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简单
王天出门时有些犹豫,低头看到一地的残花,心里忽然有一点古怪的恐惧。
他真的认识郭文平吗?
就在不久之前,他把郭文平当成平生挚友,对他充满了愧疚。
他始终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郭兄才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每每参加书院考核前,便要出些事故,导致他与书院无缘。
为此,王天发过誓,他一定竭尽全力帮郭兄,让他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最近经过那件事,王天午夜梦回总是想,他似乎从来没有真的和郭兄认认真真地说过话。
在他入江南书院之前,两人有点交情,却也只是平平,对郭文平唯一的印象就是此人说话实诚,为人憨厚老实,低调而谦逊,是个做学问的模样。
进了书院后,他每日都忙,每每同郭文平见面时间都不长,多数是他送上资料,喝酒吃饭,也是因着那一点愧疚,他在郭文平面前很少提读书的事。
所以……他印象里郭文平出众的才学,似乎全是他的臆想?
“王兄。”
郭文平猛地冲过来,吓了王天一跳。
“王兄,我拜入丘先生门下之事,你,你帮我转圜一二,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迷心窍了一般,你知道的,一到这等紧要关头,我就很容易出状况!”
王天向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向郭文平,全身僵硬,半晌才慢慢把手臂从他的束缚中抽出,闭了闭眼,轻声道:“老师没有生气……”
郭文平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
王天苦笑:“老师并不承认你是他的弟子,只把你当陌生人,他当然不会生气。”
郭文平愣住。
王天低下头。
其实这个结果,任谁也能想得到,有什么好惊讶?
“你别在想考书院了,科举路也已断绝,做点别的吧,做生意也好,回乡务农也好。”
王天看在这一场交情的份上,他最后还想劝郭文平几句,只是看到对方的面色,他就摇头叹气,转身走人。
郭文平伫立良久,忽然拔腿就走,越走越快,周围好几个学生被他撞得一踉跄,都吓了一跳。
他一路跑到江南书院东面一处青砖绿瓦的大宅院前,停下脚步,迟疑了片刻却没有上前,他回到街上,找卖字的老书生要了纸笔,写了封信。
半个时辰后
荣府少夫人夏氏从门房处拿到给自己的信,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登时变了脸色。
夏氏连忙把信纸搁在烛火上烧了,怔怔地看着窗子发呆。
终于还是来了。
早在三年前她就等着这一日,她这十几年来,除了这一桩,就再也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可就这一件,也足够让她惶惶,每日都在事情暴露的边缘上挣扎。
她沉吟许久,决定去见一见夏晓雪,先和夏晓雪把关系处好,再想办法让阿爹知道真相。
此时,夏晓雪正提着口气跟杨玉英学习修灵基础,而且进步飞快。
杨玉英也算教过不少任务对象,论资质,夏晓雪绝对是顶尖里的顶尖。
她对灵气相当敏感,脑子也聪明,堪称过目不忘,一点就通,擅长举一反三。
纯王世子赵奕之流,别看被皇家几代优化过基因,可论天分,只是半点不能与这小姑娘比。
在江南书院的藏,杨玉英替夏晓雪选了一册炼器相关的秘籍。
炼器可不比阵法修行简单,江南书院多少聪明人挑战这方面,有成就的一个也无,大部分连基础都弄不懂,明明秘籍有灵引引导,还是如看天书。
夏晓雪学炼器的第五日,就听杨玉英随口说了两句话,就在宿舍里造了个半石头半铁制的自动升降梯,能从窗口一直延伸到宿舍外的草地之上。
当她一身江南书院的制服,立在花纹细腻的大理石之上,于三楼窗口缓缓而下,草地上做早课的一干学生,先生几乎都看傻了眼。
据后来荣公子偷偷告诉她,那一日,但凡宿舍周围上课的学生们全都受到很大的影响,绘画课上全是仙子图,琴课,诗词课上全是美人颂。
随着天气渐热。书院鸿鹄班的学生们就进入紧急集训状态,日日于各个训练场地穿梭不休,其中尖子生,譬如杨景泽,周晔,还有夏晓雪,几乎失去自己的时间,衣食住行都有先生盯着,每时每刻都在突击学习。
夏晓雪虽有天分,但她本人只是跟着祖母读过书,和其他同学比就如只读过小学的天才,直接进入高中一般,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基础补完,她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甚至吃饭也就随意往嘴里塞三两口,不饿了便成,省得浪费时间。
杨玉英有心帮她适应书院生活,自入书院后,若无必要便很少占用她的身体,都是在识海里旁观,顺便教导她。
虽说至今不曾露馅,但毕竟是两个人,在旁人眼中变化很大,不得不说,当天资过人,秒杀书院一众天才的夏晓雪,却同时忽然具有了谦虚谨慎,温柔婉约等柔和美好的品质,那简直会让人既敬且佩,还又怜又爱。
夏晓雪会冲人羞涩地微笑。
她再忙碌,还是会主动给擅长剑术的同窗修理灵剑上的法阵。给腿脚受伤的同窗打造多功能,能自动行走,方便实用的轮椅,甚至因为某个同学怕冷,就帮着制作恒温的热毯。
在夏晓雪看来,她这是在锻炼自己从杨玉英那里学到的本事。
其他同学却只觉得她这人简直好得不行。
当然,荣公子只觉得夏娘子是个‘千面妖姬’,可惜他不敢说,一怕挨揍,二来旁人也不信。
反正没多长时间,夏晓雪便成了江南书院的‘团宠’,从先生到学生,个个吃饭的时候想着给她带点好吃的投喂,读到某本有用的书籍也想着借给她看看。
见她一门心思学习,同宿舍的几个学生,包括比夏晓雪小几岁的同学,都不由自主地主动替她打理衣食住行,能让她不用分心。
以至于荣家的少夫人夏氏,跑到江南书院意图找夏晓雪的时候,就发现这件事很不简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哄笑
江南书院正值关键时刻,门户森严,夏夫人根本混不进去。
况且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自己同夏晓雪是什么关系,又不肯明说自己的身份,还不说是什么事的态度,再加上试图塞银子贿赂门卫的举动,几乎一瞬间就被人当成了可疑人物。
等门卫把消息传进去,夏晓雪已经跟着书院的几个先生,还有孙山长一起研究锻造灵兵时,怎么才能更好地节省灵力,提高成功率。
江南书院在这方面人才紧缺,在夏晓雪之前,鸿鹄班那么多的学生,加上先生,就没有一个有这方面的天分。
夏晓雪的出现,对他们江南书院来讲,可谓如旱年逢甘露,孙山长得了她,差点没美死。对她那是温柔可亲,比邻家爷爷还要亲切。
杨玉英就眼看着他写了一封信给自家徐山长,信中将夏晓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
前些日子徐山长是怎么显摆自家学生杨玉英的,这位就怎么显摆‘夏晓雪’,而且你来我往,两个人还夸得很热闹。
孙山长甚至把那些徐山长送来的信读给夏晓雪听,表情和煦,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汹涌的火气。
“今年大比,晓雪,你可得好好表现,让姓徐的混球知道知道,不光他有天才学生,我们江南书院的宝贝也差不了多少。”
宋然等一干先生皆是连连点头。
“呸,姓徐的是忘了早些年他怎么嫉妒的,今年得了个宝贝疙瘩就到处显摆,早晚成了别人的!”
杨玉英:“……”
感觉……真有点对不住自家山长!
夏晓雪如此受重视,又是很繁忙的关键时刻,哪里是随便一人说见就能见?
江南书院的人一出面细细问询,荣府这位少夫人自己就犹豫起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没多说,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从书院离去。
她自己也不确定该怎么做!
按说现在已经不要紧了,她本也下定决心,一切尘埃落定后就把真相告诉阿爹。
阿爹多年来一直为失去妻女而愧疚,终日郁郁,她瞒了三年,已然是她的私心……
“阿南。”
荣少夫人身体一僵,心下叹气,还是抬手让轿夫停下,使了个眼色,转身走到旁边茶寮坐好。
不远处有好些商贩叫卖,荣少夫人的目光落在远处,思绪有点乱。
再过两日便是阿爹生辰,她亲手做了一身衣服作寿礼,只是看来看去还是显得素净,这些年她的手艺也不见长。
阿爹曾说,阿娘心灵手巧,当年多少次的乞巧节,只要阿娘参与,别人就莫要想比得过她,就是在那时候,阿爹对自己的小青梅真正倾了心,二人喜结连理多年,夏家也富贵了,可阿娘还是会亲手给阿爹做衣服。
手艺不好,她心中就想着或许能取个巧。
“阿南,你就是不喜欢听我也要说,那件事瞒不住了,你爹……夏老爷已经找去同平,说不得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亲生女儿。”
荣少夫人抿了抿唇,蹙眉道:“那又如何?我,我不怕。”
“当真不怕?”
那人苦笑,“你真以为你什么都没做?三年前张婆婆临终前,遇见了个长得同张氏很像的女孩儿,马上就给夏老爷送了一封信,那封是谁藏了起来?是谁查到夏晓雪就是夏老爷的亲生女儿,却不曾声张?”
“你不光不声张,还花了一笔银子说服郭文平不再纠缠夏晓凤,转而去娶夏晓雪,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永绝后患。”
“后来你又花夏家的钱,买通郭文平,让他那一年不要考中江南书院,离昌城远些,这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是怕夏晓雪到昌城,无意中遇见夏老爷,就她那副长相,同张夫人起码有**分相似,谁会认不出?”
荣少夫人嘴唇抖了抖:“我只是想争取一点时间!”
她并不是要害人,她只是担心出现纰漏,她想嫁给相公,不要出任何意外。
她并没有要郭文平一辈子都不去考江南书院,一年就够了。
在她看来,那位郭公子为人敦厚,性情质朴,又有才学,相貌也不坏,与夏晓雪结为夫妻,并不算不般配。
将来夏晓雪认回夏家,有夏家帮助,郭文平说不得也会有个锦绣前程。
荣少夫人哭道:“我并不是……”
那人抬手打断她的话,声音里略带些冷酷。
“本来我也愿意维护你的善心。”
若夏晓雪在郭家磋磨个几年,容颜衰败,一生没可能见到夏老爷,他也可以不去做恶人。
可那女人进了江南书院,而且眼见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夏老爷离书院这般近,又与好几个先生交好,时常会去书院……就是夏老爷没得到信息,去同平寻人,父女二人早晚也会见面。
“罢了,你什么都不必管。”
这人神色间忽然流露出些许温柔,“我本是个恶人,从不介意再恶一点。你只要干干净净,高高兴兴地做荣少夫人便好。”
若夏家有了亲生女儿,阿南这个养女又算什么?怎可能不受影响?
世上之人,有几个如阿南一般天真。
荣少夫人大惊:“你要做什么?不要胡来!”
那人一笑,并未答,只是轻声道:“郭文平又去找了你?”
荣少夫人咬住嘴角:“他只是个小人物,一点都不重要。”
这人很是无奈,摇摇头:“你啊!”
话音未落,他便起身走入人流,瞬间消失。
郭文平是不重要,可他太硌脚,而且走到绝路,又拎不清,野心大的小人物就如恶狗,需要它噬咬别人时松一松缰绳,若不需要了,便只能落个被宰杀的命。
荣少夫人呆呆地坐了半晌,心底渐渐浮现出些许不安。
江南书院
杨玉英正盯着夏晓雪拆宿舍外的自动直梯。
这东西建的时候有点难,想完整拆解搬到别处,同样不容易,也就是夏晓雪耐心,从太阳还没升起,一直拆到月上树梢也没叫苦叫累。
鸿鹄班几个只负责看的学生,都累得头晕。
荣公子捂着头哎哟叫:“不行了,不行了,我晕月亮,我得回去睡觉。”
周晔很是诧异:“为何非得拆?”
