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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3章 北洋内部会议(下)

    京华肯不肯在糖产品上让利给勋贵们?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高务实给京华的定位,尤其是在大明国内的定位,一贯是带动大明的统治阶层和商业阶层走向手工业乃至工业,而之前带着他们经商则是一种手段——商业做到一定程度,就会想要控制产品源头。

    所以高务实掌握之中的京华从来不会为了一己私利而搞垄断,打压其他竞争对手。

    如果说高务实要打压竞争对手的话,那为何如松江徐家之类的江南财阀联合创办船厂之后,京华根本无动于衷?事实上京华内部给高务实递交过好几个打压他们的条陈,其办法硬的软的都有,政的商的齐全,只不过高务实都没有采纳罢了。

    这不止是因为高务实坚持认为竞争才能更快的发展,同时也是因为这些江南财阀的行动事实上也是在为大明这艘巨舰的转舵加力。

    欧洲已经由文艺复兴而进入大航海时代,现在宗教改革运动也逐渐高涨,慢慢的他们就会进入工业革命前期。作为后来人,高务实很清楚,倘若不能抢先进入工业时代,再强再大的农业国也只有被人吊打的份。

    落后就要挨打,这句名言是他前世读史最大的感受,所以这一世他所作的一切,归根结底都是希望中国不要在这样的关键时代落后于人。

    为什么他要保大明?不仅仅是简单的因为他觉得野猪皮及其子孙不重视科学,更不是出于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是因为他深知汉人是中国的主体民族,如果这个王朝的统治者、统治阶级不是汉人,则必定要出现严重的内耗,以此维系自身的统治。

    这种内耗会让满人对汉人随时随地保持警惕、保持怀疑,继而不肯让汉人掌握重要力量。一个在国家人口中占据绝大多数的民族如果不能正常发挥作用,这个国家能进步到哪去,能强大到哪去?所以在高务实看来,汉人王朝必须保留。

    但他自己也是汉人,按理说造反或者篡位似乎也可以作为一个选项,尤其是在京华事实上已经拥有强大实力的前提下。

    然而他并不姓朱,这就意味着他如果要造反或者篡位,注定不可能如朱棣靖难那样,拿下一个首都就能让全国上下俯首称臣。

    他高务实若要造反、篡位,必然会导致国家严重动荡,内乱、内战都是绝对避免不了的后果。

    没错,他的确有机会赢得内战的胜利,可是中国历朝历代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伴随着数千万甚至上亿人口的损失才能成功的?

    为了一个皇位,造成数千万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是他一个在红旗下长大的人该做的吗?至少他觉得不应该。

    固然,他不是一个真正大公无私的人,他不仅为自己留了南疆的后路或说基业,而且在大明国内也拥有巨大的利益。但他认为他做的这些事对大明本身并无损害,反而还有很大的益处。

    南疆、南洋是抵御西方海上入侵的主要防线,京华在国内的作用则是带动国家转型,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认为基本做到了互利共赢。

    具体到把菲律宾群岛将来的制糖产业让给勋贵们,基本上也是秉承同样的思路。糖类产品在这个时代根本不担心销路,市场需求一直以来都处于远远不能满足的情况下,多一个菲律宾根本不会造成严重影响。

    而把勋贵们的利益直接绑在菲律宾群岛,则不仅是高务实要拉他们的人打仗这么简单——理论上来说,仅凭京华也能拿下整个菲律宾,而且并不一定很难。

    高务实之所以要这么做,真实目的其实是让勋贵们把一笔不小的产业留在“大南疆”范围之内。惟其如此,万一将来高务实真的因为某些原因而要离开大明,跑到南疆来养老,那也不必过于担心大明会追究他的“责任”。因为勋贵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一定会倾力为他高务实脱罪。

    或许仅凭勋贵的力量还办不到,不过那是后续该考虑的事——焉知将来在“大南疆”投下巨资的只有勋贵们呢?

    所以当高务实明确表态,说京华不会参与到菲律宾群岛的制糖业务中之后,勋贵们顿时沸腾起来了。

    要知道,仅仅广西黄氏旧地那点地盘,就使得京华钦州制糖厂生产了大明约四成的糖产品,一年即获毛利三十七万两,那么如此广阔的菲律宾群岛,适合种植甘蔗的地区至少三四倍于广西,那每年的产值利润该有多少?最起码也是百万两之巨啊!

    虽说这百万两毛利得由三大国公以及二十来个侯爷和伯爷瓜分,但就算如此,三国公每年至少也得一家进账十万两,其余各家一年进账四五万两左右吧?这可不是一竿子买卖,是长期利润啊!

    然而就在大家都开始觉得自己眼前金光闪闪的时候,高务实却又适时地开始给他们泼冷水降温了:“诸位,前景虽好,但却莫要忘了,引种甘蔗是需要投资的。另外据我了解,那里的土人懒惰得很,若要这些甘蔗地打理得好,还得咱们多多从大明引入移民——当然了,近年来北方灾害频仍,流民甚多,这一条倒也不至于很难。”

    哦,是了,既然是生产,那就还要投资,不仅要投资甘蔗地,还要投资制糖厂,这可都是需要本钱的。众勋贵们终于不再一脸疯狂,而是开始慢慢盘算、互相商讨起来。

    高务实并不催促,反而招了招手,让人送上来一堆资料。这些资料分成二十多份,均用银盘端着送到勋贵们面前。众人打开一看,好家伙,高务实居然把每家约分多少甘蔗地、需要多少人打理、对应需要多大的制糖厂、这些制糖厂又需要多少投资等一应事宜全部列出。

    “嘶……”好多人倒抽一口凉气,感觉高务实什么计划都做好了,他们仿佛只需要投资和送流民过去,然后就只等着收钱了一般。

    众勋贵互相看了看对方手里的“计划书”,发现这些计划书居然还是考虑了各个方面的,尤其是大家这几年在海贸同盟的表现,以及本次出兵的多寡等。

    到了这个时候,高务实才笑了笑,道:“诸位手中的计划书只是个基本概括,最后究竟如何细分甘蔗地,还要看接下来的吕宋王国统一战争。”

    这话好理解,无非就是出力越大,收获越多。不过大家对此倒不抵触,毕竟总不可能出力多少都拿一样的地吧?那非要搞得内部不和不可。

    不过这样一来,高务实抛下的这个香饵大家就非吃不可了,京华的论功条款详细得惊人,想要在这里面偷奸耍滑可不容易,谁想多拿甘蔗地,就只能竭尽全力好好表现。

    朱应桢此时站了出来,表态道:“日新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还有什么好说?成国公府的家丁和武装运输舰都不撤了,任凭日新你调遣,不拿下整个群岛,本国公绝不收回!”

    徐文璧心中暗骂一声:“小兔崽子,之前说要撤兵是你最积极,这会儿要继续打仗也是你最积极!他娘的,你爷爷当年都没你这么猴儿精!”

    老定国公当即打算跟着表态,谁知道英国公张元功仗着年轻动作快,立马高举右手,紧跟着朱应桢道:“成国公所言正是本国公要说的,我定国公府的家丁和战船也一样任凭日新调遣,不打完这一仗绝不提收回这茬!”

    徐老公爷连骂都没力气骂了,反正三大国公只剩他没表态,其他人在他没表态之前也不好开口,干脆端起架子来,慢条斯理的捋了捋颌下长须,一副“老子正在思索”的模样。

    高务实的观察力一贯极佳,心里知道徐老公爷只是没赶上趟,但他却也看破不点破,反而笑盈盈地看着徐文璧,一脸真诚地问道:“老公爷意下如何?”

    “还是你们年轻人魄力足哇。”徐文璧得了高务实送过来的台阶,也便就坡下驴了,捋须道:“海贸同盟本是一体,既然求真你这个盟主开了口,成国公和英国公也都表态支持了,老朽这边岂能落后?自然也一并把我那点家丁和船队都交给你去弄了。”

    他毕竟是长辈,所以就不像朱应桢和张元功那样称呼高务实“日新”,而是称呼他的表字。

    高务实笑着朝他拱了拱手,道:“那务实就先谢过老公爷信任了。”

    三大国公都表态支持,剩下的侯爷伯爷们还能有什么疑虑,自然纷纷表示愿意跟进,手里派出去的力量全都继续交给高务实处置,不打下整个菲律宾群岛决不收兵。

    不过还是有胆子略大的,话语中拐弯抹角提醒高务实,要打就打快点,千万不要拖拖拉拉——时间就是金钱啊,我的盟主大人!

    高务实自然一一表示肯定,保证这场仗不会拖很久。京师这边商议一定,自己马上就行文马尼拉——不对,行文伏波城方面:立刻部署全面进攻,争取早日拿下整个群岛。

    会议开到这里,时间已然不早。诸位勋贵平时当班就好比牛栏里关猫,那五军都督府去不去也就那么回事,哪怕开会开个通宵也无所谓。然而高务实毕竟不同,他是不能随意旷工的朝廷重臣,因此众勋贵很有默契地表示今天要不就先到这,具体细节容后再议也不迟。

    高务实自然假意挽留一番,反正也没人会当真,于是很快便散了会。

    等勋贵们一走,刘馨便从后面出来,笑呵呵地道:“恭喜老板又下一城,和这群勋贵老爷们绑得更紧了,就像刚才徐老公爷所言:‘海贸同盟本是一体’。”

    高务实随意“呵呵”了一声,伸手向刘馨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却转头对站在自己身侧的罗远道:“罗舰长,此次吕宋海战,你的表现颇为突出,以你的角度来看,你认为拿下菲律宾群岛大概需要多久?”

    罗远倒没料到东家会问他这么大的问题,他也的确没有这个准备,当下稍稍一怔,尴尬道:“啊,这……东家,小的对陆师的情况不太熟悉,也不懂陆师作战,这个实在没法估算。

    如果单说海上的话,在小的北上来京之前,舰队方面得知的消息是西班牙人在群岛南部的海上力量已经称不上强大了,最多也就六艘大盖伦的样子。

    按照此前作战的表现来看,远征舰队相比他们,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如果能够再出现一场海上决战,咱们稳赢。不过小的担心西班牙人上次吃了大亏之后可能会学乖,没准不会再和咱们打决战了。

    另外,既然陆师要发动全面进攻,而菲律宾又是个群岛之地,这样一来咱们舰队势必要一直配合陆师行动,无论是转道各岛,还是运送军需物资,总之都要分出一部分力量来配合。如此说来,还是要看振炘司令那边会如何分配力量……”

    高务实点了点头,这小子打仗的时候胆子很大,但面对自己这一问倒很谨慎。这很好,说明他应该是个可塑之才。

    但高务实依旧继续问道:“那么以你之见,西班牙人在海上会如何应对,高振炘又应该如何分配力量?”

    罗远这次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若小的是西班牙人的舰队司令,此时若不能直接撤走,那就只有两种选择:一是想办法和马六甲甚至果阿的葡萄牙舰队达成一致,看看能不能联合起来与远征舰队一战。

    二是放弃决战,跟远征舰队打袭扰战。大致思路就是远征舰队和陆师从一地刚走,我就去打他们拿下不久的地方。

    虽然鉴于西班牙陆师人员不足,未必一定能在远征舰队和陆师回来之前拿下目标,但我也不一定非要拿下,只要不停的东打西打,就能害得远征舰队疲于奔命,继而拖延时间,等待国内支援。”

    高务实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不错,有点想法。要是西班牙人会这一手,咱们远征舰队还真有些麻烦。”他顿了一顿,道:“你这几天也忙得够呛,先去歇着吧。”

    罗远连忙谢过,躬身告辞。

    他走之后,刘馨偏着头问:“你觉得罗远说的这第二种打法,西班牙人会用吗?”

    高务实摇了摇头:“不知道。”见刘馨似乎有些意外,又补充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什么全才,其实我并不擅长海战,这后续的海战会如何发展,还得看高振炘他们的。”

    刘馨笑道:“这话要是传出去,两洋舰队对你的崇拜怕是要幻灭。”

    高务实随便笑笑,把话题转了回来,问道:“菲律宾的制糖产业这一块交给勋贵们,不知道芷汀会不会不满,她到安南以后,在海东也是种了不少甘蔗的。”

    那是肯定的,海东就在思明府“隔壁”,自然也是种甘蔗的好地方,加上钦州制糖厂也离得很近,选择种甘蔗无疑是明智之举。

    刘馨摇了摇头,道:“以我对她的了解来看,她多半不会在意——当然,前提是这个决定出自于你。”

    高务实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刘馨笑道:“怎么,又觉得对不起老婆,想要补偿点什么?”

    高务实瞥了她一眼,摸着下巴道:“你要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有什么建议吗?”

    “有。”刘馨微微挑眉:“让她亲自押解黄应雷来京师见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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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闲聊”

    刘馨的这个提议让高务实愣了一愣,但他马上明白过来,思索了一下,笑道:“说得也是,是应该让她早些过来,并且也应该把高渊留在国内了。”

    他这话却又反过来让刘馨有些意外,问道:“为什么高渊要留在国内?”

    高务实淡淡地道:“我虽然是文官,但在南疆势力太大,唯一的一个儿子不留在国内,真当时间久了没人说闲话?

    当初芷汀南下是有重任在身的,然后就在南疆产子了,如今孩子又小,皇帝或许不会主动提起,但我也不能真等到他主动提起不是?为人臣子,有些事该主动一些,还是主动一些好。”

    刘馨皱眉道:“这可就不太妙了,这么小的孩子就离了亲生母亲,既不利于他的成长,而且黄都统那边恐怕也会难舍难分。”

    高务实沉吟了一下,道:“其实芷汀这次来京之后,留在京师不走才是最好的。”

    刘馨大摇其头:“以你对她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同意留在京师吗?我看除非你强留,否则她一定会坚持回南疆代你坐镇——因为南疆现在已经太过强大,而现在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代你坐镇。

    我来给你算算:高孟男稳重有余,但从未涉及军务,万一出了点战况,他能不能妥善应付现在还是未知之数。

    高务勤是你三弟,但他比你小了好几岁,现在才二十出头。你能镇得住场面,那是因为你既为六首状元,又是京华之主,而且‘出道即巅峰’,百战百胜未尝一败,无论哪方面都无人可比。

    他呢?他除了是你弟弟,血统门第自带光环,另外也就在金港干得还不错,没出什么岔子,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镇得住人的功劳吗?况且你若用他来代替黄芷汀,高孟男会怎么想?养子就始终是个外人?

    他们俩都不行,剩下的人就更不必说了,你总不能把高务俭调过去吧?别说他还在台湾搞殖民,就算他自己乐意去,可他去甚至还不如高务勤呢!除此之外你还能用谁?难道还能是高瑞雏不成,别开玩笑了。”

    高务实皱眉不语,刘馨便叹了口气,道:“你自己心里清楚,眼下毕竟是个家天下的时代,你不用自家人还能用谁?你那些核心家丁虽然现在看起来都是忠心耿耿的,可你要真把整个南疆交给他们之中的某一个人打理,谁敢保证这个人不会冒出什么别的心思来?

    要知道,南疆现在可是有差不多二十万精锐大军的,这支力量如果被人统合起来搞个北伐,恐怕三年就能至少弄出个划江而治的局面!你敢把大明的国运和你自己的基业拿出去赌这么一把?”

    高务实摇了摇头:“你多虑了,我又不是脑子抽风,怎么可能这么做。”

    “那不就结了。”刘馨一摊手:“没有人比黄芷汀更合适坐镇南疆,她自己也正是因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此前才会那样做。”

    高务实有些烦恼地道:“道理我都懂,但我跟她老这么两地分居也不是个事啊。”

    刘馨瘪了瘪嘴:“是啊,这对她很不公平。”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有点……话里有话。”高务实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你们俩两地分居,你想纳妾就纳妾——哦,现在已经有一个了。而她呢,不仅要给你看家守业,还得守身如玉给你守活寡。啧啧啧啧,封建制度真是太LOW了。”

    高务实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苦笑道:“孟古哲哲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为了平衡女真内部势力的权宜之策,而且她才多大啊,我……”

    “哦对,你又添一条罪状:炼铜——哎呀,你这个人真是罪无可赦了。”

    高务实一脸生无可恋,以手扶额:“还有什么判决吗?”

    “没了。”刘馨嘻嘻一笑:“看在你好歹还能忍住没碰人家小格格的份上,我勉强承认你还多少有点底线。”

    “多谢,多谢。”高务实叹了口气:“你提议让芷汀这次回来,该不会就是给她创造一个和我团聚的机会吧?那真是多谢提醒了。”

    刘馨瞥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茬,反而道:“等她回来,我希望在和她见一面之后,你能准我半个月到一个月左右的假,我想去一趟开平。濒湖先生说,我父亲……恐怕余日无多了。”

    高务实微微动容,凝神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刘馨有些黯然,摇头道:“今天濒湖先生刚从开平回来,我特意去医学系等他的。不仅是我父亲,马老帅的身子骨恐怕也不太妙。”

    高务实面色越发凝重起来,但过了一会儿,终于只是长叹一声:“人寿有时尽,纵然我能改变一些,终究也只能拖延数载。”

    刘馨点了点头,刘显和马芳在原历史上都是七年前就应该离世的,这一点很早以前高务实就告诉过她。现在已经推迟了七年,说起来高务实也的确尽了力——请动李时珍这种大佬定期去给他们二老做“体检”,这医学待遇真的不能更高了。

    他们俩的问题其实都是早年打拼太狠(两人都是从基层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地位),身上明伤暗伤都一大堆。李时珍到底只是医术大家,又不是学仙术的,能给两个浑身旧伤的老将军抢回来七八年阳寿,还要如何国手了得?

    可能是见高务实有些失落,刘馨反过来安慰他道:“你已经尽力了,倒也不必如此伤感。说起来,我倒建议你多关注一下别的人。”

    高务实总觉得她意有所指,不由问道:“你指的是?”

    “戚继光。”刘馨毫不隐瞒,立刻道:“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戚继光原本是今年要去世的。虽然当时你也说了,原历史上戚继光六十岁就去世有些让人意外,因为他和我父亲以及马老帅不同,他是世袭的登州卫指挥佥事出身,一出道就带兵的。

    而且他还和你一样,是‘出道即巅峰’,根本没打过败仗,也根本没受过伤……”

    高务实摇头道:“原历史上他那是因为朝中靠山倒了,被人打压得太狠,伤了‘心’,应该算是是死于心病。”

    然后顿了一顿,皱眉道:“现在他算是天下武将第一人——禁卫军司令,应该不会有这方面的隐忧了吧?我前次见他的时候,他也还精神奕奕的。”

    “你这叫高处不胜寒。”刘馨摇头道:“我听濒湖先生说,戚继光现在身体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恐怕也还有另外的一点心病。”

    “哦?”高务实有些意外,皱眉道:“怎么回事?”

    “还不是因为你的规定?禁卫军司令最多只能连任两届,而且一任时间只有三年……这个月过去,他这禁卫军司令的第一任任期就结束了,而朝廷对察哈尔发动决战的日子还遥遥无期,换了你是他,你能不急么?”

    “哦……是这么回事啊。”高务实点了点头,稍稍沉吟一下,道:“倒也不必太急,他第二届任期快结束的时候,大概正好就是察哈尔决战发动之时。到时候禁卫军司令这种要害职务肯定不会临阵换将,他肯定还是能打完这一仗的——说起来,也算是有机会为自己辉煌的军事生涯画上完美句号了。”

    “呸呸呸!”刘馨不满道:“怎么就要画句号了啊?你是打算卸磨杀驴还是怎么着?”

    高务实翻了个白眼:“我像是那种人吗?我这么说是因为对他卸任之后有安排——但不是带兵,知道吗?”

    刘馨诧异道:“不是吧,这可是戚继光啊!你不用他带兵,难道还请他给你当高参吗?”

    “哦,你这话其实也不算全错。”高务实还真点了点头:“我的意思是,到时候想办法搞个军校——比如什么‘大明皇家军事学院’之类的,让戚继光去做校长。”

    “哦——”刘馨恍然大悟,想了想,点头道:“这个想法看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高务实摆了摆手:“这都是将来的事,现在还不忙。”顿了一顿,他言归正传道:“芷汀回京的事我看可行,不过现在都快八月了,干脆就等她来过年,到时候你也正好可以在年关去陪陪令尊。”

    刘馨道:“好。”然后顿了顿,迟疑道:“你刚才在会上说把吕宋制糖业交给勋贵们,但吕宋除了甘蔗之外,还有大量适合种水果的山地,以及不少稻田,这些你是故意没提?”

    高务实摇头道:“我不会让这群勋贵们继续去搞土地兼并的,而且田地将来要用作奖励,那里头一部分是给京华内部立功人员预留的,另外更大的一部分还要分给移民,我怎么可能让勋贵们插手?

    至于山地水果,京华试验了好多次,实在搞不出真空灌装,保质期太感人了。至于贩卖到大明,那也没什么指望。

    现在的船运速度可比不得咱们那时候,而且还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如果途中一直逆风,大多数水果运到大明早就烂了,估计也就椰子、菠萝之类稍微强点,但也就只能在沿海城市卖一点,再往内陆运肯定没戏。

    可问题在于,这年代贩运水果能赚几个钱?大明又有多少百姓会经常性在热带水果方面消费?有这工夫,运点别的不好吗?我看就算贩运热带木材,那也比水果靠谱,至少木材你不必担心它一个月就烂了。”

    “哦,也是,这年头时效性和保质期是个大麻烦。”刘馨摇了摇头:“那就有点亏了,菲律宾在咱们那会儿可是水果出口大国……平白少了好大一笔收入啊。”

    高务实道:“这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也不能说水果树完全没用。毕竟那是热带地区,水果一年到头都有产出,万一碰上粮食不足,水果也是能充饥的。我当年还看到过一个说法,说南洋地区的土人之所以懒惰,就是因为抱着果树都饿不死,没什么生存压力,于是也就懒得勤奋了。”

    刘馨听了大摇其头,道:“我觉得这话更像是一个借口,要不然你怎么解释华人去了那里依然勤劳?难道华人就不会守着果树吃水果?我觉得这是一个民族性的问题,多半还是文化传统所导致的差异。”

    高务实笑道:“你要这么说的话,似乎有点‘东亚例外论’。后世中日韩三国的人,去了世界各地几乎都能保持在最勤劳的一档。我个人感觉,这似乎更多的是儒家文化的一种积极影响。”

    “你不会是因为当了状元公,所以上赶着给儒家文化说好话吧?咱们那年代批判儒家的声音似乎更大哦。”

    “我坚持凡事都要二分论。”高务实哈哈一笑,道:“儒家当然有保守的一面,也有很多不合时宜的部分,但我们也不能因此就连它优秀、积极的一面也给否认了。

    中华文明之所以历经元清而不灭,少了儒家文化能行么?怕不是就要变成第二个印度,明明是认贼作父,居然还能沾沾自喜。”

    刘馨也笑了起来,不过她马上接着道:“诶,你这一提起印度认贼作父,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现在这个莫卧儿帝国,他们统治阶级好像也不是印度人,对吧?”

    “对,莫卧儿帝国的统治阶级算是突厥化的蒙古人,其建立者巴布尔乃是跛子帖木儿的后裔。”高务实说完这句,忽然敏感地问道:“你该不会又要劝我打印度吧?我想想看,你的说辞是不是‘既然和尚摸得,贫道自然也摸得’?”

