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设局
“大柳村的这个孙家,不是小夏你安排好的那个?”
杨玉英正听四下流传起来的各种神医故事,听得着迷,那边夏志明一脸无奈地过来,道他安排的托儿,苦等好几日,数次差点被当成要饭的打发,还有两次遇见贵公子要英雄救美,另有一次惊动官府,官府要送他们去慈养院暂时落脚。
“哪里有什么孙家,还大柳村,大柳村较荒僻,人流密集,消息流通快的地处,分明是辛县以北的大柳树,我就找了咱们皇城司的女察子,又雇了个外地戏班子的人扮演病弱老人在那儿守着,钱都花了,结果苦等神医不到。”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失笑:“无妨,反正目的达成了。”
杨玉英却着实有些意外:“我还当只有话本故事里才会出现这样的桥段,这可没想到。”
“也不算新鲜,辛县是水城,河水遍布,屋舍都建造河道两旁,县城里的小孩子们还没学会走路,就先学会游泳,可偏偏溺死的多是会水的,年年发生各种各样的事故,官府屡次强调安全问题,可效果都不佳。”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辛县的老百姓们都是河上讨生活的主儿,要是不下水,一家老小吃什么,穿什么?
只要下水,就没有绝对的安全。
“孙家家住辛县大柳村,村民们世代打鱼为生,好些人甚至住在船上,以船为家,孙强的小儿子大宝,今年才不过七岁,就已经是河里的好手,每日跟他爷爷和阿爹下水捞鱼,水性非常好。”
“那日,他和邻居家的几个小子比赛憋气,就在河边只有膝盖深的水里玩,看谁憋气时间长,只在岸边,不下水,又是家门口,人也多,大人们就没太当回事。”
“当时那帮小子个个顶不住,唯有大宝还在憋气,人人都赞他厉害,水性好,哪里知道他竟是脑袋一下水,没多久就晕死过去,愣是让只有膝盖深的河边浅水给淹死了。”
事情一出,孙家两位老人登时昏迷不醒,孙强和他妻子更是心痛如绞。
但大宝属夭折,又是横死,按照规矩要尽快运出去埋了,连停灵都不许,孙强不忍心,还是给孩子置办上好的棺木,才匆匆抬着儿子出村。
却说正赶上林见竹先李道长一步,人来到辛县,出县城便去义诊。
杨玉英同夏志明商量好,林见竹到底名声不显,同李道长还不大一样,但此事自不好牵连到道长身上,思索许久,还是尽快给林见竹扬名,让他神医之名更深入人心,更为妥当一些,于是,夏志明主导下,且设了一个局,请了几个医托。
只是林见竹认路的本事有点糟糕,愣是走岔了路,没往北走,向南走,到了大柳村,正遇见孙家扶棺远远而来。
林见竹耳聪目明,听出棺内小儿还活着,连忙出声喊住孙家一行人,几步上前,推开孙家那些亲戚们,一掌开棺,把孩子抱起来就一通摔打。
至少在孙家人看,他就是在打自家的孩子。
孙强的眼珠子都红了,一家老少扑上去朝着林见竹连厮带抓嗷嗷叫唤,就在这时,只听小儿哇一声大哭,众人低头,却看到他们已经死去的孩子身体抽搐,不停地咳嗽。
杨玉英和夏志明讨论了几句这事,也是有些无奈。
“现在传言里说的都是,林神医一眼活死人,家属拜服,可其实当时的情况简直乱得不行,林见竹哪里有时间和孙家解释,他先强行救活了人,人一活,还被当僵尸,孙家人差点没招神婆过去。”
“幸亏林见竹相貌堂堂,不似恶人,孙家也并非真的不希望儿子死而复生。”
杨玉英轻笑。
世间传说的诸多消息,都说的极精彩,极热闹,把林见竹这位神医捧得和神仙差不太多,但真实情况,却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林见竹光是义诊这两日,就状况百出,大部分的穷苦百姓当然都不挑剔,有人给治病就心怀感激,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恶人,有性情刁钻的,见到有人义诊,某些人就想占便宜,没病装病骗药材的,故意碰瓷讹诈的,各类杂七杂八的事情数不胜数。
杨玉英和夏志明两人稳坐太平山,听各方消息,一时也是无言以对。
他们以前在皇城司查阅各项密档,知道的都是大顺朝上下发生的大事,有人为国牺牲,有人为民请命,似乎在这些档案里,大顺朝虽不是海晏河清,却也朝气蓬勃,与旁的国都比,我朝乃是天国。
此时走到小小山村,处理些小事,大家到是不得不看到这个国度的另外一面。
说到底,大顺朝离净土还很遥远。
林见竹的医术是真的好,虽然只在辛县的各个小村子附近义诊,但很短的时间便名声远播。
传闻甚至到了颇为神异的地步。
连京城的茶楼酒肆,都有说书先生夸赞林神医能治必死之病,医术通神,一个又一个精彩绝伦的小故事,把林见竹的义诊生活描绘得活灵活现,让人听之难忘。
杨玉英听太平山村民们说了几段故事,顿时对皇城司察子们的本事有了更深一步的认识。
“以前还真是小瞧了这帮小子们。”
皇城司将来要是落败了,不再受陛下重视,让底下的察子改行经营江湖报社一类的生意,肯定能赚很多钱。
到时候接几个活,比如说给某位初出茅庐的少侠扬名,给某个要金盆洗手的老前辈写自传……或者再黑心一些,给某个黑道人士洗白,给某个人泼几盆脏水,真要做起来,必然生意兴隆,别人可抢不了他们的生意。
杨玉英和夏志明一路闲聊,其实精神都有点紧绷,两个人也说不出谁更紧张些,面上都不显露,但里里外外皇城司的探子,察子,都不自觉放轻脚步,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莲莲蹲在屋外墙根处,伸手跟树上的小子讨要瓜子,一边嗑,一边盯着百叶窗。
她觉得,杨大人他们在策划一桩大事。
莲莲低下头,和以前无数次一样,把疑问都吞回肚子里。
杨大人欲查京城静山伯府,钧瓷花瓶窃案,她遵从命令,随侍左右,其他的一概不知。
这日,林见竹义诊的地处,终于搬到太平山脚下。
刚传出消息,各地就有无数人闻名而来,下到寻常贫苦百姓,上到贵胄之家,人人趋之若鹜。
林神医一来,整个太平山上一众村民,先得了诸多好处。
山民们住在山上,风寒雨冷,上山下山又不容易,筋骨方面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
要说别的慢性病,好还是不好,病人其实很难真正察觉,可这筋骨上的病痛,到底疼还是不疼,大家都心里有数。
也不见林神医怎样费力,只从山边随意捡些药材,当着大家的面配置成膏药,往病痛的地处一贴,隔日便见效。
费月妮的一个小叔叔,几年前在山上让熊瞎子追得失足坠崖,人救活了,可从此不良于行。
幸亏家里伺候得好,腿脚到没变形萎缩,林神医一到,专门给他看了看腿,外敷内服药浴,只治疗两次,本来完全不能动的腿脚就能稍稍移动。
费月妮昨日还见他被推着出门晒太阳,气色大好,要知道,自从他残废,只能靠家里养活伺候以来,那整日都是阴沉着脸,从不见笑容,哪里还能认认真真地享受阳光雨露?
