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二)
西班牙大珍宝船队的投降给北洋远征舰队带来了巨大的惊喜,不仅仅是因为六艘大盖伦战舰上高达85万两之巨的美洲白银,还有这六艘大盖伦战舰本身,以及俘获的两千多名船员。
京华的战船虽然有其独到之处,从此次实战来看表现也不错,但正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对于直接俘获西班牙第一流战舰来进行研究对比,身为北洋舰队司令的高振炘对此有很清醒的认识。他知道以高务实对“红番”的重视,这必是一笔浓墨重彩的大功。
当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六艘大盖伦帆船本身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虽然不清楚西班牙人自己建造这些战舰花了多少钱,但根据京华自身的情况来看,这1200吨的大盖伦相当于一级巡洋舰,单艘造价高达16万两白银——这六艘船本身甚至不比它带来的美洲白银便宜!
当然,它们现在全都是“挂彩”状态,修复起来估计也要花一笔钱,但想必这笔钱肯定是不必北洋自己掏银子的。
赚大了啊……尤其这一战实际上全是北洋舰队自己在打,各大勋贵派来的代表虽然眼馋得要命,却也不好开口要分润。
不过高振炘毕竟深知“联合舰队”的重要性,而且秉承高务实的一贯思路,他估计老爷也不会完全独吞这笔钱——当然“这笔钱”仅止缴获的85万两美洲白银。所以高振炘在安排了相关看守事宜之后,向各勋贵代表表示会请示老爷,看这笔钱该怎么分。
总之他的意思很简单,这笔钱不可能由他决定分配,必须上交给海贸同盟来决定。
众勋贵代表对此都很满意,虽然大家知道海贸同盟说穿了其实是高司徒的一言堂,但高司徒这个人的信誉却足够好,大家都觉得由海贸同盟决定是最合理的安排。
六艘大盖伦战舰肯定是京华自己拿了,这是高振炘现在最关心的事——无他,高振炘希望这批船直接进入北洋舰队服役,这会大大加强北洋舰队的战斗实力。
不过,当他亲自去“圣安东尼奥”号看过之后却又有些疑虑。因为这六艘船的造舰思路让他有些头疼。
京华的造舰思路很明确,运输舰就只有武装运输舰一级,不管怎么变动,其吨位基本上是一致的,就是1600料(800吨)。顶多是针对外销舰的客户需求,做一些内部舱室方面的调整。
它们的主要任务当然也就是运输,其武备主要是震慑海盗,以及在有需求时配合两洋舰队行动。
而武装运输舰之外则是纯战舰体系。按照高务实的规划,京华的战舰体系除了现有的三级战列舰、一级巡洋舰、二级巡洋舰之外,其上还有二级战列舰和一级战列舰。不过后两者还没完成研制,更别说开工建造了——好在高务实对这两级战列舰也没有时间方面的强制要求,只能说是一个远景规划。
但不管怎么说,战舰体系下的各级战舰任务很明确,它们基本上只负责打仗,其虽然也有一定的装载能力,但那是为了运输陆战队做准备的——而实际上这一次出征连陆战队都没有装载于几艘战舰之上,因为武装运输舰的数量足够充裕。
于是一对比西班牙人的大盖伦,双方的差异就很明显了:西班牙人的大盖伦帆船虽然也是军舰级的,但由于双方的战术体系不同,造舰思路的差异也很大。
这六艘大盖伦在高振炘看来,实际上是“放大版武装运输舰”。由于要远洋运货,它们的货舱很多,又由于西班牙海军倾向于打接弦跳帮战,因此运兵舱也很大、很多。
这就导致了明明它们是需要更多人手操纵的软帆战舰,但他们的实际操船水手居然和京华同吨位战舰的人数没什么差别。
根据战斗结束之后高木三向他做的当面汇报,敌舰遭到打击之后的战斗力下降很快,估计就和这一点有关系——专业甲板人员损失了却没有足够的专业人手来补充,当然会战斗力下降。
根据这些判断,高振炘觉得这六艘战舰虽然本身也很不错,但编入北洋的话,似乎有点找不准自身定位。何况它们还是软帆战舰,与京华目前的硬帆战舰体系也有点格格不入,同时编组的话还得考虑航速不等的问题——比如它们顺风可能太快需要收起部分帆面,但逆风又可能跟不上大舰队。
“司令是在考虑这几艘船现在该怎么处置吗?”高木三毕竟历练多,察言观色之下就猜到了高振炘的想法,在旁边问道。
高振炘当然不会瞒他,点头道:“这些都是软帆船,咱们的人可不见得能熟练操纵,如果一路带去马尼拉,能不能发挥作用可不好说。但如果把他们的陆战队看押起来换成咱们的人去监督他们的水手操纵,也难保这些人一定能老老实实去和咱们一起攻打马尼拉……
可是,如果我现在派人把这几艘船押解回去,那也不能光靠陆战队,势必还得派船跟着。但我们接下去还要作战,就算我们海上实力够用,能够匀出一部分,陆战队却肯定不能随便调拨,毕竟万一攻打马尼拉受限,这次出征就不算表现完美了。”
高木三点了点头,道:“司令考虑的是,不过属下以为咱们可以换个思路来想,比如这六艘船原本就不在我们的计划之内,攻打马尼拉这事儿和它们没什么关系……”
“哦,我知道你的意思了。”高振炘反应很快,立刻接口道:“你是说咱们不必考虑带它们去马尼拉对咱们的战斗力有什么提升,带它们过去只是为了省事,是这个意思吧?”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而且除此之外,属下觉得带它们去马尼拉还有另一个好处。”高木三眨了眨眼,道:“这六艘大珍宝船上有将近2000西班牙人,而西班牙在马尼拉总共也就差不多两千人。
司令,试想一下当这六艘西班牙大珍宝船打着咱们的书剑旗,两千俘虏被咱们看押着出现在马尼拉城外时,菲律宾总督府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高振炘眼前一亮,夸道:“好你个高木三,这一手攻心术有点门道啊!”他高兴起来,快速踱着方步道:“我听老爷说,西班牙这个国家的本土至少应该算作两个国家的联合,一个叫卡斯蒂利亚,一个叫阿拉贡。而这两个国家加起来,一共也才六百多万人口。这么算起来,就算卡斯蒂利亚更强一些,了不起算它有四百万人。
四百万人顶什么用啊?安南都不止这个数呢[注:安南原有约500万人口,经过京华的大力移民,现在约莫有将近六百万]!他们既然人口这么少,2000名海军人员的性命肯定不能等闲视之。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能用这两千人和菲律宾总督府好好讨论一下,比如和平献城这种交易。”
高木三本来只是想着用六艘大盖伦被俘获来震慑菲律宾总督府,谁知道高振炘想得更远,居然想到了拿俘虏交换马尼拉城。
说实话,这种想法在高木三看来还是比较神奇的。毕竟在大明来说,区区两千人和一座重要据点型的城市相比,那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面。中国历史上很多时候,为了守住某些重要城市,就算死伤十万乃至数十万军民,那也是常有之事。
马尼拉作为西班牙人在菲律宾的统治中心,真的会为了区区两千人就放弃掉吗?高木三对此有些怀疑。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高振炘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这西班牙——哦,卡斯蒂利亚的人口实在也太少了一些。
大明亿万子民,损失两千确实毛毛雨,但卡斯蒂利亚才四百万人,死两千当然就很肉疼了——这可能相当于大明一战损失了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啊,大明要是一战损失成这样,怕不也得有一连串的将领人头落地,卡斯蒂利亚难道就不同?
高木三这么一想,就觉得司令的想法虽然有点神奇,但也不妨一试。毕竟在他看来,菲律宾虽然重要,但毕竟不是西班牙人的本土,其地位顶多也就相当于朝鲜之于大明(这不准确,只是在高木三的思维中只能这样比)。
于是高木三也对高振炘的想法表示了支持,高振炘便下定了决心。他先是和高逸民商量了一下,请他调派陆战队上西班牙人的战船监督其水手们继续开船,然后又派人把西班牙大珍宝船队的美洲白银等货物转去京华的十艘武装运输舰上——这十艘船先不回国,还是跟随大舰队作战,只是不承担一线作战任务了。
再接下来,他就去与席尔瓦等重要俘虏见面。
席尔瓦的佩剑早已在投降之时就转交给了他,现在这位西班牙大珍宝船队司令和六位舰长都被关押在“刘仁轨”号的某处舱室之中。高振炘和高逸民、高木三等人过去的时候,里面正有些吵闹。
高振炘在门口问看押他们的督战队水手:“里头怎么回事?”
督战队一名头目苦笑道:“通译进去问过了,这群人说他们都是贵族,要求咱们提供能与他们地位相称的待遇——他们要求住单间舱室。”
高振炘三人听得面面相窥,相顾无言。高木三没好气地骂道:“他娘的,一群俘虏还敢提要求?他们现在住的也不是大通舱啊,还嫌待遇不好!”
高振炘倒是想起来高务实给他们单独“培训”时提到过的一些欧洲传统,恍然道:“哦,这几个西班牙军官都是贵族是吧?你先让通译去问问,他们谁的爵位最高,让地位最高那人和舰队司令出来和我说话。”
通译很快被叫来,然后进去问话去了。高木三则诧异道:“他们舰队司令难道不是爵位最高的?”
高振炘摇头道:“这哪说得准,就好比……如果咱们老爷带兵出征,麾下有几个勋贵大帅那也不奇怪啊。”
哦,这倒也是。高木三恍然点头。
没多时,通译便从舱室里带出来两个人——巧得很,还是席尔瓦和埃切瓦里。原来席尔瓦虽然出身显耀家族,但他不是长子,老爹也还没给他另外谋到什么爵位,自己也还没有那样的战功,而埃切瓦里反而是一位名正言顺的子爵。
双方才一照面,席尔瓦便大声抗议了起来,叽里咕噜说了好一段。可惜高家这三位都听不懂卡斯蒂利亚语——其实他们说的还不是卡斯蒂利亚语,而是法语。
“他说什么?”高振炘等三人虽然是胜利者,但显然由于高务实的习惯,家丁头目们面对战俘也没有一定让人跪着说话的习惯,只是先谈正事。
通译听了一会儿,回答道:“他说他要控诉我们无故袭击他们的舰队,这是对的卡斯蒂利亚王国的战争行为。他还说……还说我们的行为就和海盗一样。”
海盗一样肯定是指京华直接把六艘大盖伦上的美洲白银等货物给搬空了,不过高振炘白眼一翻,道:“告诉他,我们警告过他们要停船接受检查,是他们拒不停船侯检,这才导致战斗发生,他们应该为此承担全部责任。”
通译便和席尔瓦交涉了一番,然后又道:“他说我们无权检查卡斯蒂利亚王国海军军舰,并认为这里是卡斯蒂利亚王国菲律宾总督府的领海范围。”
“哈?菲律宾总督府的领海范围?”高振炘冷笑道:“你告诉他,吕宋国在我大明永乐三年便上表朝贡,乃是我大明属国,我大明才是这片领海的主人。至于什么卡斯蒂利亚菲律宾总督府……哼,我大明作为吕宋的宗主国,可从来没有承认过这个非法组织。”
这番话被通译一转达,席尔瓦明显也有些发愣,与身边的埃切瓦里嘀嘀咕咕老半天,然后才回给了通译一番话。
通译苦笑着对高振炘道:“他们说菲律宾总督府的合法地位问题要由大明皇帝和卡斯蒂利亚国王商议之后才能定论,他们‘愿意’暂时搁置争议,先讨论‘海盗式’的劫掠行为。并说如果咱们不认可海盗这一说法,首先应该归还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船只和货物,包括那些白银。”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爱竞技”、“曹面子”、“阿勒泰的老西”、“书友20190724085311580”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三)
谈话最终进行得毫无意义,双方的看法差距太大。高振炘懒得继续和他们废话,下令继续关押几名西班牙大珍宝船队高层指挥官,同时和高逸民、高木三等人回到指挥室讨论接下去的作战安排。
首先是参战的几艘战舰都需要临时修复一下。这个任务其实早已经安排下去了,不过四条战舰上储备的备用修复物资未见得足够,现在各舰损管的汇报已经上来,需要高振炘安排从其他舰只调拨支援。
临时的修复肯定不如去船厂,不过好在这年代双方的炮击基本也就能伤到水线以上的部分,这样的损伤临时换些木板加固一下,然后做个简单的防水密封,也就能凑合用了。
京华的四条战舰,尤其是“登州”号和“金州”号两艘巡洋舰伤势看起来挺严重,尤其甲板以上部分,看着仿佛是被枪林弹雨洗过一遍似的,到处是触目惊心的破洞和被链弹“削”断的碎木。
但其实这种损伤对于战舰本身的影响并不大,各舰损管们初步估计,在今晚水手们睡觉前就能大致修复完毕。
当前战舰修复工作最大的难点,是那艘被俘的原西班牙舰队旗舰“圣安东尼奥”号。这艘西班牙大盖伦帆船的前桅拦腰折断,现在根本不可能替换——别说不可能随船携带数十米长的桅杆材料,就算有材料也换不了。这玩意是从龙骨往上立起来的,甲板以下还有各种加固,甲板以上也有一大堆支索与它连接,就算进船厂修复,那都是需要各种拆拆装装的大工程,更何况现在还在海上。
这样一来,“圣安东尼奥”号接下去的航速就要明显减慢,可能会影响到舰队的整体航速。不得已之下,高振炘只好给它又安排了一艘武装运输舰作为拖船,辅助其提高航速。
虽说武装运输舰本身吨位比它小三分之一,做拖船其实未必好使,但几艘主力战舰不可能去做拖船。西班牙人其他几艘大盖伦本来倒可以做拖船,可惜它们的伤势也不轻,去马尼拉的最后这一段航程又是以逆风为主,用他们的软帆船还不如用硬帆船,所以现在也顾不得那些了,能快一点是一点,只好用一艘武装运输舰顶上。
损管工作大致便是这些,除此之外还有伤员救治问题。三个人商议了一下,觉得各舰自己照顾伤员似乎并不是最佳选择,倒不如临时将一艘武装运输舰的用途变化一下,专门来安置伤员。
武装运输舰定员为180人,但因为其本身乃是运输舰,运载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不参与战斗,专门用于安置伤员显然能满足需求。何况这样一来还便于集中医护力量,效果应该还能更好。
为此,三人找来几名随舰医师询问了一下,医师们都很赞同这一安排。高振炘不再迟疑,立刻下令照此办理。之后高木三思索着建议道:“司令,属下觉得如果这个安排行之有效的话,似乎可以上报给老爷,看看咱们两洋舰队今后是不是可以专门配一两艘救治伤员的船只。”
高振炘笑道:“这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刚也在琢磨这事,你就提出来了。”
旁边的高逸民也道:“我看这个思路可行,就像现在陆师配专门的工兵营一样,工兵营里的医疗小组就有些像你们说的这种医疗船。”
三人哈哈一笑,这件事就算这样定下来了,只等到时候打完仗上报给老爷定夺。
紧接着,他们就开始正式讨论起马尼拉攻城战来。这一战肯定要分为海陆两个部分,而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陆两部分的联系并不算太大,因为根据之前的情报,舰队在海上——哪怕停靠在港边,也因为射程不够而无法对马尼拉城进行有效炮击。
所以他们首先讨论的是登陆问题。登陆问题的关键点,在于是先让陆师去巴石河北岸登陆上岸,还是先让舰队解决西班牙人停靠在马尼拉港的舰队,然后陆师再上岸。
这个先后顺序之所以值得一谈,主要是考虑对方舰队的影响。按照之前的情报来看,西班牙人在马尼拉应该还有6-7艘战舰,都是盖伦船,但他们的吨位是否都为大珍宝船这一类的1200吨级,这一条则尚不确定。
按照正常来讲,最大应该也就是1200吨级,因为今年出征英格兰的无敌舰队旗舰“圣马丁”号似乎也是1200吨级,由此判断西班牙目前建造的主流大盖伦恐怕就是1200吨。
同时,葡萄牙人在无敌舰队中的本编队旗舰“圣胡安”号似乎也是同样水平。这就意味着“伊比利亚联盟”[注:腓力二世现在也兼任了葡萄牙国王]两个殖民帝国卡斯蒂利亚和葡萄牙的造舰水平基本处于同一档次——当然作为陆地相连的“君合国”,水平相似也不足为奇。
本着料敌从宽考虑,倘若西班牙人在马尼拉还有7艘1200吨的大盖伦存在,高振炘还是倾向于先打完海战,击败西班牙舰队或者将西班牙舰队逼得龟缩在港内之后,再安排陆师登陆上岸。
若非如此,倘若北洋在巴石河北岸安排登陆的过程中被西班牙舰队偷袭,那就可能造成较大且不必要的伤亡——毕竟巴石河北岸可没有港口,就算木制风帆战舰靠岸不像后世的钢铁船舶要求那样高,但总也不能直接去搁浅吧?
无论是安排搭建临时码头,还是放下小艇运输登陆,这期间舰队都会密集聚集而且不能随意行动。倘若西班牙舰队突然杀来,光是离开近海、调整阵容等,都会给舰队带来很大的麻烦。
舰队方面如此想,陆师方面的想法则显然不同。京华两洋舰队和西班牙舰队的战术思路不同,前者一直是坚持炮战战术的,非到万不得已不会考虑打接舷战,所以陆师留在船上本身毫无意义。如果舰队在战斗中遭受什么损失,陆师反而还会跟着倒霉。
高逸民认为陆师应该及早下船,他的理由是西班牙大珍宝船队一战全没的消息既然没有外传,那么马尼拉的西班牙人现在应该还不会有什么战备,他们甚至还极有可能正怀抱着等待大珍宝船队抵达的心思。
在这种情况下,陆师抢先在巴石河北岸登陆并不太可能让西班牙人得知,而哪怕巴石河北岸有西班牙人或其走狗给马尼拉的总督府通风报信,时间上也已经来不及——有这个时间,远征舰队应该已经南下去找西班牙舰队决战去了。
而且高逸民认为,陆师登陆对马尼拉城的震慑力会更大一些,因为马尼拉城中既然连带士兵在内的西班牙人都只有两三千,陆师这庞大的兵力就足够让他们神经紧张。
这次的陆师有多强?步、炮武装家丁合计一万三千余人,接近一万四千。
这其中,来自于各家勋贵的武装家丁为5600人,大致是三大国公每家出300人,侯爷们每家出200人,伯爷们每家出100人。
京华方面则临时调用了南洋舰队的部分陆战队,与北洋舰队陆战队一起暂编为两个协,约8000人。
高逸民担任陆师主将,领南征暂编第一镇统制之职,勋贵所属的5600人合编为南征暂编第三协,受高逸民节制。
这样的兵力,可以说零头都比西班牙在马尼拉的总兵力还要强大,而且远征军也不是南洋土著,是一支火器化程度甚至比西班牙陆军还高的“现代化军队”。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西班牙人脑子没有抽风,就一定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糟糕。虽说马尼拉的城防体系本身称得上坚固,拥有棱堡式的建造风格,但棱堡也不是万能的,倘若京华仗着火炮力量强大,不计成本的狂轰滥炸,再坚固的城堡也终将有被毁灭的一天。
更何况当西班牙人知道大珍宝船队战败被俘,马尼拉外海被一百多艘大海船遮天蔽日地堵塞之后,这种恐惧肯定更甚。
棱堡虽固,棱堡中的人总是要吃要喝的。虽然西班牙人把马尼拉当做“殖民据点”,一直以来都有进行战争储备的习惯,然而菲律宾不是俄罗斯,热带的天气摆在这儿,储备的粮食物资霉变时间都很早,一旦粮食变质或者吃光,接下去怎么活?
人吃人吗?马尼拉一共也就两万多人,就算真搞人吃人,也不过多苟延残喘一两个月。只要马尼拉无法取得援军和物资,失败依旧是不可避免的。
援军能来吗?能击破外海这样一支庞大的舰队吗?显然不大可能。即便无敌舰队大胜英格兰,西班牙海军主力也不可能大举出征到远东来。这里不仅有损耗问题,还有国力——尤其是财力问题。
卡斯蒂利亚王国早就欠了一屁股债,虽然宣布破产可以解决一部分麻烦,但所谓“赖账”其实并不是真的就让这笔欠债清零,它只是代表不再直接拿出那么大一笔钱来归还,而债务会变成卡斯蒂利亚王国各种税收收入的抵押部分,按期按比例偿还给债主们。
换句话说,钱还是要还的,只不过被强行的分期支付了。原历史上,后来西班牙借款越来越多,哪怕美洲金银不断加大开采力度都补不足,就是因为这其中还有利息问题——借得越多,将来偿还起来就越困难。
哪怕动不动就来个破产,也只是把当场暴毙变成久病缠绵,越是拖得久,就越是只有死路一条。
在这样的财政压力之下,西班牙人不可能把主要精力投入到远东来,而且还和如此庞大的一股海上力量交战。
原历史上荷兰处于“海上马车夫”的高光时刻时,在南洋也只能乖乖给郑芝龙上贡,买郑芝龙的旗帜才能顺利在南洋地区活动。难道是那个时候的荷兰海上力量还不够强吗?
