得自己这下要完犊子了。

    两路大军一集结,萧如薰这边九千,麻承勋手里五千,合计就有了一万四千,超过此前高务实预计的一万二。

    再等了两日,叶赫的精锐主力也来了。非常巧,东西二城两位贝勒各带了本部精锐三千骑,与明军主力汇合之后刚好两万。

    虽然只有两万,但一来全是骑兵,二来也都是精锐,应该说也是一支很强大的力量了。考虑到辽西的李如松手里还有四万骑,此刻整个辽东能够动用的骑兵力量也算是高达四五万之多,比二十年前的确强了不少——毕竟这次集结比较仓促,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实际上辽东这边再凑出一万骑明军并不难。

    换句话说,即便不算京华和叶赫、哈达,辽东的约二十万大军里头也已经有高达六万左右的骑兵,占了三分之一强,实力——尤其是野战能力相当可观。

    萧如薰在战前军议中询问了帐下主将对于如何援救科尔沁的看法,麻承勋一如既往的“莽”,认为图们汗那边虽然尚未听到进军的消息,但只要之前的情报属实,此刻图们应该已经动起来了,要么是在去科尔沁的路上,要么就是打算先来狙击我军。

    一般来说,既然对方有可能来狙击我军,那当然应该小心谨慎,随时防备遭到偷袭才对。但麻承勋的观点恰好相反,他认为应该在广布哨探的情况下快速前进,争取早些赶到科尔沁,与科尔沁部主力汇合。

    依他的观点来看,此刻科尔沁方面肯定也不会处于傻等的状态,一定是全神贯注的做好了准备,而且按照约定,他们应该会想东南方向移动,以争取尽量靠拢开原和叶赫二城,形成掎角之势。

    换句话说,明满联军出塞之后与科尔沁部主力的位置应该不会相距太远,图们想要伏击我军的话,事实上也就是处在了两军之间。只要科尔沁部反应不至于太过迟钝,明满联军和图们接战之后他们很有机会赶上来形成包围趋势。

    虽然说图们如果出兵较多,这个包围圈未必能围住对方,但战争中人数虽然重要,可是“局势”有时候更重要。通常来讲,凡是被包抄、包围的军队,基本上都会自然产生动摇,很容易形成溃败。

    而且,即便本来能够坚持得住的,其统帅也未必敢进行这样的豪赌,往往会选择主动退兵,首先争取做到己方不会有溃败的危险。

    因此这样一来,决定成败的反而就成了明满联军的出兵速度,进军速度越快,则留给图们汗打伏击、打偷袭的时间越短,留给科尔沁来内外夹击的时间则越充裕。

    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禄、西城贝勒布寨与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也同意这个观点,建州右卫援军的领兵将领乌尔坤则表示一切以军议决定马首是瞻,他本人不持态度,只管听命行事。

    但也有人反对这样的进军办法,比如原延绥双山堡守备、现任清河堡守备尤世功就有不同观点。

    他认为此番出塞既然是为了救援科尔沁,那么科尔沁本身就应该更积极主动一些,不能他们轻轻松松等在自家领地里,反而明满联军在这边冒着被狙击的风险紧赶慢赶,而最后“包围”图们所部这样的大功却丢给了科尔沁。

    以他之见,明满联军和科尔沁主力应该把任务调换过来,明满联军出塞即停,先确保自身安危,科尔沁部则主动前来找明满联军汇合。

    按照他的设想,如此一来,明满联军首先就确保了自身立于不败之地,而防御战——哪怕是野战防御战,优势始终在明满联军手里,图们汗就算得知了消息,也未必会来踢这块铁板,那么形势自然也就倒转了过来。

    即图们找不到偷袭明满联军的机会,只好去找科尔沁的晦气,科尔沁肯定会来找明满联军汇合,因此战斗爆发的地点离明满联军的驻地不会太远,一旦战斗打响,只要明满联军这边的哨探靠得住,就能很快获悉并赶去夹击——总之就是明满联军和科尔沁的位置对调,所面临的危险程度也对调。

    如此一来,功劳能拿得最足,损失却可以降到最低,堪称两全其美。

    这个观点得到了很大一批延绥三边系将领的支持,萧如薰本身也对此颇为动心,因为他知道尤世功这个观点其实是最为陕西三边将领考虑的。

    为什么这么说?陕西三边的将领在辽东这边轮职的情况不算特别多,只是由于西北之战后高务实几乎拥有了整个九边体系中主要将门的支配力,以至于可以从整个九边的高度来进行力量调配,于是将一大波三边系将领调来辽东。

    除了萧如薰本人之外,高务实还主导选调了时任蓟州燕河营参将任自强、大同镇中军坐营(同游击衔)高策、大同入卫游击沈栋、宣府东路游击解生(蒙古族)、大同宁虏堡守备摆赛(蒙古族)、宁夏玉泉营守备杜松、延绥双山堡守备尤世功、大同守口堡守备杨登山至辽东任职,各将官皆准家丁随任。

    这批人其实在高务实心里而言,是为了入朝作战而准备的,但因为这事没法提前讲,因此三边系将领本身都不清楚。不清楚目的当然就只好揣度,因此他们认为,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高务实要牢牢掌控辽东局势,从蓟镇、辽阳两个方面锁死辽西的李成梁系,确保实学派对九边全局的控制力度不减退。

    既然是为了强化控制力,那么显然就必须加强力量,所以当时高务实通过兵部给于了他们这些三边系将领很高的随任家丁额定——就是允许募集多少由朝廷发饷的家丁。

    给了多少员额?时任宁夏副总兵萧如薰给随任家丁五千额定,蓟州燕河营参将任自强给随任家丁两千额定,大同镇中军坐营高策、大同入卫游击沈栋、宣府东路游击解生三人各给一千五百额定,大同宁虏堡守备摆赛、宁夏玉泉营守备杜松、延绥双山堡守备尤世功、大同守口堡守备杨登山各给一千额定。

    所以按照额定员数计算,那次兵部调动他们来辽东,足足给了15500随任家丁员额。即便后来曹簠带走五千家丁去蓟镇上任,辽东实学系将领所掌握的兵力也能达到四万,超过或至少持平李家军的嫡系兵力。

    三边系将领的猜测到这里都不能算错,因为高务实确实有这样的考虑,只不过接下去就开始渐渐不对了。最大的误区就是,三边系将领认为在高司徒的布局之下,他们首要的目的是不能损失力量或者尽量少损失力量,以免辽西辽东力量对比失衡。

    但事实上高务实并不太在意这一时之间的力量对比出现一些变化,理由是在整个九边层面,实学派对心学派李成梁系力量是形成碾压的,心学派拼命维持李家军并不是想要反过来压制实学派武将——至少在当前,这种情况完全不现实。

    心学派想做的,无非就是“留个香火”,不要搞得在整个九边体系之中失去了全部的发言权,一点存在感也无。要是一点军事存在都没有,将来朝廷里论及边务的时候,心学派难道就只能一言不发么?

    在高务实看来,一定的损失并非不能承受,至于损失的补充,他也并不担心。随任家丁是有朝廷给饷的,这个给饷的标准远高于寻常卫所兵,几乎是卫所兵的三倍甚至更高,而且各自的主将也会想方设法再给些赏赐用以笼络,因此待遇极佳,不怕招不到兵。

    京华之所以能“号令群雄”,除了高务实的政治力量之外,毫无疑问还有强大的经济实力,这种实力并非说京华直接给将领们发钱,那肯定不行,性质上至少是行贿,往上甚至可以算作图谋不轨。

    但京华是一个工商两道的巨无霸,它能提供的合作机会实在太多了。将领们随便参与某项京华的业务,成为京华供应链中的一个部分,就能获取源源不断的利润,拥有了向自家家丁部队“发津贴”的实力。

    所以这样一来,他们即便在某次战争中损失了力量,也可以在后方快速得到补充,基本上不可能打得一蹶不振——除非是成建制被人全歼了,那样的话恢复起来才会很慢。

    此次这场救援科尔沁的仗在高务实看来是不能不打的,因此损失问题早就考虑进去,他认为即便打得最糟糕的局面,应该也不至于会出现被全歼的惨状。

    三边系将领们并不知道高务实的心意,只是按照最稳妥的情况来思考作战方式,虽然未必是对,但也不能说错。

    不过,三边系将领们中出现了一个异类,原宁夏玉泉营守备、现任镇西堡守备杜松表达了不同意见。

    杜松的看法居然比麻承勋还莽,他认为此次出战的目的,看似不过救援科尔沁,但实际上还有深意。科尔沁原本就在塞外,而且不是如叶赫那样,核心区域紧邻开原这种大明要地的塞外,他们的小汗庭离大明边墙相距较远。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当图们要对他们发动进攻,大明都要赶上数百里路才能实施救援,一次两次或许没问题,要是次数多了,图们完全能把辽东军拖疲,徒然消耗实力。

    因此杜松杀气腾腾地主张:救援科尔沁的根本在于要打垮图们汗主力,即便一次打不垮,那也要让图们汗损失惨重,要让他明白,只要他敢对科尔沁动手,大明就一定会打断他一条腿!惟其如此,才算是对图们形成了威慑,让他不敢乱来。

    杜黑子这话说得其实很深刻,萧如薰也觉得颇有道理,只是萧如薰有些怀疑,自己手里目前只有两万骑兵,面对图们汗主力的时候必然处于兵力弱势状态,能够坚持住就不错了,还谈什么击破,“打断他一条腿”?

    杜松对此回答得很简单:“倘若双方比一下兵力就知道胜负,还要我等这些将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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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诈

    杜松这话听起来十分霸气,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但萧如薰总觉得不太有把握,一时难免犹豫。

    萧如薰是陕西三边的将门出身,对鄂尔多斯部最为熟悉,其次则是土默特——无论是土默特本部还是青海土默特,萧如薰都了如指掌,但是对于察哈尔的了解,说实话就差了一些。

    他上任辽东副总兵以来当然做了不少功课,但“兵者,国之大事”,作为一名以独守孤城一战扬名的将领,他首先要确保自己在辽东的首战不会出现重大失误,这不仅是人之常情,也是他的职责所在。

    如今三条主要的军议,相对来说,当以尤世功提出的策略最为稳妥。可是,如果按照尤世功的建议执行,不仅科尔沁方面可能怀疑大明的立场不够坚决,即使从属于明军的叶赫、哈达两部援军也可能因此小瞧了他萧如薰这位主帅,认为他畏敌惧战。

    这肯定不行,一员将领的强弱除了本身能力之外,威望绝对是一项不容忽视的要素。正如同戚继光出兵的时候,其麾下将士绝不会怀疑他用兵失误;如果是高司徒出兵,那就更让人放心了,意味着不仅不用担心战术失误,甚至各类保障都万无一失,哪怕战死沙场,抚恤银也肯定不会少了分毫,甚至连家里人将来都会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在这种前提下,从属于戚司令的将士毫不畏惧面对任何强敌,而从属于高司徒的将士更是一往无前舍生忘死。

    这些威望都是通过一次次胜仗积累起来的,做到一次大家夸你,做到两次大家开始信任你,而连续多次都能做到并且从不例外,那大家就愿意把性命交给你了。

    出身将门的萧如薰当然懂得这些道理,所以他知道绝不能给部下和从属势力这样的印象,故尤世功的建议虽然得到三边系将领的普遍支持,但萧如薰不能接受。

    杜松的建议也并非没有道理,能够直接击败图们当然比什么计策都好使。正如同当时漠南大战之前,除了高司徒本人,没准其他人心里全在打鼓。

    即便是皇上,搞不好也只是骑虎难下,既不敢强令高司徒退让以免自己威望受损,又担心高司徒万一战败影响更坏,至于最终皇上力挺高司徒,很大程度上可能是两人之间的私谊发挥了作用。

    最终高司徒一战大胜图们辛爱联军,牢牢控制了土默特。从此以后,九边各镇对高司徒佩服得五体投地,不仅原本就在高司徒影响之下的宣大系将门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随,连带着原先还有些若即若离的三边系将门,也随之呼啦啦一下全投靠了过去。

    甚至,正是因为那次大胜,高司徒去辽东之后也才能那样顺利地收服非李成梁系将领,短短时间之内就把看似铁板一块的辽东将领分成了李系和高系。

    但这些前提都是建立在一场辉煌的大胜之上,要是没有大胜呢?要是不幸战败了呢?要是损失惨重甚至片甲不存了呢?