林神医说,再请一个朋友帮忙,给他做一次矫正手术,养三个月他就能自己起身拄着拐杖走动。
“就是想完全康复,也并非完全不能,单看小叔叔能不能吃得了复健的苦头,这有什么不能吃苦的,再苦再难再痛,难道还有这几年的日子苦。”
看到小叔叔,她就想自家云哥。
云哥到不像小叔叔那么低落颓废,但好好一昂扬汉子,如今日日待在病榻上等死,岂有不难受的道理?
她无数次见到他落寞的神色,只是夫妻两个谁都不说,勉强维持虚假的幸福。
可是就连这点幸福,也难长久。
随着义诊的进行,慕名而来的人越发的多,整个太平山都变得喧闹非常。
费月妮和阿悟忙前忙后地帮忙,茶肆的生意也不做了,只一门心思为林神医服务,殷勤周到之处,竟堪比伺候她亲娘了。
林见竹也是‘投桃报李’,每日都去费月妮家,为她家云哥施一次针,用一回药。
每每一行针,袁云就精神些,夜里睡得更踏实,也能吃下些饭食,更是停了咳嗽。
费月妮心下自是极欢喜,可背地里却又忍不住抹眼泪。
这日,费月妮白日里随林神医义诊,晚上去找阿悟说话,正好遇到杨玉英,杨玉英看到她便笑:“小林说,这一批病人处理完,他就先同你去寻药引子,把你夫君的病先治好。”
杨玉英说着就递给她一块儿红薯,“现在可高兴了?整日愁眉苦脸的,不知道的,还当我怎么欺负你呢。”
费月妮一时失声,待她回到家,终于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云哥的膝盖,嚎啕大哭:“云哥,真的不成吗?我们去求一求族长大伯,要不然去求一求三哥哥,咱们又不做旁的,就是去寻药引子,绝不乱动里头的东西。”
“……哎!”
袁云岳伸手拢了拢妻子的头发,“我承认,每当午夜梦回,我也是心潮涌动,想要挣扎出一条生路来,咱们宝儿还小,我舍不得他,也舍不得你。”
“如果一直没有希望,我到也能忍住不想,但现在貌似有这一线生机,我就开始迟疑。”
“可有些事做不得,那不光是咱们自家的事,不光是我们一家的生死,有些底线一旦跨过去,族人的精神就没了,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也不会知道。”
“小月,我也怕死,我也贪生,可有些底线,就是我们死了,也不能去碰。”
袁云岳神色凝重,握着妻子的手,叹了口气,“按照族规,那座墓里的东西,我们一纸一草也不能往外拿,便是进去,又有何用?”
费月妮面色转瞬间便黯淡无光。
一连两日,她去义诊的地处帮忙,都显得失魂落魄,做事丢三落四,连阿悟也看不过眼,忍不住过来劝她:“云哥现在也不好受,你这副样子,让他看了岂不是更难过?”
费月妮深吸了口气:“……我又何尝不知?”
阿悟也为她发愁,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顺着山路一点点地向上走,把采到的药材都扔到箩筐里。
走着走着,两人忽然听到一声呼喊,费月妮登时抬头看去,就见林神医正慌不择路地在山道上狂奔,肩膀上背着的药囊都落了地。
他一边跑,一边呼喊——“救命!”
后面似乎是几个猎户打扮的家伙。
费月妮正满肚子火气,一看这个,勃然大怒:“他奶奶的,哪个混账东西管不住自己的手脚,在咱们太平山的地界乱来!”
话音未落,她蹭一下蹿了上去。
阿悟也没太担忧,径直捡起费月妮丢下的箩筐,接着拾掇药材,只她低头没片刻,又骤然抬头,面上就露出几分惊色。
费月妮竟落了下风。
阿悟不会武功,但眼力到有,那几个猎户本身武功一般,却配合特别默契,似乎几人配合成一套阵法,费月妮一开始过于轻敌,刚一交手就吃了好大的亏。
一眨眼的工夫,费月妮倒飞出来,林见竹让人一网兜兜头罩脸地困入网中,转瞬间消失在山林深处。
阿悟:“……”
费月妮晕了片刻,醒转过来,脸色煞白:“林神医?”
可哪里还有林见竹的踪影?
