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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无风     大明元辅txt下载     大明元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4章 费英东

    由于大明对上贡队伍一贯有较为严格的人数限制,因此叶赫的加贡使团一共维持在五十人以内,这其中不仅包括贡使、随行护卫,甚至包括了随同而来的叶赫格格孟古哲哲。

    不过,这支使团离开天津港向京师进发时,人数却飙升至将近三百。叶赫自家当然没有本事大变活人,多出来的是两百余京华商社骑丁。

    这支骑丁本来是从山东护送一批船具至天津港的,但到了天津港之后,又被临时指派了任务,全程护送叶赫使团入京。

    叶赫使团本身并无这等面子,之所以能享受如此待遇,完全是因为随同而来的叶赫格格孟古哲哲。

    当然,孟古哲哲的面子也不是来自于她本人,而是来自于京华的东家、大明户部尚书高务实。毕竟人家叶赫贡使说了,这位孟古哲哲格格进京并不是为了见识大明神京之繁华来的,她是作为叶赫的“诚意”来到京师,“侍司徒之侧”的。

    人家好歹也是女真当前实力最强之叶赫部的格格,孙维风当然不会把“侍司徒之侧”理解为来给老爷当丫鬟,那必定是来做如夫人的。

    这个“如夫人”还不是孙维风刻意尊称,虽然如夫人也是侍妾,但通常情况下,只有原本就具备较高身份地位的侍妾,才能被称之为如夫人。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一个更基本的前提,即男方的社会地位肯定更高。寻常的贩夫走卒别说纳不起妾,即便真纳妾了,其妾侍也谈不上如夫人。

    孙维风所在意的,孟古哲哲将来的地位还只是一方面,更让他不敢轻视怠慢的关键,其实依旧在于高务实本人——他当前还未曾纳妾,一旦孟古哲哲真能进入高家后院,那可是除了夫人之外的唯一一人。

    考虑到夫人远在南疆坐镇,等闲难得回来,孟古哲哲可能有很大的机会能够专宠。

    这就很不一般了。他孙维风虽然是亲信,也得到重用,但再重用毕竟也不曾改姓,再亲信……怕也亲不过枕边人。

    说到底,孙维风自觉在老爷心目中并非不可替代的人物,这与老爷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可不能比。

    因此他不仅做出通融,不再搜检孟古哲哲的房间,而是只搜检使团其余人的房间,并且动用了港口主管的临时全权,对本该在天津港卸任回山东的一支骑丁临时指派了新任务,叶赫使团因此赫然变得气派之极。

    高家骑丁的战马全是土默特精挑细选提供的,不仅强健矫捷,也保持了蒙古马一贯的耐力强、好饲养等优势,不管放在哪都足以让人眼馋。

    这不,索尔果与他的儿子就正在议论高家骑丁的优秀。

    索尔果感慨道:“想我苏完祖上何其高贵,如今却只能在叶赫与乌拉两部之间夹缝求生,眼下情况更糟,叶赫靠上了高太师这座大山,我苏完一部恐怕再无机会能独持一箭了。”

    女真受蒙古影响,把明廷重要边臣称之为太师。高务实虽然早已经卸任辽抚,但女真人畏惧他威风的,可不只是叶赫、哈达、建州这前三强,剩下的各部更不敢对他稍有不敬。

    那青年看了看周围的高家骑丁,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眼馋似的道:“叶赫素以骑兵称雄满洲,却不料高太师的家丁亲骑竟然如此精锐。莫说是叶赫了,我看就算是察哈尔汗帐精骑,恐怕也不见得能胜过他们。”

    索尔果苦笑道:“察哈尔汗帐精骑的马术倒不见得弱于他们,但要论兵器装具,那还真是差了不止一筹。可惜我苏完却无金国名王完颜宗弼祖宗麾下的拐子马、铁浮屠……唉!”

    原来索尔果的确不是寻常身份,孟古哲哲称呼他为贝勒也不是胡说八道,此人正是女真苏完部箭主,正儿八经有着苏完贝勒之称,而他的祖先,相传正是金国名王完颜宗弼——他在汉人的记载中有一个更加著名的名字,叫做金兀术。

    “北风其凉,雨雪其雾”,这是春秋时期独特的苍凉。史书中说,曾有一日,从这片苍凉古老的天空掉下一只尾隼,重重地摔在陈国的庭院里。

    一支长箭插在它身上,从伤口来看,这只猛禽被射伤多时,带着箭一直飞,直到筋疲力尽,落入院中。

    当时陈国的国君对此很好奇:这头猛禽从哪里来,这支箭又到底是谁射的?

    于是臣子提醒国君,世之大贤孔子现在就在城里,为什么不去请教他呢?陈国国君连连点头,赶紧让人去请。

    《春秋》的修订者孔子接过已经僵冷的隼,还有那支夺命的长箭,仔细端详起来。箭杆一尺多长;青绀色的箭头纹理如木、坚硬如铁……

    他告诉陈国国君,这是“梏矢石砮”——梏木制的长箭、青曜石做的箭头。

    孔子告诉他,这东西来自北方。在北方的寒山冻水之间,繁衍生息着一个古老的民族,其名为“肃慎”。他们生活在哪里呢?按照《山海经》的记载:“大荒之中有山,曰不咸,有肃慎氏之国。”

    陈国国君的祖先大舜君临天下的时候,他们曾跋山涉水,前来朝觐。后来的一千年里,肃慎还来过几回,每回的贡品都是梏矢石砮。

    武王建立周朝后,分封天下诸侯。舜的子孙胡公满娶了武王长姊太姬,在中原南边缘分得一块土地,建立了陈国。武王将美玉赐给同姓诸侯;四方的蛮夷送来的贡品赐给异姓诸侯。而赐给陈国的,正巧就是肃慎进贡的箭。

    于是孔子对陈国国君说,如果派人去祖庙里找找,也许还能找得到。陈人在祖庙里翻来捡去,果然找出一只金盒,掀开盒盖,一枝刻有“肃慎氏之贡矢”的梏矢石砮赫然入目。

    肃慎就这样出现在了中原人的记载之中,中原人从此知道,在那片北方苦寒的大地上生活着一群造箭、射箭的人。他们上古称“肃慎”;秦时叫“沃沮”;汉晋时为“挹娄”;南北朝时称“勿吉”;隋唐时称“靺鞨”;辽、宋时叫“女真”。

    他们应该算是同一族群,却又不完全是,因为他们不断渗入新的血脉。他们曾一路向南,灭辽吞宋,在中原建立金国。《说岳》里有太多他们的故事:金兀术、粘罕、哈密蚩,还有被小将岳云砸下马来的金弹子。

    等到蒙古崛起于大漠,金国和南宋先后灭亡。多数女真已然同化于华夏。只有留在白山黑水间的女真人还带着他们祖传的箭,在遮天蔽日的密林里,依旧一盘散沙。

    彼时若能踏足这片森林,或许会看到一群髡头女真人,手持长箭和大弓,小心地朝潜藏在林间草丛的猛兽飞禽围过去。

    他们共有十个人,两个一组,排列成一个“凵”字。两组人组成了左边的“丨”:在上的一组叫左围端,在下的一组叫左围肩;右边的,自然是右围端和右围肩了;中间那个“一”,叫围底,是剩下的那一组。

    这个“凵”字,就象一个口袋,开口朝着他们前进的方向,要把狐兔装进了口袋里。等到口袋里装进了足够多的狐兔,围底的两位女真人就开始张弓放箭,射杀被围的猎物。

    此时,左、右围端和围肩的人并不动手,只是小心地提防猎物从自己这个方向逃窜。等到打猎结束,十个人才散开队形,将猎物收拢起来。

    这是女真人千百年来习惯的狩猎方式。它总能保证猎手们猎杀大量的猎物,远比他们独自出猎要多得多。

    事实上,这种狩猎方式与中原兵书中所谓的“围三缺一”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人类对手更聪明,所以缺的那一方可以是真的缺着,而围猎则未必——这一横迟早是要将口袋封闭起来的。

    在这十位女真猎人中有一位很特别。通常他都是最强壮、最冷静的一个。除了大家都有的弓箭短刀外,他的身上永远比别人多背了一束箭。

    在围猎前,每个女真人都会从自己的箭囊里抽出一枝箭来,凑成一捆,交给临时推举出来的这位首领。

    女真人管这束箭叫做“牛录”,意思是大箭,象征着权力,就像中原人的印玺、蒙古大汗的大纛。而在更遥远的西方,国王使用的是权杖。

    从肃慎向大舜和周武王进贡梏矢石砮的古老年代开始,箭就是女真人的信物,是权威的象征;而握有箭的人,就是主宰命运之人。

    共同狩猎、献出一枝箭的十个猎人就临时构成了一个“牛录”,也就是一个箭。拥有这束箭的首领叫“牛录额真”,意思是箭主。

    似乎没有哪本书解释过这束箭本来的用处,或许这意味着猎人们的箭万一消耗殆尽,这束箭就是最后的武器,而箭主有权将它分配给最有需要的,或者箭术最高明的人。

    当然也有时候女真人会组织起规模很大的围猎。那时候,每组就不再只是两个猎手,但无论规模再大,人数再多,也是围底和左、右围端、围肩这五部份构成的一个“凵”字阵型。

    围猎总有结束的时候,猎人们满载而归,从森林、从草原风尘仆仆地回到自己的氏族和村落,那束箭将被重新拆分成十枝箭,还给猎手们。

    箭解散了,箭主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要等到下一会出去狩猎,女真人才会再次组成一个箭,推选箭主。

    然而时过境迁,捕杀禽兽的围猎或许没有减少,而捕杀同类的战争倒是越来越多。如此,箭解散的时间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就不解散了。

    本是临时推举出来的箭主变成了永久的首领,他拥有族长和村长所没有的武力,所以成了本氏族和村落真正的首领。

    猎手,或者说战士,连同他们的家眷、奴仆,构成了一个箭。在不断的厮杀、征服和兼并中,一个箭主所统驭的战士不断增加,大都超过了传统上的十个人。

    弱肉强食的世界,使箭主们学会了合纵连横。结盟的时候,他们彼此交换长箭;发誓的时候,他们将长箭插入泥土,再不然就折箭为誓;召集人马时,他们传箭聚兵;甚至买卖牲畜时,他们也要抱箭入市,作为信物。

    箭主逐渐拥有了自己的寨,寨又经过发展,便是城。昔日的箭主成为了寨主,又成为了城主。当城主的武力、威望进一步提高,便成为了整个部落的王者。

    部落之王,在女真话里便叫做“贝勒”。索尔果便是这样一位部落之王,他是苏完部的贝勒,姓瓜尔佳。

    可惜,苏完部虽然传说是金兀术的后人,但此时已经只是一个小部落,位于叶赫与乌拉两部之间,横看竖看都难以存身。

    尤其是在哈达势衰、叶赫崛起的这段时间里,苏完贝勒瓜尔佳·索尔果的压力越来越大。

    原本苏完部是寄希望于乌拉部不会允许叶赫吞并苏完,一定会想方设法阻止叶赫吞并苏完。这种希望原本是存在的,尤其是当叶赫遭到图们大举入侵之时,叶赫的力量被强力压制着,甚至很有可能自身难保。

    苏完部刚刚喘了口气,坏消息就到了:在大明的帮助下,叶赫收回了被图们占据一段时间的西城。并且自身损失不大。而更糟糕的是,叶赫打算将自己素有美名的格格孟古哲哲嫁给高太师。

    得知这一消息,索尔果终于放弃了幻想,亲自带着儿子归顺了叶赫,紧接着他便被叶赫委以重任,率使团前来加贡。而在这个任务的皮囊之下,他们的真正目的却是保护孟古哲哲,确保能将她安然无恙的交到高太师手中。

    索尔果时不时回想祖先的荣耀和辉煌,但他的儿子显然更乐意“往前看”。这位年轻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高家骑丁,摇头道:“听说高太师家丁十万,虽然这十万家丁不可能都是这等精骑,但这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强大。阿玛,叶赫得高太师相助,我苏完除了投靠,别无他法。”

    索尔果叹了口气,轻声问道“费英东,你是我最勇敢也最聪明的儿子,苏完部的将来都要看你会把他们带向何方……”

    原来这年轻人叫做费英东,瓜尔佳·费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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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晚电脑坏了,具体情况我昨晚临时在上一章的章评中说明了一下,总之今天下午才搞定。然后又安装各种习惯的应用、找回部分丢失的资料、地图什么的,加更肯定耽搁了,而且我因此缺觉严重,现在得赶紧睡一下。这个……真的是不可抗力,万望海涵。

第165章 召见

    此时的高务实刚刚知道叶赫部派来的使团中竟然有费英东的存在,不过此时对方已经从天津启程,抵达京师也要不了多久了,他倒不至于特意传令自家骑丁在第一时间将费英东招来一会。

    对于这位努尔哈赤“辅政五大臣”之中以“万人敌”著称的名将,高务实还是很有兴趣一晤的。倒不为其他,只是高务实委实很难相信一个人在十二岁时就能开“十余石强弓”。

    高司徒阴谋诡计玩多了之后可能有些健忘,刘綎十三岁的时候初次上阵,就已经摧城拔寨,不仅率领自家降倭夷丁精锐攻破险关,先登城头,而且还当场单挑击杀了三蛮王中的两个。

    要说少年英雄,他高务实又不是找不到。

    不过,费英东能在能人辈出的努尔哈赤麾下混成五大臣之首,能力才干肯定是有的。之所以其在后世显得声名不彰,主要还是因为他死得有些早,功劳的绝大部分都出在女真统一战争之中。

    其对明军最大的一次胜利,便是在萨尔浒之战中击破明军左翼,斩杀杜松。至于其后又接连攻下开原、铁岭等地,他倒只是正常表现:干得不差,但也不算特别出色。当然,再之后攻破叶赫,他倒又可以算是首功。

    考虑到萨尔浒之战发生后仅仅一年,费英东就以五十七岁的年纪病死,正常来讲在那次大战时,他肯定已经不在自己的巅峰。

    不在巅峰都能如此善战,果然不愧是鳌拜的伯父,这勇武确实不是盖的。

    另外高务实还很好奇一点,原历史上索尔果带着儿子费英东投靠努尔哈赤,好像也就是万历十六年的事。如今已经是万历十五年的冬天,按理说索尔果应该已经开始考虑投身建州才对,为何现在他却跑去了叶赫?

    高务实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还是自己改变了女真的局势,甚至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态度而影响了不少人的判断,这其中就包括索尔果在内。

    苏完部只是个小部,夹在叶赫与乌拉两部的中间,肯定过得不甚如意。尤其是叶赫部在清佳砮、杨吉砮崛起之后被视为女真第一强部,连哈达这个名义上的共主都不放在眼里,其对周边的部落自然更不可能有什么客气态度。

    那么作为苏完贝勒,索尔果对叶赫的态度肯定好不到哪去,这也极有可能是原历史上索尔果投靠努尔哈赤的一大原因。

    不过现在的情况可能出现了变化,叶赫部的脾气大抵没有改变多少,但他们却多了靠山。

    原历史的大明虽然一直坚持保证南北关的地位,但对叶赫并无太多的好脸色,李成梁觉得叶赫比较桀骜不驯,因此一开始力主扶持哈达,到后来发现孟格布禄实在是稀泥巴扶不上壁,就开始转而扶持起努尔哈赤来了——前文曾说过,努尔哈赤早年还是表现得对大明异常恭顺的,对李成梁更是服服帖帖。

    现在的大明却不是这样的态度,虽然大明朝堂上的情况并不为女真人所熟知,更谈不上分析明白,但至少大明摆在台面上的动作他们不会理解错误——大明已经从支持哈达转变为支持叶赫了。

    此次辽北之战,抛开一切只看结果的话,那就是叶赫与哈达同时挨揍,而大明选择了直接出兵帮叶赫解围,而对哈达方面……大明让孟格布禄和努尔哈赤握手言和、交个朋友。

    啥?

    努尔哈赤都打到我院子里啦,你当爸爸的不救我也就算了,还让我和努尔哈赤交个朋友?

    女真人可能没读过什么书,但如此明显的区别对待,他们又不是没长眼睛,还是能看出来的。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大明的眼里,叶赫的重要性已经高过哈达了。

    大明为什么会如此认为,女真各部也不是没有盘算:哈达衰落之势看来已经不可逆转,叶赫虽然有努尔哈赤这样一个挑战者,但至少从目前的实力来看,叶赫依旧明显占优。如此,扶植叶赫则可以立刻让叶赫成为实际上的“满洲国主”,确保整个女真局势的大体稳定。

    与此同时,叶赫掌握北关而靠近衰落的南关,很方便取代哈达的地位而又不会导致开原衰落,也符合大明的一贯准则。

    与之相反的,则是努尔哈赤控制的抚顺关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贸易额度等各个方面来看,都天生不如叶赫北关,大明如果转而扶植他的话,就会麻烦很多,还可能导致开原地位下降,从而影响到大明对辽东的整体布局。

    最后还有一点,便是叶赫所处的位置直面察哈尔,这就使得大明支持叶赫变成了一个双赢局面:叶赫需要大明的支持才能确保不会再次莫名其妙地被蒙古人一顿胖揍,而大明也需要一个相对强大一点的女真部落来为自己牵制察哈尔,甚至在将来随同大明一道,对察哈尔发起进攻。

    看懂了这些背后利益的人,自然就会以此来判断大明接下去的态度,其必然是捧叶赫而压建州。

    此时的女真人想必还没有谁会做击败大明的美梦。既然大明不可能被击败,那他们当然也只能随着大明的态度变化而变化,大明选中了叶赫,也就意味着努尔哈赤没什么机会了。

    索尔果没去找努尔哈赤,反而投靠了叶赫,恐怕多半便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过高务实想了想,却又有些摇头,叶赫现在的两位贝勒看来的确不如努尔哈赤的手段厉害。努尔哈赤的征服,最大的特色之一便是征服某部就要彻底掌控,而达成这种掌控的第一件要务,首先便是废除该部首领的贝勒称号,而授之以建州内部的官职。

    贝勒即过去的箭主、现在的首领。有贝勒在,说明这个部落就还存在,大家还有“徐图恢复”的想法。一旦连贝勒都没有了,大家群龙无首,心气自然也就慢慢散了。

    叶赫现在的做法就显得很愚笨,类比一下就有些像当年的项羽。本来秦始皇一统天下之后已经消灭了各国,建立了大一统皇朝,谁知道项羽确立优势地位之后居然又和当年一样,把各国分封开去,自己只满足于做个霸王。

    霸王的意思无须深究,简单的看它就是各个国王里面的带头大哥。可问题在于,带头大哥并无意义,因为你并没有拉开和其他王之间的地位差距,始终也只是个王。

    而刘邦就聪明多了,当项羽被彻底击败,刘邦便立刻称帝,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和王不同,他是皇帝,比王还要高一级。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今后他要对各王动手的时候,天然就掌握着大义——我打你是奉天顺命以伐不臣,你打我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显然叶赫的两位贝勒就没有达到这种思想高度,他们依旧满足于做个“女真第一强酋”。

    不过嘛,高务实可不打算教学生,在他看来现在这局面也不错:你们愿意满足于当女真的带头大哥也挺好,至少在我收拾完察哈尔之后,不会一转头赫然发现女真被统一了。

    高务实传令下去,等叶赫的使团进京,不必让他们立刻与自己相见,该上贡的必须先上贡,一切事宜等加贡完成之后再说。

    换言之便是你们先去听礼部安排,等“公事”完成之后再来找我。不过高务实没有特意交代孟古哲哲的事该怎么办。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是最佳选择。这件事不仅是他的家务事,关键是还得考虑皇帝的反应,虽然刘馨认为皇帝不会反对,但他自己对于和皇帝的关系还是很谨慎的。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再重的信任也经不起各种小误会,要维持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免任何误会的产生,未雨绸缪防范于未然。

    今天的高务实可能运气不错,他正在思考如何找机会让皇帝知道这件事,朱翊钧便恰巧派人来传召了。

    司礼监的人也不知道皇爷传召高司徒所为何事,不过却告诉他,说皇爷今儿个心情还算不错,并不像是有什么烦心事的样子。

    高务实稍稍放心,示意高陌打赏了几两银子,然后便随内宦进了宫。

    进宫之后才发现,朱翊钧这次没在文华殿,而是在乾清宫等他。这有点反常,因为自从高务实卸任辽抚,朱翊钧有朝政上的事情召见高务实时,基本都会选择在文华殿,而在乾清宫召见则多半是要说私事。

    私事?最近黄孟宇和陈矩那边似乎都没有传来过消息提到皇上有什么值得一提的私事啊,怎么回事这是?

    虽然一肚子疑惑,但高务实还不至于怯场,依然面色如常地走进了乾清宫东暖阁。

    其实按理说乾清宫才是皇帝主要居停之所,包括就寝(不去后宫的话)、办公都是在此。然而朱翊钧的习惯有些不同,他早年做太子时一直在文华殿读书和观政,所以后来处理政务喜欢去文华殿。在乾清宫的时候,他喜欢在西暖阁召见亲信大臣,而在东暖阁批阅奏疏等。

    今儿个果然神奇,召见高务实居然也换来了东暖阁。

    高务实一进东暖阁就发现有些不太对,周围一个内宦都没有,当然更不会有宫女,抬眼望去只看见皇帝一个人坐在鎏金暖炉旁,出神地想着什么,连高务实进来都没发现。

    看到暖炉,高务实才发现东暖阁的温度不太对,竟然没烧地龙。他心道:皇帝这是什么意思?想让我这个户部尚书看看他有多么节约么?

    “臣户部尚书高务实……”

    “啊,吓我一跳!好了好了,别参见了,过来烤火吧。”朱翊钧好像是真的被吓了一跳,看清是高务实才赶紧招手让他过去。

    高务实有些哭笑不得,这哥们表现不对啊,什么事让他走神成这样?

    “谢皇上。”换了别的臣子肯定不敢大大咧咧跑去和皇帝一起烤火,但高务实何等人也,烤个火没什么大不了。他俩读书的时候悄悄拼桌吃饭都有过好多次(按明朝的规矩臣子不能与皇帝同桌),外头哪位大臣有这个殊荣?

    于是高务实老实不客气地走了过去,朱翊钧的表现更加“豪迈”,伸出一条腿把旁边的一把黄梨花木椅子的一脚轻轻一勾,带到暖炉前,努了努嘴:“喏,坐下说话。”

    好家伙,这待遇可比寻常赐座强一百倍。

    而高务实还很“不领情”,调侃道:“皇上,您这举动要是被外廷知道了,臣明儿就得上疏请辞。”

    “整个东暖阁就咱们两个在,外廷凭什么知道?”朱翊钧撇了撇嘴:“我是看外头这么冷,你打东华门进来肯定是一路步行,只怕都快冻僵了吧?少说那些有的没的,赶紧坐下,我有要事和你说。”

    高务实这才老老实实坐下,伸手向那鎏金大暖炉伸去取暖。

    这暖炉比较不常见,因为要放在宫殿之中,所以它是看不见明火的,但是通过精致雕刻的镂空构造,炉火的热量会从中冒出来,靠近一些便很暖和。

    这玩意高务实府上也有,不过要小一些,而且镂空雕花显然不同。皇帝这里的都是各种各样的龙形,而高务实府上的大抵都是鹤、龟等传统祥物,有些则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之类。

    他一坐下,朱翊钧便轻咳一声,道:“皇后昨天派人来请我了。”

    高务实一愣,但这话略有些敏感,他没好直接问,只是用略带疑惑的目光看着皇帝。

    “看你这不说话却一脸茫然的表情,我就知道你误会了。”朱翊钧苦笑道:“皇后没别的意思,她是有事找我说。”

    “哦……”高务实这才恍然,问道:“是何事?”