    靖难之役时邱福何等威风,成祖大封功臣时获封淇国公,位居功臣之首。可是,永乐七年北伐鞑靼时因为邱福轻敌冒进,导致麾下全军覆没,自己也战败遇害。成祖闻讯震怒,不仅决定御驾亲征,还剥夺了丘福的世袭爵位,将其全家流放海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别看你过去功劳很大,一旦造成了严重后果,朝廷责难之下可不一定会看你过去的劳苦就网开一面。

    眼下己方只有两万骑,科尔沁还没能和己方汇合,图们身边还有个连高司徒都再三在来函中要求自己小心的布日哈图,这种时候主动去找图们决战,怎么看也不是个稳妥主意,肯定不能采纳。

    如此一来,那就只能接受麻承勋的建议了。麻承勋的建议其实也不算十分稳妥,其中有一个不由明满联军掌握的变数,那就是一旦明满联军和图们主力交手,科尔沁部到底能不能在双方胜负未分的时间内赶到战场,并且达成夹击态势,反败为胜——是的,萧如薰心里确实不认为两万联军骑兵能够力敌察哈尔主力。

    不过,即使有这样的隐患存在,萧如薰也不能再多做顾虑了。毕竟打仗这种事从来不可能有真正的“万全准备”,能够有七八成把握,在萧如薰看来就已经可以谢天谢地了——他当时独守孤城的时候难道真觉得自己万无一失?显然不是,他只是知道自己别无退路罢了。孤城被围之下,既然不肯从贼,自然只能死战到底。

    另外,采纳麻承勋的意见还有两个好处。第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让叶赫、哈达以及建州右卫的属军安心——你们看,我大明对你们多好,给我大明当狗的待遇绝对没得说啊!

    第二个好处则是争取麻承勋的支持。麻承勋或者说其背后的整个麻家军跟随高司徒的时间可谓是一众将门里最长的,从当前的势头来看,也是高司徒最为信重的将门之一,与马家军在伯仲之间。

    考虑到马芳只有三子,孙辈还没有什么太成器的,所以麻家军应该是高司徒麾下的头号将门。哦,不对,南方还有个刘家军极得高司徒信任,但刘家比马家的情况还差一点,因为刘显只有刘綎一个独子,虽然其极得高司徒信任,但论全家全族全军的实力,那就差了些意思。

    当然,听说刘显的女儿一直住在高司徒府上,这个……咳,另当别论。高司徒总不可能派她出来领掌朝廷的经制之军。大明朝自有规制,她又不是西南土司,就算嫁给高司徒,能领所部也只能是高家家丁才对。

    所以如果能争取到麻承勋的支持,三边系将门和宣大系将门在辽东的联盟一定会更加稳固,再加上麻家和马家还有联姻盟友这层关系,那么麻家一旦支持自己,马家应该也会支持,自己这个辽东副总兵的位置就算是坐稳了,想必这也应该是高司徒所乐见的吧。

    战争从来都不只是战争本身,政治永远是绕不过去的槛。萧如薰决意已定,沉吟一会儿便表示采纳麻承勋的意见,下令多派探马并争取早些与科尔沁主力联系上,同时全军往西北方向疾进。

    骑兵的行军速度其实不像许多人想象的那么快,什么日行百里之类绝不是常见现象,那样的高速属于奔袭,是很伤马的,一般只有在明确敌人所在并且离自己并不太远的时候才可能出现。

    通常来讲,以速度著名的骑兵将领在作战中能达到的速度,一般也就一天数十里,如果是奔袭,少有的精锐骑兵能做到一百余里。如夏侯渊,当时曹军中流传着一句话,“典军校尉夏侯渊,三日五百,六日一千”。

    换算成公里有多少?汉代的一里等于300步,1步等于6尺,一尺是23.1厘米,一里等于0.4158公里,所以夏侯渊的速度是:“三天207公里,六天416公里”,相当于每天前进70公里。而且这已经属于玩命了跑,后来夏侯渊之死其实也和玩命跑有很大关系。

    其实别说古代骑兵,就算现代机械化部队,行军速度也没快到哪去。海湾战争时期,米军第7军从伊拉克军队侧翼防御薄弱部位,出其不意突入伊拉克腹地,机动约260千米,达成全歼伊军作战目标。

    此次作战行动,颇似拳击动作中的左勾拳,后来被称之为“强力的左勾拳行动”。但在这次行动中,米军在战斗中行进89小时,机动260公里,平均每天的行进也不过就是70公里。

    后来被吹得天花乱坠的八旗骑兵如何?实际上八旗不是纯骑兵,而是步骑混合部队,甚至其骑兵本身也多属于骑马步兵性质。所以,在决定命运的山海关之战前,八旗全军日夜兼程12天,在地图上跑了400多公里,平均速度也差不多就是每天35公里而已(本书中即日行70里)。

    而蒙古骑兵就不是闹着玩了,其每天的平均行军速度最高能达到90公里。

    这可不是无根据乱说,他们当年突击攻占北俄罗斯,只用了2个月零5天时间,每天的平均速度达到85至90公里;攻占南俄罗斯,只用了2个月零10天时间,每天进攻速度达到55到60公里;攻击匈牙利和波兰,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每天进攻速度达到58到62公里。

    以上这些速度似乎还包括了作战时间,这就太惊人了一些,完全是古代版的闪电战。好在那是蒙古人最辉煌的时代所创下的战绩,现在的蒙古骑兵也已经达不到那个水平了。

    不过,即便不如自家祖宗们厉害,但相比明军骑兵……或者说明满联军骑兵来说,此时的蒙古骑兵依然能占据一些速度优势,因此即便萧如薰广布探马,双方探马相遇时,两军主力之间也仅仅只剩百余里路,而当各自探马回奔禀告主力时,双方距离更是只有七八十里远。

    但是双方探马本身都没有看见对方的主力,导致双方将领顶多也就只能大致判断对方主力的位置。不过这样也够了,尤其是对于察哈尔方面的主将而言。

    察哈尔方面的主将不是别人,正是阿巴岱赛音汗,他麾下率领的蒙军也都是他自己从外喀尔喀带来的本部精锐。

    图们大汗留给他的任务并不复杂:让明满联军及科尔沁部认为其所部为察哈尔蒙军先锋,至于是否击败对方,或者击败对方哪一部分,图们大汗完全未作要求。

    为什么图们大汗没有给阿巴岱赛音汗定下任何实际的作战目标,只要求他让对方认为外喀尔喀部蒙军是察哈尔蒙军的前锋即可?

    因为图们大汗留在东线作战的军队,就只有阿巴岱赛音汗和他手头这一万五千外喀尔喀骑兵一支,除此之外再无一人一骑。

    图们大汗本部的察哈尔主力已经全军西进,直奔大宁方向。当然,他并不是要去攻打大宁城,那个难度太大了。明军这几年在大宁城疯狂修建城防体系,要不是因为大宁城中的人口太少,没准他们会把大宁修成第二个大同。

    但即便大宁城现在的规模比大同小了不少,可是城防体系的规格却几乎就是按照大同城的标准来办的,即主城门设四座,东南西北各设一座,为保证交通便利,每个主门又分设两个小门,城门共计十二座;四门之上分别建有城楼,包括月楼、箭楼、望楼、角楼间隔而立,四门之外建有瓮城、月城、护城河。

    整座城以巨大的条石为基础,采用了京华最新的“混凝土”工艺进行加固,城墙之内芯为三合土夯筑,外包每块重达17斤的青砖,城墙高达四丈(约12米,大同为14米),垛墙上又砌了用于火枪兵使用的砖垛,长度单位换算后为长5米、高0.8米、厚0.5米,垛间距为0.5米。

    这还只是主城墙,另外还有几十座望楼,以及棱堡式结构的斜面突出部等,总而言之就是个刺猬,除非来犯之敌拥有极其强大的火炮部队,否则强攻几乎就是在送命。

    图们汗当然没打算强攻,他之所以朝大宁奔来,是因为布日哈图认为土默特一定会出兵,而出兵则一定会以大宁为支撑点。因此,己方既然要拿土默特开刀祭旗,只要游荡潜伏在大宁城附近就一定能守株待兔,等到土默特蒙军来自投罗网。

    按理说,蒙古骑兵之所以厉害,其中的一大要点就是他们能做到“无后勤出征”,换句话说就是不需要什么支撑点。但布日哈图认为,土默特部骑兵即便在特定的时候还能做到这一点,但如果有支撑点可用,土默特一定会用。

    道理很简单,布日哈图认为现在的土默特必然退化了,他们因为与大明贡市获得的充沛物资,部族生存压力骤减,养尊处优的时间已经太久,故一旦有大宁城可以作为依托,他们就绝不会“傻乎乎”地在草原里跑。

    在这一点上,布日哈图的目光十分毒辣,因为土默特的东征援军此刻的确在额尔德木图的带领下直奔大宁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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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一)两场仗

    日月穿梭,时光如织。塞北的密布战云并不能直接笼罩京师的天空,大明的北京依旧如平时一样,享受着秋日的凉爽。

    但这样怡人的平静很快被两封塘报打破,宛如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颗石子——不对,是砸下一块巨石,掀起了令人震惊的波澜。

    第一份塘报来自辽东,由辽东巡抚顾养谦上奏,报曰:“(我军)出塞数日,遇虏于开原西百里处,副总兵萧如薰探知,整装备马,欲迎敌于莽原。俄尔两军初战,观虏所部约二万,与我匹敌,乃语众将曰:‘此无惧焉’。遂与副将麻承勋议,萧如薰亲率中军鏖战,麻承勋部出右路绕袭虏之侧翼。

    虏只一路强攻,攻势虽烈,不能破如熏。又以麻承勋侧翼之袭故,虏势稍挫,退矣。我获首级二百余,杀敌或数百(注:蒙古有抢回阵亡者尸体的习惯)。王师虽小胜,伤亡亦四百余,遂顿兵以治。

    孰料次日有虏败军往投,问之,言其非虏,乃科尔沁败军也。如薰震惊相询,方知虏日前虽受小挫,主力尚在,乃转道往北伏击科尔沁。科尔沁贝勒明安原闻王师见虏,携其弟莽古斯、洪果尔等欲援。不意遇敌,大败,死伤逃散者四千,势大窘,乃奔投如薰处。

    辽东副总兵萧如薰、开原参将麻承勋报于臣,皆言虏部或为图们前军,彼以此胜,必张枭势,不便即刻反击以遂其计,当携科尔沁稍退至开原之西,边墙之外暂驻,以图后事。

    臣意,今科尔沁虽有一败,我则一胜,虏亦一败一胜,可言均势。然我此番出兵,原为解救科尔沁而往,彼部既已为我所救,大势胜也。故臣以为可允,待科尔沁实力稍复,何时不可出兵耶?

    况虏来攻科尔沁,虽获一胜,未能倾覆,势必再图。我携叶赫、哈达、建州(右卫)及科尔沁各部以逸待劳,胜算增也……”

    这封塘报的主要意思大抵是这样:萧如薰出兵遇敌,中军正面迎敌,麻承勋率本部迂回包抄,最后打了一场小胜,虏部退走,萧如薰则顿兵救治伤员。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科尔沁败军来投,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本来是听说明满联军遇敌,要来和明满联军夹击察哈尔,但没料到这边打太快,察哈尔也走得太快,于是在路上被伏击了,大败一场,损失了四千精锐。

    萧如薰、麻承勋都认为不应该现在去和察哈尔打,要求退回开原长城边上,等着察哈尔主动来攻,这才好以逸待劳,发挥火力优势,而顾养谦也赞成这个办法,便请皇上圣裁。

    老实说,辽东方面的塘报虽然不算太如意,但也不算太糟糕,可以说还是在能够预计的范畴之内。至于回撤到开原城西面的长城之外,大家也不是不了解这么做的动机。

    实际上,以逸待劳什么的还只是显性动机,更重要的动机别说顾养谦这位文臣没提,连萧如薰和麻承勋两个武将都很精明地没有说起,因为那个理由不太方便现在宣之于口。

    科尔沁主力越是靠近开原定下来,他们将来就越是离不开大明的保护,久而久之便会变成第二个哈达、第二个叶赫。

    这种事如果放在十年前,那还是喜忧参半,因为羁縻效果虽然可能提高,但危险系数也会放大——万一科尔沁因为什么意想不到的原因暴走了,由于其离得很近,对开原的威胁显然更大,最起码开原的反应时间被大大的缩短了。

    但在眼下,至少实学派的官员们,无论文武都不再担心这一点。高司徒的羁縻办法实在太厉害了,纵观这十几二十年来,凡是由他主导搞出来的羁縻地区,不客气的说,当真是比某些边地本身还牢固,听话程度堪比守户之犬。

    因为这样的原因,朝廷对于批准顾养谦的奏疏是没有什么异议的,只是由于目前仗还没打完,“图们主力”甚至都没出现,那当然还不着急赏赐的事。故而,皇帝很快同意了内阁的票拟,批准顾养谦所奏,并再次提到辽东作战由他们自行处置,给于便宜行事之权。

    但等到了次日,另一封奏报却把朝廷惊呆了。大宁城传来的塘报报告了一件大家都没有料到的大变:土默特东出的援军遭到图们主力截击,在大宁城西南不到百里处的青城(不是青城派的那个青城)城外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三万余援军至少损失万余人马。

    更糟糕的是,主帅额尔德木图和副帅布塔施里还在战后起了争执。额尔德木图力主前往大宁城暂避锋芒,并收拢败军,再图后续;布塔施里则怒斥额尔德木图不够胆色,要求紧急收拢残部并马上反动反击,跟图们决一死战。

    按理说,这种危难之际当然应该由主帅额尔德木图一言而决,可是此次出兵双方的力量几乎差不多持平,这就有点微妙了。

    额尔德木图手中的核心部队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他父王把汉那吉交给他的约七千西哨精锐,一部分是恰台吉留下的约五千本部。

    而布塔施里手里的兵力是一万整,全部由他母亲三娘子掌握,其根子就是当年俺答汗王庭亲军的一部分,一般被视为土默特精锐中的精锐。

    除了他们俩之外,从属土默特的各部当然也都一家家各出了一些,但他们的话语权肯定远不如额尔德木图和布塔施里,也就不多说了。

    回过头来一看,额尔德木图手里兵力稍多,但核心的西哨精兵虽然也是精兵,但在蒙古人眼里还是比俺答汗的王庭亲军差了些。而同时,他手里另外的五千恰台吉旧军偏偏是恰台吉的四个儿子分掌的,虽然这支军队在恰台吉的带领下战绩辉煌,可如今恰台吉不在了,他的这四个儿子能发挥他几成本事?