阿悟死死拖住费月妮,根本不敢回头,一路躲躲闪闪,走只有他们这些村民熟悉的小路,下到山脚下先去寻杨小姐报信。
费月妮神色恍惚,到了竹屋,却见竹屋这边竟是戒备森严。
杨玉英人立在花木扶疏掩映下,脚下一整块青石板隐见裂痕,整个人和她常见的那位潇洒任性的小姐,着实大有不同。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万事俱备
费月妮本是心烦意乱,脑子都要炸掉,骤然看到杨玉英,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卡在嗓子眼里,吐也吐不出。
杨玉英长了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平时看来略有些骄横,言谈举止都带着点慵懒,却是个很好相处的小姐。
现在这位好相处的小姐,眉眼间却写满了锋芒,冷厉如刀,凶悍异常。
费月妮抖了一下,神色肃然。
“小姐,林神医好像,好像被歹徒掳走,怎么办!”
阿悟先急声道。
杨玉英略微颔首:“我已经收到消息……今日谁当值?”
她忽然拔高声音喊了一句。
费月妮和阿悟齐齐抬头,只见周围密林忽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之间便见无数个人影晃过。
两个青衣少年从林中穿出,这两人瞧着眉眼寻常,可身量挺直,一双眼睛精光四射,让人一看便觉得相当精神。
“何为。”
“彭浪。”
两人齐齐道,“我二人今日值守,请大人吩咐。”
杨玉英举目远眺,举手向外遥指:“搜山。”
她这一声令下,费月妮忽然有种感觉,好像整个太平山都开始躁动。
似乎连这山林都有上穷碧落下黄泉,必须要找到那个人的渴望。
此时的杨玉英,看起来很陌生,威严慢慢,费月妮都不禁脚软,有种俯首低头的**。
这可真没想到,原来小姐竟还有这样的一面。
她为了云哥的事,时不时要寻小姐说话,大清早的想起来,就忍不住过去敲门问上几句,她事后都感觉不妥,可杨小姐从来都不见烦,对她十分温和,对怎么调养,怎么用药,都说得极为详尽。
相处这么长时间,费月妮都快把这位当邻居家的小姑娘一般了。
杨玉英举目看着竹屋附近的人纷纷散去,伸手招了招,叫费月妮和阿悟进门。
“先坐。”
招呼两个人坐下,杨玉英愁眉不展,盯着窗外发呆发了半晌,注意力显然远在天边,半晌才半是自语地道,“老板娘,你家那位的病,怕是要拖一拖。”
费月妮心里一跳,脑海中尽是复杂。
杨玉英神色却有些忧虑,喃喃自语:“李道长转回登州去了,那边又闹疫情,她一时来不了,就算来了,她会的那点功夫,最多算是养生,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强不到何处去,下墓不是闹着玩的,她可去不了。”
说着,她猛地回过神,盯着费月妮和阿悟郑重道,“最近山里不太平,你们闲来无事就在家待着,莫要出去乱跑,听见没有?”
费月妮,阿悟:“……”
“林神医的事你们莫要管。”
杨玉英脸色一沉,深吸了口气,“医学培训班先自学,阿悟,你把我的教材整理好,待着他们每日复习诵读……多学点东西总没有坏处,既然开始,就莫要半途而废。”
阿悟小声道:“是。”
费月妮和阿悟稀里糊涂地被打发出来,顺着小径上山,走了几步,费月妮忍不住向下眺望。
“杨小姐的身份的确不一般,可她是个好人。”
阿悟跟了这位小姐那是天大的造化,别的先不提,只从此挣脱出费无期那个混账东西,就是此生之幸事,真再同费无期过下去,见天挨打,阿悟这么个好姑娘恐怕就得废掉。
费月妮对杨玉英的印象非常好,接触的时间说是不长,可也不短了,她也并非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论看人,她的眼光并不坏。
此时却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费月妮晚上回到家,一夜做了七八个噩梦,根本睡不着。
为了不影响云哥,她轻手轻脚地猫腰起来,出了门深吸了口气,戳在门口发愁。
虽然云哥不同意那件事,可林神医在,便是他不同意,自己心里到底还是存着一点希望。
再者,有神医在,她心里踏实。
云哥有个头疼脑热,难受的时候,神医一到,一针见效,让人也安心。
“都是些什么东西,混蛋,混蛋!”
费月妮恨得咬牙切齿。
“太平山上什么时候有这种鼠辈出没了,九哥他们干什么吃的!每年叫唤得挺响亮,屁用没有。”
费月妮在门口愣是坐了一宿,天蒙蒙亮才回过神,赶紧起来做饭,烧出一锅焦了的粥米。
焦就焦吧,费月妮手脚麻利地把糊饭处理了,又给云哥煮了碗面,听见里面云哥起身的动静,连忙交代了声,就匆匆去杨小姐那里。
也不知林神医救回来没有。
费月妮一到竹屋前,就见阿悟白着脸坐在石凳上,心不在焉地向门里瞟。
她还没叫人,只听屋子里砰一声,有杯盘落地的声响响起,紧接着便听到杨小姐冷的如腊月寒冰的声音。
“他们进了永吉陵?小夏,你今天喝了多少酒,居然说起糊话,永吉陵的护陵将军是谁?你当倪将军真是泥糊的不成?若真有人敢动皇陵,倪将军足七千皇陵护军,能把敢动妄念的混账东西碾压成泥。”
随即另外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我也不敢相信,但我埋在他们中的探子是皇城司的精锐,卧底已有五年,深得对方信任,也绝不会背叛我。”
“他们这群人似乎是太宗陛下身边的谜字军的后裔,祖上传下来的本事还没完全丢掉,一直都在打永吉陵的主意,只是永吉陵里的机关消息十分厉害,他们直到最近才集齐了机关图纸,如今找到了一条通路,避开机关入了陵。”
“林神医也被裹挟去,真不知他们掳走林神医,究竟所为何来!”