显然不是。郑芝龙当时虽然号称拥有二十万带甲、3000艘海船,但这二十万里的水分根本不必说,看他们面对鞑清时的表现就知道。
而那3000艘海船也不是现在京华这种制式武装运输舰,大多以吨位较小的船只为主,面对荷兰的大帆船根本没得比。之所以料罗湾海战能打赢,一来是真正的蚁多咬死象,二来荷兰人对于东方水战常用的大规模火船战术的确不习惯,也不太会防备。
而事实上,当时的荷兰虽然本土陆地疆域小,但实力却足称强大。在其高光时刻,荷兰赞河两岸集中着约60家造船厂。这些造船厂普遍采用风力锯木机、动力运料器、滑车、绞轳、重型起重机等机械化装备,提高了工厂的劳动生产率,几乎一天就能生产一条船。
其在造船设计、船体部体等环节实行标准化管理,荷兰政府在阿姆斯特丹专门成立了研发航海装备、制造航海仪器和绘制航海地图的部门。社会化的造船模式,减少了生产和使用成本。
这一模式包括三个方面:一是销售策略,造船厂既接受消费者定制,又对外销售,盘活了整个造船市场的资金;二是降低成本,在那一时期,荷兰产的船只比英国产的船只价格便宜40%-50%,竞争力之强不言而喻;三是种类多样,比如运输用的“大肚船”、速度较快的“飞船”以及捕鱼用的“大帆船”等船型都风靡欧洲。
当时荷兰造的船只设计合理、结构坚固、工艺先进,而且船只操作人员要比其他国家的船只少20%,这对于当时仅有150万人口的荷兰来说至关重要。
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在荷兰发展的黄金时期,全世界有2万艘船只,其中3/4是属于荷兰的,比其他国家的总和还要多。那个局面就好像海湾战争之后、红朝海军发力之前的美帝海军,称得上是一家吊打全球。
然而,即便是以这样的实力,荷兰东印度公司[荷兰两大垄断殖民公司之一]在和郑芝龙打了一场料罗湾海战之后也只能认怂。东印度公司甚至在公司记录中哀叹:“公司在远东的力量被横扫一空”。
为什么打得这么惨了还不敢报复?当然是有力使不出,当时的荷兰是个商业氛围很浓的殖民帝国(当然当时的政体不算帝国,甚至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君主国),它必须考虑远征远东是否划算、
显然这是一笔绝不可能划算的买卖,因此对于荷兰人来说,既然战败,缴纳“过路费”也比劳师远征靠谱。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点,距离严重限制了力量的发挥。
西班牙此刻的海上实力虽然也强,甚至它现在还拥有葡萄牙这个强力的海上盟友,但也绝不可能有足够的财力支撑起一个用于远东的无敌舰队。
高务实一直以来都不担心“两牙”的军事报复,而至担心影响了贸易和白银流入,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
别说万里迢迢跑来南海了,光是看看英西战争就能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西班牙远征英国,则西班牙必败;英国远征西班牙,则英国必败。
距离,在这个时代就是这么牛。除非进攻一方在科技文明上实现了碾压,否则必败无疑。
因此高逸民坚持认为,陆师应该更早的登陆上岸,与舰队呈陆海两路威逼马尼拉之势。只要造成了这样的战略态势,马尼拉方面再得知远征军还有2000西班牙俘虏在手时,才会认真考虑要不要和远征军谈谈和平献城。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四)
高逸民在前次与高振炘商议的过程中表现出了“礼让”的态度,这一次却很坚定,坚决地要求陆师先登陆。高振炘权衡了一下,决定接受。
于是双方就登陆的具体事宜又详细讨论了一下,这些过程太细碎,就不必详述了。
次日中午左右,北洋远征舰队抵达菲律宾北部近海,大约位于后世的巴林塘海峡西侧偏南一百余里。
此处离马尼拉还有些距离,约需要两日海程左右。之所以今日值得一提,是因为远征舰队碰到了其他船只:两艘从马尼拉返回大明的商船。
这两艘商船在大明国内的长期锚地是京华宁波私港,也是常年随京华舰队行动的商船。这一次战争之前京华的舰队已经离开马尼拉回国,但这两艘商船因为停靠在马尼拉时出现了意外的失火,两条紧挨着停靠的船,其舰艉部分都受了些损伤,因此耽误了归期。
两条船单独回国其实还是有点危险的,不过就如前文提到的加勒比海盗们行事的方针一样,南洋的海盗也有许多类似的作风。所以通常而言,危险很少出现在外海——外海茫茫无际,海盗又没有卫星定位,当然也很难找到目标。
像此次北洋远征舰队碰上西班牙大珍宝船队,一来是由于碰巧,二来也是因为远征舰队规模大,派出了侦察舰。
这导致两艘大明商船一开始被远征舰队发现之后,侦查舰一靠上去他们就吓得往旁边跑,但由于航速不及两艘轻骑兵级,逐渐被追上。这时候双方进入互相可视距离才知道是自己人。
误会解除,两艘商船连忙靠了过来,又被两艘轻骑兵级打发去见高振炘。
这两艘商船平时既然锚地是在宁波,显然是与南洋舰队混得比较熟,现在一看来的是规模庞大的北洋舰队,一时也很发懵。
见了高振炘之后,这两艘船的船东才知道北洋舰队居然是出征吕宋的,不禁既有些诧异,又有些释然。难怪南洋舰队前一批商船回国时间卡得那么死,合着是避免参战导致货物受损。
高振炘则向船东——两条船的船东是同一人——打听起马尼拉现在的情况来。有意思的是,这位船东还算是京华的老熟人:他是高珗当年走海路入红河奇袭升龙时的那位向导胡老板。
胡老板原本是主做广东至安南一线贸易的,后来京华势力急剧扩张,他作为“老一辈功臣”也颇受照顾,生意日渐兴隆,也开始开辟新的贸易线。
到了眼下,胡老板的主要生意其实已经是变成了一个圈:由宁波出港,贸易途径为广州、海东(安南的黄芷汀本镇)、金港、马六甲、马尼拉,然后再回广州、宁波。
这其中,宁波和广州主要补充湖丝苏绣、粤绣、瓷器等货物,在安南能卖一小部分,转头补充便宜粮食和铁器(河静铁矿、金港加工),再去马六甲和马尼拉贩卖,最后将银子打包带回大明。
这并不是南洋贸易的唯一线路,也不是大明国内的唯一贸易线路,比如说安南的糖(主要是越北临近广西的部分所产),金港的铁器,暹罗的青铜、锡锭(后世泰国锡矿储量世界第一),安南、暹罗的粮食等买卖,因为主要由京华垄断掉了,所以民间涉及较少。
[注:顺便提一句,原先安南向辽东供粮,现在这笔买卖的贸易额因辽东开发而减少,产能转而释放去了华北等地,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华北灾情的严重性。且暹罗、柬埔寨的余粮也在往大明输送,利润虽然不算很高,但至少避免了空船北上,且蚊子再小也是肉。]
不管怎么说,胡老板现在已经卖掉了他自己原先的两条小破船,摇身一变拥有四艘京华制式武装运输舰的大老板。
别看武装运输舰在京华出征时地位一般,但那毕竟是造价5.5万两银子的高档大海船。而且该舰对外售价高达八万两一艘(胡老板享受优惠,是单价7.5万两一艘买入的),胡老板拥有四条武装运输舰,相当于固定资本三十多万两银子,赫然是一方巨富了。
如此有钱的胡老板本已很少亲自出海,但架不住他儿子去年成年表字了,胡老板一身身家九成在海,自然要亲自出马带儿子熟悉海情,因此重操旧业。
前一趟是他手把手教的,当然没出什么事。这一趟他把船只的日常管理交给了儿子,结果小伙子办事果然还嫌稚嫩,多少有点顾头不顾腚,于是搞出一场火情。火势虽然因为胡老板的当机立断很快被控制,但这两条船就跟不上拥有南洋舰队护航的商船队了。
胡老板只好让另外两条船先回去,自己带着儿子为两艘烧坏了部分舰艉的船善后。要说胡老板对此有多生气,那倒也谈不上。他自己也是过来人,知道年轻的时候犯点小错不打紧,而且儿子这次犯错不属于态度问题,只是经验不足,这种错误随着历练肯定会减少,直到不再出现。
但心里不生气归心里不生气,作为一个传统的中国父亲,他还是把儿子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罚去擦甲板足足十天——小伙子刚才就是最早发现“敌情”的几个人之一,瞭望台上的瞭望手往下招呼的时候,这小伙子第一个听到并立刻汇报给了他父亲。
高振炘听了胡老板一番自我介绍,才知道这位竟然也是京华的老铁杆支持者之一,不禁夸赞了一番,又对小伙子一顿表扬。胡家公子受宠若惊,忙道不敢,看起来礼数也很全,让高振炘很是满意。
胡老板接着道:“小犬愚钝冒失,哪里当得振炘司令一赞。”然后话锋一转,说到正事:“不过,马尼拉的情况,倒是与振炘司令方才所说的情报略有些偏差。”
高振炘面色一正,忙问道:“什么情况?”
胡老板微笑着道:“首先,马尼拉港中挂卡斯蒂利亚白底红十字荆条旗的盖伦船现在只有四艘,但是多了两艘挂葡萄牙王国红绿底金球白盾旗的盖伦船。虽然总数还是六艘,但以在下这些年的见闻来看,葡萄牙人的船并不见得会听卡斯蒂利亚王国菲律宾总督的招呼。”
高振炘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错,胡老板所言颇有道理……还有什么情况吗?”
“有。”胡老板笑容更甚:“卡斯蒂利亚王国在马尼拉城的陆师,恐怕比振炘司令你情报中所提到的还要少。在下个人估计,可能只有一千人左右。”
高振炘诧异道:“怎么会这么少?他们人去哪了?”
胡老板哈哈一笑,回答道:“他们去南方征剿当地蛮夷去了……啊,虽然他们也是蛮夷。”
别看胡老板虽然笑着,但语气却很认真:“卡斯蒂利亚人在吕宋的统治并不稳固,实际上他们只在北部和南部建立了两个主要据点,北边目前大致平定得差不多了,南边在他们据点边上还有武端等地并不在其掌控之下,当地还有些小王国或者说小城邦。
而中部那些岛屿就更不必说了,几乎都不在卡斯蒂利亚人的掌控下。当地的情况很复杂,不过如果非要对比的话,倒是有些和此前安南南部类似,可以看做是一些各式各样的部落,但这些部落偶尔也会联合起来对抗外来者。
这次卡斯蒂利亚人就是去征剿这些中部土人,从军事实力上而言,他们打这些土人还是很容易的——据我了解,这些土人连像样的盔甲都没有一副,所谓打仗,武器都是些木杈、无铁头的木枪之类,极个别会有毒箭,总之很难正面与卡斯蒂利亚人抗衡。”
高振炘没有马上表现出很欣喜的模样来,反而有些疑惑地问道:“时间有些赶巧……卡斯蒂利亚人为何正好这个时候出征?”
“这可能有些复杂,在下虽然在马尼拉有些熟人,但也只是从侧面了解到一些情况。”胡老板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道:“总的来说,这个德维拉总督似乎是个很心急的人,亦或者说他很想尽快做出一些成绩给他的国王看看。
菲律宾总督府连续提高税率的事振炘司令肯定清楚,但这还只是他急功近利的一方面。另一方面,自他上任之后,卡斯蒂利亚的军队人数大大提高,从最早的八百人扩大到了现在的约2000人,而且还控制了不少吕宋北部的部落‘军队’,他们称之为‘殖民地仆从军’。
这些军队的人数很难说得精确,因为这些部落对卡斯蒂利亚并不忠诚,也许卡斯蒂利亚能逼他们出动上万人,但也可能只能凑个两三千、三四千……总之都说不好。不过有一点在下可以肯定,那就是这些土人仆从军的战斗力肯定不高。”
高振炘点了点头,在战前分析中他们也对西班牙可能拥有的当地仆从军做出过推测,观点也是这些人战斗力不值一提,实际作用……大概就是炮灰吧。
他思索了一下,神情有些古怪地道:“对方只剩一千人左右,这场仗咱们岂不是包赢?”
拥有“战争经验”的胡老板回答道:“恐怕也不好这样讲。振炘司令,马尼拉城并不大,其实还挺小的,真要说的话,别说什么广州了,佛山都有它好几个大。
不过小归小,马尼拉城却是个……怎么说呢,用京华惯用的词来讲就是‘要塞式’城市据点。所以它还是挺坚固的,而且正因为小,其城防体系所需的士兵恐怕并不多。根据在下的观察,正常情况下只要有六百人,他们就能构筑完整的城防体系,剩下的人可以作为战损补充。”
高振炘听得这话,不禁忍不住笑道:“胡老板对军务倒是甚有见地啊。”
本来这话多少带点玩笑意味,但胡老板听了居然还真有些感慨起来,道:“要不是出身所限,满门几十口人指着在下吃饭,在下此前还真想过投了京华的。”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却也无妨,在下有犬子三人,除了此儿须得继承家业之外,另外二子也向往京华得紧,再过两年等他们成年获字,在下便打算锻炼他们一番,然后送到京华来。
指不定将来他们运气一好,也能立下些许微功,在南疆获赐庄田,另分几支谱系。倘若真能那样,在下也算对得住祖人了。”
高振炘虽然是北洋舰队司令,却也知道京华在南疆的一系列政策。譬如刚才胡老板所言“立下些许微功,在南疆获赐庄田”,这就是京华为了移民搞出来的政策。而且由于有针对南疆土民的“归化户籍制”存在,相对应的汉人因功获赐土地庄田就显得更加容易一些。
归化户籍制实际上是把户籍分了三六九等,最高即‘明人’,根据南疆各国的习惯也称之为‘华族’。现在的南疆华族不仅包括汉人,也包括会说汉话的僮人、瑶人等来源于大明的各民族。而归化汉人或称归化华族的人里头,又以原本就会汉话的安南读书人、南疆各国原有华裔血统等更容易取得。
不过无论哪一种,对其人的汉语掌握水平都有要求,需要参加包括口语、行文两个方面的基本考试。在最终获得“归化华族”户籍的最终考试时,则还需要考一些比较初级的四书五经语意解释——八股文不考,只要能解释题目中那些出自于四书五经的原话意思就行。
归化户籍制中的移民华族和归化华族在南疆拥有颇为特殊的政治待遇,简单的说就是“立功必先赏,有过多轻罚”,故其不论是对本地人“努力进取”,还是对大明移民都有很大的吸引力。
偏偏这些考试对于大明本土商人及其子弟而言极其简单——因为只要稍微有点经济实力的商人,本人和其家族子弟都绝对是会读书的,而由于这年代读书几乎只读四书五经,所以就算读得再差,也不至于连这种考试都过不了。
于是这样一来,大明移民明显增多,其中很多都是主动移民。这些主动移民又以各种大小商人为主,他们的移民当然会带来技术和资本,这便使得南疆的开发明显加速。
另外,南疆的人口或者说民族比例也开始变化,华族与归化华族的人口数量正在逐渐增多,这对于京华在南疆的统治而言,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胡老板这番话还透露出另外一些讯息,比如他说的“立下些许微功”。要想获赐庄田,大致有几种方式,其中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战功,这一点甚至都不必解释了。
除了战功之外,还有“拓荒有功”、“教化有功”、“富民有功”等几个大类。
“拓荒有功”顾名思义,如今南疆的人口虽然也不能算少,但开发程度很低,好多地方土地条件虽然不错,但几乎没有开发。如果移民主动申请去那些地方开荒,能享受很多的优惠政策,如“三年免税,五年免征”之类,都是政策的一部分。
而他们所开荒出来的土地,虽然高务实不搞“宅地法”,并不免费赠予,但规定其“虽为该国(南疆各当地国)国有,然准其自耕至万世,非违法绝不收回。如该国实有所需该地别用者,征收必以不低于市价而补偿之。”
如此一来,很多人便兴致勃勃去拓荒,因为除了这些土地被准许其“自耕至万世”,开垦拓荒还能获得功赏——不过拓荒之功赏一般不会赐田,而是赐予其某些城市的宅基地。
比如现在南疆瞩目的定南城建设,因为要控制该城人口民族比例,因此除了行政、军事等特殊用地之外,其余的绝大多数地段、地块都不是想买就能买的。
不能买怎么获得?主要靠受赐。你立下相应的功劳,就有可能获得定南城的赐予土地,允许你在那里建宅邸居住。因此在很大程度上而言,能够住进定南城,本身就是一个人、一个家族在南疆地位的象征。
这就很牛逼了,因为人都有这种虚荣心,我说我们家族混得好,怎么证明啊?比一比咱们在定南城的宅邸面积就知道了。这一来,激发了多少人立功的心思?
而反过来,这些人为京华立了这么多功劳,你还担心他别有居心,不从心底里支持京华、力挺京华到死?
所谓天下英雄尽入我手,定南城之所以值得高务实花那么多的钱来建设,这岂不就是其中一条原因?
更何况,定南城在高务实心目中还有“南疆凡尔赛”的用意,把这些在各地实力巨大的家族聚集到定南城,各地岂不是就稳了——正如路易十四建设凡尔赛的用意一般:削弱地方贵族势力,加强中央王权,彰显王族之强大。
至于教化有功,则主要是针对当地行政官员,而其中“教化之功”最大的便是汉语教育功劳。大致上来说,便是当地取得归化华族身份的人越多,这名官员的“教化之功”就越大。
而富民之功则有些像后世某些国家引入移民的政策,你要是带着大量资产移民,则本身就是一桩功劳。同时你在当地建厂雇工之类,也同样是这一类的功劳。
当然还有最直接的,那就是看你的纳税额——高务实这个实学派大佬在没了大明国内的道德压制之后,直接把纳税额和社会贡献给挂钩了。你纳税越多,我就承认你的社会贡献越大,也就是“富民之功”越大。
----------
感谢书友“曹面子”、“啊里巴巴四十大盗”、“鹰扬”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五)
胡老板这次没有随着舰队再次南下马尼拉,正如他自己所言,虽然他对军旅有一种特别的爱,但现实是他作为一家之主,必须首先承担起家族责任,他不能把自己的爱好置于责任之上。
远征舰队这边收到马尼拉的最新情报,也更加确定了“先登陆,再封港”的作战计划。高逸民开始命令陆师各部做好登陆准备,包括登陆行动本身,以及上岸之后建立滩头阵地、火力侦察等。
理论上来说,以西班牙人目前在马尼拉的那点兵力,应该是威胁不到登陆部队的,不过考虑到本次作战事实上也是一次对陆战队的实战训练,所以该有的程序还是一样都不能少。
实战最能检验部队的真实实力,也最能让一支军队得到提升,甚至质的飞跃,高逸民对此毫不怀疑。再加上西班牙人还拥有一些吕宋仆从军,这些人虽然战斗力肯定不强,但如果为此遭受不必要的损失,那也就更丢人了。
高逸民在辽东时,要说表现活跃那是没错,不过真要掰着指头来算,他其实几次都没正经捞到打硬仗的机会。
这一次来打马尼拉,一开始听说要攻破棱堡,他还觉得是展现自己的机会到了,谁知道老爷和刘小姐那边早有预案,“水淹七军”早就安排上了。
北洋方面一场因为凑巧导致的海战打下来,直接进账八十多万两,外带六艘不比这八十多万两便宜的大海船,真是船还没到马尼拉,功劳就捞了个够。
他高逸民呢?打完海战没多久,收到消息说马尼拉连两千兵都不到,可能只剩一千了。好打肯定是更好打了,但他真是气得眼冒金星。
合着我要捞点功劳就这么难啊?
话虽如此,仗还是要好好打。敌军都这局面了,要是还闹出笑话来,那自己将来也甭混了,不如自请去新郑煤矿挖矿,反正出来也是丢人现眼。
两日之后,远征舰队抵达马尼拉湾。马尼拉湾是一处大海湾,几乎完全为陆地封闭,位于吕宋岛西南部。它在后世乃是世界大港湾之一,面积达到2000平方公里,最宽处58公里。
根据南洋舰队早前提供的情报,有一处名叫科雷希多的岛屿在马尼拉以西约百里(实际48公里)处,将约40里(实际18公里)宽的海湾入口分为南、北两条海峡,而北海峡虽然宽度不及南海峡,但通航反而比较安全,其宽约六里。
此海湾的北岸和东北岸与吕宋中部平原相接,沿岸海水较浅,是后世菲律宾面积最大的商业渔场。而马尼拉港在马尼拉湾最东部,海水较深一些,再加上巴丹半岛和中科迪勒拉的山脉形成天然屏障,使马尼拉湾成为优良锚地。
由于远征舰队拥有南洋舰队支援过来的领航员,舰队进入马尼拉湾之后一路往东北方向而去,直接开到巴石河河口附近。不过,为了安全起见,高振炘派“左翼游骑兵”号率领十艘不载陆师部队的武装运输舰在马尼拉湾湾口附近巡逻,避免西班牙舰队趁机开溜。
登陆随即在巴石河以北展开,全部舰只都放出了救生小船,先把工兵部队派出去快速搭建临时码头。随着工兵部队下去的还有一个连的步兵,用来防备出现几率微乎其微的敌军。
整个登陆行动异常顺利,一万三千多陆师部队,只花了两个时辰便全部上岸,再花了一个多时辰把火炮、备用弹药、帐篷乃至粮食等一应物资卸货。
舰队立刻再次动了起来,由北往南直接朝马尼拉而去。不过他们刚动,就发现西班牙舰队朝他们而来。
西班牙人的确只有四艘船,而去并非都是1200吨的大盖伦,而是两艘大盖伦和两艘普通盖伦船——约莫800吨上下,和武装运输舰体积相当。
这一次,当他们看见北洋大舰队时,就远没有了老子天下第一的气概了,二话不说立刻调头就走。不过他们并非是要回马尼拉港,而是直接西转,看起来是要冲出海湾。
但这个动作意义不大,因为此处是在海湾之内,海风比大海上小得多,这种情况下,显然软帆的效率完全比不上硬帆,因此还没跑出多远,就被北洋的几艘军舰追上了。
不知道西班牙舰队此次出来是不是根本没有统一指挥,四艘盖伦船直接分散逃窜。可惜这也没什么用,数量上占据巨大优势的北洋舰队分散包抄,在打出旗语可以炮击后千炮齐发,只打了两轮齐射,西班牙人便有三艘盖伦船打出了白旗。
另一艘船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操舵水平极高,居然趁乱溜了出去,但那也没多少意义,不久之后便被“左翼轻骑兵”号带着十艘武装运输舰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前狼后虎之下,这艘西班牙盖伦战舰也只好投降。
舰队稍作俘虏工作,立刻直奔马尼拉港。港口中的确有两艘葡萄牙盖伦船,还都是大盖伦。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型货船,他们的旗帜就五花八门了,根据南洋舰队领航员的介绍,这些船大多数都是南洋一些小国的船只,甚至还有印度船,应该都是来做生意的。
葡萄牙人反应比较快,很快派出一艘小艇来询问情况——其实情况很明显,因为现在一共有十艘西式大盖伦软帆船出现在北洋远征舰队的编队之中,而且还改换了旗帜,一看就是被俘了。
葡萄牙人不是看不懂这其中的局面,他们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否安全。
答案是肯定的,虽然葡萄牙和卡斯蒂利亚现在已经是“君合国”或者说“共君联邦”,但北洋舰队这边“仿佛”不清楚这一点,明言对葡萄牙不存在敌对行为,本舰队此行是为了卡斯蒂利亚王国的非法组织“菲律宾总督府”三番两次无故提高税率而来。
葡萄牙人很是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询问自己是否能自由离港。这一次,北洋舰队的答案就是否定的了,表示眼下出在战争期间,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所有在港船只暂时都不允许离港,须等到战争结束或至少告一段落才行。
葡萄牙人小心翼翼地表示说这样做“不合规矩”,但高振炘显然不会听,淡淡地表示吕宋乃大明属国,属国之地发生战争,一切规矩由大明说了算。
其实这年头又没什么国际公法,规矩什么的都是自说自话,归根结底就是谁的拳头大,谁的规矩便是真规矩。
葡萄牙作为殖民帝国,这些人哪里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自己在非洲、美洲和亚洲难道不是这么干的?因此也只好老老实实回到自己船上,等待“战争结束或告一段落”。
港口中的局面乱了一阵,见北洋舰队似乎并没有杀进来放火的意思,终于逐渐平静下来。不过这平静只是表面的,实际上大家都在提心吊胆地等着后续发展。
菲律宾总督府这时候早就乱成了一锅粥。原来应该到了的大珍宝船队迟迟未到,听到传言说马尼拉湾进来好大一批海船而被派出去的巡航舰队也没了消息,菲律宾总督府已经很着急上火了,结果港口里的葡萄牙人悄悄派人来报,说十条大盖伦现在都挂了书剑旗——那还说个屁,全被俘了呗!
德维拉总督一屁股坐在高背椅上,目光呆滞,精神涣散。明明早上还享受了几名娇艳的当地女子服侍,觉得在这里做总督也不是那么不能忍受……他不知道怎么一转瞬之间,局面就如此不可收拾了。
大珍宝船队和菲律宾舰队主力的一半都落到了敌人手里,他这个总督还能干点什么?菲律宾离卡斯蒂利亚本土万里之遥不说,就算离上级新西班牙总督区也是万里之遥,指望增援那是百日做梦,可是没有增援,自己怎么挽回局面?