“怕有哪个毛头小子按捺不住,顺着直梯上楼。”
周晔更奇怪:“这么精巧的机关,本就是要人用,不用岂不是浪费,上楼又怎么了?”
荣公子在内好几个男性同胞扭头看她,周晔满头雾水:“看我作甚?”
“噗!”
围观的男生们轰然而笑。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哎!
杨玉英心下也笑得不行。
周晔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却是轻轻磨了磨牙,哼了声:“还笑,整日不把心思放在修炼上,都想什么?你们难道真以为咱们江南书院就天下第一了?”
几个男生互相使眼色。
周晔气道:“皇家书院,京城书院,白云书院,哪一家没有顶尖的教学资源,没有最好的生源?别的小书院也不容小觑,等大比时,还不知从哪里冒出个新人就能吊打你们!”
几个男生眨眨眼,纷纷道:“师妹此话太偏,咱们修行,只为修身弘道,怎能想着与人争强斗胜?”
“大比自然重要,但山长不是说了,重在参与,只要发挥正常,无论胜负都不必遗憾,虽则学生们所在书院或有不同,到底都是大顺儿女,兄弟姐妹,胜一招,败一招,哪用计较!”
周晔冷笑:“不计较?我怎么听说某某人上一次考试落后了三名,气得直哭?”
众人:“……”
“孙山长不计较?他和徐先生书信往来吵架争锋的事,都传到京城去,听闻连当今陛下都知道此事,特意垂询,他那是不争强好胜?你们大比的时候输输试试?看他怎么收拾你们!”
一众学生讪讪一笑。
江南学子,自然是该光风霁月,不重得失,形象很重要,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说出来就不大好了。
“夏晓雪,你娘找你。”
正笑闹,外面有人喊了声,杨玉英略一拧眉。
就是夏晓雪都有些意外。
自从上一次见面以来,夏父和夏母就再未来见过她,就是一个口信都不曾送过。
到是夏晓雪隔三差五地要送些点心果子,衣服布料回去孝敬爹娘。
如今夏母找来,杨玉英便放下手上的工具出门,出门一见夏母,杨玉英就蹙眉。
夏母低着头立在墙角,神色间似乎有些焦虑,半新不旧的衣服下摆皱皱巴巴,显然是她无意识间抓扯了许久。
抬头看到杨玉英,抹了把脸,轻声喊:“晓雪!”
叫得亲昵的紧。
杨玉英挑了挑眉,心下更奇怪。
她人物小地图上现在夏母的名字可是忽黄忽红,闪烁得像疯了一般。
上一回见,纵然夏父夏母待她不是那么亲近,但到底还是正正经经的绿名,关系友好,这回夏母一见她,就露出个极柔和的笑容,温柔得紧,可却马上就要变成敌对的红名。
“娘。”
夏晓雪迎上前,“可是家里有事?”
夏母嘴唇一动,叹气道:“这几日晴了天,你爹上房去修瓦片,结果一不小心就滚了下来,哎。”
夏晓雪大惊失色:“伤得可重?”
“腿都断了,我一个人也收拾不了,晓雪你且随娘回去帮把手……实在是没法子。”
说着,夏母眼眶一红,落下泪来。
夏晓雪二话不说,转头喊门卫:“金师傅,麻烦驾车陪我走一趟。”换做以前,夏晓雪可不敢这般麻烦旁人,如今在江南书院却已养成了有什么事都可张口要人帮忙的习惯。
当然,需要她出力气时,她也绝不吝惜。
杨玉英对这一点最为欢喜,书院是真能改造人,她都不禁后悔上一周目浑浑噩噩,没有好生读书,没有进入正经的书院。
大顺朝书院里培养出来的莘莘学子,那种昂扬的,积极向上的劲头,确实让人又羡又爱。
夏晓雪带着夏母飞奔去同平,杨玉英一路上都略带些许戒备,但是……
远远已能看到同平的城门!
没有土匪打劫,没人试图搭车,没人在车外碰瓷,连只猫猫狗狗都没冒出来挑事。
到了夏家略显陈旧的小院门前,杨玉英和金师傅约定好,等明日让人来接,轻轻蹙眉,随着夏母进了家门。
同平镇是个小县城,夏家并不富裕,多年来房子还是窄小得很,人进了屋腾挪不开。
夏晓雪轻轻叹气:“……我都有些不习惯。”
郭家的条件可是比夏家还差,她才去江南书院待了没多少日子,再回到这般熟悉的环境里就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别扭的紧。
夏父躺在床上,一副病恹恹的模样,看着夏晓雪直落泪,竟有了慈父的样子。
可他那颜色红的比他妻子更甚。
他妻子好歹偶尔还能变黄,他整个都快红得发黑发紫。
杨玉英心下有些惊讶,夏晓雪出身平凡,她这对父母她也了解过,确实偏心的厉害,但也就是偏心而已,至多也就是表面上一样的饭菜,夏晓龙,夏晓凤碗底会藏两块肉,夏晓雪碗里会多点草根糙米。
虽然他们为了夏晓凤的名声把夏晓雪嫁给了郭文平,可是照样给了她嫁妆,也没比普通人家的女儿少太多,更没把她给卖掉。
她嫁了人,娘家便不怎么与她来往,却大体同其他重男轻女的人家并无大不同。
怎么今日就忽起歹心?
起了歹心的夏家夫妇,此时却看不出半点异样,甚至比往日更慈爱,夏母殷勤地给夏晓雪蒸了两个鸡蛋的蛋羹,里面还加了剁碎的虾肉和鱼肉。
夏晓雪简直受宠若惊。
以往这待遇连夏晓凤都没有,那是夏晓龙自己一个人的。
杨玉英觉得夏晓雪的眼睛都亮了。
一碗蛋羹,夏晓凤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进去,只吃了几口,她有点舍不得,每一口都在嘴里含半晌。
杨玉英沉默,默默运转灵气,化去忽入体内的杂质,却并未阻拦。
夏晓雪吃了一小半,便起身把凑到床边,把剩下的喂到夏父嘴边。
“阿爹你吃。”
夏父一怔。
杨玉英明显看到他那红色瞬间就褪去许多,挣扎了许久才稳定下来。
夏晓雪笑了笑:“阿爹这些年辛苦了……”
一句话未完,杨玉英悄悄运转一丝灵气扎了她一下。。
夏晓雪的身体就软软伏倒在床榻上,她登时愕然:“阿爹?”
她看了眼那蛋羹,惊道:“是竹酒?”
她是记得的,当夏父从偶得的一本医书里淘换出一个方子,是一种酒,醇香可口,配上另外几种药草,一点剂量就能放倒大型野兽,平日家里时常用它去山上做陷阱,猎捕野物,打打牙祭。
卧床不起的夏父从床上起身,同夏母一对视,都有些不知所措。
夏父叹了口气:“晓龙和晓凤这两个孩子,从来没想过省下点蛋羹给我。”
也没说过他辛苦了。
夏母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一边哭一边拿绳子捆杨玉英,艰难的把人捆成粽子。
大门一开,郭文平从外面进来。
第一百五十章 不想死
夏晓雪抬头看了看郭文平,又看了看父母,神色迷惘。
“为什么?”
郭文平一言不发,直接从夏家门口的背篓里拿出一把砍柴刀,在手里掂量了掂量。
夏母眉心跳动,泪水滚落,扭过头去不敢看。
夏父张了张嘴,讷讷道:“你会放了晓龙和晓凤是不是?”
郭文平轻笑:“为什么不?你们也是帮凶,总不会告发我,我们无冤无仇的,若非迫不得已,我又怎会出此下策?”
眼看着夏父扭头避开,他走到夏晓雪面前,冲着她的脖子比划了下,一时手脚发抖,左右比划了好半天,才一闭眼,咬紧牙关,用力冲着夏晓雪的脖子割去。
动手的一瞬间,他面上神色狰狞,却有一点亢奋的红润,整个人兴奋又恐惧。
一刀猛割,却是用力过猛,刀下空荡荡,人也踉跄向前栽倒。
哐当!
“啊!”
夏父和夏母都吓了一跳,撞到床边的篓子,乱七八糟的野菜和红薯滚了一地。
两人瞪大眼,就见杨玉英身姿笔挺,立在床边上,眉头轻蹙,神色冷淡。
“你,你明明吃了蛋羹!”
夏母惊道。
杨玉英把身上的绳子抖掉,笑了笑,走过去冲郭文平道:“刀不是这么用的。”
郭文平眼前发黑,可是到了这个地步,他早已是孤注一掷,猛扑过去,举起砍柴刀朝着杨玉英劈砍,连续砍了不知多少下,他累得衣裳被汗水浸透,整个人气喘吁吁,却是连杨玉英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他和夏晓雪好歹做了三年夫妻,不说有多了解,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这种厉害人物。
夏父和夏母也一脸恐惧。
杨玉英笑起来,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砍柴刀就到了她的手里,很轻松地又落到郭文平脖子上。
郭文平登时噤声,满头冷汗。
杨玉英一本正经地道:“我当然不是以前的夏晓雪,你当谁都和你似的蠢笨无用,这么多年都不见长进。”
“我能入读江南书院,得先生们看重,入鸿鹄班,将来我还要去京城参加大比,在圣上面前露脸,便是我只是一介女子,你也没办法与我比!习武又有什么难?对付你这种人,练一个月就已经绰绰有余。”
郭文平面色铁青,目光游移不定。
杨玉英转刀刃为刀背,一磕下去,便敲昏了郭文平,三两下捆住他,脚步却忽顿了顿,扒开他的嘴一看。
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
郭文平分明是中了毒,而且下毒的是把好手,用量精准,既不会让他死得太慢,也不会让他死得太快。
杨玉英想了下:“身上没有解毒药。”
灵气也不怎么舍得给他用。
干脆就猛捶他腹部,用了点巧劲催吐,郭文平吐得昏天暗地,吐出一堆腐臭腥涩,发黑发褐的玩意儿。
他是一会儿醒一会儿昏,整个人沾了好些污秽物,杨玉英站得老远,看着他有进气无出气地瘫在地上,才道:“为什么杀我?你要老老实实说,你就可以等朝廷判刑,要是不说,那我不管了,吐了这半天,也就是多活个一刻半刻。”
郭文平吓得浑身蜷缩,抖动不停,他和世间大部分人一样怕死怕得厉害。
“甜水巷,荣少夫人的人……”
郭文平一句话没说完,杨玉英就抬起袖子掩住口鼻,伴随着一股浓郁的油料味,轰一声,门口烧起大火。
夏父,夏母哭喊着向外冲,火燎着了他们的衣袖头发,门窗不知何时已从外面封死。
杨玉英默默计算了下时间,捂住鼻子看了看门外,略略有点后悔。
她不该这般托大的。
虽前阵子总腹诽什么要找庄主或者二师兄来做苦力,但也只是说说,这回是单人副本,那两个家伙的角色卡都呈封印灰色,根本用不了。
“哎。”
杨玉英叹气。
下一刻,只听大门轰一声碎开,一条水龙席卷,冲了杨玉英满头满脸的水花。
她扯下窗帷把郭文平一卷,招呼夏父夏母:“不想死就走。”
顺着水龙开路,一行人猛冲到院子里,一出门就见邻居们多受到波及,四五处房子着了火,好些人在匆匆忙忙救火。
穿着江南书院护卫们特有制服的大汉也跟着帮忙。
杨玉英甩开郭文平,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扫了一眼,见没人落网,心下就知道怕是没抓住放火的那些人,不禁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这不是忙着救你?救你重要还是抓人重要?”
荣公子翻了个白眼。
鸿鹄班好些学生都在。
“知道我们看你留在门卫上的纸条,就俩字‘救命’,这心里是什么感觉?你就不会多写几个字?写清楚一点?”