    “噗嗤!”刘馨忍不住笑出声来,佯骂道:“摸什么摸,我只是有点感慨,印度人为何就这么好统治。”

    “这个嘛,应该主要是由于印度教的种姓制度荼毒。”高务实对印度的了解其实也不算多深,不过“大名鼎鼎”的种姓制度他还是看过一下的,当下道:“马克思曾说过:‘部落之最极端的、最严格的形式是种姓制度’,这种种姓制度实质上是一种维持阶级压迫和剥削的社会制度。

    印度教的种姓制度起源相当早,大概是在公元前14世纪雅利安人入侵开始便创立了,所以印度人算把这种制度融进了血液里,就如同中国人认同‘大一统’一般。”

    刘馨若有所思地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京华某一天征服了印度的话,京华算什么种姓?”

    “警备军的话,大概是刹帝利吧。”

    刘馨偏着头,又问道:“那你呢?”

    “呃……”高务实愣了一愣:“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神棍,总不能说我是婆罗门吧。”

    “哟,那可不一定,你不是降三世明王吗?哈哈哈哈!”刘姑娘这一笑,真有点肆无忌惮的感觉。

    高务实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长叹道:“我当年就不该接受这个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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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南传佛教之“果位”

    对于高务实这句话,刘馨立刻表示不同意了,她收敛笑容,严肃地道:“我知道你对无神论很坚定,我也是无神论者,但作为机要秘书,我必须提醒你注意:在这个时代,神权依旧是非常重要的一股统治力量,且不说欧洲、阿拉伯、印度什么的,你以为南疆就不需要神权?我甚至敢说,就连大明也没有完全抛弃神权!”

    高务实眉头微微一动,但没有立刻回话。刘馨便接着道:“就说南疆和大明好了。南疆那边除了安南这个自称‘小中华’的特殊存在,其余王国几乎都是信佛的,当然安南人也有不少信佛,大概和咱们大明的情况类似。

    不过咱们也甭管他们信的是上座部还是什么,大抵应该都属于南传佛教……”

    “你这个说法过于笼统,我怀疑你还不如我了解这些。”高务实打断道:“南传佛教又称南方佛教、南传上座部。基本上可以泛指传布于南亚的佛教,他们大致上又可以分为四类:

    第一类是传于锡兰、缅甸、暹罗、柬埔寨、南掌等国的南方上座部佛教;第二类兴起于安南,但安南这一派是与儒道二教混融的混成佛教;第三类过去在柬埔寨曾盛极一时,是当时吉蔑族人所信奉的佛教;第四类则是爪哇、苏门答腊、马来半岛等地所传的南海佛教。”

    刘馨愣了一愣,对于自己被他打断倒不是在意,只是很意外地问道:“你什么时候了解过这些?”

    “你真以为内务部只监督我的家丁?”高务实呵呵一笑:“南疆的民情舆论我若是一问三不知,哪天他们要是造反,我岂不是连原因都不知道?”

    “哦……”刘馨一脸恍然,点头道:“那要不这样,你先说说你对南传佛教——尤其是南疆当地的这些南传佛教有些什么了解,然后我对照一下,看看我之前的想法正不正确,之后咱们再继续讨论我刚才没说完的事。”

    “也行,我简单说一下内务部给我提供的情况。”高务实想了想,似乎在回忆或者组织语言,稍稍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刚才所说的这四类,其中第三、四类现在基本上已经绝迹,只剩下位数不多的一些遗迹,就不必多讨论了。

    第二类,也就是安南的混成佛教,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其实属于中国佛教系统。第一类又称为巴利佛教,盖此系统大部分均依据巴利语圣典为经典,而所谓南方佛教或说南传佛教,主要即指此系而言。”

    刘馨点了点头,面色十分严肃认真,高务实也不知道她为何如此重视。

    不过高务实还是继续介绍自己得到的情报:“大概是在公元前三世纪左右,阿育王派遣其子摩哂陀长老将印度本土佛教输入锡兰岛,此为锡兰佛教之开端。

    公元前一世纪,锡兰佛教分裂为大寺派与无畏山寺派。到了公元三世纪时,无畏山寺派又分出南寺派。这其中,大寺派被视为锡兰佛教的正统。又到了五世纪,时有觉音、达摩波罗等大注释家出现。

    在其他国家方面,大概是在公元四至五世纪以后,缅甸即有佛教传入,不过他们采纳的南方上座部佛教,则始于1058年阿耨楼陀王时代。

    到了十二世纪以后,暹罗也开始接受上座部佛教。差不多在大明建国时期,锡兰的僧伽领袖被迎入暹罗,为暹罗王传戒。而至于柬埔寨、寮国等,接纳上座部佛教则始自百余年前,也就是暹罗民族之征服以后。”

    刘馨立刻问道:“也就是说,这些南传佛教如果要溯源的话,都是从锡兰——也就是咱们那时候的斯里兰卡发端的?”

    “呃,阿育王的国土早就……嗯,所以你这话没错,应该就是这么回事。”高务实点头表示肯定。

    刘馨又问道:“那马来半岛、爪哇等南洋地区的佛教呢?”

    高务实撇撇嘴,道:“那边被‘绿化’了呀,你说呢?”

    “哦,那先不提他们。”刘馨摆摆手,又想了想,道:“这个南传佛教与北传佛教有什么差异?我是指他们之间有没有……呃,就是如天主教和东正教之间那种教义方面的差异。”

    “这题超纲了,我也不是很清楚。”高务实微微摇头,但又道:“不过据说汉传佛教体系的禅宗达摩祖师以及律宗的一些思想,都与南传佛教有关,并且有相似相通之处。”

    然而刘馨似乎对南传佛教与中国佛教的关系没什么兴趣,只是沉吟道:“南传佛教的流传范围几乎就正好是你现在控制的南疆各国,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对它有足够的重视。

    我此前在南疆时就发现了,他们各国所信奉的虽然大都是上座部佛教,但各国之间对经义的解释还是会略有不同。我建议你可以考虑动用一些力量,帮他们搞一个‘结集’,把经文、经义做一些校正,进行统一。”

    “结集”是个佛教词汇,又作集法、集法藏、结经、经典结集,乃合诵之意。即诸比丘聚集诵出佛陀之遗法。

    佛陀在世时,直接由佛陀为弟子们释疑、指导、依止等,至佛陀入灭后,即有必要将佛陀之说法共同诵出,一方面为防止佛陀遗教散佚,一方面为教权之确立,故佛的弟子们集会于一处,将口口相传之教法整理编集,称为结集。

    高务实也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不过他好奇的是刘馨为何作此建议,于是问道:“用意何在?”

    刘馨微微挑眉,反问道:“车同轨书同文的用意何在?”

    “唔……但是让他们形成统一派别,对我们而言就一定是好事吗?”

    “在你的地盘上,受你所命而结集,最终的经义难道不需要你来肯定?”刘馨双手一摊:“最终解释权既然在你手里,你莫非不挑一个对你来说最为有利的?

    况且,在这种情况下你来做这件事,本身也是向他们释放善意,而佛教毕竟不同于‘那两家’,对政权干涉还是比较轻的,身段也要软一些,我估计他们一定会投桃报李,你们双方很可能达成一些默契。”

    高务实问道:“你说的默契,该不会就和当年我与索南嘉措达成的协议那样,又给我上个尊号吧?我觉得这事儿……也不适合多干。”

    “那还不好说呢,我们俩现在根本都不懂上座部的教义,转世、上尊号这些好像是都是密宗流行的做法,上座部兴不兴这套都不好说。”刘馨摇头道:“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定会用他们的办法给你的统治带去一些合法性,这是毋庸置疑的。”

    此时,高陌恰好从外头进来,笑道:“刘小姐是在与我家老爷谈论南传佛教么?老朽倒是对此略有了解。与汉传和藏传比较起来,南传上座部也算颇有特色。”

    高陌是刚才代高务实送客去的,这会儿才回来。刘馨知道他在高务实面前的特殊性,除了穿越这件事之外,其他事高务实几乎都不瞒他,因此他这么一说,刘馨便喜道:“那倒要请陌叔指点指点了。”

    高陌含笑躬身:“不敢当,刘小姐若有下问,老朽知无不言。”

    “多谢陌叔。”刘馨便问道:“这个南传佛教有没有可能给高……司徒一个特殊身份或者尊号之类的?”

    “恐怕很难。”高陌面色平静,解释道:“小姐应当知道,我中原汉传佛教信奉诸多的佛、菩萨、罗汉、金刚、祖师、诸天鬼神等,例如阿弥陀佛、药师佛、观世音菩萨、地藏菩萨等等。

    藏传则有更庞大的神佛体系,除了诸佛、菩萨以外,还有金刚、明王、度母、空行母、各派祖师、护法神等等,更是多不胜数。

    即使对于佛陀,也有法身、报身、化身之说,如‘清净法身毗卢遮那佛,圆满报身卢舍那佛,千百亿化身释迦牟尼佛’,认为释迦牟尼是‘化身佛’。

    但是据内务部的详细报告,在南传佛教的各个寺院,都只供奉着释迦牟尼佛。这是因为上座部佛教只礼敬、尊奉历史上的果德玛佛陀,并视其为导师,而不崇拜菩萨、祖师、护法等等。”

    刘馨听了这话,顿时皱眉,想了想又问道:“那在他们的经义之中,是否存在这方面可以钻的漏洞?”

    高陌依然摇头,道:“恐怕没有。”

    刘馨却有些不信,疑惑道:“不至于吧?”

    高陌苦笑道:“刘小姐有所不知,我汉传佛教的经典总汇叫做《大藏经》,里面除了收录小乘三藏之外,还有大量的大乘经典,诸如《华严经》、《法华经》、《金刚经》、《楞严经》等等,此外还收录了历代祖师大德撰写的名目繁多的论典。

    而上座部佛教所传承的经典,是在两千多年前天竺无忧王时代即已定型的巴利语三藏圣典,以及解释这些圣典的义注和复注。其在数量上,要比汉传经典少之又少。

    这《巴利三藏》,乃是在所有南传上座部佛教国家和地区共同尊奉,并且没有任何争议的权威性圣典。

    另外,南传上座部佛教流传至今两千多年,不曾出现过一位祖师,也不曾出现过任何一个因为倡议殊胜教法而另立的宗派。

    假如有佛教高僧想撰写一本所谓《南传佛教思想发展史》之类著作的话,他可能会发现有关资料将异常缺乏,以至于不得不回来研究《巴利三藏》及其注释。

    当然,上座部僧团也存在着一些派别,但那也只是在持戒松紧程度等枝末方面的分歧,在经典与教理方面还是一致的。

    而正因为其经典甚少,讲究的是坚持佛教应保持最初的原始教义、修行方法和本身特色,注重个人修行,要求僧人严守佛陀制定的戒律,保持原始佛教的传统。

    南传佛教的最大特点可能就在戒律方面,他们坚持遵守佛陀制定的原始戒律,并不随意废除、篡改及删改佛陀的戒律,认为应该无条件遵行佛陀所制定的戒律、所教导的法。”

    “哦豁,这就不好办了。”刘馨转头对高务实耸了耸肩,无奈道:“我估计佛陀肯定没有说过您高司徒将来会成为明王菩萨什么的。”

    高务实笑了笑,没当回事。

    高陌却很正式地接口道:“不错,正是如此。他们不信菩萨,认为菩萨只是凡夫,不应该尊为圣人;不相信断烦恼后还能凭靠法执继续轮回等大乘佛教的说法;不承认佛是果位,认为佛是一种职称。

    在他们看来,佛是创立佛教的第一个阿罗汉,果位最高的本身就不是佛果,而是阿罗汉果;他们也不承认观音、普贤等菩萨,只承认弥勒为菩萨,因为弥勒菩萨是下一任佛,这不应该有很多位。

    原始佛经中只出现过弥勒一位菩萨,所以他们便不承认其他菩萨,而且弥勒菩萨也是凡夫,不应该祭拜;他们甚至不承认西方极乐世界和净土信仰,不承认禅宗的顿悟法门,不承认有不生不灭的自性,等等等等。”

    高务实伸手拦了一下,打断并总结道:“好了陌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简而言之就一句话:惟佛陀说。除此之外,他们一概不信也不遵。”

    高陌躬身道:“老爷睿断。”

    高务实朝刘馨一摊手,笑道:“这下看来是没辙了。”

    刘馨却没有立刻下定结论,反而继续朝高陌提问:“陌叔,我没太听懂‘果位’什么的,那是什么意思?似乎……听起来他们认为‘阿罗汉’是地位最高的,甚至佛陀也只是第一位阿罗汉?”

    高陌点头道:“其言‘果位’者,谓修行得道已证正果之位,乃是与‘因位’相对之词,大抵便是指修佛所达到的境界。”

    “哦……倒是与我猜测的差别不大。”刘馨点了点头。

    高陌则又道:“南传佛教的最高果位便是四果阿罗汉,并没有菩萨或者佛这样的果位。不过南传佛教并不是否认佛或菩萨的存在,而是认为佛陀入灭之后,凡人能够实证的果位,最高只是阿罗汉,而不是佛或菩萨。”

    刘馨显得有点头疼,苦笑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当然是有的。”高陌正色道:“因为南传佛教认为,就算是佛陀,在觉悟成佛之前,也需要‘四大阿僧祇劫’的菩萨行,才能够觉悟成佛,何况我等凡夫众生。”

    刘馨又问:“那这个四大……什么菩萨行,有什么说法?我是指,有没有可能承认某个人得到了某种果位?”

    “这倒是有的。”高陌道:“根据内务部的报告,在南传佛教过往的历史当中,确实有不少修行者可以实证阿罗汉果位。”

    刘馨猛然一拍身边的桌案:“好得很!只要有,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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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快夏天了,为避免衣服穿不进,打算晚饭后出去锻炼下,所以今天提前更新。

第226章 神权阴谋

    刘馨这话一出口,高务实便猜到她的意思了。想来无非是要自己利用在南疆的权势发起一次上座部佛教的大“结集”,然后作为交换,让南传上座部各国僧团联名背书,给自己弄一个什么果位。

    唔,从刘馨的表现来看,恐怕她的意思是要直接奔着最高的“阿罗汉果位”而去。

    高务实皱了皱眉,朝高陌道:“陌叔,这个阿罗汉果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嗯……老爷可记得老奴方才提到过‘四果阿罗汉’之说?”高陌问道。

    高务实颔首道:“记得,这四果莫非是四种……四种神通?”

    “呵呵,那倒不是。”高陌微笑着道:“有道是少智乐小法,不自信作佛,是故以方便,分别说诸果。本来修行应是一气呵成,只是大家都不相信自己能修成佛,所以为了方便,便把修行进程分成了数个阶段。

    这个划分,一是为了把自己的大目标分解成小目标,一步步达成,二是为了方便判断其他人的修行段位。”

    高务实心中一动,问道:“哦,所以这‘四果’不是四种神通,而是四个阶段?”

    “老爷睿见。”高陌肯定了他的猜测,又道:“阿罗汉果是南传佛教中的最高果位,而其他三个果位,则分别是须陀洹果、斯陀含果、阿那含果。”

    高务实有点无语,刘馨倒似乎并不介意这些复杂而麻烦的名词,问道:“这四个果位分别有什么不同?”

    高陌道:“第一果为须陀洹,意为预流果,意思是凡夫俗子通过修行断尽‘见惑’,开始见到佛道,进入圣道之法流。证得须陀洹果以后,便永远不会堕入三恶道(畜牲道、饿鬼道、地狱道)。只会在三善道(天道、阿修罗道和人道)之间轮回。

    此须陀洹果,也是凡俗修行第一个必须达成的果位,否则后续的三果都是空中楼阁,可望而不可及。”

    最后这句话,让刘馨也有点皱眉,但她还是问道:“那么要如何达成?”

    高陌道:“得到须陀洹果,有三个条件:断三结,即身见、疑、戒禁取这三种烦恼。所谓身见,是执著身体为实有的邪见;

    所谓断疑,即断除了对佛、法、僧、戒律等的一切疑虑,对佛、法、僧等有了坚固不变的信心,不再怀疑,也就是“净信”即四不坏信;

    所谓断戒取见,则是入流圣者见证了苦集灭道与涅盘的过程,能分辨有益与无益的行为,不再迷信于无益的仪式、禁忌、戒条等。

    至于断我见,则是在见解上,不再认为五阴为永恒不变的‘我’、‘真我’、‘实我’。不堕法,确立戒行,不犯恶事,不会再造恶果报,堕于地狱、饿鬼、畜生等三恶道。

    而正定聚,又叫正性决定、决定正向于正觉。总之,成就须陀洹果之后,便再也不会转为凡夫,必定到达最高的觉悟。”

    刘馨朝高务实看过去,问道:“老板有何见解?”

    高务实撇撇嘴,道:“这个嘛,我看就好比是张无忌练成了九阳神功。基础扎实了,不容易被揍死,只要再学点精妙的招式,迟早得是个厉害人物。”

    刘馨噗嗤一笑,然后想了想,道:“我看这个果位你有机会拿到——我的意思是说,只要僧团愿意,能帮你找到说辞。”

    “凭什么?”

    刘馨道:“你不觉得这个果位主要的关注点其实是心性和智慧吗?你寒窗苦读,最终拿了六首状元,足可见心性已定,而智慧超群——陌叔,这个道理是不是说得通?”

    高陌能说什么,当然笑呵呵地点头称是。

    刘馨也不管高务实当场翻了个白眼,继续对高陌道:“陌叔,劳请说说第二个果位。”

    高陌见高务实也没阻止,便继续道:“好,第二果为斯陀含,意为‘一来’。”

    刘馨愣了一愣:“什么一来?”

    高陌呵呵一笑,道:“此谓凡夫在断见惑的基础上,进而断除欲界思惑。欲界思惑共有九品,斯陀含只断除了前六品,尚有三品没有断尽,因此还需要在人间天上再受生一次,故名一来。

    这斯陀含本为梵语,在咱们的话里,意思是‘一往来’,佛经中也称为‘一上一还’,指的是最多只会在天界与人间再往返一次,就能够在此后证得四果,注定完全解脱——就是永远摆脱六道轮回之苦。

    与初果须陀洹相比,二果除了拥有初果的三个特质(断疑、断戒禁取、断我见)之外,再加上断‘贪、嗔、痴薄’之特点。

    也就是说,二果圣者在修行得证的过程中,对世俗五欲(指财、色、食、名、睡,或者色、声、香、味、触)起了远离之心,欲望从根本上减少了。”

    高陌这么一解释,刘馨就有些头大,苦苦思索道:“这个却有点不好办……”她看了高务实一眼,轻轻嗅了下鼻子,道:“我瞧高老板你欲望也不算很少。”

    高务实无奈道:“是你老想着利用神权,我原是没有这般打算的。”

    谁知道高陌却在一边温言道:“刘小姐方才这话,老朽以为值得商榷。老朽以为若南疆各国僧团愿意为老爷的‘斯陀含果’背书,其实有一个理由是现成的。”

    刘馨诧异道:“是么?什么理由?”

    高陌平静地道:“老爷兵雄南疆,却未灭一国——万里江山亦不足老爷动一动贪欲,何以为多欲?”

    “哎哟,对呀!”刘馨眼前一亮,道:“这倒是个好理由,只不过……将来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但她马上就把这个烦扰抛开,坚决地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总之先把果位拿到手——这就好比是养望。你在大明养望可以靠六首状元,甚至安南也可以靠它。

    然而在南疆这几个国家却不同,必须得到僧团的支持,你在民间的威望才会不可动摇,因为南疆的上座部僧团,就好比是大明的士林。

    一个在士林之中被称赞之极的人,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轻动的,何况南疆这些国王手上还没实权。你只要得到果位,那些国王和原先的土著贵族们,就不止是慑服于你的实力,连民心方面也不能和你比了。”

    高务实这才完全知道刘馨一门心思为自己谋个“果位”的用意,想想倒也的确有些道理。这次他便不再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而是主动朝高陌问道:“好吧,那么第三果位是什么?”

    高陌微微躬身,道:“第三果为阿那含,意为‘不还’,意是在斯陀含的基础上进而断除欲界思惑的后三品,不再还来欲界受生,故名不还。得证此果位的人将不再回还欲界,而证涅槃。”

    高务实对这些既不信也不在意,只是问道:“有什么要求?”

    高陌道:“此位须断尽界见惑及欲界九品思惑,方证得之。五下分结尽,乃得阿那含。这‘五下分结’是:身见、戒禁取、疑、欲贪、瞋。欲界的修道所断惑,至此已经断尽。

    总之,证阿那含果的圣者,已经断了欲界的所有烦恼修惑,不再染著欲界的五欲。死后将会离开欲界,上升色界或无色界,在那边入涅盤,不再复还欲界。”

    高务实和刘馨对于这一大堆的“界”根本闹不明白,高务实沉吟不语,而刘馨干脆问道:“这一条和上一条能不能一并算?”

    高陌苦笑道:“老朽所知都是从内务部的汇报所得,研究得也不算深,能不能算作一起,恐怕也不是老朽说了算的。”

    高务实摸了摸下巴,摆手道:“那就暂且跳过,说一说那个阿罗汉果。”

    高陌点了点头,道:“阿罗汉果,意为断尽欲界、色界、无色界一切见惑和思惑,究竟无余,得不生之圣果,受人天供养。

    这‘阿罗汉’在梵语中应该是念作‘阿拉汉’,意译应、应供、应真、杀贼、不生、无生、无学、真人。此处之杀贼是杀尽烦恼之贼,无生是解脱生死不受后有,证入涅槃,应供是应受天上人间的供养。为声闻四果之一,如来十号之一。也就是说,如来的果位,也是阿罗汉。”

    刘馨咋舌道:“厉害了。”

    高务实则问道:“这个阿罗汉果又有什么要求?”

    “得阿罗汉果,指断尽三界见、思之惑,证得尽智,而堪受世间大供养之圣者,乃是解脱道中最高果位,即得道者、圣者的意思。此乃南传上座部佛教所理想的最高果位,也是对断绝了一切嗜好情欲、解脱了烦恼、受人崇拜敬仰的圣人的一种称呼。”

    高务实摆手道:“既是最高果位,那他们肯定是圣者,这我知道,我是问如果要证阿罗汉果,前提是需要做些什么?”

    “老爷,关于阿罗汉果,老奴这里的确看到过一些说法,但大多玄乎得很,恐怕老爷和刘小姐都不太有兴趣听。”高陌苦笑道:“若要简单些说,大概就是‘不可定义’。”

    “不可定义?”高务实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

    高陌想了想,道:“按照上座部的说法,得证阿罗汉果,不一定会马上进入‘无余依涅槃’,在那之前的‘阿罗汉’依然会在尘世生活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阿罗汉们的表现也是各不相同的,无法简单地给出定义说阿罗汉一定会如何如何。”

    高务实皱眉道:“什么意思?”

    “譬如在我们大明或以前的历朝历代,对于圣人、圣者,一般都会认为他们乐于助人,但证阿罗汉果者却并不一定是这样。

    按照上座部的说法,证得阿罗汉果以后,是否要积极地帮助别人,决定于阿罗汉自己的意愿。大多数阿罗汉都很积极地帮助别人,如沙利补答,也就是舍利弗尊者、马哈摩嘎喇那,也就是大目犍连尊者。

    但是也有些阿罗汉是独自住在森林里,没有积极地帮助别人,如安雅衮丹雅,也就是憍陈如尊者。”

    刘馨忍不住笑道:“哈,我懂了,原来阿罗汉的特点居然是随心所欲。”

    高务实却轻哼一声,撇撇嘴道:“我看,应该是上座部没法解释释迦摩尼的亲传弟子们为何行事各有不同,于是干脆便用‘不可定义’来定义阿罗汉了。”

    刘馨道:“那敢情好啊!你看,只要你能被他们承认‘得证阿罗汉果’,那么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反正都是对的——因为只要一句阿罗汉‘不可定义’,就什么都解释过去了,这理由简直无敌啊。有这条理由加持,怕是连罗马教宗都只能羡慕你!”

