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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7章 吸储(下)

    帝后一行早已回宫,永宁公主也回了公主府,高务实站在在自己书房的窗台边,看着楼前广场中的双龙戏珠(四爪,同他的蟒袍级别,不逾制)大喷泉,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刘馨的声音:“大司农是在思考人生的意义呢,还是在思考人类的命运,竟然会如此出神,连敲门都听不见?”

    高务实一转头,便看见刘馨笑吟吟地站在门口,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像是在调侃。

    他扁了扁嘴,单手一摊:“我只是在想,男人的思维和女人的思维的确有很大的差异。”

    “那是肯定的嘛。”刘馨笑了笑:“比如说在这种时候,你都不说一声‘请进’,我觉得这个思维差异是挺大。”

    高务实哈哈一笑:“我以为这么就过去,你应该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才对。”

    “我哪敢呀!我又不是黄芷汀,也不是孟古哲哲,甚至连刚才那位四公主都比不得,怎么敢把这里当自己家?”说是这么说,她却施施然走了进来,自己找个把高背椅坐下。

    高务实离开窗边,走到她旁边不远,也搬了把椅子坐下,很没有形象地翘起二郎腿,问道:“你该不会是来抗议的吧?”

    “抗议?不不不,我没什么需要抗议的。”刘馨伸手递出一叠书信,道:“这是你放出风声之后京官们的回复。我大致看了一下,有七十多名官员表示愿意出资,在‘明联储’之中买一份原始股。”

    “哦?”高务实似乎略有些意外,沉吟道:“明联储入股的最低标准是投资一万两库平银,并且十年不能取回,居然有这么多人能拿出这笔钱?”

    “咦,你是不是对他们的经济实力有什么误解?”刘馨皱眉道:“也不至于呀,我记得是你告诉我说,历史上李自成在京师拷掠数日便得银7000多万两,而当时皇宫大内的库房里却只有黄金十七万两、白银十三万两。

    京师这些勋贵、百官之富由此可见一斑,如今你这个财神爷要搞什么明联储,摆明了肯定又是个发财的门路,而且本钱所需之大甚至连北洋都凑不够,这是多大的买卖?他们有些人错过了以往你那些发财路子,这次要再错过,岂不得抱憾终身?

    为了将来不至于哭天抢地后悔无门,现在顾不得说自己两袖清风家世贫寒那也是情理之中的嘛!拿个万把两银子又算得什么?说实话,我觉得要不是你对此番出资比例有那些个限制,这区区三千万两银子,说不定你自己可以一毛不拔呢。”

    高务实露出苦笑,无奈道:“我若不占了这第一股东的比例,我死之前他们或许还能忍,我死之后……呵,鬼知道这明联储会变成什么地狱恶魔。”

    “我就说你有爹妈心态吧。明联储能变成什么?了不起就是古代版的美联储。可是那又如何,美联储虽然是几大家族在背后掌控的,但毕竟台前的主席总是个职业经纪人,平时的运行还是有专人负责的不是?”

    高务实一摊手:“现在这个时代,职业经纪人可不是那么好找,尤其是明联储这样凌驾于财政体系之外的‘中央银行’,更不是随随便便找个阿猫阿狗就能掌舵的。”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问道:“对了,我堂兄怎么说?他愿意做这个第一任总裁么?”

    “高国彦啊?他本来并不是很乐意,因为根据我这边草拟的京华重组计划,他是应该出任京华银行总裁的,他觉得这个位置最适合他了。”

    高务实挑了挑眉:“你说‘本来’,那就是说,他最后还是改变主意了?是你说服他的?”

    “要不然呢?”刘馨叹了口气:“我跟他说,你现在不仅忙得要死,而且又故意把明联储弄得很独立,甚至不归户部管。这样一来,你自己兼任明联储总裁就不合适了。但是呢,在京华之中也找不到比他更适合的人来做这事儿,那不得只好让他能者多劳,身兼两职?”

    高务实想了想,道:“由京华银行总裁兼任明联储总裁……其实我觉得还挺合适的,你以为呢?”

    “站在你的角度来看,我也觉得挺合适。”刘馨道:“除了个人能力之外,你设定的这个体系决定了这个职务必须是一个你能足够信任的人才担当得了。”

    她顿了一顿,又道:“说到能力,我之前看了近几年来京华各部的汇总报告,有几个人值得关注一下。”

    高务实点了点头:“哪几个?”

    “第一个是帅嘉谟,他从进入京华到现在,一共历任了四个岗位,在每个岗位上都干得不错,而且从来没有出过纰漏,我认为这应该是个很细致的人,值得重用。”

    高务实道:“菲律宾打下来之后,我打算让帅嘉谟去做吕宋总领兼吕宋王国京华顾问团幕僚长。”

    这个回答似乎让刘馨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会让他做海贸总裁呢。”

    高务实摇了摇头,道:“海贸总裁另有人选,你猜猜?”

    “既然不是帅嘉谟,那我猜多半就是吴逊了。不过你这位世侄进京华的时间并不算很长,年纪也不大……”

    高务实挑了挑眉:“我年纪也还不算大吧?”

    “噗嗤!”刘馨忍不住一笑:“那你要这么比的话,他做个海贸总裁还是能满足条件的。”然后顿了一顿,继续道:“我本来第二个要推荐的人就是他,既然你自己已经决定了,那我就先跳过他,说第三个人了。”

    “说吧。”

    “第三位,你学生兼当年的书童:曹恪。”

    高务实略微沉吟了一下,道:“他都已经是孝廉(举人)了,曹淦舍得让他继续在京华做事而不去拼一把进士?”

    “曹淦是这样想,但曹恪自己不乐意。”刘馨一摊手:“他们父子二人在我这里来来回回写了七八封信了,根本谈不拢。不过最后还是曹淦让了步,允许曹恪自己决定。”

    高务实有些意外:“这倒有些出乎意料,曹淦现在这么好说话了?”

    “他不是好说话,而是被逼无奈。”刘馨说到这里,似乎有些忍不住要发笑的意思。

    高务实看得古怪,问道:“怎么了?”

    刘馨憋着笑道:“曹恪说,如果逼他考进士,他就终生不娶。曹淦就这么一个独生子,被这一手逼得暴跳如雷偏偏还没法子想,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高务实哈哈大笑:“好小子,有点能耐啊,这就叫一击必杀。”

    “是跟你这老师学的吗?”刘馨挑了挑眉问道。

    高务实大摇其头:“我可没被人逼过这种事,我的目标是自己定的,但和我家里人的想法碰巧很一致。”

    “那倒是,你们这中州名门,我瞧着到你这一辈,也就指望你了。你几个弟弟在科举这一块基本上……嗯,怕是没什么戏。”

    高务实叹了口气:“或许当年我应该亲自辅导他们的。”

    “你快算了吧,你真以为你三头六臂?”刘馨道:“不过既然说到你的兄弟们,那我下一个就说你弟弟好了。”

    高务实有些意外:“好事还是坏事?”

    刘馨一怔,然后有些好笑:“怎么你好像老担心他们会学坏似的?”

    “没有?很好,再好不过了。”高务实道:“不瞒你说,像高家这样的家族,尤其现在有我在,弟弟们不成器还不算太大的问题,怕就怕不加分还要扣分,那就很恼火了。”

    刘馨道:“目前看来还不至于。你三弟高务勤那边,原本我跟你观点差不多,认为他在安南南方三镇之所以干得还不错,主要是高孟男的底子打得好,不过现在看来可能小看他了。”

    “哦?怎么说?”高务实有些好奇起来。

    刘馨道:“高孟男调往定南之后,因为定南建设的铺子摊得太大,所以他陆陆续续又调走了一批用惯的下属。这样一来,金港的能人就少了很多,我当时还担心高务勤搞不定,谁知道金港一点问题都没出。

    而且,高务勤不仅一手稳定了新得到的南蟠等地,还亲自主持了南部开发,据内务部的统计报告,南方诸镇今年的收入预计要将近安南北部的一半了。”

    高务实听得大为诧异,因为安南北部的开发很早很早,算是“熟地”,而南部……被京华夺取之前几乎还是部落联盟的水平,高务勤在短短的时间里居然能把南部的财政收入搞到北部一半?

    “你是不是很怀疑他是怎么做到的,这里面又是不是有什么内幕?”

    “不瞒你说,我的确有些怀疑。”

    刘馨笑了笑:“不必怀疑,南部现在有从柬埔寨划过去的湄公河三角洲,去年偏巧又丰收了,于是你这位三弟亲自去考察了一番,发现那里还有很多适合种植的地方没被开发,因此他下了一道赠田令,悄悄从江西忽悠了一大帮因为水灾而产生的流民过去,总数高达近二十万人。”

    高务实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年底到现在,一直都在进行。”刘馨道:“移民的事你没有亲自过问而交给了各港口,各地只报告了移民总数,所以你可能不太清楚那些人的流向……哦对了,这件事正是吴逊配合高务勤做的,走的就是宁波港。”

    “好,很好。”高务实很是欣慰的点了点头,有些感慨道:“老子终于有能帮把手的兄弟了,不容易啊。”

    “不止高务勤,你四弟高务俭的表现也不错。”刘馨有些怀疑地看了看他,问道:“你还记得他去了哪里吧?”

    “呃……他说要去南方那边,最后是去了宁波还是泉州来着?”高务实有点尴尬,他还真没太注意高务俭到底去了哪。

    “是泉州。”刘馨无奈地道:“你这甩手掌柜当得真不错,亲弟弟去哪都不知道。不过,这小伙子没老老实实呆在泉州。”

    高务实一怔,皱眉道:“怎么说,他去哪了?”

    “说出来吓你一跳,他去了台湾。当时高琦(高思棠)吓了个半死,生怕他在台湾出什么事。不过最后什么事也没有,高务俭不止是按照你之前的计划由南到北搞开发,甚至亲自带人去了北边,在那儿建了个据点小城……关键是位置还不错,几乎就是咱们那时候的台北。

    之后他又坐镇‘台北’,派人四处出击,现在几乎把北部给扫荡了一遍,已经可以安心移民搞开发了。因为这个缘故,台湾计划至少能提前两年初步完成。”

    高务实摸了摸鼻子,纳闷道:“我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读书不怎么样,居然还自带殖民者属性?”顿了一顿,问道:“那你说要推荐他,是说……”

    “还能怎样,台湾总领呗。”刘馨摊了摊手:“他是你的亲弟弟,现在又立了大功,不给个总领说得过去?”

    京华的“总领”其实和西班牙海外领地的总督差不多,只是为了避免官面上的麻烦,才不叫总督,实际权力还是很大的。

    不过台湾岛上现在也没多少人,尤其是汉人远远不够,高务俭既然有这个能力,立下了这样的功劳,高务实也吝啬一个总领,点头就表示同意了。只不过,最后他略微有些皱眉地道:“本来这个位置之前我是打算留给高琦的……”

    “高琦的事不着急,我这里有两个建议可供参考。”刘馨说道:“第一个,拿下马六甲之后让高琦过去;第二个,我建议你派他去鹿儿岛。”

    “鹿儿岛?你是说让他去岛津家那儿?”高务实思索片刻,问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比我还着急?”

    “先领导之忧而忧,后领导之乐而乐嘛。”刘馨嘻嘻一笑,道:“你这日本布局我大致应该是看明白了,岛津家就是个桥头堡,是为了壬辰之战以后打的先手埋伏。既然如此,你不派个得力大将过去怎么行?”

    高务实无奈道:“可是可以,不过他现在就去,我怕岛津家嗅出什么味来。”

    “不至于,你让高琦顶着特使名义过去就好,就说是为了帮岛津家发展经济拍过去的专家团领队,这样岛津家就不会想太多了——反正高琦现在过去的任务还真就是以经济为主。”

    高务实思索一下,点了点头。然后他见刘馨不打算再推荐人了,这才问道:“之前说京官们投资的事好像还没说完?”

    “说完了啊。”刘馨一摊手:“七十多号人都肯出钱,再加上勋贵们的那一笔,你总共给他们一千五百万两的额度就好……嗯,具体来说,我看大致上让勋贵们的占比略高于这些官员应该就差不多了。”

    高务实展颜道:“也对,那就给勋贵们八百万两的额度,给这些官员七百万两的额度……等等,七百万他们吃得下吗?”

    刘馨白了他一眼:“这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我只担心他们嫌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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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妾(上)

    叶赫二贝勒的回礼终于到了,除了允许京华在叶赫领地北部建立“长春站”之外,此番叶赫东西二城送来了一份相当有诚意的回礼。

    这份回礼之中最为珍贵的是一串“淡金近透,流光内蕴”的佛东珠,由一百零八颗极品东珠串成,个个都是东珠之中最为珍贵的淡金色大珠,且浑圆无暇。执此于手中,流光溢彩,宛如菩萨亲临。

    东珠此物,常被认为是出自东海,其实不然。这是一种产自东北的淡水珍珠,它通常无法与南海珠池(即后世北部湾,本书按广西卷有提到)的南珠比大小,色泽之百变也不如南珠,惟独这尊贵感极足的“淡金东珠”尤其珍贵,被列为神品。

    辽时,激起女真人反抗的一大暴政就是契丹王族逼迫女真找寻东珠过甚,由此可见东珠之珍贵。而除了独特的尊贵色泽之外,东珠本身难采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时人有“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之说。

    叶赫这次所回赠的礼物之所以拖延到了接近年中,便是因为这东珠最好的采取时机乃是三四月左右,而彼时的东北还酷寒难当,采珠人必须赤身跳入冰河寻蚌,千蚌之中难得一珠,而百珠之中又难得一颗完美无瑕者。

    因此,即便叶赫是如今女真第一强酋,不仅拿出了昔年的藏品,又费尽心力在今年三四月分大举寻珠,这才凑足了这一百零八颗完美无瑕的淡金大东珠,为高务实串成这一佛珠。

    为什么做成佛珠?因为高务实是降三世明王……没错,藏传佛教已经通过蒙古人传到了女真,而离蒙古人最近的叶赫也已经知道高务实“降三世明王转世”的消息,迅速的拍上了这记马屁。

    至于明王为啥还纳了他们家的格格为妾,呃……这种事情不必多追究,毕竟俺答汗还是转轮王呢。小意思,小意思。

    回礼到手,按照女真规矩,高务实就该和孟古哲哲圆房了。之前为了示意尊重传统,高务实让孟古哲哲住在白玉楼,现在他自己忙得要命,却懒得跑去白玉楼过夜,因此干脆又让人把孟古哲哲接到日新楼来。

    高务实忙到户部闭衙才回尚书高府,到了白玉楼用膳之时便问高陌人接到了没有。

    高陌道:“回老爷话,如夫人在房中等候。”

    “到了啊,好。”高务实顺口道:“她吃过饭没,没吃的话,过来先吃饭吧。一会儿我还有些报告要批,不会睡那么早的,她也别饿着了。”

    高陌明显愣了一愣,迟疑道:“来这儿吃?”

    “要不然呢?”高务实说完这句,自己反应过来了:“哦,你是说妾侍不能上我餐桌?”

    高陌小声道:“此乃规矩……”顿了一顿,毕竟他也知道自家这位老爷有时候很喜欢打破规矩,于是不自觉补了一句:“如果老爷坚持,老奴需要布置一下,把不相干的人安排走。”

    高务实略微沉吟了一下,点头道:“那你安排吧。”他其实知道高陌这么说的意思,毕竟高陌这样的老人对于规矩是最为坚持的,虽然他不能违背自己的意思,但还是尽可能地希望自己“打破规矩”的事不要外传,因为在他看来,这种事外传会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

    鞑清末年有一件颇为出名的事,把这妾侍不能老爷桌上吃饭的“规矩”体现得淋漓尽致。说是谭延闿的母亲李夫人原本在谭府不过一通房丫头,直到生下谭延闿,地位才稍微好那么一点,被正式纳妾。

    然而身份虽然由于母凭子贵而终于得到改善,有了实质性的提高,但是李夫人仍不可以上桌吃饭,和正妻们还是存在差距的。

    好在谭延闿从小就很孝顺又懂事,母亲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于是他发奋图强,学习方面尤为刻苦,特别喜欢跟随父亲学习书法。经过几年的努力,他的书法水平大涨,每一幅作品行云流水,连得父亲夸赞。

    11岁时进入私塾学习,仅用两年时间就在童子试中中了秀才,1904年科举考试当中,他又摘得会元的嘉冠。那时,他也才22岁。他的仕途一路高歌,又过两年,他竟中了进士,被光绪称为旷世奇才。

    随着儿子的荣誉越来愈多,母亲李氏的地位终于随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也正是在谭延闿中了进士之后,某次家人进餐时,谭延闿之父谭仲麟才对着李夫人说了一句“坐下吃吧!”

    就这一句话,李氏足足等了24年的时间,而且还是因为儿子中了进士,她才终于等到这个“恩赐”。由此可见,妾侍想要和老爷坐在同一个桌子上吃饭是有多难。

    高陌见高务实依旧坚持让孟古哲哲与他一同进膳,脸色颇有些无奈,但还是躬身道:“老奴这就去安排。”

    高务实对高陌毕竟不同于对寻常下人,见他如此,开解了一句:“陌叔,孟古哲哲与寻常妾侍毕竟有所不同,事关辽东大局,终须有所权宜。你可曾听说过一句话:规矩备具,而能出于规矩之外;变化不测,而亦不背于规矩之外。”

    高陌点头道:“此言出自宋相吕公,老奴侥幸曾闻。”顿了一顿,又道:“至于如夫人的家世,以及这家世对老爷的意义,老奴也多少有些了解。”

    高务实点了点头,不再多话,高陌遂下去布置安排。不过高务实也没等孟古哲哲,而是自己先开始吃了。

    不多时,门口传来高陌的声音:“老爷,如夫人到。”

    “进来。”高务实回了一句,同时抬起头来。

    闻声而进的女子正是孟古哲哲。万历十六年的孟古哲哲还很年轻,年仅十四岁,若是放在后世,连初中都还没毕业。因此高务实可以在她脸上看到明显的青涩,甚至稚嫩。

    然而,这样一个青涩稚嫩的少女,此刻却挽着妇人才有的盘发,穿着一身深绿底色的缀花半臂,下装是素白点花裙,头上的发饰很少,只有一根金步摇和两枚简单的东珠金耳坠。

    若说这一身打扮有何特异之处,那便只有两点:明制、素洁。但高务实稍稍审视,却发现她很能展现自己的特点。

    孟古哲哲的脸型偏圆,若论五官精致,别说比不得以柔媚天生著称的黄芷汀,即便比刘馨、朱尧媖也略输一筹。然而孟古哲哲却有一个独特的优势,她的皮肤特别白皙,犹如辽东的雪。

    女装之绿色是很难驾驭的颜色,因为特别“吃”皮肤,但凡稍不够白,就会显得面色黝黑,失去“娇嫩”之感。然而在中国自古以来的审美观中,一贯都有“一白遮千丑”之说,故女子若非肤色如雪,很少会选择绿色上衣。

    孟古哲哲知道今日的重要性,却专门挑了一身深绿色半臂,为的自然便是展现她白如新雪般的肌肤。

    高务实的目光刚投上她的面颊,她似乎便有些脸红一般,肌肤变得白里透红。也不等走到高务实面前,便怯生生地以标准明礼福了一福,柔柔地道:“妾身见过老爷,侍候老爷用膳。”

    高务实笑了笑,道:“我不是叫你来侍候用膳的,你过来吃吧。”

    孟古哲哲微微低头,答道:“老爷恩宠,妾身感激不尽,但事关规矩法度,妾身不敢以身犯之。”

    高务实没料到孟古哲哲会这样说,下意识朝高陌看了一眼。谁料高陌也似乎有些意外,见他的目光投过来,轻轻摇了摇头。

    居然不是高陌提前交待的?高务实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起孟古哲哲来,心中暗道:莫非我小看了此女?

    高务实思索起来,他想到在《清实录》中,皇太极的生母叶赫那拉·孟古哲哲被称为皇后。她也是鞑清第一位皇后(追尊),更是第一位叶赫那拉氏出身的皇后。

    不过,这部史书修订的时间是皇太极在位的时候,正所谓母凭子贵,在皇太极登基之后,将自己的母亲尊为皇后,也是理所应当之事。

    那么,这个能成为证据吗?高务实之前的确是这么认为的,不过他现在仔细一想,似乎并不一定。

    在《清代名人传略》中有记载:在皇太极成为皇帝之后,按照汉人的制度,把自己本是妾的生母,尊为了孝慈高皇后。

    但是,皇太极的出生是庶是嫡关系朝政,由于他是努尔哈赤死后由公推制产生的“汗”。那么如果前面这句话成立,就说明在满族的宗法中,嫡庶无差别,谁都有机会继承汗位。

    于是就有人就认为:皇太极是抢了多尔衮的位置,多尔衮才是当时的嫡子(时任大妃阿巴亥长子)。如果这种说法成立,皇太极既然是庶出,那么他就是“以庶夺嫡”。

    事实真是这样的吗?

    皇太极的父亲努尔哈赤归根结底只是此前的部落首领,有着众多的妻子虽然很正常,但彼时女真首领的婚姻,大多都是政治联姻。据《清太祖武皇帝实录》记载:正室有四人,其中,就有皇太极的生母孟古哲哲,并称其为“中宫皇后”,孟古哲哲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皇太极。

    然而,这本实录,也是在皇太极登基之后才修订的,因此它的说法是否属实,是需要经过考证的。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原历史上孟古哲哲来到努尔哈赤的身边,是在继妃富察氏与大妃阿巴亥的到来之间的,人物、时间、事由都可以对号入座。

    万历二十四年,富察氏似乎已经淡出了人们的视野,1620年,“妃得罪,死”。这表明,富察氏已经失宠,甚至,连正妃的头衔都不保了。

    而在《满文老档》中,则有这样一个故事:皇太极曾回忆,儿时经常将自己的吃穿物品送给莽古尔泰——这一点很可疑,因为莽古尔泰可是大妃富察氏的儿子。

    如果富察氏还是正妃的话,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如此落魄呢?而有关富察氏的结局,史料上也有着不一样的说法:一种说法是,莽古尔泰御前拔刀,惹得皇太极愤怒,说他“弑其母而邀宠”,这个说法比较主流(本书前文有述);但还有另一种说法则是出自《清史稿》的记载,她是“获罪”被赐死。

    且先不论她是怎么死的,总之在富察氏被废之后,下一个正室应该就是孟古哲哲,所以,皇太极自那以后才得到了其父努尔哈赤直接的“养育”。生活条件富足,他也才有多余的物资,接济他的兄弟莽古尔泰。岳托幼年的故事,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皇太极深受努尔哈赤的喜爱,被养在了宫中。同室生活,照顾皇太极起居的正是他的生母,这说明孟古哲哲也是“同室而居”。

    高务实原先没有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在她从孟古哲哲刚才简单的表现就大致有了一种看法,孟古哲哲能坐上正室的位置,既离不开她的背景,也离不开其本人的姿质。

    万历十年,努尔哈赤在大婚的第五年,去了孟古哲哲的娘家海西女真叶赫部寻求支援,被孟古哲哲的父亲杨吉砮一眼相中,就将年仅八岁的女儿许配给了努尔哈赤,还有不少马匹与甲胃作为嫁妆。

    六年之后,孟古哲哲正式嫁给了努尔哈赤。从孟古哲哲的背景来看,她肯定不会是庶妃,而从时间来看,那时候的孟古哲哲也不可能是正妃,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那时候的孟古哲哲是侧妃。

    据《清史稿》记载,孟古哲哲脾气好,性格温顺,不干涉朝政,一心一意照顾“太祖”。这些言语一般会有些夸大,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孟古哲哲不仅出身好,还有着很好的容貌品行,所以得努尔哈赤的喜爱。

    除此之外,在孟古哲哲去世的时候,努尔哈赤让四个奴婢为其殉葬,还杀了牛马各百头来祭祀,并斋戒了好几个月。这还不算,努尔哈赤还把孟古哲哲埋葬在了自己居住的院子里长达三年之久,后来才葬在十尼亚满山冈。再之后,努尔哈赤迁都辽阳,孟古哲哲的遗骨也被迁到了东京陵。

    在鞑清皇室家族中,妻子嫡庶的划分标准其实还是挺简单的:一是门第的高贵,母族越是厉害,嫁出去的女子在夫家才会有地位,因为这种联姻更多的是结盟;二是丈夫的宠爱程度,历朝历代,皇帝都有众多的妻妾,争宠是很寻常的事;三是先来后到的顺序,这个标准是最容易被推翻的,那些出身略差,又不被丈夫宠爱的女子,很容易就被淘汰。

    高务实发现,这么一看的话,孟古哲哲的优势的确还是很大的。

    正因如此,富察氏失宠被驱除出正室,孟古哲哲正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正室,那就再正常不过了。所以,“中宫皇后”这一说法,应该是孟古哲哲在努尔哈赤时期的真实身份。

    如此,皇太极早年其实是子凭母贵,所以他才能和代善、阿敏、莽古尔泰一起封为地位仅次于“汗”的“大贝勒”。

    反过来看,皇太极之所以被推举为“汗”,除了他本人的能力、功绩以及政治手段之外,其“嫡子”(或嫡子之一)的身份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换句话说,努尔哈赤死时,大妃虽然已经是阿巴亥,但并非只有阿巴亥的孩子是嫡子,早前诸大妃之子都是按照嫡子来算的。努尔哈赤虽然遵循了蒙古人的一些传统,对于立长立幼有着与大明不同的看法,但“立嫡”原则并未动摇。

    不过高务实既然仔细想了想这事,就知道孟古哲哲这个大妃得来不易——因为富察氏失宠而她成为大妃的时间点上,建州与叶赫的关系其实基本已经势同水火,倘若孟古哲哲本身没什么能耐,恐怕很难让努尔哈赤甘愿立她为大妃。

    早前高务实被皇太极的卓越表现迷惑而忽视了孟古哲哲的能耐,现在终于在亲见之后扭转了过来。他甚至有些怀疑,皇太极对汉人的文化尤其重视,莫不是也有孟古哲哲一份功劳?