    如此一算,布塔施里认为自己手里的实力至少不逊于额尔德木图,此其一。其二则是在遭到图们伏击偷袭的那一仗里,察哈尔汗庭精锐不知何故,至始至终都是盯着额尔德木图的西哨本部穷追猛打,而对恰台吉旧部和钟金哈屯所部兴趣缺缺。

    在整场仗中,后两者只要没有拼死上前阻拦,察哈尔汗庭主力就几乎对他们视而不见,别说追杀了,只要冲破他们当面之阵,察哈尔蒙军就开始对他们直接无视。

    这样巨大的待遇差别,即便是在紧张万分的战场之上也能看得出来,恰台吉旧部和钟金哈屯所部很快就表现得没那么坚决了,九成的压力都压到了额尔德木图的西哨本部肩上。

    平心而论,额尔德木图虽然实战经验几乎没有,但可能是近朱者赤,他的冷静与洞察以及果断,三大特质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首先要求西哨精锐拿出“顺义王亲军”的勇气出来,面对察哈尔主力数倍兵力的冲击坚决回击,但蒙古人的坚决从来都不等于死战不退,而是边打边撤,随时调整与对方之间的距离。

    由于大家都是蒙古人,很多战术方面的克制根本不存在,所以察哈尔显然是打算几波箭雨过后就仗着兵力优势冲阵,但额尔德木图并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亲率主力玩起了老师教他的“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当然,战场情况略有差别,比如“驻”字现在就不可能出现,但即便是蒙古骑兵,打打追追一阵过后,由于始终想要冲阵,那就免不得要整队,而整队就成了“驻”——这时候额尔德木图就会掉头去骚扰一阵。

    反正他又没打算反冲阵,射几波乱箭就是扰,以蒙古骑兵的战术水平就根本不需要整队了,毫无这方面的压力。

    不过,兵力压制这种东西始终是存在的,根据额尔德木图得自于老师高务实的说法就是:在射击速度恒定的前提下,能够展开并有效布置的兵力越多,往往意味着弹药单位投射量越大,即火力密度越大,或言攻击力越强。

    双方都是蒙古精锐骑兵,个人水平上的差距基本忽略不计,显然对方是己方数倍,己方的战术调整再到位,伤亡也肯定更大。

    很快,额尔德木图就发现这样打下去不对劲,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友军部队有点看戏的样子,至少没有全力以赴对敌。

    他飞快地观察了一下战场局面,知道了问题所在,并立刻下令调整,要求恰台吉旧部和钟金哈屯所部与察哈尔主力快速脱离接触,然后各自攻击对方一侧侧翼——但他没有说明要达成什么样的攻击目的。

    京华军务秘书并非不想给他们指定目的,他只是看到了图们大军阵中的布日哈图,由此一下子猜出察哈尔方面集中力量只打西哨的原因。

    布日哈图摆明了就是要削弱顺义王本部的实力!

    这个道理并不复杂,按照蒙古人的传统和习惯那是只认实力的,你实力不济了还怎么做大汗?怎么做我们的首领?所以,只要顺义王本部衰落到一定程度,土默特必将出现内乱!

    此战虽然已经注定要吃亏了,但额尔德木图打定主意不能损失更多,这也就是他坚持去大宁城中修整的原因。

    不过,布塔施里在战后跳出来坚决要求回击,那却又是另有缘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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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二)

    布塔施里的“另有缘故”一点也不难猜:主帅额尔德木图遭到图们大军的主要打击,损失必然不轻,严重影响战后主帅副帅之间的实力对比。

    要知道,除了个别威望极高的人之外,蒙古人之间一贯是以实力说话的,你这主帅吃了败仗、损失惨重,威望实力双输,此时此刻难道不是我这副帅的机会?

    不过这其实还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此时此刻“大明金国”内部的权力架构。

    首先,大明金国本身是一个在法理上有点问题的“国”。它既承认自己是蒙古的一部分,名义上一直不曾否认控制察哈尔部的蒙古左翼图们大汗为全蒙古大汗——注意这个“不曾否定”:它不是肯定,只是没有否定,这是一种带着“模糊化处理”的态度。

    与此同时,它的“国家元首”是“顺义王”,而不是彻辰汗。这一点很重要,意味着大明金国在本国的国家元首之上,还有一个更高层级的“统治者”,即有权册封“大明金国顺义王”的大明皇帝。

    换句话说,大明金国的国家属性理应是大明的属国——这里也要注意用词:理应。

    综合上述两点,大明金国其实有两个“宗主国”,一个大明帝国,一个蒙古汗国。但是这两个宗主国的性质本身也不相同。

    对于“蒙古汗国”这个宗主国,主要是出于民族心态上的一种认同,使得大明金国很难直接表示否认,另外也因为民族传统等原因,大明金国在执行《阿勒坦汗法典》的同时,也执行《图们汗法典》——选择性的执行。

    而对于“大明帝国”这个宗主国,则主要是出自于经济依附的原因,是“不得不服”的一种状态。高务实对大明金国的控制,某种程度上是将后世的国际关系学和经济学上的一种学术思想反过来执行(指“去依附”说,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我这里说多了估计又会404)。

    在这种情况下,以当前大明金国统治者或者说统治集团的政治水平,显然不可能想出什么有效的应对之法,更不可能有“软着陆”的理论水平和执行能力,所以他们只能“依附”。

    那么回过头来看,大明金国现在很显然处于一种扭曲的状态:在民众思想和国家名义上无法否认蒙古汗国的“正统”,在现实需求尤其是经济依赖上又无法脱离大明帝国的影响和控制,只能苦苦挣扎于理想与现实之间。

    这些算是“建制”层面的问题,但问题远远不止这些,比如还有在其下更加复杂的权力分配问题。

    俺答汗时期因为俺答本人的威望关系,高务实还不大插得上手,但后来俺答去世、漠南大战爆发,高务实就毫不客气地给土默特挖了一个大坑。这个大坑在当时完全看不出来,但后来一直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什么坑?“三权分立”的大坑。

    这个三权分立可不是后世说的那个三权分立,这里说的是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和恰台吉三人组成的大明金国统治体系,它真正比较合适的类比其实是罗马共和国末期的“三巨头同盟”(指凯撒、庞培和克拉苏组成的“前三头”)。

    这套大明金国版的“三巨头同盟”明明很稳固,保持了土默特这些年的国策和政局平稳,为什么会是个大坑?

    因为恰台吉比把汉那吉、钟金哈屯夫妇年长得多,如无意外则必然会先离世,而恰台吉的离世则一定会导致“三巨头”平衡被打破。

    在原先这个三巨头体系下,如果要简单划分权利属性,那么应该是这样的:把汉那吉拥有决策权,钟金哈屯拥有否决权,而恰台吉则拥有一个很神奇的改变权。

    决策权最好理解,他是顺义王嘛,一切政令军令理论上都要由他来下达,这就是决策权;

    否决权也不难理解,因为钟金哈屯掌握的实力很强,虽然她手里的地盘不算最大,但归化城及周边土默川精华地区的驻军始终是掌握在她手中的,而且俺答汗死后留下的这支王庭亲军足够精锐,即便把汉那吉也不得不怵她三分。因此,她虽然未必能主导决策,但如果一件事被她全力反对,要搅黄显然不难,这就是否决权。

    恰台吉那个神奇的改变权是什么情况呢?由于恰台吉手里也有一部分前王庭亲军,再加上他自己的本部,以及他个人在土默特军事集团中强大的影响力、号召力,使得这个本质上由军事贵族组成的“大明金国”很多事都需要征得他的认可。

    恰台吉手中的直接力量比不了把汉那吉,也弱于钟金哈屯,但此二人都不敢保证一旦恰台吉站在他们任何一人的对立面,自己手底下的军官(军事贵族)到底最后会听谁的。因此在这种时候,尤其考虑到在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二人如果意见相左的情况下,恰台吉就是最大的变数。

    通俗点说,彼时彼刻两个人都必须努力争取恰台吉的支持,才足以改变态势。

    但问题在于,恰台吉果然先他们一步离世了,如今的大明金国只剩下两股统治力量。虽然中国人有句带着调侃意味的话,叫做“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但事实上在真正巨大的权力分配问题面前,“一公一母”根本谈不上任何保障。

    尤其是,他们这个婚姻状态又不是来自于什么自由恋爱,而是高务实当年以权术手段撮合出来的一个政治军事联盟。

    正因为如此,恰台吉一死,高务实就不得不立刻想办法借大明皇帝的名义将程文派了过来。

    派过来干嘛?当然不会是旅游,而是避免他们二人立刻发生权力斗争,不顾一切地争抢恰台吉死后的政治军事遗产啊。

    于是程文才搞出了一个折中方案,由把汉那吉的合法继承人额尔德木图去名义上接收恰台吉留下的军事力量(政治地位许给了恰台吉四子,用作吸引他们前进的胡萝卜),同时又给了迄今没有自己封地的钟金哈屯之子布塔施里一张漂亮的空白支票——你这次打得好,朝廷就会支持你取得封地。

    这里头还有个“言下之意”,就是“你将来的封地取决于你这次拿下多少察哈尔领地”——是不是一比一的把察哈尔占领区给他,程文并没有明说,但至少这应该是一个成正比的“功赏格”,布塔施里的功劳越大,打下的领土越多,战后能拿到的封地就肯定越多。

    抽丝剥茧至此,布塔施里提出这个主张的用意就很明显了。

    大前提是恰台吉已死且后继无人(没有威望全盘继承),三足鼎立变成了两强争霸,而此战不论是由于什么样的原因,总之图们大军盯着额尔德木图所部的西哨精锐穷追猛打,导致损失最重,七千西哨精锐打到当前能够收拢的只剩三千,至少短时间内算是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此消彼长,布塔施里虽然也有约一千左右的损失,但这个损失只相当于额尔德木图损失的两成半,双方实力发生逆转。

    额尔德木图原本有一万两千直接掌握的军队,包括七千西哨本部和三千恰台吉旧部。现在西哨本部只剩三千,恰台吉旧部也损失了五六百,手里的总兵力只有五千五百左右,已经远低于还剩九千人的布塔施里。

    他们两人都是头一回正式领兵,论威望其实差不多,所以剩下的那些由各部拼凑而来的军队听谁的都差不多。但布塔施里心中还是清楚的,至少额尔德木图有“大义名分”——他是顺义王世子嘛!

    不过大明金国毕竟是蒙古人的大明金国,血统固然重要,但传统上的细节却和大明不同,蒙古人对于血统的看法“单纯”很多:只要你是黄金家族出身,理论上你就是可以成为大汗的人选。

    额尔德木图满足这个简单的条件,但他布塔施里同样满足这个条件,所以在“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情况下,能力和威望就成了更加重要的衡量指标。

    布塔施里坚信,在额尔德木图吃了败仗并损失惨重的情况下,只要自己坚持发动一场反击,并且在反击中取得一定战果,就能立刻在能力与威望两个方面力压额尔德木图,争取到剩下那约一万各部落联军的支持。

    这场仗将来会打成什么样暂时先不必管,只要达成当前这一目的,额吉(妈妈)钟金哈屯的地位必将更高,将来也就更有力量为自己这个长子争取到更大的权力、更多的封地。甚至……谁敢说不会有更多的意外之喜呢?