他们简直快把马给催抑郁了,拼命往夏家冲,结果一到就看见一片火海,胆小的同学都吓得掉起金豆豆。
杨玉英拱拱手道谢。
夏母呆呆地看着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房子,爬了两次,手脚发软没爬起来。
她愣了半晌,江南书院的护卫过来拖起她,准备直接扔去衙门,她才忍不住嚎啕大哭:“晓雪,你救救晓龙和晓凤,你救救他们,看在我,看在我当年救了你的份上!”
夏母看了郭文平一眼,意识到这件事瞒不住,她自然不如那些读了十几年书女性聪明,却也有自己的智慧。
“晓雪,你是母亲捡来的。那时寒冬腊月,我和你阿爹到栾城进货,就在道边雪地里拾到了你,天那么冷,你冻得浑身发青,几乎没了气,要不是我把你揣在怀里,裹在棉衣里暖着,你怎么可能还有命?就看在救了你的份上,你救救你弟弟妹妹,他们出事,也是因为你啊!”
杨玉英:“……”
玩游戏碰上隐藏剧情,这也属于常规操作。
她略一沉吟,转头问荣公子:“江南,嗯,昌城有几位荣少夫人?”
荣公子:“……”
他愣了下,揉了揉眉心:“江南姓荣的多了……吧。”
杨玉英眨眨眼:“据我所知,昌城叫甜水巷的地方,应该只有咱们书院东面那一条巷子,是吗?”
犹豫片刻,荣公子苦笑:“我有一点不好的预感,恐怕那位荣少夫人,是我们家的那位少夫人。”
第一百五十一章 阿爹
大火蔓延了小半条街。
也幸好这些年同平发展得还算快,商业挺发达,商铺们大多建起了青砖绿瓦的小楼,木制的房子越来越少,防火能力稍稍加强些许,否则不知多少人家家破人亡。
郭文平快死了。
他头发晕,肚子里火烧火燎地烫痛。
他匍匐在地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整个人疯了似的哀嚎,早已无读书人的体面。
好几个大夫都摇头。
灵力其实也没大用,除了减少些对方的痛苦以外,她没动手,到是荣公子是真正的菩萨心肠,江南书院那些学生也人人皆有慈悲心,很努力地去帮助他。
郭文平怕死得要命,显也恨极了指使他做事的那人,眼睛里渗出一层层血丝,面孔狰狞,破口大骂,骂了半天也没了力气,终于开了口。
众人听他说完,却是一时无语。
他把他做得那些事全都吐露了出来。
三年前因喜欢夏晓凤动了歪心思坏她声名,正想办法求娶时,一个清丽少女找上门。
那少女风度极佳,待人温柔亲切,目中仿佛有万千愁绪,让人恨不得捧在手心中百般怜爱。
她劝说他,劝他不要娶夏晓凤,改娶夏晓雪。
“她说,我娶了夏晓雪,会得福报,哈哈哈哈,福报!”
郭文平哭得满面泪痕。
虽则她白纱蒙面,又并不曾吐露姓名,可郭文平被她迷住,又心思挺多,最后还是被他知道那是甜水巷夏老爷的女儿,荣家大公子未过门的媳妇。
无论是夏家还是荣家,在郭文平看来,那都是远在天边的白云,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
“是他们害了我!”
郭文平惨叫一声,口鼻喷血,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荣公子怔了下,小心翼翼地探了下鼻息:“好像没气了?”
几个大夫连忙过去看,掐了掐对方人中,郭文平咳出一口血,到是又有了点气息,只是看样子便是最终能活下来,也活不长久,说不得生活不能自理,苦熬而已。
荣公子沉吟片刻,伸手去拽杨玉英的袖子,把她拽到一旁,压低声音道:“你知我那嫂子,就是郭文平口中的荣少夫人是什么来历?”
“说来巧合,她也姓夏,本是甜水巷夏老爷远房堂弟之女,十几年前家道中落,父丧母亡,一群亲戚抢夺家产,却不顾她死活,当时夏老爷心生怜悯,就把她抱回家收养,后来还让她同我大哥成了亲。”
“夏老爷的妻子本是江南望族张家的小姐,她与夏老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成亲后感情甚笃,那年夏老爷受皇差去南疆办差,夫人随行,半路上才发现夫人竟有了身孕,但是皇命在身,不能耽误行程,当时路过栾城,夏老爷就把夫人安置在栾城待产。”
“谁也没想到,他们夫妻一别,便是永诀,七个月后,夏老爷收到栾城的下人快马加鞭送去的书信,夫人诞下一女,我们这位夏老爷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又收到消息……夫人和小姐遭遇劫匪,夫人不幸罹难,小姐不知所踪。”
荣公子看着杨玉英,看了半晌耸耸肩苦笑:“我年纪小,没见过张夫人,可不知道你长得同她像不像。”
杨玉英:“……”
“夏老爷去收敛了夫人的遗骨,当时夫人倒毙在郊外雪地里,身上首饰衣服一概没了,夏老爷就差把整个栾城都给翻个遍,也没找到小姐,哎,也是可怜。”
夏晓雪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几个先生面面相觑,宋然脸色变了几变,蹙眉道:“回书院,眼下最要紧的是京城大比,都给我回去好好练功,一个个的跑几步路就气喘吁吁,像什么样子!”
鸿鹄班一众学生:“……”
杨玉英率先笑了笑:“走。”
夏晓雪与夏老爷是不是父子,将来可以再确认,若是夏父怜爱女儿,夏晓雪也能得到亲情,并非坏事。
剩下的事自是由官府接手,大火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烧一回。
一看他们要走,夏父和夏母也顾不得救火,灰头土脸地向杨玉英这边扑。
荣公子几个同学齐刷刷在杨玉英身前一挡,正好拦住这两人冲撞。
“晓雪,你救救晓龙和晓凤!”
夏父焦急地喊。
夏母呆呆地流泪,忽然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早知道当初就当看不见你便是,何苦救了你这么个孽胎祸根,害了我们家的晓龙晓凤,呜呜呜!”
夏晓雪颤了颤。
杨玉英蹙眉,她脚步一顿,走过去盯着夏母:“你说你是在栾城郊外捡到的我?”
夏母默默流泪,听而不闻,只是默默咒骂。
杨玉英摇摇头:“在哪里捡的我?我亲生母亲可在身边?身边可有旁人?你们为何不报官?据说夏老爷一直在找我,栾城及周遭怕是都找遍了,你们就没有撞上找我的人?既然救了我,为何这些年都不同我说,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我并非你们的女儿!”
夏母一愣,面上隐隐约约带出一点心虚,她的咒骂终于停了,却是低头不语。
杨玉英摇摇头,也不再多问,只是转过头去看荣公子。
荣公子颔首:“我马上传信回去给家里,让家里问我嫂子,若是夏晓龙和夏晓凤平安无事,马上解救他们。”
杨玉英点点头,一行人就转道回书院。
当天夜里,江南书院东面的甜水巷,夏家老宅内,灯火彻夜通明。
“你说什么?”
夏老爷手指蜷缩痉挛了下,慢吞吞在椅子上坐下,先看了看瘫在地上的夏晓龙和夏晓雪,又低头看向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养女。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佟翼为什么要抓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说清楚些。”
夏南呆呆地跪坐在地上,抬头看向阿爹,张开嘴,却忽然发现嗓子失了声,半晌才痛哭:“阿爹,阿爹!”
夏老爷心中陡然升起一丝不安。
风吹得窗子吱呀作响,窗外似乎有狰狞恐怖的猛兽,夏家仿佛已是岌岌可危。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好孩子
夏家起了大变故,夏晓雪疑似忽然从小户人家的女儿,变成江南名门夏家的千金小姐,但不要说是她,就是整个鸿鹄班的学生们都没太放在心上,也是没有精力去想。
鸿鹄班全体学生为准备京城大比开始闭关。
夏晓雪是书院炼器炼得最好的,孙山长亲自领着她进了书院深处,最近一段时间,不要说夏家,就是皇帝陛下亲至,想打扰她也要看孙山长乐意不乐意。
这姑娘本身好学,也知道自己进书院不是靠得自己,基础又糟糕,哪怕学了这么长时间,有杨玉英给她开挂,天资还好,论本事,她早超过鸿鹄班的平均水平,可还是很不安心,没因那些事懵懂几日就收回心神,踏踏实实地继续学习。
她仿佛天生就会炼器,别的方面的知识明明还很粗疏,刻画灵阵的失败率也高,靠填鸭教学补起来的基础知识尚未扎实,可她炼器就是很容易成功。
杨玉英也开玩笑道:“或许有些玄学加成?”
短短时日,江南书院就出现了能翻山能渡河能短途飞行的车,虽然还不完善,但简直没把孙山长给美死。
听闻京城那边流行西方传过来的汽车,跑得特别快,可那是要烧油的,又笨重,没有油就不能跑,自家这车完善好了,岂不是强出千百倍?
夏晓雪还在研究,准备造一辆能直接从江南书院飞往京城的飞行器出来,目前失败了几次,但她干劲十足。
其它零星的小法器也有不少。
再加上大批量地给学生们改造升级兵器,夏晓雪已经是江南书院的秘密武器。
“江南书院啊!”
夏老爷书院正门对面的茶馆,低头看着桌上的信纸,眼眶不禁一热。
那是他的女儿!
只是想起女儿这些年的经历,他就痛得咬牙切齿。
她的女儿被嫁给姓郭的那种小人,过了三年艰难的日子,要不是这孩子自己优秀有韧性为自己拼出了一条路,她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夏老爷人到中年,经历过多少风雨,看遍了世情,对人性了解颇深,他很清楚郭文平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如果他的女儿长在自己的身边,待她出嫁,自己肯定精挑细选为她挑最好的儿郎,哪里会让她这般委屈,不明不白地嫁了?
“可恨!”
他一时大恨,不光恨不好好对待自家女儿的那一对恶毒夫妇,还恨自己疏忽大意。
此事一出,他就开始追查,如今已经确定夏父和夏母当年在栾城做生意,结果赔得只能乞讨回乡,可他们回乡之后却自称发了一笔小财,拿钱在同平开起成衣铺子来。
夏老爷还查到这两个人典当了好些珍贵首饰,那些首饰全都是他妻子的。
其中一对点翠凤簪,还是当年他们新婚,自己亲手给妻子设计,请的名家打造,妻子很珍爱,一直不离身。
想到此夏老爷就恐惧得浑身颤抖,不敢想象妻子当年的遭遇。
“老爷。”
夏家的老管事轻喊了声。
夏老爷擦干净眼泪,轻轻转头,就看到跟在老管家身后的夏家夫妇。
两个人都有些不安,神色忐忑,目光游移不定。
夏老爷拍了拍手,旁边两个小厮就起身推搡了下,夏晓龙和夏晓凤滚落到桌前。
夏母一愣,惊呼:“晓龙!”她整个人扑过去,却让两个小厮随手一拦,整个人就倒飞回去,倒在地上。
夏晓凤怒吼:“别碰我娘……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夏老爷低下头细细摸索手里的凤簪,凤簪设计精巧,虽说过了这么多年,但一点也不显陈旧过时。
“三十块?当初替我打造这支簪子的大师,光是劳动他看两眼,就需要百元,你们三十块就死当?”
夏母看着那簪子,浑身都抖索,喃喃自语:“不,和我没关系,没关系。”
她一抬头,就见夏老爷拿冰冷的眼神看自己的一双子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道:“不要伤害我儿,当时那女人已经快死了,不,她已经死了,她死了,是我们救了夏晓雪,要不是我们夫妻两个,夏晓雪也要死在雪地里。”
夏老爷冷笑,忽然抬手一巴掌抽在夏晓龙的脸上。
“啊!”