    否则的话,孟古哲哲刚才这副标准明人闺秀的礼仪从哪来的?若说是她被两位哥哥点名嫁给自己之后再临时学的,是否并不太靠谱。

    高务实眯着眼睛看了孟古哲哲半晌,忽然道:“若是我坚持让你坐下陪我用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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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妾(下)

    “若是我坚持让你坐下陪我用膳呢?”

    高务实的这一问显然带着深意,孟古哲哲毕竟年纪尚浅,听到这句话果然一怔,似乎在她的预计中,高务实怎么也不该有这一问。

    这一点也正是高务实料到的,因为在寻常任何人看来,他高务实出身实学宗门,身为六首状元,本人文武功勋一样不缺,用一句“士林仰望”来形容,也称得上毫不为过。

    这样一个人,对于礼法的重视程度应该极高,怎么可能在孟古哲哲摆出礼法大旗之后,还问一句“若我坚持”?你应该是礼法的维护者,而不是破坏者啊。

    但高务实偏偏这样问了,既然问了,孟古哲哲就必须作答。

    孟古哲哲“一怔”的时间并不算长,很快便恢复常态,低下头朝高务实福了一福,道:“妾虽久居蛮夷之地,亦闻夫为妻纲之理,若老爷以为该当,妾身自然遵从,岂得相违?”

    高务实心里有了判断,平静地点头道:“既如此,就坐过来吧——陌叔,添一副碗筷。”

    这句吩咐其实有点多余,因为高务实开口的时候,高陌已经朝侍女们招了招手,马上碗筷便添上来了。

    孟古哲哲虽然口中那样回答,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吃饭的动作看起来有些紧张僵硬,旁边的高务实甚至依稀能感觉她在微微发抖。

    “你很怕我?”高务实问道。

    孟古哲哲拿筷子的右手动作一僵,连忙放下,答道:“老爷安南定北镇东平西,声名赫赫威震天下,妾身不过寻常女子,是以……多少有些畏缩,请老爷恕罪。”

    “那些虚名在家里没什么意义,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高务实哂然一笑:“若你始终这般怕我,那今后可就不好办了。”

    孟古哲哲似乎吃了一惊,连忙道:“老爷责备的是,妾身一定尽快适应,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惹老爷烦心。”

    高务实有点郁闷,皱眉道:“我怎么就烦心了?还有,你该做的事是什么事呀?”

    孟古哲哲迟疑了一下,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高陌,但很可惜,高陌这次似乎很不自觉,站着一动没动。孟古哲哲无法,只好当他不存在,小声道:“阿浑教过,说妾身……之后,最大的责任便是给老爷多生几个儿子。老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很努力的。”

    “噗……”作为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老演员,高务实极其难得地笑喷了,而且打着哈哈笑个不停。

    旁边的高陌想笑又不敢笑,甚至还要拿出严肃的神态去瞪那几个侍女,警告她们不得在老爷面前失态,当真是为难他老人家了。

    只有孟古哲哲没笑,甚至还有些惊惶,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

    高务实见了,总算慢慢压住了笑意,但还是一脸笑容地对她道:“孟古,你知道怎么才能生孩子吗?”

    孟古哲哲生怕再“惹了老爷”,连忙道:“知道的,知道的。阿浑说,和老爷同房之后就能生孩子了。”

    “怎么同房?”高务实笑容可掬地问。

    “啊?”孟古哲哲一脸茫然:“同房……就是同房啊。”她说到此处,见高务实面上笑容不减,知道自己还没说对,小脑瓜子转了转,连忙补充道:“啊,对了,还要和老爷睡同一张床。”

    “没了?”

    孟古哲哲一听,脸都吓白了,慌慌张张道:“好,好像没了……老爷,妾身是不是说错了?”一想到自己连“责任”都不知道该怎么完成,这位格格一下子有点慌了手脚,生恐这位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老爷又会出现什么用的反应。

    谁知道高务实只是笑了笑,道:“光那样当然是不够的,不过……也不着急,到时候再说吧。”

    孟古哲哲先是一怔,继而更加惶恐起来。什么叫“也不着急,到时候再说”?现在叶赫的回礼已经到了,按照阿浑的交待,现在自己就应该赶紧和老爷圆房,给他生孩子了呀!怎么会不着急?

    难道,他不愿意我给他生孩子?为什么?

    虽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但孟古哲哲与此刻女真各大酋长、“国主”家的女儿一样,从小就知道自己的使命在于联姻。

    联姻并非只要嫁过去就完事,生下孩子才是更重要的。没有孩子,自己在对方那边就始终是个外人,地位什么的也不必说起。只有生下孩子,与夫家真正产生了血缘关系,这联姻才算完成。

    然而,联姻不是为了联姻而联姻,联姻的根本目的在于影响夫家对娘家的态度,因此接下来还要好好培养自己的儿子。要让他在夫家的众多子弟之中卓尔不凡,继而让夫家的人把对他的喜爱、期盼提到最高,从而不得不考虑娘家的反应——毕竟,那是孩子的姥爷家、娘舅家,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就是这个道理。

    正如她自己所说,她认为自己最大的责任就是完成这一整个联姻,而这一切又都建立在生孩子上面,所以高务实这句话让她莫名恐惧,甚至有一种自己人生价值即将被践踏的危机感。

    “老爷!”孟古哲哲顾不得旁边还有下人在场,慌忙起身跪了下来,哀求道:“妾身虽然愚笨,但妾身愿意学,愿意努力,求老爷不要……”

    “怎么回事?”高务实打断她的话,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胳膊,道:“好端端的跪什么?起来说话。”

    孟古哲哲的手臂很细,高务实甚至一手能握得圈住。不过他感到自己抓住她手臂的一瞬间,孟古哲哲下意识有个缩回去的动作,只不过立刻就停了下来,任由自己将她拉起来。

    看着这位怯生生的小格格,高务实终于明白她刚才是怎么回事了,不禁笑了笑,朝高陌道:“你们且先下去,这里不用侍候了。”

    高陌躬身应命,朝几位侍女招了招手,带着人离开了。孟古哲哲似乎轻松了一点,但依旧低着头,不敢随便与高务实对视。

    高务实轻咳一声,道:“我方才说不着急,并不是对你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正相反,这是为你着想。”

    孟古哲哲显然很意外,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问道:“真的?为什么?”

    “你今年还不到十五岁,并非合适的产龄……不懂?嗯,意思就是说,还没有达到生孩子的最好时机。”

    “生孩子还要算时机?”孟古哲哲有些目瞪口呆。

    “呃,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身子还没完全长开,此时怀孩子的话,对你、对孩子都有些危险,所以需要再过几年,等你的身子长到最成熟的时候再要孩子,那样才最好。”

    孟古哲哲心中顿时生起一种失落感,暗道:原来他是嫌我胸平屁股小,不好生养!哼,瞧不起人,我娘有三子二女,若非她走得早,我怕是还要有几个弟弟妹妹呢!难道到了我就不好生养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又暗暗忖道:不过他说等几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现在……

    孟古哲哲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有些垂头丧气。她来京师其实颇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时间里她也不是就整天呆着生锈,也让苏完贝勒索尔果私底下探听了一些关于高夫人的情况。

    就探听来的消息看,高夫人在府中人眼里简直堪称完美,尤其又以相貌身姿和领兵作战最为人所称颂。

    领兵作战这一块孟古哲哲懒得多想,女真不比广西土司,甚至于蒙古人也不太同,一般而言是不可能领兵的。再加上她现在身份摆在这里,在女真人眼中她是高务实的“侧福晋”,与嫡福晋的地位相差并不算特别悬殊,但在汉人眼里,妾就是妾,与妻的地位差别那可太大了。

    所以夫人能坐镇南疆,甚至亲自领兵,那是有其特殊性的,也有自身地位作为保障,但她孟古哲哲就肯定不必多想了。按照汉人的规矩,高务实绝不可能派一名妾侍去主政一方。

    因此,孟古哲哲关注夫人的地方也就在于身姿相貌了,偏偏从探听来的消息看,她在这两条上似乎都不太可能占优。如今高务实这样说,就更加加重了她的担忧。

    汉人说娶妻娶贤,纳妾纳色,作为妾侍,如果在色之一字上反而比不过正妻,地位岂不是岌岌可危?

    此刻孟古哲哲想起了索尔果给她的建议:倘若在其他方面比不过夫人,那就唯有在“着意顺承”方面下功夫。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推论:高夫人既然是大土司出身,自己又有领兵征战之能,现在甚至还代老爷坐镇南疆,那么几乎可以断定她多半是个很有主见之人。

    索尔果当时对她分析:有主见固然不是坏事,但正所谓男树女藤,夫人如果太有主见,恐怕老爷即便当面不说,心里也未必是完全满意的。此时此刻,如果有一个完全以他的意志为自我意志,无论什么事都完全遵从他的人陪在身边,老爷必定是高兴的。当这种心态成为老爷的固有心态,那么格格的地位也就稳如泰山了。

    索尔果甚至还摆出了他近来学到的一个道理: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自己所说的便是这样一个道理。注定比不过的地方咱就认了,但咱们得找到自己的优势,把这个优势无限放大,终会得到老爷的青睐。

    刚才进来之时,高务实问出那句“若我坚持”之时,孟古哲哲便是以这样的思路回答的,最终看来效果的确不错,高务实没有抓着这个问题继续说。

    孟古哲哲认为,这也就表示索尔果的判断是正确的,即只要老爷决定的事,不管在自己看来有多么怪异,哪怕就是万分荒谬,也一定要“顺承”。因为,“顺承”将是自己在高府最大的优势。

    于是孟古哲哲马上道:“老爷是天下最博学的人,既然老爷说要等几年,那妾身就等几年,只要老爷不嫌弃妾身无用,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高务实不知道索尔果对她的建议,见她明明不懂其中的道理,却如此乖巧顺承,一口答应下来,不由得很是满意,微笑着点头道:“你能理解,那就最好不过了。接下去几年,嗯,就按你年满十八岁算吧……在那之前,我先不与你圆房,你不要对此多心,明白吗?”

    可能是孟古哲哲对“圆房”的确没有什么概念,在她的小脑瓜子里,圆房大概就等于生孩子,因此高务实这么说,她还真没有太多别的想法,很是乖巧地又点头应了,声音糯糯的“嗯”了一声。

    这时候高务实才注意到孟古哲哲的声音很好听,哪怕只是“嗯”这样一个鼻音,听起来也有一种别样的娇弱。高务实又注意到她那新雪一般的肌肤,心中忍不住想: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承欢之时发出的声音一定格外动人。

    靠,走神了。

    他有些尴尬地收回目光,下意识要找点话题掩饰一下,于是道:“哦,对了,将来这几年时间,你要不要找点什么事情打发一下日子?”

    孟古哲哲刚才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高务实的神情,见他忽然换了这样一个话题,不免有些迟钝,想了想才明白高务实的意思。但这却让她很意外,有些错愕地道:“妾身在东城时,打发时间多是骑马、围猎,眼下肯定是不能的了。”

    高务实也没料到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家居然还会骑马打猎,不禁有些为难:“这个……京师附近的确不太方便。”

    其实京师附近并非不方便骑马打猎,关键是不方便出现“高司徒之妾骑马打猎”这种事。别说她这个妾侍了,就算黄芷汀在京师之时,也是尽可能淡化这种“武事”的。

    孟古哲哲见高务实为难,忙说自己当年也只是因为东城没什么其他好玩的事,想了想又道:“老爷是文曲星,妾身要不也读读书,学学琴棋书画以及女红之类,以免将来给老爷丢人?”

    “哈,丢人倒是言重了,不过你想读书倒也可以。”高务实忽然心中一动,道:“本来你既是我的妾室,这西席先生是有些难办的,但我忽然想到,我身边便有一人颇为合适。”

    孟古哲哲眼珠一转,轻声问道:“可是那位刘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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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不可替代

    “你倒是真能给我揽活儿啊。”高务实书房之中,刘馨一脸郁闷地道:“我问过她了,认识的汉字大概也就一千左右,学完了《千字文》而已。这水平放在你们高家,顶多就是刚刚开蒙,你让我怎么教她?”

    高务实笑容可掬地道:“你不是师范院校的高材生嘛,虽然专业不对口,但教育原理总归是相通的,更何况既然只是开蒙水平,那你教起来不也更容易?”

    刘馨叹了口气:“关键是我也很忙啊,京华重组这么大的事你都交给我来写初稿,现在又有个明联储在筹备阶段,京华各部的递上来的报告现在也是先拿给我看一下……我感觉我得学个分身术才应付得过来了。话说,我怎么觉得我这活干得跟内阁首辅似的?”

    “哈哈哈,刘阁老这么说,下官可担待不起呀。”

    “去去去,少贫嘴,我看你现在真是拿人当骡子使唤了。”刘馨没好气地说了一句,然后忽然思索起来,沉吟道:“你还别说,现在这样的局面恐怕并不太好,京华重组的事情最好推进得快一点。”

    高务实微微挑眉:“何以有此一说?”

    “大明朝的内阁一开始就是皇帝的秘书班子,而现在我是你唯一的机要秘书,这个局面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刘馨很认真地问道。

    “问题在哪?”高务实一摊手:“你是能把我架空,还是能隔断我与京华各部的联系,假我之命,号令京华?”

    “现在自然不能,但我觉得这种趋势并不好。”

    高务实摇头道:“你对大明的政治体制似乎有些误解,对京华的体制与属性也可能存在误判。我且问你:大明朝的内阁有没有权力自行任命封疆大吏?”

    刘馨想了想,道:“嗯……没有,但任命封疆大吏似乎是必须通过内阁首辅附署的吧?”

    高务实道:“一般来说的确会有内阁附署,但皇帝真决定任命谁,内阁反对得了吗?杨廷和曾经反对过,所以他‘被致仕’了。

    归根结底,是皇帝掌握着全天下官员的任免权,包括内阁诸位阁老。其他的政治惯性只有在不违背皇帝意志的情况下才有意义,一旦与皇帝的意志相左,这些东西随时可以被扭转——只要皇帝下了决心。”

    “哦,你是说,虽然我现在几乎相当于京华的内阁,但京华内的所有人都是你任命的,也只有你能任免,这其中也包括我在内,因此这个‘京华内阁’并不会成为什么不稳定因素?”

    高务实点点头:“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但这也可能导致其他的问题,比如说我现在相当于京华内阁,京华下面的公务报告都先经过我手,于是我发现京华药行今年表现特别活跃,连申报资金开设新的药铺都比以前胆子大了很多。

    他们今年一共申请了七十四家新药铺的开设资金,涵盖五十九个城市,其中包括三十五个府城、二十一个州城及三个县城。你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我的因素在内?”

    高务实呵呵一笑:“有是肯定有,毕竟你们刘氏在京华药行之中是按比例分红的,他们当然会认为有你在,则这些申请获批的可能性必然大增。”

    刘馨见高务实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瞪大眼睛道:“你难道不觉得这是很大、很严重的问题吗?”

    “对,我不觉得。”高务实淡淡地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脉一说,这是古往今来都逃不脱的现实。从政者、执政者不能因噎废食,因为政治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东西,我不能因为这个原因,就想着如朱元璋一样独裁天下,那并不可取,更不是合理的做法。”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总不会是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吧?”

    “自然不是。”高务实道:“你做这个机要秘书,本来是一件比较突然的事,一开始也没想着做成一项制度。不过我后来想想,其实‘内阁’这个制度本身挺好的,值得引进。至于你现在发现的这些问题,在将来引入‘群辅’制度之后,自然也就消弭于无形了。”

    “哦,我想起来了,你之前说要在京华搞一个执行委员会,这个执委会就是你计划好的‘京华内阁’,是这样吧?”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高务实笑呵呵地道。

    “切,少来这套,我可不是你的学生。”刘馨微微扬起下巴做傲娇状,但马上又好奇地道:“执委会成立之后,我是不是就可以解放啦?”

    “咦?你这个人很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刘馨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你觉得每个人都应该像你一样,权力欲那么强的么?”

    这话倒让高务实有点意外,诧异道:“我权力欲很强吗?”

    “哈?”刘馨也似乎很诧异:“不强吗?你看看你,在政治上,你不是实学派的党魁却胜似党魁,如果说外廷真有什么大佬,我看除了申时行这个首辅之外,也就你能算另一个了。

    理由很简单:其他人,哪怕是王锡爵这样的重臣,皇帝如果真要换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顾忌。惟独你和申时行,就算皇帝要换你们,也得掂量掂量。但申时行是因为他顶着首辅的大帽子,你呢?你不能随便换的原因,那可比他复杂多了。

    与此同时,司礼监一二把手全是你的人,你对宫里的一应大小事务了如指掌。那个郑皇贵妃在皇帝面前说了你两句坏话,你当天晚上就能知道,消息都不隔夜!这简直是比东厂还东厂,比锦衣卫还锦衣卫。你总不会告诉我,你掌握这样的实力单纯只是因为好玩吧?

    除了外廷、内廷,你在军方的实力也不得了。九边诸镇之中,论威望,没有谁堪与你相提并论;能实力,一大堆老少名将都曾在你麾下作战,宣大将门更是人尽皆知的‘高门走狗’,你的嫡系将领恐怕掌握了大明九边至少三分之一的兵力,而且还是最精锐的一批。这难道都是阴差阳错造成的?

    而在京师,五军都督府那批勋贵,现在谁不是唯你高司徒马首是瞻?京营生产建设兵团与其说是一个独立的机构,还不如说是附着在京华体系之上的一个半独立部门,现在如果让建设兵团与京华割裂,这批勋贵非得炸锅不可。

    至于京营真正的战斗力量禁卫军,他们固然是所谓皇帝亲军,可实际上如果你不点头,我怕连戚继光这个司令都未必能调得动,因为禁卫军的高层、中层军官全是你当是挑选出来的。

    而且他们现在和你自己在南疆的警备军一样,非常依赖后勤,偏生这后勤其实间接掌握在你手中,这就更让禁卫军不敢忽视你的意见了。试问,你在做出这些安排的时候,难道不曾出于方便你控制而考虑吗?

    至于京华内部,那就更不必说了。你刚才自己也提到,实际上京华所有人的权力都来自于你本人,而你本人也能越级给任何人下达命令,这命令甚至不需要什么‘内阁附署’。你说,这以上种种,不是权力欲是什么?”

    高务实愣了半晌,挠头道:“你这么说,好像是很有道理,可我做这些安排时的目的……”

    “我知道,你做这些安排是因为你觉得一切大局都需要你来掌握,要是换了其他人,都有可能会坏大事。也就是我常说的,你这个人有点爹妈范,但是无论怎么说,这终究都转化成了一种权力欲。”

    高务实无奈道:“行行行,就算是吧,不过咱们别扯远了,我刚才想问的是你。”

    “我怎么了?”刘馨一摊手:“你的权力欲归根结底是来源于你想改变这个世界,至少改变这个大明。可那只是你的使命感在作祟,而这种使命感我又没有。哪怕我觉得这个时代对女性特别不公平,可是我也没那闲工夫去想着改变……

    太难了,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做不了什么,所以我何不快快乐乐过完这一辈子拉倒?反正现在刘家靠着你京华这棵大树,我这大小姐也不可能饿死,那又何必庸人自扰,徒添烦恼?”

    “你这个心态……”高务实斟酌了一下用词:“有点逆来顺受的意思。”

    “要不然呢?我去号召大明的女性站来闹个女权G命?省省吧,我怕她们会高喊着口号,先来革了我的小命。”

    刘馨叹了口气,又道:“这就好比你搞改革,也没敢逆时代潮流来改对吧,你也得拉拢顶层权贵,以经济利益诱导他们跟随你的步伐,对不对?

    社会的发展还没到那个程度,时代如此,我不至于蠢到去飞蛾扑火,欧洲的女人现在还连裤子都不能穿呢,我操这个闲心干嘛。”

    高务实恍然大悟一般地拖长声音“哦”了一声,然后道:“我了解了,你其实主要的问题就是没有理想,或者说没有你认为能有机会实现的理想。”

    “差不多吧,你要这么理解也行。”刘馨又叹了口气,道:“你可能很享受那种人人敬畏、一呼百应的权力,但我对这些是无所谓的。还有,你忘了我是为什么留在你这里做机要秘书的吗?我只是躲着我那位老父亲罢了,又不是我很想操弄这些事情。”

    高务实纳闷道:“可我看你这段时间干得挺好啊,也没有敷衍塞责、心不在焉什么的。”

    “那是因为你,因为你这个人。”刘馨苦笑道:“除了你之外,我跟任何人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的,生怕暴露了什么,被人当成怪物。所以你既然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当然能帮就帮了。

    但刚才你不是说了吗,京华到时候会成立一个执委会,帮你处理那些五花八门的庶务,这样一来我自然就没必要再费那么多心思了不是?那我不就解放了,可以卸任了?”

    高务实摇头道:“如果我说,我还是需要你的帮助呢?”