    布塔施里知道这样的现状,明白这样的道理,难道额尔德木图就不明白?额尔德木图当然也明白,他甚至很快明白了图们大军为何盯着他打——布日哈图就是要通过这样的手段来激化土默特或者说大明金国内部的权力斗争。

    但是明白又如何?布日哈图的举措几乎就是阳谋,阳谋通常都不可以阴谋冲抵,只能强行矫正,使内因消失或弱化,此时倘若内部的驱动力和控制力不足,便只能被迫引入外力。

    外力是谁?只能是大明。所以额尔德木图坚持要往大宁城撤退,目的就是要借用大明的力量。他不仅看明白了这一点,而且在手段上也毫不含糊。

    额尔德木图向各个部落派出的百夫长以及个别千夫长们表示,我军意外遇敌遭到伏击,没能提早预料是我的失误,一切责任我会承担,但此时此刻如果我们不及时退往大宁寻求庇护,则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之中,因为图们大军只是暂时停止追击,他们随时会继续追杀。

    紧接着额尔德木图解释了图们大军为什么停止追击,道理很简单:遭受这样的失败,他本人的直系部属损失又大,军中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声音,一旦大家不能团结一致,则可能分成数股弱小孤军各行其是。此时图们大军再来个各个击破,那么每个人都免不了一死。

    额尔德木图不愧是高务实的门生,这番话说得诚挚之极,完全把战败的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一个人扛下,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内外危险都分析得清清楚楚。各部将领虽然地位都不高,但他们的部落原本就不强,如果损失在这里显然承受不起,因此也都觉得先去大宁城避避风头是完全可行的。

    布塔施里的如意算盘落了空,但他转念一想,觉得也不算完全没有收获,至少额尔德木图承认了此次战败应该由他负责,那么即便暂时去大宁躲过一劫,战后回到归化城也难免不受责罚。此消彼长,自己此番的表现就已经是很不错了,后续如果还有机会打点胜仗,至少也不会一无所获——除非顺义王能大义灭亲,以重罚额尔德木图来压制此战的整体赏格。

    最终土默特败军趁着夜色往大宁城而去,通过探马得知消息的布日哈图有些失望,低头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做。

    图们汗与他商议,认为促使土默特军内部分裂的预期既然没能达成,那不如就追杀到底得了,毕竟他们一旦进入大宁城中,这场仗总不能打成攻坚战。对于火药已经用完的察哈尔而言,攻坚战显然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布日哈图也有些踌躇难决,毕竟此次伏击土默特援军的本意是要重创土默特的军事实力,而分化瓦解把汉那吉与钟金哈屯的联姻利益联盟只不过是顺手为之,孰轻孰重不能混淆。

    眼下土默特军虽然看起来比较惨,大概损失了三成力量,但归根结底这也不过是万把人,还到不了让土默特伤筋动骨的程度。

    何况“损失”未必就是都战死了,还有不少其实只是东奔西逃,一时聚合不拢罢了。此时如果放弃追杀,任由他们去大宁城休养并收拢残兵,不仅后续战况无法预料,而且也达不到战前的目的。

    布日哈图想得虽然多,但考虑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他便向图们汗表示自己同意连夜追杀。

    此时的战争双方都没料到,一个意外马上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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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今天看来补不上昨天的1K,而且明天是儿子生日,估摸着更新不受影响就不容易了,补更怕是很难,且先记下吧……

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三)变数登场

    在布日哈图的设想中,追杀土默特败军并不困难,因为今日下午这一战爆发的位置原本就是他提前算准了的。

    此地叫做青城,但其实并没有所谓的城,只有一处明军的沿河坞堡位于战场以南二十里处,那地方到了四百多年后会连名字都消失不见。

    战场的位置大致在后世河北承德平泉的北部与内蒙古赤峰市宁城西南的交接之处,战场东侧由北而南坐落着骆驼山、大王山和帽子山,战场本身位于位于河道边上,其西边就是老哈河。

    这样的地理位置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要么额尔德木图在尚未封冻的中秋时节,靠蒙古骑兵随军携带的皮筏子全军横渡老哈河,而且不顾随时可能遭遇的半渡而击,或者带着骑兵往山上跑,否则他去大宁就只能向着东北方向沿河流而下——老哈河在这一段是朝东北方向流的。

    简单地说,他现在西侧是河,东侧是山,他和土默特败军位于河道峡谷之中。

    看过燕山山脉附近长城的都知道,这里的山或许未必都称得上雄伟,但大多还是比较陡峭,而且有较多石山。如此地势再加上山石间隙中长出来的树木遮蔽,连步兵都不方便展示什么翻山越岭,骑兵翻越那就更不必多想了。

    之所以燕云十六州不能丢,极其适合防守的地形这方面一直是一个很大的原因。燕山山脉这一线一旦丢失,再往南就是一马平川的河北平原,面对骑兵为主的游牧民族,自然就成了只能随时准备挨打的被动局面。

    布日哈图的计算没有丝毫差错,除了沿河而下,额尔德木图的确没有别的路可走。于是,在说服了土默特各部属军之后,布塔施里也只好被迫跟着他往大宁城撤退,而此前稍稍退却的图们汗大军则趁着他们争执商议的期间休息了一会儿,如今已很快便追了上来。

    不过,鉴于双方都不适应夜战,布日哈图并没有追上来就立刻发动进攻的打算。他的计划是先追上来,不远不近的咬住跟着,等到天亮之后再发动进攻。如果这期间额尔德木图原地列阵,那么察哈尔大军便也停下来与他们对峙。

    一句话,我就这样吊着,先不打你,但也不放你走,等到天亮了再来收拾你,很有点敌退我进的架势。

    额尔德木图马上看出了布日哈图的用意,但和此前一样,布日哈图用的仍然是阳谋,并没有好办法可以轻松破之。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办法,其实最好的办法只有回头去和察哈尔打一场决死的夜战,如果得胜,那自然什么麻烦都没有了。

    还别说,布塔施里也想到了这一条,当场叫停了队伍,表示此刻应该毫不畏惧地转身进攻,不能丢了土默特的颜面。基于战前都要给己方找一个必胜理由的习惯,布塔施里还大义凛然地表示:“狭路相逢勇者胜,值此生死存亡之际,若黄台吉若不敢决死而战,本台吉——愿往!”

    反正都是为了名望,布塔施里掐准了额尔德木图不敢再损失己方战力,料定他是不会同意自己反击的,因此场面话也说得格外响亮。

    不过,额尔德木图虽然年轻,却是长期受高务实影响成长起来的人,平时在各方各面都会有意无意地模仿自己的老师,因此哪怕听到布塔施里这般带着挑衅的话语,他也只是淡淡地道:“布塔施里佥事的忠肝义胆,本世子非常满意,不过这样的机会将来还有的是,你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跟我玩话术?我在老师身边这些年都是白待的?

    布塔施里用蒙古人习惯的“台吉”来形容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额尔德木图并不承认,偏要用大明体系的表述。前者两人都是“台吉”,无非额尔德木图平时会被称为“黄台吉”。

    按照这个标准来对比,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大,都是“黄金家族后裔”——也就是台吉,额尔德木图只是因为继承人身份而加了个黄字,有“皇太子”或“皇子”的含义,当然说“王世子”、“王子”也一样,反正那就是个有音译影响的意译。

    然而,如果按照大明的身份标准,他们两人的地位差距就比较大了。抛掉一些加衔之类,额尔德木图的标准身份或者说“基本身份”没别的,就是“顺义王世子”,是一位外藩藩王的继承人。

    外藩也好,内藩也罢,在大明的权力等级体系下都是“一国”,但内藩的国是虚化的,外藩的国则为实体。外藩储君本就是一国之储君,地位上是“君”,因此除了他爹妈之外,这一国中的其他人都是他的臣子、臣民。

    按照这个原则,布塔施里当然也是臣子之一,并且额尔德木图直接点明他的身份是“佥事”。大明的佥事有许多种,布塔施里是什么佥事?卫指挥佥事。

    这是个什么层次的官员?得先说一下大明朝的“军”与“兵”性质。

    军与兵并存是明代独特的军事制度。顾炎武说过,“判兵与农而二之者,三代以下通弊。判军与兵而又二之者,则自国朝始”。后世学术界对明代军兵的研究,存在着一个比较普遍的错误,即认为兵即是募兵。这样一来,军与兵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召募、是否世袭了。而实际上,军与兵在组织形式上的不同,是军与兵的根本区别。

    军属卫所,由小旗、总旗、百户、千户、卫指挥使、都指挥使,上而至五军都督府统辖。卫所军及官世袭,仅五军都督府官及都司不世袭,为流官,由世职卫所官及武举选授。卫所军及官属军籍,携带家属,世居一地,并代代相传,基本上不再变动。

    每一卫所的驻地固定,军士数额固定,将官设置亦有定例。总之,卫所制下权力分散,兵将分离。但景泰以后,兵部权力上升,兵部尚书总督军务,夺五府之权,五府官变动虚衔。

    兵属营,由什长、队长、哨官、把总、守备、都司、游击、参将、副总兵、总兵统属,直属兵部。兵一般不世袭,但由卫所军转为兵者例外。兵无户籍的规定,兵服役期限不长,一般不终身服役,多战时创设,事毕汰兵撤营,但在重要的军事防御卫则常川戍守。营兵不随家属,更接近现代兵制。

    营伍官无品级,有者则是卫所制下的官品,无定员,不世袭。营兵与营将相习,战时不需要朝廷任命,直接由总副参游统带出征。将权相对提高后,兵可由将自行召募,召者与被召者关系密切,甚至在主将发生变故时,兵即散去。

    军与兵在饷给形式及数量上也不相同。军饷由屯田解决,屯田废坏后,补以盐课及民运,后亦部分取给于京运年例。而兵之粮饷全数取足于京运年例银,或加派之新饷。数额也不相同,兵有安家、马价、衣装、器械等银,月粮也较丰厚,而军只有月粮,战时或出征时才有行粮。

    军与兵在使用上也不相同。兵渐渐取代了军的作用,兵主战,军主守、主屯。“兵御敌而军坐守,兵重军轻,军借卫于兵,壮军乃复充兵”。

    当然,兵并没有彻底取代军的地位,卫所制一直伴随大明直到灭亡。鞑清初年改卫所军为屯丁,部分保留了漕军的职能,卫所作为一个军事组织才彻底消失,而卫所作为一个地理单位而行政管辖机构取消的时间则更晚。

    明营兵制与卫所制官职常有同用之情况。一般(不很严格)地说,总兵、副总兵由公侯伯等勋臣及都督等官充任,参将、游击多由都指挥使等官充任,守备、把总则由卫指挥及千、百户充任。

    讲明了这些,“佥事”这个一般作为“军”制度下主管武将副官之副官的地位就比较明确了。换句话说,它是一个卫所的“三把手”——当然实际上未必排行老三,因为一般的卫设一名指挥使,两名指挥同知,四名指挥佥事。

    由于大明武将品级一般较高,所以卫指挥使为正三品,指挥同知为从三品,指挥佥事为正四品。

    王爵在大明的体系下一般称之为“超品”,虽然不准确,但地位一目了然,是非常高的,王世子等而降之一级。

    卫指挥佥事区区一个正四品,在地位极高的王世子面前,按道理讲就是几乎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额尔德木图这样回怼,布塔施里当然不服,但不服也只能憋着——就算他母亲钟金哈屯,也绝不敢直接对大明朝的制度表达什么不满,遑论是他?

    布塔施里现在对额尔德木图开始高看一眼了,他发现额尔德木图至少非常懂得“仗势欺人”,而偏偏他仗的是大明的势,自己还真惹不起,只好故意面带嘲讽地冷笑一声,闭口不言。

    额尔德木图见他老实下来,这才下达了命令:既然布塔施里指挥佥事英勇无畏,那就由他率领本部作为后军,为全军殿后,剩余各部加速朝大宁城疾进。

    布塔施里暗骂这厮果然得理不饶人,利用自己的“武勇”。不过他却不知道,额尔德木图其实只有小部分是故意坑他,实际上主要是看穿了布日哈图的用意,知道布日哈图至少在天亮之前不大可能会主动发起战斗,而当布塔施里被放在后军殿后之后,布日哈图就更不会这样做了。

    道理很简单,布日哈图要的是削弱把汉那吉嫡系力量,尽力让土默特“两巨头”的硬实力变得越来越接近。在恰台吉离世之后,已经没有人能充当双方之间的润滑剂与和平保证人,除非大明持续保持介入,否则两强之间多半会出现冲突——他夫妇二人起了利益冲突,察哈尔也就有了机会。

    果不其然,额尔德木图的决定被执行之后,察哈尔大军越发显得没有攻击意图,连“跟随”都变成了“远远跟着”,似乎反而担心作为殿后部队的布塔施里一时冲动,反过来找他们决战似的。

    额尔德木图加速行军本意是虽然一夜走不到大宁,但在天亮之前能走多少是多少,离大宁越近总是越安全,没准明早再战的时候大宁城的守军发现了情况能主动出来帮一把手呢?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强。

    而布日哈图并不改变计划,仍然只是这样远远跟着,则是因为他觉得一来土默特人不可能在天亮之前赶到大宁;二来大宁城虽然城防坚固,但驻军必以坚守这一塞外要害为己任,不大可能那么在乎土默特人的死活;三来此刻是在夜里,明军甚至未必搞得清城外的情况,怎么敢胡乱出兵?要是城外本就是个圈套,明军出城发现交战双方都是他们的敌人,两相夹攻之下明军全军覆没,这守将吃罪得起么?