他刚刚得知的消息已经很明确了,马尼拉湾中现在的敌舰队至少高达百余艘之多,而且绝非南洋小国的那种小舢板,他们的船比阿拉伯人的海船还要厉害,全部配备了强大的火炮。
可以说,这在南洋地区完全是一支不可战胜的舰队。
坚守马尼拉城?德维拉总督也想坚守,可现在城里只有一千军队,卡斯蒂利亚商人和传教士、建筑师等全部加在一块儿也不到两千,这怎么守?外头那一百多艘大海船不可能没有人能下船作战,哪怕每条船只出五十人,自己恐怕就不占优势了。
正想着,一条新的消息传来,说在巴石河附近发现大量敌军,至少有一万多人,全部穿着统一的军服(各勋贵家丁此行也被配发京华家丁的褐色短打制式服装),而且拥有大量火枪,甚至还有不少大炮。
德维拉总督一听,腰都凉了大半截。海陆齐来,还同样兵雄势大,对方这一看就是蓄谋已久、准备充分的行动。反观自己这边呢?海军势力几乎已经被横扫一空,陆军方面一半兵力已经南下出征,就靠这一千人守着马尼拉……有前途吗,有出路吗?
可是,投降也不行啊。向欧洲之外的“土著”军队投降,这消息一旦传回欧洲,别说他德维拉从此之后必然成为全欧洲的笑柄,就算伟大的卡斯蒂利亚王国、战无不胜的西班牙也会因此遭到极大的声誉打击。
是,中国这个“土著”与其他土著有很大的不同,但再如何不同,在此刻的西班牙人心目中也依然是“土著”。为什么?因为西班牙殖民帝国的扩张实在太过顺利,尤其是在美洲大陆如神迹一般的扩张下,很多人对于欧洲以外“历史悠久的大国”早已失去了敬畏。
公元1492年,经历了几百年的时间,西班牙完成了天主教国家的光复运动和统一。在同一年,在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的资助下,对财富有着异常渴求的哥伦布航行到了美洲,拉开了西班牙殖民帝国的序幕。
在西方殖民美洲的过程中,西班牙(卡斯蒂利亚)拔得头筹,后来占据了除巴西以外的拉丁美洲(美国以南的广大美洲地区)的绝大部分地区。在当时的拉丁美洲,北边有一个阿兹特克帝国,南边有一个印加帝国,光这两个国家的人口估计都在上千万人以上。
然而,击败这两个帝国军队的,并不是卡斯蒂利亚王国调派过去的什么千军万马,而是两支几百人最多上千人的西班牙殖民军队,
哥伦布和其以后的所谓的探险家们对美洲一边探察,一边在美洲的沿海地区建立殖民据点。这些殖民者们很快发现,这些美洲原住民印第安人的生产力水平与同时期的欧洲根本不在一个段位上,于是西班牙决定殖民美洲。
假如当时的美洲比同时期的欧洲先进和发达的话,那么估计这些殖民者们就会乖乖地做商人了。弱肉强食,就是这个时代的真理。
比较一下当时西班牙军队和印加帝国军队的武器与装备:当时的西班牙士兵配备有盔甲、头盔、盾牌、长矛、钢刀、钢剑、火枪和弓弩,基本上是全副武装,同时部队还配备有火炮以及骑兵部队,并且也有与之匹配的成熟的战术。
以印第安人建立的印加帝国军队的武器装备为例,他们则主要配备有青铜长矛、骨尖矛、木质标枪、有石头刺的木棍、石斧、青铜斧、印加流星锤等。
比如这个听上去很玄乎的印加流星锤,其实就是两个球状重物,用绳子或者铁链连起来。双方的火力打击水平明显不在一个段位,在武器装备和战术上双方明显不对等,打起仗来,就像一个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孩子的道理差不多。
当这些殖民者们发现印第安人严重落后自己以后,顿时就自信心膨胀了起来,纷纷到美洲。他们的目的也是非常纯粹的,就是要获取财富、土地、奴隶,甚至女人,至于什么促进文明交流和进步之类的东西,纯粹是扯淡而已。
在西班牙殖民军队与印第安军队的对阵当中,相比于实战中的作用,火枪给予印第安人心理上的震慑作用更为明显。
而火炮,不仅在实战中破坏力和杀伤力强大,印第安人看到这种一声巨响之后就发出一溜“怪烟”,并瞬间能把人炸飞的东西,简直如同见了鬼怪一般,这种心理上的恐惧简直是他们无法克服的。
让当时的印第安人恐惧的还有欧洲的骑兵。大约在五千万年前,个子如同狗一般的最早的始祖马在北美洲出现。大约在四百万年前,现代马出现。
可以这么说,在历史上,北美洲一直是马类动物的起源和演化中心,后来通过白令海峡,马进入了亚欧大陆。大约在几千年前,马被人类驯养。
然而,大约在两万年前,马在北美洲就彻底灭绝了,在南美洲则灭绝得更早。对阵印第安士兵时,欧洲骑兵不仅在实战中杀伤力巨大,在心理上的威力也巨大。对于印第安人来讲,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简直有一种天外来客的玄幻感。
卡斯蒂利亚人就是靠着这样的不对称战力,加上一些阴谋诡计来逐步实现了对拉丁美洲的殖民统治。由于太过顺利,卡斯蒂利亚人坚信“上帝眷顾西班牙”,对欧洲以外的“土著”国家全都保持鄙夷的态度。
在南洋,也就大明商人在马尼拉、马六甲还算有些地位,其他各国商人基本都是被当殖民地土著看待的。
然而,当大明这个不像土著的土著帝国真的动了手,德维拉总督才发现,不仅自己,整个卡斯蒂利亚、整个西班牙甚至整个欧洲,都小看了它!
神志模糊地下令殖民军各部谨慎守城之后,德维拉总督的脑子里依旧还在“嗡嗡嗡”响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的命令能执行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抵抗到底有无意义。
就在此时,副官匆匆跑来,满头大汗地报告道:“总督阁下,明国舰队派来了使者!”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鹰扬”、“岳晓遥”、“持羽静风尘”、“曹面子”、“klauszx”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六)
【本章要写一下西班牙人在殖民地实行的“委托监护制”,目的是为了将来与京华的某些制度形成对比,没有兴趣的朋友建议跳过不订。】
在葡萄牙大盖伦帆船“格兰杜拉”号上,北洋远征舰队与菲律宾总督府举行了一次颇有些现代感的谈判。
双方主要指挥官在这艘葡萄牙舰只上举行了关于此次战争各项事宜的会谈,与会人员除了远征舰队司令高振炘、菲律宾总督圣地亚哥·德·维拉之外,还有大明京师勋贵代表朱应枫,以及西班牙在菲律宾的奥古斯丁会、方济各会、多明我会、耶稣会、奥古斯丁重拯会这五大教团的传教士代表:来自耶稣会的桑托斯·德·古铁雷斯司铎。
另外,葡萄牙“格兰杜拉”号舰长佩德罗·德·迪弗拉迪什则作为第三方代表充当谈判见证人。因为语言交流等关系,谈判双方还各带了随员、通译数名,不过北洋远征军陆师方面没有派出人员。
椭圆长桌上,高振炘平静地坐着,听通译转述了老长一段德维拉总督的废话,然后淡淡地道:“你们愿意重新调整税率?可惜这已经太迟了。”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早前,你们强占吕宋等地,从性质上来说,这已经是在侵略我大明的属国。由于路途遥远,加上吕宋方面没有来得及向我朝廷禀告诸般事宜,因此大明才会对此没有过多干预……”
那边的德维拉总督居然能听懂不少汉语,闻言立刻辩解起来,但他似乎只能听懂,说话还是法语。通译只好立刻跟进,道:“总督阁下说:尊敬的高振炘司令官阁下,吕宋王国同我方的战争与大明帝国毫无关系,且该王国也不能算做覆灭,虽然王国王室几近覆灭,但我方一直在积极寻找王室其他血亲成员……
目前,我们在菲律宾或说吕宋,所执行的行政制度为‘委托监护制’,这意味着我们依旧承认吕宋王国的存在。就此,我方认为司令官阁下以属国被侵略而对我方发动战争的行为并不合理。”
高振炘一时不清楚所谓“委托监护制”是个什么玩意,略微沉吟,道:“我要求休会,我需要从我的随员中了解你们所谓‘委托监护制’的一些情况。”
德维拉总督立刻道:“这无须休会,我很乐意亲自为您解释这项制度。”
“不必了。”高振炘根本信不过他,当然不会听他解释,摆手道:“我方有这方面的情报,不劳阁下插手。”说着直接起身,带人回到葡萄牙人提前准备好的休息室。
然后,南洋舰队派来协助他们了解吕宋情况的随员便向他解释起委托监护制来。
卡斯蒂利亚王国殖民者黎牙实比在菲律宾被征服地区实行的“委托监护制”,其实是直接从美洲照抄过来的,这一制度早已在美洲广泛施行,其在后世完全可以用“臭名昭著”来形容。
这个制度其实早在哥伦布发现美洲时就开始萌生了。哥伦布1492年第一次西航探险时,美洲印第安人坦诚和慷慨的品质就引起了西班牙人的贪婪,哥伦布及其同伙淋漓尽致地表现出了种族歧视,当他们在看到印第安人后,心中除开“主人和奴隶”这个概念外,再没有任何平等关系的概念。
虽然哥伦布对接待自己的印第安酋长表面上很礼貌,但其内心却并不尊重印第安人,他一边热情的与印第安人交朋友和赠送礼物,另一边则想着怎么奴役这些友好的印第安人。
因此在写给西班牙双王(指彼时的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与阿拉贡国王费迪南夫妇)的《航海日志》中,哥伦布明确的写下了他打算奴役软弱善良的印第安人:
“两位陛下可以相信,这个岛屿以及其他一切地方都同卡斯蒂利亚一样是属于两位陛下的。这里除了设置一个殖民地以外其他什么都不需要,您可以指挥他们去做您将要做的一切事情。因为我率领船上这些为数不多的人员就能够走遍这里所有的海岛而未曾遇到阻碍。
我已经看到,我仅仅派三个船员上岸,那里无数印第安人都只顾四处逃散,没有一人敢向这些船员们为非作歹。他们没有武器,没有自卫力量,他们是这样胆小怕事,以致上千人不能对付三个人。由此可见他们适于俯首听命,适于受迫工作,适于播种以及做我们需要做的其他任何事情。”
除此之外,哥伦布还在给西班牙朝廷的多篇书简中极力鼓吹印第安人的软弱可欺,说只要对印第安人进行简单的调教,就能使其变成殖民地最好的劳动力来源:
“我知道他们(印第安人)是一个能够较好地接受解放的民族,他们对我们如此友善,真是奇事。他们没有携带武器,也不知武器作何用处,因为我拿到给他们看,他们由于无知竟抓住刀口,以致割伤了自己的手,他们没有铁器。
他们一般都长得相当高并且模样好看,体格强壮。起先我相信,现在我仍然相信从大陆来此岛的人可以使唤他们,他们会成为好的仆人和优秀的熟练工。”
事实上,西班牙人奴役印第安人的想法并不是凭空产生的,欧洲社会早在发现美洲之前,就已经出现了奴役他人的现象和政策。而西班牙人对印第安人的主仆概念和种族关系,则是以15世纪中叶葡萄牙人奴役非洲黑人和西班牙人奴役加那利群岛的关切人为基础形成的。
当时的欧洲人大多都奉行奴役他族无罪的概念,欧洲社会对此也非常宽容,所以不管是西班牙人,还是其他来到美洲殖民的欧洲人,都不会觉得自己奴役印第安人有什么不对。
但是按照《圣经》的说法,基督徒并没有奴役他人的权利,因此一位和哥伦布同时代的西班牙神父,还用严厉的语句批判了哥伦布对印第安人的奴役:
“这里请注意,印第安人这种天真淳朴和友好的高贵风度和他们的谦虚作风以及他们缺乏武器、缺乏自卫力量的情况,使得西班牙人对他们傲慢无礼、目空一切,并且把自己找得到的最严苛、最艰苦的工作强迫他们去做,使他们饱受压迫和面临灭亡之灾。
哥伦布用语言过分夸大自己,他在这里所设想的和他嘴里讲出来的,就是他后来使印第安人蒙受暴虐待遇的开端。”
但是大多数西班牙人为了掠取利益,都将《圣经》和神父的劝告抛之脑后,以哥伦布为首的西班牙人开始用武力大规模残害印第安人,并抓捕印第安人为奴。哪怕伊莎贝拉女王多次下令,要求西班牙殖民者善待印第安人都没有丝毫作用。哥伦布“发现”的美洲日子就这样成了印第安人苦难的开始。
公元1494年,为了镇压印第安人的反抗和掠夺财富,哥伦布带领军队在伊斯帕尼奥拉岛(海地岛)上进行仔细搜索,攻击任何胆敢反抗西班牙殖民政府统治的印第安人村庄,肆意劫掠印第安人的财产,还将大约1500个印第安人抓回殖民地作为奴隶。
而为了获得发展殖民地的资金和证明殖民地的前途,哥伦布还特意挑选了500名“最好的男人和最好的女人”运往西班牙的奴隶市场进行贩卖,开启了臭名昭著的美洲奴隶贸易。
除此之外,哥伦布还将剩下的一千多个印第安人奴隶拉到广场上,让所有西班牙人随意挑选,想要多少就给多少,以促进殖民地的发展和贿赂那些西班牙殖民者。
但因为当时的西班牙殖民者还不多,并且许多人此前已经奴役了一些印第安人,所以最后还剩下大约400个印第安人老弱没人挑选。这时西班牙人才饶过他们,让剩余的印第安人全部滚开,结束了这桩惨剧。
当时的殖民地官员记载,一些印第安人妇女为了能尽快逃离西班牙殖民者的魔爪,甚至连孩子都不要了:
“她们(印第安人女性)害怕再被抓住,为了更好地逃离我们,就把婴儿随便丢在地上,开始像绝望的人那样拼命逃走。有些人翻山越岭、过河涉水逃得这样远,逃到离伊莎贝拉殖民地七八天路程的地方。”
西班牙殖民者获得印第安人奴隶后,会让其代为耕种土地、服侍自己或是进行各种各样繁重劳苦的工作,比如淘金、挖矿等。
在此过程中,大量印第安人痛苦地死去,而为了弥补殖民地的劳动力短缺,西班牙殖民者不断地抓捕或强制印第安人为奴,以作为补充或贩卖,因此许多印第安人村庄被夷为平地,大量印第安人被强制为奴。
尝到奴役印第安人甜头的哥伦布,为了获取黄金并向西班牙朝廷证明殖民美洲的前景,于1495年正式对印第安人实行了残酷的贡税制。
哥伦布宣布:全岛的印第安人都处于西班牙殖民政府的统治之下,而每个成年的印第安人都必须向殖民地政府缴纳一定数量的黄金或棉纱,以作为不被杀死的条件。这种强迫印第安人贡纳黄金和财物的制度就是贡税制,就是西班牙殖民者当时搜集黄金的主要手段!
贡税制非常残酷,按照规定,每个年满14周岁的印第安人每3个月就要向殖民地政府缴纳能装满一个“鹰铃”的金沙或金块,而印第安人酋长则要每2个月就向殖民地政府缴纳一个装满黄金的葫芦。
如果印第安人居住的土地上没有黄金矿藏,那么就要每三个月缴纳25磅重的棉纱或棉布,以作为黄金的替代品,否则严惩不贷。
当殖民地政府称重完印第安人缴纳的税赋,确保合格后,会给缴清贡赋的印第安人一枚盖了印章的铜牌,让其戴在脖子上,防止受到新的勒索或被征税人员处死。
这种贡税制度非常不合理,定的税赋标准太高了,印第安人难以按时完成。西班牙人是以自己最初从印第安人手里收缴到的黄金和棉布作为规划税赋标准的来源,但问题是这些黄金和棉布都是印第安人经过数代人积存才积累下来的,所以显得财物丰富。
当积存数代的财物被上缴给殖民地政府后,印第安人就拿不出更多的黄金和棉布了,只能去河流或溪流中淘金或日夜编织棉布。这显然导致了一系列的灾难和反抗,迫使西班牙人降低了一半的标准,然而这依旧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虽然西班牙人在美洲殖民地上对印第安人使用了贡税制,但因为当地匮乏黄金和其它财物,所以西班牙殖民政府用了几年时间,屠戮了大量印第安人也没能获得大笔黄金。
其非但未能赚回殖民美洲所花费的全部资金,甚至连殖民地最基本的物资供给都不能保证稳定,这使得许多西班牙殖民者聚集起来发动多次叛乱,以反抗哥伦布和殖民地政府的统治,要求更多的好处和权力。
最终,随着叛乱次数和规模的越来越大,以哥伦布为首的殖民地政府为了挽回叛乱者的支持,不得不满足他们的要求,于1498年正式在美洲建立了一种名叫分配制的殖民制度,给予了每个西班牙殖民者许多好处和权力。
这一制度,大抵就可以看做是“委托监护制”的起源和前身。
然而此时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矛盾:西班牙人在美洲早期实行的贡税制和分配制,实际上都是殖民地政府和殖民者们私自实行的,是一种非官方制度。他们根本没有与西班牙朝廷经过任何沟通,就私自瓜分了原属于西班牙国王的土地和臣民,还将印第安人变为了奴隶。
在这个过程中,西班牙朝廷非但没有从中得到任何好处,殖民者奴役印第安人的举措还影响了西班牙朝廷的税收——因为按照西班牙的法律规定,只自由人才有交纳年贡的义务。
因此,以西班牙国王和王室成员为首的西班牙朝廷,与美洲殖民者和殖民政府之间存在着分歧和矛盾,两者虽然都对印第安人实行剥削,但具体的剥削方法和方式有着很大的差异。
西班牙朝廷想通过某种和平的方式,将印第安人变成自己的直属臣民,就如普通西班牙人一样,然后通过政治和经济手段对印第安人进行剥削和统治。
而殖民者则想将印第安人变成自己的私有财产,然后随意奴役、买卖和杀害,或是掠取印第安人所创造的全部劳动成果,并不想与西班牙朝廷分享印第安人劳动产出的利益。
在对待印第安人的态度上,西班牙朝廷主张温和地对待印第安人。特别是为了推行天主教,发展更多的基督徒,西班牙朝廷还常常下令要求殖民者善待印第安人,并引导他们皈依天主教,成为天主的信徒和西班牙国王的臣民。
比如西班牙双王在1493年5月29日写给哥伦布的敕令上就严词强调道:“探索航行的首要目的是改变印第安人的信仰,探险者们必须极其善意并充满爱心地对待印第安人,促进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之间的友好关系,我们将惩罚任何虐待印第安人的人。”
但西班牙殖民者则对更改印第安人的信仰没有任何动力,他们只对压榨剥削印第安人的劳动成果有兴趣。而且,如果印第安人改信天主教,变成了基督徒,那么按照基督徒不能奴役基督徒和上帝面前人人平等的教义,西班牙殖民者就不能再肆意剥削印第安人了。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改信天主教的印第安人数量都很少:不是印第安人不肯信,而是西班牙殖民者压根就不用心推广。
由此则引发了西班牙双王及其继任者们,连续不断地将意志坚定的传教士派往殖民地进行传教等政策变化。今天出现在“马尼拉和谈”中的桑托斯司铎,就是“五大教派”的代表,从他可以参加这样级别的会谈,也可以看出此时教会对殖民地的影响变大了许多。
总而言之,在西班牙朝廷、殖民者和美洲印第安人三方的拉锯战后,最终西班牙殖民者和殖民政府不得不对奴役印第安人的现有政策进行更改和妥协,如此才推动新式殖民制度——“委托监护制”的产生和应用。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和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七)
“委托监护制”又称授地制。根据历史经验可知,一项制度的产生大多存在某种传承亦或者某种思想基础、社会基础,因此这种西班牙殖民者用来剥削印第安人的制度也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它最初是西班牙朝廷根据古罗马时代流传下来的“庇护制”更改而来。
在与摩尔人进行的漫长国土收复运动中,西班牙朝廷为了统治从摩尔人手中夺取的土地、提高将士们的士气和鼓励贵族们自费组织军队收复失地,常将新征服的土地和征收摩尔人额外贡赋的权利,按照官职、功劳大小“委托”给各级西班牙贵族,让贵族们变成领主,代为掌管新征服的土地,统治臣服的摩尔人,引导领民皈依天主教,并每年向国王交纳一定的贡赋。
[注:摩尔人一般指居住在伊比利亚半岛和北非、西非等地的***,是柏柏尔人、阿拉伯人、黑人和伊比利亚人的混合后裔。]
这种政策堪称一石四鸟,既加强了对新征服土地的掌控,又只用了极小的代价就酬谢了立功的将士,还推行了天主教,扩大了征税对象。故此,“委托监护制”其实自12世纪起就在伊比利亚半岛比较流行了。
不过,西班牙本土实行的委托监护制和其美洲殖民地所行的委托监护制之间,还是存在着很大的不同,两者差异性极大。
在名义上,美洲殖民地的土地所有权归西班牙国王所有——如果确切的说,是归卡斯蒂利亚国王所有,但事实上西班牙朝廷却将土地所有权保留给了各个被征服的印第安人社区,印第安人原有的社会结构保持不变,只不过要集中居住在白人聚集地附近。
西班牙朝廷甚至还给予了许多印第安人贵族和精英阶层一定的地位、权力和自由,从中挑选出“卡西克(首领、头人、酋长)”,让其继续统治部族,而西班牙朝廷仅对印第安人实行间接统治。
这个思路与当前高务实用“京华顾问团”实际控制南疆各国朝廷,然后南疆各国朝廷再根据“顾问团”的意见执行国政,有一定程度上的类似,但也不完全相同。
至少一点,南疆各国目前名义上都算是后世所谓的“主权国家”,它们的领土和百姓从归属权上来讲并不属于京华。而它们与大明之间虽然有朝贡关系,但众所周知,朝贡关系是一种并不实控朝贡国政治军事的伪属国制度,很难将其称之为实际意义上的附属国制度。
印第安人社区中的卡西克一般由殖民地总督、督军或是市长之类的统治者委派,一般都是从印第安人社会的上层人物中挑选,但也有一部分卡西克由世袭或选举出的印第安人酋长担任,只不过所有的卡西克都要经由殖民地当权者的同意,否则便是非法。
这一条与京华在南疆的统治也有一定的相通之处,南疆各国的各级官员任命也是需要国王印章和“京华顾问团”印章一起盖才有用。
考虑到国王印章本身是个萝卜大印,实际掌握在京华手中,所以也可以看做是全体官员由京华任命。只不过其府、州(明制的府、州级)以上官员任命需要先报请高务实批准,县级需要黄芷汀批准,而有设置总领的地区,还需要当地总领批准,如安南南部六镇等地。
成为卡西克的印第安人不需要服劳役,也不需要交纳贡赋,而且卡西克们往往还利用自己的权利压榨普通的印第安人以赚取财富,帮助西班牙人统治印第安人。
甚至西班牙人为了笼络卡西克,还经常与之通婚,对其非常优待,一些原阿兹特克帝国和印加帝国的精英阶级后裔,在后来甚至成了总督,拥有极大的权利。
这一条在南疆则是体现在归化户籍制上,由于归化户籍制是让“土人变华族”,显然比委托监护制下的这种通婚更具优越性。
因为前者通婚只是为当地精英提高了地位,但他们乃至后裔都未必把自己看做西班牙人,并不会夯实西班牙的统治基础,而后者则是彻底的“化敌为友”——绝大多数掌握实力的人都变成了“华族”,华族的统治自然就稳固了。