    “为什么这么说?”刘馨皱眉道:“你若要是问矿产,这个并不需要我担任什么职务。”

    “不,不是问矿产什么的,而是我也需要你这个人。”

    “哦?”刘馨有些意外,蹙眉道:“我觉得你在这个时代融入得远比我要好,你说的‘需要’和我说的应该不是同一类型吧?”

    “一半是。”高务实答道。

    “呵,好吧,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是我需要兼听则明。”高务实解释道:“京华现在所有的高层,我看没有谁真正敢于劝谏我,万一我哪天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恐怕他们也只会认为自己没有想明白,然后按照我的指示去办……

    你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所以我需要有一个无惧于我的人,能够不被我此前种种成功所迷惑,一个不会认为我无所不能的人在身边时刻提醒我、监督我——这个人只有你。”

    刘馨听得哑然失笑,但心里倒挺高兴地,说道:“我都不知道我还这么有用。”

    “那是,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的重要性是无可替代的。”高务实一本正经地道。

    “哟哟哟,还无可替代了。”刘馨白了他一眼,但眼角带笑地道:“我看你这态度很不对劲,以我对你的了解,通常只有不安好心的时候才会这样忽悠。”

    高务实翻着白眼笑道:“这算什么话,我为什么要不怀好意?我能从忽悠你中得到什么吗?”

    刘馨佯作沉思状,点头道:“也对哦,我跟你相比,要钱没钱,要权没权,你忽悠我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也不缺女人呀,是不是呀高司徒?”

    “诶,怎么扯到这上头去了?”高务实无奈道。

    “呀,我都差点忘了,你怎么还在这儿啊,今晚不是该去和那位格格圆房吗?放着一个娇滴滴的小美人独守空房,这可不应该哦。”

    高务实被挤兑得直翻白眼,忍不住反唇相讥道:“你说的有道理,不过外界都说我把你留在这儿是金屋藏娇。我现在忽然觉得,我这锅背得有点冤枉。你说,我是不是也不太应该……让你独守空房深闺寂寞?”

    刘馨原本带着调侃笑意的脸一下子僵住了,然后飞快地泛红,猛然起身,狠狠地瞪了高务实一眼:“我有什么好寂寞的,我才不像你那么饥渴!”说罢用力“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高务实在她身后叫道:“诶,你哪只眼睛看出我饥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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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一)

    万历十六年,即公元1588年,这一年的西班牙看来是注定要流年不利了。就在无敌舰队在英格兰遭遇重大打击的同时,大明国内的最大私人海上武装力量也在打西属菲律宾的主意。

    北洋海贸同盟以京华北洋舰队主力为核心,编成了南征舰队。该舰队以京华北洋舰队的一艘三级风帆战列舰、两级四艘风帆巡洋舰为核心主力,辅以勋贵们各的武装运输舰以及京华北洋舰队的武装运输舰组成。

    这其中,三大国公各出武装运输舰五艘,侯爷们出三艘,伯爷们出两艘。

    大明朝留在京师的勋贵有三国公、十三候(包括外戚封侯)、二十一伯(也包括外戚,但未包括李成梁),故此次勋贵们一共贡献了武装运输舰96艘,舰载火炮高达2600多门,其中二号长重炮768门。

    京华除了五艘专业战舰之外,另外按计划出动了49艘武装运输舰,额外出动了新下水服役不久的两艘实验性高速侦察舰——之所以被冠以“高速”之名,主要是这两条船使用了两项新设计:大西洋舰艏和“风帆螺旋桨双动力”。

    所谓大西洋舰艏其实是后来德国人的叫法,其形式最早来源于飞剪式帆船的飞剪式舰艏。本来这种飞剪式帆船是美国人在19世纪设计的一种高速帆船,由于其航海性能非常优秀,引得各国竞相模仿。

    而在当时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的一段时期里,德国海军舰只通常需要长时间活动于海况恶劣,风暴频繁的大西洋执行破交战,所以对这种舰艏非常青睐,并命名为“大西洋舰艏”,寓意其非常适合在大西洋的风暴与巨浪中航行。

    顾名思义,飞剪舰艏都会把艏部水线处缩窄至近乎刃状,以达到所谓“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适合于赛跑的态势,在海上能劈浪(剪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故曰飞剪”的性能。

    这种设计与后世小水线低阻船体线型的概念非常相似,配合外飘的舰艏与干舷,使舰船在高速航行时亦不会有严重的上浪,保证了舰船的强大动力能最大限度地转换为高航速。

    既然如此优秀,为什么高务实这里依旧只当做试验舰呢?原因是建造难度很大。后世的同风格船只,需要万吨水压机等大型设备对船艏柱进行冷锻才能制造,而高务实没有这种设备,他只能让京华的工匠们自行研究如何把“他的设计理念”转化成实物。

    木制风帆战舰要做成飞剪船就很麻烦了,以至于这个设计在他提出八年之后才第一次建造出了这两艘试验舰。而且,能够成功建造还多亏了现在京华有南疆各国的优质巨木供应,将材料精中选精才得以建成。

    当然,这两艘高速侦察舰之所以拖这么久才建成,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高务实非要试验船用螺旋桨。

    此时的船用螺旋桨显然不可能是蒸汽动力,这两艘船使用的螺旋桨依旧是原始的人工动力,需要通过在这个时代算是很复杂的轴承传动体系来驱动螺旋桨旋转。

    本质上来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设计,制造复杂、成本高昂、效率其实也一般,完全是碍于高务实的坚持才得以实施。

    这个设计在建造过程中出现了很大的困难,而且让高务实意外的是,这困难并非他最开始预计中的驱动轴问题,而是出在螺旋桨外伸部位的船体密封上。

    螺旋桨这种东西,都是一端在船舱当中,另一端在船外。这样螺旋桨的连接处就一定会有缝隙,这个缝隙又在水底,因此螺旋桨连接处是怎么防水就很重要了。

    后世的现代船只螺旋桨与船体连接处,都是采用专业的密封材料,如橡胶或者特氟龙等防水性能较好的材料,能达到非常良好的防水性能。但高务实现在别说没有特氟龙,就算橡胶他也没地方弄——那玩意还在美洲。

    要说螺旋桨防水,首先在于一个主要的部件,它就是与螺旋桨连接的轴承,名字叫做尾轴,尾轴的密封能力在后世而言是一个国家船舶工业技术水平的重要体现。

    高务实现在肯定搞不出后世的轴承气压防水之类技术,因此他只能接受一定程度上的渗水,而提前用防水油脂保护机械部件。这导致一个问题,即该部件每过一定时间就需要拆卸大修,而且这个时间还不算太长。

    至于传动轴与船只的结合部,也只能依靠原始手段,比如嵌入薄木再渗透性涂入桐油等,最终的结果也只是勉强能用——依旧会渗水,所以需要在渗水部位特殊设计蓄水池,然后人工清理,也就是拿桶挑走。

    总而言之,这两条试验舰就是典型的成本很高而效率一般,要不是高务实坚持“朝着正确的方向劈波斩浪一往无前”,那是肯定会被造船厂毙掉的。

    不过,成本高是个绝对概念,而效率一般则是相对概念——相对的是这两条船多了六十多名“浆手”用于驱动螺旋桨,但速度其实也只是在使用螺旋桨的时候才会提高。而绝对的则是,当螺旋桨启动时,该级舰的航速比一般纯风帆战舰快了四分之一还多。

    由于多配备了六十多人,导致这一型舰只的运载量大为受限,所以最终高务实只能同意船厂的意见,将其仅仅作为侦察船使用。

    要不是高务实一直很清楚技术的进步不是一蹴而就的,否则可能连他都要打退堂鼓。

    一百五十余艘武装舰船组成的远征舰队编成了,拥有海员27828人,另载步、炮武装家丁一万三千余人。

    这其中,来自于各家勋贵的武装家丁为5600人,大致是三大国公每家出300人,侯爷们每家出200人,伯爷们每家出100人。

    京华方面则临时调用了南洋舰队的部分陆战队,与北洋舰队陆战队一起暂编为两个协,约8000人。临时从辽东方面征调高逸民担任陆师主将,领南征暂编第一镇统制之职(一镇主官称统制),勋贵所属的5600人合编为南征暂编第三协,受高逸民节制。

    南征舰队司令直接由京华北洋舰队司令高振炘担任,旗舰为北洋舰队唯一的风帆战列舰“刘仁轨”号。

    远征舰队于六月初三从天津港出发,中途在泉州停靠补给,正式转入战时状态。南洋舰队方面随即派出领航员两百余名加入远征舰队,受高振炘节制。

    六月二十二,远征舰队先遣编队侦察舰“左翼轻骑兵”号于菲律宾北部外海发现西班牙大珍宝船六艘,远征舰队方面对于如何处理这六艘意外出现的西班牙大珍宝船发生争议。

    勋贵家丁头目们认为应该在海上围剿这六艘大珍宝船,他们的理由有三点:

    一是可以缴获大量“必然存在”的金银,以免马尼拉城中的西班牙人以这些金银收买当地人帮忙守城;

    二是可以借此振奋士气,让全舰队以最昂扬的态势发起对马尼拉的进攻;

    三是打掉或俘虏这六艘大珍宝船也能避免西班牙人在马尼拉的舰队力量大增——出兵前预计西班牙人在马尼拉拥有战舰约12艘,倘若加上这六艘,等于直接增加了一半。

    然而京华方面的几名战舰舰长均不同意,他们认为在海上击溃西班牙人的舰队虽然不难,但对方作为全球航行的战舰,速度方面是有优势的。

    我方战舰绝大多数是武装运输舰,速度并不占优,如果要围剿,需要提前预计对方航线,预先设伏才能得偿所愿。而眼下的情况是对方在我舰队前方,一旦我方大舰队追赶,对方肯定加速逃离,根本追不上。

    另外,在海上围剿的话,对方有一定几率可能凿船自沉(此时没有通海阀)。凿船自沉对于木制战舰来说一般并不容易,但由于对方是西班牙大珍宝船,其中运载了大量沉重的金银,其成功率预计就会很高。

    那万一要是真沉了,这笔原本的意外之财岂不是煮熟的鸭子居然飞走了?

    所以,京华几艘战舰的舰长们提出了两个建议:

    其一,派出两艘侦察舰与两艘二级巡洋舰,突前挑衅西班牙人,引西班牙人主动追逐我舰。与此同时,大舰队以预先定下的设伏地点为中心,做分散包围机动。整个战术的目的是争取在西班牙人发现我方主力时,已经进入了我方的包围圈。

    其二,不管西班牙人的大珍宝船舰队,任由他们进入马尼拉港,我方大舰队直接开赴马尼拉,将西班牙人堵死在港口里头出不来。

    他们认为,这个战术虽然看起来比较被动,仿佛没什么作为,但实际上由于我方舰队的数量优势巨大,西班牙人的战舰虽然单舰战斗力强,但也多半不敢出港一战。

    如此,只要我方陆军在稍远处登岸——比如从巴石河北岸登陆——然后渡河远距离包围马尼拉城(指在城防炮和西班牙舰队火炮射程之外),同时进行巴石河断流储水作业,准备水淹马尼拉,则一旦马尼拉被我方攻陷,马尼拉港的西班牙舰队就成了瓮中之鳖,随我们怎么处置都行了。

    如果按照高振炘的本意,他其实不太喜欢第二个计划,因为该计划虽然看起来可行性很强,但倘若按照这个计划作战,那么远征舰队本身在这次作战中的贡献恐怕就乏善可陈了——除了堵死马尼拉港外海,从头到尾几乎都不需要舰队做什么,这还能有什么功劳可言?

    他现在的名字还叫高振炘,按照京华的规矩,也就表明他还从来没有立下什么大功。作为京华北洋舰队司令,几年来他都没捞到什么机会——北洋舰队顶多也就威慑一下日本的某些大名,而朝鲜那边甚至连威慑都不需要,人家本来面对大明的商船队就是怂的,这还谈什么立大功?

    所以高振炘本来是很想在海上打一场大战、打出一次大胜的,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把自己的名字换成“带王字旁的单名”。

    犹豫间,高振炘心里叹了口气,转头朝高逸民问道:“逸民兄,对于这两个建议,你意下如何?”

    高逸民当然也能看出这两条建议的区别,说实话他挺满意这几位舰长的,因为他们居然都没有因为自己想立功而对第二个战术隐瞒不报。不得不说,老爷之前一直强调团队精神、整体胜利,真是极有先见之明。

    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反逼高逸民不能只顾陆军利益了,因为海军方面既然能做得如此公道,他就更不能为此丢了陆军的气量。

    稍微斟酌了一下用词,高逸民答道:“我个人认为这两个计划都挺合理。不过,鉴于我对海战战术了解浅薄,所以无法准确判断第一项建议是否更具备可行性……

    再说如今还在海上,按照老爷的命令,此时的一应战和行止,均由振炘司令决断。振炘兄,无须顾虑什么,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吧。”

    高振炘先是表示了一下谢意,然后又问勋贵们的代表,如果从这两条计划中挑选,他们倾向于哪一条。

    毕竟是“联合舰队”,既然否决了他们自己的建议,其他两条京华提出的建议还是要征询一下他们的看法,要不然就显得太霸道了。

    这一问,勋贵们的代表格外统一,都表示应该选第一条:诱敌设伏,海上围剿。

    高振炘先还有点诧异,但马上醒悟过来:勋贵们此番出兵的情况与京华不同。

    京华这边高逸民的地位是比较高的,是老爷颇为看重的人,而且陆军出动了八千人、两个协,实力也比较强,所以高振炘不得不征询高逸民的意见。

    但勋贵们却不同,他们在海上出动了96艘武装运输舰,但陆师方面只出了5600人,哪怕是三大国公,每家也只出了300人。这样一比较,明显是海上力量比陆上力量要强,于是这就反应到了另一个层面:现在来“刘仁轨”号上议事的勋贵代表全都是他们各自舰队方面的人。

    高振炘得了勋贵势力的支持,终于定了决心,下令道:“既如此,‘登州’号、‘金州’号连同‘左翼轻骑兵’号、‘右翼轻骑兵’号四舰前出挑衅诱敌,以‘登州’号为编队指挥舰。

    我大舰队方面准备执行分散包围计划,预定合围地点就在此处正南一百二十里外,现在请各位军务参谋加紧谋划,安排各分散编队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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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二)

    京华北洋舰队“登州”号,是由京华北方造船厂建造的一艘一级巡洋舰。该级战舰拥有2400料(1200吨排水量)的大块头,为两层甲板炮标准战舰。

    全舰配备各类火炮52门,其中位于舰艏和舰艉的两门主炮为当时京华最大的一号重炮,另配有14门二号重炮、36门三号中炮,全舰定员346人。此次远征,四艘巡洋舰和两艘高速侦察舰是全舰队仅有的不装载陆师部队的战舰。

    由于该级战舰的一号舰是划拨给南洋舰队的“莱州”号,故京华内部也将同级战舰称之为“莱州级巡洋舰”。

    具体到北洋舰队之中,两艘“莱州级”一级巡洋舰“登州”号、“金州”号,就是仅次于身为三级战列舰的旗舰“刘仁轨”号的最强大战舰。

    高振炘以两艘堪称绝对主力的莱州级巡洋舰去挑衅西班牙大珍宝船舰队,单从双方的吨位上而言,还是有一定风险性的,因为西班牙舰队的大珍宝船吨位可不比这两艘莱州级巡洋舰小。

    不过,高振炘对这两艘战舰的实力很有信心,该级战舰是采用高务实口中的“中西合璧”设计理念建造,是一艘典型的三桅帆船战舰。所谓三桅帆船,就是设置三根桅杆,首桅、主桅与尾桅。首桅与主桅挂载横帆,尾桅则挂载斜挂大三角帆。

    横帆是一种简单而古老的帆具,将帆系在横桁上,再以其中心悬于桅杆,形状为长方形。此外,虽然横桁可绕桅杆大幅度转动,却仍只有相同的一面受风。

    三角帆是后来出现的纵帆之雏形,在桅顶斜悬挂一根长桁,上端远高过桅顶,下端接近甲板,如此可使系于其上的帆二面受风。

    此种设计最大的优点是速度与灵活兼固;横帆易于制造且受风面积大,而斜挂大三角帆则有助于适应风向,不必如从前一般,必须等待最合适的微风出现才能航行,增加了船只的灵活度。

    船帆面积的扩大,意味着船体尺寸可随之增加,速度的提升与装载容量的增加,使得这种帆型出现之后船舰的航程与性能急遽上升(此设计在欧洲已经出现)。

    但莱州级如果只是这样做肯定不至于让高振炘有如此信心,实际上欧洲人此时使用的全帆乃是软帆,而京华则一贯使用中式硬帆。

    软帆的优点是吃风大,所以面积可以更大,在风力较大、风向合适的时候,速度和负载有很大的优势。甚至相同的桅杆软帆是另一个部分的部分,可以较大幅度的去调整帆,有利于避免礁石岩石,另外因为软帆可以全收,在面临风暴时也相对比较安全。

    但软帆也有不少缺点,比如说操作复杂,人员庞大,挂帆时间长。此时西方大船的帆由方帆、拉丁帆和斜桁帆组成。

    这就导致操作中有许多模块化、十分复杂的程序,比如滑轮只能用来调整绳索,不能直接升起帆等等。

    在后世一些风帆时代的航海或海战影片中,西方船只上之所以有那么多船员,主要就是因为其中八成以上都是单纯为航行服务而非战斗,因此不得不提高人员配备,以免遇到需要战斗的时候战斗人员不足。

    中式硬帆的主要优点则是受风效率高,它们可以绕桅杆转动,因此可以做到所谓的“八面迎风”,灵活性和适应性很强。

    另外还有一点经常被忽略或者误会的地方,就是硬帆其实比软帆更轻,而且因为有支持骨,所以对帆面本身的质量要求很低。

    在实际航行中,就算破了很多洞也没有太大的关系,这船依然能走,而不是如软帆一样,经常因为一个破洞被风扯大而导致严重破损,必须赶紧更换才能维持行进。

    这样一对比就知道,以同样重量、同样面积的帆来说,硬帆的优势更大,成本还低很多。但是请注意,软帆的船一般帆面积会做得非常大,而桅杆又高,于是也能抵消这个优势。

    然而帆大杆高这个优势又带来了桅杆容易折断之类的麻烦,因此西式帆船的桅杆上都有加强缆以稳定桅杆。但是这又使得风帆无法绕桅杆转动,所以西洋的横帆在侧风下的效率很低,于是他们便用衍帆解决这个问题。

    事实上后来西式帆船又发展出的翼帆,以此进一步加快了航速,不过这玩意目前还没出现,高务实暂时不必理会。

    总的来说,在历史上,西洋帆船用帆的总面积战胜了中国帆船的单位面积效率,一艘850吨左右的西洋帆船的总帆面积可以达到6个篮球场那么大,而战列舰的帆面积可以超过10英亩。

    高务实记得最后一次帆船蓝飘带的获得者平均速度已经可以达到16节左右,而一战时期的烧煤的蒸汽军舰也不过就是这个水平而已。

    在京华以前,中国帆船还有个问题就是炮位和防御力的问题,不过这两个问题的起因则是同一个原因造成的,就是后世让很多中国人自豪的隔水舱设计。

    这个问题其实是这么回事:如果整个船没有隔水舱的话,你只需要一个口子就能把货物吊入舱里,再通过移动货物的位置,把舱位装满就行了。

    但是如果有隔水舱,你就需要在每个舱都开口才能把整条船装满,于是你的甲板上就会有好几个口子,下层的主甲板也是,再下层还是,于是你就会损失相当多的炮位。

    中国帆船由于有隔舱的隔板来支撑结构,所以建造的时候要么不使用肋材,要么使用的很少。而西洋帆船由于没有隔舱来支撑结构,因此大量使用肋材,尤其是军舰,几乎一根连着一根。

    这些肋材提供了很好的防御效果,比如拿破仑时代的18磅舰炮的实心炮弹,在300码的距离外甚至不能对46英寸厚的肋材造成决定性损伤,抵近射击也无法贯穿。

    要知道,当时每个英国战列舰的炮位左右两边各有一根肋材,因此真实的海战中被击沉的军舰的比率是非常小的,多数都是俘获。

    美国在独立战争之后,就利用北美大陆丰富优质的木材资源,精心打造了一批橡木战舰,这批战舰在与其后英国企图重新夺回北美殖民地的战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在这次战争的海战中,英国战船在中远距离发射的炮弹常常被美军舰船的船体弹开,使得英国皇家海军引以为傲的炮击技术无法发挥优势,英国船员为之惊呼为“铁船”。

    而美国军舰仗着船体结实而大量装备短重炮,与英军大打近程炮战,结果英军反而被美军强大的近程火力打的伤亡惨重,从而使得年轻的美国海军赢得了海上的胜利。

    [注:当然美国陆军就没这么好运,被从加拿大过来的英军打得连首都华盛顿都丢了,结果让英国佬把总统府都烧了。好在总统府是石制建筑,只是被烧得乌黑,后来美国人只好把总统府刷白……这就是美国白宫的由来。]

    而中国帆船由于较少使用肋材,所以相对容易被打穿,炮弹造成的伤害会远大于西洋帆船。[注:日本人的船更惨,曾经用8艘主力船围攻一艘荷兰商船而被统统击沉的战例。]

    同时,西式舰船的船体结构的增强也有助于在船上装备大量的火炮,而不必担心被密集开火的火炮的后坐力震散架了。

    原先中式舰船的船体结构则无法承受这样的力量,这也就是原历史上中国舰船最多只能装备不超过30门火炮的原因——不是不肯,委实不能。

    所以如果以原历史上的情况来说,中国帆船是一种优秀的商用船型。由于使用硬帆,使得操作方便,所需要的水手数量比软帆的西洋帆船少了不少,在复杂海况下也更加灵活。而由于使用隔舱设计,抗沉性和造价也比西洋帆船更加优秀。

    但是由于速度、炮位和防御的原因,这种中式帆船不适合用来作为热兵器时代的战舰,尤其是实心弹作为主要武器的时代。

    这里就有个疑点了:中式帆船既然不能载炮超过30门,那莱州级巡洋舰配备的52门大炮怎么解释?而身为三级战列舰的“刘仁轨”号更是配备了72门大炮,岂不是更没法解释了?

    没什么不能解释的,一句话:京华战舰的船体实际上采用了紧凑船肋的西式设计,虽然保留了隔水舱设计,但隔水舱的数量比原先的中式帆船要小得多,每个隔水舱都做得比较大。

    换句话说,京华其实是用寻常情况下的抗沉性下降,来换取战斗中抗沉性的提升。但是需要强调的一点是:京华只有军舰级的舰船是这样做的,武装运输舰并没有按照这个思路建造。

    这也解释了为何1600料的武装运输舰造价只要5.5万两银子,而2400料的莱州级巡洋舰造价竟然高达16万两银子——之前说了,这种紧凑船肋的船体花费非常大。

    西式船体加上弱化后的中式隔水舱,西式全帆设计加上改良后的中式硬帆(改良办法前文好像写过,这里就不重复了),这就是高务实所谓的“中西合璧”。

    这种设计不仅把中式帆船的战斗抗沉性大幅提升,可以配备的火炮数量也大幅提升——同样的船体大小,欧洲此时的军舰能装载约60-70门炮,而莱州级巡洋舰虽然仍低于此数,但也装载了52门。

    靠着高务实设计思路和京华造炮水平的小外挂,这52门炮应该不弱于此时欧洲同体量战舰的炮战能力。

    如果说莱州级与西班牙大珍宝船相比还有什么劣势(这俩体量差不多),那大概就是满帆顺风且处于大风状态时的速度比不上对方。至于逆风、微风等海况下,莱州级反而还有优势。

    南洋舰队在泉州临时调配给远征舰队的领航员不是白给的,高振炘就是听了他们的判断,所以敢赌近几天不会有大风!