    因此,在布日哈图看来,今晚不必担心明军。

    布日哈图的预料既可以说没错,也可以说错了。事实上,城中的明军已经得知了今天下午爆发在青城附近的战斗,对于战斗结果也有大致了解,战斗之后的走向也有正确预估,但不幸的是,他们的确不敢出城救援土默特人。

    守军守军,首要的任务是守住自己城池,如果这个基本任务失败,其他功劳再大怕是也难以挽救自己的脑袋啊,尤其是在大宁城地位如此重要的当下。

    但布日哈图的预料为什么又错了呢?因为大宁城中除了朝廷的经制之军,还有京华商社的一批骑丁。事实上,青城之战就是他们发现并将战况报告给大宁官军的。

    大宁的官军不敢也不能夜里出城相救,但拥有极大自主权的京华商社骑丁显然不同,他们是清楚额尔德木图身份的——这里当然主要是指他在京华内部的身份:东家亲传门生、京华军务秘书并主管陆师。

    直白一点说:这TM是老板的心腹、老子们的直接上司啊!

    对于这样一个人,如果选择见死不救会有什么下场?

    于是,本次战场上迄今最大的变数闪亮登场:京华商社在大宁城中原本负责不同方向的三支骑丁队伍紧急动员起来,临时编组在一块儿,说服了大宁城守将开城放他们去接应土默特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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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四)

    这天夜里,临时组成的京华骑丁虽然都属于京华商社,但其实细算的话却有三个来源。

    第一个来源是京华商社京畿事业部,这个京畿部平时的任务有几项,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专门负责大宁方向。原因不全在经济方面,还有一个重要方面就是作为高务实的暗桩,以大宁为北伐的情报支撑点,进行先期情报覆盖。

    这个覆盖,以察哈尔为主,土默特为辅,同时也包含外喀尔喀等蒙古左右翼的相关力量,这天日间土默特失利的消息也是来源于他们的监控。

    第二个来源是京华商社土默特事业部,这个“土默特部”顾名思义是专门负责在土默特进行贸易的,由于土默特此时的基本疆域(左右两翼实控区经常会有变化,所以这里只能说基本)大致上就东至大宁一线,故京华商社土默特事业部需要来此发展业务。

    第三个来源是京华商社辽东事务部。辽东事务部以前是根据大明行政区划来进行业务区划的,即它在大明境内只负责辽东巡抚管辖范围,大明境外则只和女真各部及朝鲜相关。不过随着京华实力的一步步加强,以及高务实一直提倡“内部也要有竞争”,导致在很多区域出现了两个事务部之间进行业务业绩竞争的特殊现象。大宁就是这种比较特殊的地区。

    特殊在哪?特殊在大宁目前基本上处在一个孤悬关外的状态,以及它在制度属性上的怪异。

    之前曾经提到过,有明一朝的辽东是没有自己的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等设置的,山东布政使兼管辽东“布政”工作,山东按察使兼管辽东“按察”工作,以此类推。在地方行政上,辽东也没有知府、知州、知县这一类单纯的行政设置,而是由当地卫所直接管理,也就是所谓的“军管”。

    然而,并不是说辽东就纯粹由军方——或者说武将集团说了算,因为辽东又有正常的兵备道设置,那是由文官统管几个相当于府、州级别的辖区,如高务实昔年初到辽东时所任职务,就是“金复海盖兵备”,统管辽南的金、复、海、盖四个州。

    大宁现在的情况就很有意思,它在行政区划上属于北直隶,在军事划片设置上归蓟辽总督主管,在巡抚设置区里归顺天巡抚管辖,但是……它未设知府或者知州,当然从大小而论也不可能设知县,于是它又具备了辽东的“军管”特殊模式现象,可以说非常独特。

    这种特殊就给京华的“内部竞争”创造了条件。京华商社负责全部的陆上对外贸易,大宁当然是陆上对外贸易的地区,所以在京华商社看来,大宁是它的业务区,这毫无问题,然而其下的各个事业部对大宁的看法就不同了。

    京畿事业部认为大宁既然在行政规划上属于北直隶,那我部当然要去开展工作,这完全没问题啊,对不对?

    土默特事业部认为,大宁紧邻土默特东部疆域,是我部在土默特东部开展业务的支点,是必须之地,我部当然要去开展工作,这完全没问题啊,对不对?

    辽东事业部一看也不干了,说大宁虽然暂时看起来“孤悬塞北”,但它过去一直是朝廷在北疆的支撑点,是从塞北连接辽东、北直隶的关键要地,地位与关内的山海关、锦州完全一致,那我部去大宁开展业务当然也完全没问题啊,对不对?

    于是这下好了,大宁原本看起来是个三不管地区,结果三个事业部因为内部竞争要靠数据说话,都认为在大宁开展工作可以提高业绩,于是纷纷跑去大宁开拓。这样一来,大宁城内就经常会出现同属京华商社的三个事业部都派人过来互相抢生意的奇观。

    实际上高务实所说的内部竞争,并不是指这样的内部竞争,他的本意或许可以用京华的三大造船厂来举例。

    最开始京华造船厂只有莱州的那一家,后来因为高务实本人外放广西,京华业务开始南移,他便开始考虑在广州设立一家新的造船厂。不过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这家造船厂的主厂区被调整到了钦州,京华钦州造船厂就成了京华造船厂的第二个造船厂。

    本质上它是一家分厂,而为了区分,从这时候起就把莱州的原厂区也分离了,称之为京华莱州造船厂。

    再往后就是安南开始建设金港造船厂,不过当时高务实对于能否确保安南永固还不是特别有把握,因此金港造船厂的投资水平和技术实力等方面都长期受限,大致上以修船为主,自行建造的能力比较差。

    不过转机很快来了,乘着滇缅战争的东风,京华如烈火燎原一般在很短的时间内掌握了几乎整个中南半岛,而暹罗被选为将来的南疆核心区,定南城开始了大规模、高投入的建设。

    建设当然不是只修个城池、修个王宫之类就完事了,没有产业支撑的城市显然没有前途,多半只能成为一个空中楼阁,因此在包括黄芷汀、高孟男乃至刘馨等人在内的大量京华内部高层人士建议下,高务实也开始调动资源,夯实定南的产业规模。

    在这个过程中,一个很重要的产业转移就是把金港造船厂打包搬迁去定南,只留下最基本的修船业务,同时加大对京华定南造船厂的投入,定南造船厂遂成为京华造船厂的第三个分厂。

    莱州、钦州、定南三大造船厂的分布拉开了万里之遥,是不是就没有内部竞争了呢?当然不是。虽然三大造船厂的内河船只建造的确按照地域划分了“任务区”,如莱州造船厂负责整个大明北方省份的内河船只建造、钦州造船厂负责整个大明南方省份的内河船只建造、定南造船厂负责整个南疆地区的内河船只建造,但这一划分只规定了内河船只,是不包括海船的。

    海船的建造标准远高于内河船只,使用年限也更长(虽然因为使用环境的原因经常需要大修小补),所以在一个看似比较远的地方买船其实并无太大影响,这就可以互相竞争了。

    原本技术力量最强和基础设施最齐备的莱州造船厂占据着最大的市场份额,但后来钦州方面靠着广西优质且廉价的木料逐渐追赶,夺走了不少市场。

    紧接着是定南造船厂的异军突起,该厂的特点是不仅也有物美价廉的好木料,而且因为本身最靠近南洋,所以还对京华的一些船只具体部位进行了设计制造上的微调,使其更加适应南洋海况。

    这一来,莱州和钦州两大造船厂都感受到了压力,于是莱州方面连忙调整思路,开始搞出针对黄海、东海、日本海况进行微调的产品,也就是把主要业务目标放在了“北洋系”。

    钦州造船厂一看不妙,好家伙,你们一个针对北洋,一个针对南洋,我钦州难道去喝西北风?那肯定不行啊,我也得有我的特色才行,要不然吃啥?

    于是钦州造船厂开始冥思苦想,最终找到了一条路子:我主打全海况适航性!换句话说,我的最终产品虽然在北洋不如莱州船,在南洋也不如定南船,但它们在北洋胜过定南船,在南洋胜过莱州船,最适合那种做一条龙贸易的——比如多段贸易:从北方上货,在苏松、广州、吕宋、马六甲一线都停靠进行贸易,然后在当地补货,一路又卖回去的这种船东。

    这样一来,此类船东就需要一种在多海况情况下都能较好兼顾的船只,于是便可能更倾向于钦州船。

    什么叫内部竞争?这就是高务实提倡的内部竞争,它是有针对性的差异化竞争,是为了打造出不同特色产品的一种竞争。

    但是京华商社在大宁城的这种内部竞争相对来说就差了点,因为京华商社本质上是一家贸易公司,其本身不负责生产,手头的商品都是京华的各个实业实体生产的。这样一来,三个事业部的进货渠道差不多,在大宁城的竞争只能靠什么?靠想方设法降低成本。

    可是京华产品在京华体系内部的出货价是固定的。比如说京华香皂厂京师总厂出厂的香皂,你京华商社京畿事业部来进货是这个价格,他土默特事业部来进货也是这个价格,辽东事业部来进货当然还是这个价格。于是三个事业部想在大宁抢到更多的份额,成本方面就只好另想办法。

    进货价一样,成本还能怎么优化?当然是控制运输成本。如果有水运,当时最佳的运输成本控制法宝。可是去大宁城的水运条件相当差,虽说有一条老哈河,但这条河枯水期的径流量堪忧,而且本身也不算什么大江大河,很难稳定利用,于是没法子,大家只好在马队上下功夫。

    马队上怎么下功夫?无非两点:扩大规模,降低养马(不止是马,运输牲畜都算)成本。但是这一来,扩大规模方面以土默特事业部优势最大;降低养马成本方面则以辽东事业部优势最大,于是最后居然也还真搞出了一个神奇的错位竞争。

    且慢,那京畿事业部怎么办?没关系,他们靠近京华产业密集的北直隶地区,虽说拿货价一样,但主要产品可以集中运输,因为运输距离短,也形成了独特优势。

    总之不管怎么说,三大事业部在大宁城竞争得相当激烈,三方在大宁的马队规模也相对较大,这一点算是今夜他们能够组团救援土默特军的力量基础。

    此时此刻,三大事业部的人凑在一起算了算,京畿事业部方面能凑出一千三百四十四骑,土默特事业部能凑出两千八百六十三骑,辽东事业部能凑出两千一百七十六骑,三方合计能凑出将近六千四百骑,这已经不是小数目了。

    当然,理论上来说,六千多骑面对察哈尔的六万大军肯定是不够看的,不过人家土默特虽然吃了个败仗在先,怎么说也还有两万多骑,不能当人家不存在吧?

    何况京华三大事业部都认为己方也是有一些特殊优势的,比如说京华的骑丁全员没有夜盲症,夜战方面至少在视力一项就明显占据优势。

    又比如说京华骑丁的装备水平一直很好,尤其是火器优势。虽说火器配备给骑兵,在双方都是骑兵,对战时可能因为陷入对冲而使火器只有放一枪的机会之窘况,但夜战的时候却未必——对方既然看不清前方路况,挨了一顿齐射之后还敢直接冲阵的可能性是非常小的,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对方骑兵的身前是否预先挖好了陷马坑、布下了铁蒺藜等陷阱。

    除此之外,三大事业部的骑丁首领还一致认为,布日哈图恐怕能料到大宁官军不敢夜间出城,即便要救援也会等到次日天亮,所以他对于今晚可能出现的援军应该不会有什么准备。

    到了这个时候,大伙商议基本达成,只剩一件事要决定了:谁做主将?