杨玉英顿时收声,沉默半晌:“此事不能惊动上头,若让邹掌事知道,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让这帮家伙得逞,我们非得被重罚。”
那男声苦笑:“若只是重罚到也罢了,我们自己的过失,挨罚也没办法,可林神医在里头,上头可不会理会他的死活,而且这事要是惊动山河祭,我们皇城司的脸面都要被踩到地上。”
杨玉英似乎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走越急,忽然一拍桌子:“拼一把,趁着没惊动护军,咱们进墓把这群贼人灭了,把人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大家都平安。”
费月妮一个机灵,猛地坐直了身体,先是惊恐害怕,可是随即,她的心扑通扑通扑通狂跳不止。
进入永吉陵?
对,只要能进去,就能拿到药引子,云哥的病便能好转。
按照族里的规矩,有人意图盗墓,身为守墓人的他们,也理所当然应该去查明情况。
只是一点,不到陵墓可以开启的时机,永吉陵的秘密不能让两族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当今皇室也不能,这是当年太宗所下的令。
费月妮觉得,她的脑子从没有像今天这般,转动得这么快过。
杨小姐完全可以不是外人。
她是阿悟的主人。
阿悟是袁家嫡系出身,杨小姐还有她的侍从家将们当然就不是外人。
费月妮心里砰砰乱跳,只听咯吱一声,杨玉英推门而出,大跨步地向外走,看到费月妮一皱眉,招了招手。
“走。”
杨玉英大跨步向前走,费月妮紧随其后。
“我留两个药方给你,你找别的大夫看一看,先用着,我有些事要忙,忙完了应该赶得及回来去取药引。”
不等费月妮说话,夏志明从后面追出来,神色凝重,眉头紧蹙:“玉英,你先别急!”
“都像你一样温吞,事情全不要做了。”
杨玉英冷道,“一旦出问题,我一力承当,回头陛下面前,我自有话分说,连累不到你身上。”
夏志明按了按眉心:“好了,别耍孩子脾气。你现在什么都不理,非要自己进……里面的机关怎么办?拿皇城司弟兄们的命去填?”
杨玉英猛地回头:“你是傻了吗?皇城司的人怎么能用?平日里他们对我们言听计从,可那是邹掌事不过问,掌事一问,必然露陷。这事得悄悄地解决,毕竟,主要责任在你我身上。是,你不怕,谁都知道柳国公世子夏志明是陛下宠臣,陛下疼你胜过皇子,可陛下再疼你,也不过是把责任推给别人替你担,这样的责任,是随便就能担的?”
她面上隐隐露出一丝焦虑和悲悯。
“咱们皇城司培养一批人手很容易?你的亲信养了多少年才养得如臂使指?随便因为几个无法无天的妄想狂就折进去?你不心疼,我还心疼。”
夏志明一时无言。
费月妮想——这位小姐真是个好心人,这么关心手下人的生死。
她脑子一热,轻声呼喊:“小姐。”
阿悟吓了一跳,本能地去扯费月妮的袖子,费月妮深吸了口气,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反而定了:“小姐,您若想进永吉陵,我或许能帮得上忙。”
杨玉英:“什么?”
费月妮目光闪烁,眼睛里有莹莹亮光:“小女有些话想同小姐说!”
山风瑟瑟,费月妮的目光灼灼,阿悟张了张嘴,终究没开口阻止。
杨玉英吐出口气:“很重要?非得现在说?”
费月妮点了点头。
“那好,跟我走。”杨玉英似有点无奈,却还是带着费月妮上了马车。
“我这辆马车是我一好友替我做的,我这人好逸恶劳,夏日怕热,冬日怕冷,出门怕颠簸,也就是寥寥几个朋友愿意包容照顾。”
费月妮还未说话,杨玉英到不急了,略带着些感慨把折叠桌放下来,又从暗格里取出酒水和小食。
“老板娘,我这回要做一件大事,闹不好会丢掉性命,哪怕一切顺利,也并不是高枕无忧,可是没法子,为了我的朋友,有些事我必须做。”
杨玉英叹气,“虽然我那个朋友挺麻烦,有时候也烦他,可到了事上,总归还是要有人为他两肋插刀……这其实是我的私事,也是我的私心,连累了你们,在此先说一声对不住了。”
费月妮只当杨玉英是说,他们恐难顾及云哥的病,心中着实更为感动,一时间眼眶隐隐发热。
这世间如这般好人又有几个。
“杨小姐,民妇费月妮,太平山费家的女儿,我们费家,还有同在太平山的袁家,现如今差不多就是普通山民,不过,祖上到是不一般。”
费月妮话音一顿,下定决心,轻声道,“我费、袁两家族人,世代驻守太平山,为太宗陛下守卫永吉陵!”
“两家族人,每九年都要进陵墓一次,虽然并不深入,只是检查外围的各类机关消息,但我们有自己的路,不会惊动皇陵护军。”
杨玉英眉毛高高扬起,半晌忽然一撩车窗:“……小夏,我要调一批太宗时候的密档,越快越好,马上就要。”
不过小半个时辰,大批的,还带着些许尘灰的陈旧箱子就堆积成山,老旧的案卷案宗堆得到处都是。
杨玉英趴在桌案前忙活了半日。
费月妮和阿悟看得目不暇接,时不时惊呼,这些案宗里记载的好些东西,她们也很多都不知道。
不知道的还是大多数。
费月妮忍不住用充满敬畏的眼神去看杨家小姐——这位一定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
像这样的绝密,人家简简单单,轻轻松松,一句话就能调阅,怎么可能不是大人物?
她心中一下子就轻松下来。
跟随这般权贵人物进永吉陵,那怎么能算违规?分明是他们费家尽职尽责,帮助上官,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杨玉英看了许久,茫然无措,抬头盯着费月妮,很是不可思议地道:“太宗陛下他老人家……竟然,竟然给自己的陵墓开个后门,他想什么呢?”