    当然,他也考虑过万一真碰上大风天怎么办——好吧,也没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逆风开溜呗。只不过这样一来,诱敌围歼的计划就算完蛋了,因为此时正是吹南风的季节(东南风居多),逆风开溜的话“登州”号他们就只好往马尼拉跑,与设伏地点反向。

    “登州”号之所以被选为诱敌编队的指挥舰,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该舰的舰长有这方面的经验。

    这位舰长是一位“老熟人”,名叫高木三。他在出任“登州”号巡洋舰舰长之前,是南洋舰队武装运输舰“赤眼蜂”号的舰长。

    此人由于在黄芷汀远征缅甸的途中与西班牙舰队有过一次短暂交锋并且指挥得宜,因此调升巡洋舰舰长[注:参见按广西卷第246章前锋之战]。又因为京华内部有轮换岗位的制度要求,所以从南洋舰队调到了北洋舰队。这一次北洋舰队五艘主力战舰倾巢而出,他当然随之出战。

    站在舰长室中的高木三正在听大副汇报刚才的检查情况,包括索具是否干净(海上环境决定了它们容易生苔打滑)、帆面是否完整坚韧、火药舱室的火药是否有受潮、炮弹舱室的炮弹是否有生锈等等。

    这时,瞭望塔上的瞭望员忽然大叫着报告了什么,大副朝高木三抱拳一礼,连忙跑出去了解详细。

    等他再进来时,立刻朝高木三汇报道:“舰长,左翼轻骑兵号旗语报告:西班牙舰队发现了他们的尾随和伴航,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朝马尼拉驶去。”

    高木三略微皱眉,语带嘲讽地道:“西班牙人这次怎么失了锐气,上一次不还是老虎屁股摸不得么?”顿了一顿,又道:“左翼轻骑兵号有什么计划或者请求没有?”

    大副道:“有,他们建议更加靠近一些,并且打开炮门,呈战斗准备状态。如果西班牙人依旧无动于衷,则干脆责令西班牙人停船等待检查。”

    高木三哈哈一笑:“这小子胆挺肥啊,一艘侦察舰要求六艘大盖伦停船接受检查?我要是西班牙舰队的指挥官,当场就得下令干掉这作死的海蚊子。”

    可惜“登州”号的大副看来是个很严肃的人,没有跟着开玩笑,反而正儿八经地问道:“舰长,是否批准他们的计划?”

    高木三稍微思索,立刻果断地道:“为什么不批准?批准,让他们立刻执行。不过一旦西班牙人真的调头打他,让他们远程浪射几发炮弹意思一下就好,一定要且战且退、以退为主,不能真和西班牙人在这里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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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三)

    左翼轻骑兵号的舰长一边跟随敌舰队,一边等待命令,靠着海平面的圆弧角度,他与登州号之间尚有不近的距离,必须依靠高高的瞭望塔上那位瞭望员用望远镜观察后方登州号的旗语命令。

    这位舰长被高木三称之为“这小子”,是因为他们二人颇为相熟,已经中年的高木三大了他十一岁,平日里可以说是把他当亲弟弟一般看待的。

    高木三往前数五六代的祖辈都是船工,因为有一手极佳的木工手艺,尤其善于海船上的龙骨和肋骨拼接,生活虽然谈不上多富裕,但也还过得去。

    可惜到了他老爹那一辈的时候倒了霉,有次他父亲陪着高木三的娘亲去娘家时遭了倭寇袭掠,高木三的母亲未免受辱自己自尽了,父亲和他则被倭寇掳走。

    后来他父亲死在了倭寇的巢穴,而他自己好不容易找到机会,趁着陪倭寇来沿海抢掠木料修补船只的机会逃了,结果却被地方官怀疑通倭,差点死在牢里。

    幸好当时离他被掳的时间还不长,他家的家产还在,高木三倾家荡产之下才得以从牢里出来,但因为“通倭”的名声,原先的老板不敢用他。高木三走投无路之下,只好靠着手艺卖身入了京华做家丁,原先的姓名也放弃了,从此之后改名高木三。

    而当时他被关在衙门大牢里的那时候,帮他变卖家产、忙前忙后到处打点的人便是如今这位年轻的“左翼轻骑兵”号舰长罗远。

    罗远与高木三两人家中算是世交,祖传的手艺都在造船上。不过罗家先辈早年因故脱离了匠籍,在民间船厂谋生,比高木三家中富裕一些。高木三家里迟了两辈人也凑足了钱财,打点一番脱离了匠籍,两家于是同在一所船厂混饭,关系更加亲密。

    后来倭寇来了,高木三母亲自尽,父子二人被掳走。而罗家也没强到哪去,罗远的父亲和叔叔都被抓走,他则因为奉命带母亲和婶娘去躲避反而逃过一劫。

    等高木三从倭寇队伍逃回来之后,罗远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叔叔都因为逃跑被发现而客死他乡。

    高木三被衙门的人抓走之时以为这下活不成了,临走时当众交待自家一切都归罗远处置。结果罗远不仅没有私吞他家产业,反倒还搭进去了自家大部分产业才最终把高木三捞了出来。

    如此一来,两个人实在亲上加亲。但那时候局面不佳,他们原先做工的船厂因为也被倭寇劫掠——其实那波倭寇原本的主要目的就是船厂——于是现在不仅家产没了,连工作也丢了。

    罗远还有母亲和婶娘要养活,高木三也觉得自己有赡养她们的义务,因此两个人不得不千方百计找活干。

    京华当时正在广州招募人手,发现这两人对船只都很熟悉且年纪不大,考察一番之后给他们两个选择:改姓为高家家丁,或者接受长期雇佣。前者一个月的月俸有八两,后者六两且要签二十年。

    高木三因为有个伯父在临县落地生根,选择了成为高家家丁,罗远则由于还承担着传宗接代的大任,其母坚决不答应让他去做家丁,因此只好与京华签了二十年长约。

    其实按他的想法,同样是做事,一个月少了四分之一的薪俸还是很亏的。可惜这年代的人对于保留姓氏很在意,他也没法和母亲对着来。

    不过,虽然进入京华时的身份有别,但命运有时候就是那么神奇,两个人居然最终都由造船的变成了开船的。

    这事说话长,长话短说的话,关键就在于高务实当时忽然意外地南调广西,于是把打造南洋舰队的事从原先的计划中大为提前。

    当时高务实在北方是有造船厂的,而且由于工匠学堂开设了船舶系,以至于造船人手比他想象中搜罗得要快,位于南方的造船厂人手一时之间居然过于充足了。于是本着人才第一的原则,他要求广州港方面挑选一批聪明肯学的年轻人去工匠学堂船舶系学习——但不是学造船,是学航海。

    那时候广州港给出的标准的是男十六岁以上,二十六岁以下可以去工匠学堂进修,由广州港方面负责费用,而且还是带薪的,并且承诺学成之后“薪俸翻倍”。

    这个条件当然十分优越,罗远立刻报名并获得了通过,但高木三年纪却超过了——他那年已经二十八岁。

    谁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高木三恰好碰上前去视察准备进度的高孟男(他当时主管广州港),高孟男对他的表现十分满意,问明原委之后单独给他写了一封举荐信,举荐他去工匠学堂学习航海。

    高孟男顶着一个“大老爷”的名头,这份举荐信显然有用,于是高木三便和罗远成了同学,一起在天津港学习受训(船舶系建造与航海两个专业都要实操,故平时多在天津,待在见心斋的时候反而很少)。

    仅半年之后,由于高务实已经动了拿下安南的心思,要求南洋舰队扩编,于是高木三与罗远提前毕业,双双转调南洋舰队实习。

    高木三或许是因为年龄关系,上头觉得他很稳重,因此起点很高,上手就是一艘武装运输舰的大副,而罗远就要略低一点,一开始是枪炮长。

    这里要说一下京华两洋舰队之下,各舰的职务体系。大明自己是有水师的,早年还曾有过下西洋的辉煌,不过下西洋时代的官方资料早已不见,据说是当年被刘大夏烧掉了。

    这样一来自然水师大衰,后来由于倭寇之患愈演愈烈,才开始又造了些船,但也不算多,很少出海与倭寇死战,多是在陆上征剿。

    如此,水师的编制也比较混乱,每个将领几乎都是各干各的一套,乱得惨不忍睹。高务实觉得自家舰队不能这么瞎搞,郑和时期的资料找不到,那就学后世流传最广的英国佬得了,人家好歹也纵横四海三四百年,学个基本制度应该错不到哪去。

    作为海上一个独立的单位,一艘军舰,不管大小,最顶层的当然就是舰长了。作为一个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在独立执行任务时,一艘战舰的舰长就是这座海上小世界的最高长官,他管理着船上一切,同时也对船上发生一切负责。

    舰长在他的战舰上有着绝对权威,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得质疑舰长权威,任何胆敢质疑舰长权威的人,无论他是军官还是水手都会受到最严重的惩罚。

    在舰长下面是一名副舰长,也叫舰务官或者舰副,通常由被我们在各种作品里面称为大副的。实际上这与现代民船的大副不完全是一回事,起码在后世中国军舰上面一般被直接称为副长。然而由于高务实本人常有口误,以至于京华内部反而也喜欢叫大副。

    当舰长死亡、受伤或者因故不能指挥战舰时,舰务官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接替舰长来指挥这艘军舰。

    排在舰副后面,则分别是几个通常级别比舰长和舰副低一点的军官。比如说航海官(京华为避免麻烦改叫航海长),就是类似于领航员,通常都是航海经验丰富但因故升不上舰长的老军官担任,但京华两洋舰队太过年轻,其航海长对年龄的要求就没那么高。

    枪炮官负责在战斗时候指挥炮兵和水手进行作战,罗远一开始就是干这个。当然出于同样的原因,这个职务在京华被称之为枪炮长。

    英国皇家海军的军舰上面通常还有一批特殊的成员,其地位介于军官和其他水手之间,这就是海军生(见习军官)。

    作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世界第一海军来说,英国皇家海军的成功与军官培养制度是分不开的。要想成为一名海军军官,首先要当一名海军实习生(也就是见习军官)。

    一些成为海军生的小孩子会离开学校父母和富裕的生活,随着军舰上跑到全世界去杀人放火,而这个时候他们有些人不过还是10来岁小孩子。后世有一个颇为出名的风帆时代海战片《怒海争锋》,里面那些熊孩子就是。

    他们在军官里面地位最低,但是却又远远高于其他任何军士和水手。《怒海争锋》里面某位强悍水手哥们没有向这些见习军官行礼,反而撞了他,这种以下犯上的行为是皇家海军的大忌,甚至是可以当作水手的哗变先兆。所以舰长看到这一幕后立即采取措施,严惩水手以维护军官们的尊严和战舰上面的秩序。

    京华两洋舰队一开始没有执行这样的制度,但在打完安南之后也开始小规模应用。当然京华并没有什么贵族军官,充当海军生的都是京华工匠学堂船舶系航海专业的学生,极个别时候也有船舶建造系的学生,但是很少很少。

    英国皇家海军虽然被其他国家,尤其是西班牙、荷兰等国戏称为海盗,但是皇家海军制度仍然极具贵族做派。这不是说皇家海军的什么风度或者礼仪,而是指的其人员构成:士兵和军官之间永远是两个阶级。

    如果你想当一名海军军官,那首先你出身要好——有钱有地位,缺一不可。因为最起码你即使不是贵族出身,也要出生在一个可以支付高昂学费中产阶级家庭,之外还要有海军背景的大人物(最起码也是船长级别)向海军部推荐你,这样才可以当上一名海军生。

    也就是说如果你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你几乎永远也不可能当上海军军官,还是老老实实当水手和士兵吧。

    《怒海争锋》里面本来船上共有5个这样的海军生,到结尾幸存2.5名海军生:一个自杀、一个阵亡,一个伤残当了独臂大侠——伤亡率正好50%,可见海军生虽然地位特殊,但真正面临战争的时候也一样经受生死考验。

    京华由于没有身份限制,甚至去船舶系学习进修还能带薪,所以能不能成为海军生的关键在于平时表现。

    不仅入学之前必然是表现极好的,入学之后也得表现优秀才有机会成为海军生随舰锻炼——这种锻炼一般意味着将来他的起点比其他人要高。就如同一名进士和一名举人在初次入仕的时候所任官职就会有差别一样。

    医生在英国皇家海军的军舰上是一个特殊职位,因为有时候随舰医生并不是军人而是海军民间雇员身份。与在医生在那时候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一个道理,他们在船上是有一定地位的。

    当然如果医生是军身,那也最起码也是个士官长身份——通常来说一个好医生是不屑在海军当医生的,但是在那个时候英国的科技发展的相当迅速,自然科学和博物学也一样,所以许多医生通常作为一艘战舰上面最有自然科学知识的人,也就当然地兼任了战舰上面的博物学者。于是很多医生还是愿意拿着海军的薪水,挂着医生的名头随军舰满世界乱逛。

    虽然随舰医生水平之间差距很大,但考虑到那时候医生的稀有程度,所以即使一个水平还算凑合半吊子医生也可以理直气壮对一些军官地说——“给你们瞧病是看得起你,少TM不识抬举!”当然,对舰长应该不敢这么说。

    京华舰只上的随军医生则没有这么高的地位,不是高务实不尊重医生,而是因为京华实在不缺医生。

    京华的医学体系自成一派,下有京华药行行医(兼卖药)全国,上有李时珍牵头的工匠学堂医学系,每年毕业的医学生都一大把。这样一来,需要到处实习的医学生正好可以往两洋舰队塞一些,不仅方便他们成长,还能顺便解决就业……相对的地位也就没那么尊贵了。

    英国皇家海军军官以下,就是各级士官长和士官。与现代军舰一样,这些士官长大都是一些技术士官。

    比如负责整理储藏风帆和索具的帆缆士官长;负责刀枪火器管理维护的枪炮士官长(多了士官二字,职责不同,前者司指挥,后者司保养)和补给官(司务长)等;还有负责维修军舰的木匠……最低级的士官跟普通水手待遇差不多,强不了多少。

    在皇家海军里面,正常情况下水手长和舵手就是作为一个普通水手和士兵能够混到的最高职位了。不过京华在这方面同样没那么严格,表现格外优异或立下大功的,都有机会被举荐去船舶系学习,学习完之后通常就可以等着晋升了。

    除此之外,英国皇家海军的船上还有一个比较特殊人群,就是带领随舰海军陆战队的陆战队队长。军舰上陆战队这个角色,有点类似与现代军舰上的宪兵。除了在战斗中要用步枪和冷兵器与敌人战斗外,那时候各国随舰陆战队最重要的作用就是防止自己水手哗变。

    他们与水手比例通常不会超过1:4,他们不负责开船,而且通常是舰上除了船长以外唯一掌握武器的人。其他人员只有在舰长命令分发武器以后才被允许持有武器。

    再有就是免更人员,即船上的“手艺人”,也就是专业士官的助手们。比如修补风帆的补帆工、木匠或者补给官的助手等。

    他们在待遇方面虽然比水手强不了多少,但最大好处就是他们不用执勤(即免更),可以睡个安稳觉。而且某些职位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给自己一点点小便利,比如厨师,这是风帆战舰上面普通水手最有油水的职位了。

    再剩下的,就是军舰上也是整个皇家海军最底层:人数最多的水手们了。他们的人数占了一艘战舰的大部分,他们也是一艘战舰能保持运转的基石。

    水手通常分为甲板组和火炮组。甲板组顾名思义就是在甲板上干活的人,在漫长航行中负责照顾船上那些巨大风帆和无数密如蛛网的索具,在“接舷战”时也要士兵那样冲杀在前。这些水手的头头就是是水手长。

    火炮组就是在甲板下面的炮舱里操纵各型火炮的(不过京华的武装运输舰是露天甲板炮,火炮组也在甲板上工作,巡洋舰以上才是两层甲板炮)。

    战舰上面的炮手在战斗的时候,通常由一名军官指挥。小一些的军舰,有的则有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士官担任射击指挥。但不打仗的时候,他们通常会分组在甲板上面和舱内跟普通水手一样干活。

    京华方面负责指挥炮战的就是枪炮长——罗远当初就干这个。

    高木三在黄芷汀远征缅甸时立功受赏,从武装运输舰舰长升调一级巡洋舰舰长,罗远在那一战中则是“果子狸”号武装运输舰的大副,这是当时归高木三临时指挥的一条船,因此战后也受赏了。

    受赏的程度还不轻,直接跳过了武装运输舰的舰长往军舰上去了,不过他没捞到去巡洋舰上任职,反而因为年龄优势被调到了仅有的两艘高速侦察舰上做了舰长。他的汇报之所以显得很激进,也算是年轻人拿到新“玩具”之后跃跃欲试的一种表现。

    现在高木三的批准已经下来,该是他这位小老弟表现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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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四)

    作为前枪炮长,罗远对海上炮战情有独钟。虽然迄今为止他其实也只实战过一回,但那一回在“果子狸”号上进行的炮战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又转变成一种狂热的激情,使他只要面前有一个选项是进行炮战,他就很难拒绝这种诱惑。

    高木三的命令一到,罗远立刻精神百倍,要求全舰全员行动起来。“左翼轻骑兵”号上铃声大作,甲板上一片忙碌。

    枪炮长指挥人员打开炮门、将早已准备好的弹药从弹药舱搬上甲板,在火炮炮位旁的专门位置分开摆放并简单固定。

    虽然目前战舰尚未处在合适的位置,甚至连最终由哪一侧火炮开火都不能确定,但炮手们已经需要就位了。

    京华所产火炮的特色之一便是可以小幅度调整炮口高低,并且安装了简单易用的观瞄装置。这些装备虽然在高务实看来都很粗糙,但不管怎么说,有肯定比没有强,因此京华火炮厂方面一直坚持配备。

    现在炮手们就需要预先进行一些调整,并确保这些设备完好、可用。枪炮长甚至要求副炮手们开始进行热身运动——他们负责递运和装载实心弹丸、装载火药、清理炮膛等体力活,如果战斗开始之后出现抽筋等情况就大为不妙了。

    帆缆长显然也不会闲着,正要求所有负责帆缆操作的水手们再次检查所有帆缆,又把最容易遭受攻击、出现损毁的帆缆配件搬到甲板下离舱门很近的位置。

    “左翼轻骑兵”号是一艘带试验性质的侦察舰,虽然舰上多了一批“轮机兵”与一名“轮机长”,但帆缆长可不敢把希望全放在他们身上。

    作为侦察舰,最关键的性能就是速度与瞭望距离,因此“左翼轻骑兵”号不仅建在主桅上的单人小瞭望塔格外高,而且这根主桅使用了颇具西南特色整根冷杉木。

    此时的战舰都是木制的,进入这些战舰的人都会发现自己完全被各种木头所包围:脚下是每块宽达近一尺的松树或柚木地板,头顶上是由橡木制成的宽近两尺的横向木板。

    此外还可以看到一根耸立着的、巨大的主桅——它由一整棵云贵高原特产的冷杉树树干制成。

    这种巨大的特产冷杉木要从云南最西边的高原山区取材,通过极其困难的陆运方式送到红河上游(红河发源于云南哀牢山),顺流直下从安南北部出海,最后再运抵钦州造船厂进行风干、制造等工序。

    总而言之一句话,这种木材本身不贵(京华地位特殊且云南西部为云南土司辖区),但运输成本惊人的巨大。可以说放眼整个东亚,也就京华这种财大气粗的主才会使用——而且也仅仅用在有数的几级军舰上。

    这种专门订购的整棵冷杉木可不是那些三五丈高的寻常货,它高达二十丈(没写错,六十米高),非常粗壮,一位成年男子都难以合抱。这根桅杆穿透了甲板,与木制的龙骨甚至船底相连。

    帆缆长首先要求检查主桅即瞭望塔,瞭望哨的瞭望手还要检查身上的小旗子是否齐备——战斗中炮声隆隆,下方人员也可能发出各种嘶吼,他在瞭望塔上的声音未见得能被下面听见,必须借助旗语汇报观察结果,所以旗子必须齐全完好。

    其余各桅的水手也不能放松,一系列的检查都必须要按照操典要求来办,否则除了高家家丁固有的罚款制和关禁闭之外,等待他们的还有笞刑,也就是拿鞭子抽——海上到底不同于地面,有时候不动手真的没有震慑力。

    甲板下最忙的则是轮机长和轮机手们,他们是整个京华两洋舰队关心的“试验品”,这艘“高速侦察舰”到底能不能高速,关键就取决于他们这个变量。

    罗远本人除了关心炮战之外,最关心的也是轮机手们的表现,或者说是那螺旋桨的表现。京华花了那么大的工夫,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银子,自然是希望它能通过实战检测的。

    按照高务实给出的标准,京华现在的其他战舰航速大概都在7-8节左右,欧洲人的战舰航速在不同海况下则波动较大,大体可以看成6-9节,万一有所损伤,甚至最低值还会更低。

    这个原因之前已经说过了,硬帆不太怕逆风,顺风逆风的速度差别不算很大,而软帆则是顺风高速逆风拉胯。

    而这艘“左翼轻骑兵”号由于有人工传动轴螺旋桨加成,曾在渤海试航时跑到过13节多,而且要知道的是,在渤海的海况下风力并不算很强。虽然因为人力原因,这个速度的时间保持不了太久,但通常来讲,其临时逃脱能力应该是举世无匹了。

    原历史上中国在鞑清末期曾经建造了一艘中式风帆船“耆英号”,该船曾于1846年至1848年期间从香港出发,经好望角及美国东岸到达英国,创下中国帆船航海最远的纪录。

    这艘耆英号以柚木制成,有三面帆,排水量达800吨,英国人对于全世界的造船行业水平都有极大的兴趣,因此曾经搞出过耆英号的技术参数。

    在英国人的关注和研究下,他们认为耆英号最大理论航速达到15.3节,不过这仅仅是个理论。其最佳记录航速小于8-9节,最佳平均航速为5-6节,远航平均航速为3.5节。

    不要小看这个记录,因为前文中所说京华其他战舰航速7-8节、欧洲战舰航速6-9节等说法,其实都相当于是“最佳记录航速”,真正在航行过程中肯定都不会这么高。

    而“左翼游骑兵”号与耆英号区别挺大,光是明面上可以一眼看出的就有飞剪舰首和超高主桅(耆英号主桅仅左翼游骑兵号一半高)的差别,甲板下或者准确的说是水平面下的船舱中还有螺旋桨动力,因此“左翼游骑兵”号的“最佳纪录航速”达到8-10节。

    倘若把这条船放到时常有大风的大西洋去,很有可能跑出12节的高速来。而且这艘高速侦察舰的吨位还不小,有两千料左右(约排水量1000吨),比武装运输舰还大一点。

    轮机舱内的各水手们都在热身,轮机长亲自带了两名船厂的技术工匠在检查主轴,除了不可避免的外伸部位渗水之外,其他一切正常。

    得到各方面汇报之后的罗远下令:接近西班牙大珍宝船编队,左右炮门均提前打开,火炮就位,旗语打出“要求你舰停船并接受检查”之意——但他知道西班牙人未必看得懂。

    原因很简单:这个年代最复杂的旗语就是京华的旗语,其本身是在高务实的坚持下由船舶系创造而出,先在京华内部施行,而后推广到南北两洋舰队及其跟随他们出海的民用商船。

    而欧洲人现在还没有流行这玩意儿,或者说还处在极其原始的阶段。

    京华乃至于大明的航海者们对于旗语的接受程度之高甚至让高务实都有些意外,后来他想了想,这大概和中国的历史有些关系。

    据史料记载,早在中国古代早期就有了“旗语”这种手段并用于通信。商代的甲骨文有关于旗的记载,当时主要用作表明身份或指明方向,是一种最本色的旗语。

    兵书《六韬·虎韬》记载:“人执旌旗,外内相望,以号相命,勿令乏音”,这说明旗在古代已用于军队作战。

    最为后人熟悉的三国时期,旗语通信已运用到战船上。《太平御览·诸葛亮军令》记载:“闻擂鼓音,举白幡绛旗,大小船皆进战,不进者斩。闻金音,举青旗,船皆止,不止者斩。”

    大明的陆师同样使用各类旗帜指挥作战,水师也会打旗,只不过在京华推出专门的旗语之前,大家并没有见识过用旗帜表述如此复杂的意思。

    相反的是,旗语在国外——主要是欧洲——有记载的历史并不很长。一直要到1684年。英国人罗伯特·虎克(RobertHooke)利用悬挂数种明显的符号来通讯,这才算是海军旗语的诞生。

    而到了1793年,法国人ClaudeChappe利用十字架左右木臂上下移动所呈现出的位置和角度来表示各个字母,称为Semaphore,这也就是旗语英文单词的起源,这个可以算是如今京华旗语的“前世”来历。

    据说,1814年被放逐的拿破仑从厄尔巴岛潜逃回巴黎的消息,即是利用此法迅速传遍欧洲的。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出名的一件事,那是在1802年,因长期的战争而疲惫不堪的英法两国签订了《亚眠和约》,但第二年双方就撕毁了条约,重新恢复敌对关系。当英国人风闻拿破仑要入侵英国时,英国海军上将纳尔逊奉命牵制法国海军少将维尔纳夫驻扎在土伦的舰队。

    到了1805年春天,维尔纳夫摆脱了纳尔逊的封锁,与西班牙舰队在加的斯集结,纳尔逊一路穷追不舍。是年10月21日,双方在直布罗陀海峡的特拉法尔加角对峙。

    在两国舰队逐渐接近时,纳尔逊向在其座舰“胜利”号上发出了一条英国海战历史上最著名的旗语:“英格兰要求每个人都恪尽职守”。

    而事实上,一开始纳尔逊向其通讯官下令发出的是“英格兰相信(fides)每个人都恪尽职守”,但通讯官建议用“企盼”(expects)代替“相信”,原因很简单:前者在旗语手册里可找到,后者却要逐个字母拼写。纳尔逊同意了这个改动,因此才有了上面那句名言。

    纳尔逊的这句话是临战鼓舞士气,故不是常用旗语,所以才会有通讯官建议改动单词的事。而罗远此时的命令则不同,“要求你舰停船并接受检查”是京华经常性使用的旗语。

    不客气的说,在渤海、黄海、东海、日本海、南海、乃至于缅甸外海孟加拉湾地区,京华都经常使用这句旗语,而道理很简单:老子拳头最大,说要检查你,就要检查你。

    西班牙人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但一般是在南海碰到的,眼下这批西班牙的舰队中有没有人见识过京华的旗语还不清楚。

    然而在罗远看来,那都不是事,整个东亚的海面都是我们京华的地盘,在我们的地盘上,你不懂我们的旗语……呵呵,那挨了打就别怪我没打招呼,此即中国名言:“勿谓言之不预也”!