    这件事非常现实,因为不管今夜出击是胜是败,主将都是那个承担责任的人。胜利了,他是首功;失败了,他是罪魁。

    不过,高务实暗中实行数年之久的“职称制”在此刻起到了关键性作用,大家比一比“职称”就知道谁是主将了。

    职称不必解释,红朝人都懂,不过高务实的这个“职称制”其实是一个烟雾弹,它事实上就是军衔制,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改成了所谓的职称制。

    军衔这东西,后世之人都知道,就是军人的一种衔称,主要根据一个军人的战斗素养、军事素养、业务素养以及资历来授予的,通常战斗素养、资历越高的军人被授予的军衔也就越高。

    后世的军衔主要分为列兵、士官、尉官、校官、将官以及元帅。其中士官分为上士、中士、下士、军士长;尉官分为上尉、中尉、下尉;校官主要分为上校、中校、下校;将官主要分为上将、中将和上将;每个国家的军衔都有区别,比如红朝还特别设置了大校这个军衔,而米帝的准将也很特殊,其实两个军衔的等级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叫法不一样。

    高务实也是按照这个标准来设置他麾下武装家丁们的职称的,只是换了个名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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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看错时间,发晚了几分钟,抱歉!

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五)

    京华的“职称制”分为武装职称制与非武装职称制,后者暂时不必详述,前者事实上就是军衔制的变名。

    军衔是区分军官等级的称号和标志,武装职称当然也是同样的属性,但是很显然高务实不会使用将、校一类的字、词来形容自家的武装家丁,所以他直接使用甲、乙、丙、丁来代替将、校、尉、士,而列兵一级则用“新丁”代替。

    这样一来,目前被授予最高武装职称的家丁如高珗等人,职称就是“甲级二等”,相当于中将军衔,而京华日本关东分舰队司令罗远则是“乙级一等”,相当于上校。

    京华的武装力量虽然已经分了陆海两个系统,但军衔或者说武装职称上面暂时还没有区分,即暂时不分陆军职称和海军职称。

    高务实也考虑过是否将来还需要添加如准将、大校之类的中间衔级,亦或者上将之上再增加大将、元帅等衔级,但那都是后话了。眼下京华的实力虽然不弱,但毕竟多方相加也就几十万,似乎还没达到需要添加层级的地步。

    当时他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还想起过《是,大臣》里的一个名场面,大意是说我们主力舰只有几艘,海军上将居然有几十个。高务实哑然失笑,然后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此刻在大宁城的三个不同事业部的三批骑丁中,武装职称最高的是土默特事业部一位“乙级二等”家丁头目,换算一下相当于中校,已经算是比较高的“军衔”了。

    这位中校(方便起见直接用军衔形容)年仅三旬,是根正苗红的高家家生子,与开平工业区管委会主任高瑞还有点沾亲带故,论血缘算是同宗,只不过已经出了五服。

    他从进入武装家丁体系就一直在骑丁中摸爬滚打,在河南、山西、北直隶都干过,后来调任土默特事业部,是京华土默特事业部护卫骑丁总队三纵队的纵队长。

    三纵队原本就是负责土默特东部护卫任务的,满编为四千零三十八人,相当于一个协。他手里目前只有两千八百六十三骑是因为还有一部分正在执行任务,并不在城中当值。

    眼下三方凑在一起的兵力是六千四百左右,不到四个协的兵力,也就是略低于两个镇(相当于师),但京华一直以来自恃装备精良待遇高,将近四个协的兵力在他们自己看来已经非常强大了。

    由于经常在草原上执行护送任务,他们与蒙古人打交道的时间比较多,对于蒙古人的战备情况颇有了解。在他们看来,蒙古人的军队大部分不算常备军,而是一种依靠自身生存环境,使得军兵天然拥有战斗能力的临时征召军。

    以他们的了解而言,蒙古骑兵的优势是马术根本不必特别训练,射箭方面也差不多,一些如“汗庭亲卫”之类的部队才算常备军,这些人除了马术和射术之外,比寻常蒙古兵强就强在马刀刀法,因为这个是需要训练才能熟练掌握的。

    这也是为什么辉煌时期过后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少出现冲阵作战的原因:拥有精湛马刀刀法的战士越来越少,再加上蒙古实力衰退,对于损失的承受能力大幅下降,使用马刀短兵相接当然不是个好主意。除非对方已经出现溃败,否则蒙古人很少冲阵,多半会靠骑射来获得胜利。

    然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明军自漠南之战打出名头,又经过辽南之战、辽北之战的加持,现在不仅很少有什么溃败,甚至还摸索出了一套以步制骑的刺刀阵,害得此前几次大战时蒙古人都不得不使用过冲阵,造成不少损失。

    这位中校名叫高江,他既然是土默特事业部主管东部地区的骑丁头目,当然会关注与之毗邻的察哈尔。根据他的了解,察哈尔骑兵这几年似乎在进行重装化,典型例子就是汗庭亲军配备重装的比例越来越高。

    蒙古骑兵在一般人印象里似乎一直都是轻骑兵为主,重骑兵就算有也只占一小部分,甚至可能是极小的一部分,现在居然开始重装化了?

    其实这个说法多少有点刻板思维的意思,蒙古骑兵重装化并没有那么奇怪,鼎盛时期也是有的。早期蒙古人虽已具备冶铁技术,但缺乏铁器,因为当时蒙古草原铁资源非常匮乏。

    早期蒙古人以鲛鱼皮做成可抵御流矢的护甲,直到金国统治河东后才逐渐有铁钱流入蒙古,铁资源才得到弥补。早期蒙古人延续历代游牧民族的传统,已经有着甲作战的习惯,《元史·太祖纪》里莫拿伦就担心儿子们无甲不能胜敌。

    根据《蒙古秘史》里札木合的说法,在铁木真统一蒙古时期的战士就已经穿着战甲,并携带长枪、环刀和弓矢。事实上,纵观古今中外,任何擅长骑兵的民族,只要有机会得到足够资源,就一定会重装化。

    在与金国、西夏、南宋作战过程中,拥有了大量的铁等金属资源以及各种工匠之后,蒙古人的武器与戎装逐步升级换代,其皮甲升级为铁甲,并且有了甲、盔、盾全套的防御器。按照阿彻·琼斯的说法,蒙古人拥有一支非常类似安息人的骑兵部队,其中大约五分之三是带有备用弓和三袋箭和至少一匹备用马的轻型骑兵,而剩下的五分之二便都是重型骑兵。

    蒙古重骑兵在伐金期间就已经基本成型了,耶律秃花在大胜甸、成吉思汗在野狐岭、客台在皂河都曾经以少敌多击败金军,迫使金国不得不发展出花帽军、忠孝军等新生兵种。而在伐金之初的野狐岭之战与墨谷口之战中,也都有蒙古军利用长矛重骑兵冲阵的记载。

    加利西亚-沃伦编年史在1252年条目下描述丹尼尔·加利茨基的一队士兵时写道:“德国人对鞑靼人的武器感到惊讶:马戴着铁面具,全身披挂皮革护甲,这支团队在军队里的地位一定很高,因为他们的武器闪闪发亮。”

    虽然觐见过蒙哥汗的鲁布鲁克称在陪同他的20个蒙古人中只有两人身披铠甲,但这只是和平时期旅行的情况,据出自13世纪前期的一手史料奈撒维《札兰丁传》所载,在攻克奈撒时,“所有鞑靼人都穿上了盔甲,在夜间冲进堡垒”。

    或许是因为这几年来图们汗在布日哈图劝说下也在察哈尔搞起了颇有些土默特风格的汉化改革,所以提升了财力之故,高江注意到察哈尔蒙古兵的装备水平相比数年前有了不小的提升。其中两个最显著的变化就是铁甲着甲率和马匹防护马具的配备均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不知道蒙古人是不是还怀念着成吉思汗时期的辉煌——好吧这几乎是肯定的,总之高江想方设法弄到一些蒙古人的盔甲和马具之后,发现他们的样式基本上还是成吉思汗时期的主流风格,只不过加入了当前的一些“流行元素”:或是技术,或是材料。

    现在察哈尔盔甲依旧分为铁甲和皮甲两个层次,其中皮甲分为长短两种,短甲无披膊。披膊去掉后类似裲裆甲,在肩部用皮带连接;长甲有披膊,在披膊还罩有皮革制成的披领。

    此外他们也使用类似皮背心式的皮甲,优点在于比金属甲柔软、轻便,当然强度低于铁甲。蒙古的皮甲也不是单纯用皮做的铠甲,而是在皮甲中间嵌入铁丝——这东西是京华生产的,但不知道为何流入了察哈尔。

    皮铠胸部位置的表面排入银丝和花片,以此增加皮甲(铠)的强度。察哈尔将领们穿的锁子甲更是大部分使用铁丝工艺,再以金银装饰来美化,以增加铠甲的美观。铁罗圈甲内衬六层薄牛皮,外层为网状铁甲,甲片连缀如鱼鳞状。

    高江此前曾提交过报告,提醒京华秘书处说察哈尔铁制的柳叶甲和皮制的罗圈甲已经成为他们主要的防护装备,尤其是汗庭亲军中的配装比例很高。

    除此之外还有布锦甲,这种甲以厚实的布料或丝锦为甲面,甲面底下裹有铁甲;还有的不衬铁甲,纯用布料,把多层布锦紧密地缝合在一起。

    按照高江以及其他一些家丁头目们的试验,箭头很难穿透这种丝绸布锦甲的绸衣,只是会连箭头带衣服一同插进伤口,医护人员只需将丝布拉出,便可将箭头从伤口中拔出。

    而由布锦甲衍生出的布面甲则是另一种轻型铠甲,是在长袍的外面缀以金属甲泡,重要部位缀有铁甲片。袍子是布质的,也是京华的产品,轻而柔软,穿着舒服,缀以金属泡钉之后,增加的分量有限,但抗冲击力却大大增强。

    以上这些甲的制造工艺和当前大明的几种甲不说一模一样,那也有相当大的雷同,只是样式上略有区别罢了。不过当时高江虽然一边提交报告希望秘书处重视,但也在报告中提到,中、近距离的骑枪射击可以击穿以上盔甲,只是不能按照以往的标准,在进入骑枪“有效射击距离”就立刻开火——那还是可能导致无法击穿的。

    此次来的都是察哈尔精锐,高江认为他们的装备应该都比较好,因此需要找机会在“中等距离”进行打击,这就意味着最好是打伏击。

    在这种思路指导下,高江率骑丁出城后立刻快速往西南运动,然后在沿河的一处榆树林设伏——这地方在后世还真就叫榆树林,确切的说是叫榆树林子镇。

    此地的地形其实和整个沿河一线相差不大,特点就是河边地势相对平缓,但河东不远就是连绵起伏的小丘陵,如果敌方未曾派出大量探马提前查探,藏身于丘陵东侧基本上不可能被西面沿河的敌军发现。

    不仅是视野问题,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是河边会有水流声,水流声能掩盖很多其他可能导致暴露的声音,非常适合伏击。

    一夜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高江部在丘陵东侧的埋伏刚刚准备妥当不久,便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由远及近。这些火把并不多,而且主要集中在前部,高江猜测这应该是土默特败军来了。

    蒙古人马术高超,夜间行军不必全部点燃火把,只要开路的先头部队点燃部分火把,后续部队跟着走就行,所以举着新式双筒望眼镜偷偷观察敌情的高江只看到不到一百根火把。

    京畿事业部类比少校军衔的一位家丁头目问高江要不要派人通知土默特人,高江想也没想就否决了,道:“土默特人不知情更好,方便骗过后面的察哈尔追兵。再说额尔德木图军务秘书是老爷的门生,一旦我们出手伏击图们和布日哈图,他一定会做出合理的反应。”

    京畿事业部这位少校其实对高江的后半句有些怀疑,因为老爷固然厉害,但这位军务秘书门生却未必,至少白天他就大败了一场,也不知道学到了老爷几成本事……没准只学了个皮毛也说不定。

    显然他并不了解额尔德木图面临的麻烦,比如布日哈图专心专意打他的嫡系、布塔施里落井下石拒不配合、各部将领“友军有难,不动如山”等等,这在当前的京华武装力量里头是几乎不可能的。

    京华历来的特点就是制度齐备,诸如“友军有难不动如山”这种事根本没人敢做,因为结果多半是在战后总结时遭受比战败还严重的惩罚,但很显然这种制度在土默特是不存在的,人家还有很多人都是部落思维,哪有这种大局观?

    老板都不是同一个人,我手底下的兵是我自己的实力,我凭什么为了救你而损失自己的实力?我损失了之后你会给我补齐么?