    高务实顺着刘馨的话一想,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了,一边笑一边摇头,道:“看来你说的没错,神权这种东西,有时候真是无敌,完全不讲道理。”

    那是自然,一个人不管干什么都是对的,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其实高务实和刘馨这样的评价也不算错,神佛本无相,随缘幻化相。所以在上座部佛法中,的确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描述去定义阿罗汉是什么样子,一定会做什么,一定不会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还是没有做什么,在阿罗汉心里,总之都没有执着的念头和妄想。如

    果要描述,那么一切行为都要用否定再否定的句式。比如对于断除五上分结中的无色界贪来说就是:不禅定?不执着于禅定,也不执着于不禅定。

    上座部认为,阿罗汉的行为是世人难以理解和揣摩的。他没有纯粹的动机,一定要干什么或者干成什么?他也没有纯粹的厌恶,一定不要什么。

    他随时可以对任何事情提起兴趣,又随时可能放下。有自己时刻都在变化的想法,又有“如如不动”的精神。

    你说他慈悲,他放下了众生,没有众生相;你说他不慈悲,他却也偶尔讲一讲佛法,度一度世人。

    他一定会做好事、做善事吗?不会的,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好坏善恶。他可能不犯戒,但也不执着于持戒。他可能沉迷于声色犬马,却始终心如明镜。他没有什么烦恼,却享受着世间的美好。他没有什么眷恋,却依然会乐此不疲的做着每一件事。他不会在意别人说什么,却也未必不会跟别人抬杠或吵架。

    太多太多了,说也说不完,总之阿罗汉的一切,就是那么自然而然。这种状态让高务实和刘馨两个“凡夫俗子”来形容,可不就是随心所欲么?

    此时刘馨有些得意,斜睨着高务实道:“现在肯承认我的想法不错了?《三国志》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你若能让各国僧团联名为你的阿罗汉果背书,今后这南疆就真的是任你展布了。”

    高务实笑了笑,看起来算是默认了。不过他行事更注重细节,想了想又道:“这上座部的果位既然分了四个等级,他们又不承认禅宗的顿悟,想必应该是不能越级获得的。那么我想,我若真要以取得果位的手段来获得神权加持,恐怕也不能仅靠一次‘结集’,最好也分作四步……”

    “老爷睿见,老奴也是这般看法。”高陌很少见的主动插话,道:“老奴以为,不妨分作这样四步:

    第一步,老爷以京华东家的身份在南疆广泛布施各国僧团;第二步,依旧以此身份捐赠各国每国至少一座大型寺庙;第三步,命各国僧团清点经书并由京华出资印刷,广为流传;第四步,召集各国僧团高僧并从锡兰延请名僧,于定南城结集,校正并统一对《巴利三藏》做出最权威的注解。

    在做这第四步之时,老爷甚至可以考虑承诺会将《巴利三藏》乃至于上座部佛教推广至南洋、东洋甚至我大明中原。如此一来,对于上座部诸僧团而言必是功德无量,换个‘阿罗汉果’想必不成问题。”

    高务实皱眉道:“推广至南洋还好说,中原如何推广?莫非还要先译为汉语?”

    “有何不可?”高陌笑道:“咱们只要译了,拿到中原来分发一下即可,至于大明百姓信与不信,那却与老爷何干?须知昔年玄奘法师取回来那么多经书,中原因此形成了唯识宗,但如今中原大行其道者却是以禅宗为最盛呀。”

    这个解释高务实觉得还行,点了点头,却又苦笑道:“北洋远征舰队给我挣了一笔意外之财,可现在看来,这笔钱也落不到我口袋里,却居然要拿去修寺庙了。”

    他摇着头对刘馨道:“不瞒你说,我真是从没想到过有一天我会布施僧团、捐建寺庙、译印佛经、号召结集。唉,想我当年去庙里,甚至从来都不上香,只是光看风景的——因为我觉得那些地方的香真是卖得太贵了。”

    刘馨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甚至打算出言安慰一下,结果听到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只有高陌听得一头雾水,暗道:我怎么不记得老爷去过寺庙?难道他说的是在土默特的时候?那也不应该啊,老爷在土默特是降三世明王,他不找别人要香火钱都不错了,谁还敢找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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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日本新动向(上)

    高务实府上针对南疆神权的阴谋刚刚大致设计完毕,门子通报了一个新的消息:之前已经告辞离去半个时辰的成国公朱应桢又来了,而且这次他甚至换了便装,戴着斗篷。

    一直没出会议室的高务实有些意外,朱应桢和自己都没有丝毫要搞政变的想法,他拜访自己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是什么意思?

    高务实起身道:“陌叔,去交待一下,备些宵夜。刘姑娘,你和我去书房见他。”

    高陌便先应声去了,而刘馨则陪高务实去书房等朱应桢到来。

    朱应桢来得挺快,正如门子通报的那样,他换了一身青色曳撒,戴着一顶帷檐颇厚的斗篷,见了高务实才摘下来。

    高务实起身迎了一迎,口中笑道:“国公爷这副打扮,若非腰间少挂了一把绣春刀,倒像是换了便装的锦衣卫缇骑。”

    朱应桢一边卸下行头,一边道:“日新莫要取笑,我此来是有些事情拿不准,需要你来帮我分析分析,拿个主意。”

    高务实请他坐下,朱应桢刚要说话,忽然发现站在高务实身边的刘馨,愣了一愣。

    “刘姑娘是我幕僚。”高务实坦然道:“凡能与我说的话,就能和刘姑娘说。”

    朱应桢立刻恢复了神态,笑道:“船队里的消息,说南疆之人皆称尊夫人与刘姑娘是‘绝代双娇’,我原以为指的是她们二位战功赫赫,现在才知这话另有深意。”

    如果他这番话到此为止,对于一位国公而言就未免有些轻佻,所以朱应桢又继续道:“不过我最佩服的还是日新你这双法眼——你是怎么发现这样两位巾帼英雄,并且还能不畏人言委以重任的?”

    这话高务实其实并不太好回答,不料刘馨却主动把话接了过去,道:“国公爷谬赞了,南疆真正称得上巾帼英雄的只有黄都统,奴家只是做个陪衬,实在不值一提。”

    朱应桢呵呵一笑,目光却朝高务实望去,见高务实丝毫没有“见责”刘馨抢话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暗道:看来这姑娘在日新面前甚有地位,只是这男女有别……莫非传言不虚,他们之间果然还有其他关系?

    但此时高务实已经把话转到了正事上,问道:“国公此来,莫非是对吕宋诸事仍有些许疑虑之处?”

    朱应桢马上抛却其他思绪,摇头道:“那倒不是,吕宋的事情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既然表态同意,怎么可能自食其言?我杀个回马枪来见你,是要告诉你一些日本方面的最新情况。”

    高务实闻言恍然,然后问道:“关于萨摩藩?”

    “首先是关于萨摩藩的。”朱应桢强调道:“另一条是关于日本朝廷方面,不过那个等会儿再说,我先说一下萨摩藩的事?”

    “好。”高务实立刻点头:“国公请讲。”

    “拉萨摩藩上船的事,前次日新你交给我去办,这事儿我很上心,一直在督促下面加快进度。”朱应桢先给自己表了一功,然后接着道:“事情总体上办得还算顺利,硫磺和樟脑专卖的工作推进很快。

    我估计萨摩藩自己也是穷怕了,听说这个制度能赚大钱,我们的人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说服了他们,然后新制度很快便告推出。

    一开始专卖的那会儿,由于咱们配合着提高购入量,他们因此增添了不少人手,一是用于扩产,二是用于监督流向。这样一来导致他们开支很大,于是京华银行借了一笔款子给他,不知道你这里收到消息没有?”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消息我收到了,不过这笔钱不多,只有一万七千两。”

    “哈,日新,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一万七千两对于萨摩藩来说可不是‘不多’,那是很多。虽然日本的粮价比咱们京师高了差不多一倍,但一两银子也能买七八十斤大米了,一万七千两是什么意思?

    我算了一下,相当于他们六万多石!日新,你知不知道,萨摩藩之前被削到60万石石高,但他们那地方产量很低,这六十万石石高实际上去年只产了大概三十万石粮食。

    也就是说,你这笔借款相当于他们去年两成总产出的价值,而如果再对比他们藩厅真正能收取的部分,你这笔借款相当于他们岁入的一半!

    更何况萨摩藩的财政状况你也清楚,现在基本上是入不敷出,他们从哪来的收入还你的钱?就这,你居然还说是一笔小钱?”

    高务实笑了笑,摆手道:“算我失言了,国公继续说吧。”

    “我刚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硫磺、樟脑专卖推行顺利,但萨摩藩欠了京华不小的一笔钱。”

    朱应桢组织了一下语言,道:“硫磺和樟脑专卖之后到现在差不多半年过去了,最开始那段时间算是准备期,暂且先不算,只说近三个月以来,萨摩藩藩厅获利明显比以前提高了不少,甚至开始还债——不是日新你那笔,是他们原先拖欠本藩武士们的。”

    高务实略微皱眉:“仅仅两个专卖,他们的财政便能出现盈余?”

    “那倒不是,只是之前一些拖欠已经太久,再不还的话恐怕会有些麻烦。现在岛津家既然手头有了俩钱,便可以考虑先把旧债还上一些,这样日后再有拖欠也好说话——吓,不就是拆东墙补西墙么,哪里算什么盈余。”

    高务实释然道:“原来如此。岛津家还有其他情况吗?”

    “有,当然有。”朱应桢道:“琉璃……哦,你叫那玩意玻璃,那就玻璃吧。京华第一批玻璃已经送到萨摩藩一段时间了,是一批窗户玻璃,其中有少部分在国内就已经做了雕花,剩下大部分都是寻常的玻璃窗,就和日新楼用的这些差不多。

    由于你之前说过京华只提供寻常玻璃,要把磨花的任务交给萨摩藩,再加上这种水晶玻璃卖得忒不便宜,所以岛津家对此事也很上心,一门心思想在这上头赚一个盆满钵满。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此事的推进并不顺利。岛津家到处搜罗心灵手巧的工匠,但那些人来源很复杂,有些是做木雕的,有些是做石雕的,还有些搞根雕竹雕的,但不管是谁都没干过这水晶玻璃磨花的活儿,已经浪费了不少价值颇高的水晶玻璃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其实这个情况他早有预计,因为玻璃磨花这事难度真的挺高。

    这个问题甚至要从玻璃这种东西的发展史来说明。公元前3500年前,由古埃及人首先发明了玻璃,他们用它来制作首饰,并揉捏成特别小的玻璃瓶。到了公元前1000年,古埃及人就掌握了玻璃吹制的工艺,能吹制出多种形状的玻璃产品。

    古罗马战胜古埃及后,将古埃及战俘放在威尼斯岛上专做玻璃,由此玻璃制作技术传到意大利,进而产生了著名的威尼斯玻璃的鼎盛时期。

    大约在本世纪(16世纪)中叶,意大利的工匠们开始挖掘和利用天然水晶,然而由于天然水晶硬度大、储量少,很难将它制作成器皿。

    因此在原历史上,一直到了17世纪下半叶,意大利玻璃制造商才通过在石英砂溶液中加入一定比例的铅,由此发明了“人工水晶”,又称为水晶玻璃。

    人工水晶不仅克服了天然水晶的上述不足,而且其透明度高、折光性能好、厚重、耐切割,便于精雕细刻,因此成为玻璃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也迎来了意大利玻璃的鼎盛时期。

    而毫无疑问,京华给萨摩藩运去当材料的水晶玻璃,正是采用这种技术制造的水晶玻璃。

    但这里还要说一个例子,就是后世著名的“波西米亚水晶”。早在公元初,波西米亚人便从罗马人那里学会了玻璃制造术,后来聪明的波西米亚人依赖得天独厚的两种波西米亚森林资源,制造出了享誉全球的波希米亚“森林玻璃”。

    哪两种得天独厚的森林资源?一是优质的石英砂矿带,二是丰富的橡木树资源。前者不必解释,后者倒值得一提。

    当时波西米亚人通过燃烧橡木来熔炼石英砂,又从橡木灰烬中提取优质的碳酸钾,将之溶于玻璃溶液中,波希米亚“森林玻璃”就是这样诞生的。

    再后来,波希米亚人不仅学会了意大利人的白色(或说无色)水晶玻璃制造术,还推出了具有波希米亚特色的彩色玻璃。彩色玻璃的推出,使波西米亚水晶一举超越了威尼斯玻璃,成为世界上最好的水晶玻璃。

    到了十九世纪,捷克(波西米亚)工艺大师们根据不同元素的物理和化学特性,推出了最新的化学配方。他们在玻璃溶液中加入金、银、钙、钴、铀、铜氧化锂等不同有色金属元素,烧制出了红、黄、蓝、绿、紫等不同色彩的水晶玻璃,又称水晶琳。

    这些新的技术手段使水晶玻璃变幻出五彩缤纷的色泽,从此“捷克水晶——透明黄金”的美誉传遍全球。

    彩色水晶玻璃技术京华现在也没掌握,高务实只知道理论,但实操完全不懂。因此他只能给出一些指导意见,可惜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成果。

    而刚才提到过,水晶玻璃对比普通玻璃,最主要的优点就是“透明度高、折光性好、厚重、耐切割,便于精雕细刻”。

    高务实之前决定让京华自己负责玻璃的生产(包括普通玻璃和水晶玻璃),而把水晶玻璃的精加工交给萨摩藩,目的就两个:第一,确保萨摩藩的工作具有高附加值,但同时市场规模有限;第二,确保原材料供应掌控在京华手中,萨摩方面但凡离开京华的支持,就只能产业崩溃。

    可以说,水晶玻璃精加工是高务实丢给萨摩的一颗糖衣毒药。

    高附加值产品可以确保萨摩在掌握技术之后,能用较小的付出换来巨大的利润,但这种高附加值的产品本身价格很高,不可能普及到寻常民间家庭,故而市场规模有限,不可能让萨摩因此获得过于庞大的经济利益,反过来拥有对抗京华的资本。

    与此同时,高务实还有第二手准备来给萨摩藩戴上狗链:萨摩藩只掌握水晶玻璃的磨花等加工技术,它的一切成就都建立在京华为它供货的基础上。一旦京华切断供货,萨摩藩就只有干瞪眼的份,整个产业都会直接崩溃。

    不过京华的水晶玻璃所使用的并非波西米亚水晶(橡木烧剩后提炼的碳酸钾),而是天然碱——水合碳酸氢钠,这使得萨摩藩无法脱离京华而仿制,因为东亚两大天然碱矿,一家在河南被高务实直接掌握,另一家在土默特被高务实间接控制。[参见本卷第175章糖衣毒药]

    当然,波西米亚水晶的制造方法高务实迟早还是会让京华去搞的,但产地他打算放在南疆——南疆的林木资源更充足。而由于彩色玻璃也是在这个基础上制造的,因此到时候也会一并放在南疆生产。

    虽然水晶玻璃有上述那些优点,但磨花技术显然不是一下子就能摸索出来的。后世的玻璃加工,一般来讲有雕花和磨花两种技术,其中雕花玻璃是压花制造的,也就是是通过模具和机器磨制加工而成。

    机器制作的花纹线条少、结构简单、花纹匀称、造价自然也便宜。然而现在哪有那种精度的加工机械?因此雕花技术根本不存在出现条件。

    另外一种即所谓磨花玻璃,是通过手工经多道工序磨制而成,其特点是花纹并不匀称,但很复杂,作品细腻、光滑,玻璃品无论是什么形状,都能做到光彩照人。

    后世的磨花玻璃制品价格要比压花玻璃品贵得多——手工等于艺术嘛,懂的都懂。当然现在因为没有雕花走低端,所以磨花的价格说不定会更高,估计将来就是贵族、富豪专用了,逼格满满。

    因此高务实也不纠结,点头道:“无妨,再给他们送一批水晶玻璃过去,这项技术发展起来之前,京华会确保水晶玻璃源源不断。”

    他顿了一顿,又补充道:“我知道培养熟练工匠很不容易,京华暂时也不打算涉足其中,但是国公最好跟他们约法三章:无论什么样的技术,都要记录在案,在京华留档,这也是京华提供这么多贵重原材料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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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日本新动向(中)

    其实玻璃产业这块本身和朱应桢没多大关系,他在萨摩藩的买卖集中在樟脑产业上,通俗点说就是从萨摩收购樟脑,转手运回国内销售——其实转手主要也是转给京华,更具体来说就是转给京华药业。

    樟脑这东西在后世的功用还挺多,但在眼下这个时代一般只做药用。京华药业是在原先的京华药行基础上成立起来的,本质上这个行动就是为了扩展产业链。比如原先京华药行主要做的是卖药和行医,在制药这一块涉及不多,主力产品就一个刘氏百宝丸(云南白药)。

    后来因为李时珍加入京华工匠学堂医学系,根本没有版权意识的他将《本草纲目》中的药方无偿转让给了京华使用,京华这才开始生产一些……嗯,算是“中成药”。

    不过得到消息的高务实后来下令将《本草》系中成药“净利之百一(1%)”作为专属使用费(此时无专利权一说),并约定连续提供给李时珍及其子孙五十年,五十年后视为京华独有。

    这件事当时还轰动了一下“医药界”,以至于后来一直有民间名医或者其他人给京华送来各种各样的药方,希望能仿李时珍的例子换来收益。

    最神奇的是,不仅民间,连太医院都有太医来“卖”药方——反正大明对此又没有限制,而且大明的太医院本身也并非只给宫里服务。

    不仅京官们有需要的时候皇帝会让太医院派人看诊,甚至京师出现疫病之类的情况,亦或者军队出现大规模伤亡等,大明的皇帝历来都是直接调派太医院力量去免费帮忙的。

    正因如此,大明朝廷或者皇室对于太医院太医们的个人限制也很少。太医院的规矩主要集中在宫内,比如本书前文提到过的“给皇帝看诊绝不可能只有一名太医,至少都需要两到三人同去”,诸如此类。

    由于获得的药方越来越多,其中又有不少药方需要独特的方法来制造,针对的病症也越来越有指向性,因此京华药行不得不日益加大投入到制药行业。最终,高务实决定给京华药行升格,于是便有了“医药一条龙”的京华药业。

    这里就要解释一下,朱应桢为什么对高务实分配给他的针对萨摩藩的任务这么在意。

    樟脑这种东西并非樟树的果子,它其实是樟树的根、干、枝、叶经蒸馏精制而成的一种颗粒状物。樟树分布很广,大明的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湖广、四川等地都不少,而又尤以台湾为最多且最密集。

    大明在出现京华药业这个制药巨头之前,各地生产樟脑的药厂药铺并不多,偶有生产也是小批量,分布得又很散,很难看做是什么大产业,几乎都是有需求才炼制一些。

    自从有了京华药业之后,情况就出现变化了,规模化生产的优势不必细说,什么质量高、产量大、成本下降等等,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这样一来,各地的民间大小药铺就发现了一个现实:“造不如买”,因此纷纷放弃自己制造樟脑,几乎全都选择从京华药业直接购入。于是,京华药业很快便无意识地垄断了樟脑行业。

    既然京华药业垄断了樟脑行业,那对于朱应桢这个在萨摩藩(其实他在整个九州岛都收购樟脑)垄断樟脑收购的“勋商”而言,就不得不有忧患意识。

    什么忧患意识?两点:一是大明南方到处都有樟树,虽然分布散了点,但高务实理论上并不一定非要用他成国公的日本货;二来台湾现在正是京华开发的重点,甚至在大力移民,一旦将来高务实决定在台湾大量开发樟脑,那他朱应桢对日本樟脑的垄断就几乎没有意义了。

    因此,朱应桢觉得自己也有必要提高一下自己在高务实心目中的分量,不能单靠一个成国公的牌面就想着高务实会永远给面子——人家新郑高氏是文官世宦家族,理论上根本不需要勋贵多少助力,反而随时可以给勋贵找麻烦,谁需要谁是明摆着的。

    所以在朱应桢看来,趁着这个机会帮高务实处理好萨摩藩的事情很有必要,更何况在这个处理过程中他还有其他发现。

    此刻听了高务实的话,朱应桢立刻表示自己已经心领神会,然后还补充道:“日新,我觉得在岛津家摸索水晶玻璃磨花技术的这段时间,咱们也不能光闲着,有些事情其实可以先操办起来。”

    高务实想不到朱应桢这个以前在他看来除了搂钱啥都不会的国公爷,闲着居然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禁颇有兴趣地问道:“国公说的是哪些事情?”

    “是这样,我觉得咱们很有必要提前把在日本销售玻璃的市场打开。”朱应桢道:“现在京华有两大类玻璃,一是普通玻璃,一是水晶玻璃。普通玻璃的加工增值我看意义不太大,但日常使用似乎不错。

    就像日新楼建成之后,由于全部窗户都使用玻璃,现在引得京师富户掀起了换窗热潮。大伙都觉得这种近乎透明(此时技术限制,普通玻璃无法全透)的窗户象征着地位和富有,都开始想办法换掉纸窗。

    这是一笔大买卖啊日新!我看在日本也完全可以这样做,方法我都想好了,就在日本建一座楼。这座楼一定要多设窗户,全部使用玻璃窗,让全日本的大名、家老之类均以使用玻璃为荣。”

    高务实这下还真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的惯用招数之一现在竟然被朱应桢学到了。

    不过,这不要紧,甚至还是好事。于是高务实很有兴致地问道:“国公所言甚是有理,不过国公可有想过这栋楼应该建在何处?”

    朱应桢道:“我觉得有两个选择,一是建在京都(天皇所在),一是建在伏见(秀吉所在)。此二处都是日本人所最为关注之地,有利于吸引整个日本的注意。”

    高务实沉吟着没有立刻开口,旁边的刘馨倒是笑了一笑,说道:“国公的主意甚好,不过奴家倒觉得还有一处可以考虑。”

    朱应桢已经知道她在高务实面前地位很特殊,闻言并不生气,反而客气地道:“刘小姐既有高见,还请速速道来。”

    “岂敢言高见。”刘馨说道:“京都、伏见自是全日本最受瞩目之地,不过那也是秀吉的统治核心。我们与秀吉虽有生意往来,但这种往来并不直接,大多是通过一些富商大户,最多也不过是通过他的将、臣来进行,故我等很难知道秀吉会对我们这样的举动产生何等反应,此其一。”

    她稍稍一顿,似乎是等朱应桢思索其中的意思,然后才继续道:“其二,我们援助岛津氏萨摩藩,目的不仅仅是通过岛津氏获得一些利益。更重要的是通过扶植岛津氏,让他们快速变得强大起来,籍此成为日本大名们的榜眼。

    换句话说,岛津氏的快速变强只是我们的一种手段,目的是为了让更多的大名倾向于我们。既然如此,我们就更应该在各个方面加强这种影响。奴家以为,将这座楼建设在岛津家的领地,比如鹿儿岛城或者周边,效果会更好。”

    朱应桢想了想,问道:“刘小姐这一说倒的确有理,但有一个麻烦:萨摩藩被日本视为乡下,大多数日本人对此地的情况既不了解,也不关心。我们若将这座楼修在鹿儿岛城,恐怕很难引起其他大名的兴趣,也很难让他们关注到玻璃。不知这个问题刘小姐可有解决的办法?”

    刘馨看了高务实一眼,见他冲自己微微颔首,这才微笑道:“办法倒也有一个。”

    朱应桢略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问道:“哦?还请刘小姐指点。”

    “不敢。”刘馨说道:“首先,我们要先预计这栋楼的工期,并确保不会出现工期不足的情况;其次,我们要在同日本各地的贸易过程中大力宣传这栋准备或正在建设的‘水晶楼’,吹得天花乱坠也无所谓;最后,我们还要宣布,在这栋‘水晶楼’落成之际,北洋海贸同盟将广邀日本名流富商齐聚一堂,于‘水晶楼’举行一次大型的商贸洽谈会。”

    朱应桢一愣:“商贸洽谈会?那是要谈什么?”