    朱翊钧道:“她打算让李时珍看诊一番。”说着,皇帝很认真地看着高务实,问道:“这事是你之前提出来的,你现在还是认为皇后数年不曾再孕,是因为那次……伤了身子?”

    “那次”是指皇后生下皇长女,据说当时情况就挺危险的,皇后的状况也不甚好,后来不仅有些多病,而且再也不曾怀孕。

    高务实听完倒是松了口气:想方设法劝了几年,皇后总算是想明白了,真是谢天谢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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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这是好事啊

    王皇后整体上来说是个相当传统的女子,原历史上她薨逝之后追谥为孝端皇后,这个孝字是大明皇后都有的,不必去管,而这个端字则真正是把她的为人“一言以蔽之”了。

    何为“端”?苏洵的解释是“守礼执义”,大明同样按照这个释义作为官方准则。

    王皇后谥号为端,说明她最大的特点就是守礼执义,守礼的表现贯穿她一生之始终,执义也有,比如她经常拿出自己的用度来赈灾和发放军饷等用。

    大明的礼法甚多,但如果“站在历史的高度”来看,终究是对女子更加苛刻一些,而王皇后在守礼这个方面被公认为典范,可以看出她对自己的要求严格到了什么程度。

    如果要让高务实说真心话,那简直是严苛到变态——在自己丈夫面前都谨守一切礼节,不仅包括一位妻子应守的礼节,还包括文人士大夫对于皇后这个身份所提出的超高标准。

    说实话,有几个文人能把“君子”的要求做到位?反正高务实觉得自己差很远。然而,王皇后是真的把皇后的要求做到位了,外廷这么多年来没有任何人说皇后一句不是。

    众所周知大明朝堂最不缺的就是毒舌,这么多的毒舌都找不到喷点,可见其厉害。也正因为如此,高务实千方百计说服她看看是不是身体有所受损,自然也就很不容易成功了。

    毕竟在她的观念中,母凭子贵是一定的,所以哪怕是为了生个嫡皇子,也有邀宠固恩的意思,而衍申开去就是善妒。

    黄孟宇和陈矩是老早就和高务实诉过苦的,说皇后根本不听他们派去的小宦官们劝说,不管是明劝还是暗劝,皇后都不听。至于他们自己,一方面是没什么机会说,另一方面身份也不合适——皇帝的亲信来劝说这事,谁知道皇后会不会生出更大的误会来?

    所以搞到最后,高务实也只好请永宁公主去慢慢引导说服,并且告知皇后,这件事的影响有多么重大。

    或许是今年自西北之乱以来朝中的明争暗斗变得越发激烈,再加上王锡爵起复并进入内阁后搞出的“正国本”事件,继而逼得皇帝以丁亥京察来转移朝廷注意力。种种迹象表明高务实托永宁公主转告的灾难性后果已经萌芽并快速发展。

    皇后终于被说服了,或者说她被高务实预见的后果给震惊到害怕了。

    其实高务实也没有太过夸大,国本之争导致大明“统治阶级”出现严重割裂,这是毋庸置疑的事,皇权与文官集团从此连表面上的和谐共处都几乎做不到了,这时候还指望他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那不是白日做梦是什么?

    良好的政治环境需要这双方共同维护,一旦走向割裂,最终只能是玉石俱焚。若是寻常的改朝换代那也还罢了,反正高务实又不是忠于朱家,他顶多是对朱翊钧有一份友谊存在,只要朱翊钧这辈子稳稳当当的,他高务实就不怕问心有愧。

    可是朱家皇朝覆灭带来的后果是鞑清入关,是野蛮代替文明,连带着让汉文明的自我进化都被耽搁,结果被西方殖民者一顿好揍,这个后果高务实就不能忍了。

    所以高务实不得不把最糟糕的后果通通“预见”一番,又把这种后果都归咎于皇后无嫡子上去,这一来皇后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君为臣纲、夫为妻纲,这也是王皇后所一贯坚持的“礼”:夫君的利益就是她必须维护的东西。

    高务实大大的松了口气:“这是好事啊,皇上,要想我大明长治久安四海升平,国本一事断然来不得半点轻忽。眼下的局面皇上也是知道的,指望这满朝以礼法为至高原则的臣僚认可皇三子能为太子,恐怕毫无可能……”

    朱翊钧忍不住哼了一声,然后盯着面前的鎏金暖炉某一处龙首形的装饰沉默片刻,语气不善地道:“求真,你能不能告诉我,大明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连太子应该立谁都要外廷同意的?”

    高务实没说话。

    朱翊钧当然知道朱元璋宁可立皇太孙也要保证太子朱标一系的继承权,以及朱棣明明更喜欢深肖乃父的朱高煦而不是胖成山的朱高炽,却依然立了朱高炽为太子并维持到最后的原因什么。他这样问只是表达一种不满,一种极端的不满。

    高务实沉默了一会儿,朱翊钧也果然没有追问。好半晌之后,高务实才叹了口气,问道:“皇上,臣斗胆问一句:您以为您在朝臣中的威望能否超越二祖?”

    这有个屁好问?朱翊钧再不高兴也只能瓮声瓮气地道:“自然不能。”

    高务实点了点头,又问:“那么,二祖昔日的坚持,您现在可以打破么?”

    朱翊钧这次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深吸一口气,才道:“可你说过,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既然旧制不足,正该早易新制才是。”

    高务实轻声道:“此是臣所言,然则臣也说过,‘从祖意而未必行祖法’——皇上真不知道在国本一事上,祖意是什么样的吗?”

    朱翊钧没说话,高务实则接着道:“二祖威压天下,然在此一事上却表现出惊人的一致,那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国家的安定胜于一切个人喜好。”

    朱翊钧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说我不顾国家的安定,欲为独夫?”

    高务实叹了口气:“国之储君,自古以来无非立嫡、立长、立贤三类,是以如今既无嫡子,则当立长或者立贤。然二位皇子年少,贤与不贤如今哪里看得出来?

    偏偏我大明自来建储贵早,想要拖延也不是办法,无法取得外廷认可。是以臣一直以来都坚持认为只有皇后诞下嫡子,方能解决这其中的争执,即便皇贵妃那里也无甚可说。”

    朱翊钧目光一凝:“你是在暗示皇贵妃干政?”

    这句话明显带有质问甚至逼问的意思,换了是其他人,在君上如此说话之后恐怕都不得不心惊胆战起来。然而高务实却一脸平静,道:“皇贵妃或许无意干政,但若亲儿有机会问鼎天下,难道她还反对不成?只要不反对,皇上难道就不想着成全一二?”

    朱翊钧一时语塞,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可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

    高务实道:“臣有一问请教皇上:有道是蝼蚁尚且贪生,但大明一旦出兵,无论出兵何处,总会有士卒战死。这些战死之人当然也想活着,此时‘人之常情’能否成为他们临阵脱逃的理由?”

    他轻轻一叹:“人之为人,有所为而有所不为,贱如士卒者如此,贵如天子者亦如此。”

    朱翊钧又是半晌没说话,好半天才道:“算了,现在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皇后既然愿意看诊,我自然无意反对。”然后又顿了一顿,苦笑道:“希望李时珍真有些本事,到时候皇后有了嫡子,这些烦心事我也就不必再多想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皇上所言甚是,若果能如此,于任何人都是大幸。”

    “大幸么……”朱翊钧想起郑皇贵妃的各种好处来,慨然一叹。

    高务实不打算继续刺激他,只是微微点头。

    朱翊钧或许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看了高务实一眼,忽然道:“皇后之所以忽然有这样的转变,我听说是因为尧媖时不时劝说之故。”

    高务实不知道朱翊钧为何提起这茬,永宁公主劝说皇后这件事,其实朱翊钧一直都是知道的。正因为如此,高务实的眼神中明显有询问之意。

    朱翊钧摆手道:“得了得了,我是想问……”他轻咳一声:“你上次与尧媖见面是什么时候的事?”

    高务实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道:“有段时间了。”

    朱翊钧点点头,道:“尧媖看似柔顺,实则心意坚定,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她做成了这件事,按理说我这当长兄的也该谢谢她……”

    高务实有点猜不出他这话的用意,只能试探着问:“皇上要赐田庄?臣记得京师左近已经没剩多少皇庄了。”

    朱翊钧大摇其头:“赐什么田庄啊,这功劳又不好四下宣扬,再说赐她田庄的话,尧娥那边也不好说话。当然这都是小事,关键是尧媖对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兴趣,我记得她的封田收益都是交给你在帮忙打理?”

    “是,永宁长公主殿下的田产收益,臣帮忙成立了一个基金,其中一部分直接用作赈灾,另一部分大多用在辽东所建立的柞丝女工学堂。”

    “嗯,这事我也有所耳闻。”朱翊钧点了点头:“她愿意怎么用就怎么用好了,我倒不管她这些事。”

    朱翊钧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道:“你看……她那公主府如今空着也是空着,按理说她作为主人,平日里去住一住也没什么不对吧?”

    高务实更觉得奇怪,不知道皇帝提这茬的用意何在,但还是道:“以祖制而言,公主离宫至府,需要宫中女官安排。当然,皇上若是特许,倒也没有哪条规定说不可以。”

    朱翊钧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公主府按例不得有外人进入,不过……你应该有办法去?”

    高务实一愣,然后略微有些尴尬,道:“这个……”

    “好了好了,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你再扭扭捏捏可就不合适了。”朱翊钧干脆直接挑明了道:“她才这个年纪,整日不是礼佛就是在长春宫里打理那几颗菜,我看着都心疼。但她呆在长春宫的话,想见你一面就太不容易了,要是能在公主府,那些女官什么德行我也知道,无非是想捞点钱,这事难不倒你,所以你可以找机会进去陪陪她。”

    高务实轻咳一声:“皇上,您这是一时兴起还是……”

    “是刚刚想到,但却不算一时兴起。”朱翊钧摇头道:“我一直在想怎么弥补当年的过失,现在想来,似乎也就这样还比较合适一些。”

    高务实微不可觉地点了点头,但没有再说什么。站在他现在的立场来看,也的确不好表明自己是什么态度,总不能表现得兴高采烈的吧?

    朱翊钧见他没反对,当然也知道高务实并不拒绝这样的安排。这倒让朱翊钧心里舒坦了点——最起码你也不反感,不是我逼着你做这些。

    不过高务实实在觉得和皇帝讨论这事有点尴尬,干脆把话锋一转,说起了叶赫贡使即将进京的事,甚至把孟古哲哲那件事一并说了。

    朱翊钧听完就忍不住笑了:“这叶赫家倒也有点眼光,他们家在女真各处都有商队,又掌握着北关,要想把这买卖做好,最应该做的一件事大概就是靠上你这位财神爷。不过我却没料到他们会想出这么一手,纳林布禄一个夷人,居然也敢想着做你的大舅哥?”

    高务实轻咳一声:“皇上,这件事的关键倒不在生意上,而是臣原本就建议说朝廷应该扶持叶赫取代哈达,维持南北关的强势,同时略微压制近来因为屡战屡胜而有些忘乎所以的建州。如今叶赫忽然这么做,臣的建议就……”

    “凡事都有个先后。”朱翊钧摇头道:“你是在辽北之战前如此建议的,他们是在辽北之战后才想着和你联姻的。如果非要说这里头有什么因果,那也是他们经此一战改变了原先的立场,开始变得更加恭顺起来,继而希望通过你,来维护和拉近与我大明朝廷的关系。”

    他摆了摆手:“这是好事嘛,说明叶赫已经明白了道理,知道靠武力争夺满洲国主的称号不可行,现在开始考虑换一种方式来实现了。”

    高务实略一皱眉:“皇上的意思是吊着他们?”

    朱翊钧略微沉吟,答道:“满洲国主嘛……也不是不可以给,孟格布禄此人看起来不像是个能成器的,纳林布禄虽然也还没展现出什么亮眼的才能,但他能想到这一手,就已经不错了,我看总比孟格布禄强。”

    高务实不能和朱翊钧解释孟古哲哲在原历史是皇太极他老妈这件事,只好表现得有些犹豫的样子,问道:“那这件事臣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不答应?”朱翊钧诧异道:“纳个妾而已,你难道会因此公私不分,把叶赫当成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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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长沙零下四度了,我这个抗寒全靠一身正气的码字工真是恨不得罢工。

第167章 君臣恳谈

    大明的皇帝看来还是很自信的,当然这可能还和他与高务实之间亲密的关系有关,要说高务实因为纳个妾就坐歪了屁股,皇帝陛下认为那是天荒夜谈。

    不过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朱翊钧还是马上想到了高务实为何有些犹豫。

    他估计高务实一来是担心自己多想,二来恐怕也是担心外廷议论,于是略一沉吟,补充道:“这样吧,我再帮你一把。你去和叶赫的人说,让他们先主动提出把纳林布禄的妹妹献给我,随后我便下旨,就说为了酬功,再把她赐给你。”

    好主意啊,这么一来,孟古哲哲入高府的性质就完全变了,不能单单看成叶赫与高务实有了联姻,而是叶赫为了显示恭顺而向皇帝进送他们尊贵的格格。而与此同时,皇帝虽然接受了这番好意,却又直接转赐给了亲信的大臣,是施恩于下。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皇帝和高务实都处于无懈可击的状态,外廷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也找不到茬。甚至,就连叶赫的表现也变得不同起来,从贿赂重臣变成了恭顺天子。

    完美。

    看来当皇帝和做其他工作没什么不同,只要干得久了,一样会变得经验丰富,水平也能得到提高。

    不过高务实不是天真之人,他知道朱翊钧这样做固然主要是为了帮自己一个忙,但也并非就完全没有其他用意了,甚至这“其他用意”恐怕还不止一层。

    比如说这样一操作,就让大明借叶赫女真第一强酋的名头让自己显得更加强大——强如叶赫都要靠送格格来讨好大明,其他小部焉敢在大明面前放肆?

    虽说“其他小部”可能原本就不敢,但这样的事情永远不嫌多,这样的思维永远可以进一步加强和固化。直到他们形成潜意识,天然认为大明不可战胜,只能永远顺服,那才是最完美的。

    又比如说这样一操作,叶赫方面在女真人眼中,就更可能被认为是哈达“满洲国主”的替代者,继而提升叶赫的威势,使得其潜在的挑战者——比如努尔哈赤——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便能更好的维持辽东方面的安靖,确保在大明处理完察哈尔问题之前,辽东不会牵扯大明太多的精力。

    再比如说,他在这件事中插上一手,对于叶赫本身也是一个警告:你们不要以为私底下这些事情能瞒得过朕,朕对你们的心思清楚得很,只不过朕心宽四海,这次就先给你们一个面子罢了,今后可得好自为之。

    甚至高务实还有点怀疑,朱翊钧可能是担心叶赫此举有行离间计的意图,因此干脆主动介入,让叶赫看看他与自己君臣二人的亲密无间。

    总之,朱翊钧选择主动插手此事,而不是单纯表示一下同意,其中不大可能仅仅只是为了“再帮你一把”。“再帮你一把”固然是主要原因,但其他原因同样不容忽视。

    高务实对此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欣慰。这么多年过去,那个曾经对吹香皂泡泡情有独钟的小太子,终于成为了一名合格的皇帝。

    他或许仍然有自己的个人所好,有自己的感情倾向,但他对于各种事情的看法以及处理事情的手段,的确已经成熟。

    因此高务实假装什么都不曾看出来的样子起身深鞠一躬向皇帝谢恩,朱翊钧笑道:“行了行了,没有外人在就不要这么麻烦。”

    等高务实再次坐好,朱翊钧又道:“这几年怎么感觉一年比一年冷,你要不要陪我喝几口?”说着朝不远处的御案走去,那上头有一壶御酒,两只禹瓷小杯。

    高务实笑道:“皇上该不会是因为臣要来,还特意换上了禹瓷酒具吧?若是这般,臣还真不好推辞。”说着便也起身走过去。

    朱翊钧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就要倒酒,高务实连忙拦住,道:“还是臣来吧。”

    但朱翊钧却不肯,反手又拦住他,道:“今日此处并无君臣,只有同窗。我是地主,我来。”然后不由分说地开始斟酒。

    两小杯酒倒好,朱翊钧左右手各拿起一杯,一手递给高务实,道:“敬昔时。”

    高务实略微一怔,双手接过小酒杯,答道:“敬来日。”

    朱翊钧听了,哈哈一笑,道:“干!”说罢便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高务实自然不能落后,也道:“干!”同样一饮而尽。

    朱翊钧看来颇为高兴,但左右看了看,却遗憾道:“先前忘了准备些下酒菜,只有些蜜饯干果。”然后马上又笑了起来,展颜道:“不过也无妨,有你在旁与我同饮,总比我平日‘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来得舒畅。”

    两人把这壶酒拿到鎏金暖炉旁边,又搬了把椅子放酒,就如寻常人家一般毫不讲究。

    朱翊钧笑道:“你可品出此是何酒?”

    高务实一愣,摇头道:“臣平日少饮,对此倒不擅长。”

    朱翊钧道:“此乃秋露白,是御酒坊中的精品,相比于荷花蕊、寒潭香、竹叶青、金茎露、太禧白等,我最爱此酒。”

    高务实点了点头,道:“既名秋露白,莫非是以秋日清晨之露水所酿?”

    朱翊钧哈哈大笑,伸手虚指高务实,道:“原来你也有不懂之物?这秋露白其实算来不算秋酒,此乃每年十月间所酿,乃是冬酿。

    不过以露水酿之倒是不假,此法源出山东,本是以浅盘放在一处碧草茂盛、丛叶倒垂的劈立崖壁之下,收集草叶上的露水而为之。不过宫里没这条件,御酒坊的人也就是用些玉盘,在玉泉山上盛些露水凑数罢了,因此这酒或许还缺了些韵味。”

    高务实笑道:“世无孔子,臣不懂之物不可胜数,何独酒之一物。”

    朱翊钧点头道:“也是,你是心怀天下的名臣,焉肯把工夫花在这些丧志之物上。我却与你不同,朝廷的事情大抵内阁的票拟都有道理,我只需按例批红即可,真要我来决断的事情少之又少。

    我又不便离宫,都不必说太远,就是想去你的白玉楼逛逛都难得成行。你说,我平日里到底该如何打发?”

    朱翊钧也不等高务实回答,叹了口气,看了看门外的飞雪,慨然道:“天下不知道有多少向往这紫禁城,却不知此处不仅高处不胜寒,更要紧的是,它其实也是一处囚笼。”

    高务实道:“天下人向往紫禁城,不过是向往权势罢了,可不是向往皇上肩头的责任。”

    “责任,你又说到责任了。”朱翊钧叹了口气:“打小你就特别爱和我说这个词,现在我能理解你所说的责任,但……我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想问你:你整天想着这些责任,不累么?”

    “当然会累。”高务实呵呵笑了起来,也把目光朝门外投去,看着漫天飞雪,道:“不过……说来不怕皇上见笑,有时候臣会觉得,这天下有些事我若不为,谁能为之?”

    朱翊钧见他说得诚恳,也不禁有些出神,喃喃道:“我若不为,谁能为之?”

    好一会儿,他才忍不住笑起来,颔首道:“这大概便是‘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吧。”

    高务实笑着接了下句,道:“吾何为不豫哉!”

    他俩这番话源出《孟子·公孙丑下》第十三章:孟子去齐。充虞路问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闻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曰:“彼一时,此一时也。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吾何为不豫哉!”

    朱翊钧的意思是说高务实刚才那番话说得像孟子,有一种“舍我其谁”的自信。高务实直接以原文的下一句来对答,则是承认他的确有这种自信,所以“吾何为不豫哉”——我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而他这句话同样也是回答朱翊钧此前那一问:不累么?

    我不仅不累,甚至还乐在其中。

    朱翊钧也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又有些感慨:“有道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惟独你却不同。我虽不知你现在到底有多少身家,但想来一定比内帑还要充裕得多。可即便如此,你却偏偏是个不在意钱的人,以至于早年便有散财童子、万家生佛之名。

    若说你是在意权势,我看也不像。你若真在意权势,凭着你我之间的关系,怕是早已权倾朝野,不论排斥异己、朋党相比,还是什么其他有的没的,大概都不算太难。

    可你却并未如此,而是一贯就事论事,甚至明知此前李成梁私售火药一事其中必有猫腻,却也愿意暂不追究。我知你这般做只为朝堂安宁,不坏了东制大计,可我始终想不明白,你这般苦心孤诣,真的只是为了成就一代名臣之美誉么?”

    这番话的潜台词,似乎是朱翊钧怀疑高务实别有所图,换做旁人怕是早已闻之色变,但高务实却毫不动容,反而有些思索之色,沉吟道:“皇上此问,臣自己也曾想过。”

    “哦?”朱翊钧面上浮现出一丝好奇:“你想到什么了?”

    “人生匆匆,不过数十年而已,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这几十年时间究竟应该如何度过,才算是不枉此生?”

    朱翊钧点点头,又问:“你以为该如何度过?”

    高务实平静地道:“尽我所能,为我所善。”

    朱翊钧道:“何曰善?善良之善,亦或善于之善?”

    “皆是。”高务实道:“读书之人自当知晓何为良善,亦当知晓自身所长。是故,以我所长,行我所善,便是人生其所当为。”

    这次他没等朱翊钧再问,接着道:“臣出身世宦之家,所习者文章,所长者治理。故臣平日所思所想,多是天下之弊及其治理之法。若叫臣慕声色犬马,终日斗鸡走狗,只恐反倒无趣得很。”

    朱翊钧心下了然,笑道:“看来这便是近朱者赤了,高文正公昔年也是这般……”说起高拱,朱翊钧忍不住叹了口气:“只是,你可莫学他废寝忘食,还是要好好保重。”

    高务实听得心头一暖,颔首道:“多谢皇上关心,臣省得。”

    一番恳谈交心,两个人宛如又回到了当年,朱翊钧看来颇为畅怀,一壶秋露白斟了又斟,很快居然便见了底。

    他起身想去看看东暖阁中是否还有,却被高务实拦住,道:“酒之一物,小饮怡情,大饮伤身,今日臣与陛下已饮尽一壶,足矣。”

    朱翊钧只好作罢,笑了笑道:“你呀,确实是个有节制的人,历来如此。虽然有时不免扫兴,不过这也是我信任你的原因。”

    他坐下来,鼻息咻咻,带着些酒气,道:“尧媖的事你莫要忘了,明日我便会下旨,许她自由前往公主府散心。至于女官,我会让陈矩交待一番,你也不必操心。不过公主府到底不比别处,你去的时候还是要小心些,以免走漏了风声,到时候咱俩都不好办。”

    高务实倒没料到朱翊钧又想起这事来了,而且还反复交代。他不禁有些纳闷,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劲。

    就算朱翊钧心里实在觉得妹妹的婚事弄成那样有他一份责任,可是公主到底不比寻常人家的女子,他自己更是大明天子,这样几乎摆明了让自己胞妹去和亲信臣子偷情,是不是也太魔幻了点?