而为了酬谢开拓国土的西班牙征服者和贵族们,西班牙朝廷又将臣服的印第安人社区委托给有功之臣或是王室成员、朝廷亲信等人监护,使其成为监护主,帮助西班牙国王统治美洲殖民地,并代替朝廷向印第安人征收贡赋,这便是委托监护。
在委托监护制实行之初,西班牙朝廷责令殖民地政府以每个印第安人酋长所代表的部族居住地为单位,委托给各个监护主,但随后这种方式因为太过于繁琐被遗弃,转而以印第安人村社或市镇为单位委托给监护主。
监护主只对所授予监护区域范围内的印第安人领有监护管辖权,没有直接所有权,且监护主的权利较难世袭,同时监护主还要向印第安人宣教,引导受自己监护的印第安人皈依天主教和臣服西班牙国王的权威,保护其不受虐待,并且监护主还要找人教育印第安人儿童:
“每个印第安人村落应设有教堂,并派一个教士向他们宣教。(你们要)每周两次集中印第安儿童,教他读书写字和宗教课,迫使他们祈祷、诵经。”
除此之外,监护主还要自备干粮、武器、马匹和军装,随时听从国王或殖民地政府的命令,带领部下到各地平叛或镇压各种起义。
美洲殖民地所实行的委托监护制还加入了西班牙人早期奴役印第安人的贡税制和分配制,西班牙监护主对自己所监护的印第安人有着极大的权利,可以在监护区内征收大量贡赋、劳役或代役租。
被征服的印第安人在法律层面上被定义为“自由人”,不再是奴隶,能够以家庭为单位拥有一小块土地和房屋、牲畜,但是印第安人未经监护主允许不能随意离开自己的居住地或携带武器。
另外,印第安人还需要向监护主交纳一定的贡赋并服劳役。因为监护主向他们传播了天主教,如此才使原本是异教徒的印第安人变成了基督徒,得到了拯救灵魂并登上天堂的机会。所以印第安人需要对监护主表示“感谢”,必须承担许多义务,比如耕种土地、挖矿、打杂、交纳贡赋等。
所以事实上,委托监护制根本没有将印第安人变成自由人,大多数印第安人或是混血儿也没有公民权。委托监护制的目的是让印第安人更好地提供劳动力,同时也是为了能更安全地控制他们,使其无法反抗统治。
为了推行委托监护制和“保护”印第安人,西班牙朝廷给所有监护主的命令是不许虐待印第安人、不强迫他们劳动、给予其工资。
但事与愿违,实行委托监护制后,印第安人的生活还是非常悲惨,饱受压榨。监护主们根本不按照命令善待印第安人,他们肆意虐待印第安人,不将其看作是人类,而西班牙朝廷对监护主的管理非常粗糙,根本无法控制监护主,这使印第安人陷入了极为悲惨的处境:
“虽然法律对委托监护主为自己征税的数额有所限制,但实际上征收的数目是无法计算的。专权者搜刮他想要的一切东西,用尽他一切想用的办法,结果一个印第安人有时竟要缴纳二十次赋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印第安人)也不敢抱怨,因为很少可以得到伸张正义的机会。”
一些印第安人为监护主常年累月的工作,却只有微薄甚至于根本没有任何报酬,且还需要向监护主交纳沉重的贡赋。
监护主向印第安人征收贡赋的标准也非常不合理,监护主征税时会以早期人口普查数据为准,向印第安人社区征收实物税或钱税,但是其所用的人口数据却不准确。因为社区内的许多印第安人都已经死亡或逃离了,社区里根本没有那么多印第安人,却需要承受很大的经济负担。
一些西班牙殖民地的印第安人甚至每年要为监护主劳役300天以上,而官方的标准则是5-9个月。这使得许多印第安人连耕种土地、与妻子同居和生养孩子的时间都没有,使许多印第安人社区像遭受旱灾的玉米田一样快速枯萎灭绝。
印第安人的惨状甚至让一些西班牙人都不忍直视,一位名叫巴塞洛繆·德·拉斯·卡萨斯的西班牙教士对自己所见到的印第安人充满同情,勇敢地站了出来为印第安人辩护,用辛辣的语言揭露自己同胞奴役印第安人的罪过:
“他们(监护主)对这些印第安人所施的‘恩典’就是把男人送到矿上去采金,这是一种不堪忍受的繁重劳动。把妇女赶到农场里掘土种地,这种劳动即使对男人来说,也是极为繁重的。无论男女,只给他们一些野草和其它毫无营养的东西充饥,暴徒们……饿死印第安人的婴儿;在矿山上,男人们死于劳累和饥饿;在农场里,妇女们也因同样的原因而丧命。”
这些麻烦的产生,实际上是由于“委托监护制”本身的“委托”二字。这是一种代理人制度,而非中国历代所惯用的垂直管理。
高务实在南疆地区的做法就与这完全不同,南疆各国在实际上都有垂直管理体系。各国国王头上的实际管理者就是“京华顾问团”,而这各个顾问团又是直属于高务实本人的,他们最终的负责对象都是高务实本人。
而南疆各国下属的各级官员又是京华所任命,而且这一任命制度除了极个别地区(如岑黄两家等土司是因功世袭)之外,其余都是流官制——即不能世袭,全看上头指派。这就使得各地官员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只能“媚上”,也就是乖乖听京华的,听高务实的。完全做不到如西班牙殖民者和殖民政府那样对西班牙朝廷阳奉阴违。
西班牙殖民者和殖民政府阳奉阴违?是的,而且是真正的阳奉阴违。
印第安人数量持续下降,使得西班牙朝廷几次想改善印第安人的生活状态和质量,但都失败了。因为监护主们认为殖民地的所有土地都是自己出钱出力征服而来的,所以土地所有权和一切权益都应该归自己所有,而不是归王室所有。
故而,监护主们对委托监护制并不信服,也不严格遵守,他们常常将监护区域内的印第安人土地掠取到自己手中,将王室财产变成自己的财产。
然后,他们便驱使印第安人到矿场、河流和遥远深山中挖掘贵金属,肆意压榨印第安人,有时还贪墨、扣押印第安人交纳给西班牙朝廷的贡赋,或是以此作为要挟,向西班牙朝廷要求更多权利。比如期望将监护权保持终身,并世袭给自己的后裔等。
西班牙朝廷了解到殖民地的现象后,为了防止监护主无限制奴役印第安人,甚至是彻底灭绝印第安人,便不再容忍其拥有巨大权利。
在这种情况下,王室为此制定了一系列的法令和训令,采取恩威并用的办法,企图削减监护主的权利,以加强朝廷对殖民地和印第安人的统治。
但是很无奈的是,西班牙殖民地的官僚体系腐朽不堪,殖民地官员们纷纷贪污腐败,对重金贿赂他们的监护主们予取予求。有些殖民地官员甚至本身就是监护主,他们所奉行的法令、法律、制度和规定,都是为自己利益服务的。
西班牙朝廷颁布的许多“保护”印第安人的法律都遭到了监护主们的抵制,最后要么不了了之,要么束之高阁,或是大打折扣。
比如监护主们就将印第安人每年挖矿的劳役期从5个月提高到了9个月。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朝廷定下的法令根本无法推行,殖民地的官僚之间甚至流行着这样一句俗语——“我服从,但不实行”。
这不是摆明的阳奉阴违是什么?正如刚才所言,京华的垂直管理体系是杜绝这一现象的根本保障,如果不是垂直管理,下面的人就有足够的办法来阳奉阴违。
然而,垂直管理并不是想施行就能施行的,它也需要有一个基础。
美洲的西班牙监护主们本身是确保殖民地安全的主要武力之一,每当自己权益受损时,他们就会实行“罢工”或是起义作乱。最终西班牙朝廷只能对殖民地的监护主们妥协,而监护主势力的不断膨胀,使印第安人的社会组织解体、人口大量消亡。
【接上章,本章主要对比西班牙美洲委托监护制和京华南疆管理体系的具体区别和不同影响,对制度不感兴趣的朋友建议不要订阅。】
从西班牙本土派往美洲殖民地的少数官员无法改变殖民地的这一现象,他们受到殖民地实权派的强力压制,不是被殖民者们孤立,就是与监护主们同流合污。
这里就很明显的可以看出西班牙统治美洲与京华统治南疆的区别:京华统治南疆的基础是什么?是各大警备军。
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开疆拓土,也不需要你们为我平叛剿匪。所有的武力都是我自己一手掌握,你想反对我,你拿什么反对?
除了岑黄两家与当年少数移镇而来的原广西土司,南疆的一切军事力量都掌握在京华手中。而高务实又以人事制度和后勤体系来双向控制警备军,因此归根结底,一切权力的来源有且只有一个出处,即高务实本人。
以岑黄两家为代表的原广西土司,算是南疆政治军事体系下最大的例外。但由于黄家的力量实际上主要掌握在黄芷汀手中,而黄芷汀又是高务实的夫人,故此这股土司力量在原本就远不及京华强大的情况下还被一分为二。
可以说,岑家只要不换上一个智障做主支“族长”,就不可能考虑造反,或者如西班牙殖民政府一样反过来向“朝廷”施压。
当然,这也是高务实明明知道这次南掌之事黄芷汀处理起来会很为难,但却没有故作大方地对黄应雷“宽大处理”的原因。
道理很简单,南疆保留土司,原本就是特殊条件下的特殊产物,不把你们改土归流就是看在高、黄联姻的基础上,现在你倒还想扩大势力,那我还能装模作样跟你客气?
高务实是实学派的人,他最讲究的可从来不是仁恩厚泽的虚名。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曹面子”、“2000劳尔”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八)
把委托监护制给远征舰队高层说清了,几名参加谈判的“高官”们表情和表现各不相同,而最先发表意见的居然是勋贵的代表朱应枫。
朱应枫,这个名字一看就知道他是出自成国公一系,且与当代成国公朱应桢同辈。
的确,他是朱应桢的堂弟,其祖父正是老成国公朱希忠的弟弟、前锦衣卫大都督朱希孝。不过,朱应枫并非朱希孝的嫡孙,而是庶孙,且家中排行老四,地位并不怎么样。
朱应枫地位虽然一般,但好在成国公府家大业大,他成年之时还是分到一点家当,除了住处之外,约莫还有两万两银子。
他也算是个狠人,当时一咬牙,将两万两银子一把梭哈全砸进了成国公府的船队里头,取得了一艘武装运输舰两成半的股份和分红——也就是四分之一艘船。
这里顺便提一句,成国公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他们家的船队真不是朱应桢一个人的。组建船队的时候,甚至还与时俱进地学了京华一手,搞了一把“股份制”,凡未出五服的族人都可以自由参股,股本就看你自己能拿出多少来。
朱应枫当时的股本在其中只能说不大不小,他仗着自己在锦衣卫有个百户挂名拿俸禄,打的主意是“就算全亏了,老子也饿不死”的念头。
没多久,这厮就发达了。毕竟是庶出的孩子,他平时还挺节省,不斗蛐蛐不遛狗,有钱就继续往船队里投,结果两年之后,他就拥有了两艘武装运输舰。
朱应桢觉得这堂弟还不错,开始对他有了些亲近,朱应枫干脆就趁势说想辞了锦衣卫的差事,专心搞海贸。朱应桢当时颇有些吃惊,但仔细和他讨论之后还是同意了。
于是朱应枫辞了官,专门负责起成国公府的海贸事务。这一次出征,勋贵一系里头他大概能算是身份地位最高的一位,至少从血缘上来讲,他还属于成国公的近支兄弟。
朱应枫此时开口道:“这个什么委托监护制,我先不论他那些什么监护主之类的玩意儿,就这个制度的根本便已经坏了规矩。按照他们这个制度,整个吕宋都是他们那个国王的了,是国王授权给下面的总督,总督再授权给那些监护主……
而我们刚才已经表明过观点:吕宋是大明的属国,怎么处置它不是西班牙人说了算,只能是我大明说了算。司令,依我之见,他们怕是不肯放弃这个什么委托监护制的,那咱们也甭跟他们废话,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手底下才能见真章。”
朱应枫毕竟身份摆在这儿,他这一表态,高振炘不好不说话,只能道:“眼下的问题其实不在于能不能打,打是肯定能打的,咱们这一仗若要说打,十成十能赢。但麻烦在于我家老爷担心把西班牙人打跑了,他们连个落脚点都没有,会影响海外的银子过来。”
朱应枫皱了皱眉,问道:“那高司徒对此有何交待么?我是指,哪些方面是可以让步的,哪些方面是不可以让步的?总不能咱们白打一仗,这吕宋还真就成了西班牙人的地了吧?”
“那倒不会。”高振炘道:“老爷的意思,不仅吕宋要收回,甚至整个‘菲律宾群岛’都必须完成统一,也就是说全部归属于吕宋。”
后世有个误解,以为历史上的“吕宋”是包括整个后世菲律宾的,其实不然。吕宋最多只是菲律宾群岛北部的吕宋大岛,甚至连吕宋大岛都不一定能全算。不过,它的核心统治区域倒就是在马尼拉一带。
《漳郡志》云:东洋有吕宋、苏禄诸国,西洋有暹罗、占城诸国。今东西洋商舶载在令甲者,东洋则吕宋、屋同、沙瑶、玳瑁、宿雾、文来、南旺、大港、笔架山、密雁、中邦以宁、麻里吕、米六合、高药、武运福河、仑岸塘、吕蓬。
这个记载其实并不是很确切,尤其是所谓东洋西洋之类,划分比较模糊。不过,这里头还是有一些名词值得注意,比如“吕宋、屋同、沙瑶、玳瑁、宿雾”之流,就是当时菲律宾群岛的几个主要国家(当然有些名字和后世的主流翻译有区别)。
至于现在,“菲律宾总督府”是把这些地方全部看做自己“辖区”的,也统统归纳进了“菲律宾群岛”之中。
高务实的目的也很明确:以上这些地方,但凡是西班牙菲律宾总督府认定的辖区,都必须统一到一个“吕宋王国”之中,然后整体成为大明的属国——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就是所谓朝贡国——那也可以。
总之,高务实就是要打包全收,不要搞得零零散散,屁大个菲律宾还给他整出五六个王国来。
这么一来就有点麻烦了。土地,高务实全要;生意,他也不肯放弃。
不过,此时不论是高振炘还是朱应枫都没想到高木三忽然表达了异议。
只见高木三一脸犹疑地道:“我家老爷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天下博学莫过于老爷者。是故,老爷定是知晓嘉靖年间吕宋旧事的,但小的愚钝,实在不明白在这般旧怨之下,老爷为何还执着于‘吕宋’之名。”
高木三是广东人,此前又是在南洋舰队做事的,因此他“知晓嘉靖年间吕宋旧事”,然而高振炘是高务实新郑老家出来的家丁,而朱应枫不必说了,“老北京”是也,所以他们二人对这段话完全不明所以,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嘉靖年间吕宋旧事?”朱应枫愕然问道:“发生过什么事……能算旧怨?”
高木三也有些意外,暗道:难道此事只有咱们南方靠海吃饭的人知晓?
于是,他便说起了这桩旧事。
其实何止是旧怨,事实上这其中有一桩血案。在明朝嘉靖年间,大明帝国与“吕宋”之间曾经发生过一桩历史血案,而这则血案说到底,是嘉靖皇帝误信谗言而引发的。
大明嘉靖三十年(公元1551年),北方俺答汗叩关,南方苗人龙许保聚众起事,沿海倭寇横行,接二连三的内忧外患让大明国库日益空虚。
正当此时的嘉靖皇帝为饷银愁白了头时,大臣阎应龙、张嶷就上疏曰:“吕宋机易山素产金银,采之,岁可得金十万两、银三十万两”。嘉靖帝顿时眼前一亮,命张嶷等人出使吕宋国,火速实施“海外淘金”计划。
嘉靖虽然是急糊涂了,但朝中却还有着相当多的明白人,于是就有大臣指出:“即机易越在海外,亦决无遍地金银,任人采取之理。安所得金十万、银三十万,以实其言,不过假借朝命,阑出禁物,勾引诸番,以逞不轨之谋。岂止烦扰公私,贻害海澄一邑而已哉?”
群臣虽然拼死力谏,但皇帝早已被金银迷蒙了双眼,不顾众臣的劝阻,执意淘金。张嶷等人拿着皇命,很快组织起来了一支庞大的“海外拓金团”,然后驾驶着海船浩浩荡荡直抵吕宋。
当时的吕宋国王着实被大明不请自来的动机吓了一跳,于是在招待明朝使者的宴会上,吕宋国王开门见山的问道:“天朝欲遣人开山,山各有主,安得开?譬中华有山,可容我国开耶?”
吕宋国王此话绵里藏针,意在告诫大明使者放弃不远万里挖山掘金的计划,接着吕宋国王又道:“树生金豆,是何树所生?”言下之意,大明使臣口中所谓的吕宋遍地黄金纯属子虚乌有。
但张嶷却并不是来讲道理的,他答道:“此地皆金,何必问豆所自?”
吕宋国王见大明使者不死心,于是只好将大明使臣带到了机易山挖金。然而,张嶷一行人抵达机易山后,却并未发现任何黄金,明朝使臣同行的王时和不得已,只好装了一筐沙土作为证物,随即回朝复命,张嶷则被吕宋国主扣留了下来。
自这伙不速之客的突然来访,吕宋国王便认为大明派遣使臣来的目的不是挖金,而是探访吕宋国的虚实,目的是为了一举荡平吕宋。
此后,吕宋国王认定华人是他们的心腹大患,所有客居的华人极有可能充当明朝的间谍和内应。为此,吕宋国王便想出一条毒计,打算彻底铲除华人这个“毒瘤”。
于是接下来便是“明年,声言发兵侵旁国,厚价市铁器。华人贪利尽鬻之,于是家无寸铁。酋乃下令录华人姓名,分三百人为一院,入即歼之。事稍露,华人群走菜园。
酋发兵攻,众无兵仗,死无算,奔大仑山。蛮人复来攻,众殊死斗,蛮兵少挫。酋旋悔,遣使议和。众疑其伪,扑杀之。酋大怒,敛众入城,设伏城旁。众饥甚,悉下山攻城。伏发,众大败,先后死者二万五千人。酋寻出令,诸所掠华人赀,悉封识贮库”。
这段话什么意思?就是说吕宋国主的毒计乃是放出攻打邻国,因此高价收购铁器的消息,客居吕宋的华人由于不明就里,便将家中的铁器全部兜售了出去,结果导致“家无寸铁”的局面。
吕宋国王则抓住这个机会大肆屠杀华人,并趁火打劫抢劫华人在吕宋的全部财产,经过长达五个月的“吕宋大屠杀”,原先高达三万余人的华人被虐杀了两万五千多人,人口几乎锐减了大半。
而在屠杀吕宋华民后,吕宋国王以“言华人将谋乱,不得已先之,请令死者家属往取其孥与帑”的鬼话,假惺惺地上书福建巡抚徐学聚。
徐学聚得知留守吕宋的华民惨遭屠杀的情况后,自然大吃一惊,火速上报给朝廷。嘉靖帝得知,龙颜大怒是肯定的,于是下旨训斥道:“嶷等欺诳朝廷,生衅海外,致二万商民尽膏锋刃,损威辱国,死有余辜,即枭首传示海上。吕宋酋擅杀商民,抚按官议罪以闻。”
然而对于嘉靖皇帝天威震怒,史书却载:“学聚等乃移檄吕宋,数以擅杀罪,令送死者妻子归,竟不能讨也!”
什么意思?就是当福建巡抚徐学聚痛斥吕宋国的反人类暴行后,以皇帝的口令让吕宋国归还反华暴行中丧生的华民时,对方竟然不予理睬!
你一个禁海的天朝,我吕宋何必畏你如虎?那些华人,我杀了也就杀了,你能奈我何?
无非是一个“竟不能讨也!”
高木三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在这里,吕宋国已经实际上被西班牙人给灭了,老爷却不仅要来个“存亡继绝”,帮吕宋复国,甚至还要把“菲律宾群岛”的其他国家通通并入吕宋,这也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吧?
高振炘、朱应枫不知道这件事,高木三可以理解。但要说老爷不知道这件事,高木三肯定是不信的——万历朝的《大明会典》实际上就是老爷做的主笔,老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高振炘听完高木三的解释,其实也满脑子疑惑,但他同样认为高务实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那么对于他而言,就只能给高务实的命令找合理性。
高振炘沉吟道:“你说得没错,老爷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他依然下令恢复吕宋国,则必然有其原因……”
说是这么说,他一时却实在想不到这原因究竟是什么。好在此时朱应枫作为一个“政治世家”出身的贵公子,到底看得深些,当下哈哈一笑,道:“这有什么疑惑的?我虽愚钝,却也能猜出其中一二。”
高振炘心里大松了口气,忙道:“劳请指点则个。”
朱应枫道:“我天朝仁恩浩荡,不究过往旧怨,只以存亡继绝之大义为先,此乃高司徒之胸怀浩荡是也。”
好一句屁话,大家都知道肯定不是主因,不过面子上高振炘和高木三还是连连点头。
朱应枫大概也清楚他俩的心思,这话一句带过,接着又道:“此‘菲律宾’之地,惟吕宋一国曾朝贡于我大明,无论当时曾发生什么旧怨,到底不能改变君臣之分际。
今大司农欲全取菲律宾各地,倘若没有吕宋这个招牌,我等此番岂非师出无名?就算要说是为了复当年之仇,可吕宋国早已被西班牙人所灭,大司农总不好把这仇转记给西班牙人头上去……二位以为然否?”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高振炘和高木三对视一眼,恍然大悟:老爷关心的不是“吕宋”本身,他只是需要“吕宋”这个“大明属国”的招牌,来给此次出兵批一张虎皮,得一个出师有名。
至于将来,恐怕此吕宋根本不是彼吕宋。
这就对了嘛,这才是“经权有变”的实学宗师所为啊!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阿勒泰的老西”、“曹面子”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九)
前因后果整明白,老爷的用意也清楚了,远征舰队方面遂要求继续会谈。
西班牙人没有搞别的名堂,老老实实坐回谈判桌。可惜这一次远征舰队方面变得更强硬起来了,坚持认定西班牙人在菲律宾实行的“委托监护制”是非法的,因为该制度与吕宋的属国地位相矛盾。
这就麻烦很大。对于西班牙人而言,这意味着大明帝国不承认西班牙对吕宋的统治。
这种“不承认”不单单是外交意义上的不承认,它现在非常现实——海陆两军一百多艘战舰、一万多大军近在咫尺,并且他们手中还俘获了十艘西班牙战舰,以及两千海军官兵。
战舰无非是钱和时间的堆砌,那也还罢了,但两千卡斯蒂利亚海军官兵却万万不能等闲视之。
这个年代的欧洲可不是一战二战时期的欧洲,拥有几百万人口的国家完全可以算是泱泱大国。通常一场战争要是死了两千人,基本上就可以看做决定性的战役。
要知道,在约四十多年后的欧洲,那场三十年战争中著名的“吕岑会战”,本是帝国军与新教军的关键性战役,几乎决定了宗教改革的成败。
当时双方已经是打出真火的状态——帝国军如果战败,哈布斯堡家族的皇帝便可能要退位;新教军如果失败,宗教改革就可能“中道崩殂”。
因此双方都算是拼了老命的在打,可是最终双方的伤亡才多少?
新教军伤亡5500人,帝国军伤亡4500人,仅此而已。
四十多年后也就这样的承受能力,何况是四十多年前的今天?更何况还是在万里之外的菲律宾?