费月妮赶紧低头,捂住乱撞的心,虽然话是这个话没错,太宗陛下的行为挺……但能把这些话光明正大地说出口,这位小姐也不是一般人。
“咳。”
阿悟小声道,“要做,凭我们怕是不行,得找你九哥,我三哥帮帮忙。”
费月妮神色顿时肃然。
“放心,我有法子。”
她低下头,轻声道,“小姐,这事,我也是有私心的。”
为了云哥的药引子,九哥和三哥绝不会袖手旁观,此事不成也要成。
第五百五十六章 启程
太平山的天幽幽蓝,太平山的水仿佛从深渊流出,冷的骇人。
袁泽和费修一个坐在树墩上,一个站在小溪边。
费修没穿上衣,露出极瘦的腰身,他的脖颈显得有些硬,古铜色的肌肤在水花中闪着晶莹透亮的光。
袁泽一袭长袍,脚上踩着一双黑布鞋,鞋底有些特殊,是木头鞋底,有一点重,但很柔韧,纹路密集,防滑效果相当好。
嗖!
一树枝入水,片刻,费修带着条大鱼过来,架起火堆开始烤。
一边烤鱼,费修举头向山下张望,忽然一转头,眉眼带出些锋锐,又似有些迷离:“杨大人是何来历?”
袁泽神色凝重:“只查到一些,并不详细,她的确是皇城司的紧要人物,我让奇哥去打探,差点引起警觉。”
“杨大人是名校出身,昔年京城大比,人家榜上有名,被皇城司收入囊中,很得皇城司上下的看重,人人都说,她是可以角逐下一任掌事的厉害角色,皇城司新一代的年轻高手,无人不服。”
费修略一沉吟,唇畔露出些忧愁:“既是皇城司的上差,为何落脚太平山?恐为大案。”
只希望莫要拖累家里老少。
袁泽摇头:“具体情况实在打探不到,而且,我们也不该去打听,涉及到皇城司那种地方,知道得越少越安全。”
“杨大人身边的那位公子,的确是柳国公家的世子,叫夏志明,以前一直有传言,说他其实是一位小皇子,最近又有人说,他的生母乃是长公主,陛下是他舅舅。”
袁泽轻声道。
费修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倏然露出一点笑,轻声道:“皇家也不消停,竟是如此混乱。”
鱼渐渐露出些焦黄,淡淡的香气随风飘散。
两个人一人一半,分食了一条鱼,吃完听山泉水涔涔而落,费修沉声道:“我昨日去看了云岳,他看起来还好,比我上个月看到他好了很多……要是没有希望不必多言,但现在有希望,我必是要去抓住。”
“三年前,我同云岳一起入陵,当时我武功未大成,家里兄弟也多孱弱,早无祖上尚武之风!”
“陵墓内道路险峻,步步荆棘,可谓一路艰险,若非云岳在,他精通机关术,记忆也好,我们莫说完成长辈交代下的任务,连活着都难,如今云岳有难,我便是拼着受族规处置,也总要为他搏一搏。”
袁泽沉声道:“那便去。”
两人一言既定,想了想,虽则因着有人窥陵,但先并不打算惊动族中长辈,和长辈们不同,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想法,对祖宗规矩不像几位长辈那般看重。这事要是惊动了长辈,恐会生出波折。
按照费月妮的说法——“便不寻诸般借口,说去也便去了,这九年一入,或许是自家祖宗为着方便自己决定的,都是自家的事,如何改不得,这回就三年一入,下次再六年一入,何必如此教条。”
此事决定之前,千般谋算,万般小心,几人都愁肠百结,但一确定,动作却是极快。
需要的各种工具,费袁两家都不缺。
皇城司的行动力更是堪称大顺之最,在资源上,山河祭等地处,完全无法同背靠朝廷的皇城司比。
不过三日,一应装备齐全,光是各种避毒瘴的药品,吊命用的珍贵药丸就装了几个口袋,一人分一批随身携带。
帮助攀爬,行走的各类小工具,各种防护衣物也都整整齐齐地送到杨玉英的竹屋前。
口粮用的都是皇城司自家用的干粮,口感一般,不过耐存放,能饱腹,水壶也是各自背负,封口紧密,不怕泄露,容量也大,能带多少就带多少,全看各人的本事。
杨玉英和夏志明穿戴整齐,从头武装到脚,披挂上的各种装备,足足有几十斤重。
夏志明犹豫半晌,到底没让亲信属下跟随,不是不信任这些人,像他们这些人,哪个能没有几个能生死相托的下属?实在是杨大小姐身边的阵仗已经够惊人,皇城司最顶尖的高手叫过来,恐怕都是扯后腿的。
事实上夏志明还好,和杨玉英搭档有些时候,对她身边能掌控的力量比较了解。
像费月妮,阿悟,并费家,袁家这两个,都很年轻,几个人本自许江湖人,尤其是费修和袁泽,乃是守墓人族里最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别看貌似家境贫寒,日子不好过,可心中自有傲气,并不把寻常江湖高手放在心里。
他们对杨玉英,敬意当然有,但敬的是她身上披着的那层官衣,心中到做好了多种预案,打算下墓时对小姑娘特殊照顾一下,可此时到了低头,抬头看到杨玉英身边那几位,顿时心惊,甚至不由自惭形秽起来。
欧阳雪一身青白色的道袍,气质天成,冷漠得像冰封千里的雪山。
燕忘川身上的剑气寒光,离他三尺,就隐能感受到危机四伏。
叶梦然温文儒雅,可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如奔流的江河,拥有永不止息,摧枯拉朽的气势。
辛不弃看起来是温和长者,但眼角眉梢间剑气横溢。
这些人随意站出来一个,都是人中龙凤,让人绝不敢有半分轻视。
费修小声道:“我们也只占了对永吉陵熟悉这一点便宜。”
一切准备妥当,杨玉英从容地让人把屋子里零零碎碎,带不走的物件收拾好,送去给左邻右舍里关系亲近的人家。
像什么随手买来只新鲜了一下的帽子,簪花,朱钗,项链,戒指。
另有家居用品,背篓,竹筐,小几,扫帚,拖布,并一些摆件,连同厨房里锅碗瓢盆,水缸,水桶,是悉数都送了人。
除了这些不怎么值钱的家当,还有些零散的,较为昂贵的东西,例如一罐子珍珠粉,炮制好的药酒,养的几尾名贵金鱼等。
“你们家小姐这是要走?”