    京华就不同了,它执行的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将领都是需要定期轮调的,手底下的兵都是高务实这个老爷的,损失了也归老爷自己补,将领们只需要指挥作战就行,那么想法当然不同。

    土默特军虽然是败军,但高江大概看了看,觉得他们的整体实力还在,一路开过三纵队设伏区花了小半个时辰。

    察哈尔军姗姗来迟,其前军离土默特后军至少有三里远,不过军容齐整,连打的火把都比土默特败军多了几倍,一看就是受到白天胜利的鼓舞,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逼近。

    等察哈尔前军过去,中军进入伏击区之后,高江右手一扬,喝道:“全部都有,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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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六)

    这天夜里两支骑兵的对战或许开启了东亚地区的一次新纪元,它代表着骑兵燧发火枪在东亚头一次大规模应用到了正面战场。

    或许这次作战在后人看来,不过是一次攻方打得并不合理,守方守得也一言难尽的烂仗;或许骑兵火枪的表现也有许多不尽如人意之处;或许是因为地形和时间的缘故,整场仗打下来显得战局混乱、战果寥寥……但无论如何,它依然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

    火枪骑兵的新纪元。当然,实际上这应该加上一个限制,因为这个新纪元只能限定在亚洲范围。

    如果从整个世界来看,随着本世纪40年代德意志黑衫骑士的崛起,骑枪(冷兵器)与手枪(火器)之争就贯穿了整个世纪下半叶的欧洲。

    16世纪末期最优秀的西班牙军事理论家当属博纳迪诺·门多萨,他的主要著作包括写于今年(1592年)的《1567-1577年间尼德兰战争史》和尚未动笔(写于1595年)的《战争理论及实践》。

    门多萨也是一位久经沙场的将军,是圣地亚哥骑士团的骑士,他曾在阿尔瓦公爵麾下与尼德兰人作战。他坚持认为骑枪是比火枪更有用的骑兵武器,他说一个120人的枪骑兵连,如果能够分成数个小队从多方向同时向敌人发动冲锋,那么他们可以击败一支为数500人的装备火枪的骑兵,当然如果有一定数量使用火枪的骑兵在侧翼支援枪骑兵的话就更好了。

    门多萨还指出,之所以有这么多人青睐火枪,是因为火枪骑兵对人员和马匹的素质都要求较低,因此更便宜,更容易组建的缘故。至于骑兵应采用的队形,他认为指挥官应该根据具体情况决定队形的深浅宽窄,但纵深与正面之比不宜大于1:3。

    另一位出名的骑兵将军是出生于1550年的乔治·巴斯塔。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当上了骑兵团长,带了40多年的骑兵部队,后来做到驻巴尔干地区神圣罗马帝国军的统帅。巴斯塔晚年也写了一本论骑兵的专著《轻骑兵作战法则》,于1612年在威尼斯出版。

    书中的主要观点之一,就是他认为火枪骑兵是优于枪骑兵的兵种。不过,尽管巴斯塔作为一名将军的丰富经验无人可以质疑,但他是不是一名合格的学者和作家就很难说了。

    在他的书中,下断言太多而论证则过少,论证的章节中时常能找到互相冲突的论据,甚至连一些基本概念都有所模糊。如他经常将持骑枪的重甲骑兵和持短矛的轻骑兵混为一谈。巴斯塔这本书遭到了一个钻研骑兵战术的军事理论家冯·沃尔豪森毫不客气地猛烈攻击。

    沃尔豪森早先是但泽的民兵统领,后来做过莫里斯亲王的顾问。与德拉诺这样的将军不同,他没有带兵打过大仗而是专注于军事理论研究和教育事业。但他是16世纪末17世纪初,德意志地区乃至全欧洲最有名的军事理论家,也是欧洲最早的军校之一锡根军校的创办人。

    沃尔豪森著作颇丰,其中影响比较大的就包括出版于1616年的《骑兵兵法》。这本百科全书式的著作巨细无遗地涵盖了一名骑兵指挥官从征募、训练到战术、战略等等方面所应了解的知识。

    由于沃尔豪森在军事教育界的影响力,以至于围绕推崇他及其著作的人竟然搞成了一个学派。其中有个英国人约翰·克鲁索,他于1632年在伦敦出版了《骑兵军事教程》一书,基本上就是沃尔豪森《骑兵兵法》的英文复刻引介。

    沃尔豪森是老式法国骑兵战术坚定不移的支持者,书中处处可见对巴斯塔及其理论的批判和嘲弄。

    这个情况比较神奇,当德拉诺和塔瓦纳等前一代法国统帅都更钟情于手枪骑兵,并且枪骑兵事实上在17世纪初已经被绝大多数国家所淘汰了之后,沃尔豪森却近乎狂热地提倡复兴法式战术。

    他认为,骑兵应该手执重骑枪以小单位排成不超过两排的横队发起冲锋,并认为在队形之间应该留出20~30步(约30~50米)的间隙以防止前排倒下的阻绊后面,也方便在第一阵冲锋不成功时前排人员向后撤离。这样就几乎完全推翻了密集纵队的原则,他认为这种纵队由于自相牵绊踩踏造成的伤亡甚至要比敌人造成的更大。

    但是,无论是战场上的表现也罢,理论上的争执也罢,都不是最终的决定性因素。

    社会和经济的剧变才是关键因素。

    重装枪骑兵的主要来源是骑士阶层,当然不是说所有的枪骑兵都是骑士,但是“穷文富武”的道理古今中外皆宜,骑士们主要为贵族子弟,又自侍从时代起便练武,并不缺乏练武的时间和金钱。

    到了中世纪晚期,甚至侍从的装备可以赶上真正的骑士,所缺的仅仅是个头衔而已,但是众所周知,中世纪的骑士阶层起源自查理马特的采邑体制,即国王向贵族分封土地,而贵族则为王而战。

    大贵族到小贵族再到骑士,随着文艺复兴的到来,传统的封建采邑经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很多骑士为了生计甚至抛弃了贵族的尊严当起了强盗。而随着骑士阶层的瓦解,贵族子弟更多地转入中下层军官,手持骑枪的骑士于是也慢慢退出了西欧的历史舞台。

    就像《皇帝的刺刀》所述:骑兵自身也经历了一场转变,他们放弃了使用骑兵矛,或者说是冷兵器,重骑兵为手枪骑兵所取代。

    后者的主要武器是转燧或是火绳手枪,他们的战术是半旋转:“一个骑兵团向预先选定的目标行进,每排骑兵冲上前去,击发手枪,射击步兵团或骑兵团,接着撤走,重新装填弹药,下一排骑兵冲上前去进行射击。”

    之所以说这些,是因为这其中的道理不仅欧洲适用,在亚洲尤其是东亚也一样适用。

    一个训练水平极高的骑士显然来之不易,就好比京华的骑丁虽然是严格挑选、严格训练而来,但如果要指望他们的马术比蒙古人还好,马上近战的能力比蒙古人更强,那显然是强人所难——人家蒙古人几岁就泡在马上了,整天出行都靠骑马,而汉人十几岁可能才头一次骑马,平时也把马匹看得极其珍贵,能不骑马就绝对靠自己走,这怎么可能去比马术?

    所以,大明只有用火枪骑兵才能与蒙古人的弯刀骑兵竞争,这里竞争的并非仅仅只是科技水平,更重要的是成本优势。火枪本身当然比弯刀更贵,打起仗来花费也更高,看起来成本并没有优势,但它胜在“成军优势”,即培养优势、组成优势。

    况且由于生产力的差距,越是人口众多,越是制造业发达,这种优势也就越大。

    用一个在后世已经不太好听的战术来形容,那就是大明的火枪骑兵可以玩人海战术,而蒙古人的弯刀骑兵却肯定玩不起。原因在于大明如果愿意,其火枪骑兵的增量可以膨胀到惊人的地步,而蒙古的弯刀骑兵存量基本固定而增量太小,那么一旦损失过多,尤其是存量损失大过了增量,就会导致军力崩盘。

    当然,这个理论高务实明白而高江并不明白,他并不知道火枪骑兵在自家老爷眼里并不是非要打赢蒙古骑兵不可的。此刻的高江只考虑一件事:如何把土默特军接应出去。

    鉴于京华一直以来在各条战线的战绩都很光辉灿烂,高江当然也把战胜对手视为第一考虑,所以他此刻的计划是趁着夜色偷袭的优势,先行击败察哈尔军,然后安安心心地把土默特大军接应走。

    一开始的时候,这个计划执行得似乎还挺顺利的,尤其是京华骑丁们冲出榆树林打出第一波次火枪射击的时候,还算密集的骑兵火枪差点直接把察哈尔前军打懵了。

    虽然由于战场宽度等因素的限制,第一轮火枪射击实际上只有不到两千骑兵完成,但是因为对方毫无防备,在发现遭到偷袭之后也没法在深夜里快速完成阵型转换,以至于京华骑丁命中的目标居然高达四百余,实际创造了三百左右的伤亡,但是察哈尔骑兵并没有崩溃。

    汗庭精锐到底是有几把刷子的,坐镇中军的布日哈图更不是省油的灯。这位蒙古汗国的执政、图们大汗的军师第一时间判断出来者的身份肯定是京华骑丁——因为明军骑兵一般不会打完一轮火枪之后居然选择停住前进的步伐,开始在马上进行填装而准备第二波火枪射击。

    如此在意火枪的发挥,那是高务实当初指挥步兵的风格,明军骑兵的两种主要作战风格都和这个打法不沾边——辽东李家军的习惯打法是先用一支小规模精兵顶上去与敌军缠斗,然后主力大军看准机会加入战场一举奠定胜局;

    马家军、麻家军等宣大系骑兵则更有蒙古范,喜欢先用轻骑兵远程射击(无论火枪还是弓矢),待敌人迎击之时回撤,然后开始周旋,进行游走式射击,等敌军阵容走形再以精兵直取中军。

    这两种战法无论哪种,都不太可能出现眼下这般当场填装弹药,准备下一轮射击的情况,这打法只有可能是京华的骑丁。

    布日哈图非常果断的下令:前军靠河回撤,中军打“右勾拳”,斜斜地往东边绕袭。他们被要求一边以弓矢乱射争取打乱京华骑丁的节奏,一边绕到京华骑丁的背后去,做出一副要包抄对方的态势。

    老实说,如果京华骑丁的武器装备与黑衫骑士类似,那么此刻高江的指挥显然有很严重的问题,其中最大的问题也就是停下来装弹这一条。

    此时欧洲火枪骑兵的代表是黑衫骑士,黑衫骑士的作战单位通常是300-400人的中队,排成紧密队形,保持20-30的横列。前排的骑兵开火后,向两侧分开,退到阵列后方重新装填弹药。

    这种行进间射击战术本来是西班牙步兵的发明,以此保证不间断的火力。等到对方的阵形被轰击松动后,骑兵中队一拥而上,用佩剑和枪柄驱散敌人。

    从战术思路上来看,黑衫骑士的思路很清晰,就是在双方短兵相接之前保证火器的不间断火力。这个思路与高务实指挥步兵时几乎一模一样,本质上都是确保火力的连续性,提高单位时间内的火力密度,显然是正确的。

    但有一个问题,步兵和骑兵的机动性是不同的,装填难度也不一样,所以步兵可以搞密集阵型下的三段击,而骑兵要想照搬却明显难得多。并且,如果骑兵真的这样做,那实际上就把自己变成了骑马的火枪步兵,在战场上的作用和步兵几乎没有区别,然而骑兵的单位密度不可能达到步兵的程度,故其火力密度也就不可能有步兵那样高。

    换句话说,这样做的骑兵纯属扬短避长。

    德国的黑衫骑士用的武器是手枪,射程有限,威力也有限,但因为是手枪,故在装弹量因为技术原因无法提高的情况下,他们可以采取一人配N把手枪的办法提高备弹量,相对提高火力密度。

    然而京华骑丁并不配备这种只能打一枪的手枪,京华的骑枪是在步枪基础上改进而来的,大致特点是枪身略短、精度下降,同时重量减轻、枪体强度提高,并调整了人体工程学设计,使之方便加装更长的刺刀之后进行近战。

    用枪柄式刺刀近战绝非最优选项,所以京华的操典规定:火枪骑兵一般只在追击残敌时使用刺刀,与敌近战肉搏则需换上雁翎刀。

    显然,雁翎刀是用来打斗的,尤其是针对使用弯刀近战的蒙古人。而刺刀之所以用于追击残敌,是因为在这种时候通常默认敌方已经没有抵抗之力,不会反击了,所以“刺”就成了最简洁明了的杀敌手段,不仅无须多余动作,也不浪费体力。

    高江此时的指挥看起来有一个大问题,他实际上也在把京华骑丁当做骑马的步兵来用。然而问题在于他们是骑兵,而且时间还是在晚上,如此原地装填不仅放弃了速度优势,而且火力密度也上不去。如果按照杀伤力而言,这样的指挥还不如提前让他们下马去摆个阵,干脆就当步兵用。