    “具体要谈什么,咱们可以容后再议。”刘馨认真地道:“重要的是广邀日本名流富商。当然,与此同时海贸同盟应该放出风声,将这次商贸洽谈会可能达到的巨大规模狠狠宣传一番,并且巧妙地将这次洽谈会和与会人士在日本的影响力挂钩。”

    高务实这时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总之就是说,在日本政界、商界影响力足够大的人,才会受到邀请。”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朱应桢恍然大悟,继而双目放光:“我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到时候日本恐怕有很多人甚至会想方设法求得我们的邀请!”

    刘馨微笑着补充道:“不错,以海贸同盟这些年来在日本政商两界建立的影响力,这一点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那是当然,自从北洋海贸同盟建立,迄今为止已经掌握了全日本七成以上的对外贸易份额,除此之外还能谈得上规模的,大概只有大明江南商帮、葡萄牙和朝鲜了,甚至朝鲜方面的占比还在一直萎缩。

    朝日贸易的萎缩倒不是朝日双方的贸易绝对量萎缩,只是朝鲜本土的商船被海贸同盟逐步取代——因为海贸同盟的规模更大,运输成本能够做到更低,这是一种纯商业性的取代。

    而偏偏朝鲜又不敢拒绝背靠大明朝廷的北洋海贸同盟,因此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民间商船主们亏本、丢掉生意、最终改行求生。

    这就是小国的困局,尤其是并未处在上升期的小国。想想当初高丽变朝鲜的那个时期,朝鲜那时候虽然被朱元璋坑了一把(不予册封,以及技术和原料封锁),但还敢趁着靖难、五伐漠北等时期悄悄窃取蚕食辽东领土,直到成祖下旨定界才基本老实下来。

    现在的朝鲜和当时相比就真是毫无“进取心”了,乖乖上贡不说,上贡路过辽东时还经常会被辽东某些人勒索一番。现在的局面是辽东当地一个把总都敢勒索朝鲜使节,更何况北洋海贸同盟这种由顶级文官和顶级勋贵们组成的超级集团,朝鲜国王根本没有勇气反抗。

    至于日本,地理因素已经决定了在这个时期它的主要贸易对象只有可能是大明,葡萄牙人虽然开辟了日本商路,但由于台湾被京华逐步控制,葡萄牙人现在去日本还要给京华交一笔过路费,因此贸易额也呈下降趋势。

    这笔过路费名曰安全保障金,京华的说法嘛……和郑芝龙差不多。不过也有区别,那就是京华故意只针对去往日本的葡萄牙船只收取,如果是与大明贸易则不收。

    这事葡萄牙也没地方说理,因为京华不光拿海盗说事,还表示这个行动与丹麦收取厄勒海峡过路费一样,完全合情合理——丹麦收取这笔钱是不是合理本身在欧洲也有不少异议,但潜台词是一样的:不满意你就和我的海军干一仗。

    嗯,当年汉萨同盟干过这事,先败后胜,取得了一段时间的贸易霸权,可惜时过境迁,现在厄勒海峡已经再次被丹麦掌控。至于葡萄牙想和京华争一争南洋到日本的航道……洗洗睡吧。

    西班牙船队在菲律宾海域的失败,已经说明京华作为南洋海上霸主的地位不可动摇,葡萄牙人与其做梦争夺南洋制海权,还不如担心一下马六甲的归属权何时易主来得现实。

    萨摩藩的问题到此就算是基本谈完,三人又略微讨论了几点细节,话题很快转到日本朝政的异动上面。

    不过,朱应桢报告的话题却是在一开口就让高务实愣住了。

    “什么?丰臣秀吉要找我们买船?”高务实一脸诧异,心中也大惑不解,暗道:这不对啊,万历十六年才1588年,丰臣秀吉不可能这么早就准备进攻朝鲜啊。

    朱应桢却笑着点头道:“不错——诶,日新不必担心。他的使者说了,他们并不打算买载炮的武装运输舰,他们只需要无炮版的,说是只做运输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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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日本新动向(下)

    丰臣秀吉要买船,买的还是纯运输船,不需要载炮?

    高务实怎么想都觉得这事透着诡异。现在还只是万历十六年,也就是公元1588年,这个时候丰臣秀吉难道就开始盘算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中国;欲征服中国必先征服满蒙……哦,应该是必先征服朝鲜了吗?甚至这么早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高务实略一思索,在心里否决了这个假设。虽说为政者须有长远打算,丰臣秀吉不管怎么说,在日本历史上也是一代豪雄,但既然是为政者,就还有一点绕不过去:审时度势,量体裁衣。

    眼下的日本局势,确切一点说叫做“丰臣秀吉基本统一日本”,这里有一个关键词,就是“基本”。基本,就是大致上,换句话说也就是九十九拜都拜了,只差最后一哆嗦。

    德川家康的臣服的确意味着“基本统一”,但家康的臣服本身就不是心悦诚服,更谈不上纳头便拜,其实一点儿也不牢固。

    很大程度上,他只是被丰臣秀吉的政治手段坑了一把,一时下不来台,摆出个臣服的样子来罢了。今后是否还会有其他变数,高务实认为此时的丰臣秀吉恐怕自己都不敢肯定。

    况且就算家康臣服了,那也还不算全日本统一,至少关东就有些大名依旧没有把丰臣秀吉当成“总瓢把子”看待。在解决关东问题之前,高务实认为丰臣秀吉应该不太可能就先着手准备西侵了。

    只是,据高务实的记忆,丰臣秀吉一开始在解决关东问题的思路,好像是准备政治解决,后来则仿佛是因为某个意外才临时改变决定,换上了军事手段。可惜高务实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因为怎样一个意外了。

    不过话虽如此,高务实倒并不是认为此时的丰臣秀吉没有打大明的主意。关于这个问题,他倒是有点印象,也就是丰臣秀吉在侵略朝鲜之前的几年就已经对大明有了侵略之心。

    众所周知,丰臣秀吉继承了织田信长统一日本的事业,但是并没有遵循他的路线,而是改变策略,先与敌手德川家康和解,并与朝廷接近,以朝廷的名义征讨“逆贼”——显然这是效仿曹操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当然这个做法也非常符合日本的现实情况。

    在“基本”完成了对日本国内的统一后,丰臣秀吉对外扩张的野心便已经急剧膨胀。占领朝鲜,成为丰臣秀吉当时最基本的方针,其当时所颁布的一系列内政外交政策,实际上均是围绕这一方针展开的。

    当然,丰臣秀吉侵略朝鲜仅是手段,占领唐国(丰臣秀吉语,即明朝)、称霸亚洲,才是其最终目的。关于这一点,高务实当年就看过一系列史料,都可以提供佐证。

    按照高务实的记忆,丰臣秀吉首次明确透露征服明朝野心,是在给其家臣一柳末安的朱印状中,称他不仅要统一日本,而且要征服唐国(明朝)。

    该朱印状只署有日期“九月三日”,未署年号。后来经岩泽愿彦考证,当为日本天正十三年——也就是大明万历十三年,即1585年的9月3日。由于朱印状在日本是官方文件而非私人信函,所以也就是说,入侵中国在当时便已被丰臣秀吉提上日程。

    万历十四年,也就是1586年,在着手准备征服九州、打击岛津氏的时候,丰臣秀吉对黑田孝高等亲信大名表示,九州征服后的下一个目标是唐国(明朝)。

    当年八月五日,丰臣秀吉向诸大名发出讨伐违抗“惣无事令”的“九州动员令”时,有明确表示:“征服唐国的计划原已在考虑之中。应充分利用敲打叛逆的岛津氏之良机,构建侵略态势。”(注:原文如此。且“侵略”一词当时在日语中不是贬义词。)

    在原历史上的1589年,丰臣秀吉致函印度的葡萄牙总督,称自己在实现日本全国统一后,已经制定了征服明朝的计划。同时他还致函吕宋的西班牙菲律宾总督,称自己在降生时已有治理天下之奇瑞。

    自立志统一日本后,他历经十年实现了夙愿。此后,使朝鲜、琉球服属,进而征服明朝,乃秀吉天赋之使命,因此要求吕宋纳贡。

    又次年,也即1590年,十一月,朝鲜使节黄允吉出使日本,向丰臣秀吉递交了国书。丰臣秀吉在复函中告知朝鲜方面:其一、统一天下和异域,是上天赋予他丰臣秀吉的使命;其二、要求朝鲜与日本共同征伐明朝,并担任“征明向导”;其三、要求朝鲜服属、入贡。

    再次年,也即1591年,六月,接受大明皇帝册封、奉大明为宗主国的朝鲜正式拒绝了日本“假道入明”的提议或说要求,不同意日本向朝鲜借道入侵中国的要求。

    于是,丰臣秀吉控制下的日本开始加速备战进程,于1592年至1598年两次发动侵朝战争。这两场战争,日本史称“文禄、庆长之役”,中国史称万历朝鲜战争,朝鲜则称“壬辰倭乱、丁酉再乱”。

    高务实此时想到的有如下几点:首先,丰臣秀吉对大明已经有了侵略之心,这是肯定的;其次,丰臣秀吉看起来是真的觉得他能打赢这场仗;再次,攻打大明的前提依然是要先完全日本统一。

    这其中有一个关键时间点,就是1589年。高务实清楚的记得,丰臣秀吉是在这一年致函葡萄牙总督和西班牙总督,表明自己已经“统一日本”的。

    换句话说,关东问题的解决,将会在今后一年左右的时间里完成。

    高务实心里琢磨:难道丰臣秀吉找海贸同盟买船是为了征讨关东?可是他征讨关东既不需要跨海,而且实际上也没多远,怎么看也只需要陆上出兵就够了,要船干嘛?

    朱应桢只要丰臣秀吉买船不买炮就很满意,对于后者买这些船是要做什么用根本不在乎。但高务实肯定不能和他一样,因此便把自己推导出的结论单独拧出来,认定丰臣秀吉此举是为了对付关东,不过他也提出了疑问,就是打关东和买船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题对朱应桢就明显超纲了,他愕然片刻,颇有些愁眉不展,缓缓地道:“或许……他想从海路出兵?”

    刘馨忍住笑,强装平静地道:“说到由海路出兵直捣黄龙,这事儿奴家在暹罗倒是做过一回。不过依奴家看,丰臣秀吉既然还需要临时买船,恐怕与奴家当时手头的条件并不相同。”

    高务实一听就知道刘馨是另有看法,只是顾忌朱应桢这位“大都督”的颜面,这才说得如此委婉。他在这方面的顾忌自然比刘馨少得多,当下便问道:“我倒是忘了,刘姑娘你在暹罗之战中也是玩过这一手的,既然如此,你对此事有何见解?”

    刘馨等的就是高务实这句话,当下便朝他和朱应桢微微颔首示意,然后道:“依奴家愚见,似这等跨海出击,有两个至关紧要的因素。其一,本方陆师总兵力少而精;其二,本方海上实力大而强。

    奴家可连举三个例子,京华定安南之战时,舰队奇袭升龙城,由于升龙城就在河边,舰队所载陆师极少,而升龙城摄于舰炮威力直接投降。

    滇缅之战时,黄都统跨海远征缅甸,一战奇袭勃固,二战击溃缅军主力。这一次更是符合奴家上述两点:千帆渡海,舰队强大;陆师仅三万余,却个个都是精锐,以一当十。

    最后便是此次吕宋之战,我北洋海贸同盟之远征,同样是海上力量极强,而陆师仅有两万余人,结果却迫使西班牙根本不敢在陆上抵抗。”

    高务实本以为她会举自己平叛那一次的例子,不料却只说另外三次,不由微微露出笑容,暗道:不管哪个时代的人,真到了这个时代也只能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说话、办事,自信可能被当做狂妄,但谦逊却永不会出错。

    刘馨见高务实没其他反应,便继续道:“由彼及此,我们可以发现,以上两个要素,丰臣秀吉均不具备。他连所需船只都需要临时找我们购买,可见在此之前,他手头的海军……或说水师,实力孱弱,不值一提。

    二位或许觉得,他既然能平定日本乱世,想必陆师精锐肯定是有的。这样想可能并没有错,但此处却有两点问题:其一,近年来丰臣秀吉出兵习惯于大军威压,而不是精锐突破。

    就比如说此前的‘九州征伐’,萨摩藩军队的装备水平并不好,理论上丰臣秀吉所部精锐如果要打精锐突破,并非没有取胜之机,但丰臣秀吉却宁肯调动足足二十万大军,以泰山压顶之势战而胜之,也不去打一场可能消耗会少得多的精锐对精锐之战。

    奴家倒不是说丰臣家的精锐已经不能打仗了,而是说在此刻的丰臣秀吉心目中,‘泰山压顶之势’才符合他的需求。”、

    这时候高务实终于点头并开口了:“不错,丰臣秀吉此时代表的是日本朝廷,而朝廷平叛要的就是摧枯拉朽,切忌拖拖拉拉。否则,不仅夜长梦多,易生变数,甚至可能导致朝廷权威受损,影响就更大了。”

    朱应桢本来听刘馨的话时一直将信将疑,但高务实一肯定,他马上就表示赞同了:“不错不错,日新此言有理。此前我观日新平定西北,一开始听说日新领所部主力直扑鄂尔多斯时,我还心惊肉跳思绪不宁,觉得这也太危险了。

    后来见日新此战一方面如抽丝剥茧,将布日哈图的诡计层层破解,一方面又连战连捷,甚至还把鄂尔多斯部逼得从属作战,最终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使孛拜内部生乱,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宁夏坚城。

    不瞒二位,当时军报传来,满朝上下衮衮诸公无不弹冠相庆,我对日新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待到日新本人的报捷疏文抵京,详细说明了此战之中的各种战策、诸般目的,我才知道原来一场仗之中还有那么多的说法,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高吹了。

    “国公谬赞了,那场仗所以行险,其实也是条件有限而时间又紧,确属迫不得已,但凡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想冒险直入河套腹地。”高务实呵呵一笑,把话锋一转,问刘馨道:“刘姑娘,请继续。”

    刘馨点了点头,接着自己之前的话道:“无论当前日本的局势是什么,至少丰臣秀吉现在需要打的依旧是一场泰山压顶的平叛之战。换句话说,即便关东诸侯不是叛贼,他也一定会通过各种手段,使这场仗变成‘平叛之战’,以他的政治手腕,奴家认为这应该并不困难。”

    高务实颔首道:“此言有理,那么然后呢?”

    “大司农勿急,先不忙说‘然后’,奴家还要补充一点。”刘馨道:“据海贸同盟传来的各种信息,奴家以为此战的另一方十有八九应该就是关东地区最为强大的北条氏。

    如今日本,自北条氏以西已经全部臣服于丰臣秀吉,在北条氏东、东北暂时还有一些只是名义上臣服者。不过若奴家所料不差,丰臣秀吉在讨伐北条氏之前,多半便会用上各种手段,包括以出兵规模恐吓这些大名,使他们或倒戈投诚,或至少不敢相助北条。

    如此一来,这场仗实际上就差不多是全日本讨伐北条氏了。但北条氏虽然与丰臣秀吉力量悬殊,但他们却也有一个自恃强大之处,那便是号称日本‘天下第一坚城’的小田原城。”

    “哦,小田原城……”高务实点了点头,刘馨这一说,终于把高务实的记忆勾出来了。

    这个小田原城的确颇为有名,别说看各种史料了,便是当年玩游戏的时候,高务实都对此城有不少印象。

    高务实想起来了,这个小田原城的历史战绩先不说,就说“这次”丰臣秀吉攻取北条,对小田原城的打法也只能搞长期围困——倾二十多万大军围起来,居然没敢强攻。双方互相瞪眼好长一段时间,才在丰臣秀吉的政治攻势下逼得北条氏直以切腹换取家臣们的“平安”而结束。

    换句话说,这座城到最后也不是“打”下来的,更像是骗到手的。

    当然,小田原城固然易守难攻,但也不是说它的防御就能和君士坦丁堡那种级别相提并论,这两者之间肯定差了老远,只是说丰臣秀吉此时已经不肯在这种坚城上浪费兵力。

    这下子前后的道理都连起来了:丰臣秀吉已经开始考虑进攻大明,故把国内的力量都看做自己将来的实力。

    此时刘馨见高务实没有继续说什么,便又接着道:“既然小田原城易守难攻,号称日本第一坚城,丰臣秀吉又需要摆出天下景从的气派,那么他就只能选择大军围城。大军围城这种事,对于己方而言最大的麻烦在哪?在于军粮供应。

    据海贸同盟的报告来看,从日本京畿地区至关东的道路情况似乎并不太好。国公爷,你熟悉日本贸易,不知奴家推断是否准确?”

    朱应桢赞道:“完全准确,所以我们的船队如果要去京畿地区贸易,便会去大坂(此时是“坂”,后来才改做“阪”),但因为京畿与关东商道并不顺畅,因此我们宁可自己扬帆向东而去小田原城(此城在后世东京西南约70公里处,不在东京湾内,但也在海边)。”

    “多谢国公指点。”刘馨朝朱应桢微微点头,又望向高务实,道:“大司农,由此可见丰臣秀吉欲向京华买船,至少在当前来说,主要是为了走海路运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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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暗手

    道理已经分析得很清楚了,高务实与朱应桢都同意刘馨的看法,不过他们二人对此的态度却不尽相同。

    朱应桢保持之前的态度,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既然是买船运粮,我看这事应该可行。虽说京华的舰船少了载炮会便宜很多,但他既然需要泰山压顶之势,供应军粮的压力必然不小,估计这笔生意不会太小,怎么也是个赚钱的机会。”

    但说完这一句,他才忽然想起来卖船本身和他没关系,因为京华船厂是高务实“独资”的,他这句话有点管得太宽。

    所以朱应桢连忙打着哈哈补充道:“当然这还是要日新你自己拿主意,我就是转达一下消息。”

    高务实笑了笑,照顾他面子地道:“国公哪的话,丰臣秀吉是找海贸同盟商量买船,这可不是务实一人之事。”

    朱应桢又打了个哈哈,似乎当真了,又似乎只是为了避免冷场的赔笑。刘馨在一边见了,心里却有些感慨。

    高务实当初拉拢这群勋贵的时候,说实话她并不看好,觉得这么一群废物,拉拢过来没准反而是累赘,很可能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

    没想到高务实还真是个废物利用方面的人才,生生用一个北洋海贸同盟把他们给圈住了,现在居然成了高务实朝中势力的一部分——说不定还是很有分量的一部分。

    毕竟,文官虽然不怕勋贵,但那不代表不怕抱团的勋贵。抱团的勋贵连皇帝都不得不给面子,而这群勋贵偏偏还是高务实这么一个强大文官派系核心人物捏合起来的,谁要不给面子都得好好掂量掂量。

    现在看来,这群勋贵虽然打仗没什么用,但至少有一个优点,那就是懂分寸、知进退。嗯,看来勋贵集团真的成了某种政治化的集团,而不再是大明初年那种军功集团,只是他们依旧具备代表军功集团的一些实力——比如控制五府军籍百姓。

    不过优点归优点,刘馨还是觉得朱应桢在某些事情上——尤其涉外军政方面的敏感度太低了。自己都把问题说得差不多明摆了,他还没看出来。

    好在朱应桢虽然没看出来,但高务实显然看出来了。

    高务实和朱应桢客套完,故作沉吟之色,缓缓道:“北条氏一旦失败,日本关东再无人胆敢对抗丰臣秀吉,日本一统也就为时不远了。此事……刘姑娘,你认为是好是坏?”

    刘馨道:“显然弊大于利。”

    高务实微微一笑:“还有利么?利从何来?”

    刘馨和他说话比和朱应桢说话轻松自然得多,当下单手一摊,道:“纵观古今中外,一个统一、和平、有序的市场,显然更有利于贸易——除了军火贸易之外。”

    高务实笑了笑,转头问朱应桢:“我们每年给日本卖过去多少武器装备?”

    “呃,日新是指?”朱应桢看起来略有些尴尬。

    走私火炮的事情高务实不仅知道,而且之前就向朱应桢点明过,朱应桢见高务实只是淡淡地笑着,却并不解释,只好轻咳一声,道:“这个……大炮方面的情况日新你也了解,我就不多说了。除此之外,火枪算是大头,火药也有一些,再其他的话主要便是铁锭、青铜锭。

    日本人锻造手艺还不错,但他们的冶炼规模不大,似乎也没多少铁矿之类的,经过这些年的贸易,他们的冶金产业基本都是靠咱们送去原材料才能开工,原材料也就是铁锭、青铜锭这些。”

    他说到这里,见高务实依旧不打算搭茬,又轻咳一声,尴尬道:“以上这些,每年的贸易额大概……可能有三四十万两。”

    高务实知道他这话打了埋伏,京华内务部方面的调查显示,以上贸易额最少应该在五十万两以上,而且由于海贸同盟的产品卖得并不便宜,其中的利润可能达到三成以上甚至四成。

    不过高务实不是完美主义的理想派,此刻也不打算站在什么禁售的立场清理旧账,而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规模,然后皱眉道:“这么说来,日本人现在手头至少有五万杆京华产的制式火枪了?”

    这个规模真的不小,大明搞了这么久的改革,全国换装的部队也只有二十多万,而且还并非都是最新款。大明这二十多万杆京华火枪,从隆庆二式到万历一式,再从万历一式到万历二式,一共三款都有装备——当然,肯定是越精锐的部队装备的火枪款式越新。

    但朱应桢这是总算给了高务实一点“好消息”,他摇头道:“应该还没到这个数,据我了解,他们手头的火枪最多四万杆,主要是一开头买得比较多,后来逐渐的就少了,购买的货物也从火枪变成了火药。”

    哦,原来是这样,高务实马上明白了过来。

    别看日本战国在后世好像挺有名的,但实际上当时的村长……不是,大名们财力都有限,虽然从葡萄牙人到来之后,他们就开始了解火枪的威力以及在战争中的作用,但限于财力和冶金、制造能力,能够装备的部队很有限。

    这一世由于京华这个BUG的存在,日本国内的大名们也发现了一个“真理”:造不如买!

    于是乎,各大名也好,逐渐掌握朝政的丰臣秀吉也罢,都开始大量购入走私过去的京华制式火枪。但刚才说过,他们财力有限,不可能装备太多,而且真装备那么多也用不起——火药也得找京华购买。

    而这里头还有个问题,京华火药的一项重要原料硫磺,本身就是从日本购入。因此日本在某个程度上,实际是拿自己的钱买自己的产品,京华这边主要只是消耗了一些硝。

    但此时的大明并不太缺硝石(主要还是消耗量对比后世来说太小),四川多地都有硝石矿,湖广(湖南湖北)、云南甚至南直隶(后世安徽)等地也都有产。这些产地又大多不是什么富裕地区,京华很容易就掌控了大量硝石产区。

    再后来,因为高务实不太愿意挖国内的硝石,于是又从土默特购入——后世内蒙古大批地方都产硝石。土默特的蒙古人现在有些像后世的中东和俄罗斯,除了卖资源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致富项目,何况京华买的这些矿大多只需要直接装车就好,土默特只需要出人做事就好。

    因此双方一拍即合,高务实花不了多少钱就能弄到原料,土默特没出多大力就能源源不断拿到银子——但他们马上买了其他东西——简直是最理想的双赢。

    土默特硝石便宜,日本硫磺更是便宜到烂,京华只出了点炭,结果制成火药之后卖到日本,价格翻了十倍不止。

    看来技术垄断的确是赚钱的不二法门,毕竟日本人的火药技术是以前从中国学过去的,而当时的中国虽然发明了火药,自己却走了邪路,老喜欢往里头加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严重影响火药性能(比如喜欢加各种毒物)。

    日本人也受了影响,导致火药配比不对,效果大打折扣。于是他们在见识过京华的火药之后,就再也不肯用自家的垃圾玩意儿了。

    此时正是战国末期,战争频仍,各方既然都换装了不少京华的火枪,那自然免不得要消耗大量火药,于是反过来就买不起更多的火枪了。朱应桢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四万……”高务实想了想,道:“估计这其中丰臣秀吉的嫡系可能拥有两万杆左右。至于北条氏,我看他顶破天也不会超过五千杆。”

    刘馨听出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问道:“看来大司农对于统一有序的日本市场兴趣不大,倒是希望北条氏能够多坚持一段时间?”