莲莲负责送东西,可是把左邻右舍都惊得不轻。
“哪里走得了,学生们还教着呢,只是要出门一段时日,这些东西不经放,放着便容易旧,说不得要去一段时日,总不能让小姐用旧物,等回来再添置就是。”
莲莲笑道,“诸位要是不嫌弃,这些东西都还能用。”
这嫌弃什么!
人家杨小姐是什么人物?别说东西好些没怎用过,就是人家用到要报废的,在他们这儿也新的紧。
此话一出,邻里们才回过神,纷纷过去挑选自己喜欢的物件,都是乡里乡亲,而且人家主家看着,他们也要脸面,好歹不会起什么纷争,至于是不是在肚子里埋汰别人贪心,腹诽旁人手快,那就不是莲莲该关心的事了。
太平山的秋天遍地红枫,远看极美,近看也美,处处是风景。
杨玉英他们顺着山路到了西面一座山头,齐齐驻足,半晌对视一眼,默然无语。
好半天,费修和袁泽才讷讷道:“……我们这一片,以前人迹罕至。”
事实上,就在三个月前,这一片也没什么人迹。
毕竟山路难走,这一片都是老林子,林木密集,野兽也多,显少有人会来。
夏志明按了按眉心,小声道:“一个月前,岳东楼和几位名士京城呆腻了,便出城来寻找风景秀丽之地,岳东楼来到太平山,对这一片山林一见倾心,连作了七八首诗词表达自己的眷恋之情……”
杨玉英不敢置信:“就咱们这位国师作诗的水平,难道还能作出什么好诗词来让人如此关注?”
“他不行。”
夏志明面无表情,“他请席慕枫席大家给他润色。不只是润色,还请席大家作画一幅,由他来题诗。”
杨玉英:“……”
那就没办法了。
席慕枫乃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大诗人,大名士,诗作一出,时常是洛阳纸贵,他这些年也已经显少露面,诗作词作都越发少见,可水平没有下降,每每一首作品现世,总是最短的时间内南北传唱。
岳东楼自己作诗的水平一般,但他能支使得动席慕枫,那位随便给他改一两个字,他写的诗词岂止是提升一个档次,登时改头换面。
更不要说,还有席大家的画作!
自从画作和诗词一出,太平山大部分地方还属于穷乡僻壤的险恶之地,唯独这一片,纵然山高水险,纵然乱林密布,纵然有猛兽出没,还是有好些文人墨客冒险而来。
此时山涧中三三两两的书生或者席地而坐,或者登高远望,谈诗词,作文章,好不快活。
不少人就此扎营,连帐篷都星星点点搭建了一堆,显然打算小住几日。
此时天色已然不早。
篝火升起,野味下锅,香气扑鼻。
“书院里现下重视武科,便是再不爱习武的学生,最起码也得学成个骑射娴熟,大部分都有点身手,不敢说怎么高深精妙,可爬个山,涉个水,那是不在话下。”
袁泽喃喃自语。
费修略指了指前头的拗口:“如果不从这里穿,绕路而行要多耗三四日的时光,还得是咱们脚程够快。”
“要是等他们这些人散开,怕是有的等。
杨玉英左右看了一眼,他们扛着各种工具,身上披挂了好些零碎,偏又生得好,十分显眼。
先不提别人,只欧阳雪的仙姿佚貌,与人在深山幽谷相遇,别人说不得要把他视作神仙之流。
大顺朝这些书生,恐怕能算得上是这世上最八卦的家伙,但凡让他们看见,也许等不到明日自家几人的音容笑貌就要传唱京城,到时被诸般揣测,哪里是好事?
皇城司里许多熟悉的师长,同学,一听形容,就能猜到是她和夏志明,到时候肯定平生波折。
若是让邹掌事知道,自家十分心爱,并当接班人培养的两位下属,居然要‘盗’太宗他老人家的陵寝,也许不必山河祭那些大祭司们偷偷扎小人诅咒,邹掌事就先气得吐血身亡。
杨玉英深吸了口气:“小夏,你调人过来……罢了,我再想象。”
无论是调皇城司的人手驱赶,还是找京兆府的差役哄人,都会留有后患,麻烦就麻烦在,这些书生不是一般人。
各大书院的佼佼者,哪个不是天之骄子?都不怕事,真被轰走,为了颜面也要闹腾。
袁泽蹙眉,沉吟道:“我到有一计,可令村民编造些猛虎食人的传说,只道山中有猛兽,劝他们……”
话音未落,却见欧阳雪拔出腰间长剑,轻轻一挥,不见半点烟火气,只有剑上一抹幽蓝的光闪烁,刚映入人眼便消失不见。
下一刻,天色陡然大变,只听轰隆轰隆的声响响起,不知何处寒风席卷,山顶上的云海降落,声势浩大的巨石卷着冰花雪块儿滚滚而至,气势磅礴。
费修浑身绷直,本能地伸出手一手拉住袁泽,一手去拉费月妮,只刚做出动作就反应过来,猛地低头俯身,整个人贴在地面上。
那是一种面临天敌的恐惧。
天塌下的威压落在肩头,连呼吸也不敢太重,过了片刻,他才好些,贴着地面听前面那些读书人鬼哭狼嚎,拔足狂奔,几乎眨眼间整片山谷就清清静静。
“呼!”