    西班牙大珍宝船编队一直都清楚“左翼游骑兵”号跟着自己,此刻见它突然大胆的靠了过来,并且打开炮门,打出旗语,很快便有了反应。

    巧得很,这支西班牙舰队中有不少人是常年跑半球航线的——从墨西哥到菲律宾,然后走南海、印度洋绕好望角回西班牙,中途主要在葡萄牙人的殖民地停靠补给。因为这个原因,他们能看懂“左翼轻骑兵”号打出的这句简单旗语。

    不过,看懂归看懂,西班牙人对这句旗语的反应却不太友好。或许是因为视野中只有一条京华的战舰,而且这条战舰看起来模样还比较奇怪,吨位看起来也不算大,至少比自家这六艘大珍宝船都要小一号,因此西班牙人不仅没有打算停船,甚至很快调整了编队航向,开始冲着“左翼轻骑兵”号驶来。

    “驶来”显然并非为了主动迎接检查,因为罗远连瞭望塔的汇报都不需要,自己端着望远镜就能看得很清楚:西班牙人的大珍宝船也打开了炮门,并且从其正在转帆和张全帆的动作来看,他们显然是要来战斗。

    1200吨的大盖伦军舰六艘同来,对只有1000吨的“左翼轻骑兵”号明显具备强大的威慑力。哪怕京华的水手们早已养成了“海上老子最大”的思维,此时仍不免有些下意识的屏息凝视,目视西班牙人大盖伦编队的接近。

    罗远轻哼一声,下令道:“打旗语:若你舰拒绝接受检查,后果自负。”顿了一顿,继续道:“我舰左转九十度(船舶系根据高务实的指导教的,已推广),右舷火炮准备,轮机舱全员待命准备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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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五)

    西班牙大珍宝船舰队的指挥官名叫佩德罗·德·席尔瓦,从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他是一名贵族军官。

    他的父亲是卡斯蒂利亚王国(西班牙主体王国与殖民帝国本体)的托尔多亚侯爵,他是其父的第三个儿子。按照此时欧洲的传统,他很早就进入军队服役,一开始在骑兵部队,但没多久便转入海军,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发财生涯。

    托尔多亚是卡斯蒂利亚王国西北部的一处城镇,紧临后世因为某支球队而出名的西班牙西北重镇拉科鲁尼亚。

    不过,卡斯蒂利亚王国的西北部虽然紧邻大西洋,却并不算富裕——此时西班牙的发达地区主要在东部地中海沿岸(但大多不属于卡斯蒂利亚而属于阿拉贡共君王国),以及中部首都地区和南部塞尔维亚港附近),故而席尔瓦家族虽然顶着侯爵头衔,其父却没有多少余钱给佩德罗,只能让他自己谋生。

    托尔多亚侯爵对他的支持主要在于“安排工作”,他被任命为新西班牙总督区的一名镇长,该地位于后世的古巴岛东部,名叫巴内斯。

    佩德罗在巴内斯的工作还算惬意,他在那里显然是人上人,还拥有自己的海景“别墅”和几名印第安情妇。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镇子里的印第安平民实在太过穷困而没有什么油水可刮,他恐怕不会有兴趣再次回到海军。

    总之他最后依旧回到了海军,并成为大西洋航线上的一名大盖伦珍宝船船长。随着英国佬的公开海盗(持伊丽莎白女王私掠证的)越来越多,大西洋航线上的珍宝船队危险程度与日俱增。

    这引起了托尔多亚侯爵的担忧,于是在老头的活动下,佩德罗在去年如愿以偿地调到了“马尼拉航线”。甚至在金钱的魅力下,他还成为了舰队司令。

    这可不容易,毕竟……并非只有明末的山东官员给辽东送物资会出现“漂没”,西班牙人往马尼拉送白银也是会“漂没”的,差别只是后者漂没的部分比明末的山东官员少得多。

    “少得多”说的是比例,但考虑到西班牙人往马尼拉送的货物至少90%是白银,这个漂没就很厉害了。托尔多亚侯爵为此虽然花了一大笔钱,谁知道一年就回了本。

    这样的收入也给了佩德罗司令极大的工作动力,以至于这一趟从阿卡普尔科(新西班牙总督区南部临太平洋的港口,“马尼拉大帆船贸易”的美洲起始点)出发之后,佩德罗一路都在催促“快点,快点”。

    也正是由于这种心态,一开始他发现“左翼轻骑兵”号尾随甚至伴航之后,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毕竟今年他们来马尼拉,本就因为新西班牙总督区被抽调了不少力量回国参战而耽误了一些时间,如果再不动作快一点,回程的时候就有可能遇到不太妙的风向和气候了。

    [注:解释一下“马尼拉大帆船贸易”,大帆船通常于每年六月乘西南季风自马尼拉启航北上,至北纬45°~42°水域,顺北太平洋上的“黑潮”东行,抵达阿卡普尔科港,行程万余海里,历时约6个月。

    回程系顺洋流直航,仅需三个月。去程把中国、印度、波斯、日本等国的丝绸、瓷器、漆器、棉布、象牙、地毯、茶叶等商品以及菲律宾的织绣、珍珠、木雕等从马尼拉运送到墨西哥的阿卡普尔科港,销售于墨西哥及西属美洲各地,并转销西班牙本土。

    回程主要载运西班牙银元、铜、可可等。大帆船贸易由西班牙王室独占经营,故这支大珍宝船舰队的司令是西班牙海军军官。]

    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月,焦急的佩德罗司令虽然不打算理会这条“中国船”。然而他却也没料到这条“中国船”会反过来炮口命令用他停船待查。

    这显然是绝对不能接受的,因为这几条船上有价值高达106万比索的美洲白银,相当于大明的库平银约85万两,还有一些其他货物。

    佩德罗司令心里透亮,这85万两白银换来的大明货物,拉回阿卡普尔科能卖到630万比索左右——没错,六倍的利润!

    这么巨大的一笔财富,你说停船检查我就配合你停船检查?万一你摇身一变成了海盗,我就算只损失了一条船,我这司令官怕是也干到头了啊!这又不是打仗,损失是必然现象。

    至于说那高高飘扬的书剑旗,佩德罗司令的确认识,心里也不认为有哪家海盗能开出这么一条标准军舰且挂着这面旗帜,但是怎么说呢……当惯了殖民者的人看谁都不像好人,哪怕一直以来看着像是好人,那也只是因为他们认为暂时扮演一下好人角色会更有利罢了。

    在佩德罗眼里,这个世界上无所谓好人或坏人。正如同有句话说的,男人的忠诚只是因为背叛的代价太高昂,女人的忠贞只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强。

    所以佩德罗第一时间下令,驱逐这条该死的明舰,如果他们敢反击,那就打败它!

    不过,舰队的副司令兼旗舰“圣安东尼奥”号舰长多明戈·扎巴尔布鲁·德·埃切瓦里对此命令提出了异议,他说道:“司令官阁下,我认为我们只需要驱逐这条胆大妄为的中国船只就行,不必要与它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

    “哦?埃切瓦里舰长,你为什么持这样的态度?难道是认为我们的实力不足以完成这样的任务吗?”席尔瓦司令问道。

    “不,我这样说并不是出于舰队是否能完成这一命令而考虑,我只是认为我们并没有充分的理由去做这件事。”

    埃切瓦里正色道:“我们出发之前,卡斯蒂利亚与英格兰之间的关系已经下降到了冰点,战争实际上已经爆发了。我认为此时此刻说不定我们的军队已经去了英格兰,或者已经在前往英格兰的路上。

    你知道的,司令官阁下,随着去年教宗陛下绝罚伊丽莎白的圣诏颁下,我们的天主教国王腓力二世陛下必然会响应教宗陛下的号召,对英格兰发起圣战。

    当然,我本人完全支持陛下这一必然的举动,信仰冲突问题没有其他办法可以避免,其解决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异端甚至比异教徒更该下地狱!”

    实际上埃切瓦里说到了英西战争的一个导火索,或者说其爆发的基本理由。

    英西战争的起因,最早要追溯到本世纪前中期。当时的英国正进行着宗教改革运动,推翻了天主教的地位,继而扶持新教势力并使其成为国教。英王亨利八世的行为立刻激起了罗马教廷的不满,但英王却对此不以为然。

    1534年,英国通过了《至尊法案》。该法案规定,从此英国国王的地位和权威将凌驾于教会之上,且拥有任命神职人员的权力。在此之前,神职人员的任命权一直掌握在罗马教宗的手中。自此,英国教会便再也不服从罗马教宗的控制,进而依附于英王。

    1558年,西班牙国王腓力二世的妻子、英格兰及爱尔兰女王玛丽一世(她在英国复辟了天主教)去世,由于死后无嗣,其妹妹伊丽莎白一世继位。

    1560年,腓力二世以英国背叛天主教为由,以各种手段干涉英国内政,甚至意图左右英王的人选。与此同时,因新加冕的英王伊丽莎白一世大力推行和发展新教,更是激起了罗马教宗的不满,甚至一度宣称伊丽莎白一世的英国国王之位是非法的。

    英国在大力发展新教的同时,也在同步对外输出新教,目标即为荷兰(尼德兰)。荷兰原本一直处于西班牙的控制之下(腓力二世的父亲查理五世通过继承得来),是后者重要的税赋来源地。但自1581年开始,荷兰就宣布脱离西班牙的控制,进而成立尼德兰联省共和国。

    本质上来说,腓力二世干涉英国有一定的法理基础,即他是英国前女王的丈夫,是当时英格兰王国的共治国王(尽管他并不长期呆在英国,玛丽在世时他也不爱搭理英国事务)。但英国在伊丽莎白一世继位后向尼德兰地区输入新教,则实在毫无法理依据,的确可以称得上腓力二世所说的背叛天主教了。

    而且,西班牙和尼德兰之间的事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当算得上是“内政”。英国对本就信仰天主教的荷兰输出新教,当然会激化与西班牙之间的矛盾。久而久之,英国和尼德兰的关系愈发密切,同时与西班牙的关系则越来越糟糕,也就不奇怪了。

    在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大事,伊丽莎白的表侄女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不是腓力二世的老婆那个玛丽一世)因信仰天主教,被腓力二世与天主教会认定是正统英国女王。

    1567年,玛丽因贵族叛变而遭到囚禁,并被迫将苏格兰王位让给她的幼子詹姆斯。惊险逃脱后,她迅速逃往英格兰,却又被姑姑伊丽莎白囚禁。此后直至玛丽过世的二十年间,伊丽莎白与詹姆斯的敌对者仍然不停地筹划将玛丽推上英苏二国女王的宝座。

    而利益方面的冲突也日益严峻,英国在西班牙大陆、美洲及大西洋的私掠行为(西班牙视其为海盗)严重影响西班牙的王室收入。

    英国的跨大西洋奴隶贸易——由约翰·霍金斯爵士于1562年发起——获得伊丽莎白的支持,其无视西班牙政府控诉霍金斯在加勒比地区西属殖民地的贸易实已构成走私,更是让西班牙对英国视如仇寇。

    1568年9月,一支由霍金斯与法兰西斯·德雷克爵士领导的奴隶买卖远征队遭到西班牙突击,造成数艘船舰于墨西哥韦拉克鲁斯沉船,即圣胡安战役。

    这场交战使英西二国关系迅速恶化,翌年英国便扣押了数艘西班牙派遣至荷兰支援军队的珍宝舰队。德雷克与霍金斯则加强私掠以突破西班牙在大西洋贸易的垄断。

    为达成宣扬新教的人生宗旨,伊丽莎白提供法国宗教战争与荷兰革命的新教势力援助、对抗西班牙。与此同时,腓力二世则大力压制新教的传播,资助法国战争的天主教联盟、支持爱尔兰的第二次德斯蒙德战争(1579年-1583年),拥护爱尔兰天主教徒反抗伊丽莎白。

    1585年,伊丽莎白与荷兰签订楠萨奇条约,同意供予人力、马匹与津贴。腓力二世将此视为伊丽莎白对西班牙的宣战。

    战争实际上于1585年就已经爆发。德雷克驶往西印度群岛,在圣多明哥、卡塔赫纳、佛罗里达州的圣奥古斯丁进行劫掠。英国投入了这场后世被称为“八十年战争”的战争之中,站在早先宣布脱离西班牙统治而独立的荷兰新教联邦即尼德兰联邦一方。

    腓力二世决议入侵英国,但1587年4月德雷克炸毁37艘在加的斯港口的西班牙船舰后,入侵计划随之受阻。

    同年2月8日,伊丽莎白一世处决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触怒了欧洲的天主教徒。她的英国王权(指苏格兰女王玛丽一世)按照她的个人意愿,传交予腓力二世——简单粗略的说,也就是表侄女把自己继承英国女王的权力让渡给了姑父。

    7月29日,腓力二世获得教宗认同,推翻伊丽莎白一世在英国的统治;同时,教宗庇护五世下达破灭令,将伊丽莎白逐出教会,并安排任意人选接掌英国王权。

    所以这场战争实际上是宗教导致而利益交织其间的一场战争,不过在西班牙这个宗教氛围极浓的国度中,大家说起这场战争的时候都一定会把宗教因素说得仿佛是唯一缘由一样。

    既然摆出了宗教因素,席尔瓦司令只好先顺着他的话道:“没错,我认可你的判断,也赞赏你的虔诚……可是,这与我们要不要打败面前这艘中国战舰又有什么关系呢?”

    “司令官阁下,马尼拉大帆船贸易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它能为王国带来利益,对于这一点,想必您一定是明确了解的。”埃切瓦里稍稍一顿,继续道:“那么既然如此,我们作为王国海军的一员,就需要时时刻刻站在王国的利益上考虑行动。

    比如说对方这艘船,虽然我也很诧异它为何表现得如此怪异,毕竟我们过去这些年从来没有与他们发生过海上冲突——除了您知道的那一次之外。但是,既然现在它有这样的举动,那么我们稍作回应,将其逼退是说得过去的,但倘若真的形成战斗,我认为并不符合王国的利益。”

    “你是担心中国人因此不来菲律宾与我们进行贸易了吗?”席尔瓦摇头道:“我认为不会。中国人对白银的渴求远远超过了我们此前的预计,我不认为他们会因为一次小小的战斗就放弃这么多白银。”

    “您说得没错,司令官阁下,中国人对白银的渴求的确让人惊讶,但在我看来,恐怕还是我们对他们的需求更多。”

    埃切瓦里叹了口气,道:“贸易额、利润这些东西您已经很熟悉了,无须我来重复说明。我想说的是,王国对英格兰的战争恐怕并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决出胜负的——我是指,即便无敌舰队击败了英格兰人,陆军登陆英格兰本土,这场仗也远远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英国人在百年战争中就已经表现出了惊人的韧性,而我在出发前获悉,我们的无敌舰队虽然足够庞大,但其实所载的陆军士兵只有8000人,加上可以下船进行陆战的水手,也最多不会超过两万。

    英格兰人会被两万人打败吗?他们也许会吃一些苦头,但恕我直言,要靠着不到两万人使英格兰屈服,恐怕并不容易。”

    席尔瓦皱眉道:“我们可以加派援军。”

    “钱从哪来呢?”埃切瓦里一摊手:“现在王国的财政状况您还不知道么?这次出征要不是教宗陛下慷慨地恩赐,特许我们可以从卡斯蒂利亚的教产中征收那笔战争税的话,现在恐怕都根本出不了兵。而即便如此,国王陛下依旧再次欠了热那亚一大笔钱。”

    席尔瓦有些不耐烦地道:“所以,您认为现在我们比中国人更缺钱,因此即便他们如此挑衅西班牙海军,我们依旧要忍气吞声,只为了不影响这一年近千万两比索的利润?哦,对了,王室在其中抽税20%,所以实际上国王陛下能拿到的只是两百万比索。”

    “两百万比索还少吗?”埃切瓦里苦苦相劝:“国王陛下或许不怕损失两百万比索,但我想,即便富有四海,他也不愿意损失一个一年就能创造两百万比索财富的长期生意。”

    席尔瓦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无奈道:“好吧,好吧,埃切瓦里舰长,你说服我了,我决定……”

    “砰!”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的炮声打断了席尔瓦司令的话,他先是一怔,继而大怒吼道:“怎么回事?还没到射程之内,是谁开了炮?”

    从外头跑进来的大副回答他的话,让他和埃切瓦里同时呆住了:“报告,司令官阁下,是中国战舰抢先开炮校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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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六)

    的确是“左翼轻骑兵”号抢先开炮了,这艘高速侦察舰因为其“高速”的特性,因此配备的大炮除了少量防备海盗接弦跳帮的近防轻炮之外,其他火炮全是清一色的长重炮。

    京华的舰载轻炮只是陆军炮的海战版,改装难度很低,成本容易控制,因此便把工夫主要花在了高务实强调再三的长重炮上。

    这使得京华的长重炮在这个时代足以称得上独领风骚——毕竟此时欧洲的军事装备还远远没有进入“日新月异”的时代,更不会有如高务实这样的人来做什么远景规划,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事实上,十六世纪的欧洲火炮甚至比船只还要纷繁复杂。无论是前膛装填、以摧毁船只为目标的重型主战火炮,还是后膛装填、着意于击杀人员的小型火炮,都可以分为三个主要类型。

    第一类是波特炮,形状极其粗短,类似毕雷炮,可以看做是迫击炮的前身,后者最初只是其中一些炮型的名字。

    第二类是加农炮,该家族都是些厚实的中程火炮,当中的首要类型是半加农炮,它浑如蹲伏着的怪物,有9英尺长的炮管和6英寸宽的膛孔,可以直射32磅重的实心弹,射程约为500码,是十八世纪臼炮的始祖。

    最后便是长重炮家族,它们是十八世纪长程火炮的先辈。

    从理论上来说,一门长重炮能够将18磅重的炮弹——半长重炮的炮弹重量减半——有效平射至700码外,如果随意发射的话,最大射程则高达2英里左右。

    因此,船舶之间相隔“长重炮的射程”,意味着两船的间距约略小于2英里,距离达到“半长重炮的射程”意味着两船相隔大约350码。

    一英里约等于1.6公里,略低于两英里大概可以看做3公里,这就是欧洲此时优秀长重炮的最佳理论射程。

    但是,正如舰船的“最大理论航速”与实际能跑出的最佳航速有时候相差很大一样,这个长重炮的理论射程与实战表现的射程也有不小的差距。

    事实上,纵然这些火炮统称为长重炮、半长重炮,但由于这个年代欧洲人造炮也很难做到什么标准制式化,所以每门炮在膛孔、炮口口径、重量和性能上都大相径庭。

    又由于十六世纪欧洲各地区在重量和尺寸上五花八门的度量衡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而多数兴之所至的后来研究者对于这些诧异却漠不关心,最后的数据也就要一再进行校正。

    所以在后世看资料的时候会出现某些尴尬,比如一位弹道学专家也许会提到,某一门如此这般规格的长重炮将一枚9磅重的炮弹射至2500步外的位置。

    然而,这里的1步、1磅,究竟是哪个国家在哪个时代施行的1步、1磅,它们所代表的距离、重量,究竟等于后世的多少,他其实并不具备精确的认识。

    对于誊抄的外国人的陈述(大多数专家们全都仰仗相互传抄),他也不了解对方使用的数值是与自己所使用的是一致的亦或者截然不同的。

    因此在后世军事史学界,大众所掌握的有关无敌舰队时代欧洲火炮的信息,几乎可以这样说:全都只具有相对的准确性。

    京华此前早已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搞到了不少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火炮的参数,甚至还搞到了一些实物,用来作为研究和对标。尤其有趣的是,无论是葡萄牙人还是西班牙人,他们装备的火炮都是五花八门,不仅出自不同的火炮工厂,甚至出自不同的国家。

    高务实当时把京华火炮厂的第一份报告打回去重做时,说过这样一段话:“你厂给了我七十多种火炮的参数,我有多少时间逐一对比分析?你厂应在各类型中挑两三门你们觉得最好的火炮,去进行对标并争取超越,然后重新上报。”

    重新上报之后,京华火炮厂还附带了一份陈述,认为将来的陆炮与舰炮差别很可能会越来越大,建议高务实批准他们进行重新规划,将陆炮与舰炮彻底分开设计和制造,当然也要重新编列代号等。