夏晓龙平凡无奇的五官登时扭曲,鼻涕眼泪合着血丝滚落。
两个小厮神色冷漠至极,默默从怀里抽出刀,冷声道:“我们动手,牵连不到老爷。”
夏母嘴唇抖个不停:“我错了!”
夏父神色骤变:“闭嘴!”
但夏母已经彻底崩溃,哭喊道:“我是鬼迷心窍了,那夫人当时气息奄奄,向我们求救,可她已经不行了,一看就离死不远,我们怕惹事,就只拿走了她的首饰和衣裳。”
夏母目光闪动:“夏老爷,我们还救了你的女儿,要不是我们带走孩子,她会冻死的,一定会冻死。”
夏父冷笑:“我的人找到夫人时,夫人一息尚存,又熬了三日,水米不进,昏迷不醒,没救回来。”
夏母登时噤声,再也不敢说话。
夏父脸上淌下两行泪:“我一直想,如果再早一点,只稍稍早一点,有人能救救我妻子,她会不会活下来?”
夏父,夏母更不敢出声。
许久,夏父终于放开蜷在一起的手,轻轻一推,把夏晓龙和夏晓凤推到夏家夫妻面前,任凭他们父母儿女抱头痛哭。
“你没善待我的女儿,你们记住,从此你们与她无任何关系。我饶你们一命,只因为你们或许真的救了我的女儿。将来你们如何,且看律法裁断。”
冰天雪地里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儿,多待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虽然夏家的仆从随后就赶到,可谁知道那一点空隙,会不会发生别的意外。
夏父不多做什么,只当为可怜的女儿祈福。
“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离我的女儿远一点!”
夏父夏母二人哪里还敢多一句话,扶着一双儿女踉跄而去,只是走了许久,夏母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晓雪,其实也是个好孩子。
她以为自己不记得,可还是记得的,晓雪小时候最乖巧伶俐,在家干的家务最多,最知道心疼……爹娘!
虽说那孩子是跟着她婆母长大,但却是真的聪明,晓龙,晓凤正经读书,比她也多有不如。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怨
夏父没有夏母那般矛盾,既不会像夏母恨夏晓雪时那般爆裂,事已至此,也不去过分后悔,只急匆匆带着妻儿走人。
夏老爷也一直没见到夏晓雪,他与江南书院诸位先生们交好,到是时常能听到女儿的消息。
夏晓雪太忙了。
作为江南书院的大红人,闲暇时间少得可怜。
夏老爷虽也有身份,可到底是普通人,且自妻子逝去就脱离了仕途,他并不知鸿鹄班的具体情况,但他威望仍在,人脉也广,与江南书院诸多先生们关系都不错。
所以他当然清楚,自家女儿在江南书院的地位很不同一般,连先生提起晓雪也时常用颇平等的语气。
而且女儿如今已不住宿舍,书院专门给准备了一个三进的院子,在书院深处,还安排护卫,仆从下人,照顾晓雪的饮食起居。
大家无不对他的晓雪交口称赞,说她本身能力出众,才学碾压众人,偏还谦虚好学,明明承担了书院赋予的重担,每日辛劳,但却一节课也不肯错过,每次上课还精神奕奕,学习时举一反三,聪明极了。
夏老爷高兴得不行,高兴过后又有点想哭。
京城大比尚未开始,他的女儿便成夺冠热门,备受重视。
他的女儿十多年未曾得到好的对待,从小吃苦,她以为的亲生弟妹皆能读书上学,唯她例外,在那个家中格格不入,她怎么可能不难过?
最后还被嫁给郭文平之流的小人!
夏老爷恨了好多天,还是恨不完,心中恨的几乎想生啖了那些欺负他女儿之人的血肉。
“……那就太便宜他们!”
死了便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知,反而不如就让郭文平那混账生不如死的活着。
夏老爷心下叹息,一抬头,就见宋然领着女儿走过来。
他一下子愣住。
夏晓雪冲她轻轻一笑。
夏老爷一下子感动得不知所措。
“阿爹。”
夏晓雪大大方方叫了一声,就看她父亲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
她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也知道自己不是父母遗弃的,虽然多少年没见过,不能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可是她并不觉得多出一个这样的父亲是坏事。
夏晓雪到底不是杨玉英,她从来都是个很渴望家庭温暖的女孩子。
多年被养父母忽视而起的郁结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夏老爷同自家闺女聊了许久,也不说正经事,都是些细碎小事,哪怕都是他在叨叨,女儿什么都不说,只看着他笑一笑,他就足够高兴。
夏晓雪很忙,父女两个一起吃了顿饭,说了一会儿话,夏晓雪就回了书院。
夏老爷一直又坐到天黑,这才回家。
马车一进甜水巷子,隔着车窗,他就看到夏南跪在门前的青石板上。
刚刚下过一场雨,地面湿漉漉的,夏南的头发,衣服上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整个人都分外狼狈。
夏老爷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马车徐徐进入家门。
夏南看着阿爹的车厢,终于忍不住捂脸嚎啕大哭,哭得整个身体不停地抽搐,纤细的背脊仿佛被折断了一般。
老管家扶着自家老爷下车,犹豫了下,还是道:“小……夏南的嫁妆被荣家送回来了,听闻荣家老太爷发了火,直接当着几个客人的面就说夏南那样的儿媳妇他们荣家要不起。”
夏老爷脚步一顿:“金县令审出什么?”
“九面把事情都担下,说他查到夏晓雪是老爷亲女,怕影响妹子的地位,于是派人暗杀小姐,夏南对此一概不知,也找不到她知情的证据。现下九面被判死刑,秋后问斩。”
夏老爷沉默,许久道:“郭文平被收买,去娶晓雪的事,总是她做的。”
老管家登时噤声。
可是收买一个人去娶另一个人……又非骗婚,这等事很难说是犯法。
金县令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就将夏南问罪。
夏老爷叹了口气:“罢了,送她回去,从此以后我们夏家没她夏南这个人。”
他这话说出口,其实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并不是不珍爱这个养女。
便是养个小猫小狗,养个十几年,那都能养得贴心贴肺,何况是个大活人。
夏南平日也是个乖孩子,从小就知道体贴,人也善良可爱,在夏老爷最无助的那些年,若不是有夏南,他怕是都不知道能不能挨得过去。
可那又能怎样?
他的亲生女儿,他和妻子的骨肉吃了这么多年的苦,最后还伤身伤心,只差一步便是无间地狱,难道要让罪魁祸首之一平平安安地还当他们夏家的小姐?
不多时,门外传来夏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阿爹,阿爹,你要我去哪儿,这里才是我的家,我只有这一个家!”
哭喊声越来越大,夏老爷想了想,还是走出去,看着瘫在地上,一身狼狈的夏南。
“你这些年同你堂叔堂伯家关系不都很好?你小堂弟也和你亲弟弟没多大差别,论血缘,他们才是你的亲人,我不是。去吧,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虽然晚了这么多年,但是他不要他的女儿有一丝的不痛快。
夏南一对上他的眼神,便愣住,抱住肩膀打了个冷颤。
夏老爷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转头便回了屋子。
夏南浑浑噩噩地被拖起来,推搡到甜水巷外面。
她心里忽然有一点怨,为什么对她这般狠心?难道阿爹不知,她伯父叔父这些年对她好,双方关系缓和,不是因为心疼她,不是因为把她当亲人,而是她是夏家的千金,与她交好有利可图。
小弟到是有些真心,但一个尚不能自立的孩子,怎能看护得了她?
家没有了。
阿爹和荣大哥都不要她了。
九哥也不在了。
夏南茫然四顾,忽觉眼前就是一个巨大的,让人不敢直视的漩涡,会把她浑身的血肉绞碎。
她一时却不知该真正去恨谁?
她怨阿爹,可她其实明白,阿爹没有错。
去怨九哥,但九哥只想保护她。
夏南愣了许久,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甜水巷,按照夏老爷说的那般,准备回家去。
一个月后,夏南被她伯父嫁给一个行商,远离了昌城,不知道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这一生是好还是歹。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亲情毁掉的大能
这个副本的任务已经完成。
完成度差不多也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杨玉英不是强迫症,从来不去刻意追求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达成完成度百分百的成就。
反正系统只是要求通关副本而已。
估计这个副本要达到百分百的完成度,那夏晓雪得整个人卖给国家,除了学习研究修行外,人生里就没有其它。
她觉得那还是算了吧,现在就很不错,自己完全可以功成身退。
将来夏晓雪如想谈个恋爱什么的,多一个她围观,那还谈得起来?
如今流行自由恋爱,夏晓雪年纪也不大,就算重心在事业上,也不妨碍她享受亲情爱情友情。
没有虽无妨,有岂不是更好?
杨玉英打算走人。
她觉得就照现在这个样子,孙山长和江南书院鸿鹄班的先生们,日日给学生们补习,吃小灶,她再多待一阵,等京城大比时,他们长平撞上江南书院,江南书院上下可能都会觉得自己见了鬼,得憋屈的要命。
毕竟,她知道的信息肯定要跟自家同袍分享啊。
唔,回头再用无名卷,窥探下其它书院的消息,也许如此,江南书院师生们会心里平衡一点。
杨玉英轻轻叹气,这是她唯一能为江南书院的诸位老师,和亲爱的同学们做的,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因为杨姑娘急着走,夏晓雪就不免分出些许心思,替她打听与自己因果颇深的那些人的消息。
她觉得来帮自己的这位小仙女,虽然不明说,可其实挺八卦。
当然,在杨玉英看来明明是这丫头自己很想知道。
郭文平的命还是挺大的,挨到九面那厮让夏南亲自送去衙门,在县衙得到了解药,虽然身体彻底毁了,从此再不能吃一点冷硬的东西,稍微多吃点饭便腹痛不止,将来恐怕长年累与的身体虚弱,可到底活了下来。
这家伙意图杀人,虽是受人指使,也已犯法,判徒刑三年。
夏晓雪得了消息,心中也略有些感叹。
郭文平其人她再了解不过,自卑且自傲,在外总是一副君子模样,貌似老实厚道,可事实上,他根本看不起普通村民。
如今他坐牢,就是能出来,他这一辈子怕是也是浑浑噩噩地度过,还不如他瞧不起的那些人。
“郭家那两个孩子呢?”
那两个孩子一直是夏晓雪养,毕竟不是自己的骨肉,要说有多疼爱到不至于,但多少有些挂心。
杨玉英笑道:“不是还有郭氏?”
郭氏或许对夏晓雪再坏不过,可对老郭家的孩子,多少还是有么几分疼爱。
稍稍了解了下八卦,杨玉英就大大方方同夏晓雪告辞。
夏晓雪心下已把杨玉英当成自己最亲近的人,连父亲也无法相比,此时不禁有些惆怅:“玉英姐姐,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吗?”
杨玉英眨眨眼,忽然有一点心虚。
“唔,你说不定不会期待与我再见。”
再见啊,说不定就是兵戎相见。
“不会的!”夏晓雪一笑,“我最,最,最喜欢玉英姐姐了!”
杨玉英:“……”
更心虚了怎么办?
……
三年后
大牢里的日子比死还难过。
郭文平几次险死还生。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坚持活着,早该死了干净……
一直盼着逃出生天,可真出了大牢,郭文平却忽然发现他似乎很难在这世上生存下去了。
当初的毒相当霸道,他坏掉的不只是肠胃,还有他的视力和听力,如今眼睛只能看到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耳朵也很有些不灵光。
三年牢狱生涯又在他的身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夺去他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
郭文平饿了三天,替人写书信的生意根本做不成。
此时大顺朝的扫盲班都开到各个村子里去,就是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也被催着学几百个常用字,写好当然不易,但街上写书信的穷秀才是一个不剩。
他只好乞讨,于是就被巡街的衙役抓住,直接给送回了龙王庄。
到不是说大顺朝再无乞儿,只是像昌城这样的地方,发展得快,也富裕,老弱病残的若真是生活不下去,前有孤老院,后有慈幼局,县衙为了政绩也很上心,街面上的乞儿还真是已不多见。
郭文平回到村子,看到村民们诧异的目光,再看看妹妹郭氏嫌弃的眼神,又见到了他那两个根本不认识他,也不肯认他的儿子。
他那两个儿子已经六岁,瘦瘦小小的比其他孩子四五岁时还有不如,大冬天的还穿着短一截的单裤单衣,流着清鼻涕,漫山遍野地挖草根树皮裹腹。
郭氏不是不养他们,只是她自己这三年又生了两个儿子,家里五个孩子要吃饭,又不宽裕,哪里顾得上照顾两个侄子?