因此德维拉总督干脆把“菲律宾总督府是否合法”的问题都先丢开,要求先谈赎回俘虏问题。
讲真,大明这边一般是不讨论什么赎回俘虏这种事的,至少不会当成一件大事来看,要不是高务实老早之前就打过招呼,高振炘一定会认为德维拉总督吃错药了。
至于现在嘛,要谈也行。高振炘提出,这两千战俘也不用你们花钱赎回了,直接把马尼拉城让出来交换就好。
但德维拉总督还是想试试其他条件,于是提出:以一名士兵或水手100比索的价格赎回,军官则按1000比索来算。总的来说,价值约为30万比索——大致相当于库平银24万两。
高振炘断然拒绝了这个提议。虽然在他看来西班牙人本不值钱,24万两也不算小数目,可现在他一战缴获85万两美洲白银,还俘获了10艘大盖伦战船,两者相加差不多已经值200万两银子了,又岂会在意那“区区”24万两?
所以高振炘明确表示不接受,他依然要求马尼拉城,并且还毫不客气地威胁道:“若你等不接受这一条件,待我陆师拿下马尼拉,这批俘虏可就不是今天这个价了。”
德维拉虽然心里是很慌的,但作为一名能做到总督的贵族,装模作样乃是拿手好戏,自然也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表示马尼拉城不仅是棱堡化的要塞城池,城墙坚固异常,而且城中储备的物资也极其丰富,哪怕坚守三年也不在话下。
谁知道高振炘听完哈哈大笑,傲然起身,冷冷地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会谈就先到这儿吧。别说三年,三日之后你若还能坚持这句话,本司令就敬你是条汉子!”
说罢,高振炘转身便走,随行的高木三也冷然跟去。倒是朱应枫这厮虽然不会打仗,但出身勋贵高门,架子摆得很足,走之前撂下一句话:“好心提醒一句,在城里备几条小船,免得到时候你喂了王八,咱们割不到首级回京论功。”
这几句话带了些俗语,德维拉总督听不太懂,而听了通译的翻译之后,简直把他气得浑身发抖。可是转念一想却又有些纳闷:我在马尼拉城里怎么可能会需要船?
然而他一时没想明白,葡萄牙“格兰杜拉”号舰长佩德罗·德·迪弗拉迪什却明白过来了——这位老兄也不是什么好人,也算是老殖民者了,而且专门在印度、马尼拉和澳门混,他是听说过东方人打仗的一些故事的。
这些故事里头就有一个在澳门时听到的故事,叫做“庞令明抬榇决死战,关云长放水淹七军。”
其实“水淹七军”只是《三国演义》里的演义,事实上在《三国志》等正史记载中,关羽既没有蓄水,也没有决堤水攻,而是因为霖雨导致了“汉水溢流,害民人”的自然水灾,使得于禁等人被水灾困住。关羽趁机乘船而攻,于禁等人投降。
正史《后汉书》确定此次水灾为自然水灾,并放置在了《后汉书·志第十五·五行三》。而《后汉书·志第十五·五行三》本身就是专门收录自然灾害的篇章。
不过迪弗拉迪什能知道“水淹七军”就很了不得了,哪里知道“演义并非正史”这种差异?当下他便绘声绘色地把自己听来时就有些以讹传讹的故事又讲给德维拉总督听。
天可怜见,他听到的故事里,就已经把“蓄水冲城”的威力夸张得比《三国演义》里头还厉害,现在经他一转达,更仿佛这水无坚不摧,困在“水城”之中只有做鱼鳖的份。
德维拉总督这一下还真被吓唬住了,再也维持不住贵族老爷的架势。他脸色大变,匆匆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告辞而去,马上带人回了城里,亲自登上城楼,观察城北郊外的动向。
这一看之下不得了,原来“明国陆军”动作极快,此时已然过了巴石河。不过他们却并不继续前进,而是抓紧时间构筑了两道防线,而在防线以北的河边,则明显正在进行某种施工作业——那不是在蓄水还能是什么?
其实“水淹七军”虽然是演义杜撰,不过类似的作战倒是真有过,甚至在现代战争时期都有过,还取得了重大胜利。
譬如说红朝抗美援朝期间,红朝志愿军第39军军长、西海岸防御指挥部副司令员吴信泉将军,就曾经指挥过一场抗美援朝版的“水淹七军”,打得刚接任“联合国军”总司令的李奇微目瞪口呆。
当时是1951年4月,吴信泉领着39军来到了春川和华川一带。在这里,吴信泉接到了司令部的命令,要求他们拖住美军的进攻。
在抗美援朝期间,尤其是前期,我军是没有制空权的,所以运输和行动都相当困难。怎样拖住美军抢占高地,是当时志愿军面对的大问题。美军有装备优势,还有大量的韩军当炮灰,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挡住美军,吴信泉作为前线指挥官不得不想办法。
根据他多年的战争经验,一时之间既然想不出好办法,那就要到处转转。
为了得到迟滞美军进攻的办法,吴信泉先是在地图上发现了华川水库这个地点,心里有了挡住美军的办法。为了把这件事计划的周密,吴信泉亲自带着侦查科长蔡愚来到了华川水库勘察地形,实地看看那里的情况。
在地形勘察结束后,吴信泉开始回来摆弄起了沙盘。以水代兵是好办法,但是利用不好也很容易造成严重的后果。黄河的多次决堤造成的巨大灾难就是很好的例子,生在中国的吴信泉很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要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摸清了水库的地势、流经区域和沿岸情况后,吴信泉终于得出了怎样才能挡住美军又不伤害沿岸百姓的办法。
他命令手下军队让华川水库的十二道闸门全部关上,然后开始蓄水,根据情况向下游排水。这样,在蓄水八天后,终于等到了美军。
美军总司令李奇微开始布置部队渡过汉江,渡江的美军一开始还心里美滋滋,因为这么浅的汉江,那还不是轻易就能渡过了么?
此时,随着吴信泉一声令下,积蓄已久的江水终于“解放”了,奔涌着、咆哮着一泻而下,像瀑布一般汹涌澎湃,似千军万马奔腾而去,乌泱泱的江水向正在渡江的美军袭来。
在志愿军开闸的一刹那,美王牌军“陆战一师”集体傻眼了。洪水自东往西,如同雄狮一般向他们扑来,两架浮桥被冲垮,坦克大炮被淹没。
美陆战一师号称极其熟悉登陆作战,但那不代表他们不怕洪水。而此时,汹涌的北汉江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水浪,接二连三地把美国士兵狠狠压在水底,探不出头,喘不过气。
在志愿军开闸之后的半小时左右,水面就上涨了将近1.5米。美军两座浮桥中的一座被彻底冲垮,另一座被冲毁大半,被美军狼狈地拉回到岸边。桥上的汽车、坦克、大炮,都被洪水冲到了江中。由于下游水位的急速上涨,洪水冲到了公路上,一大群美国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冲得无影无踪了。
美陆战一师的一个炮兵营在阵地上刚刚架好炮台,洪水就冲了过来。炮兵们跑得快,没被洪水淹死,可是大炮、弹药和帐篷等物资,都被洪水冲跑了。甚至还有一些在帐篷里的人,也被冲得没了踪影。这支久经沙场的美军部队做梦都没想到,仗竟然还能这么打。
美军装备再优良,也抵不住洪水这样的自然力量,这一波洪水把直接把准备渡江的美军给冲得七零八落。
吴信泉此时坐守在监听机旁,当“水淹美军”的捷报传来后,听到美军在阵地上乱作一团,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但是没过多久,他又连叹两口气,道:“可惜!可惜!如果能炸开大坝,一个都别想跑。”
其实,此前作战科副科长沈穆就曾经建议直接炸掉大坝,把整个渡江美军全部送去喂王八。但吴信泉考虑到朝鲜是盟国,这座水电站的大坝在战争结束后还要用来发电,要投入到朝鲜的生产建设中,因此为了朝鲜人民的利益,他只能惋惜地放弃这个诱人的战果。
洪水过后,路毁桥塌,土地被冲得泥泞不堪。美军的重装备深陷在泥中,寸步不能前行。这条半天时间就能跨过的北汉江,最终美军足足用了一周时间才过去。
面对美军甚至整个“联合国军”在朝鲜战争期间表现都堪称最为亮眼的李奇微,三十九军依然完美地完成了上级交待的迟滞美军之任务。
既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都能玩“水淹七军”,这十六世纪末期有什么不能玩?吴将军因为要照顾盟友的利益而没有全力泄洪,高务实可没有这般压力,而高振炘更不会在意。
德维拉见此情况心中大急,连忙召开了军事会议,商议如何应对“明国陆军”的水攻计划。但这种作战虽然在欧洲也曾经有过,可是并不多见,应对方面也没什么好办法,一般来说只有快速转移,要不然就是派兵破坏对方的计划。
可是眼下这两条办法都没法执行:转移的话,人倒不是不可以转,可马尼拉城又转移不了,人要是全跑了,马尼拉城还不是一样送给了“明军”?如果这么做,那还不如拿马尼拉去交换2000俘虏呢!
至于破坏敌军行动,这一条看起来也并不好办。虽然大伙都没有与“明国陆军”交过手,但从海上的交战结果来看,明军在火炮上的实力无疑很强——西班牙人从观察被俘的己方战舰战损情况就能轻易得出这一结论:它们虽然被临时修复了很多,但依旧可以看出它们此前受到过多么猛烈的炮击。
[注:这个原因在于新修复的位置木料色泽与原舰体木料色泽会有比较明显的差异,就像现在车辆被刮擦之后找的修理厂技术不过关,导致修复处出现严重色差一样。]
尤其是从大珍宝船队的几艘战舰战损来看,明军方面的炮火绝不比此时的欧洲逊色半分,甚至很可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这种情况下,西班牙军官们一致认为,明军的火枪兵实力也必然很强,而他们现在还拥有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此时要去“破坏敌军行动”,哪怕马尼拉的军队倾巢而出,也未必能完成任务,搞不好还会被早有准备的明军一锅端——对方那两道防线已经说明了他们对马尼拉可能发起的破坏行动有足够的防备。
跑也不能跑,留下又会被水攻,德维拉总得急得嘴上冒泡,心里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如此,真不如在谈判桌上再想想办法,哪怕一点便宜占不到,真拿马尼拉城去换那两千俘虏也好,至少还能给自己挣个关心士兵的仁慈名声。
况且,就算丢了马尼拉,只要这两千俘虏被交换回来,大家一起撤到菲律宾南部,在宿雾岛坚持抵抗,说不定等国内打赢了英格兰、平定了尼德兰叛乱,就能派出援军来收复吕宋岛呢?
这个念头一起,就向春草勃发一样再也止不住了。虽然没有一个西班牙军官或者总督府高级官员愿意先开口建议,但德维拉总督已经绷不住了,主动道:“再去联系一下明国舰队司令高振炘先生,就说我由衷希望并强烈建议重启谈判,同时……还愿意做出重大让步。”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鹰扬”、“曹面子”、“soviet2003”、“流光剑语”、“o尚书令”、“往事知多少去哪”、“岳晓遥”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0章 北洋远征(二十)
虽然德维拉总督表现得极有诚意,但此时高振炘却摆起架子来了,怎么说都不肯亲自再去一趟,只派出高木三和朱应枫两人前往,代表他与德维拉总督继续谈判。
高木三只是个高务实的家丁,甚至在家丁中都只能算中游的地位。朱应枫虽然也无爵位可袭,但到底出身比较高贵,伯爷爷是老成国公,亲爷爷是前锦衣卫大都督,因此高木三主动把“主位”让给了朱应枫。
朱应枫倒也不客气,不仅坐了主位,还直接让通译向德维拉总督表明,说他朱某人出身大明数一数二的“公爵世家”,自己此前还曾在皇帝陛下的亲军服役多年云云。
德维拉总督一听,顿时肃然起敬——公爵世家,这在欧洲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是在神圣罗马帝国的话,大抵就相当于选帝侯家族出身了。
而且这位先生还“在皇帝亲军服役多年”,换在欧洲的话,岂不是接近于陛下的侍从武官?了不得啊,这可是皇帝陛下的亲信!
显然德维拉总督陷入了思维定式的怪圈,他哪里知道锦衣卫这个“皇帝亲军”其实是个“秘密警察”的身份,而朱应枫的所谓“服役多年”,不过是挂名在锦衣卫拿一笔俸禄,他本人甚至连锦衣卫南北镇抚司衙门都没去过几回。
不管怎么说,德维拉总督还是连忙起身行了个贵族的脱帽鞠躬礼——这位总督全名是圣地亚哥·德·维拉,中间这个“德”意味着他是一位贵族。贵族自有贵族间的礼仪规矩,尤其此时他已经切实感受过了“明军”的强大,这一礼行得算是态度端正。
朱应枫很是满意,也起身一揖,然后道:“受振炘司令委托,我与木三舰长代他与你等商谈马尼拉城投降与贵国战俘释放等相关事宜。”
朱应枫这番话说得还有点“西式”,原因是他在日本跑海贸时曾经和葡萄牙人打过交道,对于这些东西有基本了解。
其实历史上明清两朝虽然时间上一前一后离得不远,但在对外交流的心态上而言,两者之间的态度完全不同。尤其是,士大夫阶层乃至整个统治阶层,对于对外交流的态度截然不同。
在原历史上,从1840年爆发鸦片战争,到1912年清帝逊位,中间一共有72年时间,而这其中绝大多数时间里,中国社会各界依然沉浸在天朝上国美梦之中,拒绝改变、拒绝接触西方,面对洋人、火车、电报等新事物时的恐慌、敌视、愚昧表现,令后人感到完全不可思议。
这带来了另一个问题:明朝时的中国人也是这么保守麻木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晚明文人士大夫包括各级官员在内,绝大部分人心态都非常开放,其好奇心强烈得甚至让西方传教士感到惊讶。
在《利玛窦中国札记》中有详细记载,利玛窦在书中记述了中国人的强烈“好奇心”,“好像发了狂”,来访者络绎不绝,就是想了解西方的事情。不能和他见面的人则通过书信来往,他收到很多信件,认识的不认识的,与他讨论各方面的话题,渴望获得新知识。
后世有很多人认为,明朝文人依然沉醉于天朝上国的迷梦之中,只有极少数人愿意与传教士交往,但利玛窦的札记显然颠覆传统认知。
有统计显示,利玛窦书籍中提到的有名有姓的明朝人,就至少有137个。这是直接提到了姓名的,没有提及的还要更多。
比如原历史上1592年,利玛窦来到江西之后,立即为江西文人包围,成为争相交往的对象。
利玛窦的《利氏致澳门孟三德神父书》中记载:“在这座城市里……众人都好奇的想见我一面,有这么多人来看望,还有重要的文人与要人(官员),真使我兴奋异常。”
来访者络绎不绝,会不会只是看一看洋人,也就是俗话中的“看稀奇”呢?还真不是,因为不少士子要求拜利玛窦为师,请他传授西方学问,以至于利玛窦都疲于应付了。而且,当时白鹿洞书院的院长章潢获悉利玛窦在南昌后,甚至邀请他到书院讲学。后来,江西藩王乐安王、建安王还都曾邀请利玛窦去他们府中作客,询问欧洲的一些事宜。
1598年,利玛窦抵达南京,引起了更大的旋风,因为南京是大明的文化中心之一。《利氏致高斯塔神父书》中明确记载,“中国人来拜访我,有些人好像发了狂,争先恐后,络绎不绝……有的要学数学,有的对伦理科学感兴趣”。
1601年,利玛窦到了京师,依然大受欢迎,其中有一个叫张养默的年轻官员,甚至直接拜利玛窦为师,经常以“毕达哥拉斯的一句格言‘老师这样说的’为座右铭”。
总之,从南到北,明朝人不仅没有拒绝利玛窦的西学,反而发狂的追求,只是对其天主教信仰大多不以为然。
明朝人对西学的好奇,还体现在官方与民间热情的翻译和印刷西学著作上。1605年的《利氏致高斯塔神父书》中有载:“前几年曾给您寄《世界地图》,是用中文在北京印刷的……已先后印刷十次以上,很多人希望占有一张,争相购置。”
1608年的《利氏致罗马总会长神父书》则记载:“今年初,我曾把大张《世界地图》呈献给中国皇帝(万历),皇帝非常高兴,便命工匠照我呈献的地图刻版,不久便印了不少张,很多殿中都挂起了《世界地图》。”
由此可见,不仅民间、士林欢迎西学,而且万历帝本人也对此颇感兴趣,并毫不排斥。
当时,除了神学书籍之外,利玛窦的其他西学,都能吸引明朝文人的兴趣,甚至利玛窦的很多书籍,明朝文人都会主动印刷传播。比如为利玛窦赢得巨大声誉的第一部哲理书《交友论》,就曾被反复印刷。
除了利玛窦的书籍之外,其他传教士的非传教内容的西学书籍也很受欢迎,比如意大利传教士艾儒略翻译的《职方外纪》,就引起了明朝文人的极大热情。
令人遗憾的是,这本书中提到了欧洲的众多主要国家,竟然连乌克兰、斯堪的纳维亚诸国与希腊等都包括了,但到了鸦片战争时期,清朝道光帝和他的臣子们却连英国在哪都不知道!
在这种疯狂的学习之中,明末中国和欧洲在数学、天文学和物理学上的发展水平已经没有显著的差异。莱布尼茨1697年在《中国近事》序言中便说了,“中国这一文明古国与欧洲难分高下,双方处于对等的较量中”。
当然,即便明朝与欧洲有一些差距,关系也不大。原因很简单,明人并没有自恃天朝而盲目自大,明朝文人有好奇心,更有追赶的雄心——哪怕在原历史上没有高务实带来的改变。举两个例子就能显而易见:
其一,在和葡萄牙、荷兰等殖民者的交战中,明人认识到只有加强武器装备才是“制夷”的不二法门,因此热心学习、引进西方的火器,并迅速缩小了双方的差距。与葡萄牙的屯门海战中,汪鋐第一个提出“师夷制夷”,引进葡萄牙大炮,最终打败了葡萄牙舰队。
其二,在与西方传教士交往过程中,明朝人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和落后之处。故1629年时,徐光启给崇祯皇帝的奏折中便提出“欲求超胜,必须会通;会通之前,必须翻译”,足可称得上是字字珠玑,发人深省。
可见,当时不少文人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并提出了解决方案,这就是开放的态度,与鞑清那种不管不问,偏偏坚信自己“老子天下第一”的诡异自信心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海国图志》在中日的不同命运,充分说明了这种差别。
明治维新前后,日本如饥似渴的想要了解学习西方,与晚明中国对待西方的态度一样。《海国图志》在清朝滞销,根本就卖不出去,但拉到日本之后却立即脱销,几次加版印刷都不够卖,犹如明末利玛窦的书籍一般热销。
态度是否决定一切暂且不说,但端正的态度一定是成功的基础,基础若都没有,成功从何谈起?
朱应枫虽然是“愚昧落后的传统贵族阶层”人物,但他一个爱搞海贸的人,对西方事务的关心其实一点也不意外。京华出版印刷的“世界地图”他几乎能脱手画出来。
[注:不过此时京华的“世界地图”因为高务实的刻意隐瞒而并没有画全,如澳洲就完全是“一团迷雾”状态,而美洲也只画了个大概轮廓,非洲的内陆部分同样刻意画成了一团迷雾。大致上来说,京华版的世界地图只是基于此时欧洲对世界认知的“轮廓修正版”。]
换个角度来说,朱应枫现在的表现,也说明高务实“带动勋贵阶层走向开放”已经取得了一定的、阶段性的成果。
他们不再是赚了银子就买田,而是继续投入商贸,以期获得更大的利益。因为要投资商贸,从自身利益考虑也就需要更多的了解西方,故此高务实的“利益驱动改革”就在他们的主观思想上取得了成功。
此时此刻,朱应枫直接把本次谈判定义为“商谈马尼拉城投降与贵国战俘释放等相关事宜”,也是出被高务实经常在北洋海贸同盟中所宣扬的观点所影响:西方人的礼仪浮于表面,他们的态度大多时候决定于战场上双方的实际表现。
简单的说,就是谁拳头大,谁说话就可以硬气,此即“夷狄畏威而不怀德”是也。
夷狄果然是畏威而不怀德的,德维拉总督虽然一肚子不爽,但眼下海战大败,“水淹七军”的威胁又如高悬他头顶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使他不得不默认朱应枫的说法,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如您所愿,阁下。”
不过顿了一顿,德维拉总督却实在忍不住他的欧洲人传统,问道:“阁下,虽然我已经明确知晓您的高贵出身,但出于称呼方便,我还是希望更确切地知道您本人的爵位。”
这句话翻译给朱应枫之后,后者便有些为难。大明朝一贯吝惜爵赏(除了明末大乱时期),国公虽然地位尊贵,但享有继承权的“世子”也只有一人,这位世子正式的称谓就是“某国公世子”,而平时可以被以俗语尊称为“小公爷”。
至于这位国公剩下的儿子们,只有在非常私下的时候,可能被某些强行拍马屁的人以“小公爷”尊称,但那是摆不上台面的。平常时候,他们的身份至少在官面上就相当于白身——确保他们不是真正“白身”的,就是他们通常都会在锦衣卫或五军都督府挂名一些职务。
如朱应枫原本一成年就是锦衣卫世袭百户,三年考满(也没考,就是白混了三年)之后,就成了千户。倘若没有其他情况发生,他也没有展现出什么特殊才华的话,这个千户大概就是他这辈子一直干到头的“官”了。
但他为了搞海贸,把自己在锦衣卫的官职包括世职都给辞了,这实际上意味着他其实变成了真正官方意义上的白身,现在德维拉让他说明自己的爵位……就很麻烦。
朱应枫沉默了片刻,也只好回答道:“我大明与尔欧罗巴规制有别,不可一概而论。我朝人丁亿兆,但除皇室宗亲之外,世袭爵位者不过数十人而已,是以我本人并未有正式爵位在身。不过,若以欧罗巴对等之制异地处之,我至少当为子爵,甚或伯爵亦未可知。”
德维拉还真不知道大明的封爵制度如此苛刻,闻言有些诧异,想了想忽然问道:“原来如此,那么……冒昧请问伯爵先生,高务实阁下在大明帝国可有爵位?”
朱应枫摇头道:“高司徒也无爵位在身,不过我朝另有一类极其重要的荣誉头衔,其为‘三公、三师、三孤、三少’,乃是封爵以外最为重要的加衔。高司徒便是当今‘太子太师’,其衔为从一品,大抵以欧罗巴之习俗,可以视之为公爵与侯爵之间。”
实际上,朱应枫的这个“大抵”问题很大,因为高务实这个“太子太师”其实与爵位并无太多关系,朱应桢的这个“大抵”,恐怕是他自己按照品级搞的一个个人划分,根本当不得真。
然而德维拉却信了——可能是因为此时欧洲国家的国家重臣几乎都是大贵族的原因,他觉得高务实的“类比爵位”在公爵与侯爵之间是完全应当的。
不过,对于“太子太师”这个很奇怪的荣誉头衔,他还是很好奇,又问道:“伯爵先生,或许是翻译问题,我不太理解这个头衔的意义,您能否为我解释一下它的含义?”
“呃,这个嘛……”朱应枫不禁有些挠头,想了想道:“我想你可以将它理解为‘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
德维拉总督一听,不禁肃然起敬,连连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看来高务实阁下将来一定会是贵国首相了。”
呃……朱应枫轻咳一声,没作声,只是装出默认的样子。
在他看来,“太子太师”和首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在大明其实并没有。不过朱应枫知道,欧洲人的“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的确很可能是将来首相(或“宫相”)的重要候选人,所以也不好说人家理解错了。
当然,朱应枫不反对的另一个理由是,德维拉的说法多半是错有错着了,因为在他这个“伯爵先生”看来,高务实将来做首辅也实在是大概率事件,怎么好说人家理解错了呢?