    但高务实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原因,只能装作有了几分醉意,稀里糊涂地应了下来。

    君臣二人又东拉西扯了一番,直到外头传来陈矩的声音,提醒皇帝该去给两宫太后请安了,朱翊钧才放高务实离去。

    走在大雪纷飞的宫廷之中,被刺骨的寒风一吹,高务实忽然清醒了不少,心中一动: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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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终于捱到周末了,希望明天不会又有什么倒霉事耽搁,让我把欠盟主的加更补一补,太上老君阿弥陀佛阿门……

第168章 两手准备

    酒后身体发热是正常现象,但高务实并非没有酒量之人,醉倒不至于会醉。此时他突然被寒风一吹,虽然打了个寒颤,却瞬间灵台清明,大致上猜出朱翊钧的意思来。

    本质上来说,朱翊钧这个人心里是有不少纠结的。他对很多祖制甚是不满,一心想要在他手中改变。为此,他不断以各种战争的胜利来巩固和加强自己的权威,把平定察哈尔当做自己的第一要务,什么其他的事情都要让路。

    但另一方面他也知道,他能稳稳当当的做这个皇帝本身也是依赖祖制的权威。昔日慈圣太后说要改立潞王,这话虽然多半只是当娘的吓唬儿子——就如同寻常母子之间,母亲威胁说再不听话就要打屁股一样,可朱翊钧身为皇帝,对这样的话不可能不敏感,不可能不事后警醒。

    外廷当时对此态度明确,首辅直接表示反对,这既是对他本人的支持,实际上也是对祖制的坚持。

    因此祖制对朱翊钧而言也是一把双刃剑,他在权威稳固的时候的确可以更改某些祖制,但无论以什么理由、什么方式来改变,也无论这番改变最终获得了多大的收益,都依然会动摇他的权威基础,甚至对他以后的皇帝造成不良影响。

    比如将来他驾崩之后,他的儿子继位,会不会在某些事情上认为“既然皇考可以改,那么我也可以改”,于是将他认为十分要紧、十分正确的“祖制”也一并改掉?

    大抵做父亲的都对儿子有一种担心,即觉得儿子不成熟,虑事不周全,需要自己把所有事情都帮他安排好才行——朱元璋对自己的子孙就有这种担心,而且异常强烈,所以才设定了一大堆的祖制。

    朱翊钧虽然还年轻,但既然做了父亲,这种心思就免不了会冒出来,这大概就和后世之人所谓“不为父母,不知父母恩重”的道理类似,因此朱翊钧也很担心儿孙们肆意胡来。

    祖制有所当改,但又不能随随便便说改就改,朱翊钧的难题就出在这儿,同时也导致了他的心思想法异常纠结。

    对于永宁长公主的婚事,朱翊钧的心态可能也同样被这种纠结所影响。他历来是个重感情的人,可想而知对于亲妹妹的婚事搞成这样有多恼火。

    可是大明朝的祖制摆在这里,天家要为天下礼教做出表率。在这个各地出了贞洁烈妇都要由地方官层层上奏直到皇帝手里,然后由皇帝下旨表彰的时代,朱翊钧实在没法下旨说让永宁公主“改嫁”——虽然公主成亲不叫出嫁,但意思总归就是这个意思。

    况且,让她改嫁本身也有个巨大的难题,即她早已心有所属,若是赐婚给其他人,怕不是要逼死妹妹。可高务实又是有妻室的人,站在皇帝的角度来看,且不说他和黄芷汀之间的感情如何,单以他重视名声的程度来讲,他就肯定不会因为要“攀龙附凤”而休妻再娶。

    如此一来,朱翊钧两头都搞不定,真要强来的话,没准会逼死两个对他而言都至关重要的人,这怎么能行?

    但他心中对祖制的不满却会因为这种“欲为却不可为”而日渐加剧。寻常人有这种心思或许也只能强忍下来,然而皇帝却恐怕很难忍。所以他心里会有“朕偏要试试”的强烈意愿,就算明着不行,暗地里也“偏要试试”。

    高务实觉得朱翊钧的主要心思就是如此,这条祖制我确实不能动,但我偏要挑战一下,哪怕是作弊也要。

    这种心态和他在原历史上因为国本之争而与外廷冷战数十年极其相似:管你们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朕偏不听,偏不配合,你们能怎么着?

    眼下国本之争一事暂时被高务实的献策给拖延住了,朱翊钧的这种“拗着干”精神居然转移到了别处,高务实也只能报以苦笑。

    不过,今天朱翊钧处理叶赫联姻一事的做法,却让高务实觉得现在的皇帝开始喜欢玩起一石二鸟这种把戏了。

    人的习惯一旦形成,在各种事情的处理上都会趋于一致,就好像他高务实轻易不行险,稳中必求进的行事习惯一样,朱翊钧可能也习惯于在主要目标的背后暗藏次要目标。

    朱翊钧的主要目标是为了自己重视的人悄悄挑战祖制,那么次要目标是什么呢?

    高务实觉得,朱翊钧可能给他预先挖了个坑,只是暂时看不到要埋的迹象而已。

    悄悄摸摸去公主府偷情,这要是哪天暴了雷,对于“一代名臣”而言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不仅是犯罪,而且多年建立的形象也要一朝崩塌。

    另外这个犯罪的程度也只能由着人说,毕竟大明又不是唐朝,大明律可没考虑到有人去和公主殿下偷情这种咄咄怪事,最终这罪名的大小、量刑的轻重都要看朝野反应和皇帝的最终宸断。

    高务实作为一个搞阴谋的惯犯,一下子就想到了这样的可能:自己若是始终保持现有的“忠心”,朱翊钧这一手就是单纯地成全妹妹一腔相思,不会有任何其他用意;若是哪天朱翊钧觉得自己背叛了他,或者是严重变质到无可挽回,那么下一刻东厂或者锦衣卫就会发现自己潜入公主府如何如何……

    当然,考虑到朱翊钧对妹妹的疼惜,估计到时候罪名肯定全归他高某人,永宁公主肯定是无力挣脱魔爪,又考虑到维护天家声誉才不便声张。总而言之,都怪他高务实色胆包天图谋不轨。

    好家伙!皇帝陛下还真是长大了,一边记得清两人之间的友谊,一边又知道作为皇帝要时刻提防任何人。

    好好好,不愧是老子教出来的……

    作茧自缚吗?似乎有点,不过高务实很神奇的发现,自己居然并不生气,反倒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的笑,而是志得意满的笑。就好像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哪怕有点把自己也坑进去,但也能含笑九泉的那种。

    给高务实带路的小宦官是陈矩收的干儿子,见高务实莫名其妙的哈哈一笑,有些吃惊,又有些诧异,小心翼翼地问道:“未知大司农何以发笑?”

    高务实自然不会和他说这些,打个哈哈道:“哦,我是笑这场雪下得好啊,瑞雪兆丰年,希望明年能有个好年景。”

    小宦官明显有些莫名其妙,这几年不是年年都这样么,也没见第二年的年景好到哪去,这瑞雪兆丰年的说法怕不是都得改改了。高司徒今日到底有何喜事,竟然会莫名其妙的发笑?

    等他下值回到府上,先把孟古哲哲那件事和刘馨说了一下,刘馨一脸不屑,道:“你觉得皇帝这一手进步挺大,我却只觉得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高务实稍稍一怔,纳闷道:“这和我们是不是好人有什么关系?”

    刘馨斜睨着他,轻哼一声道:“我没见过孟古哲哲,也不知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她首先是一个人,不是一件货物。你们这样做,就好像她只是一件礼品,既可以由叶赫送给皇帝,皇帝也可以转手又送给你——请问高司徒,你知道物化女性这个词吗?”

    刘馨这话若是问高务实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可能都要被看做脑子有问题。不说别的,黄芷汀嫁给高务实的时候,光陪嫁丫鬟都有数百,要说物化,这物化可少了?

    但高务实与这个时代的人毕竟不同,他听了之后顿时语塞,半晌才苦笑道:“你批评得对,是我思想滑坡了,我应该检讨。”

    刘馨却摇头道:“你说是这么说,但我知道你心里并不会真的这样想,你只会想‘此一时而彼一时也’。”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过,我也不是非要逼你用现代观点看待此时的人和事,只是……唉,我只是希望你将来能把她当个人看,不要只当做一件用来拴住叶赫的工具。”

    高务实苦笑道:“你还真是博爱。”

    “博爱?”刘馨斜睨了他一眼:“我看还是你比较‘博爱’,我只是感同身受。”

    高务实撇了撇嘴:“你要说工具,其实这件事原本也不是我要把她当工具,是她的两位哥哥,尤其是她亲哥哥纳林布禄做出的决定,对我而言……”

    他还没说完,刘馨接过话道:“对你而言无非是顺势而为,甚至可以说逢场作戏,对吗?”

    高务实稍稍一顿,反问道:“否则我该怎么办呢?拒绝叶赫,让她如历史上一样嫁给努尔哈赤,将来生下皇太极,给大明找麻烦?亦或者不仅不拒绝,甚至还强迫自己爱上她?”

    这下子轮到刘馨语塞了,她窒了一窒,没好气地道:“我只说你应该对她好点,什么爱不爱的,你爱谁不爱谁我管得着吗?”

    高务实摊了摊手,却没有再说什么。

    刘馨见他不抬杠了,这才道:“你们君臣二人是打算一石二鸟也好,什么二桃杀三士也罢,那都是你们的事。站在你们的身份和角度上来说,这么做也算无可厚非。

    毕竟这件事从根本上而言,是源自于叶赫想要利用你的威望和势力给他们铺路,一来确保努尔哈赤不敢轻举妄动,给他们时间从这次察哈尔的打击中逐渐恢复;二来也是希望继续保持和提高他们在辽东边市贸易体系中的地位,从而让女真第一强酋的位置更加稳固。

    你是老板,既然要问我怎么看,我只能说……辽东现在的局面还挺考验你的平衡手段的。叶赫实力雄厚,努尔哈赤则更会用兵,以当前的局面来看,双方在你的威慑和平衡之下或许可以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对这种和平寄予太大的希望,或者说不要指望这种和平能够真的存在。即便他们表面上和平了,可是私底下都一定会有别的动作,你得有所准备才好。”

    高务实心说:只要不提感情问题,刘馨还是挺理智,也挺现实的。

    他轻咳一声,也顺势转回正题,道:“你说的没错,他们都是大活人,当然会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你所提到的这种局面我也考虑过,我估计叶赫方面一时半会儿还不会考虑动用武力手段来打压努尔哈赤。

    他们多半会先图恢复实力,然后以他们擅长并占据优势的贸易手段,来逐步削弱努尔哈赤的扩张动能,让努尔哈赤即便想用兵也有心无力。

    而努尔哈赤呢,我猜他虽然不会无视我给予的压力,冒着被大明犁庭扫穴的风险去攻击叶赫,但对于叶赫强压他贸易收入的各种手段,他也不会无动于衷。”

    刘馨略一挑眉,问道:“那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高务实道:“我看这事和打仗的区别不大,既然黑虎掏心直捣黄龙已经不可行了,那就唯有两种法子。其一是迂回偷袭,迫其对手不能不与他短兵相接;其二是先除羽翼,然后最终决战。”

    “如何迂回,叶赫又有什么羽翼?”刘馨问道。

    高武士刀:“迂回嘛,比如说叶赫长于行商,那么努尔哈赤就偏不在商道上和他较量,而是宣扬叶赫之富乃是来自于赚了其他各部的钱——其他各部如果直接与我大明交易,那他们就可以多赚不少,至少可以把叶赫的这个‘中间商差价’给省了出来。如果努尔哈赤做到这一点,说不定就能在另一个战场上扳回一些局面。”

    刘馨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我看这有些难,大明是靠敕书贸易来控制女真的,而现在除了哈达之外,叶赫掌握的敕书是最多的,正是因为他们有这些敕书,所以他们才能形成庞大的行商队伍。

    其他部落就算知道这一点,可他们手里的敕书有限,就算想和大明交易,大明也未必理会,到头来还是要去指望叶赫找他们收购手里的特产。因此只要敕书依旧代表着贸易额,努尔哈赤想要这般迂回攻击就没有什么胜算。”

    高务实点了点头:“不错,所以我也更倾向于努尔哈赤会选择先除叶赫羽翼,逼叶赫主动出兵。”

    “叶赫有什么羽翼?”刘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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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这个时候赶出一章,晚上似乎应该能加更,不过现在我不敢立flag了……淦。

第169章 顺序(为盟主曹面子加更第二章)

    “叶赫有什么羽翼?叶赫本无羽翼,但叶赫行商所到之部落,某种程度上而言都可以姑且算作叶赫之羽翼。”

    高务实略一摊手:“心学派把京师勋贵视作我的羽翼,难道是因为我比那几位国公爷更尊贵,亦或者依旧是朝廷的戎政侍郎,可以随时拿捏五府?显然不是。

    京师勋贵之所以被人视为我的羽翼,不过是因为北洋海贸同盟以我为主。经过这些年的发展,京师勋贵们手里连田地都不剩多少,除了自家府邸和一些别院、商铺什么的,其余大部分家当都随我投进了船队里,投进了海贸之中。

    说句不客气的话,我若是哪天发了疯,一声令下说不让他们的船挂我京华书剑旗,这些与国同休的公爷侯爷,只怕全得来我府上哭门,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算不算我的羽翼?”

    刘馨听他说那些公爷侯爷能因为他一句话,就要来他府上哭得“肝肠寸断死去活来”,似乎是画面感太强了,忍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不过笑完之后,她却微微摇头:“我不否认你有这样的力量,不过京华和叶赫可不同。京华在北洋海贸同盟处于绝对的核心地位,这个同盟少了谁都可以,惟独少了京华就玩不转。

    叶赫在女真虽然也可以说是商业最强,可是女真并没有达到少了它就玩不转的地步。事实是女真人的各种贸易惟独少了敕书才会玩不转,也就是少了大明才玩不转,女真人任何贸易的终点都是大明。

    所以也可以说,大明希望谁是女真商业第一强酋,就能让它成为这个第一。这对大明来说并不困难——给它敕书就行。”

    高务实笑了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成为女真第一贸易强酋,还是得有区位优势作为先决条件的。你看无论哈达、叶赫,亦或者历史上后来崛起的建州,他们的特点都很明显,即直接与大明接壤,并且有一个交通比较方便的地方作为互市之地。

    哈达、叶赫有开原南北关,建州虽然差一点,但也有抚顺关。说起来,他们的发达史有点像欧洲人的大航海,最先蹚出一条路来的是哈达、叶赫,就好像大航海的先驱是葡萄牙和西班牙;后来真正的最强者是建州,对应欧洲的不列颠。

    辽东是建州作为后起之秀挑翻了老牌强酋哈达与叶赫,欧洲是不列颠作为后起之秀挑翻了西班牙、荷兰。我有时候想想,这里头似乎也有一些必然因素存在……”

    刘馨连连摆手:“你先别扯欧洲,咱们先把辽东的事情分析明白。”

    “好好好,都依你,就说辽东。”高务实哈哈一笑,点头道:“我说叶赫可以把其他女真诸部当做羽翼,这个‘其他’是有所指向的,至少要把建州和哈达排除在外。”

    刘馨点了点头:“我知道,你的一贯观点就是女真部落虽多,但真正有机会成为第一强酋的却只有哈达、叶赫与建州这三家。”

    “不错。”高务实肯定了一句,然后接着道:“其他女真诸部要崛起,首先就缺了一个必要条件,即他们离大明太远或者交通不方便,这就导致他们的文明进程受到阻隔,实在太慢了。

    而这三家要崛起,天然就有优势,但在崛起的方式上,他们三家的选择却有所区别。根据历史经验来看,哈达与叶赫走的路子不完全相同,建州那就更不同了。

    哈达的选择是一切依靠大明的支持,全心全意当好干儿子;叶赫的选择是基本服从大明却又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真正的力量来源是四处行商,保持其在女真的贸易强权地位,从而始终占据经济方面的优势。

    这两种方式的确都可以崛起,而且实话实说,也算比较符合他们本身的区位优势。如果没有建州……或者说建州没有出现一个努尔哈赤的话,女真第一强酋基本上也就只能在他们两家之中产生了。

    但建州出了个努尔哈赤,整个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努尔哈赤的选择是表面对大明恭敬,实际上却在女真掀起了统一战争。可别小看了这一手,或者单纯认为他就是喜欢打仗、喜欢征服。

    我很怀疑努尔哈赤是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建州想要在南北关贸易压制之下崛起,必须脱离单纯的贸易战争,把这场斗争扩大化。

    可是,该要怎么扩大呢?大明对于努尔哈赤与南北关发生冲突时的态度很明确,一直都是力保南北关的,因此努尔哈赤如果主动挑起对南北关的战争,则极有可能激怒大明,这是他不能承受的。

    因此努尔哈赤选择了‘围点打援’,先把离自己最近而又与叶赫有商业往来的一些部落征服,然后转头去征服稍远一些的地方。在此期间,努尔哈赤并不主动攻击哈达、叶赫,以此来换取大明的谅解。

    但是刚才说了,哈达衰落后的女真第一贸易强酋是叶赫,努尔哈赤不断地征服叶赫的商业伙伴,继而断绝当地与叶赫的贸易关系,如此叶赫能够交换来的货物便越来越少。

    这显然是不能容忍的,就像英荷与西班牙在海上必有一战,西班牙海军衰落之后,英荷海军之间也同样必有一战是一个道理。

    努尔哈赤不断的征服叶赫的商品原产地,叶赫能够与大明贸易的货物自然越来越少。为了阻止这样的趋势继续蔓延,叶赫就不得不主动对努尔哈赤发起进攻。

    此时此刻,按照大明的一贯作风,显然不便插手,只好等他们自己分出胜负再看如何处理。可偏偏大明的运气很差,就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大明在朝鲜和日本人开打了,努尔哈赤拥有了不受干涉的与叶赫一战之机会……”

    刘馨这时候哪里还听不明白高务实的话?她立刻道:“所以你的意思其实就是说努尔哈赤在被大明警告之后,虽然肯定不会主动挑起对叶赫、哈达二部的战争,但他依然可以如历史上那样,先去征服建州其余各部,然后开始北上去找长白山、乌拉、辉发等部的麻烦。

    而在这一过程中,叶赫迟早有一天会忍无可忍,最终只能主动进攻努尔哈赤。你所谓的剪除叶赫羽翼,这羽翼说的也就是这些迟早要被努尔哈赤列为征服目标的部落。”

    高务实点头道:“不错,努尔哈赤这么做,算是‘攻其必救’。叶赫除非愿意像傻子一样,眼睁睁看着努尔哈赤把自己的商品原产地占据,否者必然只能武力像救。”

    他说到这里,刘馨半是补充地道:“但却发现打不过努尔哈赤?”

    “是,没错。”高务实点头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时候,努尔哈赤应该已经征服了好些部落,最起码统一了建州五部。而最关键的是,在此期间努尔哈赤麾下的军队已经得到了充分的锻炼,而叶赫在这段时间里根本没有打仗。”

    刘馨轻叹一声:“这其实也是以有备而攻无备了,无非是努尔哈赤故意把战争的发动者‘让’给了叶赫,宛如手谈执白。”

    手谈即是下围棋,现代围棋是黑子先下,但古代不是,至少中国古代一直是白棋先下,这一规则保持了约两千年。这一点可以在宋朝的围棋书《忘忧清乐集》中找到印证。

    《忘忧清乐集》是中国现存最早的一本有关围棋的善本书,也是中国现存最早的棋谱。书中清楚地记录着中国古代围棋棋局的开始是双方在四个星位上各摆上两枚棋子,也即座子,以确定黑白双方各占两个角。而行棋次序则是依照白棋先、黑棋后的顺序进行。

    至于黑子先下,其实是后来按照日本围棋规则进行改革之后的产物,至于具体原因,此处懒得细说。

    高务实略一沉吟,继续道:“我看以现在的局面,努尔哈赤多半还是会做如此决断,所以他依然会先寻求统一建州,继而征服长白山等部,最后形成对叶赫、哈达的包围之势。”

    “理由就是努尔哈赤在你的威胁之下不敢直接针对叶赫,而叶赫此番被察哈尔一顿胖揍,也需要时间来舔舐伤口?”

    高务实点头道:“大抵如此。”

    刘馨想了想,蹙眉道:“你想改变这一态势么?”

    “呃……”高务实稍稍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关键在于是否力所能及。”

    刘馨眉头大皱:“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力所不能及的地方。我知道你想说现在大明一切以备战察哈尔为先,但其他人视蒙古为第一大敌无所谓,你却应该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大敌。

    努尔哈赤的危险性远胜察哈尔,现在他还未曾崛起,你不在这个时候将建州扼杀于萌芽,难道偏要等到势大难制之时才动手?”

    “你不能把偶然当成必然。”高务实正色道:“我不觉得历史上鞑清能够入关是一种必然。尤其是你不要忘了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后金之所以能够逐渐掌握战略优势,皇太极才是其中最为关键的人物,努尔哈赤并不算——他要是再多活几年,没准后金自己就崩溃了。”

    “所以你对孟古哲哲这件事并不拒绝,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你心底里还是觉得,能让皇太极无法出现才是最稳妥的?”刘馨打量着高务实问道。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高务实坦然道:“我没有必要给自己、给大明留下这么大一个隐患。能让皇太极无法出现,我也不会因为少了个对手而惋惜什么——我又不是抖M,少点麻烦还不好么?”

    但刘馨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她仍然问道:“我总觉得这种假设很有问题,你怎么确保没有此皇太极之后就不会有彼皇太极?万一有所谓‘历史的惯性’,努尔哈赤的儿子里头还是出现了一个皇太极似的人物,那怎么办?你之前不是也说过么,原先的历史中似乎并没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布日哈图。”

    “这个……”高务实被她这么一说,也不禁有些迟疑起来,皱着眉头道:“所谓历史的惯性也好,历史的自我修正也罢,这都不是我能控制的,我也不能肯定会不会出现。

    但是眼下的问题在于,国策就是国策,最忌讳朝令夕改,它不是我说一声要变就会duang一声变了的。朝廷的一切计划、一切宗旨都是围绕着察哈尔来的。如果我现在忽然提出要先把努尔哈赤给灭了,不说整个国家,至少九边各镇以及户部、兵部都必须立刻做出相应的调整,这个成本未免太高了。”

    这倒是个麻烦,刘馨迟疑道:“可是这次朝廷不也在辽北动兵了么,甚至还是在冬季出兵,我也没觉得问题有多大啊。”

    高务实果断翻了个白眼:“你没觉得问题有多大,那是因为户部尚书是我。别的且不说,光辽东盐场为了此战就不得不提前分红,将原本应该用于继续扩大生产的一笔银子提前作为净利润解至京师,作为战后的抚赏用银以及补充辽东军备消耗之用。”

    刘馨一时语塞,悻悻然道:“这个……那你要不继续发挥一下才干,争取再弄点银子,把辽东的事情摆平了再回头处理察哈尔?”