能不饿死这俩,便算有良心。
郭文平看着孩子,想起当年夏晓雪照顾孩子时的模样,又忆起他坐牢时便知,夏晓雪以一介女子之身,入工部,担当顾问一职,已是深得当今陛下信任的肱骨之臣……
他整个人终于崩溃,熬了半个月,到底没有熬过去,临死回光返照,忍不住起身疾呼:“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和郭文平相比,夏父夏母的生活就要平淡得多。
夏父夏母虽说协助郭文平,意图杀害夏晓雪,可是一来他们是夏晓雪的养父母,二来是被人胁迫,县令到底还是只判了坐监两月,轻拿轻放。
到是夏晓雪的亲爹深恨他们,不肯有半点通融,让他们将他们拿走的,自己妻子的首饰还来。
这两人也不敢不还,可张夫人的首饰都十分珍贵,价值高昂,他们把家产悉数变卖,这才勉强还上,在同平生意再也做不下去,只好回乡。
到了乡下只能租种别人的地,夏父年纪大了,又多年没种过地,一开始生活过得极困苦。
可经历一番苦难,夏晓龙和夏晓凤,往日颇娇气的兄妹也渐渐变得踏实许多,哪怕因坏了名声,他们找那些体面工作处处碰壁,却也没放弃。
他们都正经读了多年的书,虽然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夏晓龙连个童生都没考上,考了两次昌城本地的小书院也以失败告终。
夏晓凤也不大开窍。
但读书确实很有用,至少提升气质,两个人难到极点,放下脸面去小店铺做跑堂的,终于挨过了最难的时期。
随着时间过去,事情也渐渐过去,夏家一家便这么平常地活了下来。
只是偶尔听村民们说起江南名士夏晓雪,总有一种恍然如梦的虚幻感。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感
登州
老龟山的风景依旧很美,只是春日比冬日多几分婉约,少三分壮阔。
山脚下,竹林掩映,杨宅内
杨玉英倚窗而坐,很随意地拨动系统界面。
这一次副本除了增加经验值的速度要快两三倍以外,没有任何其它奖励。
她早就知道,这游戏似乎对玩家颇为吝啬,好在她唯一的目的是找到元帅,在这方面,游戏一直在提供线索,到不像是坑她的模样。
而且游戏系统本身的存在就已经对杨玉英帮助颇大,对奖励一类,到是没必要强求。
窗外忽有欢笑声。
十几个娇艳如春花的女孩子,英俊得站出去瞬间秒杀一众贵公子的小少年,三两成群地端着水盆,拿着扫帚,打理庭园,收拾廊柱。
林官匆匆进门,就见一只巨大的能装一个人的大水盆几乎擦着他的眉心飞过,两个貌美如花的婢女娇呼一声,齐齐伸手一托,水盆就轻飘飘被她们托在手里,一滴水也不曾喷溅到不该去的地方。
杂草,枯枝,败叶,尘灰打着旋团成一团直接飘进垃圾篓,捧着垃圾篓圆脸的小侍女看起来年纪极小,个头只比林官的肩膀高出一丁点,红扑扑的脸庞像圆圆的苹果,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抱着篓子轻轻福礼。
林官的眼珠子都快黏在那小姑娘身上。
杨玉英隔着窗户一看,也是无语。
偏偏她家驻地附属的小npc们,仿佛天然对林官的好感度有加成,哪怕他那般色眯眯的模样,竟也无人觉得反感。
记得前些时候外地来了个什么富商,到老龟山游玩错过宿头,正逢大雨前来借住,人家家的那小公子长得也是端端正正,多看了小丫头几眼,便让几个年纪较大的侍女好生整治了一番,吓得那小伙子哭爹喊娘,连雨都顾不上,趁夜就跑了。
如今换做林官,整个人都快贴上去同那小丫鬟说话,说垂涎欲滴都不大过分,小丫鬟也只是红着脸,还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
杨玉英:“……”
再回头看姜薇薇,那小丫头已经招呼人准备茶水点心,尤其是要林官最喜欢的梅子酒,热情周到的让人眼气。
平时这丫头可是连她都会怼!除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就无一处同温柔恬静扯得上关系,瞧瞧现在,眉目低垂,眸子含笑,温柔款款,无一处不淑女。
“你怎么来了?”
杨玉英叹了口气,也坐下喝杯茶。
然后就发现茶水的温度和品质居然比平时高了那么一点点。
林官笑道:“来办点事,你今天下午回书院?正好捎带我一起。”
他一伸手,从身边的箱子里摸出一个木匣子,一打开,里面上下两层全是漂亮的小珠花,每一朵不超过半寸,看样子到不是多名贵,却十分精巧细致,金丝银线绕珍珠,比真花多华美,更非普通绢花能比。
只是乍一看好几十朵堆于一处,再好的东西也不见名贵了。
杨玉英看得直笑。
那箱子的样式明显是夏家常用的那种,外表朴实无华,其实做工非常精巧。
“美人,来,同你的姐妹们分一分,拿去玩。”
林官直接把箱子推过去。
姜薇薇福了福,就大大方方地收下,招呼姐妹们一起抬走。
她们自是不缺珠宝首饰,可收到礼物,依旧开心。
姜薇薇带着婢女飘然而去,正好同夏志明擦肩过,夏志明看了眼箱子,脚步一顿,也是无语,忍了忍,待小姑娘们尽皆退下,这才蹙眉。
“你知不知,你仿我的私印,令京里打造了三箱朱钗环佩,现在我娘一日三封信追问我,是不是遇见了情投意合的姑娘。”
“你要我怎么答?说我自己喜欢佩戴不成?”
林官转过身,眉宇间也难得带出几分不好意思:“都记账上了,回头还你现银,只借一月。”
夏志明摇头,他显然早已习惯林官的状况百出,只是无奈:“你直接要金银不成?有金银你还怕买不到精巧首饰,何必非要京里我二叔替你置办。”
林官端端正正地坐着,很乖的模样:“因为啊,嗯,所以,反正就是这个样子!”
杨玉英:“……”
“小夏,瞧瞧我这省下的珠花也没拿你家去退货,多体贴,怎么还不领情?”
林官笑道。
夏志明:“……回书院,半年后便是大比之日,齐先生说大家要提前一月出发,如今没多少时间浪费。”
在整个大顺来说,连同御驾一起比,杨玉英的马车都属于相当好的那一类。
别看如今西方已经有汽车出现,但是论起舒适度,那些汽车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杨玉英家这马车分毫。
一上车林官就睡了。
几乎是秒着,过崔家庄时,村里有人娶媳妇,吹拉弹唱和鞭炮声此起彼伏,都没惊醒他。
夏志明闭目打坐。
杨玉英知他修行的是玄微步,也是极高明的功法,对天分要求很是不低。
班里李玉修疾风步,论档次与玄微步无法比,学习难度也低了不止一个档次,但李玉前些天还抓狂,只道秘籍难修,待大比之日,要是他还学不会,不知会不会让笑面虎齐先生给剁了炖汤。
此时看夏志明一身灵光,显然打通了必要关窍,应该至少已入门。
杨玉英吐出口气,也将心思沉下,打坐修炼。
“那马车不错。”
隐隐约约已能看到登州城门,外面忽然传来个苍老沉稳的声响。
林官蹭一下从靠垫上蹿起,伸手撩开车帘向外探望,但只看了一眼,他就又缓缓坐下。
夏志明徐徐吐出口气睁开眼睛:“外面是何人?你想做什么?”
林官无语:“我能做什么?”
夏志明看了看他,闭目不言。
过了片刻,林官漫不经意地倚在车窗上,一只手伸出车外,在车厢外壁上划来划去,整个人靠着车子小小打了个呵欠,长长的睫毛半合,夕阳一缕霞光映照,他那张脸似乎也生了光辉。
杨玉英忽然便有些理解自家的npc们,为什么对此人好感度高了。
马车刚刚进入城门,外面就忽然嘈杂声四起。
前面车夫一拉缰绳,马车便停了下来。
“何事?”
“回小姐,是有辆掏粪车倒了,秽物弄脏了后面两位小公子的鞋面。”
第一百五十六章 生气
车外话音未落,夏志明身体一闪,瞬间出现在一地污秽之侧,一手轻挑,挑起倒地的老迈掏粪工,随手送到一边,另一只手略一抬,正好握住飞落的皮鞭。
鞭子有倒刺,很锋利,鲜血登时沿着他的指缝淌下。
杨玉英和林官连忙下车,林官直接走过去拿出条手帕给他包扎好伤口。
夏志明的目光却落在挥鞭的小姑娘发髻上,上面有一支精巧的发簪。
他认识那簪子的工艺,天下除了他二叔,再无人能制。
这一老二少,自斡国而来。
夏志明没有去看林官。
官道上侧倒了一辆粪车,各种污秽物滚得满地都是,好些人被波及,沾了满鞋满衣的脏污,个个忍不住破口大骂,恶心的不行。
刚刚进城的行人登时乱了秩序,人人走避。
夏志明伸手夺鞭,气势汹汹,他对面站的小公子却顾不得说什么,白着脸,跑到一边,‘呕’一声,吐了。
另外一个小公子气色也相当糟糕,摇摇欲坠,一副很快就要晕过去的模样。
到是随后下了马车,站在一旁的老人家,神色和缓淡定,先冲夏志明一笑:“多谢公子阻拦我这孙儿,他手上的功夫不行,不知轻重,真打到普通人身上,怕是要出人命了。”
说着,便转头看趴在道旁吐得昏天暗地的孙子,摇摇头,“你若再这般任性骄狂,你便给我回去吧,我周家自古以来便没有欺凌老弱的子孙。”
那小公子脸色惨白,却是忽然掉下泪,一开口声音甜糯,竟是女音:“回就回,呜呜,你把我带在身边,不就是想把我嫁回来?做梦,此后若是见不到萧然哥哥,见不到阿林保哥哥,也见不到安远,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老人脸色登时有些发青,似乎怒气蒸腾,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神色衰败,许久摇头道:“你多想了,我哪里还有脸面见我那些老朋友,就是你想嫁,我也找不出好儿郎来配你。”
那边掏粪的老人已经让林官扶起,坐在一旁休息,似也没有大碍。
夏志明沉默了片刻,看在这老人通情达理的份上,到不想同他们多计较。
他本是谦谦君子,一向擅长体会旁人的难处。
此时官道上人流汹涌,守门的官兵焦头烂额,连连呵斥,个个面色不善。
夏志明上去与他们说了两句,官兵们才闭了嘴,他四下一看,挽起衣袖,去旁边酒肆借来些工具,低头认认真真帮着清理了污物。
林官叹了口气,哀叹:“我连陪你清粪的事都做了,以后少找我麻烦。”
他居然也没叫苦叫累,还跟上来帮忙,到是颇为难得。
杨玉英和夏志明都看了他两眼,很是意味深长,林官却是素来脸皮厚,半点不放在心上。
那位老爷子也很拉得下脸面,动作比夏志明还利索得多,更不要说林官这个帮倒忙的。
一番辛苦,待路边清洁干净,这一行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些异味。
正好附近便有驿馆,干脆就直接进去修整。
洗漱完,换了身新衣服,那老爷子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只觉得头晕目眩,苦笑:“真是老了,干这么点小活就累得要死要活,今晚是走不了喽。”
他们身份显然不同寻常,驿馆的人看过文书,竟把这老人家和他的儿孙随从安排在驿馆最大的院子,连两个五品的过路官员都给让了位。
林官也捶了捶酸痛不已的胳膊,瘫在椅子上不肯动。
“现在离书院没有多远的路了!”