    这个计划高务实已经批准了,不过离具体实施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眼下“左翼轻骑兵”号上装载的依旧是二号炮,只是因为这两艘高速侦察舰新下水不久,所以使用的是二号炮舰载版的最新型号。

    该型号主要的特点是射程远、精度高、可靠性更好。但限于时代的技术水平,达成这些优势的前提是降低了弹重——换句话说就是威力下降了一些。

    此时欧洲重炮弹最大的通常为32磅(约14.5公斤、29斤。前文有述,本书中质量度量衡已经按当前习惯的市斤换算),不过由于大明此前面对的对手几乎连炮都没有,对于巨炮的要求比较小,所以京华最大的制式一号炮弹重也只是28斤。

    而二号炮的弹重则分为陆海两类,陆炮二号炮弹重是20斤,舰炮二号炮弹重是24斤。“游骑兵”级两艘高速侦察舰的舰炮因为做了技术性调整,因此不能使用24斤的舰载二号炮炮弹,改成了使用20斤的陆炮二号炮炮弹。

    本来最适合的弹重是22斤左右,但考虑到该级舰一共只有两艘,而且还处于试验性阶段,以后会不会继续建造都说不定,因此就“通融”了一下,拿陆炮炮弹凑合了。

    当然,这是指实心弹丸,海战实战中有时候还需要发射如链弹之类的特殊弹丸(链弹是为了破坏对方舰船的风帆、缆绳等)。

    这种特殊炮弹是用锁链将两个比炮膛口径要小的小炮弹串联在一起,其在发射之后,一颗炮弹会拖着另一颗炮弹以离心甩动飞出去,因此会在风帆上扯出一个大洞,或者把索具撕坏,运气好的话甚至能扯断桅杆瘫痪敌舰。

    这种炮弹主要用来限制敌舰的行动力,原理与之类似的还有棒弹等。此外,链弹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切割。

    飞速旋转的链弹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敌人(主要是船上的水手)切开,是一种很恐怖的武器。不过由于它的作用更加体现在对桅杆和帆布的杀伤上,加上命中率不如葡萄弹,因此很少有人提及。

    至于葡萄弹,这种特殊炮弹是采用网兜将散弹装捆成一束,从形状上很像是一串葡萄,故有此名。不过葡萄弹的射程比不过实心弹,它主要的优势在于近距离发射一炮就可以瞬间撂倒几十个敌兵,相当于让一个步兵中队(欧式标准)溃散。

    至于海战中,显然这种可以将敌方军官和水兵大片撂倒而射程不够的炮弹,基本都被当做近战之用,比如主动打接弦跳帮战之前先来几炮清场,亦或者防止对方接弦跳帮战时来个AOE群伤自保。

    “左翼轻骑兵”号现在打出的炮弹并非特殊炮弹,就是普通的20斤重陆炮实心弹。

    20斤说起来不轻,但铁质实心意味着它其实并不大——还不如一个人的脑袋大。这样大小的弹丸砸中一艘1200吨风帆巨舰,了不起就是砸出一个小洞,破坏力其实有限。(注:顺便说一句,1200吨的木制风帆战舰比现代的1200吨铁质舰船在体积上要大很多。)

    此时“左翼轻骑兵”号离西班牙大珍宝船舰队还有三里半左右,只是达到了它舰上长重炮的理论最大射程,因此所发的炮弹只能说是用于校射。

    校射的结果并不太好,即便是最接近敌方旗舰“圣安东尼奥”号的一颗炮弹,也落在了将近一里之外。但是,这个结果却让“圣安东尼奥”号上的不少人惊出了一身冷汗。

    舰队副司令兼旗舰舰长埃切瓦里就大吃一惊,惊道:“这是至少十几门长重炮,而且从炮声来判断,这些长重炮都是统一口径——这意味着对方是职业海军军舰!”

    席尔瓦司令也吃了一惊,眼珠骨碌碌一转,眉头大皱:“可他们挂的不是明国的‘日月之火’旗,而是京华公司的书剑旗。”

    关于席尔瓦口中的明国“日月之火”旗,这个需要解释一下。

    隆庆元年,也就是公元1567年,穆宗隆庆帝在高拱的建议下宣布解除海禁,这是大明官方在禁海多年之后的正式开海。紧接着,大明商船合法出海,他们看到外国人的商船船头上都挂有一面国旗,由于大明并未设计正式的国旗,于是海商们便自己设计了一面“国旗”。

    “明”由日和月组成,所以他们设计的国旗也是如此,左边日形,右边月形,日月紧紧相连,组成一个“明”字。而由于明朝尚火德(可能是因为皇帝姓朱,朱则赤红如火,故明朝自称得火德),服饰也多以红色为主,于是在这日月之外又设计了一圈四方升腾的红色火焰。

    旗帜的背景底色则为蓝色,代表着天空,整个旗帜意为“日月不灭,永照大明”。

    本来这旗帜在原历史上只是民间海商所用,但这一世因为有了高务实在,他在知道这个情况之后,虽然没有贸贸然题请皇帝给大明定一个“国旗”(越是象征性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越容易引起争议,而且高务实设定国旗这样的事情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但却上疏说了这件事,并且请皇帝批准海商们使用,理由是海商们此举是“诚敬朝廷”之表现,值得肯定。

    这面旗帜的确一眼就能看出是“日月不灭,永照大明”之意,皇帝当然也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于是御笔朱批同意了下来。就这样,大明的海商们便有了一面统一的、有着官方许可的旗帜可挂,而这面旗帜虽然理论上并非国旗,但在外国人眼中无疑便是国旗了。

    不过,其他海商大多是没有其他的旗帜可挂,所以这面“日月之火”旗挂起来很显眼,船上各处几乎都挂这面旗帜。不过,当他们进京华私港或随京华舰队出行时,需按京华要求,在前桅、舰艏、舰艉、驾驶室信号杆顶部四处悬挂大小不等的书剑旗。

    而京华因为高务实老早就有“品牌意识”,多年来一直悬挂书剑旗。故在这面“日月之火”旗被定为大明海商“可以悬挂”的“准国旗”之后,京华只是新增了一条内部规定,“于驾驶室左右两侧悬挂两面‘日月之火’旗,以示身份来历”。

    这个位置对于整艘舰船而言自然不是特别醒目,故而其他船只远远望来,通常都只看得见京华那极具自家特色的书剑旗。

    埃切瓦里当然也看见了最明显的几面书剑旗,当下略微沉吟,一脸忧虑地问道:“会不会是明国也开始发私掠证了?”

    这一问显然是出于英格兰海盗焦虑综合症,不过席尔瓦司令官此时展现了他的冷静,果断摇头道:“这不可能。据我所知,京华公司虽然不是明国皇帝的皇家贸易公司,但它实际上处在类似的垄断地位。

    既然拥有这样的垄断地位,那么它必然与我们卡斯蒂利亚一样,是作为制度的维护者存在的,绝不会是英格兰那样的挑战者、破坏者。依我之见,在远东尤其是南中国海区域内,谁去做私掠者我都可以理解,惟独京华公司不可能做海盗。”

    埃切瓦里有些恼怒地一拍窗沿,道:“这道理我也明白,但现在的情况怎么解释?京华公司的战舰——我确定那不是武装商船——来攻击我们,攻击卡斯蒂利亚王国海军!

    司令官阁下,您知道,这是战争行为。谁授权给京华公司与我们进行战争了,是明国皇帝吗?可是明国皇帝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发动针对我们的战争?我们两国远隔万里,明国虽然有一大堆附庸国,却都是在它自己周边,那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利益冲突,以至于要以战争来解决呢?我可从没听说过他们有对海外殖埃民地的渴求……”

    埃切瓦里还在愤怒的分析和质疑,席尔瓦却忽然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一个词:“该死!”

    “怎么了,司令官?”埃切瓦里是小贵族家庭出身,自从奉命成为席尔瓦的副手,他实在很少看见这位大贵族家庭出身的司令官勃然作色,因此这一下也有些愕然。

    席尔瓦的目光阴狠地盯着正在转向的“左翼轻骑兵”号,咬牙道:“菲律宾殖民地恐怕有危险了。”

    埃切瓦里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地道:“明国也要抢占殖民地了?”

    “不知道。”席尔瓦现在没工夫分析国家大局之类的东西,他只是按照一个海军军人的思路分析道:“你看那条战舰,它的速度比我了解到的同级舰船似乎都要快一点。我怀疑这艘战舰只是明国海军的先遣侦察船,而它只有一艘船,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其之所以敢向我们开炮,一定是有所倚仗……我的意思是说,在它身后不远的地方,恐怕就有明国海军的大舰队并且正朝我们驶来。”

    埃切瓦里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先不管它,赶紧去马尼拉先通知圣地亚哥·德·维拉总督阁下做好应战准备?”

    席尔瓦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盯着“左翼游骑兵”号观察了一下,这才开口道:“这条船采用的是硬帆,是典型的中国船,只是舰艏的模样有些奇怪,我不知道它是如何建造的……”

    “司令官阁下,我们现在的重点……”

    “不要打断我,先生。”席尔瓦严肃地道:“我正在向你——我的副手兼旗舰舰长说明情况。我想说的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现在可以看出来的是该舰的航速要高于我们。”

    “好吧,如宁所愿,司令官阁下,但这只是意味着我们追不上它。我是否可以认为,您已经同意了我们应该立刻弃它不顾、赶去马尼拉?”

    席尔瓦微微眯起眼睛,道:“我们马上调头,做出赶往马尼拉的架势,但是我们应该走斜线航向……只要敌舰中计转头来追,我们将在合适的距离立刻转身,趁它来不及调头逃走之前攻击并消灭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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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七)

    席尔瓦司令不愧是西班牙海军的指挥官出身,他的这个计划很显然是根据他此前与英格兰海盗交手的经验得来的。

    海上行船不同于人的行动,能够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尤其是在风范时代,船只转向是需要一系列极其复杂的操作的,而转向的角度大到调头这样就更难了,不仅是需要繁琐操作,更关键的是还相当费时。

    席尔瓦司令从观察中判断出“左翼轻骑兵”号的速度比自己舰队要快,故认为不可能对其完成追杀。但这种局面对他而言并不能算陌生,他在加勒比地区服役工作时曾经多次碰上海盗船比他所在军舰跑得快的情况,也逐渐学习和摸索出了一些相应的应对办法。

    作为一名优秀的贵族、敬业的王国海军军官,他甚至设身处地的研究过海盗们的战术,以便从中找到应对海盗们袭扰打劫的方法。

    任何一种捕获猎物的战役都是从发现猎物开始的。海盗们为达到这一目的,主要是采用两种方法——利用已证实的情报,或自由寻找。

    在第一种情况下,从自己的密探那儿获得有关某艘载有贵重物品的船只的移动情况的必要情报后,海盗们就出海去,在合适的地方设下埋伏以截获它。这个方法最为有效,因为突然袭击一直会使敌船船员鼓不足士气。

    席尔瓦认为这一条应该不是京华战舰出现在此处并与自己舰队形成遭遇的原因。道理不复杂:大珍宝船队虽然每年航行的时间都比较一致(因为要考虑洋流和风向),按理说对方作为马尼拉的最大商家肯定是能判断出大珍宝船队抵达时间的,可是今年偏偏有意外,自己出发的时间比往年迟了二十多天。

    如果说那条京华战舰在海上傻等了他二十多天,席尔瓦绝对不信。更何况他早已判断在这条船身后还有“明国大舰队”存在,总不可能整个大舰队都在海上等了二十多天吧?如此看来,应该不是预先设伏。

    除了依靠情报设伏之外,海盗们也经常采用“自由狩猎”的方法。加勒比海在这个年代里是一个热闹的经商地区,要探出商船队或独航船只的踪迹也并不太难。

    毕竟大海虽然茫茫无际,但行船其实一贯都是有航道的,这些航道都是被趟出来的“路”,安全而且快捷,正规船只肯定会选择走航道。

    等到开始追击了,在这种追击中几乎总是海盗获胜,因为他们的船比较轻、比较灵活,航速也就更快。当然一般来说,海盗们很少会对大型珍宝船队下手,他们通常会挑普通商船或者落单的珍宝船。

    此外,海盗们还严格地遵守一系列能帮助他们在战役中取得成功的规则。

    首先,他们一直设法从上风头驶近被追捕的船只,这种做法使他们能在战斗开始之前具有极大的机动性。一旦交火时,风会把火药的烟和大火的烟吹到敌人一边去,这样一来敌方的开火和开船工作就会有麻烦了。

    其次,海盗们尽力设法从船尾进攻敌船,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艉炮才能朝他们开火。为了让船舷炮也投入战斗,敌人就必须让船掉过头来,而在这段时间里,海盗们就来得及紧紧地靠到敌船旁边去了。

    除了这些主要规则外,海盗们还采用不少其他方法去赢得海战的胜利。比如,他们的船上一直有备用桨,这就使他们在无风天气也能驶到离敌方一定的距离之处,而在这种距离内,敌方的炮火大概率上不会对海盗造成任何损失——因为即便是使用葡萄弹的轻炮,其两发炮弹发射的间隔时间也很长,因此敌人在第一次开火后可能也来不及给炮重新装上弹药。

    席尔瓦司令不知道的是,京华的这艘高速侦察舰虽然没有备用桨,但从设计思路上来说与“备用桨”是一样的,甚至是常备的、更先进的螺旋桨。

    继续说海盗,追上敌船后海盗们用钩竿、“猫爪”钩住它的船尾,接下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尽力设法卡住被攻击之船的舵。失去机动性后,它就会成为海盗们很容易得手的战利品,他们登上它的甲板和内舱,开始打接舷战。

    海盗们在行动时也经常采用各种各样的诡计。比如,在打接舷战之前,即在离敌船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米远时,原先躲在高高的船舷背后的海盗就大叫着站起来,装出一副要发起攻击的样子。

    但是,他们又立即躲起来了,而被这些举动激怒的敌方射手已经发出了齐射。由于装填时间问题,这样一来也就相当于自我解除了武装。敌方没有时间给火枪重新装弹,海盗们就利用这一点,转入了真正的进攻。

    海盗在海上与其他船只突然相遇时是这样做的:他们毫不犹豫地立即在桅杆上升起相遇船只所属的那个国家的国旗。

    按海洋法,对方应该鸣礼炮回答这一姿态,因此对方的船长也这样做了,白白地把自己炮里的炮弹发射了出去。海盗们则审时度势地或是冲上去打接舷战,或是继续照原先的航线前进。

    [注:这段文字中所说的“海洋法”并非具体某一部法律,而是如7-9世纪意大利《罗得海法》、10世纪《阿马斐表》、12世纪《奥尼朗法》、14世纪《海事法集》等一部部欧洲航海者们熟悉的“规矩”演变而来的默认法则。真正的“海洋法”应该是19世纪之后才开始由国际条约确定下来。]

    海盗船的特点之一是船员众多。这是战术的要求使然,因为席尔瓦早已了解,接舷战是海盗的主要战术。它要求有大量的士兵,所以海盗们尽管要忍受种种不便之处,还要进行自我节制,但依旧会在每一次出征前尽量设法把尽可能多的人带到船上来。

    不过,他们从来也不会是多余的人——接舷战的损失有时几乎会达到全船人员的一半之多,所以海盗们绝不会嫌人多。

    以上这些海盗们所经常表现出来的特性,也让席尔瓦更加确信眼前这艘挂着书剑旗的战舰并非海盗。

    它以单舰挑战珍宝船队,不符合海盗们以多打少的习惯;它没有占据上风,甚至几乎处在逆风中,若非是艘中式硬帆战舰,能跑3节都算它厉害;它虽然做出接近舰队的动作,但在它校射之后却也没有继续全力接近,看起来它似乎更希望自己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靠着长重炮优势放风筝打;它更没有改换自己舰船上的旗帜,而是用语气强硬的旗语毫不犹豫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种种表现,都证明这是一艘有着官方性质的战舰——这个官方是不是代表明帝国暂时还不清楚,但它至少代表着当前南中国海的海上主导力量在措辞强硬地对卡斯蒂利亚海军说法,甚至发出了战争警告。

    哦,不止是警告,它甚至开炮校射了。对于席尔瓦司令官而言,这是一把已经伸到自己面前的刀。

    席尔瓦既曾研究也曾见识过海盗们的打法,对于眼前这艘高速战舰,他认为与海盗船很有类似的地方,虽然其作战方式看来与海盗船完全不同,但有一点是确定的:在己方没有速度优势的情况下,对方如果打定心思要逃走,那自己是的确没办法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敌人并不能说就一筹莫展了。海盗船面对珍宝船的时候,除非实在力不能战,否则一定会死死盯住,直到他们找到破绽为止。

    眼前这艘京华战舰应该也是如此,它不会因为自己率队转向马尼拉就放弃“搜查”,它一定会紧紧咬上来,不让自己好过。

    席尔瓦清楚自己要采取的战术,就是自己在假意前往马尼拉的时候,舰队与身后的京华战舰不能成鱼贯状,也就是不能用舰艉对着它的舰艏,而应该跑出一个弧线,让自己的舰队与他们层斜角。

    当这个斜角的度数越来越小,早有准备的珍宝船队忽然加大力度转向,并挂满帆加速,靠近京华战舰。此时珍宝船队还要呈分组包抄态势,让敌舰无论从哪个方向转向都来不及冲出包围圈。

    席尔瓦的这一手的确有些出乎罗远所料。他在望远镜中发现,刚才还来势汹汹地西班牙珍宝船队在经过自己一轮校射之后,居然毫不犹豫转向开溜了。

    这个动作让他颇为诧异:西班牙大珍宝船虽然顶着“珍宝船”这样一个名字,听起来仿佛就是简单的货船一般,但实际上这是披着羊皮的狼。

    人家那是1200吨的军用大盖伦,用老爷交待的话说,他们在遥远的美洲“能于成群结队的海盗船中横冲直撞”,绝非手无缚鸡之力的运输船。

    更关键的是,西班牙军用大盖伦对京华来说并不算什么秘密,京华和许多大明海商在马尼拉港都见过他们的船队,也见过他们船上那数十门大炮。可以说,这六艘大珍宝船的火力远比他的“左翼轻骑兵”号强大,尤其是近战火炮,更是强了不止一个层面。

    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居然二话不说就退了?

    罗远不由得冷笑一声:“我来诱敌,他倒也想诱我?哼,有点意思。看来还是老爷高瞻远瞩,西班牙人的确不是咱们过去面对的那些海盗能比的。我甚至怀疑,他们比当时邦都朗外海海战时的葡萄牙人还要厉害一些。”

    邦都朗外海海战,是当初高璟在安南南部的占城国外海探查时,遭遇了打着缅甸东吁王朝旗帜的佛郎机舰队,对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摆出威逼的阵势,要强行将高璟舰队驱离事发海域而爆发的一次海战。

    这场海战,高璟方面没占到什么便宜,武装运输舰战沉了一艘,重创放弃了一艘,另有多艘受创。不过对方也没捞到好,四艘战舰损失惨重,还有一艘被围之后投降。

    后来战报上呈到高务实那儿,仍然给高璟算了战胜。但实际上高务实是倾向于认为自家舰队表现略逊于葡萄牙人的,只是由于高璟当时率领的舰队有比较明显的数量优势——他当时有大小二十多条船,而对方只有七条大船却没有小船——所以最终是葡萄牙人率先撤离事发海域。

    京华内部尤其是两洋舰队与南北两大造船厂内部,对这次战斗翻来覆去研究了好多次。总体看法就是葡萄牙人海战娴熟,并且有非常充足的“以少打多”经验,也非常能发挥自家战舰的优势,是一个不好对付的敌人。

    而现在罗远和西班牙大珍宝船队一照面,仅仅从一次不算交手的交手中就判断出对付舰队比葡萄牙人还难对付。这个难,不仅仅是难在对方的军用大盖伦比葡萄牙人当时的那批船更大更强,更难在对方的指挥官一看就相当有经验。

    罗远甚至认为,对方可能已经看穿了自己的诱敌任务,这就更加厉害了。当然,罗远也不知道席尔瓦在大西洋航线混的时候见惯了海盗们的手段,对于“左翼轻骑兵”号这种高速舰只有着异常强烈的敏锐性。

    “左翼轻骑兵”号的大副听他这样一说,不由有些担心起来,问道:“舰长,那咱们还追不追?”

    这次罗远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先想了想才道:“追,但是不着急,我们追慢一点,等拉开一段距离,在‘登州’号能看见我们的旗语而西班牙人看不见‘登州’号的时候,先给登州号汇报一下情况,然后再追上去。”

    大副便问道:“如何汇报?”

    “就说对方谨慎得很,恐怕已经看穿了我们的诱敌策略。”罗远沉声道:“我舰建议登州号立刻给编队其余舰只发信号,让他们全速前进包抄,我舰将主动上前拖住对手。”

    大副愣了一愣,迟疑道:“我舰上去和他们缠斗上?”

    “怎么,一打六怕了?”罗远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远处的西班牙珍宝船队,轻哼一声道:“我们要发挥速度优势,绕着西班牙人一顿乱轰,打中了固然好,打不中也可能把他们激怒。

    只要到时候我们在打的过程中突然放慢一会儿航速,西班牙人一定会以为有机可乘,然后冲近过来想要俘获我舰,到时候……就要看咱们的轮机手兄弟们得不得劲了。

    老话说得好,富贵险中求,现在对方既然如此谨慎,咱们再不冒点风险怎么可能成功?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就不信对方被我骚扰成那样还不气得掀桌子,难道他们是属王八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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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八)

    “登州”号开始加速了,但并非全速,只是主帆挂了满帆。他们现在的任务是保持与前方“左翼轻骑兵”号的距离,既不能跟得太近被西班牙人发现,又不能离得太远以免意外跟丢——海上的情况太多变了,如果离得太远,万一西班牙人忽然偏离航道,“左翼轻骑兵”号急于跟上而偏航加速,那么“登州”号就可能丢失目标。

    但当“左翼轻骑兵”号的旗语讯号传来,高木三稍作思索之后却改变了既定计划,并且也没有采纳罗远的建议。

    他肃然下令道:“给‘左翼轻骑兵’号发旗语:我舰将通知我编队其余舰只与你舰会合,共同追击西班牙舰队,不允许你舰再次单独挑战。另外,要求你舰立刻做好战斗准备,我方预计将使用战列线战术对西班牙舰队发动战列线炮击进攻。此令。”

    然后他再转身对另一位舰艉旗手道:“你准备通知后方大舰队:战情有变,我编队已无法在非接触情况下完成引诱敌舰队任务。我以编队临时指挥身份决定,我编队将对西班牙舰队发动战列线炮击,以期在战斗中拖住敌舰队,为大舰队合围创造条件。此报。”

    这两道命令无疑是战斗预告,整个“登州”号上上下下立刻振奋起来,与之前“左翼轻骑兵”号上的战斗准备一样,“登州”号也迅速行动起来,按照两洋舰队的战术操典严格执行战前准备。

    而前方的“左翼轻骑兵”号在接到“登州”号的回答和命令之后,罗远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温暖。

    高木三的命令虽然严厉,用词都是“不允许”、“要求”等字样,但罗远知道,在这些命令式的词语之下,都是木三大哥对他的拳拳爱护之心。

    “左翼轻骑兵”号虽然是一艘完完全全按照军舰规格打造的战舰,拥有坚固紧密的船肋,船身尤其是甲板等关键位置的材料到处都采用了上佳的经年柚木,无论怎么看都足够坚固。

    然而,“左翼轻骑兵”号毕竟不是一艘主力战舰——按照高务实的规划,明确认定可以参加战列线炮击决战的战舰才算主力战舰。

    “左翼轻骑兵”号是一艘侦察舰,其建造目的就不是冲着参加战列线炮击决战去的。它的超高桅杆、飞剪舰首、底舱螺旋桨等新颖设计全都是奔着“高速”去的,而这些建造方式又导致它的载炮量肯定低于同吨位下的其他战舰。

    再加上火炮厂方面显然不肯给仅仅两艘战舰单独配备不同规格的炮弹等原因,因此“左翼轻骑兵”号的纯战斗能力一直被视为在两洋舰队的纯战舰中垫底。

    在两洋舰队的原则性规定之中,“游骑兵”级一般是不担任战列线炮战任务的,只是在“战列线决战中我方严重缺乏炮击力量等极端情况下”才会被视作“可考虑参战之力量”。

    如今罗远的决定在某种程度上几乎算是以身饲虎,与他亲如兄弟的高木三怎能坐视?更何况高木三还有他自己在大局上的最新判断。

    罗远告诉他说西班牙舰队指挥官很谨慎,因此不肯上钩。这句话不能单独看,要展开来思考:对方谨慎,谨慎的是什么?自然是对方认为在“左翼轻骑兵”号身后有大舰队,而这个大舰队必然有能力击败甚至全歼其大珍宝船舰队,故他不肯轻易追击,因此未曾上当。

    这种情况之下如何扭转局面,给真正的大舰队创造机会?说到底还是要牵制住西班牙人,让他们不能继续全速开往马尼拉。此时大舰队离得还有点远,高木三估计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大舰队才能赶上来。

    那么,如何把西班牙人拖住两个时辰就成了高木三必须要考虑且要完成的了。此时逆向思考:对方认为“左翼轻骑兵”号背后的大舰队能够轻松击败他们,那么他高木三把诱敌编队全拉出来亮相给西班牙人看一看就是了——我们就四条船,其中还有两艘非主力战舰,你敢不敢打?