费修吐出口气,再一睁眼,天高云淡,风和日丽,除了略略一点寒气犹在,整片山林安静祥和。
他这才惊觉——虽然人感受到大恐怖,可山林里的鸟兽虫鱼却不曾,扔悠闲踱步,安稳的紧。
欧阳雪静静地收起剑,先伸手扶起杨玉英,面上淡然如初:“走。”
费修和袁泽一言不发,带着费月妮和阿悟跟在杨玉英等人身后,穿过山林,跨过峭壁,走了不知多久,豁然开朗。
夏志明驻足,看了看杨玉英,两个人一起上前一步,从背囊里取出香,点燃。
“下官夏志明,协同有人欲入皇陵,若太宗陛下怪罪,只归罪于我便是。”
费月妮眼眶微红,泪水将将要滚落。
她从不曾见过如此仗义之人!
此行夏大人他们固然也有自己的原因,但费月妮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她不为别的,只为云哥的药引子。
若说真到了定罪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才是罪魁祸首。
把香插入土地中,夏志明回头看费修二人:“此处便是暗门?”
两人齐齐点头。
第五百五十七章 熟悉
夏志明深吸一口气:“开门。”
费修浑身肌肉绷直,心跳如雷,袁泽气息骤然粗重,手指蜷缩。
他们来之前是下定了决心。
但祖上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的规矩,家中长辈们耳提面命了二十多年的话,各种看不见的东西像一张网,牢牢将二人困入网中,如今他们要挣脱开这一切,忘记责任,忘记训诫,做一件极大胆的事,怎能不慌?
费修看了看袁泽。
袁泽想到卧病在床,只能等死的兄弟,毅然上前,按照家中长辈的方法,一点点拨动墙壁上的每一根石柱。
杨玉英和夏志明神色间也带出些许紧张。
袁泽的动作很轻巧娴熟,这些事他像是做过几千几百遍的模样,很快就把好好的山壁变成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模样。
杨玉英眼前忽然一花,仿佛看见了什么东西,但只有一瞬她就回过神,忍不住蹙眉,总觉得这山壁上凹凸不平的石柱有点奇怪。
既然是留给费、袁两家进永吉陵的机关,它当然应该是奇怪的。
但杨玉英更奇怪的是,她对眼前的东西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这两次在大顺朝度过的人生,都没有来过太平山,没有到过永吉陵,所以理论上,她当然也不应该觉得这个地方熟悉。
“注意!”
袁泽猛地向后退了两步。
杨玉英顿时收回心神。
两棵四人合抱的古树中间,忽然冒出些水雾,白蒙蒙一片,山壁上缓缓露出一条细缝,缝隙越来越大,不多时就出现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说是一人宽,其实有些小,稍微壮硕的人进入就显得狭窄憋屈。
袁泽转头看杨玉英:“进洞口并无危险,再往前面却要过一片流沙地,决不能走错一步,还请小姐几位紧跟我……”
他话音没落,就见费修神色骤变,其他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对。
袁泽猛地回头,就见黑漆漆的洞口里竟然出现一扇玉门,色泽青白,上面有些微红色,整个玉门流光溢彩,虽不知这玉是否名贵,但就是不大名贵的,如此一整块,怕也价值不菲。
“怎么可能!”
他和费修面面相觑,心里发慌,手脚略微颤抖,不怪他们慌乱,若是没来过没见过,看到这些只当本来就有,到非大事,可他们三年前跟随长辈进过陵寝,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这玉门,究竟是哪重天上掉下来的?
夏志明蹙眉:“这玉门有什么不对?”
袁泽怔怔道:“在下没见过。”
此时月色降临,一抹月光垂落,夏志明蹙眉回首,目光落在杨玉英的脸上,却见她脸色十分奇怪。
“玉英?”
夏志明同杨玉英交情不浅,彼此一起求学,一起冒险,一起赴京,一起入皇城司,时间虽说不上太长久,却彼此了解颇深,说是一个眼色就心意相通也不过分,可杨玉英此时面上的表情,他却从未见过。
“……没什么。”
杨玉英声音恍惚,思绪仿佛穿越重重时空,去往她真正的家,她家就有一扇这样形制的门,差不多的颜色,差不多的模样,和当时常见的样式完全不同,元帅身边那些人见了都笑言他的喜好还真是不好捉摸。
在外,元帅对各种最先进的科技感兴趣,饮食起居都不追求复古潮流,就爱当时最土的金属风格。
他连家都安在飞船上,简直要和那些星际流浪一族一样了。
可又偏偏喜欢玉石,他最常在的起居室,玉石的酒杯,玉石的摆件,连床铺都是玉石的。
在星际联邦,玉石也属于较为珍贵的宝石,虽然有不少矿区星球都有出产,但出产的多,喜爱的人也多,上品的玉石稍加操作就能卖出极高的价码。
幸亏元帅只拿玉石装饰他家起居室,唯有亲近之人看得见,要不然‘奢侈’的罪名又挂他身上了。
便是他不在意,也总归有点麻烦。
袁泽,费修强行按下心中惊恐,站在玉门前上下打量,说是玉门,可是同洞口严丝合缝,浑然一体,两个人都束手无策。
夏志明张了张嘴,沉吟半晌,最后那个‘砸’字却很难说出口,他默默掐了自己一把,深吸了口气:“那就直接——”
“别闹。”
旁边忽然有人出声。
刹那间费修手腕一翻,射出一把钢针,只听叮当叮当,钢针落地。
“哎哟,这是谁,下手比我还毒?”