夏志明和杨玉英叹了口气,还是一人一边拖着他直接拖回房间,一进屋,夏志明就砰一声把人扔床上,蹙眉问,“为什么阻人家去路?”
林官:“啊?”
“又装傻。”
夏志明叹气,“我和玉英都不是瞎子,那掏粪工分明认得你。”
杨玉英也笑:“你下次传递信号,能不能想个更好些的法子,在我的马车上划来划去,家里小侍女们会骂人。”
林官无奈:“……你们能不要那么聪明。”
他顿了顿:“我自有我的道理。”
夏志明沉默片刻,盯着他半晌,冷声道:“随你,反正你总有道理!”
说完径直起身,甩门而去。
林官又大大地叹了口气,也不只是是真还是故意,脸上露出些许忧愁。
夜幕降临,月色甚美,杨玉英一时却睡不着,影影绰绰地看到月影爬上石板,又上栏杆,林官似乎踏着夜色出了门,她想了想,也没去管。
说白了,她与林官只是同学而已。
杨玉英曾好奇,看过一眼林官入书院时填写的资料,他出身很寻常,又有些不寻常。
母亲是柳国公爱妾的姨表姐妹,父亲是现任敬国公庶弟,自幼也是在敬国公府长大。
只是他这样的身份,自也不受重视,同时不怎么受约束,也不知有何际遇,竟自己拜了好几位名士为师。
真正说起来,他同夏志明还是师兄弟,两个人自幼在一处读书。
或许正因如此,关系才这般亲近。
杨玉英也是随意一想,就裹着被子舒舒服服睡了过去。
一直到天色发明,隐隐闻见饭香,杨玉英也没听见林官那小子回房间去。
不徐不疾地起身,吐出肺腑之浊气,又吸入一口晨日初升的气息,杨玉英舒展开筋骨,刚想练一会儿剑,就看到园子对面,月亮门那里,林官正同昨夜意图挥鞭伤人的小姑娘说话。
也不知说了句什么,那姑娘似乎恼羞成怒,抬手便是一巴掌。
她似是力气极大,不懂控制,林官整个人横飞,一头撞上假山,鲜血喷流。
杨玉英登时大惊,夏志明也刚好出门,一眼看到地上的鲜血,腿下发软,撑了下墙才站稳,转瞬间飞扑而至。
林官人倒在地上,本就苍白的脸更是白得没了血色,夏志明一时甚至不敢伸手去碰他。
还是杨玉英冷静,撕下衣服给他止血,又试了试呼吸,摸了摸脉搏,这才松了口气:“没事。”
那小姑娘也吓坏了,不知所措地哭道:“是他调戏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夏志明忍了又忍,没忍住瞪了那小姑娘一眼,吓得对方一头扑进听见动静寻过来的祖父怀里。
……
半个时辰后,林官缓缓睁开眼。
杨玉英叹了口气:“那老爷子竟是周兆,呵,你真是好大的胆子!”顿了顿又道,“他马上就要走,谁也不可能拦得住。”
林官吐出口气,轻声道:“他们从登州赶到京城,走得再慢,十天也能到……十天不够,至少要半月,还不能让此人察觉有异。”
“……好。”
第一百五十七章 挑事
林官仿佛没听清杨玉英的话,躺在床上叹气:“找人扮劫匪抓人怕是不行,看着是孤身三人,可身边必有护卫跟随,派人挡路也太明显了些,找个罪名把人抓起来?刘承羽那厮还不敢。”
周兆曾是大顺朝卫安侯,还是兵器大师,机关大师,曾于皇家书院任教,做过帝师。
他有一子周崇,大顺名将,武力超群,不说天下第一,也是京城第一,做过禁军统领,为陛下亲信。
二十二年前,斡国犯境,陛下亲征,周氏父子统领大军与斡国交锋。
结果登州小安山一战,周氏父子兵败重伤被俘,斡国花费了三年四个月的时间,令周氏父子投降……后周兆官拜左丞相,周崇封一品上将军,娶斡国贤宁公主,成为驸马。
大顺同斡国交战多年,彼此被俘投降的将领都有,周崇父子却是大顺投降的将领中最位高权重的。
按理说大顺上下都该深恨周崇父子,皇室尤其要恨,但是当初周崇父子会被俘,一为救驾,二来大约还有些别的原因,大顺这边虽然知道他们投了斡国,皇帝却一直没做什么,甚至连周家的人都没有处置。
因为此事,当时满朝文武劝谏,毕竟若是不能对投降之人口诛笔伐,将来将士们有样学样要怎么办?
朝中都主张对周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可闹得那么沸沸扬扬,皇帝始终还是给周家留了几分颜面,甚至几年后,周家有人隐居,有人去斡国,皇帝都没有刻意去阻拦。
这些年大顺与斡国休战,签订了盟约,虽小冲突不断,好歹大战没了。
在登州这等地处,因着两国世仇,免不了敌意深重,边境以外的各州县百姓却已是渐忘了那些伤痛。
且民心思安,大部分人都不愿意打仗,对于两国签订盟约休战的事,多数百姓都高兴。也就是登州民风彪悍,百姓尚武,又年年和斡国有大大小小的冲突,始终杀性不减。
两国的关系缓和,周兆去年已致仕。他儿子周崇也因伤病回驸马府荣养。两个人在斡国早已没了实权,自由不少……
“冒冒失失地来我大顺作甚,真是给人找麻烦。”
林官抬起手按住眉心,哀叹了声。
此时杨玉英和夏志明都没管他,坐在驿站园子里的石桌上吃饭。
一边吃,两人一边看书。
杨玉英膝盖上放着无名卷,一页一页翻动:“你很相信林官?”
夏志明笑了笑:“是。”
不过,他说完又道:“我信他不会害人,但你就不要插手了,谁也不知道那家伙的前路上会有多少个坑。”
“……我同他是二十年的交情,多少坑也得下,但又何必牵连无辜?”
无辜的杨玉英低下头去。
无名卷上浮现出机关大师周兆的《二十四幅半》。
这二十四幅半是周兆多年心血结晶,是他融合了公输子和墨经等多部经典之后创作出来的机关图。
二十四幅完整的。
还有半幅花费十年光景,始终不曾完善。
这半幅图纸上绘制的机关,是一套大型攻城机关,且又没有重型设备笨重的缺点,行走山道如履平地,既强又巧。
除了二十四幅外,无名卷还把百年内各种相关的,最顶尖的资料调集出来,供给杨玉英参考。
杨玉英仔仔细细地看完,信手拿出自己常备的画本,搁在石桌上,用炭笔开始画《二十四幅》。
她的速度极快,不多时,第一幅就落在纸面上,是一艘战船。
如今大顺朝也有自己的先进战船,但是同其它同样战力强横的国家比,在这方面还是稍嫌落后。
就是斡国海上力量也比大顺朝要强。
周兆的第一幅机关图上的战船,整体是铁甲舰,安装火炮和蒸汽机,装备重弩,整体看起来就非常漂亮。
杨玉英画完正面,又画了侧面,很快把剖视图画完,每一处结构都单独画好,旁边继续写批注。
夏志明忍不住抽了一张看了看,忍不住赞道:“玉英,你果然有一副锦绣心肠,这世间人的男子,能比得上你的也寥寥无几!”
杨玉英失笑:“何必分男女?”
“……也是。”
杨玉英轻笑,一侧目,就见月亮门处一老二少,缓缓走过来。
老人家脸上表情极尴尬,满是歉意,推了孙女一下,叹道:“我家这丫头任性惯了,哎,敢问那位公子伤势如何?可要紧吗?请让老朽这孙女前去赔罪。”
夏志明面上一丝表情也无,神色冷淡:“不必,让你孙女离林官远些!”
老人家登时更尴尬。
他那小孙女脸上涨红,眸子因怒而赤,气道:“明明是那人混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打死他都,都……”
夏志明脸上更冷:“论貌,论才,你连我同伴一分也比不上,林官没那么饥不择食!”
杨玉英很少看夏志明如此……刻薄。
他该知道,肯定是林官那小子看出小姑娘的脾气暴,故意挑事,这里面若分对错,林官怕是责任更大。
小姑娘气得眼前发黑,双拳紧握,一跺脚就挥拳冲夏志明打去。
她一口气不知打出多少拳,速度越来越快,却连夏志明的发丝都没沾到。
小姑娘累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浑身虚脱,终于打不动,停下来一看,夏志明的姿势都不曾改变,依旧坐姿端正。
她一时惊愣,甚至怀疑起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那老爷子却是神色凝重,一下就看出刚刚这位公子并非不曾移动,而是速度极快,步伐玄妙,完美避开了自家孙女所有的招数。
杨玉英请咳一声,笑道:“小夏,怎么和人家小姑娘计较。”
安抚住夏志明,又转头对小姑娘道,“姑娘你也别怪我们小夏生气,我承认,我们那位同伴为人有时轻佻过分,让人想揍他,但我绝不相信他当真会对你无礼,林官性情再让人发愁,他也由始至终,从未曾欺负过妇孺。”
小姑娘一怔,到有点迷糊。
想想今天早晨的事,那人的确只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叽叽喳喳,时而赞颂她漂亮,时而吹捧她的身姿,从头发夸到手,是她本来就有心事,听着厌烦,那人又特别讨厌,这才动手。
可是,那也是那人不对,自己又不认得他,他像个苍蝇似的在眼皮子底下蹿,难道还不该打?
那位老爷子看自家女儿吃瘪,却也不着急,一眼扫到桌子上的图纸,轻轻挑眉,露出微笑,似乎颇有兴趣。
“《二十四幅半》?”
第一百五十八章 钓鱼
老人家略微沉吟,笑道:“我听闻这《二十四幅半》是大顺逆贼周兆所作,也是今年年初刚刚付梓印刷,因不是正统文章,除了京城有一家书肆卖过十几日,大体也没卖出去超过十册,别处可见不到,没想到在这边陲小镇,竟也有人看?”
杨玉英很无所谓地把纸笔搁下,随意吃了一口馄饨,“也是看着玩。”
“你这小姑娘,看逆贼的书,就不害怕?”
“周兆是逆贼,他的书又不是!”杨玉英笑了笑,“前朝那奸相让大家恨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可连官家都用他写的字帖,好些文人大家追捧他的字,也喜欢欣赏他的字画,难道这些爱他画的人,也都是奸臣不成?”
“就说这周兆吧,我确实看不惯,他被俘就被俘,不说让他去死,竟还在斡国当起官来,可见其人为人品性也就是那么回事,也是个投机分子。”
身前那小姑娘气得脸色发白,只想扑过去撕碎杨玉英的嘴巴。
老人家到不生气,一辈子毁誉参半的,听了不知多少骂他的话,若是连这点都忍受不了,早就投河淹死,哪里还会有今天。
杨玉英骂得还不算难听。
而且,这位老人家自以为自己其实是个学者,喜欢他的作品,到比喜欢他的人更得他欢心。
杨玉英这般不喜欢他的人,可还是看他的书,岂不是更说明他一身才学的吸引力,他怎会不得意?