    高务实点了点头,说道:“统一有序的市场固然是好,但丰臣秀吉此人……素有野心,一旦他真的完全统一日本,我料他不会老老实实和我们做生意。”

    朱应桢当然不知道丰臣秀吉会打大明的主意,因此高务实故意道:“据报,此人甚至对部下说过,将来日本一统,他还打算来大明试试刀锋呢。”

    “啊?”朱应桢果然一愣:“不至于吧,这厮如此不自量力?”

    其实此前他和高务实交流过日本实力问题,不过当时主要是谈石高。但不管怎么说,哪怕朱应桢已经知道日本现在的动员能力远超大明,但他还是不相信区区日本能给大明带来多大的威胁。

    高务实配合地轻哼一声:“井底之蛙罢了。”顿了一顿,却又道:“不过丰臣秀吉的打算是先拿下朝鲜,而朝鲜承平已久,国内局势也暗流汹涌,我料一旦日本入侵,朝鲜必不能挡。届时,我大明恐怕要被迫出兵相助,而偏偏如今女真局势只是稍定,二三年后朝廷又还要对察哈尔动兵……”

    朱应桢这次总算明白过来了,恍然道:“所以日新是打算帮北条氏一把,让他们拖慢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的进程?”

    高务实点头道:“正是。”

    朱应桢思索着道:“北条氏虽然是关东大诸侯,所辖领地也还算不错,但据我所知,他们自恃小田原城坚不可摧,对于军购这些事情并不太积极。”

    高务实微微摇头:“北条氏最缺的或许并非军备……或者确切的说,不是缺武器甲胄这些。”

    朱应桢诧异道:“那他们缺什么?”

    “缺两点。”高务实淡淡地道:“一是粮食,二是团结一致绝不屈服的决心。”

    “哦……”朱应桢看起来一脸恍然,但却没有开口“献策”。

    旁边的刘馨见了,便道:“粮食好办,小田原城虽然在日本名声响亮,但对南疆的粮食产量而言倒也不算什么,从南疆运一批粮食卖给他们就是,装满整个小田原城也算不得什么。价格方面便宜一点也无所谓,不亏本就行。”

    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决心么,若是海贸同盟给他们带句话,应该能让他们安心许多。”

    高务实还没开口,朱应桢却吃了一惊:“便宜些卖点粮食给北条氏倒还好说,但带话……万一将来被丰臣秀吉知道,会不会影响咱们的买卖?”

    高务实轻哼一声:“影响了又如何?丰臣秀吉拿下北条氏之后,我预计最多两三年,他就要向朝鲜用兵了,到时候咱们难道还能继续做日本的买卖?皇上会怎么想?”

    “啊……”朱应桢之前还真没朝这方面仔细想过,此刻一听高务实的话,简直大惊失色:“那怎么办?丰臣秀吉若真和朝鲜打起来,我料皇上必会出兵援助朝鲜,到时候和日本做买卖就成了通敌。可问题是没了日本的买卖,对我们北洋的影响可就太大了!”

    高务实只是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朱应桢急道:“诶,日新,你倒是给我句话啊,这日本的买卖要是停了,我手头那么多船、那么多水手,可该怎么办啊?”

    高务实见他一下子额头上的冷汗都吓出来了,不禁笑道:“国公何必如此着急?”

    “不是,我能不急吗?就算我能把船只先封存一两年,等打完仗再说,可我那船队里有一两万水手,这些人可不是军户,都是我好不容易招募和培养出来的,是得拿钱养着的啊!要是没买卖可做,我养这么多人,不得把成国公府都给当出去?”

    高务实见朱应桢是真的急了,不由笑着安慰道:“国公,我手上的船最多,我都不急,你慌什么呀?”

    朱应桢仔细打量了高务实一会儿,将信将疑地问道:“所以说……日新你是成竹在胸的了?那赶紧说出来让我安心啊!”

    高务实似乎想了想该怎么说,最后终于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国公,你难道不觉得,这场仗实际上是这么回事吗:什么时候开始,那或许是丰臣秀吉说了算,但什么时候结束,其实是我们北洋说了算。”

    朱应桢愕然半晌,还是没想明白高务实这句话的意思,纳闷道:“为什么啊?”

    高务实叹了口气,对这位实在没什么战争天赋的国公大都督无奈地解释道:“日本要打朝鲜,他怎么着也得出动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大军,这些军队就算摧枯拉朽地一举拿下朝鲜大半,但因为战争原因,也肯定没法在朝鲜当地凑足军粮,必须得从日本本土运粮接济。

    但日本到朝鲜没有陆路相连,他们又不会飞,所以只能靠海运。我北洋海贸同盟的联合舰队光炮舰就有数百艘之多,难道还控制不住这区区一条小海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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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疑惑

    解释了为何“战争结束看北洋”,朱应桢总算安下心来,高务实又向他交待了如何支持北条氏的一些相关事宜。高陌准备的宵夜被朱应桢囫囵吞枣地吃了一些,这位国公爷才告辞而去。

    高务实一般晚上不吃东西,但今晚事多,他勉强吃了几片卤牛肉,又问刘馨为何不动筷子。

    刘馨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大摇其头:“胖是女人最大的天敌。”

    高务实哈哈一笑,放下筷子道:“你又说不嫁人,又生怕胖了一星半点儿,至于吗?”

    “这和嫁不嫁人有什么关系?”刘馨瞪了高务实一眼:“我自己不能容忍身材走形就不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高务实可不打算争论这种事,话锋一转,问道:“嗯,你之前的话似乎并没有说完,现在成国公走了,要不要补充一二?”

    刘馨瞥了他一眼,道:“你是说日本统一的问题还是什么?”

    高务实微微摇头,认真地道:“我说的是整个相关事件。”

    “哦。”刘馨思索了一下,没有回答,反而发问道:“你之前说丰臣秀吉统一日本之后,最多两三年便会出兵朝鲜。这话究竟是你基于历史的判断,还是你认为这是一种必然?”

    “都是。”高务实倒是回答得很快:“之所以有那样的历史,本身也是一种必然,是根据丰臣秀吉本人的身体和心理情况,以及日本在统一之后,其国内矛盾无法内部化解而形成的一种必然。”

    刘馨问道:“所谓内部矛盾,就是你此前说过的武士阶层过多?”

    “不止。”高务实淡淡地道:“武士过多其实是整个日本国家层面的问题,但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武士过多对丰臣秀吉本人或者说他的嫡系势力集团而言,问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哦?这话怎么说?”刘馨略有些意外。

    高务实道:“怎么说啊……嗯,你可以把丰臣秀吉的统一大致上与蒋某人的‘统一’类比一下。其实丰臣秀吉和织田信长最大的区别,就是信长看谁不爽就灭谁,而秀吉差不多就灭个北条而已,柴田也只能算织田原来势力里的一部分。

    本质上来说,信长偏向于武力统一,作为他实质继承人的秀吉则偏向于政治统一。但政治统一就会有一个必然出现的问题,即秀吉没有打破原先的分封大格局,他所发动的比较大的征伐差不多就两次:九州征伐与关东征伐。

    九州征伐的结果只是岛津氏被罚,吐出了之前获得的战果,本身的基本盘并没有太多损失。在岛津氏割肉认输之后,秀吉并没有强行打到底,而是认可了这种服软,满足于做一个诸侯之长。

    北条氏倒是惨一点,基本算是被灭了。不过,北条被灭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还得罪了德川家康,正好丰臣秀吉很担心领地离他太近的家康,于是借着北条被灭的机会把家康改封了过去。这个做法,多少有点‘处中国而治万邦’的影子在里头。”

    刘馨皱眉道:“这和他出兵朝鲜有关系吗?”

    “有关系啊,关系可大了。”高务实笑了笑,道:“你想,丰臣秀吉的统一既然主要靠的是在其武力威慑下的政治手段,那么手底下那些配合他武力威慑的将领们是不是需要酬功?

    但问题在于,既然不是武力统一,自然也就无法把臣服他的那些大名领地剥夺而分给自己人,如此这酬功又要从何谈起?他既然默许了分封制,酬功就必然还是要分封,但他手里没地,怎么封?

    更何况,从他的‘太阁检地’情况来看,丰臣秀吉本身的实力其实并不能算很强,至少相对于后来的德川幕府而言,丰臣家本身的实力是偏弱的。”

    “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能详细点吗?”

    高务实道:“太详细也不必,我大致说一下吧。丰臣秀吉时代的日本石高大概1900万,德川家康时代说是2200万,差距有限。

    但要说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的石高数量,则丰臣秀吉是220万石,而转封关东后的德川家康有250万石。这两人的石高数量都是200多万,差不了多少。可是实际上,丰臣秀吉在他的时代里对日本的控制,其实是不如德川家康在江户幕府时代的。

    首先,虽然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两人的石高数量差不多,对比其时代而言,占日本石高总量的比例也差不多,但其实二人之间的区别并不小。

    丰臣秀吉的领地除了大阪的65万石,还有100多万石是藏入地,即丰臣秀吉在分封大名时从大名领地划出的一部分,这是分散在日本全国各地的。

    德川家康就不一样了,他的领地是集中在关东的。不仅如此,他还有御三家和御三卿的分家,论石高数,他比丰臣家多了不少。

    其次,我刚才说过,丰臣政权的性质是什么?是表面上看起来已经统一,其实不过就是一个松散的大名联合。丰臣秀吉的权力大部分来自他的威望,一旦他本人死去,丰臣政权的崩溃便只是时间问题了。

    德川家康则不同,他的权力来自德川家族的威望、力量、家名和其武家共主的地位。理论上来说,即便德川家康早死,也不会像丰臣家那样快速破碎、崩溃。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点,就是丰臣政权中缺乏谱代大名。这个可以说是丰臣秀吉自己作死,不仅压制谱代大名,还残害自家亲戚,比如丰臣秀次的结局我们都知道,这种做法就严重削弱了整个政权的支撑力量。

    丰臣秀吉企图通过拉拢地方势力即五大老这种,来维持政权的平衡稳定,实际上根本就是在犯蠢。我且不说当时的德川家康已经强大到足以威胁到丰臣家,就说那些地方势力当真就能对丰臣家忠心耿耿吗?

    有句话咱们都听过:‘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尔!’为了自身的利益,他们迟早会叛离丰臣家的,尤其是在丰臣家的核心实力并不足以强压天下之时。

    德川家康就不同了,他有亲藩、谱代、外样的一整套等级体制。亲藩占据富庶之地,谱代监视外样,外样大名则大多被转封到偏僻之地,且被各种挑刺、剥削——如岛津家就是那样。因此外样大名的实力根本不能与德川幕府相比,当然也就不敢跟幕府叫板。

    最后,丰臣秀吉通过太阁检地和转封来压制大名,这导致他和他的嫡系得罪了不少人,可是地方实力派又是丰臣政权稳定的保障,因此这个做法其实是在自寻死路,是逼着这些地方大名在危急关头背弃丰臣家。

    德川家康就不一样的,他将外样大名排斥于权力中心,这些外样大名很多都离开了原来的领地,对新的领地又缺乏控制,再加上谱代大名的压迫和钳制,根本翻不起浪来。

    虽然这样做也会导致外样大名对他的仇视,与丰臣秀吉的做法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但这些都是建立在亲藩、谱代、外样的等级体制之下的,有德川家雄厚的威望和实力做基础,而并非如丰臣秀吉那样只靠个人威望和政治手段。”

    刘馨这会儿有些明白了,点头道:“总的来说,就是丰臣秀吉的真正核心力量严重不足,而即便是加上他的所谓嫡系,也只能保证他勉强使外样大名在名义上臣服于他,却并不足以形成压倒性的优势,是这个意思吧?”

    “不错,这就是为何我在南疆各国一旦建立警备军,就会逐步裁剪其原有军队,直到最终撤销的原因。所谓警备军耗费甚大而军械先进,因此不必保留那么多其余军队之说,其实不过是找个理由裁军罢了。”

    刘馨眨了眨眼:“那岑黄两家……”

    高务实耸了耸肩,道:“我只能说客观事实导致,眼下不能操之过急。不过话说回来,岑黄两家乃至移镇南疆的全部广西土司,他们即便加在一块儿,也一样翻不了天。”

    刘馨忽然皱眉道:“你娶黄芷汀,是不是也……有某种用意?”

    高务实听得微微挑眉:“我猜你应该是想问,我是不是故意用这种联姻手段分化黄家,然后又借此分化以岑黄两家为首的广西土司,最终使得广西土司这股力量根本不可能联合起来威胁我?”

    “呃……”刘馨干笑一声:“这个嘛,至少从事后看来,确实有这样的效果。”

    高务实摇头道:“当时我并没有这样想。”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实际在这件事上,芷汀做的比我更积极。”

    “嗯哼。”刘馨耸了耸肩,又瘪瘪嘴,道:“我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聪明,还是该说这个时代的嫁娶观念惯性巨大。正如你所言,在分化广西土司这件事上,她看起来反倒比你还积极得多。”

    高务实笑了笑,不再提这一茬,却把话锋一转,继续说到日本的话题,道:“丰臣秀吉的核心力量不够强,所谓嫡系将领们又有功难封,因此他只能把主意打到对外扩张上来。

    再加上他年纪也不小了,我算一算……嗯,他今年已经五十一岁(实岁),这个年纪在日本来说已经挺大了。原历史上他发动对朝战争时是四年后,那也就是他五十五岁的时候。

    考虑到这厮的身体情况一直就比较一般,说不定他之所以发动战争比较急切,也是担心在身前搞不定这件事……等等,不对。”

    刘馨一愣:“怎么不对?”

    高务实眉头大皱,迟疑道:“我没记错的话,秀吉的继承者丰臣秀赖出生于1593年,也就是战争爆发的次年。”

    刘馨依旧没理解高务实的意思,莫名其妙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对,不对。”高务实忽然站了起来,来来回回踱步好一会儿,这才严肃万分地道:“我把丰臣秀吉继承人的事捋一捋,你听听看我有没有弄错什么。”

    刘馨其实对日本当前的情况并不了解,更不清楚丰臣秀吉的继承人都出现过什么问题,但高务实并没有给她分辨的机会,她也只好姑且一听。

    高务实沉吟道:“丰臣秀吉在中年时,才由其侧室南殿生下的长子石松丸秀胜,而此子在六岁时便告夭折,因此秀吉十分怀念这第一个孩子。这可能就是他将后来几个养子都取名为‘秀胜’的缘故。

    但丰臣秀吉的次子丰臣鹤松出生很晚,是在1589年——也就是明年才会出生。秀吉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给于了极高的重视,然而天公不作美,此子又于1591年夭折。”

    “啊?看来丰臣秀吉这人至少在子嗣上,算是够倒霉的了。”刘馨听得也是直摇头。

    高务实没理这句感慨,而是继续道:“但是两年后,也就是1593年,秀吉的第三子秀赖出生了,这一次没出意外,一直活到成年——那时候秀吉已经死了。”

    刘馨问:“所以……你刚才说‘不对’的意思是?”

    “意思是,秀吉发动侵朝战争时,其实是没有自己的子嗣的。”高务实依旧皱着眉头:“在丰臣鹤松出生前及早夭后,也就是秀吉无嗣的那段时间里,他是把他亲姐姐智子(丰臣日秀,又称瑞龙院)之子丰臣秀次收为养子,并做继承人培养的。尤其是在鹤松早夭之后,秀次正儿八经的过继给了秀吉。”

    刘馨思索着道:“你是不是想说,丰臣秀吉敢于发动那么大一场对外战争,其中或许还有无嗣的原因——我是说,他当时的心态可能有一种‘反正我没亲儿子,赢了也好输了也罢,无非就那么回事’?”

    “有这个可能,但恐怕只是次要因素。”高务实分析道:“毕竟丰臣秀吉是早就有这个计划的,没有亲儿子的影响应该只能加重他孤注一掷的决心,而不能说是主要原因。”

    “那他在发动战争的次年又有了亲儿子秀赖……”刘馨皱眉道:“这事他怎么处理的?”

    “咦,我以为你知道呢,刚才我还说‘丰臣秀次的结局我们都知道’,原来你不知道?”

    刘馨白了他一眼:“我的历史水平你还不知道?”

    高务实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那我简单和你说下:丰臣秀次今年应该是二十岁,生父是三好吉房。秀次原本名叫三好信吉,后来才改名为秀次。

    由于秀吉在信长死后势力坐大,一开始他也大量提拔自己的亲戚,因此秀次在1583年时便参与了北伊势与贱岳的战争。1584年时他带兵参与小牧长久手之战,在与德川家康交战时不但惨败,还让大将池田恒兴战死沙场,让秀吉极为愤怒。

    不过在1585年时,因为征伐四国有功,秀次受封近江四十三万石的领地,可见秀吉对他还是寄予了厚望。原历史上,明年或者后年,他因征伐小田原有功,另外又被加封尾张领地,前后合计超过一百万石,成为清洲城主,实力甚强。”

    刘馨诧异道:“1589年丰臣鹤松便出生了,而1590年左右时秀次还被再次加封?不对啊,丰臣秀吉到底怎么想的,是想着因为要收回秀次的继承权,所以给他一些封地作为补偿吗?亦或者,他是希望秀次将来能够辅佐他的亲儿子?”

    “不,你搞错了一个时间差。”高务实解释道:“秀次在丰臣鹤松出生时还不是名正言顺的秀吉继承人,其实是鹤松早夭之后,秀次才被指定为秀吉继承人的,因为那时候秀吉估摸自己很难再有儿子了。”

    “哦,那好吧,那秀赖出生之后呢?”

    “从秀赖出生开始,秀吉对秀次的感情便开始有所变化了,这里我要多说一句:秀吉已经于1591年将‘关白’一职让于秀次,自己则称‘太阁’。秀吉的态度变化之后,秀次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对,从此自暴自弃起来,做出许多不人道的行为,因而被人取了个绰号,叫做‘杀生关白”。

    到了1595年,秀赖大概两三岁左右,身体比他哥哥松鹤好得多,因此秀吉便以秀次有谋反嫌疑,将他流放到高野山,并且命他切腹自杀。”

    “啊?”刘馨瞪大眼睛:“就这么杀了?”

    高务实耸了耸肩:“对,就这么杀了。”然后顿了一顿,又补充道:“而且在秀次自杀后不久,秀吉又将他的妻妾子女共三十八人一同集中在京都的三条河原处死。

    不过据日本民间传说,认为秀次有些孩子幸免于难,其中有个女儿后来成为真田幸村的侧室,但这些说法似乎都没有详细证据可以证明。”

    刘馨没管秀次后人的问题,只是纳闷道:“这么一个年长的养子,不仅立有不少的军功,而且自身就有百万石的封地,脑袋上还戴着一顶‘关白’的大帽子,结果丰臣秀吉就这么二话不说直接杀了?这……日本国内难道没出一点问题?”

    “或许是丰臣秀吉的威望足够高,又或许是德川家康实在太沉得住气,反正在我的印象中,日本国内当时还算平静。”高务实皱眉道:“当然,也可能是丰臣秀吉出兵朝鲜之后给国内那些大名画的大饼太吸引人,大伙儿在朝战还在焦灼状态之下暂时不想内乱。”

    “哦,我懂了,这就是所谓把矛盾转移到对外战争中的好处。”刘馨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但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朝战打了一半之后,日军处于劣势,而明军因为补给困难也很难将最后一批沿海日军消灭,于是双方和谈了一次。

    但后来日本的条件太苛刻,于是和谈失败,双方又开始了第二阶段的战争……我奇怪的是,如果说秀吉一开始敢打朝鲜是因为他没有亲儿子,豁出去打一场也没什么好担心。

    可是,第二次开战之时已经是1597年,那时候丰臣秀吉已经六十岁了,距他的死期已经只有一年,按理说身体也应该垮了——或者快垮了吧?那为什么他还坚持发动第二次战争?”

    “此亦我所疑惑之处。”高务实皱眉道:“如果先排除丰臣秀吉此时已经老年痴呆的可能,我总觉得他这第二阶段的战事似乎更多的是一种骑虎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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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预先定策

    “骑虎难下?”刘馨微微蹙眉,问道:“你是指战争已经打到那个份上,再加上丰臣秀吉此前牛皮吹得太大,谈判结果又不能让日本各势力包括自家所属势力满意,所以即便自己身体已经坚持不住了,还是不得不继续战争?”

    “你说的这些我认为都是,而且除此之外恐怕还有原因。”高务实说是说还有原因,但看起来自己也没完全整理清楚,慢慢沉吟着道:“我回头想想,丰臣秀吉这一辈子虽然也算很传奇了,但他一生中至少有三大败笔。”

    刘馨微微一笑:“三大败笔?那让我先猜猜……杀丰臣秀次恐怕要算一个吧?”

    “然。”高务实道:“杀丰臣秀次在我看来正是他的第三个大败笔。不过在此之前尚有两点,我们方才都有谈及:其一,以招安代替讨平;其二,征朝鲜。不过在我看来,这两条其实有一定的相通之处,那就是都源自于丰臣秀吉本身的武略不足。”

    “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在你看来武略不足?”刘馨看来多少有些意外。

    “没错,尤其是那一系列的招安。我原本认为招安是因为丰臣秀吉更擅长于政略而做出的选择,但现在仔细想想,却觉得很可能这些做法并不是什么‘选择’,他其实只是被迫。”

    刘馨道:“愿闻高论。”

    高务实道:“首先,站在丰臣秀吉的立场上来说,招安这个事情办得委实遗祸无穷。五个大老,其中三个都是外样大名。

    这五个人的石高,德川256万石,毛利和两川180万石,上杉120万石。除了上杉之外,任何一位大佬的封地石高都比他丰臣秀吉本人少不到哪去,甚至德川家康名义上比他的石高更高。

    剩下来的宇喜多和前田算是跟丰臣家关系比较密切的,我姑且把他们算做谱代。可是这两人的实力呢?一个60万石,一个83万石,体量上与五大老相比就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了。

    而且秀吉这事办得……嗯,居然还很厚道。就是只要对面愿意招安,领地全部不变,丰臣秀吉只要一个名义上的服从。

    换句话说,如果岛津、北条家自己不作死去挑衅他,伊达家也不骑墙,那么还会多出来三个100万石以上的外样强藩[注:高务实这里是把岛津家当时已经征服的九州领土算进去了的,这么算的理由是如果当时岛津家接受秀吉的要求,不再继续进攻,那么按照秀吉做事的风格,岛津家之前的战果是可以保留的。]

    这其中,德川家在被改易前也是坐拥三河、远江、骏河、甲斐和信浓五国的大大名,估计领地大概在150万石左右。

    这意味着就算丰臣的家系完全不出岔子保留下来,也很难保证将来不出问题,但凡一到两个这样的外样强藩联手,丰臣家就未必能保证能够顶得住[注:整个丰臣家在秀吉死前领地大约600万石,包括秀次的封地那种,而秀吉的藏入地应该不到200万石],而且一百万石的实力当个地头蛇完全不是问题,这可以参见奥州藤原氏的情况。

    我当年看完一些相关的大河剧时,曾经遗憾西军打输了关原之战,但现在想来却觉得有些可笑。且不说关原之战时本身西军就没什么胜利的可能性,退一万步说,就算关原打赢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到长门去开新的毛利幕府吗?