    布日哈图显然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缺陷,所以他命令骑兵绕袭,打一个“右勾拳”,要对京华骑丁进行包抄歼灭。

    但高江从少年时代就进入京华骑丁体系,这个道理真的不明白吗?当然不是,虽然他和他的部下没有数把火枪可以“一枪打完换一枪”,但他们却另有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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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战争序曲(十七)手雷三段击

    骑兵作战时因为没有装填时间,所以很久以前高务实就认为,在连发火器成熟之前,骑兵部队只能使用便携式一次性火器。

    何谓便携式?就是这玩意很小,而且很方便携带;一次性……嗯,这个不必解释。

    什么东西算是便携式一次性火器呢?当然是手雷,也叫掌心雷。

    很早之前就曾提到过,大明的火器种类是非常多的,仅仅在爆炸类的火器方面,大明就拥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产品,所以很显然,最简单的手雷式产品当然少不了。

    只不过嘛……黑火药时代的手雷,讲道理威力的确不太行,所以这些东西的实际应用效果都比较一般,以至于经常“爆炸不够毒烟来凑”,很多便走了邪路。

    手雷这一类产品并非京华的“原创”,其最早起源可以追溯到唐朝。唐朝末年,火药正式被应用到军事领域,出现了火箭(箭矢携带火药)和火炮(抛石机抛射火药),这是“投掷式火器”的滥觞。

    而后到了宋朝,各种火球次第问世,有霹雳火球、蔟藜火球、毒药火球、烟球及引火球等多种可手投弹药,这些火球便是手雷、手榴弹的真正雏形。

    及至明朝,火球的种类和工艺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可惜随后却在鞑清停滞了数百年,中国的手雷、手榴弹发展也一直停在了明朝时期的水平——或许还下降了不少。

    西方崛起后在世界范围内建立了以西方思维为中心的话语体系,中国人最早搞出投掷式火器的历史几乎被湮灭,所以后世很多人——尤其是西方人是基本不承认的,他们认为这些都是他们的原创。

    在西方最早出现装有黑火药的手榴弹大约是在15世纪,当时主要是用于要塞防御和监狱。到了17世纪中叶,手榴弹才开始装备军队。然而到了19世纪,随着枪炮的发展和城堡攻防战的减少,手榴弹又一度被冷落,而后在美国南北战争中,手雷再次得到重视。

    中国手雷、手榴弹的鼻祖应该是震天雷,于北宋后期发明,外壳为生铁铸造,内装黑火药,装有引信,爆炸后利用破片杀伤敌人。这东西岳飞曾使用过,可惜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或许就是黑火药的威力不够吧,总之南宋时期似乎没有进一步发展。

    欧洲最早出现专业掷弹兵,是路易十四的时候法军改制。新的掷弹兵使用传统的滑膛枪战术来使用手雷,也就是站成横排队列,进行手雷的齐射(扔),以数量来弥补单个手雷威力的不足。

    很快,英国人也开始将两个近卫团训练为掷弹兵团,而普鲁士、奥地利、西班牙、俄罗斯等欧洲主要国家则很快的跟进。那个时代的掷弹兵,是实实在在的站成一排扔手榴弹的兵——当然,他们也带有一般线列士兵的滑膛枪,也能完成一般线列完成的所有战术任务。

    这显然与中国人不同,中国人没有专门为手雷、手榴弹创造一个兵种的做法,而欧洲不仅专门搞了“掷弹兵团”,且掷弹兵团在创始之初就有高于一般士兵一等的建制,并且被视为精锐。

    高务实也琢磨过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他觉得可能有以下几点原因:

    首先,当时的手雷和后世的军用手雷的最大区别,就是后世的军用手雷就算拔掉了安全栓,只要手不松开,引信就不会被点燃,你哪怕在手里捏一分钟都没事。而那个时候的手雷简直就是一缩小的榴弹炮弹丸,点燃以后看着它引信飞快的燃烧,你还要保持镇定,不能手滑,要听士官的指挥统一扔出,还要扔得够远,同时身边还不断的有敌人的铅弹飞过……

    这是要有丰富经验战场老兵,或者至少是经过长时期训练的新兵才能做到的,因此在创始之初,欧洲的掷弹兵团基本是清一色的近卫/禁卫或者其他精锐兵团。

    而且当时欧洲人用的也是黑火药,手雷为了保证威力,只好做得大一点,重量着实不轻,因此掷弹兵团的士兵基本都是身高体壮臂力大——嗯,一提这个形象大家基本应该猜到了,这一点做的最极端的就是毛子。

    在亚历山大一世的时候,新兵入伍后直接先按照身高安排大致去向,只有最高、最壮的那些才可能成为掷弹兵,而最矮、最适合藏在草丛里的就会参加轻步兵训练。因为这些原因,可以说掷弹兵们从一开始就比一般的线列步兵在地位上高了一截。

    其次,掷弹兵的手雷“齐扔”虽然比滑膛枪的齐射射程短,但是只要够得着,那可是非常有震慑力的攻击方式。滑膛枪的威力再强大,也只能击中线列前一到两排的士兵,而手雷的威力是可以直接对敌人整个士兵整列进行杀伤的,杀伤的同时还能打乱敌军阵型,还会在敌军后排士兵中造成惊恐甚至全线崩溃。

    如此再加上掷弹兵整体比一般士兵强壮这一点,所以在排队枪毙的年代,掷弹兵们通常是被当作攻坚力量,用于扭转局部战场局面或者压垮敌人的最重要一击来使用的。

    战术安排一般是这样:先是排枪,然后队列前进,等到了掷弹距离后掷弹,然后直接刺刀冲锋。别看这个范式好像很呆板,一点“战争艺术”的感觉都谈不上,但其实一般真打到这个程度的时候,对面往往已经溃散或者处在溃散的边缘了,最后看到比自己高大一圈的天降猛男们刺刀冲锋杀将过来,举手投降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作用有点像一战和二战里的shocktroops,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在邦克山之战中,英军精锐的掷弹兵数次冲锋居然就被大陆军挡下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掷弹兵们常常有比普通士兵更多的捞战功的机会,当然也会更加危险,所以被当做精锐倚重也名副其实。

    顺便提一句,毛子那群奇葩们再次把掷弹兵用到了极致:倚重于独角兽炮带来的远程火力优势,外加他们一贯弹药不足,即使是掷弹兵得到的射击训练也不多,再加上苏沃洛夫的300码刺刀冲锋战术……所以毛子掷弹兵团基本无视射击,甚至恨不得弹都懒得扔,直接上刺刀“乌拉”就完事,结果事实证明这招对法国人居然很有效。

    大明对这些花式火器的使用比花式火器本身还花式,基本上没有固定用法,或者说这个时代的武器研发生产体系和战术指挥体系根本就没能配套得上,完全玩脱节了。

    大致上,身处后方的工匠们按照自己的想象“开发”新的火器,前方的将领们根本搞不清自己携带的那数十种火器每一种到底应该怎么用、用到什么场合,因此实际到了战场上往往乱搞一气,几乎是任由低级军官瞎指挥,甚或士兵本人自由发挥。

    这种局面直到戚继光横空出世才有了一定的改变,很多看起来花哨无比的火器都被戚继光无视,转而选择了一些更能产生实效的武器来搭配使用。不过,对于爆炸类武器,戚继光虽然使用,而且花了不少工夫改进,但最终使用的范围还是不大。道理是明摆着的,爆炸威力不够,使用局限性太大了。

    这一局面,随着京华的火药技术进步得到了改善,手雷开始慢慢装备到京华自家的武装力量体系之中。至于明军方面,禁卫军采购了一些,但是不多,其他九边各地暂时还未大规模采购——倒不是因为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边军没有禁卫军的财政那么富裕,现在还在为扩大骑兵规模与完成全军“火枪刺刀兵”进化而努力。

    京华的火药技术进步使得其生产的手雷无须欧洲早期手雷(或手榴弹)那样的大小,而体积既然小了,对士兵个头的要求自然也就可以相应降低,因此京华内部测试了一段时间之后,除了精锐步军会装备给士兵数量不等的手雷之外,还为骑丁大规模配备了这种武器,因为它就是典型的“便携式一次性火器”。

    在这个月亮时隐时现的夜里,京华手雷第一次大规模使用并打响了它的名声。高江领着麾下骑丁,不顾开始进行战术绕袭准备的那些察哈尔蒙古骑兵,无视他们自不远处侧移走位,只是继续装弹装药,打出了第二轮火枪齐射,将西侧背靠老哈河的蒙古人又打死打伤百来人。

    此时他们正面位于河边的蒙军已经分别往南北两侧避开,一是方便执行布日哈图的绕袭命令,二是避开火枪的正面打击。在他们看来,高江的这个举动颇不理智,一个劲地往河边打,莫非你就那么想被包围起来?

    好吧,某种程度上来说,高江的确有“想被包围”的意思,只不过根本原因是他希望缩短战线接触面,方便集中火力进行重点进攻——对方既然要包围自己,那种为了防止火枪阵密集火力而故意把队伍间距拉大的做法就行不通了。

    而且,由于现在京华的火枪杀伤距离已经超过蒙古人的箭矢,所以蒙古人必须集中兵力直接冲阵,争取将高江所部直接围歼绞杀。

    蒙古人让开河边之地,高江并不追赶,而是杀到河边接管了这处“阵地”,然后下意识准备下令继续装填一次弹药。

    不过,这一次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察哈尔蒙军绕行包围的速度太快,此刻已经组成了密集阵型开始发动向心攻势,战马由慢跑到小跑,速度肉眼可见的正在提高。

    高江自己就是骑兵将领,一眼就看得出来,在蒙古人杀奔眼前之前已经不足以完成下一次火枪装填,因此大声喝令:“全部挂枪!随我令旗所指驱马渐次提速!掌心雷三连投准备!”

    三道命令,第一道是挂枪,也就是把骑兵火枪挂回马臀左侧的皮扣里固定;第二道是先给出目标方向,然后“渐次提速”,也就是要求全军准备冲刺前的助跑;第三道则是攻击准备,手雷要做好连投三颗的准备。

    这种战术在京华骑兵部队里被称之为“手雷三段击”,不是高务实搞出来的,因为高务实并不懂骑兵作战,没敢胡乱编排战术。

    事实上这是骑丁家丁头目们自行研究的战法,其主要作战方式并非直接冲阵,在冲阵中连续投手雷三次,而是依旧秉承骑兵习惯的斜插战场之战术特点,以斜线切入的方式,往侧前方投掷三次手雷。

    这样做的目的有几个,关键性的两点其实都在于“距离”一词。其一是可以避免交战双方的距离拉近得太快,导致投掷出去的手雷炸伤自己人;其二是斜切式的开场更有利于指挥官根据战场形势变化而临时调整后续战术。

    这一点或许要解释一下,即斜切投掷一次、两次或者三次之后,如果敌军在任何时候出现整体性的混乱甚至崩溃先兆,则我军可以由斜切变成冲阵,进行最后一击;如果三次投掷都没能使敌军动摇、崩溃,则我军就要发挥骑兵特点,一击即走,迅速拉开距离,绕一圈回来,看看是不是可以再来一次“手雷三段击”。

    总而言之,这个战术和蒙古骑兵惯用的边缘袭扰射击其实是同一个思路,只是由于扔手雷的距离比箭矢射程要短,所以使用起来是比较有局限性的,通常需要利用第一波火枪射击逼得对方放弃比拼远程弓矢射击,转而进行冲阵攻击时才好采用。

    眼下看来就是这种机会,只不过这一战术虽然被京华内部反复研究过,理论上好像没什么大问题,可是理论和实际之间有时候免不得有所差距……

    京华骑丁的第一波次掷弹效果非常好,毫无心理准备的察哈尔蒙军在轰隆隆的爆炸声中被炸飞了一个又一个,连不少已经经过“枪声特训”的战马都受了惊,甚至有两个久经战场考验的百夫长都被摔下马来,天知道有没有被同袍的战马踩死。

    这一轮手雷攻势甚至惊动了在战场南方观战并指挥的布日哈图和图们大汗。图们汗大吃一惊,道:“这是炸药吗?我是说……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地雷?”

    “不对,这不是地雷,看起来像是掌心雷,但比以往的掌心雷威力大得多。”布日哈图用极快的语速回答道。

    此人确实厉害,不仅一眼看出京华骑丁的武器是什么,而且连和大汗商量的意思都没有,当即大喝一声,冲传令兵吼道:“擂鼓吹号,不要顾及战马,提前冲阵!给我直取明军中军,要快,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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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落枕,脑袋都要支不起来了,有没有懂骨科的大佬有啥好用的偏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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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元辅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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