他这一默认,德维拉自然认为自己没猜错,当下振奋了一些,眼巴巴地看着朱应枫,问道:“既然如此,想必以高务实阁下的影响力,足以确保本次会谈之后所签订的条约能够得到大明帝国政府的切实肯定,并确保可以有效执行的,对吗?”
朱应枫此时当然不会说不能保证,于是点头道:“那是自然,高司徒不仅是‘皇太子殿下的首席老师’,而且还是皇帝陛下在长达十年的学生生涯中唯一的同学……相信你能理解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影响力。”
“当然,当然,我完全能够理解。”德维拉总督居然有些兴奋起来,马上道:“那么,我希望我们的会谈能够更加开诚布公,为此我愿意先释放善意,以示对和平的期盼:
我想说的是,如果高务实阁下能够保证卡斯蒂利亚王国与大明帝国之间的公平贸易不受此次战争影响,并确保马尼拉乃至吕宋王国日后的宗教信仰自由,确保天主教会在吕宋王国的财产安全和传教自由,那么以贵军释放我军战俘为前提,我方和平移交马尼拉城是完全可以考虑的。”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曹面子”、“东莞光头王”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1章 吕宋新时代(上)
尚书高府,日新楼的主书房中,刘馨打量了刚进来的高务实一眼,半是询问半是调侃地道:“地官大人看起来工作压力有点大啊,怎么又是这般一脸严肃、眉头深皱地回府了?”
高务实没有立刻回话,走到自己书案前,端起一杯侍女们按例早已泡好多时的冷茶,咕噜噜一饮而尽。然后他一屁股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人往后靠,头倚在靠枕上,叹了口气。
“涿州闹虫灾,地里几乎颗粒无收,虽然因为离京师近,扑救还算及时,但几十个村子的村民背井离乡、成群结队的到京城乞讨。”
“哦,然后呢?”刘馨微微挑眉:“有人把他们拦住,不让进城?”
“那倒没有,虽然按例的确是不能随意放大股流民进京师的,但我三伯那时候就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是批准放流民进了城的,所以后来这规矩几乎就算是改了。”
高务实叹了口气,道:“不过这不是我户部的事,流民进城,紧张的是锦衣卫和皇城里的净军(太监兵)、京营的大汉将军之类守备部队。”
“那你愁眉苦脸干嘛?”刘馨有些纳闷:“难道出乱子了,他们来找你讨办法?”
“也不是,宫城守备和净军的人数比流民还多呢。麻烦出在以前处理这些流民安置工作的是工部,包括赈济、施粥都归他们管。
但不料这次工部管辖的京城八个施粥厂,竟无一施粥,黑压压的一片乞丐围坐在粥厂前,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个个瘦骨嶙峋,皮包骨头。有的三天没有进过一口粮食,很快就要成为街头的饿殍了。”
刘馨这次总算皱起眉头来了,不满道:“石星这个工部尚书虽然接任杨兆不算太久,但这点小事不至于都办不了吧?”
“他不是办不了,我看他多半是故意的,为了给我找点小麻烦。”高务实轻哼一声:“你肯定想问理由,这理由很浅显:工部现在只有预算内的银子是由户部提前拨付了的,眼下这种预算外的赈济,他可以矢口否认责任在他,而推到我头上来——因为如今天下财权俱在我手,我不拿钱出来,他就能说自己没法办事。”
“那你拿钱不就行了?”刘馨一摊手,问道:“石星这人上次就能看出来不是你们实学一路的了,他给你找麻烦几乎是情理之中,但像这种事,你们户部直接给钱不就好了?”
“没错,给钱就好了。”高务实点了点头,但却说道:“但你要知道,任何一个单位……我是说衙门,办事都是有流程的,户部这种直接事关钱财的衙门更是如此。户部没说不给钱,但即便正常来讲,流程也没那么简单。
首先,这笔钱应该给多少,至少要有个预估吧?你要预估,最起码要知道进城的流民人数对吧?然后呢,这些流民大概需要在城中逗留多久,是不是也要预估?
可是这一条如何预估呢,若是像以前那样不闻不问的话,没有人能预计他们会逗留多久,但因为此前朝廷在我的建议下把赈灾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是赈济,一个是安置,这样一来就有一个可以基本预估的方向了。
这个方向就是,户部负责出钱赈济,工部要负责安置。户部这一茬暂且不说,就说工部的安置:他们首先要在施粥厂附近给流民建设临时住宿的棚居,然后要尽快想办法进行‘以工代赈’,也就是安排临时工作。
这个以工代赈又还要分性别、分年龄甚至分工种考虑。壮丁肯定最好办,妇女的安置就麻烦一些,集中安置起来做女红、浆洗衣物之类还好,其他的也各有麻烦,而通常这些事只能联系宫里,看宫里是否需要……
至于老弱,这就更复杂了。老人一要看年龄,二要看身体情况,但即便不算很老,身体看起来也不弱,可是考虑到我们尊老的传统,还是只能给他们安排最轻松的工作,这些工作即便是在工部掌控的那许多工程之中也不好找,多半只能安排在库房、施工地守夜之类。
而孩童也不好办,虽然大明几乎没有什么‘禁止童工’的严令,但小孩子你能安排他们做什么?大多数还是只能养着。一些半大小子安置起来更麻烦,吃又特别能吃,能做的事却又不多……”
刘馨忽然插嘴道:“那可不一定,我哥哥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作为先锋攻破蛮人大寨,斩将夺旗了。”
“呃……”高务实也不禁被噎住了,轻咳一声:“将门虎子,这个情况比较不同,天下虽大,有多少个刘綎?”
“那也不一定,麻贵好像也是十三岁从军打仗,当年就上了战场的。还有麻家军、马家军的子弟……总之你那宣大嫡系之中都有不少。他们是不是都和我哥一样厉害,我没有亲眼见过,不好多说,但最起码他们在‘半大小子’时期,恐怕大多数人已经是见过血的了。”
高务实苦笑道:“我都说了,将门虎子是两码事。天底下若论精兵,童子军素来就是其中之一,因为这些半大小子根本就还不知道什么叫怕死,他们身上的勇悍,许多百战精兵都不能比,但安置流民却不能依此考虑……”
“好了好了,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继续。”
然而高务实一下忘了刚才说到哪,滞了一滞,干脆摇头道:“总而言之,弄清这些情况都相当于要先做个流民普查,而普查过后还要讨论安排,最后户部才好根据这些情况来拨款——你看,这是不是都要时间?”
“要时间归要时间,但流民也不能饿着肚子等你们走流程啊,这难道不应该先给他们把吃饭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没错,是这样,但本来这事应该是工部先垫付,户部拿到预估条陈之后,拨款下去,他们再把这笔垫付的钱补回部里。可石星现在就是硬拖着不办,一口咬定工部没有余款,说只要户部一天不给钱,这事他们工部就一天没法动起来。”
“石星该死!”刘馨柳眉倒竖:“党争我可以理解,但拿这多么条人命做他党争的筹码,这种人也配当官?”
高务实倒还淡定,摊手道:“历朝历代都不缺这种人,如之奈何?”
刘馨气得一拍桌子,恨恨地道:“真恨不得一刀杀了。”但她当然知道这话不可能实现,只好又叹了口气,有些烦恼地道:“现在我真觉得,还是在南疆领兵的时候比较顺心,敌我分明,只要打赢了仗,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会像现在这样……
我总感觉现在呆在京师,就宛如陷进了一个大泥塘,浑身脏得难受却又挣脱不了。说起来,我真是不明白,你怎么会在这种环境下还能甘之如饴的。”
高务实呵呵一笑:“或许我是觉得,如果能把一个烂泥塘改造改造,建成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应该会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吧。”
“噢,你还真是个理想派。”刘馨撇了撇嘴,懒得再说下去,却把话头转了回去:“那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吃一堑长一智,以此为契机,成立一个……不对,机构不能再多设了。应该说是将来再多做一笔临时性预算以为备用,名字什么的不着急,反正用途就是针对这些突发性社会事件的,尤其是京畿附近的灾害性处置预算。”
顿了一顿,高务实继续道:“至于当前,我今天已经特批了一笔银子,用于临时处置。这笔钱到时候等工部的预估花费条陈上来,户部拨款时再扣除今天这一部分。”
刘馨想了想,忽然诧异起来,问道:“你这个法子处置得宜,但却并不难办,石星莫非就猜不到你会这么做?我看他还不至于这么蠢,那问题来了:既然你随便批个条陈就能解决,他还来得罪你这一下,目的何在?”
“目的么,你刚才其实已经说了,就是来得罪我一下。”高务实一摊手:“不多得罪我几下,心学派那边怎么会把他当做自己人?你莫要忘了,他的籍贯是东明县,乃是北直隶人(但此地后世属山东),不是江南人——甚至不是南榜士人。”
刘馨恍然大悟,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想了想,又道:“我明白了,石星这厮还真是动了点脑子的。他拿这事来和你对着干,心学派那边肯定会觉得他的确已经不能再回头,而对你而言呢,其实也未见得多生气——毕竟处理起来只是个‘小麻烦’而已。如此,他在心学派一边卖了乖,在你这边也得罪得并不狠……哼,果然都是政客。”
高务实摆了摆手,似乎懒得继续这个话题了,反而轻轻闭上眼睛,头往后靠着,看起来就像要睡着了一般。
不过刘馨知道他绝不可能这么早睡,在她眼里高务实和当年的高拱类似,也有点工作狂,几乎不到半夜绝不睡觉。偏偏大明朝早上“上班”的时间又早得很,在他习惯性的起床时间,天都还没亮,所以这也让他养成了一些独特的习惯,比如稍有空闲就会闭目养神。
但刘馨今天似乎不打算让他安然休息一会儿,轻咳一声,道:“我看你平时这些乌七八糟的坏消息听得实在有些太多了,要不我给你汇报一个好消息?”
高务实果然轻轻睁眼,问道:“什么好消息?”但没等刘馨回答,他却接着道:“且慢,我先猜一猜——是不是远征舰队拿下马尼拉了?”
“哎呀,高司徒真是神机妙算,马尼拉的确已经到手了。”刘馨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却又眨了眨眼,道:“不过高司徒还是稍稍算错了一点点。”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高务实的兴趣,脸上有了些关切的意思,问道:“算错了什么?我军损失很大?”但他自己又似乎不太相信,皱眉道:“不应该啊……海战方面我们占据绝对优势,就算西班牙人打出了接舷战,咱们船上大部分都带了陆师,没理由损失严重才对。
难道是陆战损失大?可那也不应该啊,西班牙人只有两千兵,骑兵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高逸民难道在这种局面下还能出现严重的指挥失误?亦或者说,咱们之前对西班牙军队战斗力的评估严重失真,他们真的特别特别能打?”
“都不是。”刘馨一挑眉:“事实是海战完胜,而陆战则只是摆了个架势出来,菲律宾总督府就乖乖求和了。”
高务实愕然道:“呃……消息属实吗?”
刘馨见状,忍不住噗嗤一笑,伸出葱葱玉指,隔空虚点了高务实一下:“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每战之前都先算到九成九,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开战呢。想不到,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自信嘛。”
高务实瞪了她一眼:“那哪是一回事?跟蒙古人打、跟女真人打、甚至哪怕将来跟日本人打,这都是有历史战绩作为参照的。在我的影响下,大明军队有多少提升,在对比那些历史战绩的参照,大致上我就能得出对手的战斗力。
可是西班牙人你要我怎么对比?对比历史的话,他们的对手要么是欧洲军队,要么是落后的美洲部落或者部落帝国,而这些对手也没有和大明作战的记录可查,那我当然就只能单靠估算。这个估算的准确程度如何,战前谁敢保证?”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嗯,至少可以放心大半了。”刘馨很认真地道。
“此做何解?”高务实问。
刘馨从旁边找到一叠稿件,递给高务实,道:“战报在此,你自己看应该更快一点。”
高务实立刻接过,看了起来,不一会儿点了点头,放下战报道:“海战的确是大胜,不过主要战斗虽然是军舰打的,但迫使对方大珍宝船队投降还是靠了碾压式的兵力优势……哦,舰队规模优势。”
“那又如何?”刘馨微微抬起下巴,道:“军舰对战,咱们显然可以说是占了优势的,而至于规模优势……我看这个优势,哪怕是在印度洋,我们都能保持,何况是在南海区域。换句话说,只要你没想着远征西班牙本土,这个规模优势就始终在咱们一边。”
----------
感谢书友“曹面子”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soviet2003”、“曹面子”、“单骑照碧心”的月票支持,谢谢!
第221章 吕宋新时代(中)
刘馨这话听起来有些膨胀,但高务实想了想,觉得她的说法其实没多大问题。
远征西班牙本土显然不可能发生,一来无此必要,二来船型有别——当然这里主要说的是帆面不同。现在又没有苏伊士运河,去欧洲的话得走好望角,然后几乎纵向大半个跨越大西洋,而最关键的是,中途连个靠谱的沿线补给点都没有。
这种远征不提也罢,就像西班牙和葡萄牙不可能在南洋打败京华是同一个道理。
那么,印度洋呢?京华现在还真有优势,而且同样是“本土优势”。缅甸暹罗已然在手,它们都有印度洋方向的港口,而马来半岛也是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这种局面之下,印度洋——尤其是东印度洋这边,说是家门口也没有丝毫夸张,怎么就不是本土优势了?
非要做个假设的话,比如京华和两牙开战,葡萄牙在印度、阿拉伯地区的一系列海岸据点可能确实有点难办,但再如何难办,至少京华的“前线”港口离它们的距离总比里斯本离得近,不是么?
不过当高务实半开玩笑地提起这一茬,刘馨却反而摇了摇头,道:“我说的在印度洋能也能保持优势,只是站在防守的基础上说的。你要是说在印度洋方面我们从东印度洋往西印度洋打,甚至还包括阿拉伯地区的话,我个人对这种打法持保留态度。”
“咦,为什么?”高务实诧异道:“这咱们不一样是占着挺大的数量优势吗?而且从攻击距离而言,似乎也不算特别远。”
刘馨皱了皱眉,问道“你知道什么叫洋流吗?”
“知道,但不是很熟悉。”高务实迟疑道:“洋流对咱们不利?”
“太不利了。”刘馨果断地回答,然后看着明显不是太理解这话的高务实,解释道:“洋流也称海流,是指海水沿着一定方向有规律的具有相对稳定速度的水平流动,是从一个海区水平或垂直地向另一个海区大规模的非周期性的运动,是海水的主要运动形式。”
“这个我知道啊。”
“你别打岔,听我说完。”刘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又道:“洋流呢,主要包括四种形式:第一种叫做风海流,是因风而成,也是海洋上最主要的洋流,大部分风海流的流速及方向都是相对固定的。
第二种叫做密度流,是因不同海域海水密度不同而形成,举个例子:由红海流向印度洋的洋流就是密度流。
第三种叫做补偿流,是由于海水的连续性,一处海水流失,别处的海水就会流过来进行补充,这种补充就形成了补偿流。
最后一种叫做潮流,这个比较复杂一些,简单的说就是由于天体引潮力所引起的海水周期性水平运动……你要是不能理解也没关系,暂时先放一放。”
洋流这玩意就实在触及高务实的知识盲区了,他只能“哦”一声,等刘馨的下文。
刘馨也猜到高务实应该不太懂这个,于是道:“太平洋和大西洋咱们今天先不必说,就说这个印度洋。印度洋的洋流相对于太平洋和大西洋而言要略微复杂一些,总的来说赤道这一线,洋流先是由西向东的一条直线,而在赤道以南不远,又有一条直线是由东向西。
但是咱们不可能跑去蹭这条由东向西的洋流,因为顺着这道洋流走的话,大抵是从爪哇岛直接跑去了后世的坦桑尼亚,如今的桑给巴尔附近——这离印度西部沿海与阿拉伯沿海已经是太远了。
这条洋流还有个特点,就是它会从桑给巴尔往南抵达好望角附近,然后东转抵达澳大利亚西南部,接着又北向回到爪哇岛附近,于是形成了南印度洋的洋流循环。
而刚才说的印度西部沿海、阿拉伯沿海等地,从地理上来说都在阿拉伯海区域。这里的主要洋流循环也可以称作是北印度洋洋流循环,它的特点之一就是与印度半岛东部的孟加拉湾这一片没什么关系。
这个北印度洋循环也如南印度洋洋流循环类似,走的是逆时针循环线路,但南印度洋循环是个矩形,这里却是个三角形。你可以看做这洋流是从斯里兰卡出发,向西抵达索马里,然后往东北方向流向波斯湾,最后从波斯湾回到斯里兰卡。”
高务实听明白了,但并不是很懂其中的意义,不禁皱眉问道:“流向我明白了,但你想表达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表达的就是,葡萄牙人在波斯湾、印度半岛西部地区的据点不少,他们从这些地方出发,很方便顺着洋流来马六甲,或者缅甸沿海、暹罗西部沿海等区域。而你也知道,他们软帆船越是顺风顺水,优势就越大。
而我们如果要进攻阿拉伯还沿岸,则是逆风逆水。哪怕硬帆船对风的要求没那么严苛,但海水流向的影响依然是巨大的。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两支舰队在途中碰上,还没打开咱们就先输了一半。”
高务实愣了一会儿,才出口成脏地骂了一句:“操……”
听高司徒口吐芬芳还真不多见,刘馨也愣了一愣。好在后世的经历让她对于这种话也不是很在意,只是耸了耸肩,道:“所以你要指望对阿拉伯海发动攻势,我只能建议你先去打索马里那一线,先在那边至少搞个据点。不过,你知道我的世界历史学得就那么回事,我甚至不知道那片地区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高务实没好气地道:“屁情形,非洲土著王国,一般称之为摩加迪沙,不过那只是名义上的,其实内部非常混乱,再加上土地环境和气候又都很糟糕,我疯了才去打那里。”
他翻了个白眼,补充道:“这个思路还不如我直接去打印度南部,那边现在也是小国林立,其中虽然有两三个从地域上来看不算太小的,但军事实力都比较有限。”
刘馨想了想,道:“你是说,直接打了印度南部高原,然后从……比如科钦那样的港口城市逐个北推?”
高务实没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只是道:“反正我听你那么一说,觉得直接在印度南部搞个据点往北打,也比海战靠得住。”
刘馨思索着道:“也不是不行……你之前说过,现在莫卧儿帝国正是扩张时期,而他们的统治核心在印度北部平原,也就是恒河流域。这样的话,如果京华从印度南部着手,的确是可行的,既可以暂时避开莫卧儿帝国的锋芒,又可以先征服广大南印度作为根基。
至于将来,甚至还可考虑从东部孟加拉、南部德干高原两路对莫卧儿帝国发动钳形攻势……战略上我看可行。”
高务实听得有些错愕起来,道:“咱们是不是扯远了,刚才说的还是和西葡帝国交锋的事呢,怎么一下子又要打莫卧儿帝国了?我可先说清楚,南疆近期不会考虑西征这种事——咱们连南洋都还没搞定呢!”
“南洋?没有西葡帝国干扰,南洋那些个小国,哪个不是瓮中之鳖?只要定南城建设得大致差不多了,整个南洋不管何处,你想拿随时就能去拿。”
刘馨朝他的文档书柜努了努嘴,道:“你瞧那里头关于这些小国的情报都汇聚了多少?我看呀,现在京华内部有意扩张的人只怕早已占了大多数,要不是你压着,他们早就恨不得主动组建拓荒团,先去探探路了。”
高务实有些心累地道:“南洋那些群岛,最适合开发的也就爪哇岛等地,这些地方都有些小国。当年三佛齐衰落,被满者伯夷王国吞并,满者伯夷本身是为了抵抗元朝而形成的联盟,后来形成统一王国,由“七王”联合统治,曾经统治了南洋一半以上地区,特别是开发程度较高的地区,当时几乎都在其统治之下。
后来满者伯夷在哈奄·务禄统治时期,彻底取代了室利佛逝也就是三佛齐,成为强盛的海上大国和贸易中心,国势发展到最高峰,为南洋地区最强大的国家。
然而其内部问题在哈奄·务禄死后很快爆发,东爪哇王与西爪哇王大打出手,一打数十年,结果中枢衰落,属国属地纷纷自立。后来满者伯夷被信奉绿教的淡目国所灭,留下一地鸡毛,就像个玻璃器碎了一样,满地玻璃渣。”
刘馨忽然关切地道:“你刚才提到淡目国信奉绿教,莫非满者伯夷不是?”
“不是,满者伯夷主要信奉印度教。”高务实顿了一顿,问:“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当年读书的时候,有个同学是坚定的反宗教主义人士,尤其对绿教观感特别差。”刘馨说着,话锋一转,问道:“这个满者伯夷,有没有给大明进贡过?”
“有,当然有。”作为万历版《大明会典》的主笔,高务实毫不迟疑地道:“从明朝建立的1368年至满者伯夷灭国的16世纪初,在这近一百五十年的时间里,满者伯夷王国先后二十五次遣使大明奉表进贡,而大明方面也前后遣使爪哇达十次之多,不过其中包括了郑和七下西洋的几次。”
刘馨双手一拍,笑道:“那就更好办了,我看菲律宾——哦不,吕宋模式的办法就挺好。”
她眨了眨眼,道:“吕宋王国都灭了二十年了,王室后裔能不能找到都不知道,你还不是一句‘为大明属国存亡继绝’就打算建立傀儡统治么,我看在南洋岛国‘存亡继绝’一个满者伯夷王国,道理上也是完全说得过去的。”
高务实一时没搭腔,刘馨却又皱着眉头继续道:“不过绿教这个问题你最好早些考虑怎么处置,它和现在南疆地区信奉的佛教,什么大乘、小乘、上座部之类可不同。
我只说一点:你那归化户籍制进展最顺利的是安南,而安南实际上受儒家影响最深,宗教方面的影响没那么大;其次才是如暹罗、南掌、缅甸等地这些信佛的地区,这些地区的佛门势力很大,京华来之前它们甚至能影响国王的决定。
不过好在,这些佛门势力对政权的干涉还不算特别积极主动。可是绿教嘛……教义什么的我是不太了解,但有一点我知道,你也肯定知道:它们喜欢搞****。”
高务实叹了口气,有点苦恼地道:“其实我历来是坚持宗教自由的……”
刘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高务实干咳一声:“这事以后再谈,吕宋那边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
“原先也有一点,不过我想这个问题可能已经被西班牙人帮你解决了。”刘馨微微一笑:“你看这个。”说着,又翻出另一张条陈给高务实看。
高务实看后目光一亮:“西班牙人还真是天主孝子,对菲律宾的统治都要维持不下去了,还在坚持请求我给他们保留传教权。”
“你怎么说?”刘馨笑道:“要我看,天主教这东西进了中国反正一定会被某种程度上‘归化’掉,但有他们在,至少可以来个以毒攻毒。”
高务实点了点头,但马上又摇头,道:“你这个说法政治不正确,我们是坚定宗教自由的……所以我决定:欣然接受这个请求,保留西班牙人在吕宋的天主教传教权。”
顿了一顿,又补充道:“不过保留归保留,咱们的户籍归化制到时候也必须立刻跟进,而儒学学堂的建设工作也必须比现在南疆的执行力度更大。”
刘馨轻轻挑眉:“这个力度主要是指什么方面?”