    家康之后能玩各种操作,难道不也是因为秀吉托孤给了他吗?但这是因为秀吉很信任家康吗?显然不是,只是因为当时外样大名里最大的两家就是毛利和德川,相比较一下,德川倒还比毛利更值得信任一些,秀吉这么做纯粹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秀吉不是不知道这个问题,他可能也想多扶植一些亲藩和谱代大名来拱卫丰臣家,但是我之前也已经提到过,丰臣家本来就人丁稀少,根本送不出去几个,而且别人的领地大都安堵了。

    与此同时,三成这家伙又是个战下手,北条征伐的时候围一个忍城都能搞老久,但凡他能立点军功,让秀吉多给他封点领地搞成一个大大名,秀吉死后说话分量也能大一些。

    结果导致什么?导致最后秀吉想出来给自己人混军功、混封地的办法,就是去打朝鲜——这个馊主意导致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那是有主人的狗,你丰臣秀吉怎么能随便乱打呢?

    所以这些事情归根结底来看,就是秀吉以及他的核心统治班底在军事上不在行。如果他有信长那个级别的军事能力,他也没必要搞什么招安,直接推平一切非嫡系,建立一个中央集权的政府,这样格局肯定会大大的不一样。

    家康虽然还是搞封建制,但在这方面做的就比他稳妥多了,当然了,家康也没能完全斩草除根,最后变成了倒幕的祸患。”

    刘馨两手一摊:“我有一点好奇,以你的介绍来看,丰臣秀吉的武略看来的确不怎么……出众。但同时你又说他搞的五大老制度也是败笔,征朝鲜可以说是只看到成功的好处,没看见失败的后果,再加上最后一条贸然赐死丰臣秀次——这岂不是说丰臣秀吉连政略也不怎么样了吗?

    类比一下我们中国,结束战国实现统一,这可是秦始皇那个层次的功绩啊!再考虑到丰臣秀吉的出身,他差不多也能算是个日本的秦始皇了,怎么照你这么一分析就全是败笔了?”

    “嗯,好问题。”高务实苦笑道:“站在国家层面来看,赐死秀次肯定是大大的败笔,但作为一个‘人’来说,这事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秀吉。但凡是个人,谁都有私心,况且秀吉当时年纪也大了,我们谁能保证自己在秀吉的位置上,就能忍住私心不让自己亲儿子继承呢?

    只不过这一来就又回到了老问题,丰臣家人丁太少。他丰臣秀吉要是能像德川家康一样,一生就生十几个儿子,那这就根本不会成为一个问题。我只能说,保证自己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拥有稳定甚至足够的继承人选,也是作为战国大名的一项重要能力。在这一点上,秀吉真是被家康爆出翔了。”

    刘馨偏着头问道:“那你怎么解释丰臣秀吉的成功?”

    高务实撇撇嘴,反问道:“京华能够拿下南疆,靠的是什么?”

    刘馨一愣:“什么意思?”

    高务实笑了笑,又道:“那我这么问吧,京华拿下安南靠的是什么?”

    刘馨有些莫名其妙地道:“靠的是京华财力雄厚家丁精锐,以及岑黄土司的支持。”

    “家丁精锐的前提实际上也是财力雄厚。”高务实略微纠正了一下,然后道:“丰臣秀吉的能力表现,就和京华拿下安南之前差不多,靠的是控制强大的商业财力,然后以此为基础拉拢一些盟友,对其敌对势力形成实力优势。

    高务实笑道:“他之所以长期坐镇大坂,正是因为大坂就是当前日本最大的商业城市。而且你提到这一点之后,我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更能说明丰臣秀吉对‘力量’的认知。”

    刘馨问道:“是什么事?”

    “丰臣秀吉对于征服大明之后的打算。”高务实忽然忍不住哈哈一笑,道:“他认为攻取大明之后,可以让天皇呆在北京,他自己……你猜他打算呆在哪?”

    刘馨想了想,迟疑道:“南京?”

    “不,他打算呆在宁波。”

    刘馨顿时瞪大眼睛,一脸诧异地道:“宁波?为什么?”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面,宁波长期以来都是中国的重要贸易港口(尤其是对日贸易),所以他认为坐镇宁波就可以掌控大明的贸易,继而掌控财富,最终掌控天下——就像他在日本时所做的一样。”

    “我……”刘馨以手扶额,摇头道:“我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评价才好。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于荒腔走板了一些,你确定这是事实吗?”

    “这个说法可不是源自于什么民间传说,是真有来历的。”高务实道:“是丰臣秀吉的近侍山中长俊在《组屋文书》中记载下来的。”[注:此来源为《秀吉と文禄?慶長の役》,日本佐贺县立名护屋城博物館、2007年、43页]

    高务实又笑了笑,继续道:“山中长俊作为秀吉时代的官方笔杆,负责了续写《太平记》的后章《中古日本治乱记》的工作,可以说是最接近国家一级史官的存在。

    同时,在山中长俊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增补修订的最后几年,秀吉已死,所以我个人认为山中对于秀吉的记载是相对可信和客观的。因此我认为‘秀吉曾计划将大本营移动至宁波’这一传闻也是基本可信的。”

    “他真的认为宁波是中国的贸易……主城?”刘馨看来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宁波在中国海事领域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明日海洋关系方面,从宋朝的时候宁波就是主导中日贸易的关键港口。

    但宁波之所以是丰臣秀吉心目中一个避不开的痛脚,我估计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影响了两国在海洋问题上的看法,乃至最终影响了各自国运的一场事件:宁波之乱。”

    “宁波之乱?”刘馨眉头大皱:“我似乎根本没有听说过。”

    “我们那时候的历史教材好像没把这事看得很重,似乎我那时候也没学过。”高务实轻咳一声,道:“但宁波之乱的确是整个明朝最严重的外交事件之一。当时是嘉靖四年(1524年)的二月,日本细川氏船队副使宋素卿伏诛。

    这一事件,直接导致了大明朝廷在五年后废除福建、浙江市舶司,仅留广东市舶司一处,自此大明与日本的贸易途径断绝,从而倭寇滋生,也为后来的‘东南倭祸’埋下了伏笔。

    1536年,控制了九州北部和中国地方的大内义隆再次开始派出遣明船。1551年义隆被家臣陶晴贤所灭(大宁寺之变),继位者大内义长于1556年向大明派遣使者,要求重开贸易,然而大明方面将义长视为篡夺者而拒绝之。

    1557年,义长又为毛利元就所灭,大内氏完全灭亡,故贸易重开的希望彻底断绝,明日贸易转到宁波近海的双屿——这个名字你肯定在令尊处听到过吧——或是舟山群岛进行私下贸易、走私贸易,沿海豪族、官员和商人相互勾结,逐渐演变出规模庞大的走私集团,也因此开展了后期倭寇的时代。

    我此前见过一副日本人画的东亚地图,这幅图大致轮廓还是有的,但国家面积大小扭曲得比较厉害。总的来说,就是大明这边变小了,朝鲜和日本倒是都变大了不少。

    在这副地图上,无论是从细川氏控制的堺港(临近大坂)还是大内家的博多港(后世福冈境内)出发,当时的大明三大港:广州、福州、宁波之中,宁波港都是最近的。”

    “哦,我明白了,明白了。”这下子刘馨终于恍然大悟了,伸出青葱玉指虚空比划了几下,道:“此时的日本,除了远离日本权力中心的萨摩藩岛津家、四国岛长宗我部两家之外,包括丰臣秀吉在内的日本高层对于海洋几乎一无所知。

    这些人想要远渡重洋去征服朝鲜甚至大明,能继承的只有在海事断绝的这70年间进行走私贸易和掠夺的倭寇、商人们的航海经验——处于这样的情境下,当丰臣秀吉认为自己需要建立一个背后就是日本本土补给命脉的大本营时,怎么可能不选择宁波?”

    高务实哈哈一笑:“一说到军事你就明白了?”

    “不,我看是一说到地理我就明白了——这就叫专业。”刘馨眨了眨眼,自我调侃道。然后顿了一顿,又问:“好了,我看现在咱们对丰臣秀吉的情况已经推测得差不多,那么问题来了:我们能从这些推测之中捕获什么有用的信息?”

    “有用的信息么,我看有这么几点。”高务实道:“其一,丰臣秀吉控制日本,很大程度上是依靠财力而非战斗力。

    其二,丰臣秀吉之所以发动战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手下人赏无可赏,而他又拿德川等人没办法,故不得不从侵略来想办法。

    其三,丰臣秀吉死后,如果没有秀次在,则德川家康势必崛起,而西军打不过他。”

    刘馨想了想,皱眉道:“有了丰臣秀次,西军就能打得过东军了?我记得你方才说过,丰臣秀次此前曾经大败给德川家康,甚至还搭上了一位名将。”

    “我没说有了秀次就一定能赢,我说的是没有秀次一定会输。”

    高务实轻哼一声,道:“关原合战时,西军最大的问题有两个:一是众所周知的人心不齐,这一点如果有秀次在,至少会比历史上要好一点;

    二是大坂城里的丰臣秀赖及其母亲对两军战事不做干预,导致丰臣家的‘朝廷’主动放弃了日本控制权——无论是在名义上,还是在实际上。”

    “嗯……那你想做什么?”

    高务实摸了摸根本没蓄须的下巴,嘿嘿一笑:“我嘛……我想试一试,看能不能玩一手借尸还魂、鹊巢鸠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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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 赐

    次日中午,衙门午休之时,高务实从户部回到自家府上,在院中“阅兵”。

    他阅的并不是朝廷的兵,甚至也不是自己的家丁亲卫,而是降倭夷丁——刘馨从南疆带回来的三百名降倭夷丁。

    刘馨本人一直是有兵权在手的,不过她的兵权来历比较特殊,现在的情况也比较复杂。

    一开始她并无什么“兵权”,只有这批夷丁是她父亲刘显给她的作为护卫之用,算是她的护卫家丁。给她这批人的原因则是她一直以来既不肯嫁人,还为了给刘家蓄养家丁筹钱而满天下跑,因此刘显从当时三千多降倭夷丁里扒拉出这三百人交给她带着。

    到了滇缅之战以后,刘馨单独领兵去配合黄芷汀打起了仗来,当时她手头的降倭夷丁除了自己的这三百人之外,还有兄长刘綎暂借的一部分,人数当然比她这三百多了不少。

    但接下来因为一战打爆了纳黎宣,黄芷汀很慷慨地让她从降兵中挑选人马,导致刘馨手头的力量骤然膨胀,当时刘馨先给刘綎送过去约五千降兵,刘綎限于财力只挑了两千收下。

    之后又经过暹罗平叛等战事,最终刘馨在把刘綎借给她的降倭夷丁还回去之后,还剩下将近三千嫡系人马。但此时刘綎担心妹妹手头的忠诚精兵不够,又给她送了三百降倭夷丁——这一次不是借,是直接给她了。

    刘馨当时的处理算得上是参考了高务实的做法,把手头的六百降倭夷丁分成两部分,其中自己原先的三百护卫打散安插在那三千嫡系部队之中去带兵,兄长赠予的这三百人则被她带在身边替换护卫家丁。

    刘馨的那三千刘家军说是说“刘家军”,但和刘綎所部实际上没有瓜葛,也不曾被编入大明军队的序列,更不拿大明一文钱的军饷,甚至不需要刘綎负担。

    这三千人现在拿的是黄芷汀的钱——不是京华的,是黄芷汀自己的。也因此,这批人现在留在定南,刘馨把指挥权也交给了黄芷汀。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现在的性质算是黄芷汀本人招募的雇佣军。

    而刘馨北上来京时,便只带了三百降倭夷丁作为护卫,这三百护卫平时呆在见心斋、白玉楼那边。昨晚高务实与刘馨商量完之后,今日清晨时分,刘馨便派人通知他们分批进城,来到尚书高府集合待阅。

    阅其实也没什么好阅,降倭夷丁的战斗力根本不需要通过阅兵来展示,因此高务实只是随意看了看他们,便下令挑选了五十名“真倭”出来。

    虽然降倭夷丁久随刘家,早已是汉人的装束和打扮,但这五十人的特点在于高务实一眼就能从长相、气质和动作细节上看出他们“真倭”的身份。

    简单的说,就是日本特色十分鲜明。

    此刻,五十人分作五列,如一根根标杆一般,规规矩矩地站在高务实和刘馨、高陌三人面前。他们并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但作为出生入死早已成为习惯的降倭夷丁,他们并不在意接下去的任务。

    也许,就算下一刻大小姐让他们杀进紫禁城,他们也不会惊讶,更不会质疑和反抗。

    在刘家军中,因为特殊的身份,所以他们这些降倭夷丁待遇虽好,但惩罚也最严,他们的待遇乃至生存的保障,有且只有四个字:听命,拼命。

    舍此之外,再无其余。

    不过,即便是这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降倭夷丁,在听到高务实的话后,也都同时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因为高务实一开口便道:“恭喜诸位,很快便能回到故国日本了。”

    然而,这话虽然让五十名“真倭”惊讶,但这份惊讶并非惊喜,而是惊恐。

    回到日本?我们在日本都是海盗啊,送我们去日本那不是送我们去死?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了刘馨的脸上。这位几乎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难道真要送自己去死?

    刘馨笑了,接着高务实的话,语带安慰地道:“别怕,你们这次回去可不是作为海盗,更不会是作为罪犯的身份——高主管会为你们安排好各种各样合适的身份,并保证你们在回到日本之后,能够以最快的速度成为人上人。”

    一名年近四旬、矮壮敦实的夷丁头目问道:“大小姐,这……究竟是要我们做什么?”

    刘馨还没回答,高务实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夷丁头目显然很清楚高务实的身份以及和刘馨的关系,闻言立刻躬身道:“回高老爷的话,小的叫刘三五。”

    “哦,我是问你的日本姓名。”高务实一听就知道“刘三五”肯定是刘显当年收夷丁太多导致的编号性姓名,除了说明他在降倭夷丁之中资格颇老之外毫无用处。

    那夷丁头目再次躬身,答道:“小的在日本并无苗字,只有一小名,唤做小九郎。”

    “苗字?”高务实显然愣了一愣,一句“什么叫苗字”差点脱口而出。旁边的刘馨见机得快,拉了他一下,小声道:“你过来,我和你说。”

    高务实猜到她可能是不希望自己在她的部下面前出丑,心里虽然觉得这也谈不上出丑,但还是顺了她的意,走到一边听她解释。

    这次解释还不轻松,刘馨把自己小时候从降倭夷丁们口中听来的一些日本人名字相关的情况都和高务实说了说。

    原来此时日本的“姓”其实有三种方式,分别“氏”、“姓”、“苗字”。其中氏(ウジ)是历史最悠久,也最有来历的,象征着血源。一般是天皇最早的赐姓,比如有出云氏、源氏、平氏、藤原氏、橘氏等氏,通常被看做最为尊贵的“姓”。

    而他们常规意义上的“姓”(かばね)和汉语中的“姓”含义却并不相同,在日本指的是位格,是一种等级,有公、臣、连、造和所谓的“八色姓”,即真人、朝臣、宿祢等,每一个姓有不同对应的地位。

    比如“真人”是天皇子孙才有,“朝臣”则是人臣中的最高格,由于源、平两氏都是天皇子孙下降臣籍而来,为人臣中最高等者,所以多称朝臣。(注:平安朝以后朝臣也作为三位以上公卿的敬称),至于“姓”出现的时间,大概是在大化改新之前。

    而刚才小九郎提到的“苗字”,则是平安朝出现的,实质上是分家的号。比如足利、德川,这就跟天皇所赐没有关系了。

    所以,此时一个完整的日本姓名是氏+姓+苗字+字或通称+名(讳)。刘馨告诉高务实说,如他们俩平常说的德川家康,其全名就是“源朝臣徳川次郎三郎家康”——这里的“次郎三郎”是通称,意指这家的当主是次郎,而家康这个人是次郎生的第三个孩子。

    这很麻烦吗?当然麻烦,但有时候还会更麻烦,因为还会顺序颠倒。比如他们俩交谈的时候所说“织田信长”,实际上应该是“织田弹正忠平朝臣信长”——平是氏,弹正忠是通称,织田是苗字,信长是名,朝臣是姓。

    说到这里,刘馨又告诉高务实,大部分的日本平民现在都是没有广义上的姓的,是后来明治维新时天皇下令,才让他们自己取的,具体时间应该是明治八年(1875年)。

    当时颂布的让日本平民取姓的法令叫什么呢?其实叫《平民苗字必称令》,也就是说,那个在后世被看做是“姓”的东西,实际上就是小九郎刚才提到的“苗字”。

    汉人很早以前也有“氏”,后来被简化了(这个我就不细说了),所以高务实对日本现在的情况在刘馨解释之后就立刻明白过来。

    不过他还是问了刘馨一句:“那我们要让小九郎这样的人回日本并混到……某些重要位置上,总得让他们有个姓——或者说苗字吧,毕竟又不是人人都能有丰臣秀吉的际遇。”

    “这个好办,上位者可以赐予。”刘馨道:“既可以赐他们苗字,也可以赐他们通字和偏讳。”

    高务实沉默一下,无奈道:“这通字和偏讳又是什么东西?”

    “这个嘛,我先得告诉你,日本的避讳和中国儒家的避讳有所不同。刚才我们说的都是‘姓’,而日本人的名……细究起来,是由‘通字’和‘偏讳’组成的,其中通字不需避,而偏讳需避。

    这个‘通字’,一般是家族所传下来的传统,有点类似于中国的‘派名’(即大家族中用以表达辈分的字),就好比你们高家六房到你这一辈,名字中间都有的这个‘务’字一样,在日本便大致可以说是‘通字’。

    至于‘偏讳’,其实就是代表那个人的名。假设把你的名字放在日本,那么‘务’就是通字,‘实’就是偏讳。称呼你的时候若需要避讳,就只需要避‘实’字,‘务’字不用去管。

    不过,赐姓是避讳中的一种特殊的例外。日本赐姓的方式,一般是上位者用自己的偏讳赐给下位者做通字,这就是相当于把下位者的家族传统给改了,这种行为叫做‘遵尊者意’,所以无需避讳,而且还是一种常见现象。

    我举个例子,比如说上杉谦信,他的正式名字先后叫过景虎、政虎、辉虎等,而‘景’原本为他长尾家的通字,后来因上杉宪政的姓氏和偏讳‘政’字而改名为上杉政虎。但是后来足利义辉比上杉宪政地位更高,所以在赐姓时就用自己的偏讳替代了‘政’字,上杉谦信从此就改名叫‘辉虎’了。

    而如果上位者将通字赐给了下位者,那这种恩宠就显得更加特别,意思嘛……有点‘我把你当做家人’的那种意思,如奥平贞昌就由织田信长赐通字,改名为奥平信昌。德川家康因此也更加重视此人,还把女儿嫁给了他。”

    高务实长长的“哦”了一声,略一思索,道:“那这次的五十个人,他们该不会都没有苗字吧?”

    刘馨道:“个别可能有,因为降倭夷丁中有些人原本是下级武士,他们是在主家战败之后不得不做海盗的。不过大部分人肯定没有苗字,你得赐予他们。”

    高务实一愣:“为什么是我赐予他们,他们是你的部下,不是该你赐予他们苗字?”

    “我当然是可以赐的,但是我刚才不是说了上杉谦信的例子吗?足利义辉的地位比上杉宪政高,他的赐予就更有地位。”刘馨一摊手:“我一个姑娘家,在大明朝廷里连一官半职都没有,所以我赐他们苗字也好、通字也罢,都谈不上尊贵,那我赐不赐有什么意义,还不如让他们自己取一个。”

    “哦……我知道了。”高务实点了点头,但又有些皱眉:“那个苗字,是可以随便取的?”

    “你要说‘随便’也可以,但我建议你还是多少考虑一下日本苗字的那种风格,以免他们顶着一个中国姓氏在日本厮混,连傻子都知道有问题。”

    高务实笑了笑,转身走回小九郎面前,大声冲着所有被选出来的降倭夷丁道:“方才贵主刘姑娘为你们争取了一个荣誉,请我以大明太子太师、户部尚书的名义,为你们赐予新的苗字、通字甚至偏讳。”

    出乎高务实意料的,这五十名降倭夷丁一下子全部目光炽烈、连胸脯的起伏都突然变得明显起来。而即便如此,他们居然愣是没有一个人大呼小叫,反而是个个都更加挺胸凸肚,力图使自己显得更加威武和精神。

    高务实看了刘馨一眼,刘馨微微抬起下巴,颇有些自得之意。高务实笑了笑,转头对小九郎道:“那么,就从你开始吧。”

    小九郎连忙跪下,高声道:“谢高司徒恩典,小人三生三世感激不尽!”

    高务实没有扶他起来,只是温和地问道:“你出生在何处,家中或者附近有什么出众的景色?”

    “回高司徒的话,小人出生在松叶城,附近山上有个龙泽寺,不过不是三岛的那个龙泽寺。”

    高务实根本不知道松叶城在哪,更不知道“龙泽寺”还有两个。刘馨稍稍偏过头,小声道:“他说的这个龙泽寺我也不知道在哪,但松叶城应该是在四国岛西部。他所说附近的山可能是天狗高原的笠取山或者雾立山。”

    高务实微微点头,道:“既如此,赐你苗字龙泽,通字实。你小名原为小九郎,《说文解字》曰:‘九,阳之变也。象其屈曲究尽之形。’故赐你偏讳阳。”

    “龙泽实阳……”小九郎大喜过望,浑身颤抖,匍匐在地,砰砰砰连磕了几个头,大声道:“龙泽实阳多谢高司徒恩典!”