    “不好。”高务实摇头道:“努尔哈赤现在并不敢直接与我作对,而我还要为大概五年之后的援朝抗倭做准备,努尔哈赤也是其中我打算利用的力量之一。与其我现在费时费力去提前消灭他,倒不如让他在朝鲜去流血,这才是利益最大化。”

    刘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把什么事都看做生意,甚至把别人的本钱都当做自己的本钱来花。你就不担心五年之后的努尔哈赤不肯按照你的设想去朝鲜流血么?”

    高务实一摊手:“你要这么说的话,那话题就绕回来了:如果大明在那之前收拾了察哈尔,努尔哈赤凭什么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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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为盟主曹面子的第二章加更总算搞定了,还剩最后一章加更,我先不立flag,只能说……再迟也就这几天。

第170章 兄妹

    有明一朝的大长公主、长公主、公主的府第称之为公主府。永宁长公主的公主府位于城西的鸣玉坊中部,具体位置在宝禅寺与正法寺之南、武安侯府与泰宁侯府之北。

    公主府作为名义上公主居住之所,按照朱元璋的风格当然是要设置官员打理的。因此洪武七年时,公主府便设家令司,掌公主府事务。置家令一人,正七品;司丞一人,正八品;录事一人,正九品。后来或许是考虑到公主本人乃是女子,因此在洪武二十三年,又改家令司为中使司,以宦官充任职事至今。

    永宁长公主府当然也是这般设置,不过由于长公主殿下乃是孀居,公主府作为她与驸马相会之地,实际上并无用处,因此永宁长公主府的家令等职实在很不起眼,几乎是宫内宦官被“发配”的场所。

    不过这个局面随着皇帝陛下的一道旨意而忽然改变了:永宁长公主殿下获得了自由往来公主府与长春宫并任意居留的特权。

    这意味着公主府真正有了主人,与先帝穆庙潜邸裕王府之类的京中皇子王府相似。因此,永宁长公主府的家令、司丞、录事忽然之间都变得有用起来。

    据悉,司礼监掌印黄孟宇、首席秉笔兼东厂提督陈矩二位大珰亲自遴选,临时改派了永宁长公主府新的家令、司丞与录事,确保长公主殿下在公主府也能如在长春宫一般,不会有任何不适应之处。

    当然,以上只是对外宣称,事实上是为了确保什么,知道详情的就不多了。

    外界对此的反应倒不能算很大,毕竟公主府也是归司礼监派员管理的,里头除了宫女就是宦官,连公狗公猫都不会有一只,量来并无不妥。

    当然,大明毕竟是大明,总也免不了会有言官上疏论及此事,只不过矛头的焦点都不在公主自身。言官们不厌其烦地向皇帝表明这样做是违反祖制的,应该及时终止。

    皇帝显然不会终止,不过这一次他好歹愿意解释一番,因此在某位言官的奏疏上朱批了几句。这几句话没什么别的意思,大抵就是拿儒家的“亲亲”说事,表明他这么做只是关爱妹妹。

    《诗·小雅·伐木序》中说:“亲亲以睦友,友贤不弃,不遗故旧,则民德归厚矣。”孔颖达也道:“既能内亲其亲以使和睦,又能外友其贤而不弃,不遗忘久故之恩旧而燕乐之。”

    《诗》是孔子十分推崇的,而孔颖达是孔子的第三十一世孙、唐初著名经学家、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曾奉命编纂《五经正义》,所以“亲亲”乃是儒家的基本道德观之一。

    既然如此,皇帝的做法至少在“大道”上没有问题,言官们即便叽叽歪歪几句也于事无补。说起来,潞王光一个婚事都违例花了那么多钱,潞王府的规格和花费更是双双超标,为什么朝臣扯皮那么久最后还是办了?

    无他,“惟愿众臣工不负朕亲亲至意”而已。

    因此,永宁公主自由往来宫、府之间这件事,就算定了下来。不过规矩虽然变了,长公主殿下却还并未出宫至府。

    此前这公主府屁用没有,各种维护保养都只是做个样子,其实根本不便住人,遑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所以,司礼监掌印大太监黄孟宇在亲自查看之后十分震怒,当场表态,认为必须大修一次并重新装潢,才能让长公主殿下来此居住。

    黄孟宇的这番表态很快传到外廷,外廷不少官员都担心皇上会为此让太仓出钱,一如当初修建潞王府一般。

    心学派方面倒是对此比较克制,甚至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仿佛这件事和他们无关一般。

    哦,这件事的确和他们无关,因为户部尚书是高务实。

    果不其然,皇帝很快便有口谕传到户部,不过并非命令,而是派人询问高司徒户部是否有余银承担长公主府的翻新和装潢。

    焦点又落到了高务实身上,按照大家的想法,以“高侍读”的风格,这笔钱户部出定了。

    然而意外发生了,高务实不仅果断拒绝了皇帝,并且公开表示,说皇上特许永宁长公主可居于公主府已属破例,而用国库存银再次翻修公主府这种事,在本朝更是闻所未闻。

    他甚至还建议,这笔钱最好是永宁长公主殿下自己来出,退一步说也该由皇上的内帑来出,断不至于让户部出这笔钱。

    不过“高侍读”到底是高侍读,他虽然拒绝动用户部存银,但还是“大方”表示:京华基建拥有京师最好的装修材料,如果皇上需要的话,他愿意以成本价提供给公主府翻新装潢所用。

    外界对高务实的反应颇为惊讶,大多数人都暗道一声“好家伙”,心说高求真还真是个买卖人,你都这般拒绝皇上了,居然还指望靠什么“成本价”的装修材料卖好?皇上吃你这套才怪。

    然而更意外的事发生了,皇帝居然很快同意了高务实的这些说法,并表示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购买京华基建的装修材料。同时,皇帝还通知京营生产建设兵团,要求他们提供最好的施工队伍负责这项工程——不是免费征用,是给钱的。

    这可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皇上这次竟然如此好说话?

    不过很快又有新消息传出来,说原来这钱不是皇上掏,而是永宁长公主殿下听说了高司徒的说法,愿意自行出资对公主府进行翻修和装潢,无论材料还是施工,都归她付账。

    这一来,外界对“长公主出宫居住”一事的反对声瞬间降至谷底,甚至连此前上疏反对的言官也改变了看法,立刻上疏称赞长公主殿下“体恤国情,深仁厚泽”,甚至“凤姿懿态,垂范皇亲”。

    朱翊钧在永宁长公主所居的长春宫里得知消息,忍不住从鼻孔里冷笑出声:“废话连篇,说到底不过是生怕天家用了朝廷的银子。”

    永宁公主端庄地坐在一边,听了这话便乖巧地劝道:“都是计划之中的局面,皇兄又何必动怒?”

    朱翊钧一听,好像才反应过来,连连点了点头,道:“说得也是,说得也是,左右都是求真出钱,我气个什么劲?他这家伙有钱得很,别说给你府上翻修一下,便是再修一座给你,我看也实属应当。”

    永宁公主一听皇兄如此说,顿时霞飞双颊。朱翊钧这话的意思她心里清楚,自然是把这件事看做是高务实得了“便宜”,有金屋藏娇那味了。

    不过脸红归脸红,长公主殿下却不愿反驳,只是深深地低着头不说话。

    朱翊钧看了便不由大笑,道:“尧媖,你现在这样子我看了才觉得高兴,早知道……嘿,就该早些想到这茬。”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还好,现在也还不算太晚。”

    永宁公主依然低着头,声若蚊吟地道:“皇兄莫要乱说。”

    皇帝金口玉言岂能“乱说”?所以朱翊钧立刻道:“怎么会是乱说?”

    他轻咳一声,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黄芷汀人在南疆,而且去了好像有一年多了,你懂我意思吧?”

    永宁公主这下真是一张脸蛋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娇嗔道:“皇兄!”

    “叫什么呀,我又不是开玩笑。”朱翊钧在胞妹面前没有什么皇帝架子,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求真这个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对待这些事完全没有平时那样果决,他会在理智与意愿之间犹豫不决,迟迟下不定决心。”

    永宁公主明显一僵,好在朱翊钧的话没有说完,他继续道:“所以这个时候等他决定是最愚蠢不过的,一定要主动一些,就像我当初暗示他那样……他犹豫归犹豫,脑子又不笨,我都那样说了,他自然不好反对,否则不是故意让我难堪么?

    他这个人呐,你别看他平时智计百出,其实他很在意身边亲近之人,而你跟他又……呃,我是说你也得如此,要让他陷入一种难以拒绝的境地,一旦拒绝就会伤人,这样他就有理由在心里说服他自己了,懂吗?”

    懂不懂不知道,反正永宁公主低着头没说话。

    朱翊钧看起来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次我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又是让京华出材料,又是让京营去施工么?”

    永宁公主一怔,总算稍稍抬起了头,问道:“不是为了避免外廷争议么?”

    “哪有这样简单。”朱翊钧翻了个白眼:“避免外廷争议何须这么麻烦,我直接说内帑出资不就好了?”

    永宁公主奇道:“那是为何?”

    朱翊钧提示道:“在公主府对街,有一间京华的禹瓷货仓,京华在京师附近的禹瓷存货全都放在那儿。”

    然而永宁公主显然对这些事情反应不快,听了这话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朱翊钧一脸无奈,以手扶额,有气无力地道:“唉……我的意思是说,等你住进去之后就会发现,求真可以从那件货仓的地道直接进你的公主府寝殿。”

    “啊!”永宁公主吃了一惊,脸上彤云又起,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怎么能这样?”

    朱翊钧长叹一声,一副头疼不已的模样:“要不然怎样?哦,那反过来也行:你可以从你的寝殿直接去他的货仓,我听说那边的条件也不错。”

    永宁公主大羞,双手捂脸:“皇兄不要再说了!”

    朱翊钧忍不住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好了好了,皇兄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近来有件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叶赫——就是一个辽东边上的一群夷人——他们送来了他们的‘公主’,要给求真做妾。”

    永宁公主稍稍一怔,但看起来还挺平静的,只是轻轻颔首:“就是这次辽北大捷被我大明搭救的那个叶赫吧?”

    “对,就是他们。”朱翊钧轻哼一声:“叶赫的虏酋大概觉得求真对他们颇为关照,想着再拉近一下关系,但他们也没什么别的能送,虏酋纳林布禄干脆便把妹妹送出来了。”

    本来朱翊钧这话并没有衍申意思,但永宁公主听了却是脸色一白,沉默了一下,声音微微颤抖地道:“皇兄也是这样吗?”

    “什么?”朱翊钧一愣,然后忽然睁大眼睛,声音也大了一些:“你在想什么?”

    不等妹妹回答,朱翊钧便猛然站了起来:“尧媖,朕还不需要……”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眼前一黑,两腿失力,扑通一下又坐回了椅子上,双手下意识抓住椅背,但整个人有些歪歪斜斜向要滑落的模样。

    永宁公主大惊失色,连忙过去扶了一把,惶然道:“皇兄,皇兄你怎么了?”

    但朱翊钧恢复得很快,此时已经清醒了过来,力气也恢复了,他试着坐直了身体,拍了拍妹妹的手臂示意她放手,然后道:“没事,没事,可能有些急怒攻心。”

    其实朱翊钧刚才“眼前一黑”的时间非常短,最多两三个呼吸,等他坐下便已经开始恢复,整个恢复清明也只有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但此时他自己心中却有些警醒,因为刚才这个症状与他皇考穆宗皇帝当年很相似。

    这种症状在民间俗称“发黑眼晕”,后世一般认为其中大多数是由贫血或者低血压引起。不过根据高务实当年从隆庆帝的情况来看,除了这两种可能性之外,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后世称之为“姿势性低血压”的一种症状。

    这种在医学上称为“姿势性低血压”的症状并不复杂,即有些人在睡醒、久坐、久蹲之后起身站立时,会突然一阵晕眩。从症状上来说有头晕、眼花、耳鸣、乏力、等,其中状况轻微者可能只会短暂地晕个几秒钟就恢复了,但严重者则可能会严重晕眩而失去知觉。

    根据高务实的记忆,这种情况似乎不能算是“病”,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历,只是有人轻微有人严重,朱翊钧父子大概就属于很严重的类型。不过这种情况并不难应对:起身不要急就行,如果平时注意锻炼那就更好。

    但朱翊钧显然不懂,所以他心中有些紧张,生怕自己也步先帝的覆辙。

    永宁公主更不懂,她还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让皇兄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后悔得眼泪都下来了,抽抽噎噎向皇兄道歉。

    朱翊钧的确是个对弟弟妹妹足够好的兄长,见妹妹如此后悔,他也就消了气,叹道:“尧媖,我知道当初你的婚事弄成那样,对你的伤害很大,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皇兄做这些事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没有任何其他的动机。”

    他顿了一顿,又道:“而且我也不需要用这种手段笼络求真,你明白吗?”

    永宁公主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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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无事献殷勤的国公爷

    大明朝靖难系勋贵之中目前排在班首第二位置的人物,自然是成国公朱应桢,他家成国公一系与大明常青树定国公一系外加英国公一系这三家,基本上垄断了神京朝班的班首位置,通常情况下是按照袭爵先后来定的。

    朱应桢年纪不大,但神京三大国公中除了定国公徐文璧老爷子之外,他袭爵比英国公张元功早了一年多,因此位列武臣班首次位,地位那是没得说了。(其实单以这三大国公家族的发展情况来说,整体实际地位最重要的是英国公一系,不过这个在以后需要的时候再细说。)

    不过几位国公爷都没了祖先打仗的本事,虽然名义上都依旧是五府的都督,但那只是“统兵”而非“领兵”。尤其是当高务实搞出禁卫军与生产建设兵团分家的改革之后,几位国公爷更是千恩万谢地把军权交了出去,只保留着对生产建设兵团的绝对控制。

    朱应桢便是生产建设兵团的主要话事人之一,而且由于定国公徐文璧身体不好,朱应桢更是实际上成为生产建设兵团的首要人物。

    成国公爷地位尊崇,平时自然只负责发号施令,需要他亲自关照的事情很少。不过近来有件事,却让国公爷十分上心,那就是由生产建设兵团承接的永宁长公主府翻修工程。

    说实话,与京城城防维护、禁卫军京北大营修建、永定河河防工程及天寿山皇陵维护等特大型工程相比,翻修一个区区公主府实在不值一提。不仅规模小,涉及的金额也不大,按理说这种小事朱应桢只需要交代一声就够了。

    然而朱应桢作为京师三大国公之一、圣上的股肱之臣以及高司徒的“亲兄弟”,焉能不知道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内幕消息?

    这次的公主府翻修工程朱应桢不仅亲自挂了帅,甚至每天都泡在公主府工地监督施工,工作热情异常高涨。连外廷文臣们听说之后都不由咋舌,心说成国公这个人至少对天家的事还是很上心的,不愧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的勋臣砥柱。

    勋臣砥柱朱应桢今天也在公主府工地,顶风冒雪监督施工。说起来雪天实在不宜施工,尤其是建筑方面的工程,可皇上的旨意下来,那就别说下雪,就算下刀子该干也得干。

    好在生产建设兵团现在也越来越专业化,甚至都会玩搭棚建设的套路了,因此翻修工作虽然效率肯定比不上晴天,但好歹还能继续进行。

    不过,这也多亏了京华基建,据说京华基建的人来实地考察之后提出了新的翻修方案,他们建议将公主府中原用的大量木质材料换成石质。

    这个建议显然是参考了如今在大明已经大名鼎鼎的白玉楼,虽然公主府仍然需要采取中式建筑的形制,但绝大多数材料是可以替换的。

    不过,正如当年白玉楼建成之后引起的一些非议那样,公主府取消大量木质建材这种有违汉人一贯建筑原则(指五行学说认为最宜居的是“木”,本书前文有说明)的做法也让外界有些议论。

    只是这些议论似乎动摇不了永宁公主,永宁公主从长春宫传出消息,说她也很喜欢白玉楼,公主府的翻修就按京华基建的方案来办。

    外人不知道永宁公主怎么会知道白玉楼,甚至还“很喜欢”。不过白玉楼确实太出名了一些,大伙儿以为公主殿下多半是看了什么画册才知道的,倒也没有引起什么质疑。

    化身包工头的朱应桢将工程分为了几个部分,最重要的核心区就是公主的寝殿,这一块他甚至不肯用生产建设兵团的人,而是将自家专门养的一批修园子的家丁调了过来,专门负责公主府寝殿的翻修。

    他本人似乎也觉得这寝殿最为重要,绝大多数时候都守在这一块。不过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

    认识这位老者的人不算多,但听说过他名字的人却绝对不少。他叫高陌,公开身份是高务实府上的大管家,而与高务实更熟悉的人则知道,高陌还是京华内务部的掌控者,黑顶的第一负责人。

    “我说高主管,这锁该不会是和白玉楼宝库一样的吧?就是装上之后万一开启不对,是不是还有毒烟暗箭之类的机关冒出来?”朱应桢看着高陌带来的人为寝殿密道安装门锁时忍不住问道。

    高陌笑了笑,道:“那倒不是,这锁是按照老爷的设想,由七位能工巧匠联手打造而成,老爷将其称之为‘机械密码锁’。”

    他指了指那上头的排列成九宫格模样的密码盘,道:“这上头的字符叫做阿拉伯数字,一共有九个密码框,每个密码框都能翻动,其上均有从0到9一共十个数字。

    此锁在启用之前,老爷已经提前设置密码,唯有将这九个孔的密码都调整至正确数字,才能露出锁孔并用钥匙打开。”

    “原来是这样,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朱应桢似乎有些意动,问道:“这锁……京华可愿意外售么?”

    高陌略微摇头,道:“此物无法量产,每一套都要手工打造,极其费时费力,老爷似乎没有将之作为外售之物的打算。”

    朱应桢大失所望:“这就太可惜了,我还想买几套用用呢。”

    高陌闻言却笑了笑,道:“虽不外售,不过国公爷与我家老爷是何等关系,岂能寻常以待?要不这样,待会老朽回去之后便和老爷说一说,看能不能专门为国公爷打造一套。”

    “哎呀,那怎么好意思呢……”朱应桢一脸郝然,但口中却无比自然地跟了一句:“这一套需要多少银子?”

    “既非售品,焉有价目。”高陌笑着道:“国公爷这一问,怕是连老爷都回答不了。”

    朱应桢明白过来,意有所指地道:“好锁,好锁,我想知道此锁存在之人,嘴上也一定有这样一把好锁。”

    “国公爷好见地。”高陌微笑颔首。

    朱应桢矜持一笑,思索了一下,又道:“对了,有件事我这几日一直有些犹豫,不知当问不当问……”

    “哦?”高陌面色平静,但始终保持友好的微笑:“国公爷与我家老爷乃是经年好友,亲如兄弟,有什么话自然但说无妨。”

    朱应桢道:“听说皇上把叶赫部进献的那位女子转赐给了求真,但求真似乎还没想好如何安置?”

    高陌含笑道:“我家老爷说圣上虽然皇恩浩荡,但此事毕竟事关辽东边情,他虽然已非辽抚,可毕竟前不久才提出应当扶植叶赫为我藩篱,作为应对察哈尔的辽北屏障。若是此时立刻接其入府,恐怕有些不妥。”

    朱应桢连连点头:“求真行事一贯稳妥,这我自然是知道的。其实既然是皇上所赐,这些都不是问题。当然,他要谨慎一些也不是不好……我在京师倒也还有几处宅子,若是求真不嫌弃,安置一下那位格格倒也方便。”

    高陌一时不清楚朱应桢插手这件事有何目的,虽然高务实不像其他有钱人一样喜欢在京师动不动就购置宅邸,但以京华的财力而言,他就算临时买一所,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朱应桢当然也明白,所以他这样巴巴赶上来送宅子就显得很古怪了。

    “老朽先代我家老爷谢过国公爷的好意。”高陌微微笑道:“不过国公爷也知道,这般大事却不是老朽所能决定,还是要回头请示老爷,待老爷处分方可……不知国公爷还有什么话要转达么?”

    朱应桢笑道:“有是有,不过没你想的复杂。求真在昭回靖恭坊的尚书府早前只是他的状元第,规制既低,占地也小,原不符合他今日的身份。”

    他略微一顿,继续道:“前些天,恰巧有一江南人因为生意折本,把其在昭回靖恭坊的一处宅邸折价卖给了我,回头我一问才知道,那处宅邸正在求真尚书府以北,中间只隔着另一家。

    我当时便动了心思,又派人联络了一番,干脆也将中间这一家说服,买下了他家这所宅邸,于是尚书府以北这两处宅邸现在都成了我家产业。这两处宅邸我本就是买来送给求真的,现在机会正好,他拿了之后可以将尚书府扩建一番,合三为一,也免得堂堂尚书府却那般逼仄,甚失体统。”

    高陌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从时间上来看,成国公倒没有其他的目的,只是这次比较凑巧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尚书府小点又如何,怎么就“甚失体统”了?当初文正公身为当朝首辅,所居宅邸还不到现在老爷这尚书府的三分大小,照您这意思怕不是甚失体统,而是全无体统了?

    想归想,高陌还是连连感谢朱应桢的好意,表示自己回去以后会第一时间转告给老爷知晓,朱应桢含笑颔首。两人又就永宁公主寝殿的翻修谈了一番,高陌便起身告辞,朱应桢作势欲送,高陌连道不敢当,一番谦辞之后离去。

    等高陌回了尚书高府,等高务实回来便把事情转告给他。高务实略微有些意外,沉吟了一下,问道:“海贸同盟方面近来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么?”