“各个方面!”高务实肃然道:“学习儒学,尤其是通过各级儒学考试的人,在政治上,将可以优先进入未来吕宋王国的各级衙门任职;在经济上,要给予一定程度的减税额度,如果将来京华钱庄进入吕宋,他们还可以优先贷款;军事、军功上,必须掌握一定的汉字,才允许参加未来肯定会有的马尼拉警备军……等等等等。”
刘馨提笔记下,又问道:“马尼拉这个名字要不要改一改?”
“改名字?嗯,可以考虑。”
----------
感谢书友“阴天好心情”、“Dr.徐嘉辉”、“年久失修nn”、“岛风骑脸”、“曹面子”、“edwardliujun”、“athulla”的月票支持;感谢书友“20170107012220447”的8张月票支持,谢谢!
第221章 吕宋新时代(下)
给城市改名这种事,高务实不是头一回做了,比如正在兴建中的定南城,其实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算是后世曼谷的改名。
至于马尼拉,在后世它是亚洲排得上号的大城市之一,甚至在一段时期里享有“亚洲的纽约”之美誉。
这座城市并非西班牙人在一块荒地上从无到有建立起来的,其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000年。据后世学者考证,澳大利亚的土著居民最早发现吕宋岛并迁移过来,成为马尼拉最原始的居民。随后,马来人和波利尼西亚人也在此定居。
而关于马尼拉这个地名的由来,有这样一种说法:16世纪中叶,在后世古城遗址的附近有一个依河面海的栅堡。这座栅堡及附近居住着一个名叫德家乐的水上民族,是马来移民的后裔。
当时,除了栅堡附近有稠密的居民区,其余地方均是荒凉的旷野,蔓生着一种藤本白花的植物,德家乐民族称其为美尼勒,他加禄语叫做Maynilad,其汉语音译即为“美尼勒”,该城遂以此得名,意为“那里有花的地方”。
西班牙殖民者侵占美尼勒城之后,把它定为殖民地首府,大兴土木,加以扩建。当时的菲律宾总督黎牙实比稍变其音,将之改名为Maynila,即马尼拉。
在此之前,此城便因为与中国的直接贸易往来,于汤都王国时期,尤其是大明中后期迅速繁荣起来。1485到1521年间,文莱王国的博尔基亚王室利用汤都王国与大明的繁荣贸易,在其附近建立了马尼拉王国。
之后,马尼拉王国成为文莱王国的卫星国,每年向其进贡。随着阿拉伯、印度以及东南亚商人的涌入,绿教在马尼拉王国得到迅速传播。
1571年6月24日,新西班牙(墨西哥)征服者米格尔·洛佩兹·德·黎牙实比从马尼**陆,入侵并占领了菲律宾,然后在马尼拉市中心、巴士河南岸建立了城堡和炮台。自那时起,马尼拉便成了西班牙在菲律宾殖民统治当局的首府。
原历史上的1565到1851年期间,马尼拉—阿卡普尔科的大帆船贸易持续了三个世纪之久,促进了欧洲、非洲、拉丁美洲、太平洋岛屿以及东南亚地区的贸易往来。
在这段时间里,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经由马尼拉被运到中国、印度及东南亚地区,中国的丝绸、印度的宝石、东南亚的香料也经此地被运到欧洲各地,欧洲和北非的红酒和橄榄则经由墨西哥被转运到马尼拉。
总而言之,它在这段时间里,可以算是一个世界级的海上贸易枢纽。
而此时,高务实虽然只说“可以考虑”,但刘馨却道:“个人建议,你要给马尼拉改名就最好趁早,别到时候下面的人全都叫习惯了,你又忽然下令改名,不仅大伙儿都要强行改口,而且行政上面也比较麻烦,至少各种行文方面都要做出许多变更。”
“哦……那就改名叫伏波城好了。”从高务实很是随意的态度来看,他恐怕根本没怎么多想。
“伏波?”刘馨想了想,点头道:“这名字好,寓意不错,听起来还很有中国特色。我印象中汉朝有一个伏波将军马援,‘马革裹尸’这话就是从他口里出来的,你取这名字和他有关系没有?”
高务实点头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毕竟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刘馨微微颔首,回答道:“那我就先记录下了。”此刻她的书案上没有研墨,于是顺手拿起京华特有的炭笔随手记下,又问道:“伏波城将来应该还是作为吕宋王国的首都存在吧?”
“那当然,难道我还另费心思去新建一个吕宋都城?”高务实再次把头往后靠,闭上眼道:“我看暂时没那个必要,伏波城的地理位置还是不错的,不仅伏波湾(马尼拉湾)是个天然的大型良港,而且在其西北部很近的位置还有一个更著名但面积小一些的天然深水良港,就是……”
“1991年之前美军的苏比克湾海军基地。”刘馨接口道:“九一年,那地方被火山灰给盖住了,然后被菲律宾政府收回——我大学的时候,老师讲自然灾害时提到过这个。”
“我说你当年怎么还会关注这个。”高务实恍然道。
“那你又是怎么关注它的?”
高务实一摊手:“我跟你不同啊。男人嘛,军迷、伪军迷都是很常见的,比方说金兰湾,我也很重视,对不对?”
“哦,那倒也是。”刘馨笑了笑,问道:“那日本还有佐世保什么的呢,你莫不是也很觊觎?”
高务实还没答话,刘馨忽然自己想起来一茬,讶然道:“哎呀,你把京华在日本的桥头堡选在岛津家,莫非是冲着鹿儿岛湾去的?”
高务实摇了摇头:“你这话就暴露了当年不关心历史和军事的老底子。我要在日本选军港的话,怎么可能选择鹿儿岛湾?横须贺、吴港、佐世保、舞鹤这些不是更好?就算非要在九州岛,那我也应该挑大村家啊,好歹大村喜前手里有佐世保。”
刘馨悻悻然道:“大村喜前是谁,我听都没听过。”
高务实依旧眼睛都没睁,淡淡地道:“这个人嘛……简单介绍一下:废物。”
“噗!”刘馨忍不住掩口偷笑:“这个介绍确实简单直白,不过他到底干了什么事,为何你会这么评价他?”
“问题就出在这儿。”高务实叹了口气:“在安土桃山时代这种大变动时期,这厮到底干了些啥,连我都没什么印象,你说他有可能不是废物吗?”
刘馨怔了一怔,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这样说倒也有些道理。”
那当然了,在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默默无闻,甚至连给人当磨刀石的机会都没捞到,直接干成了个透明人,这还能指望他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高务实把话题扯了回来,道:“你先别尽想着扩大势力范围这种有的没的,咱们刚拿下一个马……伏波城,现在还是先考虑如何收复整个吕宋岛,又如何把整个菲律宾纳入吕宋王国治下,这些才是正经事。”
谁知道刘馨的回答简单无比,她睁大眼睛道:“这有什么好考虑的!西班牙人海军大败,陆军兵力又远不及我,这吕宋岛他们还敢多待?
至于继续向南,也简单得很,左右现在咱们兵力优势明显,菲律宾又是个群岛之地,只要海军把岛一封,陆师运过去一顿揍就完事了。
我估计西班牙人应该会一路直接撤回他们在菲律宾的老家——最先登陆的宿雾岛。不过这宿雾岛并不大,而且是在群岛中间位置,东南西北都有其他半大不小的岛屿,很容易被封锁。
换句话说,只要你确定西班牙本土不可能有大规模援助可以派过来,那他们在菲律宾群岛就根本待不住。远征军在收复整个吕宋岛之后,只要一路南推,西班牙人滚蛋就是迟早的事。”
高务实未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么其他一些当地小王国怎么办,尤其是最南部的棉兰老岛上,我记得还有马京达瑙之流小国。”
“我猜你问的不是怎么打,因为打他们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困难,你是不是担心出师名义的事?”刘馨摇头道:“这事不必想那么麻烦,这些小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都不过是些政治孤儿罢了,从来就没有什么强力盟友、背后靠山。你就打着吕宋王国的名义去征服他们就好了。”
高务实摇头道:“在绝对的实力下,名义可能的确是个可有可无的东西,但如果这东西得来并不困难,我还是愿意先取得再动手的。
用吕宋王国的名义直接去征服的确可以,但你想过没有,从另一个角度看,这也是在为吕宋王国张目。特别是对于一些不大开化的土人来说,他们如果脑子转不过弯,甚至还会以为他们的‘吕宋王国’多么多么强大——注意,他可能并不知道这是京华的强大,而不是吕宋王国的强大。”
“哦,你是怕造成这种误解。”刘馨看来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又想了想才道:“还别说,在这种民智未开的时代,又在这种民智‘特别未开’的地区,那些土人没准真会出现这种情况。”
她微微扁嘴,眉头也蹙了起来,为难道:“可这样的话,出师之名可就不是那么好找了,尤其是你多半还想着搞个文明之师、威武之师、胜利之师……诸如此类的,就更麻烦了。”
“也不见得有你想的那么麻烦。”高务实的语气听起来倒还挺悠然的:“有一个很老但是很有用的套路,你要不要听听?”
“哦?什么套路?”
高务实淡淡地道:“奉天子以讨不臣。”
刘馨闻言恍然大悟,但她却听出这句话有点小问题,道:“似乎这句话的原话应该是‘奉天子以令不臣’吧?”
“令而不从,我岂能不讨?”高务实轻哼一声:“好比天子之令就是令吕宋一统菲律宾群岛,那些要被统一的小国能答应么?我想他们恐怕还没那么好说话,所以到最后反正还是要‘讨’的。”
“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够说服皇帝?”刘馨有些疑惑:“你们这次出兵,本来就没有什么正式的诏书提前批准行动,之后想要补票不说,还打算扯虎皮做大旗,你这次就不担心皇帝会怎么想了?”
“这回你倒是担心得太多了,这一次出兵在皇上那儿是很容易补票的。”
“为什么?”
高务实单手一摊,施施然道:“因为这次战争对于皇帝来说,性质上很简单,就是一次‘私斗’——北洋海贸同盟正要把生意扩大到吕宋来,谁料西班牙人的菲律宾总督府见钱眼开,临时再三提高税率。海贸同盟规劝不得,最终忍无可忍,只好来教训一下不讲信誉的西班牙人。”
刘馨“嘁”了一声,问道:“若你要这样解释战争爆发的原因,那皇帝如果问你吕宋王国是怎么回事,你又要如何作答?”
“如实作答就行了:我们是接受过大明优秀传统教育的君子之师,怎么能在发现吕宋王国已经亡国之后还无动于衷,不主动帮忙给他们‘存亡继绝’一下呢?你说是不是?”
刘馨哂然道:“是,没错。但如果只是‘存亡继绝’,你又怎么说服皇帝下诏,让吕宋去统一整个菲律宾呢?”
“我继承过一个优良传统,这个传统不知道你听过没有:穷则搁置争议,达则自古以来。”高务实终于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道:“当然,明面上我会和皇帝说,菲律宾群岛如果不全部掌握住,那么吕宋王国这个美洲白银中转站,就会不够安全。”
“啊哈,我明白了。”刘馨笑了起来:“你这段时间在给银本位制度下的新大明宝钞造势,皇帝那里肯定也知道了美洲白银的重要性,于是你打算把这一点利用得更彻底一些,让他认为吕宋这个白银中转站必须掌握在自己人手里才安全。
但大明在对外动兵上一贯有些内部掣肘,大抵就是些‘好战必亡’之类的话,所以朝廷可能不便亲自出马。正巧,这次来打吕宋的不仅仅是京华,还有几乎整个靖难系勋贵世家……勋贵与皇室差不多是藤与树的关系,因此这样一来,皇帝肯定更加放心一些。”
“哈哈哈,刘秘书,你的政治觉悟日渐提高,本部堂实在是深感欣慰啊。”
“过奖过奖,都是老板指点之功。”刘馨装出娇滴滴的模样回答了一句,然后用更加娇滴滴的语气问道:“不过老板,你看我来你这里上了这么久的班,你甚至都没给我放过一天假,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呀?”
高务实一怔,有些意外地道:“你是想休息,还是有什么事情要办?”
----------
感谢书友“摇了摇头0610”、“虎先生啊”、“曹面子”、“洛水生尘”、“Apodes”、“口花湖口”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汪煜翔”的20张月票支持,谢谢!
第222章 明联储成立
京师,南熏坊东南角,詹事府之东,一处以极快速度新建的衙门式建筑正式挂牌:大明联合储蓄银行。该行又称“明联储”或“联储银行”,乃是大明第一家和唯一一家以私人资本形式成立,却拥有合法“铸币权”的金融机构。
该行不仅拥有铸币权,而且其权力形式是以皇帝诏书、内阁及户部行文明确规定并为之背书的。
诏书、阁令、部文从律法层面赋予了该行巨大的权力,其中最主要的权力有如下一些:
独家发行全国统一纸币“联储宝钞”;代管进出口贸易利润金(户部征收部分);管理朝廷战争赔款收益(目前仅缅甸);代理皇帝内帑金库并负责投资;对朝廷提供金融顾问服务;向府级以上地方衙门进行贷款;持有并保管联储纸币发行准备金;向其他大型钱庄(或银行)提供必要贷款;对朝廷战争或盈利性建设进行贷款;对民间大型企业(企业一词早已由京华“开创”)投资进行审定并核准贷款;自主发行有关战争、建设、贸易的三类债券……等等。
明联储作为一个全国性的特殊金融机构,以及全国第二个使用“银行”的“钱庄”(第一个是京华银行),初期除了京师总行之外,还将在南京、十三省及辽东、大明金国(原土默特,现在包括鄂尔多斯部)设立十六个分行。
这些分行主要负责代替总行兑换“联储宝钞”,代理总行交办的投资、贷款、债券等相关业务。同时还有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分省储备宝钞发行准备金的一部分,作为应对可能发生的恶性挤兑反制手段。
内陆省份和京畿不必多说,大明金国(土默特)分行却值得单独一提。该分行的金库不归土默特蒙古兵看守,而是先在归化城边缘建设一座棱堡式卫星城,城中驻扎该行“雇佣军”千人,确保金库安全——毫无疑问,这支雇佣军来自于京华商社(曹淦掌握,主司内陆部分进出口贸易)。
不过,土默特的把汉那吉大汗也承诺会“竭尽全力保护”该卫星城周全。
把汉那吉这话可不是什么外交术语,他是真心诚意要保护“金库城”的,因为“金库城”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的提款机——只要他的提款想法能得到明联储的认可就行了。
明联储之所有有如此权势、如此声威,其关键在于两点:第一,它的资本极其雄厚,原始股本便高达三千万两白银,比国库存银还多几倍。
至于第二点,那就更关键了:它的两个最大股东,一个叫京华,一个叫内帑。京华在这三千万里出资一千万,内帑出资五百万,直接占去一半。除此之外,两京勋贵、京师高官、各地将门乃至于一堆宗室王爷,几乎都有不少人出资认购——哦对了,把汉那吉大汗也是以“顺义王”身份参股了的,甚至他的出资还高达四十万两。
这还得了?明联储的背后几乎站着整个大明帝国的统治阶层,谁敢反对明联储,那基本上就算是自绝于天下了。
北方的商帮、南方的商帮也都有参股,不过由于高务实对参股人的身份做了一定程度的限制(主要是考虑到士林影响),所以不论南北豪商,都是拐着弯入股的——西方人称之为白手套,也就是代理人。京师官员的入股之中,有很多便是代替各自背后的商帮持股,他们私下签订了什么其他的合同契约,那就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了。
总之,明联储就这样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完成了从酝酿到诞生的过程,甫一登场便艳惊天下,侧目九州。
这其中最有意思的,大概就是心学派官员们,他们或自己、或代理南方商帮而入股了明联储。
高务实一开始其实是打算把南方商帮排除在明联储之外的,不过后来刘馨帮他详细计算了一下,发现只要不是不设上限的随意入股,在控制好给予心学派的股份之后,放他们入股比排斥他们其实要更有意义得多。
明联储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即便按后世的看法,它也是一个很特殊的机构。因为它本身虽然是主要是作为大明实际意义上的中央银行存在,可是它又同时保留了很多商业银行的功能。
众所周知,中央银行主要是为了国家的金融稳定而存在,商业银行则是为了获取自身利益而存在。
因此,通常来说明联储作为中央银行的时候,本身可以不考虑盈利。然而,高务实对它的要求又决定了它需要靠盈利来获取“统治阶级”的青睐,于是商业银行的盈利手段——至少部分盈利手段还是一定要保留着。
如此,便造就了明联储这样一个强大的怪胎。
既然已经是怪胎级别了,那就一定不能放任自流,一定要有控制和监督的手段,于是两项配套制度因此诞生。
第一套制度非常简单:在明联储成立之初,便以诏书、阁令、部文三级行政指令明文规定:明联储以其召集人、主要创始人高务实为终生总裁,并根据明联储内部投票结果,享有京华银行、皇室内帑、绝大多数勋贵、大多数将门、部分实学官员所持原始股本的日常事务投票权。
换句话说,高务实除了京华银行的1000万两原始股投票权,还享受包括皇帝内帑的500万两等一系列原始股本的投票权,且权力期限是终其一生。这就意味着只要高务实没死,明联储的日常事务就是他说了算。
第二套制度相对复杂一点:明联储虽是股份制,但其董事会不设董事长(因为官不能比皇帝大),而董事会本身的权力实际上又被高务实这个“终生总裁”给代表了,因此高务实在董事会的身份是首席董事(按股本算),但董事会平时不召开。
董事会不召开并不意味着大股东们放弃监管,监管权力被赋予到了监事会。监事会依然按照股本来进行设置,不过持股人可以任命代表自己的监事会成员。
监事会成员按照50万两原始股本为一人(1票)进行设置,原则上来说,全会有效表决票一共高达60票。
不过,考虑到有些大股东手里不止50万两,而有些小股东又远远不到50万两,因此又另有规定:大股东可以任命一人“总代持监事会票”,也可以分散代持;小股东则可以抱团取暖,自行商议“联合代持监事会票”。
总代持、分散代持以及联合代持时,“代持监事会票”的原始股本误差最高不得超过五万两原始股。这一条导致总票数可能出现误差,通常来说,绝大多数时候都应该是会出现超过60票的——比如这一届监事会最终就出现了63票的总票数。
监事会成员三年一任,可以无限期连任(只要股东愿意任命就行),除犯法(国法)、违规(内部规定)、去世、重病、丁忧或引咎辞职等特殊情况之外,原则上不在任期内进行临时调整。
监事会成员(1票或代持1票以上)可以监督明联储一切日常工作,也可以随时要求明联储出示其指定账目供其查账,但考虑到不能因此严重影响明联储日常工作,故同一类、同一事查账有一个月“冷却期”。
这一个补充条款又说明了另一项制度:监事会成员不得干涉明联储的日常工作,当然更不得交叉任职。
除了查账,监事会的日常权力与后世正规公司的监事会基本一致,其主要职权的标准表述是:监督检查明联储的财务会计活动;监督检查明联储终生总裁和总经理、经理等管理人员执行职务时是否存在违反大明律令、明联储内部章程的行为;要求总经理、经理或其他工作人员纠正其损害明联储名誉、利益的行为;提议召开临时董事会(但只要高务实没死,这一条就只能算是理论权限);执行明联储章程授予的其他职权。
由京华“初创”的董事会制度现在已经为大明高层所了解,这一次又加入了监事会制度,某种程度上来说,现代股份公司制度的核心已经差不多都被引入了。从接受程度上来看,算是成果喜人,以至于高务实都在考虑是不是可以找个机会推出《公司法》了——当然,如果真要推出,他多半会给它换个名字,比如改叫《企业法》。
银行、股份制、公司法,高务实把这些东西联系起来,可不是弄着好玩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其实是在抄原历史上荷兰人的作业——不过是抄的17世纪的作业,提前了几十年。
实际上第一家银行并非出现在荷兰,在地中海地区仍是欧洲经济中心的时候,意大利就已经诞生了最初的银行。
当时的银行,主要以保管财产为业务,商人把货币存在银行,还需要向银行缴纳管理费。而且当时的银行并没有发展出贷款功能,因此还不能算是现代意义的银行。
1609年,阿姆斯特丹银行在荷兰成立,这是世界第一家具有现代意义的银行。阿姆斯特丹银行利用了大量闲置在荷兰的资金,一边吸收荷兰人民的存款,一边为商人提供贷款。这是最早的信用业务,也是现代银行的核心职能。
随着荷兰银行业的进一步发展,上至国王下至平民,包括其他欧洲国家,都参与到荷兰银行业的经营中,荷兰也因此赚取了大量利润。
京华银行最早是从京华钱庄进化过来的,从“钱庄”进化成“银行”的主要因素,也正是开始从事贷款业务。
不过京华银行虽然有着京华的金字招牌,贷款的对象群体还是有限,基本上来说是针对与京华集团有业务往来的商人进行贷款,很少扩大化,也很难扩大化。
这次京华银行掏出大笔银子入股明联储原始股本,某种程度上也是扩大了经营范围——南方商人敢明里暗里抵制京华银行,但肯定不敢也不会抵制明联储,这就让京华银行实际上完成了一次“换壳上市”。
荷兰在17世纪的“作业”不仅仅是银行业。一方面,荷兰的银行业不断发展,为金融活动积累了大量资本;另一方面,随着航运时代企业数量的不断增加,民众参与商业活动的积极性不断提高。
1602年,荷兰成立了第一家股份制有限公司——东印度公司,这是一家最早由民众筹资,企业获取利润后向民众发放利息的公司。东印度公司是世界第一家股份制有限公司,创新了现代企业的种类。
该公司最早采用股份制发展,公司资金源源不断地从银行和荷兰人民手中筹措,荷兰政府也一度成为了东印度公司的股东。由于资金充沛,又得到政府支持,东印度公司很快成为了荷兰最大的企业,并在荷兰对印度的贸易中占有了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过这一次,世界第一个股份制公司就没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份了,高务实京华旗下的一些“合资公司”明显比它早了将近二十年,从京华开始和靖难系勋贵合作开始,京华旗下就出现了一溜儿的“股份制合资公司”,而且股东也是吃利息(分红)的。
不过公司法这个东西,就不是荷兰首创了。有关公司的最早立法可以追溯到1673年法王路易十四颁布的世界上第一部商事法律——《商事条例》。
到了1807年9月,依旧是法国最先颁布了世界上第一部商典法——《法国商典法》。1892年,德国又颁布了世界上第一部《有限责任公司法》。
这些商业法对那个时代企业的大发展创造了合适的环境,从法律和社会层面促进了商业的进一步繁荣。高务实觉得,随着京华的大发展,南方商人抱团与京华抗衡,大明已经可以考虑搞一部专门的法律来使得“生产制度符合生产力的发展”了。
----------
感谢书友“初次登陆”、“饮一壶灼酒”、“pml5339”、“好事终”、“曹面子”、“修改昵称要100块”、“霜之宝瓶”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书友160804184420909”的8张月票支持,谢谢!
PS:劳动人民的一员预祝大家五一快乐!