    高木三认为,这种情况下对方指挥官应该可以卸下心理包袱,痛痛快快来和“敌舰”决一死战了。

    这么做唯一可惜的就是,一开始高木三是不希望本诱敌编队出现什么损失的。因为高务实一贯是个“制度派”,他的两洋舰队对于作战战功的认定有很详细的标准,执行诱敌任务能得到的最高档次战功中,对于自身战损就有要求。

    换言之,只要高木三的诱敌编队出现了战损,那么至少“最高档次战功”就和他说再见了,能够拿到的战功只能往下挪一档,然后逐条对照来详细论功。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高木三一开始当然是奔着最高档次战功去的,但现实不尽如人意,现在也只好退而求其次。如果连任务都完不成,所谓“最高档次战功”就更是白日做梦了。

    西班牙大珍宝船队方面一路斜奔,因为后方“左翼轻骑兵”号会根据他们的航向进行调整,迫使他们也要不断调整航向,这就大大延缓了舰队的速度。不多时,大珍宝船队发现了后方的异常。

    “一共四条船,其中两条是不比我们船小的大战舰。”埃切瓦里舰长沉声道:“或许不好对付,但我认为优势依然在我们这一边。”

    席尔瓦司令点头道:“我很高兴,埃切瓦里舰长,我们的看法取得了一致。”

    “我也很高兴,司令官阁下。”埃切瓦里接口道:“那么阁下,现在您打算怎么办?是为了避免损伤而继续往马尼拉进发,还是为了捍卫卡斯蒂利亚王国海军的尊严与他们决一雌雄?”

    席尔瓦司令深吸一口气,微微抬起下巴,以标准卡斯蒂利亚贵族的骄傲姿态傲然道:“在这个世界的海洋之上,只有卡斯蒂利亚王国才可以制定规则。”

    他微微一顿,冷然道:“现在,我以司令官名义下令:全舰队转向,挂全满帆,升顶圣安德烈十字旗!先生们……”席尔瓦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起来,大声吼道:“卡斯蒂利亚正注视着我们!”

    圣安德烈十字旗即卡斯蒂利亚王国海军军旗,为白底红色荆条斜十字,来源于勃艮第十字旗。

    早前勃艮第公爵“大胆查理”的头衔在“裂颅事件”之后传给了其女儿玛丽女公爵。女公爵先是嫁给了后来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但爵位不归丈夫),死后其爵位传给了她儿子——她儿子的儿子就是后来的查理五世。

    因为查理五世最开始的时候父亲还在世,所以他在很长时间内的主头衔都是勃艮第公爵。从时间顺序上来讲,查理五世先是勃艮第公爵,之后才是西班牙国王(其实具体来说是卡斯蒂利亚国王、阿拉贡国王、那不勒斯国王等一长串),再后来才是神罗皇帝。

    并且由于查理五世本人出生在根特(位于尼德兰)并且是在尼德兰长大,因此他对尼德兰感情最深,于是把勃艮第的标志“勃艮第十字旗”带去了西班牙,并且广泛使用。后世在勃艮第很少看见圣安德烈红荆条十字旗,但在西班牙反而很常见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注:实际上两者在荆条的表现形式上略有不同,一个是对称箭头式,一个是不对称荆条式,但大致还是非常类似。]

    卡斯蒂利亚海军一直挂这面旗帜,但“升顶”意味着打响战斗,这和后来英国海军打响战斗时挂“Z字旗”是同样的意思。

    西班牙舰队六艘大盖伦开始快速转向,但一如无敌舰队与英格兰海军交锋是一样,此时的西班牙舰队仗着风向优势,并不打算以侧弦面对京华的诱敌编队。它们正面对敌,满帆顺风直接冲了过来。

    毫无疑问,西班牙人依然选择他们认为自己谁都不虚的接弦跳帮战。

    已经聚集起来的诱敌编队在“登州”号升起指挥旗后也已经基本完成了转向,虽然并非保持在完美的T字头战列线上,但基本上做到了这一点。

    虽然没有标准的旗语指挥,但西班牙舰队依然按照海军传统大致上摆出了一个锋矢阵的模样。旗舰“圣安东尼奥”号一马当先,作为锋矢阵的箭头直奔诱敌编队而来。

    诱敌编队方面,旗舰“登州”号先后打出两条旗语:跟随我舰机动;允许各舰开始校射并自行掌握齐射时机。

    “跟随我舰机动”是因为高木三对于自己的座舰“登州”号已经了解甚深,有信心带队机动以保持对西班牙舰队的距离,使己方长时间处于T字头阵位置,方便战列线炮击。

    “允许各舰开始校射并自行掌握齐射时机”则是没有办法的事。这个时代没有什么火控系统,也没有无线电对讲机进行实时联络。各舰什么时候完成装填准备、什么时候是齐射的好时机,等等这些,高木三都不可能了解得到,所以也就不可能要求全舰队同步炮击,只能让各舰自由发挥。

    虽然京华近一两年来由于财政吃紧,实弹训练比以往要少,但一年之中至少也还保持了四次实弹训练。其中三次是两个基数的常规训练,一次是四个基数的强度训练。

    “基数”这个词在当前可能是京华所使用的一个特色词汇,不过在后世这是个军事方面的常见词。但是常见归常见,很多人其实也不了解这个词到底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所谓“一个基数”到底是多少。

    本质上来讲,弹药基数是弹药供应的一种计算单位,而基数量是对单项装备规定的一个基数的物资数量或重量。其标准,通常由军队最高领导机关根据国家工业生产水平、部队携行能力、武器的战术技术性能和一般的消耗规律统一规定。

    如果以后世的情况来说明,那么例如:规定7.62毫米半自动步枪的一个弹药基数量为200发枪弹,一把冲锋枪300发枪弹,一门82迫击炮120发炮弹,一辆解放CA10运输车一个油料基数为161公斤,100人份的战救药材一个基数量为9公斤……等等。

    这就是所谓的“一个计算单位”,对枪炮来说也就是一个弹药基数。

    在眼下这个时代,高务实可能是第一个引入“基数”概念的人。原因当然有,主要就是规定弹药基数可以给指挥和保障带来很大方便。

    它既便于上级下达命令、指示和其他行文,又便于各级军械部门计算弹药数量和向上级报告弹药保障程度。使用弹药基数,既能使庞杂的数字简单化和规范化,又利于计算、供应、记忆和保密。

    高家家丁从京华武装家丁制度创建以来,一直都要求学习掌握阿拉伯数字,高务实甚至还引入了小数点,因此很方便用基数这个词来处理后勤工作(毕竟京华的一大优势就是后勤体系)。

    假设有份军令里说“携带3.5个弹药基数”,这道命令就算在传令过程中被敌人发现,敌人也不知道它到底代表了什么意思——欧洲人或许认识3.5,但他们多半不认识汉字,而且他们也不知道一个基数是多少;大明周边的敌人就更不必说了,他们或许认识汉字,但不认识3.5,而且同样也不知道一个基数是多少。

    京华两洋舰队的炮弹基数是10发,这个标准如果放在后世来说那真是太小了,不过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个基数标准不算小。

    后世红朝炮兵弹药基数是火炮执行一次任务的标准量,而火炮弹药消耗量的计算单位叫“炮标准”。身管火炮的一个炮标准,弹药发数为一个弹药基数的十分之一;火箭炮一个炮标准相应的弹药发数为一个弹药基数的五分之一。

    通常来讲,一般122毫米榴弹炮的弹药基数是80发,所以122毫米榴弹炮的一次8发急速射,就是一个炮标准。

    高务实当时在县委的时候,陪领导视察过该县预备役的训练,所以他是了解这个制度的。不过后世的情况与现在不同,现在哪有什么“急速射”啊?

    拼死拼活搞了各种火炮技术改进、装填步骤优化,再加上严格的装填训练,京华的火炮射速也就是比同时期的其他火炮(当然主要是指欧洲军队)快一些罢了。急速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比蜗牛强一点,能进化到龟速就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正是由于射速太慢,再加上这个时代的运输能力也太差,所以京华的炮弹基数就比后世小很多很多,自然也没有“炮标准”一说。

    不客气的讲,实战中能打完一个基数的炮弹都要挺长一段时间了。前几年沿海海盗还比较多的时候,京华剿灭一支海盗,大多数参战舰只甚至都打不完一个基数的炮弹。

    不过这一次打的可不是海盗,是当前的“世界第一海军”,所以高木三还是很谨慎,诱敌编队在他的命令下,准备的炮弹基数高达六个。六个基数的弹药被分为三批,每两个基数为一批,先运到炮位上。后续两个基数在弹药舱待命,负责搬运的水手直接在弹药舱候命。

    “砰”地一声在海面上响起。

    “左翼轻骑兵”号由于战斗准备最早,加上它配备的长重炮使用了最轻的炮弹,仗着射程最远而打响了此战正式接敌之后的第一炮。

    高木三瞥了一眼,又把目光对准西班牙舰队,口中轻声道:“老爷说西班牙海军自诩天下无敌,所以他家舰队甚至敢自称‘无敌舰队’。哼,今日我倒偏要看看,这天下第一的成色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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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九)

    中国自汉时便称天朝,这“天朝”拥有数层含义,其中有一层含义是毫无疑义的:天朝者,天下第一朝!

    大明在后世被称为“刚明”,这种刚强不仅是朝廷的立国之本,连皇帝都不敢在对外事务中表现出任何一点软弱。同时这种刚强也是寻常大明百姓心目中的坚持,否则鞑清入关后又怎么会在历来被视为温和的江南地区发生扬州十日、嘉定三屠?

    软弱者、妥协者反而更多的出现在官僚阶层,还真如马、恩所言,资产阶级天然具备软弱性和妥协性。

    高木三也是“大明寻常百姓”之一,他在面对外国人时的刚强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哪怕我大明禁海百余年之久,恢复开海不过十载有余,但这“天下第一”却也不是尔等蛮夷可以自号!

    千官望长安,万国拜含元。

    那才是中国,才是天朝气象。老爷说夷狄畏威而不怀德,该给他“威”时,就必不能有所含糊。

    这一刻,面对西班牙舰队的来势汹汹,高木三深吸一口气,干脆把“诱敌”二字抛到九霄云外,断然下令:“传令枪炮长,自由齐射炮击!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喏!”传令兵猛一抱拳,轰然应命,跑出指挥室,去到底层甲板炮舱对枪炮长大声传令:“舰长令:自由齐射炮击,有敌无我,有我无敌!”

    [“登州”号为巡洋舰,有两层甲板炮,其中底层非露天甲板炮的炮位更多,故枪炮长本人在底层炮舱指挥。]

    枪炮长听得热血沸腾,振臂高呼:“得令!右舷各炮位听好,有敌无我,有我无敌!听我口令:炮口四刻度,满药装弹——开炮!”

    “砰!砰!砰!砰!砰!”一连串的火炮齐射从“登州”号右舷打响。

    但枪炮官不去管炮击结果——那有专人负责。他一刻未停地吼道:“冷却炮管!清理炮膛!动作都要快——火药、炮弹准备!督察队各员监督记录各炮组准备时间,凡有慢者,立刻执行笞刑!”

    后世曾有人说海军是军纪最严苛的军种,这种严苛甚至在京华两洋舰队这种更偏重商业化的舰队中也毫不逊色。

    装填准备本是一个完整炮组分工合作才能做好的,某一个环节慢了都可能拉低整个炮组的效率,是以舰上的督察队员被要求对动作不够快的炮组当场执行笞刑——拿鞭子抽。这可不是谁慢了抽谁,而是哪个炮组慢了,一个炮组所有人全都要被鞭子抽。

    这种刑罚下,炮组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敢慢半分,因为你但凡慢了一点,都可能害了平时离自己最近的同袍,那可真是当场“社死”。

    在中国这样的传统人情社会里,几乎没有人会这么做,大家都拼了命的加快速度,身边的同袍也会大声地互相提醒,一定要严格按照操典来动作——因为大家都接受过专门的训练,谁都知道操典动作才是最优化的动作。

    虽然如此,诱敌编队四艘战舰的第一轮炮击依旧一发未中。甲板上的测距员(此时代京华独有配置)派传令兵派人送来了第一轮炮击结果,结果显示第一轮炮击总体离西班牙舰队有将近一里的误差,同时测距员还报上了西班牙舰队的大概航速。

    差距当然很大,但枪炮长很淡定,因为这是正常现象。实际上远距离舰炮炮击的准确率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都可以说是极其难看的。

    这里有一个很关键的要点必须要说:不说距离谈准确率的,通通都是耍流氓。因为炮击这种事,距离越近则准确率越高。距离一旦拉远,准确率就会下降,而在不同时代,“远”到一定程度之后,准确率就会出现大幅的、断崖式的下降。

    在后世著名的日德兰海战中,英德两支精锐海军的命中率只有约百分之二,而其战列舰主炮的命中率更是不到百分之一。当然,他们那个时代的主炮射程比现在远得多,命中率下降也不算多意外。

    到二战的时候,比如美帝在1943年以后的新式战列舰,如衣阿华、北卡、南达,都装有雷达火控系统。他们可以通过雷达测距、测速、航向,来引导主炮射击。同时主炮通过陀螺仪稳定器,还可以在颠簸的海况下射击。

    然而在这个时期的舰炮命中率又如何呢?中近距离:在10-15公里,能有5%—8%的命中率,9门主炮每2-3轮齐射就能命中1发;中远距离:在18-25公里,大约有3%的命中率,大约每3-4轮齐射,能命中1发的概率。远距离:在30-35公里,实战命中率依然只在1%,每10轮齐射才勉强能命中1发——这还得看脸。

    中近、中远、远,这三个层次不仅后世得这样分,其实如今京华两洋舰队也是这样分的,无非是按照射程比例来划分而已。人家二战美帝的舰炮打30多公里,现在顶破天也就两公里多,但只要按比例来分,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远距离炮击打不中很正常,打中了那才属于祖坟冒青烟。

    不过,由于京华专门配备了测距员,京华各舰在调整射击参数方面仍然占据巨大的优势,“登州”号很快调整了炮口刻度,并进行了第二轮齐射。

    因为西班牙人的航速被测距员报告过,这一轮射击更有目的性,而且他们现在是满帆顺风全力“冲锋”,双方距离也被拉近了一里左右,因此准确性相比之前大大提高。

    这一轮炮击,单是“登州”号就命中了4发,其中3发击中了西班牙大珍宝船队的旗舰“圣安东尼奥”号,另1发本来也是冲着“圣安东尼奥”号打的,但不知道为何反而击中了它侧后方的“阿尔梅里亚”号。

    不过,无论是“圣安东尼奥”号还是“阿尔梅里亚”号,受到的损伤都并不大。

    “阿尔梅里亚”号只是甲板上被打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窟窿,连人都没碰着一个,运气相当不错。

    “圣安东尼奥”号稍微倒霉一点,一颗击中甲板的炮弹当场把一名倒霉的水手砸成肉泥,击穿甲板之后又把二层甲板中的炮组成员砸死两个,顺便击毁了一门大炮。另外两颗炮弹都是打中侧弦,不过由于大盖伦船的船身很高,这两处中弹的位置也挺高。

    在南海这种风浪有限的海况下,只要不遇到暴风雨,这两处洞穿伤甚至连让船体进水都做不到。而如果西班牙人能够顺利逃脱,船上的木匠很快就能把这两处伤损大致修复。

    西班牙人的损伤虽然很小,但京华诱敌编队的火炮距离和准确率还是让他们大吃了一惊,尤其是席尔瓦司令官和埃切瓦里舰长,更是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

    “哦,上帝!这些异教徒的火炮难道是得到了魔鬼的拥吻吗?在这样的距离上,他们居然取得命中了?”

    “司令官,我已下令修补战舰,但现在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对……”埃切瓦里舰长眉头大皱:“对方敢以弱势舰队挑战我们,或许便是倚仗这种拥有神奇精度的长重炮。”

    “你有什么建议,舰长先生。”席尔瓦用力抓着身前的扶手问道。

    “司令官阁下,我注意到对方的旗舰一直在以斜角弧形方式带队机动,这样做既可以尽量避免我们快速拉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还可以逐渐带偏我们原本的航向。”

    埃切瓦里不愧是一位老船长,一眼就看出了高木三的用意:“我们现在基本还处于顺风,但在对方旗舰如此带队机动的情况下,我们大概只需要再过……不到十分钟,就会变成右侧弦吃风。

    司令官阁下,我有责任提醒您注意:对方是四艘中国式的硬帆战舰,侧弦吃风对他们来说几乎毫无影响,但对我们而言,这会严重影响我方舰船航速。届时很有可能导致我们无法追上敌舰——也就是说,接舷战将无法顺利实施。”

    这一点其实无须埃切瓦里提醒,席尔瓦司令官本身也是有经验的海军军官,他也看出来了这个麻烦。因此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们也调整航向,全舰队向右偏转15度前进,等敌我距离拉近到两英里[注1]时,各舰开炮还击。另外,航速不要放慢,一定要尽量争取接舷战的机会!”

    [注1:很抱歉,实在查不到这一时期西班牙人使用什么长度单位的权威记录,只好用英里凑合一下。]

    埃切瓦里认为司令官的命令虽然谈不上精妙,但在此时此刻还是很合理的,因此很快便忠实的执行了命令。一边让本舰进行调整,一边派人拼命向其他几条船打手势——这就是没有旗语的麻烦了。

    他们之间传令本来主要靠小交通船通知,如果距离够近的话则是“通讯基本靠吼”。然而现在己方战舰正在全速前进,靠划桨小船去通知显然不可能。

    “通讯基本靠吼”也不靠谱——对方正在炮击呢,谁的嗓门能大到压过大炮轰鸣?于是只好疯狂打手势,至于对方看不看得懂,这……就全看悟性了。

    好在西班牙人的悟性看起来还挺不错,在旗舰“圣安东尼奥”号小幅转向之后,其余各舰纷纷随之偏转,尽量争取保持正面对准诱敌编队而去。

    事实上,这样的偏转对于保持吃风并没有太大的帮助,席尔瓦和埃切瓦里都明白这一点,只不过他们的重点是靠近之后开炮还击,以及争取在“十分钟”之内完成接舷。

    不过这一举动遭到了“登州”号上高木三的无情嘲讽,他冷笑着道:“哼,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蠢驴……老子是巡洋舰!”

    转过头,高木三下令道:“打旗语:我舰即将加速,各舰与我舰保持距离。”顿了一顿,转而吩咐大副:“各桅全满帆,加速偏转。我要尽快变成敌我双方都是侧弦吃风的状态。”

    随着这道命令的下达,诱敌编队的速度马上加快了,他们不仅仅是偏转,而且随着吃风的不同,还在继续往西班牙舰队驶来方向相反的方向“斜退”。这种“斜退”的速度虽然不高,但依然可以拖慢一些双方最终接触到的时间。

    与此同时,各舰依然在进行炮击,此时炮击的命中率又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西班牙舰队六艘大盖伦帆船已经累积中弹近二十颗。虽然限于这个时代火炮的威力不大,对木质舰体损伤不大,但这种连续中弹对于西班牙人的士气却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影响。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性的。此时此刻,高木三没有指望过单靠炮击打沉这样六艘巨舰,西班牙人也不认为这些炮击能对自己造成什么致命伤。在西班牙人看来,这些炮只是惹人厌烦,真正会死在炮弹下的只有极个别倒霉蛋。

    然而,埃切瓦里原本预计的“侧弦吃风”状态在高木三编队的全力加速之下,实际上只过去了六分钟就出现了。

    此时双方的炮击也开始变得精确起来,西班牙人之前在两英里距离就开了炮,但很可惜没有造成命中。现在只剩一英里左右,西班牙舰队虽然又吃到二十多炮,但也打中了京华的战舰,虽然只有六颗,却足以让西班牙人兴奋。

    这和之前提到过的炮的属性有关,西班牙人的火炮配备,长重炮不够多,但中、近距离威力较大的炮却不少。

    它们的炮弹更重、更大一些,造成了“登州”号被命中三发、同级“金州”号也吃了两发,“右翼轻骑兵”号吃了一发。反而作为“罪魁祸首”的“左翼轻骑兵”号居然如有神助,不仅一发未中,反过来还命中了对方至少八发。

    “登州”号虽然吃到三发较重的炮弹,但这级巡洋舰采用的南疆优质柚木立了功,其中有一发角度不佳的炮弹居然直接被弹飞,只把甲板木砸裂开了,甚至没能洞穿。其余两颗中一颗击中了侧弦,留下一个窟窿;另一颗打中了帆面而从船的对侧落水。

    硬帆的优势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区区人头略大一点的一个破洞,对于整船而言几乎毫无影响。帆缆长只是稍微观察了一下,就直接表示“先不必管它”。

    但吃风局势的变化,却让西班牙舰队陷入了真正的危险之中。

    高木三咧嘴一笑,轻松地道:“传令,全编队左转掉头,快速拉开距离——诸位,天气这么好,该放风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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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

    “全编队左转掉头,快速拉开距离。”

    高木三在这道命令之后又补充了另一道战斗命令:“打旗语通知全编队:换链弹,攻击对方帆缆。本舰同样照此执行。”

    这道命令,正是对他“放风筝”战术思路的直接补充。硬帆战舰的特点或者说优点,主要就在于“吃八面风”和小战损不易扩大,而这两点恰好又是软帆战舰的劣势所在。

    如今高木三拉出了双方侧弦吃风的局面,虽然还不是最好的情况,但已经能让优势变得明显起来。而趁着双方拉开距离还需要一些时间,此时攻击对方帆缆就是典型的利益最大化手段。

    尤其是,高木三没有忘记他此战的任务:他并不需要拿只有四艘战舰的诱敌编队真正击败对手,他的任务是拖住西班牙舰队,给北洋远征舰队主力创造围歼俘获敌舰队的机会。

    如今对方离自己不远不近,虽然己方也会遭到炮击,但双方军舰很显然都不可能短时间内被对方击沉。此时放弃对敌舰舰体的打击,而趁机攻击帆缆,争取拖慢对方的航速,显然是更加符合大战略的举动。

    不过,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京华诱敌编队打出第一轮链弹齐射时,赫然发现西班牙人打出来的一轮齐射居然也是链弹!