    高陌知道高务实这么问肯定是针对朱应桢的送礼,思索了一番,道:“回老爷,听说日本国内鏖战正酣,或是已经到了关键时刻,海贸同盟方面正在与日本国内最有可能获胜的丰臣氏联系,争取获得一系列贸易特权……不知成国公是不是对此有所想法。”

    高陌这么一说,高务实才忽然想起来,今年是万历十五年,也就是公元1587年,在日本就是天正十五年。而这一年,丰臣秀吉开始了“九州征伐”。

    九州征伐,又称九州之役,是丰臣秀吉率领日本国内诸大名征伐九州岛津氏的一场战役,如果历史不发生重大改变的话,将以丰臣秀吉的胜利、岛津义久的投降而告终。

    这场战争爆发的前提,是九州大名大友宗麟的军队因为岛津氏的崛起而节节败退,只得向畿内霸主丰臣秀吉求援。当时已经征服了四国的丰臣秀吉召唤黒田孝高询问对策,黒田孝高认为这是个平定九州的好机会,于是秀吉下令备战,同时回信要求大友宗麟继续坚守,等待援军。

    另外,在今山合战之后,龙造寺势力大减,此时只剩下肥前三城,面对岛津咄咄逼人之势,锅岛直茂只好乞求停战。

    然而岛津义弘不许,仍下令攻打龙造寺,岛津家久攻下水之江和势福寺城。龙造寺走向灭亡之日将近,所以锅岛直茂请求龙造寺成为岛津臣下,最后投降岛津氏,被免去一死。

    常言道唇亡而齿寒,因此不出十日,助攻龙造寺的有马晴信也被岛津氏顺便灭掉,有马晴信投降岛津氏。这么一来,岛津氏在九州便只剩下大友家一个对手,而从局面上来看,大友家的灭亡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丰臣秀吉觉得岛津氏过于猖狂,而且上升势头明显,倘若不加限制,必然会影响丰臣氏的统治,于是向岛津氏发出交涉书信,命令九州两势力停止战争,服从丰臣政权领导。

    但岛津义久拒绝丰臣秀吉的提案并攻打筑前,致使丰臣秀吉以“救援盟友”(大友家)为名出兵九州。

    此战的过程没必要细说,却说丰臣秀吉大胜之后论功行赏,丰臣家与其部下们重新瓜分了九州岛。

    大友义统和龙造寺政家各领本国丰后和肥前两藩国不变,各路地方豪族如有马氏,大村氏,松浦氏,相良氏都维持原来领地。伊东氏恢复了部分在日向藩国的领地,丰臣秀吉还找来了赋闲在家的佐佐成政,让他统领肥后藩国,佐佐氏因此复兴。

    九州征伐中居功至伟的黑田孝高也被封丰前藩国,正式成为一方大名。小早川隆景也因出兵有功,分得筑前藩国,养子小早川秀包则分得筑后国。

    但奇怪的是,同为毛利氏“两川”之一的吉川氏似乎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夏天的时候,吉川元长在日向国病死,其弟吉川广家继任家督。

    除此之外还有更加奇怪的情况:九州征伐的“罪魁祸首”岛津氏并未得到太大惩罚。岛津氏除了被缔夺日向藩国的部分领地外,基本没有其他惩罚了,他家仍旧维持萨摩和大隅两国的统治权。

    北洋海贸同盟最重要的“外贸”生意便是日本贸易,日本国内出现大的变局,对于海贸同盟当然是有影响的,高陌怀疑朱应桢无事献殷勤是与日本国内局势有关,完全可以理解。

    高务实听完不禁陷入思索,甚至有些反思:虽然现在自己的确很难再分出力量和精力直接插手日本国内的情况,但如果是利用海贸同盟,会不会也能做点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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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丰臣与岛津(上)

    “不打无准备之仗”是高务实的一贯风格,既然现在日本的局势甚至都能连带着影响到大明的顶级勋贵,哪怕这种影响多半只是出于经济目的,但高务实也觉得自己应该开始对日本多一份关注了。

    他很快下令,让高陌把这两三年来黑顶搜集到的所有有关日本的情报,汇总之后给他送来。

    这件事倒并不难办,黑顶有北洋海贸同盟的幌子做掩护,再加上日本国内从朝廷到各路大名都几乎没有什么保密思维——他们内部之间倒是有,但对大明的商人反倒没有——因此早已搜集了大把的情报,并专门进行过汇总和分析,只等高务实有需要的时候就呈送给老爷过目,因此高陌很快便将一大摞书文册子送来。

    高务实认认真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这些东西看完,然后对日本这两三年来的局面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

    公元1585年,也就是大明万历十三年的秋天,秀吉以关白的身份发布了惣无事令。所谓惣无事令,其实就是和平条例。该令的意思并不复杂,乃指未经关白允许,禁止大名私斗。如果违反,结果当然就是关白会来教训你。

    在后世一款著名的日本游戏里,打出惣无事令就意味着可以通关了。但真实历史毕竟不是打游戏,不服此令的人并不是真的一个也没有。

    丰臣秀吉的命令才刚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人跟他叫板了。

    要知道丰臣秀吉确立统治地位还没多久,正是需要树立权威之时,结果自己刚发出来就有人公然违反,实在由不得他不生气,于是决定拿他们当做反面典型,狠狠教训一顿。

    在这种敏感时刻都敢藐视秀吉的,正是萨摩的岛津家。

    萨摩,位于九州西南部,后世的鹿儿岛县。萨摩这地方历来以民风极其彪悍著称,在后世网络上号称亚洲斯巴达,说是这地方随便拉出个男人来都是以一敌三的存在。

    不过他们之所以这么彪悍,是有历史原因的。首先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萨摩人其实压根不是“和族”的,而是日本的少数民族隼人族(当然现在他们就与当初中国的五胡一样,早已经被彻底同化了)。

    早在公元五世纪的时候,隼人族顺服日本中央政权,当然那会儿还没有日本这个名字,而所谓萨摩这一国更是远未出现。

    当时由于天高皇帝远,隼人虽然挂名说顺服了,但基本上无视朝廷中枢的存在,税收贡品什么的更是经常不交。这很好理解,萨摩这鸟屎地方土地贫瘠,自己弄点吃的都不容易了,哪儿还有额外的粮食能交公?

    不过朝廷自然不会管你吃不吃得起饭,该让你纳粮的你就得纳,不交就是反贼,就得用武力逼你交。

    正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萨摩的隼人在这样的压迫下毫无悬念的奋起反抗了。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萨摩人个个勇猛彪悍,朝廷的军队试了试,发现还真拿不下他们。久而久之,也就懒得管了。不交拉倒,反正也没几粒米,不值当。

    到了唐朝的时候,日本和唐朝打了一场战争,叫做白江口之战。此战唐朝水军充分发挥自身优势,将兵力、船舰皆数倍于己的倭国水军打得大败。

    日本人的特性是众所周知的,没被打趴的时候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打输了之后立马服帖得宛如死狗。所以这场仗之后日本就老实了,觉得自己只能算天下第二,大唐才是天下第一,因此主动派出遣唐使全方位学习大唐。

    最早的时候,日本遣唐使是走的朝鲜半岛进入大唐,但是后来朝鲜发生了内乱,这条路没法走了,于是日本人觉得必须开发新航线,起点就选在了大隅国的隼人聚集地。

    但是万料不到这事出了麻烦,朝廷派出的考察官员太过傲气,惹毛了脾气相当不好的隼人愤青们,于是他们抄起家伙把朝廷官员围住了。

    朝廷的官员们当然很聪明,立刻展现了什么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当即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隼人一看,就这?老子们还没动手你们就认怂了?

    不过他们可能也很少碰到这种意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看看人家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就说滚回去吧,下次别在大爷们面前装逼。

    接下来的故事连猜都不用猜,这些官员们一回去就告了状。于是朝廷为了国内稳定,当然更主要的可能是国际和谐——万一这群蛮人下次把大唐来的使节给得罪了,那日本还混个屁?所以非常有必要好好整治一下隼人。

    说干就干,日本朝廷先把日向国的一部分分出来做作为唱更国(后来改名萨麻国并最后定名为萨摩国),相当于设了个隼人特区,从此加强管制,并且在当地推行了新的纳税制度。

    这个新纳税制度用后世的话说,特点就在于没有起征点。意思就是你收十石粮食那就交三石,如果你只收了十粒米,不好意思,你也得交三粒。

    隼人们大爷当惯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就怒了。于是他们干掉了朝廷下派的行政官,举起了反旗。这一次朝廷反应也很快,当即拉了一万多人渡海讨伐隼人。隼人在只有一千余人的情况下展示了惊人的战斗力,硬是坚持了一年半,才因为断粮而投降。

    对于日本朝廷来说,这场仗虽然是打赢了,但是赢得比较蛋疼,很可能属于亏本买卖。于是朝廷也觉得有必要换个方法,不能一味硬来,应该试试从中国学来的怀柔大法。

    策略很快定了下来,具体来说,第一是人口迁移,把大隅国的隼人送到京城,让他们被同化掉;第二就是那个脑残的税收制度得改,于是被无限期延缓了。

    由于大隅国的隼人都被送走,所以萨摩就成为了隼人的最后集中地,渐渐地萨摩人就和隼人画上了等号。

    到了平安时代,朝廷给萨摩派来一位地方官,叫做惟宗忠久。由于日向国中南部和萨摩大隅也叫岛津庄,惟宗忠久干脆就改名叫了岛津忠久,大名鼎鼎的岛津家就是这么来的。

    岛津家在九州南部一待就是五百年,历史相当悠久,和武田家有得一拼。而且不但是待得久,岛津家还很很有一种酷帅狂拽吊炸天的气势。这种气势具体表现在四个字:从不上洛。

    所谓“上洛”,不是中国战国时期的上洛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词在日本就是纯粹的进京述职。可就这样一个例行述职,岛津家五百年来就几乎没有做过,理由简单明了:大爷我不乐意。

    就是这么一个地头蛇加异民族的组合,几百年来日本朝廷就真拿他们没办法,后来到了战乱时期,更是自顾不暇,谁闲得没事做了有心情管西南边陲的那点事?于是这群人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有相当一部分人还因此选择给汪直汪老板打工,结果就给胡宗宪和戚继光送了人头。

    而到了前几年,岛津家的战斗血统终于再次觉醒,第十五代当主岛津贵久和他的四个儿子个个都是猛将,而且四个儿子非常团结,所以仅仅用了十来年,岛津家荡平了大隅日向的伊东、肝付等势力,随后挥军北上,攻打肥前的大名、号称肥前之熊的龙造寺隆信。

    隆信本来也是很一个能力很强的将领,但是由于他平时对手下比较严苛,风格大概和张飞类似,结果打仗的时候他的轿夫一看情形不对直接跑了,于是隆信就被岛津家的人围殴死,龙造寺家从此一蹶不振。

    这么一来,九州能抗衡岛津家的就只剩下大友家一家了,不过也只是努力抵抗而已,劣势还是比较明显。秀吉下令的时候,他们正在被岛津家蚕食着领地。

    岛津家当然也收到了惣无事令,但是刚才说过他们家的历史,大爷我五百年都没有鸟过朝廷,现在你说不打我就不打?你以为自己是哪根葱?于是继续痛殴大友家。

    秀吉此时正要立威,哪里容得下有人不听话,很快便决定:干他!秀吉显然是打算树立个反面典型杀一儆百。谁知道正准备开打,背后出事了:德川家的石川数正跑了,而且跑来了他这里。

    在三河愤青们无数次的语言和行动威胁下,数正终于不能忍受。自己辛辛苦苦多年,任劳任怨地为德川家外交做贡献,无非就是你们是鹰派而我是鸽派而已,凭什么对我这么喊打喊杀?

    一想到自己多年兢兢业业,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结果却完全没落个好,指不定哪天还得被激进分子直接拉出去斩首示众,数正觉得德川家实在不能待了,于是他带着一族郎党跑到了大阪城的秀吉这儿。

    德川家康当然很紧张,虽然他能理解数正的想法,也知道他不是不忠之人,不过由于数正是家中重臣,属于掌握核心机密的人,一旦泄露个什么机密给了秀吉,自己就相当被动了。

    于是家康马上开始了军事改革,把家里所有的军事制度都换成了当初武田家的。但他不知道的是,秀吉也很紧张。本来之前家康都送人质服软了,万一因为这事情又翻脸,那对他而言也非常棘手。

    所以秀吉决定,过了年之后要彻底和家康好好谈一次。要求也不高,就是希望家康亲自来大阪一次面对面表示臣服。

    具体负责谈判的人是泡茶专家织田长益,信雄和秀吉和好之后,他就来到了更加繁华的大阪,找茶道宗师千宗易学习泡茶。虽然长益其实只会泡茶,不过他对自己很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外交水平是非常杰出的。

    然而事实证明,历史真的不是打游戏,擅长茶道与否和外交能力丝毫不挂钩。

    长益见到了家康之后,一脸傻笑地道:“啊,去年那事(石川数正逃走)真是令人意外啊!”就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水平,简直让德川家康都没法开口。于是家康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听说关白大人收留了伯耆大人,他身体还好吧。”

    长益一听,居然得瑟了,喜笑颜开的表示数正身体很好,前几天我们还一起泡茶聊天了,我还记得我用的茶器是啥啥啥。扯了一大通之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扯远了,于是开始思索用什么理由让家康去大阪。

    想了一会他觉得,用儿子这个话题总可以吧,天下的父亲没有不疼儿子的吧。“话说於义丸少爷啊……”

    “他身体健康就行了!长益大人,天色也晚了,恕家康不奉陪了。”说完家康起身,示意送客。

    这真是让人无言以对,一个能把儿子送去当人质的人,你指望他会有多疼那个儿子?

    当然长益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脑残行径,他觉得自己要有三顾茅庐般的耐心,于是不断地去找家康。显然,家康越来越不耐烦,最后直接让人转告长益说他很忙,没事别老来。长益很尴尬,只好回大阪等着挨骂。

    不过回到大阪后,秀吉倒是好说话,表示说不用担心,他本来就没指望家康这么容易来,山人自有妙计,让他一定会来。

    长益很疑惑:“殿下,什么妙计啊?”

    秀吉很直接:“给他送个美女当老婆!”

    由于筑山被处决,家康虽然女人挺多,但是正室一直空缺。然而长益更疑惑了:“谁家的千金啊?”

    秀吉嘿嘿一笑:“我妹妹!”长益呆若木鸡。

    这里必须说明的是,秀吉的妹妹叫旭姬(同母异父),她既不是春日野穹,也不是高坂桐乃,甚至一之濑姬月这种类型的妹妹。

    事实上,首先他妹妹长得不咋地——这可能是句废话,秀吉既然长得像猴子,他妹妹能好到哪儿去?

    其次他妹妹已经四十五岁了,在没有玻尿酸可以打的时代,不是谁都能当“叶赫老女”,三十几岁还能迷得一众英雄尽折腰的。

    不过最重要的一点,还是他妹妹这会儿已经嫁给了他的家臣富田吉成了。

    难怪长益会一脸懵逼,把一个已婚中年妇女嫁给家康?能想出这种好主意,只能说……不愧是你。

    但是秀吉已经决定了,他一边打发长益再次去家康那儿说亲,一边勒令妹妹和老公离婚。由于太过缺德,所以阿仲老太太又怒了,准备再去给他两巴掌。

    秀吉也知道老妈很愤怒,索性躲了起来不见老妈。毕竟对他来说,确保家康臣服太重要了,说白了,这嫁妹妹的实质,其实就是送妹妹去当人质的,所以哪怕得罪老妈也得做,因此最后他妹妹还是“被离婚”了。

    家康也知道秀吉的意思,于是答应了这起婚事。他于当年四月和旭姬完婚,不过依然没有来大阪之意。

    秀吉一看家康不来,觉得还是自己的好处没给够,要不再多给你个人质?要送就送高级人质——这次秀吉准备送老娘。

    五月,秀吉借口妹妹远离家乡需要照顾,将自己的母亲大政所(日本朝廷对关白母亲的称呼)阿仲送到了德川家。

    这下子德川家一片哗然,愤青们(现在只剩下愤青了)愕然表示这货肯定是假的!为什么?因为秀吉孝顺他妈天下皆知,怎么舍得送来当人质?

    家康说同志们不要乱啊,我们去看看再说,不要妄下决断。以五毛国师本多正信为首的愤青们纷纷拍马说领导英明,随后又杀气腾腾地表示,如果是假的,当场就砍死她。

    家康带着家臣和旭姬来到浜松城门口迎接老太太,轿子停下来后,轿帘刚一拉开,家康他们还没看清楚老太太的脸,旭姬已经大喊了一声:“妈!”然后径直冲了过去,抱着老太太泣不成声:“娘啊!一路过来辛苦你了!”

    老太太也老泪纵横地抱着女儿:“女儿啊,人生地不熟的,嫁过来让你受委屈了啊!”

    这下在场的人都信了——大家都是妈生的,无论世道怎么尔虞我诈,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家康也抹了抹眼泪,趁机左思右想,但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借口来了,只好含泪决定:既然这样,那我就去一趟大阪吧!

    这年十月,家康率领家臣来到了大阪,下榻在秀吉的弟弟羽柴秀长家里。晚上井伊直政突然走了进来,说道:“秀吉来了。”虽说德川家康其实很不想见秀吉,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见一见了。

    秀吉倒是自来熟,一来就大笑着拍家康肩膀:“老弟啊!哥总算是把你盼来了!”家康很不自然的笑着附和。

    但秀吉突然严肃地对家康说:“老弟啊,哥求你件事。”家康说,那你说吧,不过分就行。

    秀吉十分认真地道:“明天你能不能当着大家面,给我磕个头?”

    磕头,就是臣服的礼节,而且日本的磕头和中国不一样,中国的磕头是低下去碰地板然后抬起来,而日本是低下去磕着地板之后,对方不让你抬起来,你就不准抬起来。

    德川家康面露难色,他并不想当着全国大名的面对秀吉表示臣服。但秀吉开始央求起来:“好兄弟,就一下,一下就好,磕下去就抬起来都行。”

    这个礼节就比较特殊了,家康想了想,既然都低声下气地求了,那就给个面子吧。于是二十七日,家康和秀吉正式会面。见面之后寒暄两句,然后家康按照昨天的约定把头磕了下去。

    不料就在他刚刚接触地板的一刹那,还没来得及抬头,秀吉突然高声说道:“三河君!千里迢迢赶来投靠,辛苦你啦!”此时的猴子气势逼人,和昨天的孙子判若两人。

    家康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老子中计了!

    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的眼中,看到的都是家康臣服了秀吉。

    德川家康本来想立刻反驳,但他忽然回过神来,刚才这头是他自己主动磕下去的,就算反驳恐怕别人也不会信,搞不好还会认为他朝三暮四。既然如此,那干脆就顺水推舟算了,于是家康当场表示臣服羽柴家(这会儿还不是丰臣)。

    秀吉非常高兴地设宴款待家康,吃好喝好之后,这才正式下令:讨伐岛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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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你们对本书中日本的“将来”是怎么猜测的?先说好,就算评论了我也不会回复哦。

第172章 丰臣与岛津(下)

    事实上在秀吉和家康较劲的时候,岛津家已经推到了大友家的核心地区,说是兵临城下也毫不夸张,因此当主大友义统他老爹大友宗麟都亲自跑去大阪求援了。

    这肯定得救,于是秀吉命令长宗我部元亲率兵八千,由自己的家臣仙石权兵卫秀久充当监军支援大友家。

    长宗我部元亲,外号姬若子、鬼若子、土佐的出来人、无鸟岛上的蝙蝠(信长语),乃是土佐的大名。据说长宗我部元亲出生的时候,除了带把之外和女孩子没有两样,因此长宗我部的人私下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姬若子”。

    如果是在后世,男孩子长得秀气是会被夸的,但显然这个年代并不流行,况且他又不是需要当兔儿爷的出身,于是长宗我部元亲就此光荣地风评被害,成为四大伪娘之一。

    嘉靖三十九年,也就是公元1560年,22岁的长宗我部元亲第一次上战场砍人,画面感非常足。

    只见元亲抄起长枪,摆了个架势,然后问了一个能把在场的所有人雷得外焦里嫩的问题:“谁能告诉我这个是怎么用的?”

    旁边的家臣虽然大吃一惊,但反应很快,立刻回答道:“把长枪端起来,一路莽过去就完事了。”

    这看起来怕是要完了,然而事实证明,有时候猛将都能天生。在这场战争中,长宗我部元亲连杀敌军两员大将,连带着他的外号就变成了鬼若子。

    在这之后,他还逐渐展示了自己的才能,灭掉了土佐的大名本山家,之后又把大神一条兼定一脚踹到了九州,灭掉了一条家。

    随后他开始接触织田信长,并让信长做自己儿子的乌帽子亲(成年仪式的见证人)。不过信长明显不想和元亲和平共处,在大明万历十年,也就是公元1582年,他命令织田信孝带人收拾长宗我部。

    实际上这支军队的总指挥本来是明智光秀,但秀吉为了防止光秀的领地过于庞大,给信长写了一封举报信,说明智光秀手下的斋藤利三的养女石谷菜菜是长宗我部元亲的妾,斋藤利三有可能会内通长宗我部。

    信长果然大怒,撤了明智光秀的职,不过军队还没有出发,信长就被明智光秀烧烤了。元亲随后开始和秀吉对着干,之后虽然臣服,但保住了土佐一国。这次长宗我部元亲带着自己的长子信亲出去打仗,也是为了在秀吉面前赚好感。

    大军到达了九州的户次川,仙石秀久感觉自己优势很大,做出了一个类似于高务实占领河内之后继续南征时的打法:一路平推。

    长宗我部元亲觉得这打法太呆了,非常不靠谱,于是提议投票,少数服从多数。仙石秀久一口答应:“好啊,正好营里还有一个人。”

    不幸的是,这个人正是不久之前还被元亲殴打过的十河存保。十河存保立即表示,不要怂,就是干。这下好了,投票结果二比一,羽柴军于是开拔渡河。

    大军往前走了一阵,沿路只有数十岛津的老弱残兵,一见羽柴军就慌忙撤退。仙石秀久心说“就这?”于是下令:追!