老爷子就想,一路长途跋涉,很是无聊,他这一双孙女都是粗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也对他满肚子的知识不感兴趣,如今到了大顺境内,却遇见个小友,似乎也是缘分,指点她一二,到也不是不可。
抱着指点小后辈的心思,老爷子便拿起桌上的纸张看起来。
一开始看的时候到还漫不经心,可看着看着,脸色就越发凝重,随即越来越难看。
半晌,他胡子一翘,怒道:“荒唐,荒唐!这火炮怎能连击,简直是做梦!”
老爷子看得难受的要命,那些批注里有些东西让他简直像观天书,偏偏有些部分又很吸引人。
他既难受,又舍不得不看,心里不免暴躁,站起身围着园子转了好几圈,忍不住冲杨玉英道:“这也不对,这种角度受力不均,根本不行。”
杨玉英心下好笑,又吃了一口馄饨,仿佛丝毫不把这老爷子放在心上,含含糊糊地道:“没错,是你算错了。”
她也不详细解释,只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一连串地计算过程,总结出一算式。
那老爷子眼珠子黏上去,脑子拼命搅动,一时觉得,好像有点道理,一时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他忍不住抓住杨玉英使劲追问,脑子里仿佛积攒了成千上百的问题。
杨玉英却一点也没有刚才的好脾气,也没尊老爱幼的品质,略带一点漫不经心,偶尔回他两句,就又转过头和夏志明说话,说的都是今天吃什么,甜口还是咸口,等下去哪玩,能不能晚一点回书院。
总之就没一件正经事。
老爷子追问得满头大汗,想生气,又没有理由生,只好自己生自己的闷气。
杨玉英就这么溜老人家溜了大半上午。
车夫都忍不住过来催促:“老爷,咱们该上路了。”
“啊,上路。”
这老爷子正绞尽脑汁要驳倒杨玉英,根本没仔细听,半晌才道,“今天不走了,明天再说。”
下午,杨玉英吃过早饭就带上林官,上车一起继续向书院走。
林官倚在车壁上,一边笑一边咳嗽:“周兆竟真上了钩,我看他要一路跟到江南书院,跑不了了。”
夏志明蹙眉:“他如今可是斡国的人,那些资料就这么给他?”
杨玉英笑道:“无妨,周兆本来就是机关大师,这一点东西,告不告诉他区别不大,何况关键数据也没写,再者,理论只是理论,说不得还能诱导一下,让斡国的战船走一走弯路。”
林官的目光自窗外收回:“小夏,京城大比……”
“什么?”
林官轻笑,把到嘴边的话又吞回,摇了摇头:“一起努力。”
夏志明略有些莫名。
京城大比对他吸引力,显然不太大。
普通学子参加京城大比,是为了高人一筹,让当今圣上闻听自己之名,脱颖而出,一步登天。
夏志明自小便是在皇帝膝盖上长大,皇宫是他半个家,他若入官场,自然有无数人搭梯子送他上青云。
谈笑间就到了长平书院。
周兆也确实跟了过来,只是他们进入书院,周兆显然不好继续跟。
林官若有所思:“玉英,掌握分寸,莫要让鱼脱钩。”
“还钓鱼?你那算术成绩再不合格,大比就不要去了,省得把脸丢到京城。”
徐山长亲自过来接学生,正好听见这个,不禁冷笑道。
杨玉英不禁笑起来。
夏志明和林官还好,她却多多少少有一点想念自家的先生和同学了。
三人同徐山长说了几句话,才分道扬镳各自回宿舍,临行前林官冲杨玉英各种挤眉弄眼,徐山长立时盯他和盯贼一般,怀疑这厮不怀好意。
事实证明,林官太多虑。
杨玉英安顿好就出门溜达,主动让周兆找来,心情好就透露几句一听就高妙有用的知识,心情不好就批周兆的作品。
最后只用了二十四幅半里的三幅半,就把周兆钓得死也不肯松嘴放开钩子。
耽误了一个月,又一个月,实在不能继续耽误,周兆才满脸遗憾地领着两个孙儿启程走人。
临走那恋恋不舍的样子,简直让人没眼看。
林官笑得不行,却是打趣杨玉英:“美人,你这脾气可要改,不能什么事都帮忙,万一我让你牵制周兆,是想做坏事呢,比如说我正派人去他们家偷东西,你岂不是成了帮凶?”
杨玉英冷笑:“若你敢让我做错事,我便片了你喂狗,若是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林官噤声,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不敢。”
短短的假日过去,长平书院果然有了大比前期的氛围。
就是齐先生都给学生们加大了灵石供应,分享许多他也是才研究出来的小小技巧,其他先生们不由自主地也加紧教学进度,学生们难得也不曾叫苦。
与鸿鹄班比,普通班的学生对京城大比显然更重视。
杨玉英自认为够刻苦,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修行,练剑,却每每看到甲班,乙班,甚至丙班的学生,占据试剑堂等地处读书,练功。
第一百五十九章 火气
酷暑至,登州雨水与江南比算少,可这最近十数日,也已经下了两场暴雨。
乌压压的云遮挡了日头,大雨转作细雨,淅淅沥沥,林官一到下雨天就不爱出门,夏志明也知他习惯,干脆便把书桌搬到他的屋子里一起读书。
杨玉英撑着油纸伞立在廊道里,转动了下伞面,水花飞溅,煞是好看,收了伞,扭头就见夏志明端坐桌前,全神贯注,林官懒懒散散地拥着毯子,乱着一头发,扒着窗户可怜巴巴地向外探头。
“雨什么时候停?”
夏志明收回心神,叹了口气:“就是停了也没人陪你玩,整个书院除了我们鸿鹄班,其他人都不在。”
大比之前的考核进行了三次,这是第四次,这一次过后就能确定赴京名额。
京城大比,鸿鹄班的学生全部都去,其它班级却要经过数轮厮杀,决出最终的十名人选。
鸿鹄班到是不必,可是到了京城,怕是竞争压力更大,书院师长们明显对他们抱有很大的希望,一干学生就没有一个愿意浪费时光的,当然,除了林官。
这家伙整日不见踪影,逃课的次数比上课都多,不到下雨天,想见他都越来越不容易。
林官有气无力地哀叹声,缩头回去蜷缩在床上不动了。
杨玉英看了看他面色,都不免有些担忧:“是不是不舒服。”
“没,就是懒病犯了。”林官咕哝了句,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地睡了过去。
一转眼夏日将尽,齐先生就在某个悠悠闲闲的午后,和学生们一起吃完拿井水冰镇过的西瓜,笑眯眯道:“该出发了。”
众人:“……”
虽然早知道差不多到了时候,上个月甲班八人,乙班两人,已经决出京城大比名单……可是这也未免太突然。
一干学生连东西都没怎么收拾,半个时辰后就尽皆上了挂着长平书院字样旗帜和灯笼的马车出发。
徐梦特意去各个马车瞧了瞧,回来就感叹:“咱们书院当真是下了血本,我看马车上装的光是剑就有七八十,还都是灵光闪烁,其它兵器,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也数不胜数。”
“还有一辆车上装各种锅碗瓢盆,登州特产的酒水,大枣,花生,黑稻米,还有一堆皮料,把我们扔荒原上,咱们都能过个一年半载不怕挨饿。”
徐梦一边说一边摇头,抬头就见杨玉英,黄莹对坐拆招,夏志明和林官背对背打坐,谁也不听,不禁有些泄气。
“一路走这么久,连话都不说,多么无聊。”
方硕怔了下:“徐同学想说什么?”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想不出,急得满头大汗。
徐梦:“……”
“啊,象!”
方硕忽然一指车外,高兴地道,“我们书院带的东西不多,已是轻车简从,他们金象书院才真奢侈。”
说完,方硕长长地呼出口气,仿佛完成一重大任务,浑身轻松,冲着徐梦抿唇而笑。
徐梦:“……”
算了,这家伙不是故意的!
林官到是好奇,转头向外看,果然看到由大象组成的车队,同他们并行。
大象走起来竟也并不是很慢。
象身上披着金箔,身上座椅也是金光闪闪,镶嵌宝石无数。
“看看座椅上那垫子,是冰蚕丝的,我在百宝阁见过一回,十二一块冰蚕丝的手帕,实在舍不得就没买,人家织成垫子,毯子,随便在上面滚。”
徐梦哼了恒道。
穿着金象书院制服的年轻学子,骑象而行,高高在上,气势逼人,十几头大象组成的车队也着实壮观的很。
徐梦特别羡慕,轻轻叹了口气:“当初我差一点考金象去。”
金象书院位于青州,距离登州不算很远,也处于连年征战之地,论名气地位,两个书院相差无几。
金象的山长是白国皇室子弟,赵易长,因慕我大顺文化,十七岁到大顺求学,后一路考中进士,却不曾进入官场,反而到了偏远青州建了金象书院,落地生根,至今三十年。
若不是到了青州这等地处,但凡在繁华一点的所在,赵易长这样的人物办起来的必然是天下闻名的书院。
当然,金象在青州的地位,同长平在登州的地位也相差无几。
方硕猛一缩头,小声道:“好凶!”
象身上,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不知怎么惹到他身前的同学,那同学比少年高出一个头,身强体壮,手上戴了个薄拳套,一拳捶向少年。
少年闪避了下,可还是肩膀中招,倒头就从象身上栽下,幸而他身手灵活,那象也是受过训练的,且性情温驯,脚都抬起来愣是没踩下去,让少年翻滚到旁边。
“小心点儿!”
长平的车夫顺手扶了一把。
不过也只是如此了,人家书院的是非恩怨,不是万不得已,长平这边可不会干涉。
不多时天色渐暗,前方不远是钱宁镇,小镇不大,人口也少,但好歹是个落脚的地方。
马车便入了驿馆。
一进去,徐梦就哀嚎:“好多蚂蚁!!”
不光是虫子多,蚂蚁多,屋子矮小破旧,闷热的紧,要点冰,驿馆的人都满脸为难拿不出来。
这条件着实有些简陋。
金象的人一到,扫了两眼转头就走,眼见长平的学生开始安顿,不禁嗤笑:“猪圈也住,是不是连猪食也要吃?”
徐梦的火蹭一下就冒起来,伸手就去拔刀。
吓得方硕一把把她拽住:“和气,和气生财,不是,先生说不能闹事。”
徐梦气得瞪他:“傻了吧,就是先生在这儿,也照样得削他!”
方硕一捣乱,人早走了,徐梦气得不轻还没处发火,偏偏房子的确难住,吃的饭菜也是无法入口,被褥他们到是自带的有,但屋子热得让人受不了。
两个擅使冰的学生挨屋子给大家降温,忙活了好半天,可靠人力支撑,又怎么可能长久?
徐梦实在受不住,拖起杨玉英一块出去置办些驱虫的药物,还有冰块什么的。
驿馆的差役到是极客气,还指点他们去小镇最大的藏香斋,药也有,冰也有。
藏香斋就在驿馆不远,徐梦一进去购物欲就瞬间膨胀,看这个也想要,看那个也想要,围着各种货品来来回回打转。
徐梦挑了半天,挑出许多药香,刚把钱袋取出,就有个金象的学生进来,冷声道:“劳驾让一让,今天店里的货,我们金象包了。”
杨玉英回头看他一眼,客客气气地笑道:“等我们挑完,你再包不迟,一个店的货,难道还不够你们用?”
那学生冷笑:“我们要招待贵客,难道要让贵客用你们挑剩的?”
徐梦气得深吸口气:“你们的贵客不能用剩的,我们便连用都不能用?”