    高务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起来吧。”然后朝众人环顾一眼:“下一位上前受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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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坏水

    五十人的“间谍团”,看起来规模庞大,但铺开到整个日本,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了。对于许多不太重要的势力,高陌甚至一个间谍都没安排。

    如果说这其中有多少势力算是“重点关注对象”,那么显然,除了丰臣家之外,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这后来的五大老一定名列其中。

    除此之外,“关原战神”小早川秀秋、京华桥头堡岛津义弘的势力也是肯定要派人渗透的。乃至于后来关原合战中多少有些作用的人物,也都被高陌安排渗透。

    而具体到丰臣家内部,高务实甚至还分了派别针对着进行“平行渗透”。什么派别?夫人派别。

    这话可不算开玩笑,而是当前或者说数年后丰臣家内部一个很关键的局势。

    北政所浅野宁宁是丰臣秀吉的正室,在秀吉还是一名步卒之时就跟随在他身边。而秀吉在身居高位之后也并没有嫌弃糟糠之妻,其在外征战之时也时常挂念宁宁,并写信询问其日常生活起居如何,二人关系非常好,成为丰臣家武士心中的楷模。

    北政所夫人因出生于尾张朝日村,所以对尾张出身的武士格外照顾。在秀吉死后——甚至生前,丰臣集团内部便逐渐形成了以北政所夫人为核心的尾张武士集团,其中比较著名的大名有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等人。

    因北政所一直未能为秀吉诞下一子,而秀吉的侧室浅井茶茶却最终为其生下秀赖,于是在丰臣秀吉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茶茶与宁宁之间的的地位差距逐渐缩小。

    在秀赖出生之后,以出身近江地区的茶茶为中心,逐渐形成了近江武士集团,其中最为著名的大名就是石田三成。

    此后,近江武士集团便与北政所的尾张武士集团成对峙之势。也正是从此时起,茶茶的地位逐渐高于宁宁,尾张武士集团开始处于弱势。

    然而,宁宁身边的尾张武士大多是在秀吉还未飞黄腾达时就跟随在其左右,为秀吉披坚执锐征战四方,有些像大明早年的军功勋贵集团。可是在秀吉握有大权后,却很快开始重用近江地区出身的文官集团,如石田三成和大野治长等人。

    要说秀吉这么做的原因,那当然是由于当时战事愈来愈少,武将的作用也逐渐下降,而石田三成等人更善于治理内政,更符合当时秀吉的需要。

    可是无论原因何在,秀吉此举早就使尾张武士不满,只是他们敢怒不敢言罢了。等到秀吉死后,这些尾张武士对丰臣家的向心力就进一步减弱,投靠德川家康也算是情理之中。

    举个例子,在后来东军和西军的交战中,秀吉昔日的旧将福岛正则,居然主动担任东军先锋,可见其对石田三成一派的近江武士集团有多么怨恨。

    这里要特别注意一点:在关原合战中倒向东军的小早川秀秋也是尾张出身,甚至他还是北政所夫人的外甥。而众所周知,正是由于他的倒戈,才使东军起死回生,一举击溃西军,夺得胜利。

    关原合战中促使西军战败的另一因素,便是石田三成的个人原因。虽然毛利辉元当时被推举为西军总盟主,但西军的实际控制人和指挥官皆为石田三成。

    由于1574年的三献茶事件,使秀吉格外看重三成,并将他当做心腹。三成倒也没有让秀吉失望,甚至在秀吉死后,他对待少主丰臣秀赖也完全称得上忠心耿耿。如果没有石田三成的努力,德川家康夺取天下的过程将会更加轻松。

    然而这个说法是站在整个日本的层面上来说的,如果把格局缩小,只说丰臣集团内部的话,石田三成的表现某种程度上却又导致了内部分裂更加严重,矛盾冲突也更加不可调和。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丰臣秀吉过于宠信石田三成,导致许多丰臣家的大名和武将对其不满。加上石田三成本人又不懂得韬光养晦,不知“亢龙有悔”的道理,以至于平时飞扬跋扈,锋芒外露,所以招来许多人的厌恶。

    而与此同时,德川家康就与他完全相反。为了隐匿自己的野心,德川家康在平日里谨小慎微,对待其他大名和将军都比较宽厚,两相对比之下,他很容易赢得了大多数人的好感。

    人心向背定成败,在关原合战开始后,许多大名根本不接受石田三成的调遣。原本这其中有一部分人加入西军的原因就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曾经做过丰臣家的家臣,担心投靠到东军会背上不忠的骂名。

    这种情况下,再加上石田三成的声望不足,当然就很容易出现难以调动这些大名的情况。比如在关原合战开始后的两个小时,石田三成就曾经向岛津义弘发出命令,要求他火速派遣援军支援前线,但却遭到岛津义弘的断然拒绝。

    而在小早川秀秋倒戈后,西军阵营中便不可抑止地产生了连锁反应,许多大名纷纷率部投向东军,或是投降,或是直接转向攻伐西军,致使西军惨败。

    在《结盟信长臣服秀吉,合战武田决胜关原——德川家康的争霸之道》中提到:“南宫山东麓的安国寺恵琼、长束正家、毛利秀元、吉川広家败逃。东军大获全胜结束。”

    做一个假设:当时石田三成若请毛利辉元坐镇,或者至少以辉元的名义发号施令,或许还不至于败得如此之惨,至少应该不会有太多人临阵倒戈。

    况且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毛利辉元一家出兵就高达一万五千,而整个毛利集团的联合军(包括毛利辉元,辉元的养子毛利秀元、吉川广家等)更是西军中最为庞大的势力,结果却由于他没有指挥权而几乎集体打酱油,这本身也是一种致命的浪费。

    至于小早川秀秋的倒戈,那也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行为,是有很明确的内在因素的。他的父亲为木下家定,是北政所夫人宁宁的哥哥,也就是说小早川秀秋是宁宁的外甥,再加上他出身尾张,所以与宁宁的关系非常亲密。

    与此同时,他还曾经是丰臣秀吉的养子——按理来说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理论上他绝不应该会背叛丰臣家。然而事实上,偏偏正是因为秀秋的倒戈才使丰臣家灭亡。

    话题终于回到了一开始所说的“丰臣集团内部派系”问题之上:小早川秀秋倒戈的原因主要就是与石田三成不和,甚至可以说矛盾异常尖锐。

    这里先要说一件事:在朝鲜之役中,小早川秀秋和小西行长曾率领援军前往被明军围困的蔚山城支援。虽然秀秋在蔚山之战中表现的十分英勇,但却因屠杀城中妇孺而遭秀吉厌恶,甚至因此将其领地没收。

    秀吉的这个举动显然极不正常,大将在外征战,作战勇敢、忠心不二,你却因为他杀了敌国平民而把他的封地都罚没了?

    这可不是二十一世纪,此时日本人的传统中也没有这种要求,更何况秀秋还是典型的“自己人”。丰臣秀吉的这个处置很不日本,反倒有一种大明对内进行平叛作战的范。

    故此,秀秋坚持认为一定是石田三成从中作梗,教唆秀吉一些诸如“会引起朝鲜民众反抗加剧”之类的歪理,由此他对石田三成极其怨恨。

    这件事甚至是到了1599年,因为德川家康为秀秋说情(当时秀吉已死),才使其恢复了曾经被没收的领地。

    毫无疑问,从此之后小早川秀秋便对德川家康怀有巨大的感激之情,故而在关原合战中,他弃石田而倒向德川是完全合情合理的事。

    《井伊家庆长记》中曾有记载:“合战中,藤堂队为了敦促金吾中纳言加入神君一方,向金吾的方向以铁炮射击,毫无回应。”

    家康之所以在战场上向秀秋的阵地开炮,应该是猜测秀秋当时正处于艰难抉择之中,故以此敦促其快快出兵支援处于劣势的东军。

    然而秀秋身为秀吉的养子,能够有今天的权势也大多依靠秀吉的恩赐,如果临阵倒戈,或许会被天下人所耻笑。在受到家康的炮击催促之后,秀秋思虑良久,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指挥本部武士向山下杀去,大破长谷吉继的军阵,西军顿时溃散。

    由此,纵观关原合战爆发前的局势,不难看出西军完全占据了有利地形,东军不仅无险可据,还因德川秀忠率领的德川军主力迟迟未达而面临着兵力不足的问题,然而最终的结局是东军在这场决战中大获全胜。

    而西军之所以战败,其根本原因就是秀吉并没有妥善处理好尾张武士集团与近江武士集团之间的矛盾。

    秀吉在其坐上关白之位后,便重用近江文官一心治理内政,反而忽略了曾经和他血战沙场的尾张武士。再加上朝鲜之役损失巨大却没捞到什么好处,使诸多大名都对秀吉产生严重不满,故而最终导致丰臣家的离散。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高务实这个一贯喜欢提前布局之人,岂能不好好利用一下这两大派系的矛盾?

    不过,利用这种事,从来都是个技术活。尤其是现在丰臣秀吉又没死,朝鲜之战也没开打的时候,这种利用显然还不能暴露分毫,只能先在暗地里埋下一些“线”。

    不论想利用谁,首先都得先明确两点:第一点是对方拥有什么,第二点是对方想要什么。

    尾张武士集团拥有什么?拥有丰臣家的主要武力,在封地方面也强于近江武士集团。

    近江武士集团拥有什么?拥有对“丰臣朝廷”的实际掌控,以及对日本商业力量的主导能力。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在秀吉死后还会拥有理论上的“大义”——因为丰臣秀赖实际上在他们的影响之下(不过最后没发挥太大的作用)。

    那么,尾张武士集团想要什么呢?他们当然是想要地位,想要政权,想要不被“文官”所压制。

    反过来,近江武士集团想要什么?自然是想要在秀吉死后继续操控朝政,力压尾张武士集团以及其他派系——如德川家康所代表的外样大名。

    搞明白了这些,高务实就要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因为他不可能把自己当成丰臣秀吉,指望着把两派团结起来。

    尾张武士集团在关原合战中的态度并不一致,其中一些人直接加入了德川家康的东军,另一些担心自己名声受损的人则勉强加入了西军。

    从这个角度来看,尾张武士集团内部谈不上河蟹,影响了其本有的实力。

    而近江武士集团实质上是个文官集团,控制着朝政——但大战爆发之后这一条没有太大的意义。除了朝政之外,他们的主要实力就只剩两点:财力及大义。

    可是这里又有另一个问题:财力及大义都离不开大坂这个丰臣第一城,因为大坂是此时日本商贸中心,是丰臣秀吉为了力压织田信长的安土城而建,妥妥的日本第一大城。没了大坂城,近江武士集团实际控制的财力就大幅降低了。

    而大义问题也和大坂有关,因为在丰臣秀吉死后,他的合法继承人无疑是丰臣秀赖,但丰臣秀赖直到大阪夏之阵失败后和母亲淀殿——也就是浅井茶茶——自杀,也没有离开过大坂城。

    故而也可以说,近江武士集团的实力同样不完整。

    既然如此,高务实决定先把“助弱锄强”或是“助强锄弱”放开一边,思索一下帮哪边更有利。

    首先可以排除的是德川家康。这厮是个人精,而且特点之一就是贼能忍,与司马懿很有些类似之处。虽然有句话叫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费心和德川家康演戏?自然是能处理掉的隐患就早些处理掉。

    尾张武士集团呢?他们手头的封地比较多,地位的基础又是军队,这就很不好了。因为这意味着将来高务实如果要按照南疆的传统来裁军并建立警备军,他们势必会形成很大的阻力,所以非到万不得已,也不应该考虑扶植他们。

    如此看来,似乎应该扶植近江武士集团了?

    高务实想了想,却觉得也未必尽然。这群人,比如石田三成,有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就是忠于丰臣秀吉、忠于丰臣氏——虽然他的行为实际葬送了丰臣家的江山,但从他的主观意识来讲,他应该是认为自己一切作为都是为了丰臣氏的。

    所以这么一看,掌握近江武士集团不仅同样难以控制,而且实际效果可能并不甚佳。

    最好的控制对象是谁?中国历史上无数的篡位者闻之都会振臂高呼:“当然是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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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让他们联手

    间谍是一份绝不轻松的专业工作,所以那五十人并不会立刻派出,高陌主管下的内务部会根据这些年的经验突击培训一番,然后视情况陆续派去日本,不过这些具体事务高务实就不会一一过问了,他顶多对几个关键性的目标该如何接近做一些战略性的指示。

    安排完这些事宜,高务实正准备回户部衙门,谁知外院门子来报,说如夫人派了索尔果前来,有急事求见。

    高务实不禁有些意外,孟古哲哲有急事?她能有什么急事?

    此时高陌已然去安排间谍的事情去了,高务实身边没有旁人,刘馨便调侃道:“说不定只是小姑娘想你了,你应该表现得得意一些才对。”

    “屁。”高务实简单置评,然后斜睨了她一眼,问道:“说起来,你现在算是她的启蒙老师,你是不是应该知道点什么才对?”

    “那你却猜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这半年来也没学什么高深的学问,我就光教她认字了。嗯……目前大概认识九百字到一千字的样子,学习进度算是挺不错的,我估摸两年下来她就算‘脱盲’了。”

    高务实随意摆摆手:“这倒不是大事,她年纪还小,我也没指望她学成什么李清照,能脱盲就行。不过……算了,我还是见一见索尔果再说,希望他不会给我带来什么坏消息。”

    刘馨笑了笑:“既然是急事,我估摸也不大可能是好消息,你最好还是有点心理准备。”

    高务实哼哼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索尔果奉命拜见,高务实已经在小书房坐下,刘馨也在旁边不远处坐着。

    索尔果一贯身段够软,见到高务实就是一个大礼参拜,口中道:“奴才索尔果见过老爷。”

    好家伙,他这称呼真是高家独一号,其自称是女真人习惯的“奴才”,对高务实的称呼又是大明习惯的“老爷”。唯一的问题是,他理论上来说还不算高家的家丁奴仆,这句“奴才”实在不知从何说起。

    不过高务实才懒得计较这些,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道:“起来说话吧。”

    “是,奴才多谢老爷。”索尔果爬了起来,见高务实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自己主动道:“奴才是奉格格之命向老爷禀告一些女真方面的新情况来的。”

    这话倒是没出高务实预料之外,闻言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口问道:“嗯,什么情况?”

    “回老爷的话,今日上午,叶赫二位贝勒的信使从天津港过来,说了有三件事。”索尔果稍微清了清嗓子,道:“第一件事是,努尔哈赤仍不老实,月前已经悄悄东征,去攻打鸭绿江部了。

    第二件事是,哈达贝勒孟格布禄最先得知此消息,一边派人告知叶赫,一边提出与叶赫组成联军,施压努尔哈赤。

    第三件事是,建州右卫指挥使舒尔哈齐本该是最先得知此内幕之人,但他并未透露,反而是他麾下大将纳齐布悄悄派人知会了叶赫二位贝勒。”

    刘馨听得微微皱眉,看了高务实一眼,却见他面色如常,一时不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此时便听高务实平静地问道:“建州右卫与叶赫之间相隔一个哈达部,纳齐布的信使是如何通过的?”

    索尔果答道:“女真皆知建州右卫与左卫并非一体,故纳齐布的信使只是花了点小钱就买通了哈达部的人,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东西二城。”

    高务实摇了摇头,叹着气道:“孟格布禄的御下之能着实有些堪忧。”顿了一顿,又问:“哈达欲与叶赫联手施压努尔哈赤,这件事二位贝勒作何回答?”

    “二位贝勒认为此事可行,不过在没有得到老爷指示之前,他们暂时还未曾正式回答。也正是因此,他们才紧急派出信使前来询问老爷的意思。”

    哟,我这两位小舅哥倒是学乖了?这次居然没觉得叶赫、哈达联手就可以吃定努尔哈赤?不过这倒有些奇怪,这二位怎么忽然变得谨慎了,原历史上他俩可是没怎么把努尔哈赤当回事的呀……难道是因为我对努尔哈赤的重视影响了他们的判断?

    亦或者,他们这么做也不是真的瞧得上努尔哈赤,只是担心我对他们擅起边衅有所不满,所以才不得不派人来问明我的意思?

    高务实略一沉吟,问道:“哈达与二位贝勒的意思——我是说他们所谓的‘施压’——如果努尔哈赤拒不接受,甚或不理不睬,他们有打算真的动兵吗?”

    “这个……信使倒没说。”索尔果小心翼翼地道:“不过以奴才对三位贝勒的了解来看,若努尔哈赤果然拒绝,三位贝勒自觉失了颜面,恐怕……是会兴兵讨伐的。”

    高务实叹了口气,摇头道:“回复他们,努尔哈赤攻取鸭绿江部之事不必过问。”

    索尔果显然吃了一惊,愕然道:“这……老爷是说,应该完全不管努尔哈赤此举?”

    高务实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我说的是努尔哈赤攻取鸭绿江部之事现在不必过问,但没说不让他们做其他应对。”

    索尔果微微躬身,小声道:“奴才愚钝,不知……”

    “让三位贝勒立刻联系辉发、乌拉等部,联合起来以海西盟军的名义向讷殷部、珠舍里部示警。告诉他们,就说努尔哈赤的下一个目标便是他们,若不与海西达成同盟,努尔哈赤快则一年,慢则两年,必将出兵将其覆灭之。”

    索尔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老爷高见,只不过此二部虽与叶赫关系甚佳,但他们和辉发、乌拉二部的关系都……颇为不睦。是以,这劝说能否见效恐怕尚在两可之间。”

    高务实略微皱眉,问道:“怎么,辉发、乌拉二部与长白山三部(讷殷、珠舍里和鸭绿江三部)有领地之争?”

    索尔果苦笑道:“情况可能比这还复杂一些。”

    “此言怎讲?”高务实对几个女真大势力比较熟悉,但如长白山三部这种小势力,以及乌拉部这种离大明比较远的部落,现在就没那么熟悉了。

    索尔果道:“叶赫以马队行商而富,而长白山三部历来盛产高丽参,其余如皮毛、东珠等物也自不少,同时叶赫又不与长白山三部接壤,二者之间自然关系甚佳。

    辉发、乌拉二部的情况则各有不同。此二部都与长白山三部接壤,但辉发更临近大明,而且他部的位置颇为敏感,乃在叶赫、哈达、建州、长白山三部与乌拉部五者的包围之中。

    这个情况就决定了辉发部平时对谁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诸部联手将它给吞了。尤其是在此前这二三十年里,辉发一开始是老老实实听从万汗调遣,后来叶赫逐渐取代哈达,辉发便又开始倾向于叶赫。

    奴才此前甚至听闻,这次叶赫二贝勒嫁妹,由于嫁妆隆重,筹集不易,辉发贝勒拜音达里主动献上一部分奇珍,以换取叶赫二位贝勒对他的支持。”

    高务实蹙眉道:“辉发也是海西四大部之一,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主动放低姿态?”

    索尔果道:“老爷有所不知,这拜音达里的贝勒之位不是顺顺当当继承而来,而是杀了七位叔父强行抢来的。”

    刘馨在一边都听得有些咋舌,反问了一句:“他一连杀了七个叔叔?”

    “是的,刘小姐。”索尔果正色道:“这辉发部本聚居于黑龙江流域,其始祖为尼马察部之人,名昂古里星古力,是益克得里氏。此人当时率部分部众南下定居渣鲁(后世呼兰河流域扎鲁地方)。

    此时扈伦部噶扬噶、图墨土二人住在张城,姓纳喇氏,昂古里星古力投靠二人,宰七牛祭天,改姓纳喇。昂古里星古力有两个儿子:长子留臣、次子备臣。备臣袭其位,又有二子:长子纳领噶、次子耐宽。

    纳领噶生拉哈都督,拉哈都督生噶哈禅都督,噶哈禅都督生齐讷根达尔汉,齐讷根达尔汉生王机褚,这王机褚便是拜音达里之祖父。

    王机褚率领邻近诸部族人南迁至辉发河岸边扈尔奇山(后世吉林省辉南县辉发山),筑城定居,因而以辉发为名。这辉发城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蒙古图们汗早年曾经亲自率军攻击,无法攻克,辉发部因此被看做‘海西四大部’之一。

    王机褚死后,由于其长子已经死在他前头,于是其长子之子,也即拜音达里担心贝勒之位恐要落于别家,故早做准备,突然暴起杀死了叔父七人,而后自立为贝勒,统治辉发部。

    然而其七位叔父之中,也颇有一二人素有威望,如此不教而诛,自然惹人不满。即便平时摄于拜音达里淫威而不敢出声,但私下……那却不好说。

    拜音达里也知其中情况,但他已经杀了七位叔父,若再杀部中大将,恐怕辉发自己便要崩溃,故也只能装作不知,但对外——尤其是对满洲最强的部落,那自然绝不敢有丝毫违背。”

    “倒是个心狠手辣之辈,就不知道他除了凶残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正经的本事。”高务实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乌拉部又是什么情况?”

    “乌拉部姓那拉氏,但与叶赫那拉这个异姓那拉不同,它其实才是真正的同姓那拉,又译纳喇氏、纳兰氏,是女真的一个大氏族。那拉氏在金朝时期被汉译为‘纳兰氏’,是女真中的白号姓氏——也即贵族姓氏,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母便是此姓。

    乌拉部始建于永乐五年(1407年),居住在松花江上游流域,满语的乌拉意思为江、河。乌拉部的祖纳奇不禄在成化年后数度南迁,至其后代都尔机时形成乌拉部。都尔机的孙子补烟率领部族建设城堡,设立军队,日渐强盛。他统一了乌拉各小部落,建都城,自封为王。

    补烟死后其子满太继为贝勒,满太在乌拉河(松花江上游,后世乌拉街处)东岸建乌拉都城,效仿大明风格,四面均有城门,在辽东东北称雄一时。

    满太(又译满泰)此人,即便在女真人中也素有恶名……老爷,奴才此处所说的恶名是真正的恶名而并非勇名。因为满太此人自从建成都城,便刚愎自用已极,不止横征暴敛,还动辄虐杀部属、强占部众妻女,简直无恶不作。”

    高务实尚未有所表示,刘馨已经眉头大皱:“这般胡作非为,居然还没被人造反杀了?”

    索尔果道:“据说乌拉部内许多人对其不满,但由于其有坚城可倚,再加上其弟布占泰勇冠乌拉,因此……至少现在他还活得不错。”

    高务实摆了摆手:“言归正传,满太治下的乌拉与周边各部关系是个什么局面。”

    “是,老爷。”索尔果忙道:“乌拉部的情况可能出乎不少人的意料之外,此部若说实力,其实颇为强大,从表面上来看甚至不弱于叶赫——他们也可以随时调集两万大军。”

    这一点倒是真有些出乎高务实的意料之外,诧异道:“乌拉部有这么雄厚的实力?若果然如此,为何不见他们与叶赫争锋,或者往西南出兵征服辉发?”

    “老爷容禀,这正是奴才说乌拉‘表面上看’很强的原因。”索尔果道:“乌拉部是征服周边许多小部落而强大起来的,但乌拉部内部的制度却不如叶赫那般……那般……”

    眼见得索尔果似乎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高务实淡淡地帮他补上:“你是想说‘集权’么?”

    “啊对,正是集权——老爷果然高明,真是一针见血。”索尔果连忙送上一个马屁,见高务实毫不动容,他也不失望,而是继续道:“乌拉部内的实力分得很散,满太手里其实也就三千之众,其弟布占泰手里大概有两千。

    除此之外就都是各种小部落了,这些小部落的实力或三百,或五百,总之没有一家能凑出上千兵马,故只能听命于满太兄弟,也很难造起反来。

    正因为这样的内部局面,满太虽然蛮横荒谬,却也不敢对叶赫造次。至于辉发……他们之所以始终紧紧依靠满洲最强之部落,也正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抑制满太的野心。”

    高务实点了点头,又问:“他们与长白山三部的关系又是如何?”

    “长白山三部虽与叶赫交好,但由于叶赫的商路是从辉发入长白山,乌拉一直很难分润其中的利益,故乌拉部长久以来一直也想将其吞并。只是,考虑到叶赫的反应,乌拉部这才没敢鲸吞,而是隔三差五挑起一些小事端,今天占讷殷部一个村,明天抢珠舍里部一个寨。

    叶赫虽然偶尔会帮长白山三部出面,但满太这厮滑不溜手,叶赫态度强硬之时,他便退还一两个村子,给叶赫面子;若叶赫态度不那么坚决,亦或者……嗯,毕竟叶赫也不会总为了一两个别部的村子去找乌拉部的晦气,所以满太还是占了不少便宜,而这也导致乌拉部与长白山三部的关系越发紧张,几乎已经是敌对状态了。”

    高务实忍不住道:“哼,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顿了一顿,冷然道:“让叶赫二位贝勒告诉满太,就说海西女真联合起来为长白山三部撑腰是大明的意思。若他敢不听,我大明天兵与叶赫、哈达二部之联军不介意先踏平乌拉!”