    追了一阵子,只听见一声炮响,随后四下里铁炮(火枪)乱响,羽柴军不知被射倒多少,然后林子里猛然钻出来上万岛津军。羽柴军四散奔逃,元亲的嫡子信亲战死。

    而这次岛津家的打法,就是他们得意战法钓野伏——实际上就是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火烧博望坡的套路。

    一场立威之战居然开场就吃了个大败,秀吉想不生气都不行,所以他直接炒了仙石秀久的鱿鱼,然后亲自带兵二十万进攻岛津家。

    在进攻之前,秀吉觉得光认干爹还是太不靠谱,干脆让朝廷给我个新的贵族姓氏算了。日本此时的朝廷很好说话,简单地讲就是收钱办事,因此当即下旨赐姓丰臣,成为源、平、藤原、橘家之后第五家贵族,“丰臣秀吉”就此算是正式登场了。

    所以今年三月,也就是高务实正在处理西北之乱的那个时间段里,秀吉的大军开始进军,再次风风火火讨伐岛津。

    萨摩人虽然能打,但是毕竟不是妖怪,萨摩家也没出个戚继光,所以拿万把人和二十万去打还是完全没出路的。

    再者,由于之前征服的领地民心未稳,而萨摩人又很相信“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对当地豪族百姓一律威胁了事。于是在秀吉的大军前,各地领主纷纷倒戈,还没正式开打,岛津家之前吞下的地盘就基本吐了个干净。

    在根白坂,联军又和岛津家干了一仗,这次秀吉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毫无压力地碾压了兵力薄弱的岛津家。

    不过和信长不同,秀吉不喜欢把人赶尽杀绝,所以他派了个人去和岛津家谈判,要求也不高,只要归还别家原有的领地,顺便再臣服自己就行了。

    这次派去的人级别很高,乃是足利义昭。这位老兄闲了好多年,也算是找到点正经事情干。义昭见到了岛津家当主岛津忠良(岛津贵久的长子),转达了秀吉的意思。

    忠良想了想,觉得对方的兵力的确太庞大,再加上这个条件好像也还凑合,于是就答应了,但忠良的弟弟忠平却非常愤青,吵吵嚷嚷地表示要和秀吉战个痛快。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作为丰臣秀吉谈判使者的足利义昭居然被这种愤青气质感染,回想起了当年自己和信长对着干的光辉岁月,于是做出了个伟大的决定:帮他们一把。

    在义昭的游说下,秀吉和岛津家达成了和解。岛津家上交人质表示臣服,领地维持战后情况不变,岛津忠良承担罪责退位隐居,由忠平继任家督。

    而足利义昭也很朋友的把自己那个价值五十黄金的“义”字送给了岛津两兄弟,他们分别改名为岛津义久和岛津义弘。

    不得不说,这波岛津家很赚了,虽然啥也没捞到,但是吃了败仗却啥都没亏,作为准备被当做反面典型来暴揍的对象来说,完全应该喜出望外。

    这里面显然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丰臣秀吉虽然出动大军,但也还顾忌着很多事,比如身后的德川家康,比如萨摩的隼人好战血统。

    这场仗本来和大明毫无干系,丰臣家也好,岛津家也罢,对于大明来说,或者更确切的一点,对于北洋海贸同盟来说,无非是“商业合作伙伴”罢了。不管你们打成什么样,我大明该卖的东西照样卖,该买的东西也照样买。

    然而这一次非比寻常,局势出现了一点意外:岛津家虽然打输了,但居然还不服气。不服气怎么办?当然是要继续打,只是岛津家也没蠢到不看力量对比就乱打一气,他们开始想办法。

    经过内部的一番讨论,有人提出一个其实不算很有建设性的构想:兵贵精而不贵多,所以萨摩应该精兵化,用精兵击败丰臣的大军。

    说到精兵,他们很快想到昔日汪老板在的时候,经常向日本出售葡萄牙人贩售而来的欧洲武器,从此日本就出现了所谓的铁炮部队,这种军队显然属于精锐。

    不过后来汪老板被大明收拾了,这条军火来路就断了大半。葡萄牙人虽然也偶尔过来,但远不如汪老板那个时期的带货量大。

    至于日本本身,所造的火枪(方便起见就不老说铁炮了)其实也还可以,在当时来说甚至比大明的火枪质量更靠谱,甚至得到了戚继光的肯定。

    不过当高务实推进了军工私营之后,日本的火枪在大明的隆庆二式、万历一式、万历二式面前就越来越不成器,开始出现大幅落后。

    具体到岛津家这边了解到这一情况,还是去年的事。当时岛津家在九州岛的攻略顺利异常,顺利到大伙儿都膨胀了。

    一支岛津家的军队路过原属龙造寺的小城,位置在三池郡,这支军队听说此处的三池港颇为富庶,于是过去打秋风。

    岛津家对待征服地区的态度之前已经说过,作为胜利者当然趾高气昂,于是跑到三池港要求当地提供一批钱粮物资。但是当地原属于龙造寺的官员们表示他们穷得很,有钱人都在三池港,可是当地有“百余精兵”,所以他们也管不了,如果岛津家要补给,还请自己去拿。

    岛津家的这支军队有五百人,而且刚刚大胜龙造寺,心气高得很,心说百余精兵有什么鸟用,我岛津精锐完全可以一鼓而定,甚至还捞一波战功。

    他们不知有诈,大大咧咧就杀奔三池港而去,与港口的那支“百余精兵”发生了激战。

    这一战岛津军吃了大亏,因为对方不仅火枪犀利异常,更关键的是他们停泊在港口的大海船还开了炮。

    那海船上的大炮实在太惊人了一些,只一通炮下来,密集进攻一拥而上的“岛津精锐”就直接拉了稀,不仅当场被巨大的实心炮弹砸死砸伤四十余人,其余人也吓得肝胆俱碎,一个个抱头鼠窜四散奔逃。

    这时候,岛津家的带队将领才发现不对劲,对方港口的大海船上挂着的旗帜太熟悉了,正是海那边大明朝的书剑旗。

    挂着书剑旗,意味着它们属于北洋海贸同盟。而北洋海贸同盟在日本现在的地位,不比当年的汪老板差多少——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如汪老板的地方,那大概就是他们基本上不做军火生意。

    吃了大亏的岛津家偏军不敢再冒失,将战情上报给了岛津高层。此时的岛津高层注意力没有放在后方,他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计划一举攻灭大友家,因此对此事反映不大,只是要求当地龙造寺官员继续镇守就没了下文,而那支冒失的军队也被调回。

    事后岛津忠平——也就是后来的岛津义弘想起了这件事,派人去了解了一番,这才知道那支大明北洋海贸同盟的舰队过去数年一直以三池港为主要的临时驻泊地,在当地销售大明的各种货物,同时也在该港开设市集,与龙造寺领地各个大商家进行贸易。

    这支舰队在当地有几项长期的大宗收购,即购买硫磺和樟脑。根据岛津义弘(方便起见就先用这名字了)的调查,这支船队还分作两个东家,一家姓高,一家姓朱。

    岛津家也是和北洋海贸同盟做生意的,所以岛津义弘一听就猜到了这两家的来历,高家就是北洋海贸同盟的盟主京华,书剑旗就是他们家的;朱家则不是大明皇帝的那个朱,而是成国公朱家。

    高家在三池港主要买硫磺,朱家则主要买樟脑。那次意外之战时,守在港口的“百余精兵”正是这两家家丁海员的一部分(单指受命可以下船步战的)。

    岛津义弘原先只知道北洋海贸同盟的船队厉害,这次算是涨了见识,发现他们步战也远比“岛津精锐”更强。

    不过当时他没工夫细想这件事,反正人家只是来做生意的,有汪老板当年的好榜样在,日本各地大名都没把明人看做威胁,认为明人的目的十分简单,不过就是来发财的而已。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岛津义弘当然也认为顺其自然就行了。

    岛津家在日本牛逼惯了,发生了这样的交战居然没当回事,根本没想起事后去和北洋海贸同盟方面联系一下,澄清误会。

    但他们不联系,海贸同盟方面却忍不住了。三池港那支船队的副指挥是朱应桢的家丁头子之一,他哪里忍得下日本人送上的这口鸟气,没多久便派人联系了岛津家,要求岛津家为他麾下战死的两个海员负责,一口价赔偿白银四千两。

    岛津家虽然牛逼惯了,但通过这次交战,已经知道了对方不好惹,再加上日本几乎没有哪家大明愿意得罪海商,因此岛津家也不愿意与北洋海贸同盟交恶。当然,赔偿四千两银子是不可能的,岛津家虽然强横,但此时并不富裕,这次谈判于是陷入了僵持。

    等到岛津家被丰臣秀吉逼得投降,此时才回过头来想起这件事。岛津义弘明确表示,如果岛津家的精锐拥有了北洋海贸同盟士兵的战斗力,哪怕只有万余军队,也足以横扫大友,逼退丰臣!

    由此,岛津义弘再次联络了三池港的成国公府家丁头子,也就是该舰队的副指挥,提出银子可以赔,但他还需要购买“贵军之精良器械”。

    高务实看完这些报告,终于明白朱应桢的反常是来自于哪里了。

    天下生意千千万,但没有什么能比向一支正想打仗的军队卖军火更划算的了。可惜这里有一个大问题:朱应桢作为顶级武臣勋贵,从来没敢插手军工私营,所以他心里虽然痒得如同万蚁挠心,可手里没货也只能干着急。

    谁手里有货?那当然是京华,是高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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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有读者表示不知道昨天那一章出现的意义,现在应该能看出一点点来了吧?

    我稍微提示几点已经透露的线索:1,岛津家此时在日本属于异类;2,岛津家萨摩藩位于日本最西南角,出海往西即是大明;3,后来日本著名的佐世保军港即位于九州岛,且离本章中出现的三池港不远。

第173章 带路党计划

    对于岛津家想买武器这件事,高务实先是有些意外,想了想之后又觉得也在情理之中。

    萨摩藩岛津家,这地方和这家人一贯就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喜欢和代表中枢的朝廷过不去。在原历史上,日本的明治维新就是从萨摩与长州两藩的倒幕运动开始的。

    当然,后来明治政府中的大多数内阁成员也多出自这两藩,而且当时日本有“长州陆军,萨摩海军”一说,足见这两藩实力之强。同时也说明了另一个问题:这两家强藩搞七搞八的最终目的,其实说穿了也就是与其你们命令我们,不如我们命令你们。

    长州藩暂不去说,只说萨摩藩会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北洋海贸同盟,这还真是符合他们的历史作风。

    原历史上的萨摩藩可不止是之前提到的那些历史,他们在十几年后还会入侵并实际控制琉球,不过这次入侵的主要目的不是侵略本身,而是为了方便和大明最生意——当然,是指走私生意。

    再往后的倒幕运动那些离得太远,就不说了。只说岛津F4(四兄弟)为了和大明做走私买卖而入侵琉球这件事,就足以看出岛津家完全“目无王法”。

    这么一个家族,被丰臣秀吉打了一顿,“屈辱”地表示臣服,心里不爽完全可以理解,欲图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么一来,高务实就必须重新审视起他对日本将来的“安排”了。

    原本,高务实觉得自己现在手边的事情实在太多,对于日本方面暂时是没有过多的干涉计划的。相比于日本而言,强化大明是他的第一要务,留好南疆后路是他的基本保障,至于日本……他此前的计划通通都是规划在援朝抗倭战争之后。

    为什么要等这场仗打完再细致安排呢?因为这场仗虽然对大明来说也费了不少力气,甚至差点打空万历的内帑,但如果反过来看日本也打虚了啊。至于朝鲜那就更不必说,简直一片焦土。

    在这种时候,高务实才比较方便四两拨千斤,而不是自己出钱出力摆平日本。毕竟,摆平日本之后该怎么办,本身也存在很大的变数,至少以高务实目前的看法,想把日本按照南疆的方式来统治,难度还是相当大的。

    更别说如果真把日本按照南疆模式来处理,到时候究竟是重南疆还是重日本,也可能会形成困扰。而在当前这个时代,跨越数千里海疆来统治两片不接壤的土地,也着实是困难重重。

    南疆方面从资源优势的角度而言,肯定是高务实的首选“后路”,再加上掌握南疆更能抵挡西方殖民入侵,也更符合高务实思维中的“底层逻辑”。

    但日本也不是一无是处,尤其如果要说“后路”,那么高务实倘若仗着强大的京华两洋舰队躲去日本,就算哪天真的惹毛了皇帝,也大可以高枕无忧。

    不过这里有个问题,按照后世日本史学家的估算,日本的人口在安土桃山时代后期、关原合战前夕,大概有一千两百万。如此,仅靠京华一家如何确保能够维持统治?

    南疆和日本不同,南疆那边本来就有不少走投无路的汉人逃过去,几百上千年来,体内有着汉人血统的人其实并不少,虽然其中很多人实际上早已血脉单薄,可是只要政策引导到位,这些人很快就会变成“汉人”——户籍归化制现在就推广得很不错嘛。

    日本就没有南疆这个条件,虽然也有极少部分汉人在日本留下了血脉,尤其是之前汪老板那个时期,不少顶着倭寇名头的汉人海盗都在日本留了种。可那点人往一千多万日本人里一扔,可真是水花都见不着。

    这种情况下,高务实要是打算自己统治日本,可能比满清入中原的情况还要糟糕。当然,日本有其特殊体制,也许从天皇家里可以想想办法,但那都是没影子的事,现在高务实懒得多想。

    高务实之前没打算过早干涉日本的原因,还有一条则是丰臣秀吉死后,日本会有进一步的内战,即所谓西军、东军之战,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关原合战。

    关原合战是日本庆长五年九月十五日(1600年10月21日)发生于美浓关原地区的一场战役,而广义上的关原合战包括丰臣秀吉死后的一系列战役以及其他地区的一系列战役。交战双方为德川家康领下的东军以及石田三成等组成的西军。

    这场战争双方都动用了超过十万人的兵力,并且最终决定出了此后日本的真正统治中心为德川幕府。

    高务实之前的计划,就是等到关原合战前后再突然对日本进行干涉——那个时候,他的加入将是决定性的,无论偏向哪一边都可以决定日本的走向。

    然而岛津家这次的举动让高务实产生了一点动摇:等到关原合战前后再干涉固然是格外省力,但其实他也知道,那样肯定会留下很大的后患,但如果从现在起就开始渗透呢?

    比如扶植一下岛津家,把萨摩藩这个日本异类培养成他的带路党,是不是也有成功的机会,并让隐患更小一些?

    培养萨摩藩,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肯定是很好的选择,毕竟他们作为日本西南的强藩,离大明可谓最近,对于拥有两洋舰队的高务实来说,不仅联络方便,而且就算是丰臣秀吉发现并且震怒,高务实也没什么好怕。

    打陆战我舍不得战死太多的家丁,但如果只需要保护萨摩的话就不同了,有本事你就和我京华来个海上决战。

    考虑到丰臣秀吉当前的行为习惯,高务实觉得这个可能性都很小——只要萨摩保持名义上的臣服,丰臣秀吉多半便不会选择使用武力。说起来,丰臣秀吉这一点和他倒有些相似,即能用政治手段解决的事情,坚决不用武力解决。

    早前织田信长死后,丰臣秀吉解决了织田家内部问题,控制了织田氏旧家臣的实权,有意统一日本。他一开始倒也想利用武力屈服德川家康,可是在小牧·长久手之战中挫败,于是立刻转而采取与德川家康达成议和的外交屈服手段。在石川数正突然投靠之后,立刻与德川家康和谈,并收德川家康的次子于义丸为养子,再利用婚姻使德川家康臣服。

    然后丰臣秀吉继续使用政治手段,以入侵朝鲜、展望大明为诱饵发动侵朝之战,蛊惑了大批实力强大的大名加入战争。

    这场仗当然是打败了,但也严重削弱了当时主要大名的军力和资金。不过这里出现了一些意外:比如德川家康因为得到丰臣秀吉的批准,以讨伐北条氏残余势力为名,获许留守名护屋城进行守备工作,没有直接参加两次战役,所以战争对他们的影响较少,因此影响力逐渐增大,只有同为五大老之一的前田利家才有可以制衡德川家康的实力。

    丰臣秀吉于庆长三年(1598年)八月十八日(9月18日)在伏见城病死,继承人是不到六岁的丰臣秀赖,这时候继续维持朝鲜的战争显然不合适,所以丰臣家立即将出兵朝鲜的将兵调回国内。

    而丰臣秀吉离世前仍然不忘政治手段,要求“五大老”和“五奉行”交换状书,使他们效忠于丰臣家。这其中,五大老为当时实力最大的五个大名,即德川家康、前田利家、宇喜多秀家、毛利辉元、小早川隆景,后来又增加了上杉景胜。

    丰臣秀吉这么做的根本目的就是要以合议制度来抑制德川家康的抬头,以确保丰臣政权可以代代相传。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由于二号人物前田利家的突然去世,导致德川家康无所制约而多次违反盟约,从而使“五大老”变得有名无实。另外的一项政治手段,则是丰臣秀吉在死前提及德川家康孙女千姬与丰臣秀赖结婚的事宜,这也是为了达到拉拢德川氏的目的。

    当然,事情后来出现了很多变化,但那大多都是日本旧有体制残余,加上继承人丰臣秀赖年纪太小,“主少国疑”所导致。总的来说,丰臣秀吉偏爱使用政治手段解决问题是确凿无疑的。

    既然如此,高务实觉得自己稍微“投资”一下岛津家并不会过于刺激丰臣秀吉,至少不会导致丰臣秀吉改变他的主要战略立场,引发不可预知的变化。

    不过高务实觉得这笔投资非常有必要把控力度,以免岛津家真的觉得自己能够挑战丰臣秀吉,再次发动一场反叛,那就可能把他高某人也牵连进去。他虽然不怕丰臣秀吉找他的麻烦,但万一丰臣秀吉把贸易中断了的话,他也不好向勋贵们交待。

    岛津家现在比较膨胀,哪怕被丰臣秀吉教训了一顿,他们也没有被打掉心气,所以对他们的支持力度不能太大。

    三池港一战规模很小,小到在见惯了大世面的高务实看来甚至算不上一场仗,顶多也就是一起武装冲突罢了。不过这场仗对岛津家的刺激可能不小,至少肯定是引起了岛津义弘的高度关注,由此才有了岛津家希望购买军火的提议。

    岛津义弘一直是岛津家的好战派,当然他的水平也还是值得肯定的,比如木崎原合战这场岛津义弘的成名战,就是他以寡凌众,击败十倍于己的大军而告终。

    此战作为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被与织田信长的桶狭间之战相提并论,被称为“九州的桶狭间”。岛津义弘亦因此战而名震九州,跨入了战国名将的行列。

    而在原历史上,他在朝鲜战场的表现也堪称优秀,明军在朝鲜最大的一场败仗“泗州之战”,就是靠着岛津义弘的完美发挥打出来的。

    不过这一条也让高务实特别忌讳,万一自己加强了岛津家的实力之后,这股力量又和原先的历史一样被丰臣秀吉忽悠去了朝鲜,岛津义弘会不会打出比历史上更大的战果来?要知道,他在朝鲜的战果越大,就意味着大明的损失越大。

    虽然后世有句话,说不敢把武器卖给敌国的军火商不是合格的军火商,但高务实又不是把自己定位为一个军火商的,这种资敌的行为在他眼里是极大的罪过。

    他思来想去,觉得如果要扶持岛津家作为带路党,首先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能确保岛津家是可以控制的,至少也得是可以制约的。

    这就有点麻烦。岛津家怎么说也有万余精兵,在不可能将主要战力投放去日本的当下,高务实感觉自己要压制他们也颇为困难。

    三池港一战虽然京华打出了“一比五取胜”的战绩,但账不是这么简单的算数字。当时三池港参战的武装家丁虽然只有一百多人,可是那并没有把港口海船上的火炮力量算进去,而事实上岛津家那五百来人的溃败,正是因为挨了一通从未见过的强大舰炮轰击。

    舰炮?

    高务实忽然眼前一亮:对啊,我虽然没法调动多少路军去登陆威胁岛津家听话,但我有舰队啊。

    岛津家的内城(可以理解为治所)是鹿儿岛城,这地方现在还没有修筑成后世的鹿儿岛城模样(因为岛津家很穷,要到1601年才决定大修),但岛津家此时的内城也就在附近。

    简单的说,就是特点非常一致:临海。

    兵精,将强,穷困,临海。这八个字大概可以归纳现阶段岛津家的局面,其中前面四个字高务实现在可以先不考虑,而后面的四个字则大有利用价值。

    穷困则可以用经济手段制约,临海则可以用舰队武力震慑。

    舰队的事情相对比较好办,都不必太过于刻意,只要把前往日本贸易的船队集中一下,特意找个机会编在一起,开去鹿儿岛城外的海边展示一下,想必以岛津义弘的军事敏锐性,一定能看出其中蕴含的力量。

    经济手段制约这件事倒要想一想,看看该找一个什么切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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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建设性意见

    调整政策不是请客吃饭,没有搞明白前因后果和具体情况之前万万不能草率的做出决定,这个道理高务实“上辈子”就懂了,所以对于要不要支持萨摩藩,如果支持又该如何切入等问题,他暂时没有没有做出任何决断。

    在此之前,他决定先见一见朱应桢。

    成国公朱应桢当然是大明的顶级勋贵,但时过境迁,顶级勋贵朱应桢面对高务实的“请帖”也毫无选择余地。哪怕他刚刚拖着疲惫之躯从公主府返回自家府中,连晚饭都没来得及扒拉几口,也只能马上擦了擦嘴,飞快地换了一身衣服去见高司徒。

    好在高务实做事细致,朱应桢来的时候发现高司徒面前正摆着精致的茶点,似乎就是特意为他准备的。

    朱应桢一边和高务实客气一边坐下,顺手拿了一块龙须酥吃下去,但他似乎并不太爱吃甜食,立刻又喝了口茶。

    高务实笑了笑,道:“长公主府的修缮是个苦活,有劳国公爷了。”

    “诶,求真你这么说见外了,咱们什么交情,这点事还谈什么苦不苦的?”朱应桢打着哈哈摆了摆手:“不过,得亏了你们京华基建的人干这事有经验,这京师地面因为永定河的关系,还真是容易挖出苦水。今儿个就挖得渗水了,然后为了防水这事儿,几个大匠商议了好半天才确定施工方案,最后决定……”

    “好了好了,国公爷先打住。”高务实连忙拦住他,笑道:“这事儿你和我说,我也听不懂,但国公爷做事我放心,你只管去做,银子的事不必考虑,都是我的。”

    朱应桢倒不介意被打断,只是笑道:“那是,那是,要是别的什么事,这点银子我都懒得找你说,给你垫进去得了,不过既然是长公主府……啊,我就不凑这个趣了。”

    其实朱应桢并不清楚高务实与永宁公主之间那些情况,不过他因为这工程的事被皇帝召到宫里私下叮嘱了一番,从中悟出了一点门道。

    当然,在朱应桢的角度窥探其中奥妙比较容易失真,他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永宁长公主殿下早几年就暗恋高务实,这是他所了解,他知道万历八年高务实被降调外任的真实原因,而这一点是后续推论的大前提。

    在此基础上,永宁长公主现在之所以会孀居,慈圣太后要为此负主要责任,而皇上多半也很内疚,觉得自己这个亲哥哥没当好,于是有心补偿妹妹。

    然而这补偿很难办,因为大明的公主要以身作则,没有改嫁一说。这和朝廷改动政务方面的祖制不同,政务上的祖制之所以有时候能改,那是因为有一大批重要朝臣推动,而这个推动力的背后是许多人的利益,庞大的利益。

    公主改嫁关系到一批重要朝臣和他们背后的庞大利益了吗?显然没有,所以为此擅改祖制是不可能的,哪怕贵为天子,皇上也不敢提出来找喷。

    因此,皇上就算要补偿,也得找个掩护,先借口“亲亲”之情特许长公主殿下别居宫外,再想办法让宫外的某个人能进去,这就是最好的选择。至于某个人是谁,那就不必说了,长公主殿下长这么大也不知道见过几个男人,除了她早就心有所属的高司徒,朱应桢根本不相信还有其他人选。

    而且朱应桢还觉得,皇上肯这样做,极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人”是高务实,是他的发小同窗,是他的股肱栋梁。要是换做别人,估计皇上就算想补偿,也顶多只是给长公主殿下再赐些庄田什么的。

    所以朱应桢相当高兴,皇上肯把这样要紧的大事交给他来办,除了信任还有什么别的解释吗?应该没有了,或者最多再加上一条:皇上也知道他朱应桢和高务实交情不一般。

    妙啊!在这大明的朝堂之上,有皇上的信任,有高司徒的关照,他朱应桢那还不是稳如泰山?搞不好将来成国公一系甚至能反超英国公一系呢!

    高务实听了朱应桢这明显的暗示也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茬,反而岔开话题道:“今日请国公爷过来,其实是为了另一桩事。”

    朱应桢心中一动,马上收起玩笑之色,认真地看着他,问道:“倭人的事?”

    看来,即便倭寇猖獗了那么多年,但在大明眼中也谈不上大敌,所以朱应桢提起的时候也是用“倭人”这个带有蔑称之意的词汇。

    高务实微微点头:“听说岛津家的人联系国公爷,说要买些火器?”

    朱应桢生怕高务实有什么误会,面色尴尬地先解释了一句:“这些倭人忒不晓事,以为我是个国公,就是能主事的人,这个……我也挺意外的。”

    高务实倒不以为意,国公爷嘛,大明朝外姓最高爵位,岛津家的人搞不好还以为他是关白或者征夷大将军呢,有点误会很正常。

    “这倒无关紧要,国公爷也是海贸同盟的常任理事,岛津家也不算问错人。”高务实微微一笑:“但不知国公爷对此有何看法?”

    “啊,这个,看法嘛……”朱应桢悄悄看了高务实一眼,却没看出什么名堂,只好道:“听说这岛津家拢共也就万把兵,我琢磨着就算卖点火枪给他们,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

    高务实提醒道:“岛津家最近战败之后换了家督,新任家督岛津义弘曾经率兵击败十倍兵力的敌军,国公爷对此怎么看?”