    高木三在指挥室亲眼目睹一条链弹从“登州”号甲板某处飞过,将一名倒霉的水手拦腰削成两节,鲜血和内脏喷射得到处都是。

    他沉下脸来,对指挥室内其余几人道:“看来西班牙人比我想象的还是要聪明一些,倒也和我想到一处去了。不过,我料他们这一手的目的应该还是冲着拉低我们的航速,要和我们打接舷战来的。

    通知帆缆长和水手长,损管问题现在是最重要的,咱们的硬帆比他们的软帆便宜得多,操作也方便,如果需要更换,立刻就换,不必考虑省钱的事,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京华两洋舰队毕竟是个在某种程度上“自负盈亏”的商业化舰队,平时的收入主要来源于海贸买卖和护航收入——其他商船随舰队出行做买卖,要向舰队缴纳5%贸易额的护航费,该护航费不收实物,统一折价收银。

    顺便提一句,江南海商哪怕是徐家之流,往南洋、日本行船也大多还是选择跟京华舰队跑。因为这年头的海盗虽然不比之前那么猖獗了,但时代摆在这儿,想剿灭干净也很难。这些海盗就仿佛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

    况且京华这笔护航费——外头也叫保护费——收得并不苛刻,对比此时的海贸利润而言,贸易额“逢百抽五”的保护费大家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正因为两洋舰队是这样一支商业化程度很高的舰队,因此对于损失方面就很看重了,其在战功、事功计算中的占比也很高。于是一般来说,各舰平时都习惯于“还能用的坚决不补,还能补的坚决不换”,以免功赏降低甚至挨罚扣钱。

    此时高木三表示一切后果由他负责,那就是给大家全都放开手脚了。帆缆长和水手长立刻再次动员自己手底下的人,争取好好表现一番。

    实心炮换了链弹,双方距离又不算特别远,互相之间的损失也就都开始变大起来了。本来按理说,西班牙人的舰载火炮更适合发射攻击距离相对较近的链弹,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京华的“硬帆舰队”不仅在射速方面似乎占据着明显的优势,而且链弹对他们的损伤效果也远不如预期。

    链弹本身是用铁链连接的两半铁球,一起塞到炮膛内发射,炮弹飞行中铁链会被离心力拉开,成为“甩着旋转”的运动状态,比较容易挂断敌舰较细的桅杆,也能削断缆绳或者扯开帆面。

    这个情况导致了一些战前双方都没料到的现象发生:

    原先高木三只知道软帆被链弹损坏后,容易被风拉扯而使破洞变大,最终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弃用。

    然而眼下的问题在于菲律宾北部外海的风并不算很大,而西班牙大盖伦船的船帆似乎质量又特别好,明明他们的帆面光高木三肉眼可见的都被打坏了好几处,可直到距离一步步拉开也没有出现明显的“破洞变大”这一理想情况。

    “破洞会被风扯大”的理论是高务实说的,而“老爷不容置疑”又是高木三心中的信条,因此他只能在心里遗憾:TMD今天这风不得劲啊!

    不过,“破洞扯大”虽然几乎没有出现,但高木三却意外发现了软帆战舰的另外一个弱点:它们船上的缆绳实在太多、太密了。这就导致只要打过去的链弹足够多,哪怕碰运气都能时不时打断它们不少缆绳[注:其实绝大多数是支索]。

    这些缆绳大多与帆面的各个部位相连接,软帆需要它们来使自己展开、顺利吃风。甚至这些缆绳(支索)还有保持那些高大的桅杆能够稳稳当当立住的作用。

    结果当它们被打断太多的时候,就开始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比如西班牙舰队的旗舰“圣安东尼奥”号就因为前桅的某侧缆绳被打掉太多,吃风时的受力明显出现了问题。

    在此时这样激烈的炮战中,西班牙水手显然来不及马上把帆面撤下来——以两类帆对比来说,此时的软帆是升帆快而撤帆慢,硬帆则是升帆慢而撤帆快。

    硬帆之所以撤帆快,主要是由于它的帆面有支架,所以撤下来不必先解掉那许多细细密密的支索。而它升帆慢也出在这个问题上,由于有支架所以重量比较大(单说帆面重量)。原历史上英国人对的耆英号的记载也说明了这些特征。

    硬帆船也正是由于没有那许多的支索,因此帆面总不能做到软帆那么大。高务实之前和船厂提出过这个问题,问他们能不能往这个方向改进,结果被船厂直接否决了。

    道理还挺简单:加了这些支索虽然能把帆做大,可那样一来,帆面就不能如现在这样随便变动了。换句话说,“八面吃风”的这个主要优势就荡然无存——那我要你硬帆干嘛?

    “圣安东尼奥”号的前桅正因为这个原因,吃力完全偏向一边,结果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缓缓弯曲……直到发出一声巨大的“咔嚓”,整个断掉了,上半截前桅连同巨大的帆面倒了下来。

    幸亏西班牙人运气还不算坏到家,这断掉的前桅没有往后去砸主桅和舰桥指挥室,而是侧侧地倒向了左舷,最终掉进了海里——海风到底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只不过砸下去的时候把舰体打坏了不少,还压死了至少三四名水手。

    前桅倒掉对一艘战舰的影响当然是巨大的,“圣安东尼奥”号的速度当即慢了一个档次,就如同后世捏着手刹骑单车。

    至于其它各舰,情况虽然不如被重点关照的“圣安东尼奥”号这么惨,但它们面临的麻烦非常类似,都是由于复杂的缆绳、支索被大量打坏而影响了航速。

    再加上本身软帆战舰的操作就很复杂,损管方面要马上修复也就更难,因此整个舰队都开始出现“举步维艰”似的困境。

    不过相对应的,京华这边的硬帆战舰也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料到的麻烦。

    第一个麻烦就出在“硬帆对于小破洞式的损伤无所谓”这一条。不错,硬帆的确不怕个别小破洞,几个破洞对硬帆吃风的影响几乎微乎其微,但在这次较近距离的链弹互射中却发生重大问题——当破洞出现的太多的时候,硬帆可能出现碎裂!

    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此时京华战舰的硬帆材料。后世对于硬帆的定义和这个时代是不同的,后世所谓的硬帆并不是说你非得用竹篾、苇席编织帆面才行,你拿帆布加上支架也算硬帆——它的关键在于是否有支架。

    然而如今的京华硬帆却是相对原始的以竹篾为主的硬帆,只是在高务实拥有了广西土司们历代相传的、对竹木制品的桐油加工技术之后,把这些竹篾硬帆“再加工”了一下,使它们比过去的硬帆更具韧性。

    可惜再是如何“更具韧性”,它们也还是竹篾制品,在海风之下依旧有一个碎裂的临界点。只要超过了这个临界点,该碎裂的还得碎裂——大范围的一片片往下掉,然后逐渐失去吃风能力。

    如果说现在西班牙人的麻烦在于明明看到损伤却经常来不及撤帆,那么高木三他们现在的麻烦就在于“我到底撤不撤帆”。

    硬帆撤帆很容易,把几个主要部位解开,稍微做点辅助工作就能整个撤下来。可问题在于,现在撤下来之后要如何把备用帆挂上去——装好倒不难,但升帆难啊,尤其是现在还在炮战之中。

    想象一下,一堆人围在桅杆下面大声吆喝,拉扯着巨TM重的硬帆一点一点往上升,这时候万一正巧西班牙人一颗链弹打过来,那场面岂不是是横扫千军?

    何况现在一些硬帆虽然大块大块的碎裂,但相对于整个大帆面来说,它并不是整体性的碎裂,而是各根支架与支架之间的部分“小整体碎裂”。换句话说,你说它还能用也没错,只是吃风面积变小了,至于小了多少,那得看碎了多少块。

    双方都因为各自的劣势而在速度上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失,场上的局势也因此变得复杂起来。以当前的状况来看,似乎还是硬帆战舰方面略占优势——因为大家虽然帆面都损伤了不少,但硬帆本身“吃八面风”的特性,却让诱敌编队在此时侧弦吃风的局面下占据了一些优势。

    这也是高木三此时最为庆幸和后怕的地方,要不是一开始就主动设计达成了这样的吃风态势,双方长时间近距离炮战可就不是己方的长项了。而万一要是运气不好,对方成功展开接舷战,那局面只怕更加不堪设想。

    但是意外的情况还在继续发生:由于双方舰队各舰的帆面损失程度不同,舰队与舰队之间的阵型已经出现参差不齐,甚至可以用犬牙交错来形容。

    离得远的舰只距离拉开到了两英里,基本属于已经互相够不着的地步,但离得最近的两舰却已经只剩三四百米左右,双方的水手们甚至已经开始拿着火枪在对射——这其实已经超出了精确射击的距离,互相打不着是常态。

    不过,京华一贯的重视射程与精度思路在这会儿起了一点点作用,虽然对应的是威力变弱,但偶尔几发子弹打到西班牙人的战舰之上也足够让对方震撼这一射程了——虽然在此刻其实并不能发挥什么实际作用。

    整个京华舰队的编队也出现了变化,“登州”号和“金州”号慢慢地落在了编队后方,而“左翼轻骑兵”号与“右翼轻骑兵”号两艘高速侦察舰则开始展现出它们独特的“异能”。

    在螺旋桨的推进下,这两舰虽然也有不少帆面上的损伤,但速度比起之前几乎没有下降(因为之前它们前面有登州号在,事实上压制了它们的速度),这使得它们超越了“莱州级”的两艘一级巡洋舰,反而离得最远。

    高木三敏锐的发现了这一情况,他心中一动,忽然下令道:“打旗语,命‘左翼轻骑兵’号与‘右翼轻骑兵’号脱离编队自由猎杀,进行袭扰作战。”顿了一顿,补充道:“让他们视情况判断可否在袭扰作战时尽量争取发射链弹,继续打击对方机动能力。”

    传令兵下去了,大副却有点担忧,提醒道:“舰长,这样的话,咱们和‘金州’号的压力就更大了。”

    高木三沉沉地点了点头,但依旧坚定地道:“我知道,但是没关系,目前来看我们在航速上依然保持微弱优势。现在只要能维持这一点,等两艘‘轻骑兵’找到机会将西班牙舰队的帆缆破坏更大一些,他们就跑不掉了,而我们也可以脱离危险。从时间上来看,那时候大舰队也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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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北洋远征(十一)

    北洋远征舰队主力抵达战场的时间比高木三预计中还要早了一点。舰队司令高振炘对于此战的态度毋庸置疑,那就是一定要做到首战必胜!

    相比于南洋舰队而言,北洋舰队方面本身实力就稍弱,又一直捞不到什么打大仗的机会。他这些年来几乎只能在日本威胁某些大名,搞一搞舰炮外交,心里当然很羡慕南洋舰队的高璟——别的不说,光这个王字旁单名就够他眼馋了。

    高璟在南洋真是一连串的作战啊,甚至前年的时候上报给老爷的条陈中都不得不承认南洋舰队已经“打疲了”。这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北洋这边也想疲一疲呢!

    况且最重要的是,如果长此以往,只怕北洋舰队的规模连现在的“两洋比例”都不能维持,那他这个司令岂不是很蛋疼?

    因此,对于今次之战,高振炘异常重视,在得到高木三的汇报之后,直接下令挂满帆加速,全舰队齐上包抄合围。

    最先出现在战场上的是两艘二级巡洋舰“思明州”号和“泗城州”号。

    这两艘二级巡洋舰是两洋舰队中很早一批建造装备的军舰级战舰,一共建造了六艘,两艘归北洋,四艘归南洋。

    六艘战舰全部以原广西土司土州级别地名命名,首舰即是“思明州”号,故也称“思明州”级巡洋舰。次舰则是“泗城州”号,两舰实际上是姐妹舰,“思明州”号下水命名的时间仅比“泗城州”号早半个月。

    这样的命名显然是为了表彰广西土司在高务实南疆大业开创期的奠基之功,因此这两艘战舰虽然下水较早,但是相应的船上人员素质也高。

    两艘“思明州”级巡洋舰加入战斗,让已经各吃了几十颗炮弹的“登州”号和“金州”号大大的缓了口气。

    这几十颗炮弹虽然的确对它们的舰体损伤不大,但两舰都因此战死了二十几名船员。考虑到“莱州”级一级巡洋舰的单舰定员也就346人,损失二十多人其实已经差不多要损失了7%左右的人员,已经对战舰操纵产生了影响,何况除了战死之外,还有数十人负伤,轻重不等,急需救治。

    不过话虽如此,“登州”、“金州”二舰其实本身是已经可以脱离战斗了的,它们急需战斗的原因是为了拖住西班牙人,不让他们逃跑。现在“思明州”和“泗城州”两舰既然到了,高木三就果断下令拉开距离,急需换了实心炮弹来打,而不是挺身上前玩近距离炮战了。同时这样一来,船上的损管工作和伤患医治工作也更好开展。

    “思明州”级二舰出现的时候,席尔瓦司令就已经有了十分不祥的预感,他已经猜到今天恐怕要出大事了,埃切瓦里舰长更是脸色惨白一片。

    怕不怕死?其实这两位倒还真谈不上很怕死,只不过他们两位贵族指挥官都考虑到此战的失利恐怕会给自己的家人带来不好的结果。

    毕竟在卡斯蒂利亚国内,大家都认为自己的海军天下无敌,或许在欧洲偶尔失利还能理解,但在远东怎么可能也会失利?

    不过此时,席尔瓦和埃切瓦里忽然又看到了一艘巨舰——这次真的是一艘巨舰:“刘仁轨”号三级战列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

    此时此刻还只是万历十六年,也即公元1588年,欧洲此时最大的战舰也不过就是1200-1400吨左右。一直到1637年时,英国的海上君王号才破天荒的达到了1683吨,而且那还是当时英格兰国王查理一世强行要求增多了火炮的缘故。

    而“刘仁轨”号呢?它就是一艘1600吨级的纯战舰,拥有两层甲板炮,各类火炮72门,定员高达460人,足以称得上此时世界上最强大的战舰。

    [注:京华三级战列舰的载炮数量依然明显小于同吨位欧式战舰,比如上面提到的英国“海上君王”号,那艘船原本设计的载炮量就有90门,后被查理一世干涉而强行增加到了104门,光是火炮就重达153吨。

    不过这个问题之前解释过一下,因为京华战舰的舰体虽然主要参考了欧式战舰,使用紧密船肋、双重壳体等技术手段设计建造,但它们同时保留了一定的水密隔舱,在提高抗沉性的同时也就影响了载炮量。

    另外一点就是京华的载炮配比与此时的欧式战舰也有所区别,京华战舰更多配比在长重炮上,轻型近防火炮较少,而长重炮通常比轻型近防火炮要重不少,所以其载炮量也就相应的变少了。]

    不管怎么说,当“刘仁轨”号出现在西班牙人面前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不少人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

    “司令官阁下,看来南洋的传说恐怕是真的。”埃切瓦里喃喃道:“南洋的土著原住民说,中国人百余年前就曾经派遣拥有许多海上巨兽的大宝船船队到南洋等地巡航,而那些大宝船比他们见过的所有船只都大——他们是见过我们的战舰的——这个传说看来并不是以讹传讹。”

    席尔瓦不关心什么南洋传说,他只是呆立半晌,然后忽然道:“听说中国人处决犯人喜欢用剑刑。舰长先生,或许我们可以死得足够体面。”

    埃切瓦里愕然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苦笑道:“能够不死于海盗式的绞刑,我们或许是应该感到庆幸。”

    这两位的对话或许需要解释一下,在欧洲中世纪的早期,由于封建领主才是封地内的实际统治者,所以大量生活在庄园中的人,都要遵循庄园法律才行。而领主们因为需要雇农为自己耕种土地和生产其他生活必需品,所以很少会施行严厉的刑罚。大多数情况下,庄园法律都不会执行死刑——通常都是采用罚款的方式,最多再施加鞭刑。

    直到公元11世纪之后,商人们开始建设城市。商业性城市很大程度上不受领主的管辖,所以聚拢了很多不愿受到剥削的无地农民。然而,城市聚集的人越多,越容易发生混乱,当底层市民无法养活自己的时候,各种犯罪活动就开始了。

    城市管理者才不会像庄园主那样“仁慈”,对于他们来说,商业性城市的根本就是对私有财产的保护——严厉打击偷盗者才能震慑犯罪,稳定城市秩序。所以,中世纪欧洲的城市,开始制定各种严厉的刑罚,尤其是针对偷盗者的刑罚。

    这其中最残忍是分解四肢,但是很少使用,一般都是针对叛国罪的。有明确记载的“分解四肢”并不多,其中一例就是本书中前不久、1584年尼德兰发动了独立运动,意图脱离西班牙王室之时发生的。

    先是其运动领袖威廉一世被一位狂热的天主教徒刺杀。四天之后,刺杀者巴瑟萨·杰拉德在阿姆斯特丹被残忍的处死了,刑罚就是分解四肢。

    施刑者将杰拉德绑在市政厅的一个木架子上,然后用烙铁将他的右手烫的血肉模糊。之后,杰拉德的身体又被多处烫伤,行刑者紧接着把他分成了四块,剖开肚子,挖出心脏抽打脸部……为了警示众人,他的尸体被分别挂在了阿姆斯特丹四个城门旁边。

    分解四肢确实是过于残忍了,教会当然也会表示反对(当然尼德兰这会儿不听教会的了)。所以对于罪大恶极者,最常用的死刑方式是轮刑和斩首。

    轮刑是欧洲非常有特色的处刑方式:将犯人绑在一个大轮子上,然后用锤子砸断他的四肢,让其痛苦而死,这个过程很可能持续几天之久,用它来对比中国的话,或许和“凌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1435年时,就有一次非常详细的轮刑记载描述,说一个犯人先被刽子手从背面连续砸了右腿6次,紧接着又砸了背部16次……刽子手会小心翼翼的不把犯人折磨死。

    而14世纪的一位骑士犯了重罪,轮刑让他四肢的骨头全部被砸碎了。他在轮子上又撑了几天时间才死去,他的妻子就在下面跪着哭泣。

    1518年,一位名叫约翰·布兰特的双重杀人犯被科隆法院判处死刑,他在遭遇轮刑之后又活了24小时,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死去。

    至于斩首,其实就是刚才席尔瓦司令提到的“剑刑”。这个刑罚在中世纪的欧洲被认为是最简单但最正派的死刑方式,必须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才能“享用”的刑罚。

    根据后世学者的分析,剑刑最早起源于军队,而中世纪军队大多由贵族子弟和他们的随从组成,因此哪怕执行死刑也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剑刑简洁明了,不会有过多的痛苦,而且“剑”本身也具备一些好的象征意义。

    更重要的是,剑刑对刽子手的要求极高,不熟练的刽子手很可能无法一剑砍下犯人的脑袋,太血腥的场面是不被接受的。根据后世留存的相关证据,学者们推断中世纪的行刑剑约为7磅重,那就意味着没有经过大量训练是很难掌握的。所以,中世纪很多城市都没有能执行剑刑的刽子手,有时候还需要从邻近城市聘请才行。

    至于埃切瓦里口中“海盗式的绞刑”之所以被他和席尔瓦都认为很不体面,其实和欧洲人重视“私有制”有很大的关系。

    欧洲城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对盗窃者毫不宽容。有些人仅仅是偷窃几个面包,都可能被拉上绞刑架——正如刚才所说,早期的欧洲城市对私有财产极度重视。

    数百年时间内,欧洲城市必不可少的就是绞刑场。犯人们的处决时间早就被公示出来,全城人都会涌过来观看。在18世纪以前,绞刑的方式比较简单:罪犯会爬上一个梯子,刽子手将绳索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撤掉梯子。罪犯常常会挣扎一段时间,才慢慢死去。

    18世纪以后,英国人发明了“长坠落”式的绞刑,也就是后世电影中常常出现的:犯人被套上绳索之后,刽子手拉动机关,犯人脚下的木板打开,其身体就会迅速下坠,犯人会因为颈椎折断而快速死亡。

    当然不管是哪个时期,大多数的罪犯的尸体都会被继续挂在绞刑架上,直到腐烂发臭,以此震慑民众。

    所以为什么在电影中看到的海盗都是绞刑呢?现在大家应该能得出答案了。

    首先就是绞刑的技术性不强,不用找专门的刽子手来执行,尤其是抓到的海盗数量众多的话,绞刑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早期的城市议会和执法者看来,海盗的最主要罪行就是劫掠人们的财物。他们的行为本质上和偷盗者没有太大区别,都是侵占别人的私人财产,按惯例使用绞刑最合适。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绞刑对于犯人也足够痛苦。而且当时的欧洲人普遍认为,除了轮刑之外,绞刑是最耻辱的死法了。

    顺便补充一句,水刑和火刑主要是中世纪后期教会对付异教徒采取的处刑方式。比如在著名的猎巫运动中,水刑就是一种折磨方式;而火刑则被认为是杀死“被恶魔附身”者最合适的方法。

    西班牙人看来对中国还是有一点点了解,知道中国“喜欢用剑刑(斩首)”,不过他们二位的了解显然还很肤浅,因为中国的历朝历代都认可“人命关天”这一说法,所以“问斩”其实一贯都是很严肃的事。

    当然,如果是“军法从事”的话,这一类可能真要除外。

    “刘仁轨”号的出现已经让席尔瓦和埃切瓦里感到绝望了,而随后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无数”武装运输舰则彻底让他们二人失去抵抗勇气。

    还抵抗什么呢?他们虽然已经根本数不清了,但一百五十艘海船是个什么概念?无敌舰队也就这个规模了!

    [注:再次强调一下,无敌舰队其实本身就是一支临时编组的舰队,从腓力二世发给无敌舰队的命令来看,该舰队最主要的任务是把西班牙在尼德兰的陆军主力送去英国打陆战。所以这支舰队很大程度上是一支运输舰队,西班牙人一开始可能根本没觉得英格兰海军能算做一支战略性力量。

    西班牙、葡萄牙两国在殖民地的舰队则基本上没有参与进去,两国的殖民地只是为无敌舰队的组织提供了金钱和一些物资支援。这也是无敌舰队的失败对西班牙海权影响微乎其微的主要原因之一,所以它之后才又连续组织了好几次无敌舰队远征英国。]

    虽说眼前这支北洋远征舰队的正规军舰,也同样只有区区五艘(加上两艘游骑兵可以算七艘),但那高达一百多艘的武装运输舰也是载炮的大海船啊!哪怕它们每艘船上只有28门炮,重炮仅8门,可是蚁多咬死象——算了,象还没碰上蚁呢,现在已经死了一半了,这还怎么打?

    席尔瓦司令与埃切瓦里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能看到对方眼中深深的绝望,但谁都不愿意先说那个词。

    不过,最后还是席尔瓦司令官出于责任感先开了口,他环顾指挥室的人道:“先生们,局势已经很明朗了。我们陷入了包围,对方的优势已经大到无以复加,继续进行抵抗显然是徒劳的。仁慈的主不会乐于看到他的子民无谓的牺牲,因此我以本舰队司令官名义命令你们打出白旗,向敌舰队投降……愿好运与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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