“你们算什么东西……”那学生挑眉,轻蔑斜视二人,“连给贵客提鞋都不配,少罗嗦,再不滚……”
话音未落,杨玉英冲着他一挥手,剑出鞘瞬间返回。
金象的学生明明并未被剑碰到,只是遭了剑风而已,脸颊和嘴巴却是一麻,半个字也吐不出了。
第一百六十章 故事
不只说不出话,还被凛冽的剑气吓得瘫软在地,双腿发抖,站也站不起来。
徐梦转头看向杨玉英。
杨玉英冲她温温柔柔笑了笑:“吵什么,有那力气,做点什么不好。”
徐梦失笑,连忙抱起自己挑好的东西,认认真真和人家店老板讨价还价去。
没多会儿,就以一个极低的价格拿到了她想买的东西,绝对是物超所值。
徐梦出门就笑:“我觉得那老板这般好说话,主要还是怕你砸店。”
杨玉英莞尔:“怎会,我向来讲道理。”
“那到是。”
徐梦郑重点头认同,挽着杨玉英的手,跨过倒在地上的某金象学生。
对方连吭都没吭,只顾着捂着嘴,捂着自己的喉咙,满脸惊恐,显然十分担心自己要变成哑巴。
杨玉英走了两步,又回头冲他一笑:“教你个乖,以后学会礼貌说话,也就是我好脾气,若是你遇见个把脾气不好的,二话不说宰了你,那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徐梦叹道:“玉英你真是好心肠。”
金象的学生:“……”
杨玉英笑了笑,就让店老板派伙计帮忙,把杂七杂八的东西全给运回驿馆。
两个人都没把金象学生的问题放在心上。
他们家徐山长的理念,我们长平的学生到外面,自是彬彬有礼,与人为善。但是如果对方不想接这善意,硬是要尝尝长平的刀,满足他!
可金象的学生吃了亏,跌跌撞撞回到租住的客栈,人家师兄一看,孩子都吓得浑身冒虚汗,一样心疼,气得脸上发青。
金象的规矩是自己人内部矛盾随便怎么折腾,可是对外有矛盾却万众一心。
青州大部分书院都知道金象的学生护短,换成是在青州,金象的人要包圆某个铺子里的商品,不是什么大事,其他学生肯定退一步就算了。
“走。”
金象鸿鹄班带队的齐宣伸手把衣服披上,招呼一声从各个客房出来十几个同学,直奔驿馆。
他们气势汹汹的,驿馆这边学生们大部分都歇下,还有个把饿得慌蹲在院子里自己烤肉吃。
刚生上火不久,驿馆外就有人敲门,一瘦瘦弱弱的小公子进来就道:“你们快走吧。”
徐梦:“啊?”
那小公子语速特别快地说了件事。
当年青州内部几个书院赛马比赛,金象赢面极大,不曾想当时冒出个小书院,出了匹黑马,参赛的同学骑术和马都特别好,金象就输了。
结果输了比赛不高兴,又不小心喝得有点多,正好又遇见小书院那对手,一气之下就开始找茬。
人家那小书院赢了的学生也不好惹,被骂还能不还击,抬手揍了对方一顿。
这一架打得是相当痛快,很是开心,他开心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金象那边却是不肯完。
第二天就有个学生登门挑战,说要报仇,他也没当回事,三拳两脚打回去,第三天,又有金象的学生找来,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
当时青州府城那个热闹劲,堪称万人空巷,每天傍晚大家都出来看金象的人来约架。
金象也不群起而攻,以多欺少,就是一个人,无论输赢,第二日下个人还接着上,据说整个书院大部分身手不错的学生都排好了队。
一开始还好,小书院这位真是个猛人,特别厉害的那种,上战场就是绝世武将的好苗子,有人约架,让他能活动活动身体,他还很高兴。
可是再好的兴致,也受不了这帮人天天骚扰。
赢了对方要来,假输还是来,真输同样不肯结束。
可怜的孩子什么办法都想了,金象的人愣是把他从一个习惯正面杠的猛人,磨练成惯会脚底抹油的逃跑高手。
就连小书院的师长们都受不了,亲自去金象和他们赵易长山长协商此事。
但那位堂堂的书院山长愣是不肯管,人家说,他们书院从来都是学生管理学生。
就这么打了将近三个月,小书院的学生再硬气也受不了,小书院里其他同学义愤填膺,连和金象拼了的心都有。
只是他们书院规模实在是不大,整个书院也就二十多学生,金象和他们比,那就是庞然大物。
最后这学生自己想了个主意,跑去金象找山长毛遂自荐,参加特招考核,巨大的压力下一次通过,也成了金象的学生。
……反正金象就是这么一个,让人一言难尽的书院。
“你们若是不走,就是下一个倒霉鬼!”
徐梦:“……我、好、怕!”
说话间,远远就能看到骑马骑出一阵风的金象书院众位学子。
“原来他们也不只会骑大象。”
徐梦喃喃自语。
那些人一直冲入驿馆,为首的一个眯起眼,冷声道:“是谁打了我们小侯?”
杨玉英抬头微笑:“似乎是我,能和气些吗?”
那人眉毛一扬,挥挥手,他身后其他同学纷纷策马让路,他才活动了下肩胛骨,冷笑:“自己准备棺材,等你进去了,自然便一团和气。”
身后也有一金象的学生笑道:“我们金象不以多欺少,今日只有齐师兄……”
话音未落,杨玉英身体瞬间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为首之人马上,一剑鞘把人扇飞。
其他人还没反应,离得明明并不近,竟也先后跟着一起飞出十数米。
他们来之前积了一肚子的话,结果一句都没说完。
杨玉英落回原位,默默计算了下:“有两个阵法套用的不好,有漏洞,还要计算……徐梦,吃饭,赶紧吃完赶紧睡觉。”
徐梦轻笑:“好嘞。”
刚刚来报信,把自己围得和包子一般的小公子目瞪口呆。
杨玉英一边吃肉,一边对他道:“你讲的那件事到是真的,但还有一件金象相关事件,你怕是不知道。”
烤肉的是夏志明,味道也不错,油一滴滴滴在草地上,给这异乡的夜晚也带来些别样的温馨。
杨玉英漫不经心地说故事。
江南书院几个学生到青州游学,半路上碰见金象一个班的学生出来玩,金象的学生霸道得很,他们喜欢那一片的山水,就不许其他人进入。
金象的学生人多势众,别的游人自然是不敢招惹,可江南书院的学生却不理会,双方起了冲突,金象群起攻之……
十数呼吸之间,金象全班折戟沉沙,倒地不起。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吐血
杨玉英轻笑:“当时和金象整个班对上的不过三人,其中一人姓杨,名为景泽,他如今在江南书院可是颇具名望,显少有人不知。”
“虽说有三人,但其实只有他一人出手,将金象的学生撂倒之后,杨景泽就叹道:‘抱歉,你们的人有点多,所以我力有未逮,着实不好留手。’”
当时金象一个班五十三人,全数双腿双臂骨折,伤情很是严重,至少三个月无法活动自如。
报信的小公子哑口无言。
他不自觉想,后来金象书院改了以多欺少,群起攻之的毛病,是不是就因为在江南书院的人手里得了教训?
别管是不是,杨玉英讲完,打了声招呼,洗漱完毕回屋睡觉去。
徐梦打了个呵欠,也困得不行,明日还要赶路,三两口吞了烤肉,也转身回屋。
一夜无梦。
却说金象书院那些人被打得头晕眼花,半晌终于站起身,就见眼前驿馆大门紧闭。
齐宣胸口疼得喘不上气,其他人也面色如土,对视一眼,再愤怒也不敢继续骚扰,马上就是书院大比,他们可不能受重伤,连忙转头回了客栈。
十几个伤员互相扶持,跌跌撞撞地跑回去,连马都丢了个精光,吓得留守的学生面色发青,幸好先生里有精通医术的,仔细一看松了口气,摇头道:“对方手下留了情,只是皮外伤。”
一干学生这才松了口气。
齐宣却浑身冒虚汗,心口疼。
自从他加入鸿鹄班,开始修行以来,就再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若是换成个知名人物教训他们,那他也能接受,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
长平书院算个屁!
姓徐的不过因有个好爹好娘才成了气候,论德行威望,他算什么?说白了就是幸进之人,知道自己的才学不足,才会到登州那等地方建书院,他要真有本事,怎么不敢把书院建在京城?
自家赵山长身为白国王室,也没像他徐忠明那般张扬,弄得仿佛周围左近数个州县,只知姓徐的,不知自家山长的名头。
长平书院的学生也有样学样,傲气得紧,他们有本事傲到皇家书院,江南书院那等名书院面前去?
给他们一万个胆子怕也不敢!
齐宣被这口气堵得上不去下不来,当天晚上就喷了口血,把金象的几个先生都给吓得连夜请了大夫过来,守了他一晚上。
客栈里一团乱。
江南书院的孙卯和李修涵趁夜赶到时,金象这边竟也抽不出人手招待。
孙卯是同另外一位同学李修涵一起去拓印一座新出土的石碑,才到的青州。
那石碑上有些奇怪的文字,出土时江南书院一位先生正好路过看了一眼,觉得很有趣,但他老人家有正事忙,不能耽误,便传信回书院请学生代劳。
本来这只是件小事,处理起来并不复杂,没想到出门事事难,两个人一路上遇到很多杂七杂八的麻烦,不说寸步难行,可真是走得不顺畅。
事情终于办完,就到了京城大比的日子,让他们去拓印石碑的先生刚好同金象一个先生是同门师兄弟,便修书一封,请金象的人捎带自家两个学生一同赴京。
金象这边也是极乐意。
虽然都参加大比,说起来是竞争对手,但金象虽不妄自菲薄,也没想过会有机会和人家江南书院的学生当真正的对手,如今招待他们,也算是一份小小的人情,何乐而不为?
孙卯和李修涵没什么外出经验,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如今能同金象的车队一起走,他们也省心,自是答应,却没想到刚和金象的人汇合,金象就出了这种事。
虽说一团乱,不过金象书院还是给孙卯和李修涵准备最好的轿子和马车,任君选择。
大象身躯高大健壮,象身上搭的轿子精巧细致,坐在里面不光舒服,且居高临下,大部分年轻人都喜欢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马车也极好。
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膳食妥帖周到,被如此细心对待,孙卯和李修涵两人都不自觉对金象书院好感顿生。
一大早,李修涵和孙卯上了车,就见那边齐宣被抬着出门,小心翼翼护送到后面跟着的车上,周围的学生们议论纷纷,个个面带忧愁。
昨日齐宣被气得吐了血,少年吐血不祥,乃是夭折之兆。
李修涵不禁有些看不过眼,拿了自己备的各类补药过去探病。
“究竟是何人下此毒手?”
齐宣面色苍白,对李修涵和孙卯这样名书院出身的才子自然有礼客气的很,闻言苦笑,朝他们对面指了指,轻声一叹:“先是我一师弟与对方起了一点争执,被打了,这可是伤我书院的脸面,我去找对方理论,不曾想没说两句话,就……“
李修涵一听就皱眉:“等着。”
话音未落,他就两步冲到对面,把长平书院正装车的两个学生吓了一跳。
“昨日谁打的金象的学生,自己站出来。”
长平书院几个学生面面相觑。
杨玉英笑了笑,叼着个包子走出来,咬了一口咽下去,才道:“是我,怎么了?”
她一脸的轻松。
李修涵心中更怒:“都是大顺学子,读书人,你怎么随意就动手!”
杨玉英眨眨眼,满脸无辜:“这位同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长平的学生最守礼仪,虽然不怎么理解,但我依旧入乡随俗,同金象的学生打交道,就用金象习惯的方式交流,哪里做得不对?”
李修涵愣了愣。
杨玉英莞尔:“金象书院不喜欢讲道理,就喜欢武力欺人,虽然我不喜欢,可又有什么法子?金象的人不肯说人话的,只肯听刀的话,剑的话,我再不喜欢,也只能顺了他们的意愿。”
李修涵心下不可思议,他受到金象书院的热情招待,看到的是书院同学彼此友爱,互相关怀,感受到的都是极正的风气,哪里肯信杨玉英,此时也被气得笑了:“我还真是头一次见到如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说话间,反手拽出背后两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