    “还有这等事?”朱应桢显然刚刚才知道这个情况,有些意外地道:“想不到倭人里头也有能征善战之将。”

    然后顿了一顿,满脸喜色地道:“那他这种人做了家主,估摸着是要一门心思想着打仗了……这是好事啊,他打仗不就得要武器么?京华的火枪做工精良,咱们大明自家的军械局都仿造不成,倭人就更别提了,那岂不是说他将来还得继续买?好事,好事啊!”

    高务实面上带笑,却差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道:老子不是让你分析商业前景!

    不过他转念一想,让朱应桢分析这件事会给日本局势带来多大的影响……这题怕是就超纲了。

    他想了想,决定换个方式再问:“岛津家的局面,国公爷了解多少?”

    “呃……我只知道这是个穷藩,即便在倭国国内也被看做乡巴佬,然后就是最近被倭国朝廷的摄政王教训了一顿。”

    朱应桢口里的“摄政王”显然就是指摄政关白丰臣秀吉,估计国公爷不太清楚关白是个什么玩意,实际上就算强行要翻译,摄政关白或者说“摄关”也更应该相当于“摄政丞相”——大抵和曹操那个丞相差不多。

    高务实懒得和他解释这些东西,转而道:“岛津家原本石高七十七万石有余,挨了一顿揍之后,降低到了只有六十万石出头,这事儿国公爷可清楚?”

    朱应桢显然不清楚,一脸懵逼地问道:“石高是个什么东西?”

    高务实只好又给他解释了一下日本的石高制度,这个制度是日本战国时期,不按面积而按法定标准收获量来表示或者反推计算封地或份地面积的制度。

    与中国古代一样,日本的“石”也是容积单位,1石=10斗=100升=1000合,一石折合大米约30千克;“高”在这里并非指高度、程度,而指的是数量。

    (注:日本石高制具体请百度。不过请注意,各大势力的石高在这一时期经常出现变化,且丰臣秀吉的太阁检地与后来的庆长乡帐数据有差距,史学界一般认为太阁检地的数据不太准,其中或有人为因素对数据做出了升降。)

    朱应桢听完高务实的一通解释,恍然道:“原来日本倒也不算太差,一年能产差不多两千两百万石粮食?”顿了一顿,又问道:“求真,你是大司农,不知道咱们大明一年能产多少粮食?”

    好问题,但是户部其实并没有这个数据,因为大明不是按照这种制度进行统计的。不过面对好奇宝宝朱应桢,高务实也只好临时给个十分粗略的估算给他。

    “约有二十万万又三千万左右。”高务实答道。

    那就是20.3亿石,这个数据可能不准,因为高务实的粗略计算方式是这样的:万历年间中国耕地总数约为11亿亩,明朝亩产大约为174公斤,那么明朝的粮食总产量为1914亿公斤,折合20.3亿石。(再次重申这个数据只是粗略估算。)

    高务实这么一说,朱应桢就放心了,哈哈一笑:“果然是蕞尔小国,不过我大明之百一。”

    谁知道高务实大摇其头,正色道:“国公爷,这账不能这样算。”

    朱应桢诧异道:“为何?”

    高务实叹了口气,问道:“国公爷为五府都督,当知我大明有兵几何?”

    “天兵百万!”朱应桢昂首挺胸地道。

    高务实点了点头:“听起来很是不少,但是国公爷算一算,咱们二十万万的‘石高’养兵只是百万,倘若换去日本,他们应该有多少兵?”

    这题不难,百一即可。朱应桢笑道:“那不就是一……呃,一万?”说着他自己也瞪大了眼睛。

    高务实微微一笑:“现在国公爷知道这账不能这样算了吧?”

    是,朱应桢知道了,但他还是一脸震惊:“可他们拢共只有这么点粮食,怎么养起那么多军队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就这次倭人那个摄政王出兵攻打岛津家,就出动了十万大军!”

    高务实点头叹道:“这就是制度问题了,另外……日本对寻常百姓的搜刮之严重,至少十倍于大明。”

    朱应桢呆滞了半晌,跳脚道:“这他娘的倭人可太狠了!我就纳了闷了,搜刮这么狠,倭人百姓居然不造反?”

    这题高务实懒得解,因为要说的话得扯太远,所以他轻轻摇头:“日本那位摄政要求每一万石的石高,战时需要出兵250人……我补充一句,这个数字应该是充分计算之后得出的结果,是日本人能够承担得了的。”

    朱应桢虽然很怀疑这一点,但他不敢质疑高务实,只好换了个思路,沉吟道:“啊……那他们有两千两百万石高,一共也就是能拥有……五十多万大军?”

    朱应桢说着,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道:“这他娘的,都够我们大明一半的兵力了!”

    高务实点了点头:“正常来说,是五十五万常备兵力。”

    朱应桢吞了口吐沫,干咳一声,正要说话,忽然想起这其中有个问题,忙道:“那不对啊,按照求真你刚才所言,岛津家原先有七十七万石的石高,那应该是有常备兵力……呃,多少人来着?”

    高务实答道:“一万九千余,将近两万。”

    “着啊!可据我了解,岛津家只有万余兵力。”

    高务实笑了笑:“那只是因为他家穷得很,而且近些年总是遭灾,因此虽然有这样的石高,平时却不肯养如此多兵,刻意收缩了一些罢了。”

    “哦……”朱应桢恍然大悟。

    但高务实却又接着道:“不过也正因为穷,这次丰臣秀吉把他们家早些年抢占的一些领地收了回去之后,他们从七十七万石降低到六十万石,这个财力打击就更严重了。”

    “那可糟了。”朱应桢愕然道:“这岛津家本来就穷,现在又被坑了一把,岂不是更穷了?那他们拿什么买火器?”

    说到这里,成国公顿时怒了:“难道这些倭人还想打本国公……打咱们的秋风!”

    在成国公眼里,岛津家穷死了也和他没关系,但想打他的秋风那就万万不可,胆敢有这种想法都应该千刀万剐。

    不过高务实看来倒挺镇定,微微笑道:“说打秋风未免夸张了些,我料岛津家应该还不至于有这狗胆……我估计,岛津义弘恐怕是想赊账。”

    朱应桢瞪大眼睛:“赊账?凭什么啊?”

    “自然是凭他觉得拿了咱们的火器就能在别人头上抢回来咯。”高务实笑道。

    “这个……”朱应桢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看这个不太靠谱,万历一式和万历二式虽然厉害,但他们家的兵力实在太少了一些,我还是觉得他们打不过那个谁。

    求真,我看这账不能让他们赊,万一他们打输了,到时候被那个摄政王一怒之下直接撤藩的话,咱们找谁要账去?”

    高务实笑道:“有道理,所以我觉得国公爷可以给他们提出一些更有建设性的意见。”

    “啥意见?”朱应桢一愣。

    “先让他们进行藩政改革,夯实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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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糖衣毒药

    朱应桢带着高务实指点的“建设性意见”回府去了,高务实将与岛津家接触的相关事宜基本交给了他去办。

    总的来说,这份“建设性意见”就是让朱应桢忽悠住岛津家进行发展向的改革,让他们觉得之所以会被丰臣秀吉击败,根本原因并非萨摩武士不善战,而是在于丰臣秀吉的经济实力碾压了萨摩,故而可以用十倍兵力强行平推。

    这也并非忽悠而是事实,岛津家的人肯定能明白过来,如此便能进行下一步的计划。这个计划自然还是高务实最擅长的:由经济渗透逐渐强化到经济控制,最终形成京华为树、岛津为藤的状态,一如今日之土默特一般。

    届时,无论京华要做什么,岛津家都只能跟随,否则便会出现经济上的总崩溃。那种崩溃甚至不仅只是民生凋零,而且还会导致藩政大乱,底层武士揭竿而起的局面,对于岛津家来说便是万劫不复。

    要达到这一目的,主旨便是要掌握萨摩的经济命脉。不过萨摩眼下还很落后,所谓经济命脉无非就是农业,而商贸只是一种补充。

    掌握农业显然不是高务实有兴趣的,况且也做不到——当前日本归根结底也是土地分封制,高务实拿什么去掌握人家的封地?

    所以高务实的意思是,让岛津家搞出一两样拳头产品,并且这一两样拳头产品带来的收益要能够力压传统的农业收入,成为萨摩藩政收益的大头,进而形成萨摩全藩都离不开这种收益的局面。

    这种思路对于小国来说很有用,比如后世韩国经济崛起,靠的不就是几个财阀巨头么?

    不过高务实的目的终究是控制他们而不是把他们当本土来发展,所以这一两项拳头产品首先要满足的一点就是:它们离不开高务实的支持,一旦离开高务实,便会出现产业崩溃,成为萨摩藩“不可承受之痛”。

    高务实前世曾经粗略了解过日本崛起的历史,在他看来日本若为德意志,则萨摩当为普鲁士。萨摩藩毫无疑问是日本近代崛起的发动机,其对日本近代化的重要程度甚至超过“拥有日本陆军”的长州藩。

    后世人所熟知萨摩藩,为外样大名岛津氏属,表高77万石,居日本第二,藩城为鹿儿岛城。不过很不凑巧的是,当前的萨摩藩因为被丰臣秀吉教训和惩罚,表高降低至六十万石出头,实力大衰。

    萨摩藩及岛津家的历史之前已经简略说过,此处不再赘述,只说下萨摩藩此时的经济问题。

    如果说财政问题是安土桃山时代(织田信长-丰臣秀吉)至江户时期(德川幕府)普遍困扰各藩的一个老大难,那么萨摩的情况之难恐怕要居各藩之首。

    由于很多历史原因,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萨摩藩在这一时期两百年多里基本上一直处于破产的边缘。长年的囊中羞涩加上地理的偏远,让萨摩藩士被视为乡下人而屡遭歧视。

    地域歧视这种事在日本是很常见的,比如赤穗藩浅野家就被看做“乡下大名”,因而被要求学习礼仪,结果引出来个忠臣藏的故事。而这个赤穗藩在播磨国,歧视离京都并不是很远。

    那么对比一下,比赤穗藩更远的萨摩藩,其地位在“城里人”眼中可想而知。这种不公正待遇可以说对日后萨摩藩士的积极参与倒幕运动起到了很大的推进作用。

    因为被视为乡下甚至蛮夷,对于萨摩藩来说,成功的财政改革的意义是相当非凡的。作为幕末四大藩国中的头号强者,萨摩藩能从一个两百年来濒临破产的藩摇身一变成为雄藩之首,乃至开创后来近百年的藩阀政治,没有稳定的财力支持。那是不可能的。

    萨摩藩自开藩后,财政问题一直是藩政头号问题。正是因为财政上的困境,萨摩藩一直不能开展各种改革事业,造成萨摩藩的长期落后,而长期落后的意识又反而成为改革的阻碍。

    萨摩藩的财政问题主要出在经常性和非经常性支出都太多。

    第一个问题来自于萨摩藩的藩组织体制。萨摩藩的藩组织体制相当独特,名叫外城制。这个独特的制度近似于镰仓幕府的御家人制度,是岛津家自被镰仓幕府命名为守护后的一种历史遗留。

    外城制的最大特点,是他的武士并不聚集在主城附近居住和生活,而是居住在田间地头附近的小型据点里。萨摩藩内存在有大量的称之为“麓”的山地城寨和平原城寨等小型军事据点,这些地方统称为外城(岛津家当主的主城是内城)。

    在这些军事据点中,居住着大量的半武士或准武士的集团。这些人平时耕种,战时组织起来出击。

    这个情况之所以存在,一方面是因为岛津家作为镰仓幕府时期的守护大名,为了尽快统一本地而因袭了御家人制度,对领内大量的地方豪族和其郎党都予以了保留,进入战国时期,这些郎党就转化成了所谓外城士即准武士。

    另一方面,外城制也是萨摩藩长年战争遗留下来的一个结果。因为萨摩藩自进入战国以来,直到德川家开幕为止就一直没停过战争,因此对比他藩而言,萨摩藩需要更多的动员兵来维持其战斗力。

    所以萨摩为了能兼顾战争和耕种,而且也为了便于控制国家,就大量设立准武士人员遍布各乡。萨摩藩的武士占总人口26%以上,接近40%,人数比例之高即便在日本也是不多见的。

    而且,岛津家是在几乎完成九州统一的目标时,被丰臣秀吉打败而被迫吐出大量土地的,这就造成了一种严重后果:在统一九州时期已经设立的大量武士和准武士一下就失去了土地,然而岛津家又不能将其抛弃,结果便造成了萨摩藩藩士众多的情况。由于藩士太多而领地又遭到了削减,所以这些藩士的俸禄问题自然极让萨摩藩挠头。

    第二个问题来自于后来的德川幕府,不过由于当前还没有发生,就不细说了,大体上可以用一句话来表述:由于岛津家在关原合战中站在西军一方,因此后来德川幕府一直给他们穿小鞋,造成了萨摩藩各种莫名其妙额外支出。

    财政问题无非收与支,也就是“源”与“流”,而除了名目繁杂的支出外,萨摩藩的收入也有很大的问题。

    之前说过,这一时期的日本衡量财富的尺度是米的产出量。因而产米的土地乃是财政的基石。萨摩藩的土地在后世划成了鹿儿岛和宫城两县(日本的县比市大,原因可自行百度),其中有很大部分是一种日本独有的小高原,叫做シラス台地。

    这种小高地的形成是因为活火山的喷发,由其所流出的的熔岩和岩石碎片所堆积而成。这样的土地在后世日本的鹿儿岛县占52%,宫城县占16%(萨摩土地都在这两个县)。

    这种土地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土壤保水性极差,雨后经常涌水,使得作物的培植非常困难,而且因为火山灰和碎片的堆积,附加以河流的冲刷,使得这种土地容易出现各种奇特的地貌。

    多变的地貌加剧了灌溉的困难,而且萨摩藩所处的位置面向黄海和东海,往往成为大型台风的登陆点。灌溉困难和大量的自然灾害,使得萨摩藩虽然名义上有77万石(现在60万石)的收入,实际上收入往往只有35万石多点(现在30万石)。

    收入的低下和支出的高昂,再加上长年战争的消耗,使得萨摩藩现在的实际情况就是极度贫困。

    在原历史上,为了缓解这种贫困的局面,萨摩藩的解决办法就是向琉球出兵。在岛津忠恒时期,通过征服琉球,岛津家夺取了奄美大岛四万石的土地。同时获得了从琉球的朝贡贸易中捞取利益的权利。

    这一举动不仅大大缓解了早期和中期萨摩的财政窘况,而且也让萨摩获得了强大的经济来源:比如说奄美大岛生产的黑砂糖。

    砂糖当时在日本是贵重的货物,从本州到九州的各种地方的点心还有传统的酒酿,制作时都需要黑砂糖。而这时日本国内黑砂糖出产地最大者即为琉球,所以这份巨大利益为萨摩独占。

    黑砂糖甚至为萨摩藩建立了财政信用,藩厅借助黑砂糖之利,成功获取了大阪等地商人的大量贷款,为早期和中期的藩财政提供了难以估量的助益。

    然而,萨摩藩夺占奄美和黑砂糖利益,也仅仅是有效缓解了财政上的窘迫,实际上只是让萨摩处于一种半饱饿不死的状态,籓财政仍然需要借款以维持日常的开销,而借款所附加的高额利息,渐渐成为萨摩财政的又一重大负担。

    因此,早期萨摩的各项改革只不过是缓解了财政危机,并不是真正扭转了财政困局。甚至为之后的财政增加了重大困难(利息),本质上来说依然处在破产边缘。

    而现在由于高务实的存在,萨摩藩连琉球群岛也肯定拿不到了,因此砂糖的这笔吊命钱也已经注定与他们无缘。可以说此时的萨摩藩财政问题之严峻,实际上比大明朝廷还夸张。

    高务实打算通过朱应桢给他们的建设性意见,说起来真是很有中国古代的一贯特色:专卖制度。

    当然,不是盐铁专卖,是硫磺与樟脑的转卖制度。硫磺与樟脑是萨摩藩对外贸易的主力产品,京华在九州岛主要收购的货物就是硫磺,而朱应桢家做的则是樟脑买卖——此前三池港冲突中有提过这一点。

    实际上高务实很清楚,台湾岛的樟脑产量更大、质量也更好,不过台湾开发还只是刚刚起步,到今年为止也不过移民了不到二十万汉人,还远远达不到跑去深山老林开发樟脑的时期。此时此刻,萨摩藩还能继续把樟脑贸易当初财政主力来经营。

    不过,萨摩藩落后的生产和销售体系显然与大明民间强大的购买力不匹配。按照高司徒的估算,萨摩藩的樟脑产量就算提高十倍,扔进大明也不过打个水花。这就完全有必要让萨摩藩摒弃过去那种放任自流式的发展和管理,进行官方改革,由藩厅掌握管理权,并与北洋海贸同盟签订独家供销合同。

    与此同时,硫磺贸易也是一样。对于火山众多的日本而言,硫磺这玩意接近于天赐——白送的货。整个日本由北到南哪都有产,不过后世的主产区是东北和关东。

    产量问题高务实倒不必担心,也没必要去和后世对比,毕竟后世的硫磺用量远超当前不知道多少倍。反正就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要萨摩好好开发和管理,他一家的产量都够整个京华四处开战了。

    当然话说回来,高务实也不打算真让萨摩藩成为京华硫磺的唯一供应地,或许他能容忍在寻常时候都从萨摩拿货,但在台湾等其他有硫磺产出的地方也一定会维持低程度的开发,以避免万一萨摩或者日本局势失控,京华出现硫磺短缺的困扰。

    不过,按照高务实的粗略估算,萨摩即便把硫磺和樟脑改革为专营体制,也不足以真正强大起来,大抵也就比原历史上夺取琉球砂糖之后略强一点——除非京华真的到处开战,硫磺需求量大增。

    故而在硫磺与樟脑这两个传统产品之外,高务实还需要给萨摩再指一条明路,同时也将其更加牢固地捆绑在京华这条大船之上。

    这一次,高务实做出了一个符合原历史发展而又能被他所控制的产业:玻璃制造。

    原历史上的萨摩藩后来搞出了“萨摩切子”,即纯手工用金刚砂在水晶或玻璃器表面切割磨刻细腻花纹的工艺(可百度“萨摩切子”、“江户切子”)。不过原历史上这种技术的出现很迟,到了十九世纪三十年代。原因倒很简单,那个时候玻璃才比较普及。

    但随着京华两洋舰队的扩大,双筒望远镜的产量迫切需要提升,因此高务实近来也在考虑将东方玻璃产业发展纳上日程——之前用的都是天然水晶,原材料方面有些麻烦。

    按理说这项产业不应该放在并非本土的日本萨摩,不过高务实并不太担心这一点,因为在这个时代的日本,玻璃工业要发展是离不开他高某人的。这个信心不是来自于技术管控,而是来自于原材料管控。

    在很多穿越作品中有一个误区,就是玻璃等着穿越客去发明,再出售海外博取逆天利润。但是其实玻璃很早就已经被古人发明了,约公元前3700年前,古埃及人已制出玻璃装饰品和简单玻璃器皿,不过当时只有有色玻璃。

    约公元前1000年前,中国就制造出无色玻璃。北宋时期已经出现了商品玻璃,并开始成为工业材料。鞑清初年,为适应研制望远镜的需要,制出了光学玻璃。

    但是有一点很重要,即我国古代的玻璃一直是较为简单的低温铅钡玻璃。因为化学成分和烧成温度的原因,遇到热水就炸,因而根本无法用来做生活器皿。这与西方的“钠钙玻璃”属于两个不同的玻璃系统,后者虽然透明度较差,但却结实耐用,遇热不炸裂。

    因此,我国古代的玻璃只能局限于装饰品,而很少被用作饮食器具,更谈不上制作光学玻璃了,但是很显然,高务实需要的就是光学玻璃,也就是后世常见的玻璃。

    玻璃的原料谁都知道,无非是石英砂、石灰石、长石、纯碱。前三种原材料几乎全世界都有,日本也不例外,但最后一样纯碱就不同了。

    古代制造纯碱的技术有道是有,但很麻烦且不经济,真正能用的其实只有天然纯碱,高务实的香皂生意所用的纯碱也都是天然纯碱。

    天然纯碱这东西就不那么常见了,尤其是达到“具备开采价值”的就更少得可怜。这玩意也就是碳酸钠,又叫苏打、块碱、石碱、口碱,广泛应用于印染、制革、食用。天然纯碱主要存在于盐湖中,产量有限,古人早就使用,但在现代“人工苏打”问世前,这是工业化生产的一大制约。

    很遗憾,日本在这方面很磕碜,天然纯碱产量可以忽略不计。顺便纠正个错误,从草木灰制取的碱汁不是碳酸钠,是碳酸钾。盐碱湖里搞出来的才是碳酸钠。

    那这玩意谁有?土默特就有。大明的纯碱主流名称就是“口碱”,原因就是来源于土默特:因为是从口外而来,故有此名。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巨大的产区在河南——但高务实原先不知道,他也是前不久才被刘馨告知的,所以还没有进行开采。

    总而言之,在东亚范围内,值得开采的纯碱产区现在都直接或者间接被高务实掌握着,他完全不必担心萨摩掌握玻璃制造工艺之后能反过来卡他的脖子。

    况且以他高某人的谨慎,也没打算把整个制造工艺和生产基地全部交给萨摩,他的想法是基本制造由京华来搞,后续的加工打磨等一系列操作交给萨摩。

    玻璃产业当然是利润巨大的,精加工的附加值就更高了,所以可以预计萨摩一定会逐渐加大投入来换取这笔利润。

    但这是符合高务实需求的,因为在这个体系之中,萨摩是鱼,而京华是水。

    没有鱼的水还是水,没有水的鱼只能是死鱼。萨摩在这方面投入越大,就越离不开京华,再加上之前的硫磺和樟脑,届时的萨摩就只能乖乖呆在京华的贼船上,根本不敢跳船。

    糖衣毒药已经备好,就等饥不择食的岛津家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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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格格高见

    大明加贡正使瓜尔佳·索尔果这几日可谓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原以为此行不过是一次简单的加贡与送亲,谁知道到了京师之后居然能横生变故。

    先是司礼监派了人,在礼部主客司员外郎的陪同下来找他议事。说是说议事,实际上口吻完全是下令,要求他以塔鲁木卫贡使身份上表,将同行而来的纳林布禄之妹孟古格格进献给大明皇帝陛下。

    索尔果当时听完这话脸都吓白了,他知道无论对他而言还是对于叶赫而言,大明皇帝当然得罪不起,可那位高司徒也一样得罪不起啊。

    孟古格格是叶赫两位贝勒早就说好了要送给高司徒的,这次能够乘坐京华的巨舰由辽东来京,到了天津港之后还得到京华骑丁的全程护卫也是因此,现在被皇帝这么横插一竹杠,事情该怎么了结?