    高务实轻易不露杀机,此时忽然一脸肃杀,就连索尔果这种老狐狸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周身寒彻,忙不迭躬身道:“是,奴才省得,奴才马上传信给二位贝勒。”

    高务实面无表情地一摆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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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葡萄牙人(上)

    一艘葡萄牙大盖伦帆船在虎视眈眈的南洋舰队暹罗分舰队四艘战舰“护送”下,缓缓驶入定南港停靠,之后又经过定南协防军第一镇某部上船搜检,终于获得批准:“使者登岸”。

    “格兰杜拉”号舰长佩德罗·德·迪弗拉迪什陪同着果阿总督特使阿尔弗雷多·德·布尔戈斯先后下船。一座看来已经基本建成的、颇为“现代化”的港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虽然京华所修建的定南城位置在后世曼谷靠南几十里,但定南港的位置倒和后世的曼谷港的“港外锚地”出奇的一致——后世曼谷因为并不在河口位置,而是靠北三十公里左右,故它实际上是个河港,只能停靠一万吨的船只,而它通往世界各地的大型船舶则需要停靠在“港外锚地”,也就是河口港。

    高务实嫌这样麻烦,故把定南城的位置直接往南挪了挪,差不多直接建成了河口城市。不过定南城的规划不仅面积大,而且照搬了大明所习惯的都城模式,将此城分为外城、王城和王宫三大部分,由外及内一共“三环”。

    定南城的外城现在并未成型,倒也不必过多介绍,且说那“暹罗王城”——也就是内城的位置,大概位于后世曼谷东南的“邦南彭”河流半岛,占地约40平方公里。

    “河流半岛”这个词汇颇有意思,它实际上是由于湄南河在那里来了一个急转弯,于是形成了一个半岛,当地人称之为“邦南彭”。这个半岛的特点是本身面积颇大,但连接陆地的部分很“细”。换句话说,就是只有一条不宽的陆路联通着“大陆”本身。[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百度地图看一下“北榄邦南彭水上市场”的地形。]

    如此一个半岛显然极其适合陆地防御,单从陆地防卫来讲,甚至可能比著名的“世界渴望之城”君士坦丁堡还要夸张。而且这临近入海口的湄南河也足够宽阔,至少目前肯定还没有万吨海船——那也就意味着京华的任何战舰都能开进去作为水面防卫辅助。

    可以说,该王城(内城)建好之后,哪怕定南城外城造反,乱兵也进不去内城——除非内城的汉人士兵也造反了,但如果能闹成那样……恐怕只能说活该。

    四十平方千米可不小。这么对比一下吧:后世的北京故宫(基本上是明紫禁城去掉三海)的面积为72万平方米,相当于0.72平方千米。也就是说,这个名义上的暹罗王城、实际上的定南内城,面积有55个北京故宫那么大。

    再对比一下,明北京城一开始的面积是东西宽六千六百七十米,南北深为千三百一十米,实际面积为三千五百四十万平方米,也就是35.2平方千米。

    不过嘉靖二十六年时,明廷决定加修北京外城。原计划四面都建外城,总长七十余里,但至嘉靖三十二年修完南面部分十三里左右之后,因为人力、财力困难而停工,北京就由初建时的矩形,发展成在南面建有外城的凸字形平面。

    此时的京师南外城东西宽约七千九百米,南北深约三千二百米,南面三门,东、西面各开一门,北面两门。由三条南北向街与一条东西向的大街垂直相交,形成干道网。

    建外城后,北京的城市中轴线向南延伸至永定门,长度增至七千六百米,城区面积也增至六千二百五十万平方米,也即62.5平方千米。

    不过这里必须注意的是,此时的京师北城称之为内城,南城称之为外城,它已经是一个“完全体”了。而京华目前在建的这个40平方千米的“暹罗王城”,它只是定南城的内城,外城还根本没有动工,只是有几套不同的设计方案给高务实过目了一下。

    正是因为面积巨大,所以花费也巨大。

    要知道在大明朝早年,尤其是在永乐时期,朝廷可真的不穷,而且还是“用工免费”(卫所兵)的,可即便那样,也不过建了35.2平方公里的北京城。

    现在京华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建一个比当时北京城还大的新城,这花费可不是海了去了?

    当然,永乐皇帝用工免费,京华用工花费也不多。京华的主要用工花费都在技术人员上面,有大明国内的,也有意大利、法兰西、德意志各邦来的。至于真正卖苦力的,绝大多数都是暹罗当地人,这些人不需要京华付钱。

    何谓不需要?意思是暹罗当地贵族免费提供这些劳力给京华,同时还因此对京华感激不尽。

    嗯,听起来好像很奇葩,但其实不然,这是真的。因为这些人本质上是贵族们的农奴,但农奴并非一年四季都有活干,空闲时间没活干时,贵族们也得养着他们。

    现在不同了,贵族们可以在农闲时把农奴送到定南给京华打工,京华虽然不给工钱,但是却管饭,并且基本算是管饱,做工三个月还会发两套衣服(粗布短打)……这简直是活菩萨好吗!

    现在暹罗不少贵族甚至深恨自己的领地离定南城太远,以至于把农奴送过去的路程中还要浪费一些粮食,比不得定南城周围的那些贵族领地更能节约成本。

    既然说了“暹罗王城”,也就不得不介绍顺便介绍一下名义上的“暹罗王宫”。

    原先南疆各国的王宫,在高务实看来都有些抠抠搜搜,即便他们特别喜欢给王宫建筑上贴金箔,用以显示王宫的富丽堂皇,但……面积实在太过逼仄,高务实怎么看都觉得不大气。

    高务实对金箔这种玩意没什么兴趣,甚至认为这做法还导致王宫管理上的诸多麻烦。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欧式建筑的“石头风”,但在诸如中轴对称设计、大殿要足够宽阔且有抬高的石阶等方面,他的审美理念又偏中式北方园林思路。除此之外,对于有湖泊的地方,他也更喜欢中式园林的范。

    一如既往的,黄芷汀完全按照高务实的审美来确定“暹罗王宫”的设计。她参考了高务实提出、意大利设计师凭记忆画出来的东罗马首都君士坦丁堡城区旧地图,把“暹罗王宫”安排在邦南彭河流半岛的半岛顶端。

    绝妙的是,这一块正好是在正北部——在中国文化传统里,统治者的居所都是坐北朝南的,所以黄芷汀对此格外满意。

    而这里还有个让高务实惊喜的地方,那就是这块区域里正巧还有个湖泊——在后世,那地方是泰国的一个国家公园(湖泊及周围林地)。

    现在好了,这块区域直接被划做王宫内的御花园使用。而高务实还给这个湖泊取了个新名字,叫做“思明湖”。也不知道他这个“思明”是为了做给大明朝廷看的,还是为了纪念黄芷汀的广西旧地“思明府”。

    毕竟,思明湖听起来着实有点像思明府——南洋舰队中很多福建籍人士尤为肯定。

    不过,把“思明湖”划进“暹罗王宫”也导致了王宫面积很难控制,最后划出来的地皮远大于紫禁城——差不多有八个大。

    按照这个面积,暹罗王宫就必然不能如紫禁城那样把房子建得那么密集,否则京华再有钱也扛不住,于是高务实根据南疆的汇报,决定把一些行政机关、军事设施都塞进王宫里去,导致王宫又另外分区。

    以坐北朝南来算,左文右武,左边是行政机关的建筑群,右边是警备军驻扎地——将来这里可能还会设置一支独立于警备军体系之外的王宫近卫。

    当然这个王宫近卫现在还完全没影,目前驻扎于此的,是黄芷汀自己的五千亲卫狼兵,以及刘馨留给她的那三千挂名“刘家军”。这八千人,算是此刻定南城内最为核心的戍卫力量。

    [注:警备军虽然顶着“警备”二字,但这种取名方式和京华工匠学堂一样,本身是一种忽悠,它们一贯是按照野战军思路打造的,等闲不会被安排负责内城防卫。]

    “河流半岛”上的暹罗王城离湄南河河口港不到15公里,这中间的距离是预想中的定南城外城区域,眼下因为待建,所以只修了两条沿河大道,分别在湄南河的东西两边。

    港口本身在河口西侧,故佩德罗船长和阿尔弗雷多特使也是走“河西大道”北上。京华虽然对他们的检查很严密,但却没有故意刁难,他们北上这点路还给安排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两人直接用葡萄牙语交流,以免被车外的人偷听。

    佩德罗船长没有主动找话,是阿尔弗雷多特使主动的。这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特使是一位拥有标准贵族范的文官,据说早年曾做过塞巴斯蒂昂一世国王的秘书。

    他的特质也符合这个昔日“国王秘书”的身份,清冷起来能让人凛然不敢冒犯,热情起来又足以让人深感如沐春风。

    此刻如沐春风的正式佩德罗船长,因为阿尔弗雷多特使先把他在马尼拉时“调停谈判”的功劳大肆夸耀了一番,说他不仅为西班牙-葡萄牙君合国保留更多利益建立殊功,并且“使我们能昂然面对傲慢的卡斯蒂利亚人而无须丝毫惭愧与退缩”。

    佩德罗对他的赞扬很是受用,用看似谦虚却其实全在自夸的话语将当时的情况再次描述给阿尔弗雷多特使听。

    特使先生毫无不满,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神色,面带微笑听他说完,才点头道:“您对中国人的描述十分详细,尤其是他们那傲慢自负的嘴脸,让我犹如亲见。我完全理解您与其他先生们当时的愤怒。”

    “不过……”特使先生话锋一转,正色道:“我更希望您能判断一件事:中国人的海上力量真的强大到西班牙-葡萄牙君合国联手都不能战胜吗?请您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您一定知道,我和总督阁下必须再三确认这一点,才能做出正确的抉择。”

    “啊,我当然理解。”佩德罗船长露出苦笑:“在远东碰上这样实力强大的对手,是我们原先从未料到的。”

    船长顿了一顿,无奈地道:“您知道吗,早在二十年代(152X年代),我们葡萄牙王国就和大明帝国爆发过海上战争,虽然规模不大,但……嘶,怎么说呢,我们战败了。”

    “哦?”特使先生皱起眉头:“我似乎不曾听说过这件事。”

    “确切的说,我们是先胜后败。”佩德罗船长道:“当时的事情我并没有亲历,我也是听别人说起的。那次海战被称之为屯门海战或者屯门之战,一开始大明帝国的海军非常糟糕,不仅船体不大,而且没有装备火炮,甚至没有火枪。

    但我们在第一次冲突胜利之后不久,由于船上的中国水手叛变,将我们的火枪火炮甚至船体构造泄露给了大明帝国海军,导致他们很快仿造了那种老式克拉克船。

    不过据我所知,他们虽然在那之后也可以在船上用火器还击,但最终还是仗着数量优势,以及趁着风势的火船使我们的帆船着火,这才赢得海战胜利。

    但陆上就不同了,他们的兵力优势已经大到我们无法用质量优势来弥补,最终我们的船队大部被歼,岸上营垒更是尽数被摧毁,剩余的残部逃往外海,于是大明帝国军队夺回了屯门。”

    “数量优势么……”阿尔弗雷多特使皱着眉头,轻轻颔首,又问道:“但我听说,在这次菲律宾海战之中,中国人不仅依旧占据着绝对的数量优势,并且在质量上也不再居于劣势,甚至……卡斯蒂利亚人说那些中国人的硬帆战舰在南中国海比我们的战舰更具优势,我想知道他们这一说法究竟是不是为自己的失败乱找借口。”

    “恐怕并不是,特使先生。”佩德罗船长叹了口气,道:“我虽然没有直接看见那场战斗,但从卡斯蒂利亚海军被俘战舰的战损情况来判断,他们的确遭遇了严重甚至致命的打击。”

    特使先生略微沉默了一下,沉吟着问:“有没有可能是卡斯蒂利亚舰队指挥官指挥失误?”

    “先生,我相信葡萄牙海军的素质比卡斯蒂利亚海军的素质更高,但同时我也相信,这其中的差距并不会太大。”佩德罗正色道:“卡斯蒂利亚海军舰队不仅在外海被击败了,在港口附近更是被大明帝国海军打得不敢还手,我相信您能明确理解这其中的含义——难道他们的两个指挥官都是白痴吗?”

    阿尔弗雷多特使沉默了下去,好半晌才舒了口气,沉沉点头:“我明白了,感谢您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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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葡萄牙人(中)

    马车又行使了一段距离,阿尔弗雷多特使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皱眉问道:“迪弗拉迪什船长……”

    “您叫我佩德罗就好,特使先生。”

    “好的,佩德罗。”阿尔弗雷多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收敛了笑容,认真地问道:“我听说大明帝国的礼节与我们很有区别,因此我想请教你,在定南这里是否需要掌握什么通用礼节?”

    “啊,您说这个呀……据我所知,在所谓通用礼节这方面,大明帝国与我们也有一些共同之处,即较高的礼节都是跪礼。并且,大明帝国的礼节性要求比我们要严苛一些,很多在我们国家只需要鞠躬的礼节,在大明帝国都会强化为跪礼。”

    “有哪些场合需要行跪礼?哦,对了,这对双方的身份来说有什么限制吗?”

    “呃,这个……其实我也不算特别了解,但据我观察,如果对方是文官身份,而您是武官身份,那么通常您都需要行跪礼,甚至您的级别高于对方也很难例外。”

    “赞美主,我是文官。”阿尔弗雷多特使明显松了口气,继续问道:“这能保证我不需要行跪礼了吗?”

    “我不敢肯定,先生。”佩德罗船长苦笑道:“大明帝国自称‘天朝’,他们的官员在对待外国人,包括外国来使时,很少会平等对待——请您了解,我的意思是说他们绝大多数时候是不讲究‘外交对等’。”

    阿尔弗雷多皱眉道:“您的意思是,他们把我们当做土著……不,我是说他们把我们当做不文明、未开化的原始人?”

    “我不知道是否应该这样理解,但我能肯定他们的确很少会在意外交对等原则。”佩德罗船长为难地道:“我所了解的是,过去马六甲总督曾给大明帝国的地方官员写信,那封信原本是写给两广总督阁下的,但最后回信的只是一位县长——或者市长,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马六甲总督从属于果阿总督,他本身只管理马六甲城。以此来看,我认为这其实还算得上外交对等。”阿尔弗雷多这句话可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他继续道:“高孟男阁下的职务是什么?”

    “啊,关于这个问题,说起来有些复杂。”佩德罗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道:“其实高孟男阁下本身在大明帝国并无官职,不过他在暹罗王国倒是有官职的,他是暹罗国王的首席顾问,并被赐予昭披耶称号——或许您可以把它理解为公爵。

    当然,我想您应该也知道,他真正的权势来自于他的兄弟:大明帝国皇储殿下首席老师、帝国财政部长高务实阁下。高孟男阁下是高务实阁下伯父的养子,在南疆这些年立下了不少功劳,因此被委以重任。我认为他在暹罗王国实际上承担了宫相的职责。”

    “向您表示感谢,您的解释非常详细,这对我很有意义。”阿尔弗雷多点头道:“另外,在我出发之前,总督阁下曾经反复交代,说目前南疆地区——即包括暹罗、缅甸、柬埔寨、安南等国在内的广大地区——代表高务实阁下行使权力的是他的妻子黄芷汀女士,不知道您对这位女士或者女爵阁下有些什么了解?”

    “这位女士是大明帝国极其少见的女官员,她的事迹听起来十分惊人。如果要我比喻一下,那么我想,她或许有些像法国人的贞德——当然,她比贞德的运气好很多。”

    “经常在南洋活动的探险家们都喜欢谈论这位女士,我也因此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传闻。据说她原本是大明帝国的地方贵族,出生于一个历史长达至少六百年的贵族家庭,其家族在大明帝国的广西省一带实力强大,把持当地多个主要官职,并享受无时限的世袭。

    后来高务实阁下出任广西省的重要职务——请原谅我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个职务,但您或许可以理解它的权势:大概相当于议长兼检察长,并可以在高官及驻军指挥官不能履行职务时代行其权力。”

    阿尔弗雷多笑了起来:“让我猜猜:高务实阁下的权力让当时的黄芷汀女爵阁下非常满意,而高务实阁下也需要一位强大的地方贵族家庭支持,所以双方很快达成了联姻协议?”

    “啊?不不不,不是这样。”佩德罗连忙解释道:“恕我直言,高务实阁下的家族并不需要这样的联姻,因为……如果说黄芷汀女士的家族是地方实力派,那么高务实阁下的家族就是帝国最顶层的文官家族。

    他的曾祖父就做过帝国的高官,祖父曾经做过帝国的部长,而他的伯父高拱阁下更曾是前任皇帝的老师,做过十年的帝国首相,另一位伯父曾任帝国副总检察长。高拱阁下在他死于任上之后,还获得了帝国政府的最高荣誉称号——您几乎可以把这个称号的重要性看做国家英雄。

    高务实阁下出生于这样的家庭,本身就已经足够尊贵了,更何况他还在帝国的官员考试中斩获一项无人可及的荣誉:在由地方到全国的六级考试当中,高务实阁下六次都拿了第一名。我必须提醒您了解,这样的荣誉相当于参加骑士大会的骑士从选拔开始,一路过关斩将而未曾一败。

    另外,高务实阁下早在幼年时便作为皇储的唯一侍从官陪伴皇储殿下读书,这使得他在斩获全国第一名之后迅速被政界、军界视为将来的首相人选——当时,他的皇储同学已经成为了帝国皇帝。

    鉴于大明帝国是那样的庞大,所以通常我们都认为,一位众望所归的首相候选人及其家族,并不太需要与地方贵族联姻。”

    “您真是一位中国通!”阿尔弗雷多特使真诚地赞誉道:“我认为您将来从海军退役之后,完全可以在果阿总督府或者马六甲总督府担任重要职务。”

    佩德罗开心地笑了笑,道:“谢您吉言。”他顿了一顿,笑容稍敛,叹了口气:“但我很担心,那时候或许已经不存在马六甲总督府了。”

    阿尔弗雷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上帝会保佑我们的。”

    “赞美主。”佩德罗下意识回了一句,然后道:“让我们转回正题:您的猜测虽然并不正确,但结果倒没有太大的偏差,高务实阁下与黄芷汀女士最终成婚,而当时——我是说在他们结婚以前,他们已经联手打败了整个安南王国。”

    阿尔弗雷多连忙接过话头,问道:“关于这一点,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大明帝国在击败安南王国之后,为什么没有直接吞并,反而只是将其作为傀儡国存在?按照此次大明帝国在菲律宾之战中表现出的实力,我有理由相信他们吞并安南王国并不困难。”

    “特使先生,您恐怕弄错了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佩德罗忽然十分严肃地说道:“菲律宾之战中,参战的大明军队——包括海军与陆军——都不是帝国的正规军。”

    “您说什么!”阿尔弗雷多惊得差点跳起来:“那样的规模居然不是正规军?”

    “不是,完全不是。”佩德罗沉着脸道:“我也是在事后才注意到这一点:出现在菲律宾的海军和陆军所悬挂的旗帜并不是大明帝国正规军的旗帜。他们之中绝大多数所悬挂的,都是高务实阁下京华公司的‘书与剑’旗帜——那是一支私人军队,属于高务实阁下私人。”

    阿尔弗雷多倒抽一口凉气,好半晌才吞了一口吐沫,牙疼般地道:“所以,当时攻灭安南王国的军队……也是私军?”

    “是的,那支军队包括高务实阁下的私军,以及黄芷汀女士和另一位实力强大的广西地方贵族的私军。”

    “这太惊人了……太惊人了。一百多艘载炮战舰,两万多陆军,这居然只是一支私军!”

    “不,这并不令人吃惊,特使先生。”佩德罗强调道:“据说在安南之战时,高务实阁下动用了约十万私军。”[注:此处是他获得的传言有误。]

    “见鬼,真是见鬼。”阿尔弗雷多目光有些呆滞地道:“当年法兰西国王查理八世发动意大利战争时,动用的兵力也不过3.8万人,就造成了全欧洲的大动荡……”

    “是的,是的,但是我们都知道,大明帝国拥有几乎无穷无尽的人口,兵力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数字。”佩德罗提醒道:“特使先生,容我直言:我们应该关注的是高务实阁下所拥有的财力。”

    “没错,财力,你说得对。”阿尔弗雷多深吸一口气,连连点头道:“十余万大军,上百艘战舰,这样的力量即便是在欧洲,也只有极少数大国才能拥有。”

    他忽然背脊发寒,掌心冒汗,小心地问道:“此前高务实阁下曾经与总督府有过信件往来,当时他在信中号称说大明帝国有一百六十万大军。我们对此一直以为他不过是虚言恐吓罢了,现在看来……难道这竟然是真的?”

    佩德罗船长苦笑道:“虽然这这个数字听起来非常惊人,以至于让人觉得近乎荒谬,但既然高务实阁下的私军都强大到了这样的地步……我认为他关于帝国军队实力的描述恐怕也是真的。”

    “哦,对了。”佩德罗忽然又很着急的补充道:“十万大军的说法可能已经过时了。根据我们前几个月的了解,我们发现当前南疆各个王国的所谓‘警备军’,其实都是高务实阁下的私军。

    而对于这些军队的总规模,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探听得十分确切,但根据已知消息,我们已经有理由相信,他们的总人数不会低于二十万人。

    至于您说的‘百艘战舰’,我个人认为也很有问题。因为据我们与京华公司商船在马六甲停靠时与其船员们私下的了解来看,京华公司有两支大舰队。

    此前一直与我们打交道的是京华公司的南洋舰队,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一支北洋舰队,而这支北洋舰队则正是此前菲律宾之战中出现的那支舰队。”

    阿尔弗雷多面沉如水,伸手揉了揉眉心:“我曾看到有报告说南洋舰队的规模比我们在远东的全部实力还要强大数倍,现在又冒出来一支与他们齐名的北洋舰队……佩德罗船长,我是不是应该这么认为:京华公司拥有数百艘武装商船和一批专业海军战舰?”

    “我想是的,特使先生。”佩德罗叹息一声:“我有时候很难相信,拥有如此强大海上力量的京华公司,居然会毫无野心,只守着区区远东这片海域。

    特使先生,您知道吗,这让我想起一句从中国商人口中听到的中国格言:处中国而治万邦。虽然我无法理解这种奇怪的思想,但似乎只有这句话能够解释京华公司为何手持利剑,却只用它来看家护院。”

    “你确定他们只是‘看家护院’吗?”阿尔弗雷多特使从鼻孔里发出轻哼,沉声道:“那位木萨利将军半年之内在罗卫举行了两次大规模军事演习,两次都动用火枪化大军一万余人,这也只是‘看家护院’?”

    罗卫,位于暹罗南部最靠近苏洛鬲与大泥两个马来半岛小国的地方,而这两个小国再往南便是彭亨、丁加庐两个小国,以及……马六甲。

    暹罗南部马来半岛区域,是暹南巡阅使高瑞雏与暹南镇守使木萨利负责的。为了考验和锻炼高瑞雏这个堂侄,高务实特意没有明确他们的任务,黄芷汀自然按照高务实的意思照办。

    结果他们两个自己商量出了一套行事办法,那是中国最常见的一套把戏: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高瑞雏是唱红脸的,调门拉得很高,开口是合作,闭口就共赢。不仅如此,他还一直强调说苏洛鬲、大泥、彭亨、丁加庐这几个小国是暹罗与马六甲之间最好的缓冲国,多次态度坚决地表示“贵我双方都不应该主动打破这种良好局面。”

    而木萨利这个军事指挥官显然就是唱黑脸的了,这厮动不动就找苏洛鬲和大泥两个接壤小国的麻烦。大到军队里丢了一把刀,小到两国边民因为琐事互相对骂几句,都能成为他挑事的借口。

    前几个月,他因为一名暹罗老商人在大泥与人吵架时忽然“气死了”而大发雷霆,举行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军演,吓得大泥又是赔钱,又是苏丹写亲笔信致歉。

    这一次更过分,就在马尼拉战役的消息传到南疆之后,木萨利毫无理由地再次举行了一次军演,搞得整个马来半岛惶恐不安。

    马六甲总督一日三惊,连续几封信写给果阿总督,请求果阿总督赶紧想办法——这也正是阿尔弗雷多特使此番前来的直接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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