第223章 北洋内部会议(上)
万历十六年七月二十四,报捷快船“左翼轻骑兵”号抵达天津港。两日后,该舰舰长罗远抵京,向高务实当面汇报了整个远征过程。不仅是战斗过程,还包括与马尼拉的西班牙殖民当局之谈判、西班牙军队撤出马尼拉城、高逸民所部陆师进驻接管马尼拉城等一应事件的详细经过。
次日晚间,高务实以“北洋海贸同盟例行财务会议”为由,在日新楼召集京中勋贵开会,各大在京勋贵一家不落,全部到会。
远征过程的战斗汇报不必细说,因为之前已经有简略战报送来过,罗远主要讲了谈判和入城的过程。不过这些过程本身没有特别值得一提的情况,反倒是在这些之后,罗远的另一部分汇报勾起了大家的吸过去。
哪部分汇报?是指战前所知的情报与占领马尼拉之后打探到的情报进行对比后,高振炘与高逸民同时得出的一个结论,他们知道西班牙人为什么“很容易”就选择撤离马尼拉了。
众所周知,明初洪武年间,大明曾遣使臣宣慰南洋各国谕降,但因初定天下,对外政策较为消极,对东南沿海厉行海禁。
至成祖时期,大明周边平定,由于“休养生息”政策而国力渐盛,朱棣便思向海外发展,开始采取较为开放的对外政策,遣使四处招徕各国来朝,并因“厚往薄来”政策,一时朝贡贸易往来频繁。
洪武至永乐年间,在菲律宾群岛上,吕宋、合猫里、冯嘉施兰、古麻赖朗、苏禄等地就先后有15次派遣使节来华。客观上经济的发展及航海、造船技术日益发达也使大明对东南亚海岛国家的影响与日俱增,与诸国贸易也不再局限于“西洋”各国,地处“东洋”的菲律宾岛各国与大明的关系也渐密切频繁,无论是官方朝贡往来或民间贸易都甚于前朝各代。
到了1565至1571年左右,以黎牙实比为首的西班牙殖民远征队凭藉着火器与十字架,侵占了菲律宾岛中北部为其殖民据点,菲律宾社会的政治、经济、外交事务已直接由西班牙殖民政府把持,但西班牙人对外——尤其是对大明方面,则依然冒充吕宋王国与之交流,而彼时大明方面对此一无所知。
之前已经说过,早在西班牙占领吕宋岛之前,已有若干华人流寓者居于此地。1570年5月,戈第抵达马尼拉时,“在这座城镇中住着40名已婚的中国人”,但整体而言当时寓居吕宋的华人数量还是很少,“生活在土人之中”。
华人大量赴菲是在更往后一段时间里,也即西班牙殖民者占据菲律宾之后。原因是西班牙人占领菲岛不久,华西间的贸易就蓬勃兴起了。
当时菲律宾本地生产力落后,各类产品匮乏,西班牙殖民当局迫切需要与来吕宋贸易的大明商人保持贸易关系,以满足本地手工生产、技术服务及其生活所需,西班牙殖民当局也要保证以马尼拉港为中转站的大帆船贸易——这是马尼拉繁荣的基础。
因而,西菲的当局对初期来菲的大明商人及手工业者采取友好、善待的态度,“欢迎华侨移民菲岛,鼓励华西贸易”。
而大明当时的沿海人民亦不堪忍受此时内忧外患、倭患频仍、税政苛刻的国内政局。尤其福建地近吕宋,“隆庆开关”之后国内的乱象慢慢结束,但当时又开辟了从月港出港至吕宋的新航路,因而当地百姓大量赴菲参与贸易。私港兴起之后,这种贸易的额度更进一步得到了扩大。
中菲贸易的持续发展刺激了华人赴菲的热情,以致旅菲华人数量大增。西班牙驻菲总督拉维萨里斯1573年的报告中提到:“在我们在这个岛屿所度过的两年中(1571~1573年),中国人每年都以更多的人数、更多的船只到来”。
此时,大明民间与菲律宾贸易往来已比较稳定,不过从政治上而言,大明朝廷与西菲当局尚无直接交往。
就在这个时候,具体来说是1574年(万历二年),发生了大明与西菲关系史上第一个重大事件:林凤事件。
林凤,广东潮州府饶平县人,嘉靖末年至万历初年大明东南沿海的著名海盗。万历元年时(1573年),林凤受福建巡抚刘饶诲、总兵张元动等围攻,乃逃外夷:“林凤在地方官兵的防范追缴之下,大有站不住足之势,这便造成林凤向菲岛谋出路的动机”。
林凤统率的部众,有战士、水手各2000人,妇女1500人,还有几百个农夫与技工。船上携带的,除了武器、粮食外,还有牲畜、农具和种子。
从其赴菲船队所携带人员、物品可以看出,林凤赴菲在相当程度上具有移民性质。
万历二年(1574年)冬,由于官府的打压与新兴的京华舰队逼迫,林凤从台湾出发往吕宋时,事为明廷所悉。官府记载:“……为官兵所逐,凤因奔外洋,攻吕宋玳瑁港,筑城据守,且修战舰,谋胁番人,复图内逞。福建巡抚刘饶诲遣人谕吕宋国主,集番兵击之,战舰烧毁,贼众大乱”。
这其中提到的“福建巡抚刘饶诲遣人谕吕宋国主”,即大明第一次与西菲的官方交涉。
1575年5月,潮州把总王望高率领战舰二艘,由泉州出发,来菲追缴林凤。当他得知西军已在围攻林凤,即转抵马尼拉与西菲官员会晤。双方协商的结果是,西菲当局捕获林凤后交与王望高,而作为交换条件,王望高则携西班牙传教士随船回国,要求通商及传教。
1576年2月,王望高再度出使菲律宾,一是为准予以厦门为口与其通商(但不是西班牙船只入厦门贸易,依旧是大明固有的本国商人从厦门出发赴菲律宾贸易),再则为将“林凤生擒回去”。
当他得知林凤已逃后,要求西菲总督与他一起捏造林凤已死的伪证,但遭到西班牙人拒绝。然而,他回国后仍虚言上报,即如福建官员上报朝廷报告中称:“把总王望高等以吕宋夷兵败贼林凤于海,焚舟斩级、凤溃围遁,复斩多级,并吕宋所赍贡文方物以进。”
这样一来,《明实录》中也便有了对此事的记载,说万历四年九月辛亥,记礼部议赏吕宋番夷平林凤功。
至此,中菲关于林凤事件的交涉告终——大明还嘉奖了老实听令、出兵助剿的西班牙人。
虽然事情本身显得有些古怪甚至搞笑,但林凤事件意外打击了西班牙殖民者企图远征中国的妄想,因为“林凤征菲无可避免的会在西班牙人的脑海中留下一个印象,一个在中国被逐的海贼,尚有力量几乎攻陷马尼拉,中国的实力显然是不可低估的。”
这也是西菲当局殖民统治第一次受到华人威胁。于是此后西菲当局对华人有所警惕,1575年来菲就任的总督即在马尼拉大兴防御工事,建设炮台棱堡,以图固守。
而在这之后的时间里,中菲海上贸易继续发展,寓居马尼拉的华人人数出现激增。据此战过后高逸民在马尼拉传教士处获悉:“1584年一年内,由中国来菲的大船竟有数十艘之多,中国商人随之南渡者有四千人以上。”
据今年六月(1588年6月)战争爆发前,马尼拉最高法院Audencia给卡斯蒂利亚国王腓力二世的报告,就说到“马尼拉市的华侨人口已将近两万名,散居各省者还不算在内。”
随着“无敌舰队”攻势受阻(指出征前先被德雷克奇袭而烧毁不少船只那一次),西班牙国内收紧了力量,而此时在菲华人数量和经济力量的迅速增长,使西菲当局感到有些恐慌。
华人已经数倍甚至十倍于西班牙人,并已垄断了几乎所有日常商业贸易,这一落差使得西菲当局对马尼拉华人开始进一步采取警惕防范态度及限制约束政策。
此前的1582年时,西菲当局就强迫马尼拉所有华人集中居住于马尼拉城北与巴石河间的拘留地,称为“帕利安”。
此后,华人贸易、行动均受相当限制,而从郎吉略·培尼亚罗萨总督时起,华人被征从事苦役,并在此后成为定规,凡有远征及重大工程,华人都在被征之列,西人对服役华人,则如对待奴隶一般。
这种情况在北洋舰队远征并取得压倒性优势之后,终于激起了一次事变:
“万历十六年(1588年)七月初,(远征)大军海陆双围马尼拉,夷酋德维拉令役诸流寓二百五十人充兵助战。
夷人偃息而卧,却使华人日夜巡守,稍倦,辄棰之,或痛罚,苦毒倍尝。乃有名潘和五者等谋曰:‘叛死、棰死、刺死,等死耳,不然亦且战死;不若杀酋以泄吾忿,胜则衣冠归故,即不胜,死未晚也。’
议既定,夜半入卧,潜入总督府内刺酋,持夷人首级大呼。夷酋惊起,不知所为,夷卫悉被刃,夷酋睡服出逃,仅以身免。”
这段内部报告说的是:马尼拉被围之后,德维拉一边与高振炘等谈判,一边在马尼拉城内部征召了两百五十名华人充作殖民地附庸军,让他们日夜巡守城防。此时西班牙军队该吃吃、该睡睡,华人军队则动辄被罚,辛苦惨烈,于是就有个带头大哥出现了。
这个带头大哥名叫潘和五,他跟他的同袍兄弟们说,反正左也是死、右也是死,不如杀了德维拉,如果成了,京华大军入城,咱们衣锦还乡,就算不成功死了,也好过被西班牙人欺负成这鬼样。
显然大家都表示同意了,于是潘和五带人在三更半夜悄悄潜入菲律宾总督府,忽然暴起造反,里应外合之下,杀得总督府人头滚滚。总督府的卫兵试图阻拦,结果“悉被刃”——全都被杀了。
德维拉总督当然大惊失色,顾不得什么贵族仪范、绅士风度,当即穿着睡衣出逃,“仅以身免”。而造反的潘和五等人趁城中大乱,悄悄摸到一处城门边,抢占城门控制权,开城出逃成功。
可惜当时远征军方面正在和西班牙人谈判,陆师则在开挖巴石河蓄水,离城门远了些,来不及趁势攻城,只接应到了潘和五一行,将他们保护在军中。
这件事严重加深了西菲当局对华人的疑忌,他们内部商议了一下,认为“中国为大国,广土众民,和菲律宾距离又近,如今已对菲律宾怀有雄心,有数以万计居菲的华侨群起协应,这情形实在危险。而我卡斯蒂利亚王国远在欧洲,对菲无法广事移民,以资对抗,也不能派遣大量兵力,因此当前局势实已危如累卵,不可遏制。”
倘若不是城外海陆皆被围困,盛怒的德维拉总督几乎可以肯定要对马尼拉城内的华人来一波大清洗了。可惜当下局势危急,如果在城内清洗华人,不仅极有可能激起华人反抗,也会触怒“看起来脾气很大”的高振炘司令,那么谈判一事必然告吹,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便只能死战到底了。
死战到底听起来很热血,但德维拉总督是贵族、是政客,他并不想给马尼拉城做陪葬,更不敢拉着城内两三千卡斯蒂利亚人一起死,顺便害死被俘的两千卡斯蒂利亚海军官兵。
于是他只能咽下苦果,更加屈从于高振炘的“威逼胁迫”。
他原本在谈判中强撑着要求“大明朝廷需与我方签订和约,明确承认大明朝廷为吕宋复国一事在领土方面的要求只涉及吕宋王国原有之领土,不得对该国原领土之外的土地提出主张并进行索取。”而在此事之后,他已经不敢再坚持了。
这样一来,高振炘和随后赶到的高逸民自然打蛇随棍上,表示“吕宋王国”领土范围问题要等大明方面仔细查证历史之后才能决定,远征军只是来打仗的,对此无法做出准确要求,一切要等国内答复。
“国内答复”是不是朝廷答复?不好说,但显然首先是今天召开的北洋海贸同盟内部会议要“答复”一下这个问题。
----------
感谢书友“曹面子”、“天行道主”的打赏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啊里巴巴四十大盗”、“曹面子”、书友“KeyNg”、“搜索”、“天行道主”的月票支持,谢谢!
感谢“书友20190606010622510”的20张月票支持,谢谢!
祝读者诸君五一快乐!
第223章 北洋内部会议(中)
当罗远介绍完吕宋的这些情况,众勋贵也就明白今天这场会议的主要议题了。无非就是海贸同盟这一仗打完之后,接下来究竟是只拿马尼拉城周边地区,还是拿下吕宋岛全境,亦或者更进一步,与西班牙死磕整个群岛。
众勋贵先是私底下议论了一番,大抵都觉得光拿个马尼拉城有点靠不住,至少应该把吕宋岛拿下来,这样的话将来的防守也方便一点,看起来也更像是成功的给吕宋王国“存亡继绝”了。
这种想法多少有点传统的中国范,要取就要取一整片地区,如葡萄牙在亚洲的殖民据点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星星点点到处都是,那实在不是他们能理解的做法。
不过,说是说取一整片,他们却又认为只要吕宋岛就够了,并不太乐意继续打整个群岛。
本次远征中除了京华之外,贡献武装运输舰最多的成国公朱应桢的表态可能最具代表性,他解释道:“日新,对于这件事,我是这样看的:拿下吕宋岛之后,我们其实已经完成了预定计划,即掌握与西班牙人贸易的中转站,从此以后不必再给西班牙人缴那笔忽高忽低的税费。
另外呢,我们只拿吕宋,也是展现我们的大度,这表示我们没有斩尽杀绝的意思。西班牙人见此,想必也就不至于出现一怒之下干脆不来贸易的可能。
再有最后一点,就是咱们这出去跑一趟,虽然说碰巧俘获了对方的大珍宝船队,算是狠赚了一笔,但这样长期泡在海里拖时间总也不是个道理。毕竟……无论如何,咱们海贸同盟是做生意的,不能一门心思净去跟人打仗了不是?”
高务实没有明确表态,但是点了点头,朱应桢对他这个动作的理解是高务实至少能体谅自己的用意。
没错,北洋海贸同盟毕竟是一个贸易联盟,无论要做什么事,首先必须考量的都是利益。利益有很多种,但“海贸同盟”的海贸二字已经说明了这个同盟的基础在哪。如果光顾着打仗,反倒把贸易扔一边去,那还叫海贸同盟吗?干脆叫战争同盟得了。
众勋贵本来就是把朱应桢当做代表推出来的,高务实只点了点头却没说话,他们一时之间也不想都站出来表态,以免万一高务实不答应,那北洋海贸同盟就陷入内部僵局了。
虽然大伙儿现在的确是在谈生意,可毕竟不会忘了自己的根——他们首先是勋贵。勋贵是什么?勋贵就是政要,哪怕平时在朝廷的行政决策里属于边缘化的群体,但从身份地位而言,依旧是不折不扣的政要。
政要不可能只考虑经济利益,因为他们的经济利益是依附于政治利益之上的,所以也必须考虑政治利益。而既然论及政治利益,他们自然就不愿意跟高务实这个在他们眼中迟早要做首辅的人搞僵关系。
尤其是在高务实年龄优势如此明显的情况下,谁知道将来他宰执天下的日子会有多长?若是一切都不出意外,他将来就算当个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首辅,那也未见得不可能啊。这么长久的辅政时间里,谁得罪了他能有好果子吃?
于是,朱应桢这番话说完之后,日新楼会议室里就免不了出现令人有些尴尬的冷场。
极其难得一见的定国公徐文璧今天也来了,本来不打算说话的他见此情状,终于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道:“大司农百战百胜,如今莫非是有些意犹未尽,以为只取吕宋乃是未尽全功?”
高务实何等人也,一听徐文璧这话就知道他老先生要么是想岔了,要么是故意激将。
什么叫“意犹未尽”,以为“未尽全功”?那意思是我如果要继续打这一仗,原因只不过是我因为不想自己“百战百胜”的令名受损喽?
“定国公此言差矣。”高务实微微一笑,环顾众勋贵,目光中略带三分傲然之色,凛然道:“有道是夷狄畏威而不怀德,故《左传》曾有言:德以柔中国,刑以威四夷。今西班牙是为西洋夷狄之首,我泱泱天朝,剑不出鞘则罢,青锋既展,何以断指辄回?”
众勋贵闻言,不由都是一惊。高务实的脾性他们还是很有了解的,总体来说是个“好说话”的主。不过大伙儿都知道,倘若谁以为高务实只有好说话的一面,那就离遭殃不远了。此事前车之鉴已经太多,甚至都不必举例。
高务实是什么性子,他们心里都很清楚:当他觉得条件可谈的时候,你开价高一点,要求多一点,他很好说话,也乐意给你面子;当他觉得条件不能谈的时候,你若敢继续反对,那他轻则踢开你自己干,重则把你当初垫脚石处理,一脚踏进地里翻不得身。
所以高务实这样一说,徐文璧就不由得皱起眉头来,问道:“既如此,大司农是欲全取群岛?”他微微一顿,又问:“大司农庙谟高远天下皆知,然老朽愚钝,却不知这群岛全取用意何在,又是否划算?”
其余勋贵也同时朝高务实望来,等他的解释。
高务实看来倒也并无愠怒之色,依旧慢条斯理地道:“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西人之所惯用伎俩,便是先占一据点,继而趁机蓄势,待人不备而发力奇袭,以图颠覆。故我此战既是立威之战,又是绝患之战,必将其彻底击败,只能仰我鼻息,方可收兵。
至于是否划算……诸位久与我京华北洋舰队合作,却不知南洋舰队成果,我自然理解。不过既然此番诸位亦涉足东洋(见前几章,菲律宾那边在大明口中算作东洋),有些本不对外公布的考察结果,我也愿与诸位分享。”
高务实此言一出,众勋贵们立刻精神起来了。朱应桢仿佛忘了自己是第一个表态不乐意继续打下去的勋贵代表,立刻问道:“哪方面的结果?”
面对这个问题,高务实倒很大方,一点也不藏着掖着,更似乎忘了刚才的事,微笑着道:“两个方面,一是矿业前景,二是农业前景。当然,与这两条相关的还有各自的加工业前景。”
张元功此时也忍不住插嘴了,问道:“矿业方面是什么情形?”
高务实稍稍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群岛盛产金、银、铜,其中六到七成可能出在最南部的大岛棉兰老岛,其次才是吕宋岛。”
“哦……”
“啊!”
“噢……”
惊叹、感叹声顿时在勋贵们中间响成一片。京华出版的地图他们都看过,再加上这次正好打菲律宾群岛,他们虽然只需要坐在府里等消息,但也早已弄明白菲律宾群岛的几个大岛,对于棉兰老岛并不陌生。
朱应桢立刻问道:“既言盛产,储量如何?”
“铜或有我大明一半,金约有三成左右,惟独银尚不确定,只有一些土人的民间传言可以佐证。不过菲律宾群岛的金银铜三矿多为伴生矿,既然金、铜甚多,想必银也不至于太少。”
高务实这话半真半假,菲律宾的金属矿产储量刘馨之前给他做过介绍,以单位面积矿产储量计算的话的确不差,其金矿储量居世界第三位、铜矿储量居世界第四位、镍矿储量居世界第五位、铬矿储量居世界第六位。
但是,这里的前提是“单位面积矿产储量”,它并不是一个绝对值。比如铜矿来说,菲律宾群岛的单位面积矿产储量世界第四,但如果只看总储量这个绝对值的话,它在后世的全球各国排行中就下降到了第十三、第十四名左右。
当然,话虽如此,菲律宾的金、铜储量还是很丰富的。不过白银就不同了,高务实所谓“想必银也不至于太少”纯属故意含糊。刘馨告诉他,直到她穿越之前,菲律宾的白银矿产储量都不高,到了连她都“不清楚有多低”的程度。高务实自己心里其实把菲律宾的白银储量直接忽略不计了。
高务实这番半真半假的话说完,勋贵们果然振奋起来,纷纷窃窃私语。这丝毫不出高务实的意外,毕竟的菲律宾群岛的国土面积只有约30万平方公里,不到两个山西的大小。
两个山西当然也不算小,不过在众勋贵眼里,似菲律宾这种化外之地本身肯定不能和山西相比,所以它有这么多的金、铜矿储量就很值得大家眼红了。
勋贵们眼里出现了光,只有定国公徐文璧还比较绷得住,但此刻也忍不住问道:“大司农方才似乎还说农业?莫非这群岛之地竟然还有许多良田?”
说实话,在高务实看来,徐文璧这话问得比较没水平,因为“良田”虽然是农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农业绝不只是单看良田就好了的。当然,这个年代的人对农业的理解就是这么肤浅,倒也不能说是徐文璧一个人的问题。
根据刘馨的介绍,后世的菲律宾有3000万公顷(即30万平方公里)大小,其中47%是农业用地,主要农业用地集中在城市附近及人口稠密地区。剩余为林地,有1580万公顷,其中1420万公顷为可使用的土地,整个这其中的93%(1300万公顷)则为农业用地——几乎相当于一个安徽省。
1300万公顷农业用地中,又分为粮食用地、其他食物用地和非食物用地。粮食用地约占31%,即401万公顷;其他食物用地约占52%,即833万公顷;非食物用地约占17%,220万公顷。
后世菲律宾的粮食用地中,玉米334万公顷,水稻331万公顷。其他食物用地中,椰子最多,为425万公顷;甘蔗67.3万公顷;工业作物59.1公顷;各类果树14.8万公顷;蔬菜和块根作物27万公顷;牧场40.4万公顷。
整个农业用地中,78.31%最适合农业,610万公顷最适合耕种。不过高务实对种水稻这种国内的主食之一兴趣不高,因为他知道觊觎这种主食生产的人足够多,多到除了辽东之外的地区他都不必太关注和干涉。
不过他并不是打算画个大饼之后就把菲律宾群岛上的“良田”打包交给勋贵们,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勋贵参与稻米种植,并且把这一点明确说了出来。
“诸位,跑去群岛种水稻这种事我是不推荐的,京华也不打算涉足。我们北洋海贸同盟在群岛上的农业经济利益,我认为并不在水稻上面。”
阳武侯薛钲诧异道:“不种田?那做什么?”
高务实笑了笑,道:“我给诸位介绍一条发财大道——制糖。”众勋贵恍然大悟,但还等着高务实的下文。
高务实也不含糊,介绍道:“吾妻原是广西思明府土司,这一点诸位都是清楚的。她那世袭故地原本颇为贫瘠,我为广西巡按御史时曾为广西经济做出过一些规划,其中尤以木料、制糖二业如今发展最好。
木料且不去说,就说制糖。黄氏迁出广西之后,原先思明府即周边州县纷纷大力种植甘蔗,京华则在当地附近设立糖厂,制造各种糖品。诸位可知,京华钦州糖厂去年的毛利是多少么?”
众勋贵都是北人,哪里知道京华位于广西的糖厂细务,自然纷纷摇头。
高务实笑道:“仅钦州糖厂,去年生产了全大明约四成的糖类产品,毛利大概有37万两左右。”
众勋贵倒抽一口凉气,但高务实居然还没说完,他继续轻描淡写地道:“然而糖类产品在各地依旧供不应求,京华内部的统计结果显示,大明如今的糖产量就算再提高五倍,也完全不担心销量。
更何况周边其他国家的糖产量都不怎么样,而他们同样不会拒绝我们对他们销售糖类……也就是说,我们即便再建十个钦州糖厂这样的企业,也不必担心产品没有销路。哦,对了,欧洲人对糖类的需求比我们大明还高,而天竺那边也是一样,很能用糖。”
众勋贵面面相窥,高务实这话他们倒也相信,糖这种东西好像历来都是供不应求的,还从没听说有卖不出去的时候。不过众人关心的是,京华舍得把这笔买卖交出来?
----------
PS:晚上码字码到一半睡着了,醒来已经过了12点,想不到我的一千多天不断更金身居然这样破了……唉。
感谢书友“milan123”、“单骑照碧心”、“skyfishno.”、“曹面子”、“一九年七月十三”、“书友141216122515977”、“阿勒泰的老西”、“一路色友”、“模范棒棒堂CHLG”、“o尚书令”、“持羽静风尘”的月票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