    拒绝皇帝陛下,那肯定是找死;放高司徒的鸽子,那恐怕也是找死。

    索尔果贝勒大冬天吓出一身冷汗,语无伦次地正要说明原因,谁料司礼监那位大珰稍稍示意了礼部主客司那位员外郎先出外间稍候,然后面色淡然地对索尔果道:“此中详情你不必过问,咱家只告诉你一句:此事是皇爷对高司徒的荣宠,高司徒也是点了头的,你不必操心那些。”

    那些是哪些,大珰没有说,索尔果也不敢多问。至于他说的这些话,索尔果也不敢质疑,只好先应了下来,又问这上表之事的详情,并且表示他和手下人汉学不精,上表恐怕要延请高人代笔,能否稍稍宽限两日。

    司礼监大珰回答说可以,并且指点他说翰林院有位名叫叶向高的大才,挺适合帮尔等捉刀代笔。

    索尔果当然不知道叶向高是谁,但对于大珰的指点不敢怠慢。等他和员外郎一走,索尔果一边派人去翰林院门口等着找那位叶向高先生,一边亲自跑去尚书高府找高务实说明情况。

    不过他没见着高务实,只听到门子带出来的传话,说:“本部堂事俱知悉,尔等照办即可。”

    提心吊胆的索尔果这才稍稍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刚回到礼部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去找叶向高的费英东也回来了,他不仅人回来了,甚至带来了叶向高代笔的表文。

    索尔果一问之下更加觉得吊诡,因为费英东说他在翰林院外等到叶向高的时候,叶向高听他一表明身份,直接便拿出一封书信,道:“表文在此,拿去誊抄便是。”然后转身即走。

    费英东毕竟年轻气盛,觉得这事透着诡异,连忙拦住叶向高问他怎知自己的来意,叶向高哈哈一笑,道:“大司徒乃吾师矣。”说罢头也不回的走了。

    索尔果听完,终于相信了司礼监那位大珰的话,知道此事定然别有内情,而高务实是深知其中详情并且同意了的,所以才会有叶向高提前写好表文一事。

    如果只是这般,索尔果也还不至于食不甘味、寝不安枕,关键是这道表文在以塔鲁木卫的名义呈上去之后,皇帝陛下果然接受了。而在此之后,皇帝又对前番辽北之战论功行赏,高司徒以后方调度之功得赏了一些银两、丝帛,以及……孟古格格。

    忙了一圈又绕回来了?索尔果先是一脸懵逼,仔细推敲一番之后才大惊失色:叶赫被皇帝陛下耍了一通,而且还被警告了!

    索尔果这才真正着急起来,他投入叶赫可没多久,实力也不强,带去叶赫的领民不到一千户。叶赫的两位贝勒可能还是看着他到底头上顶着一顶贝勒帽子才给他这个机会来出使大明,结果却横生事端,虽然看似事情都办好了,可皇帝陛下分明透露出“少在朕面前耍花样”的警告,如此自己回去之后会不会被两位贝勒迁怒?索尔果不得不思索其中利害。

    说起来,索尔果还真是高务实蝴蝶翅膀下的“受害者”,苏完瓜尔佳氏在原先的历史中,处于鞑清“异姓贵族”的顶端,何至于像如今这样提心吊胆。

    乾嘉时期的礼亲王昭梿在其《啸亭杂录》中提到:“满洲氏族,以八大家为最贵,一曰瓜尔佳氏,直义公费英东之后;一曰钮祜禄氏,宏义公额亦都之后……凡尚主、选婚,以及赏赐功臣奴仆,皆以八族为最。”这其中便是将索尔果的后裔费英东家族排居首位。

    鞑清时期满洲旗人的姓氏,虽然常有同姓,但经常也有“同姓各宗”的情况。如叶赫国主一族姓叶赫那拉氏,清初大学士明珠、著名词人性德,皆是叶赫国主系叶赫那拉氏的后裔。

    而叶赫部民也以部名为氏,也姓叶赫那拉氏,却与国主家族无共祖关系。晚清执掌朝政大权的慈禧,即非与叶赫国主系同宗的叶赫那拉氏同族。

    同宗与同族还是很有区别的,比如在瓜尔佳氏里,则以“苏完地方”者为尊,概因世居“苏完”者,多为索尔果之后裔。

    《清稗类钞》中有一则故事,讲的是晚清瓜尔佳氏大臣荣禄的遭遇。

    “荣禄系出瓜尔佳氏,而瓜尔佳氏以苏完为贵。荣官户部尚书日遇一都统,展问氏族,则亦瓜尔佳氏。荣曰:‘然则吾等乃同族也。’都统转问有‘苏完’二字否。荣曰:‘无。’都统摇首曰:‘殆非也。’”

    这故事的大意就是荣禄当了户部尚书的那天碰到一位都统,大家互报家门,原来都姓瓜尔佳。荣禄就很高兴,说:“那咱俩乃是同族啊。”都统就问:“你家是苏完瓜尔佳吗?”荣禄说不是,都统就很不屑,说:“那咱俩不是同族。”

    这则故事的一些细节或与事实有差距,但是荣禄一族原出自乌喇瓜尔佳氏,原传谱书、家传也皆只书“瓜尔佳氏”,这倒是事实。

    而当荣禄官居一品之后,则开始很突兀的不断提及自己是“苏完瓜尔佳氏”,甚至于身后的墓志铭也强行加上“苏完”之称,多少可见索尔果一族在鞑清门第之高。

    当然,索尔果这一支门第之所以如此高,主要靠的是两个人,一个就是他这次带着一起前来的次子费英东,另一个则是他第九子卫齐的第三子鳌拜。

    费英东之前介绍过了,此处不再赘述,而鳌拜这位著名权臣,虽然大家对他本人可能都比较了解,但对他的家世或许不太熟悉,这里稍微介绍一下。

    顺治朝遗命的“四大辅臣”之一的鳌拜,是索尔果第九子卫齐的第三子,镶黄旗满洲人。《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中以“鳌拜巴图鲁”为题名为其列传。

    根据《通谱》和《八旗通志》、《清国史》等官方史料记载,鳌拜最早以牛录章京的身份从征锦州,之后屡次从征,“亲冒矢石,鼓众奋登”,被太宗皇太极赐号巴图鲁,封三等男世爵。之后继续屡屡立功,升为二等公,是典型的军功勋旧。

    后来因为作为辅政大臣过于跋扈被清圣祖康熙帝革爵,念其功高,免其死刑,改为禁锢,后来鳌拜死于狱中。但到了雍正五年,世宗雍正帝赏还鳌拜的一等公爵,加其号为“超武公”,令鳌拜之孙达福承袭。

    所以读者诸君不要以为鳌拜被康麻子拿下之后就彻底完蛋了,并没有这事。某些影视剧中鳌拜被当场斩杀,亦或者事后处死之类都是子虚乌有。康麻子并不敢真的杀了鳌拜,激怒在鞑清军中根深蒂固的苏完瓜尔佳氏,只能一直关到他死。

    而雍正这位比较喜欢就事论事的皇帝在坐稳了位置之后,立刻就给鳌拜“平反”了,其“超武”二字,也算是对鳌拜的公正评价,鳌拜的后人也得以袭爵,维持门第。

    但这些“前程”,此时的索尔果可不知道,他现在满心忧虑,生怕回到叶赫之后被两位贝勒追究治罪。

    费英东听完之后又惊又怒,惊的是大明皇帝陛下这手段当真了得,不仅没有坏自己亲信大臣的“好事”,反而加深了与他的亲近关系;

    怒的是他这一手不仅坑了叶赫,回头所有满洲人都会认为叶赫为了巴结大明已经完全不顾颜面,而且还害了他们苏完瓜尔佳氏,让叶赫两位贝勒很有可能因此迁怒他家。

    苏完只是个小部,原历史上他们父子带去投奔努尔哈赤的家当只不过是“五百户”,现在虽然比历史上强一点,不必跨越哈达去远投努尔哈赤,而是就近投了叶赫,所以领民有八百户,可这八百户在叶赫眼里也实在就那么回事。

    苏完部男女老幼相加也只有四千来人,其中顶破天能凑五百兵,在有大军将近两万的叶赫看来,基本上是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真要是因此恼了叶赫二贝勒,苏完部就是大祸临头。

    费英东的怒吼惊动了同住一院的孟古哲哲。她是女真人出身,礼节方面的讲究自然不如大明严格,于是亲自去见了索尔果父子,问他们何故发怒。

    索尔果其实并没有“发怒”,他只是慌得一匹,发怒的是费英东。费英东见格格来了,稍稍收敛了一下脾气,强压着怒火解释了一番,然后道:“大皇帝玩弄权术,将我叶赫推到全满洲的对面,恐不利于叶赫之强盛。”

    索尔果见儿子这话还算颇有分寸,稍稍放了些心,但又怕格格不明白其中用意,于是开口打算解释。

    谁料孟古哲哲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拦住了他,道:“你父子的苦衷,我二位兄长定能明鉴于心,你们不必担忧。”

    然后稍稍一顿,又道:“至于叶赫的将来,你们也不必感到忧虑,事情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糟糕。”

    索尔果听得大为诧异,女真各国虽然也学着蒙古人的习俗,在首领死后而儿子年幼时有让其母摄政的传统,但孟古哲哲一个未出阁的格格可从来没有参与政事的权力,他也没听说过这位格格有除了美貌之外的其他才干,怎么此时此刻居然如此笃定?

    费英东相比于常年夹缝求生的父亲显然更加耿直,当下便问道:“格格此言怎讲?”

    孟古哲哲道:“明军数年之内连取辽南、辽北两胜,蒙古图们汗根本无力相持,至于进剿古勒寨等战,明军更是摧枯拉朽,二位以为这说明什么?”

    费英东皱着眉头,瓮声瓮气地道:“自然是说明明军势大。”

    “不错,明军势大。”孟古哲哲道:“此行路上,我曾听到京华的骑丁私下闲聊,得知明军在辽东有二十万大军。

    我回想了一下,明军进剿古勒寨出兵两万余,辽南之战动用兵力也是两万余,此次助我叶赫收复西城依旧是出兵两万……二位,明军只需辽东十一之力(十分之一)便能如此,试问满洲谁能与之为敌?

    即无人能与之为敌,我叶赫站在明军一侧,谁又敢与我为敌?即便满洲皆以为叶赫为明人鹰犬,却有何人敢冒此雷霆,趁叶赫当前之虚而入?”

    这下索尔果明白孟古哲哲的意思了,孟古哲哲是说叶赫这次损失不小,正是近年来最为虚弱的时刻,倘若没有大明这座靠山,恐怕女真内部就会有人打算趁虚而入。

    但眼下大明皇帝这么一番操弄之后,外界就会认为大明已经完完全全把叶赫当成了自己在辽东的新代理人,甚至取代了之前哈达的地位。

    哈达是什么地位?满洲国主。

    哈达当时得到了大明什么样的支持?谁敢动哈达,大明就揍谁——叶赫动了哈达,清佳砮、杨吉砮即刻授首。

    至于什么站在全满洲的对立面……笑话,大家都是给大明当狗,谁还比谁高贵了?真要说高贵,那也是这群狗里头的狗王最高贵啊!

    原先的狗王是哈达,但是哈达老了,衰落了,当不了这么狗王了,大明当然得重新挑选一个狗王。叶赫原本因为“桀骜不驯”,一直不被大明当做狗王培养,这次居然因祸得福被大明看重,这还不抓紧机会岂不是傻?

    既然如此,名声什么的有那么要紧吗?等将来坐稳了满洲国主地位,谁还敢拿这事嘲讽叶赫!

    索尔果望向孟古哲哲的眼神立刻就与之前不同了,而费英东也是一样,总算平息了怒火,长出一口浊气,默然点了点头,道:“格格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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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改个号,娶个小”(为盟主曹面子加更第三章)

    皇帝将“塔鲁木卫进献”的孟古哲哲格格转赐给高务实一事,这两日成了京师的大新闻。

    连高务实都没有料到的事情发生了,满京师从官员到百姓,都开始议论两个问题:一是这样一来高司徒要如何买妾,二是高司徒是不是应该改个号。

    明明现在孟古哲哲已经变成了由皇帝赏赐的,为何大家还要议论什么“买妾”?其实这事儿得从大明的纳妾制度说起。

    中国自古就有“聘则为妻,奔则为妾”的说法。这里的奔指私奔,即不经夫家聘娶,女子自愿随男子入居夫家。

    妻为“娶”,而妾为“纳”,娶妻时送到岳家的财物被称为“聘礼”;而纳妾时给予的财物,则被称为“买妾之资”,因此有“妾通买卖”的说法。

    如果单从这些说法来看,似乎纳妾并不需要什么程序和仪式,但纵观各种史料,可以看出,明时纳妾也并非如此简单。

    明代扬州有人以养处女卖给他人作妾为生的,俗称“养瘦马”。卖价称为财礼,嫁娶礼仪与结婚相似。

    据张岱《陶庵梦忆》记载:“扬州人日饮食于瘦马之身者数十百人。娶妾者……看中者,用金簪或钗一股插其鬓,曰“插带”。……“插带”后,本家出一红单,上写彩缎若干,金花若干,财礼若干,布匹若干,用笔蘸墨,送客点阅。

    客批财礼及缎匹如其意,则肃客归。归未抵寓,而鼓乐盘担、红绿羊酒在其门久矣。不一刻,而礼币、糕果俱齐,鼓乐导之去。去未半里,而花轿花灯、擎炮火把、山人傧相、纸烛供果牲醴之属,门前环侍。

    厨子挑一担至,则蔬果、汤点、花棚糖饼、桌围坐褥、酒壶杯著、龙虎寿星、撒帐牵红、小唱弦索之类,又毕备矣。不待复命,亦不待主人命,而花轿与亲送轿一时俱到矣。新人拜堂,亲送上席,小唱鼓吹,喧阗热闹。”

    从此处就可以看出,娶妾之礼,至少是娶“瘦马”为妾,礼仪应该与结婚没有多大的差别。

    而且,明代纳妾还需要有娶妾婚书。《万书萃宝》上记载有当时的一份娶妾婚书:“某里某境某人有诉:生自养女子,立名某娘奴,年已长成,凭某人某氏,议配某境某人为侧室,本日受到聘银若干两,本女即听从择吉过门成亲。

    本女的系亲生自养女子,并不曾受人财礼,无重叠来历不明等事。如有此色,及走闪(散),出自某跟寻送还。倘风水不虞,此乃天命,与银主无干。今欲聘证,故立婚书为照。”

    从这份婚书看,其内容应该包括:证明这个女子是亲生自养、自愿嫁给他人为妾、已受婚聘财礼,如果该女子逃亡,男方负责追还,女子若嫁后死亡,与男方无关等内容。

    正是因为其内容与卖契相似,所以民间一般不把纳妾婚书称为婚书,而是称为婚契。《水浒传》第三回中郑屠霸占金翠莲时,就要写一份“三千贯的虚钱买契”。明承宋制甚多,此处也是一样。

    所以明代纳妾是必须订立契约的,即必须有娶妾婚书。而纳妾的过程和礼仪则与娶妻相似,区别也不甚大。

    既然如此,那么问题就来了:首先,既然“妾通买卖”,按理说高务实就得给“卖”妾给他的人一笔“买妾之资”。

    然而现在孟古哲哲到底应该算叶赫东城贝勒纳林布禄“卖”给他的,还是应该算皇帝陛下“卖”给他的?如果高务实要“买妾”,这笔钱应该给谁,亦或者到底要不要给?

    如果算纳林布禄“卖”给他,那么高务实给一笔钱与纳林布禄是说得过去的,可如果算皇帝陛下“卖”给他的呢?皇上说的是“赏赐”,原则上不构成买卖关系,这钱还给不给?

    不要以为这无关紧要,其实关系很大:倘若不给,这妾就不好认为是妾,但是此前又没有合适的例子作为参照,那么孟古哲哲的身份地位就很特殊了。

    倘若是在别的人家,一个皇帝赐予的女子,又不好被当做妾侍看待,在其家中的地位搞不好能和正室抗礼。

    然而高务实家里的情况本身也很特殊,因为他的正室不光是诰命夫人,甚至还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安南现在的属性可是“内附”,黄芷汀作为安南副都统,那是名正言顺的当朝大员、地方封疆。

    尤其是在安南都统使莫茂洽实际被架空的局面下,她的地位就更加重要,约等于大明对安南实行控制的第一责任人。

    京师的普通人可不知道南疆方面的实际情况,所以在他们看来,让一个异族女子与黄都统的地位分庭抗礼,人家一怒之下在安南举兵那也是没准的事,这如何使得?

    滇缅之战过去还没多久,大家还清楚的记得这位南疆花木兰大破缅甸金楼白象王的傲人战绩,惹毛了这么一位土司出身的封疆,那是能善了的?这玩笑可万万开不得啊!

    至于纳妾的礼仪,首先也都得先解决这个“买妾”的问题,否则不管怎么办,看起来都很不妥。因此,高务实的“买妾之资”该不该出,出的话该给谁这件事就成了京师热议的话题之一。

    另一个热议话题则是紧随而来的。首先要说明的是,妻妾成群的有钱人家和仕宦之家,在有明一朝的各个时期均十分普遍。如明初大将汤和“家畜妾滕百馀,暮年悉赀遣之。”又有“宝庆公主,太祖最幼女,下嫁赵辉,……家故豪侈,姬妾百馀人。”

    宣宗时有个尚书名叫吴中,十分贪财,生活腐朽糜烂,纳妾十余人,被记入史册;又有某侯家有很多姬妾,其与宾客戏双陆,令姬妾三十衣绯绿代长行;嘉靖中,南京兵部尚书湛若水,嗜财色,纳妾数十人。

    原历史上的张居正,根据记载也是“末年以姬侍多,不能遍及”,妾侍多到他忙不过来。不仅官宦人家、有钱人买妾十分普遍,甚至太监也纳妾。如天顺初太监吴诚除了有妻子外,还有姚氏小妾。天启中,阉党张我续有妾百余。

    而在这背后,尤其是明中期以后的风俗则是:士人及第或为京官的,往往要买京中女子为妾。据《冬夜笺记》记载,这个时期的明人有个风尚,即“士人登第后,多易号娶妾,故京师谚曰:改个号,娶个小。”

    事关高务实的第二个热议焦点,便是既然这次要“娶个小”了,那是不是也该“改个号”?由此又引出另一个问题,既高务实昔日夺魁金榜之后,因为没有纳妾,于是也很是罕见的没有给自己取号,所以这一次如果按照习惯来改号,事实上就是他第一次取号。

    但凡第一次,总会有些与众不同,何况是事关高务实这个年纪轻轻就已经功成名就的大司农,故而京师上下热议纷纷。

    等高务实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自己都愣了,心说真是不管哪朝哪代,都不缺吃瓜群众。

    不过他回头想想,自己虽然常被人以“高龙文”称之,但那“龙文”毕竟只是他的成名作,而非他正式的号。昔日考中状元时之所以没有取号,一来是受京师“纳妾改号”的影响,没有纳妾所以也就没有取号,二来也是因为他当时还想做个谦虚的模样来养望。

    如今妾也要纳了,这号似乎也到了该取的时候,但这个号要如何取,高务实此前还真没提前想过。这次既然被京师百姓当做焦点,他就更加不能太随意了。

    汉人自古重视姓、氏、名、号,在氏很少用了以后,则改为重视姓、名、字、号。这其中姓是固定的,而名、字、号则各有讲究。

    中国人自古讲究重名不重利,所以自古人们都珍惜自己的名字和声誉,并努力用自己的行动来维护自己的名字,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要有个好名声。

    所谓“名垂千古”、“青史留名”等,就是为激励人们珍视自己的名字。而“臭名昭著”、“身败名裂”等词,从是反面告诫人们不要玷污自己的名字。

    名与字的关系是最密切的,“名”是诞生之时就可以取的,而“字”是男女成年后加取的名,用字表示此人已经成年,应该受到尊重。所以《曲礼》说:“冠而字,敬其名也。”

    意思是,男女到成年人时取字后,他人就不能再直呼其名,而要称其“字”以示尊重。所以,在古代,对成年人直呼其名,是不礼貌的。(注:在本书中我对此也有区分,仔细的读者会发现,某些人物在交谈中提到高务实的时候,有时候会直呼其名,那就是刻意显示其对高务实的严重不满。)

    所以名是名,字是字,但是在“名、字、号”三者之间,名与字的联系是最紧密的。字,又称“表字”。表字是对一个人的名字的注解、补充和延伸,与名相呼应,互为表里。

    以诸葛亮为例,他的名为“亮”,字为“孔明”,“明”就是对“亮”的注解、补充和延伸。“明”与“亮”互为表字,比如东晋著名的田园派诗人陶渊明,其字即为元亮。

    除了字名含义相近互补外,名与此字的关系也可反其道而行之,即字取名之反义。如曾点,字皙(点为黑污,皙为白净);朱熹,字元晦(熹是天亮,晦是黑夜);王绩,字无功(成绩和无功正好相反)。

    这种讲究即便到了近代也还在遵守,比如何应钦,字敬之,钦即有恭敬之意。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高务实的“务实”是高拱所取,虽然他的同辈全是“务X”,但高务实这个名字之中蕴含了高拱对他的期望,实即实学,务即从事、遵从。

    而他的字“求真”则是于慎行作为大宗师的时候帮他取的,但于慎行作为大明学霸之一当然也不会瞎取,求真与务实本身也互为表里。

    现在轮到他自己给自己取号,则有些不同。

    首先“号”分为自号和获赠两类。如果说名与字是前辈所赐,寓意美好的希望,那么与名和字不同,古人的号都是与其成长经历有关,是对人生的总结与体悟。故“名、字、号”三者之间还有一个区别,那就是命名的主导不同:“名”与“字”都是由长辈代取;“号”则大多为自取,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号”;另外“号”亦可为他人赠送,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尊号”与“雅号”。

    此前高务实常被称为“龙文”,这就是以他的经历(成就)而雅称的,与之类似的比如诸葛亮之“卧龙”、庞统之“凤雏”也是一样。当然,高务实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这个雅号,故而不能说“龙文”就是他的号。

    自号则更有必要根据自己的生活环境或志趣而定,以示风雅。比如人所共知的宋代文学大家苏轼,他就有个人人熟悉的号,叫“东坡居士”。苏轼为何自称“东坡居士”,就是与他的一段贬谪岁月有关。

    元丰二年,时年四十三岁的苏轼被调为湖州知州。上任后,他即给神宗写了一封《湖州谢表》,结果惹出了乌台诗案。具体过程此处不多说,总之最后苏轼虽然死罪得免,但处分还是少不了的——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

    黄州团练副使一职相当低微,并无实权,而此时苏轼经此一役已变得心灰意冷。于是在他到任后,心情郁闷,曾多次到黄州城外的赤壁山游览,写下了《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等名作,以此来寄托他谪居时的心情。

    公务之余,他则带领家人开垦城东的一块坡地,种田帮补生计。正是因有了一段“东坡种地”的特殊经历,苏轼才自号为“东坡居士”。

    高务实也有被贬的经历,所以他首先想到的便是以此经历来为自己取号,但他想了一想却又发现有点难办——同样是被贬,苏东坡那是真的挺惨,而他根本没有惨过。在广西时他作为巡按,本就地位特殊,又恰逢巡抚中蛊不能理事,结果几乎成了广西的土皇帝。

    看来,纪念倒霉的过往似乎不太靠谱,高务实于是换了个方向,想想纪念功业如何。但仔细一想,也很难办。

    高务实现在除了六首状元之外,还有三大功业被世人公认:安南、定北、平西。按理说这三大功业单独拿出来,哪一个都够纪念一下了,可问题是既然有三个,这就不好分个高下——他总不能恬不知耻地号称自己高三功。

    想来想去,高务实自己都头疼了,我取个号居然这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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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欠的盟主“加更债”今天总算还清了。拖了这么久,实在对不起曹面子盟主,愧疚无地,不敢请谅,只能致歉了。鞠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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