夏志明皱眉:“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不能来?”林官从不远处的树林里出来,冲着杨玉英和夏志明微微一摇头,“一起。”
费修一看到他,就稍稍松了口气。
林官的相貌从来都是充满迷惑性的,五官清秀,身形也显单薄,此时面上稍带些病容,越发像个文质彬彬的柔弱公子。
哪怕他忽然出现,出现之前他们居然不曾察觉,费修两人依旧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备。
林官步伐轻盈,几步便走到眼前,夏志明上下打量他,蹙眉,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仔细诊脉。
只是夏志明的水平太有限,着实诊不出特别的地方,只能犹豫道:“你没有吃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官没有说话,抬头看向那扇玉门,神色凝重,上下仔细打量,惊讶道:“论机关术,我也精通,成绩还很好,但这扇门看起来好像长在了这一片山地上。”
他很随意地挽起袖子,伸手推了一下。
大门纹丝不动。
夏志明沉下脸:“砸!”
不等他取出工具,杨玉英抢先一步上前,伸出手轻轻推门,一点力气都没有用,动作轻柔得不带丝毫烟火气。
咯吱。
所有人都愕然抬头,这扇头和底都紧贴山石,没有半丝缝隙的大门,在大家完全不曾预料到的情况下,瞬间划开。
杨玉英大跨步地走进去。
费修和袁泽连忙喊道:“小心!”
整个墓穴封闭了三年多,刚打开最好不要马上进,这些话在两个人的嗓子眼里转了一圈,又吞咽回去。
在场的人都是高手,哪怕除了他们,没一个专业人士,这种常识自然都清楚,杨小姐既然依旧选择进入,他们也没什么可说。
袁泽心中依旧提了口气。
永吉陵的危险,不是亲眼所见恐怕很难理解,他们费、袁两族是守墓人,但进入永吉陵也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否则,费无期的爹怎么会死?
云哥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袁泽给费修使了个眼色,两个人很是默契,都加倍小心。
从洞开的门户向内看,他们二人全然看不到任何一点熟悉的东西,里面黑漆漆的,像张开嘴等待人们自投罗网的鬼怪。
袁泽迅速道:“这里不是我们走过的路,暗门里面应该是一块石碑,上面有记录我们费、袁两家,还有修建永吉陵的工匠姓名,石碑后面是一条地下暗河,顺着暗河向上走能找到护城河。”
可眼前什么都没有,里头一片黑,拿着火把照了照,竟是个前方窄里面宽的锥形空间的墓室,屋顶平整,地面宛如一块碧玉,闪烁着古铜色的光彩。
夏志明等人毫不犹豫,全都大跨步地走进去,袁泽和费修也只能紧紧跟上。
“诸位,目前我们知道的信息有点对不上,但大家也不必过于担忧,这里既然是永吉陵,里面的布置就不会变,诸位跟在我们兄弟身后,咱们千万小心就是。现在我们要先找对墓道。”
两个人紧追其后,一边说话,一边走到众人前面四下观望,眼底深处不禁露出些许惊奇。
墓室特别干净,没有陪葬品,那些他们记忆中的铜人车马一概不存在。
四壁上好像不是砖石,也并非木制,袁泽仔仔细细打量,喃喃自语:“这是永吉陵?”
杨玉英指尖微微收缩,忽然高声道:“灯光。”
“灯光?”
袁泽忙将火把高高举起,准备递过去,他的手臂伸出去一半,墓室忽然亮了。
他开始还当是错觉,但亮度越来越高,不多时竟宛如白昼。
夏志明猛地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杨玉英,其他人神色也瞬间变得十分紧张。
杨玉英一句话都不解释,只是忽然伸手捂住嘴唇,轻盈的笑声在古墓空旷的环境里回荡,回声阵阵,连林官都紧紧闭上嘴巴,面上露出紧张来。
“咳,抱歉,我只是很高兴。”
杨玉英打开系统界面,系统界面上竟悄悄地浮现出一道字——(杨玉英经过一段漫长的旅途,似乎终于找到了林凯恩元帅陵寝飞船的重要线索)
【任务:探索永吉陵,找出关于元帅的秘密。完成奖励:杨玉英的半成品个人传记】
杨玉英:“……”
好吧,奖励不重要,只要能找到元帅的秘密,一切都值得。
她回过头看着惊疑不定的夏志明和林官,转身整了整衣冠,扫落身上浮尘,轻声道:“开门。”
众人:“……”
前方墙壁咔嚓咔嚓一阵响动,中间裂开一道小小的圆拱门。
夏志明一把抓住杨玉英。林官眨了眨眼:“你是小玉英?还是哪位前辈?玉英她乃一女子,恐不适合前辈附身,你看周围人这么多,看看小夏,相貌堂堂,英气十足,柳国公家的世子,身份尊贵,不如找他?”
林官这话虽说有大半是玩笑,到也有一丝真心真意。
杨玉英飞了他一眼:“你口中前辈,许就是个女子,偏要寻美人附身,又待如何?”
林官一笑:“要说美貌女子,我们这里唯独玉英不算,我看她相貌就丑得很。”
众人:“……”
杨玉英摇摇头:“不和你嚼舌,你也别问,具体什么情况我不知道,说不出,也不想说,走吧。”
说着,抬足从光芒中跨入黑暗。
此时费,袁两家都无声无息,费修到是想了一下,按说进了门有好几条假墓道,这随便开的门能进?
可眼前这般情况,早非他们能理解,连家里祖宗们不知走了多少次的暗门都变了样,他们还能说什么?
一行人穿过圆拱门,袁泽吐出口气:“总算……”
借助背后的光,一眼看去,狭长的甬道幽暗,却是熟悉的模样。
袁泽指了指藏在角落里的石碑,看到上面袁光明,费剑之类的字样,轻轻吐出口气。
“永吉陵比起孝陵,东陵,面积稍小,地宫主椁室形制主要依据太宗陛下的飞鸾殿修建,布局依阴阳五行构成。”
“穿过眼前的墓道,前面应该要过流沙地,再走差不多半个时辰才能看见护城河,跨过护城河,就能看到一个小侧门,进了门是西南部第一重机关枢纽所在,以前我们进来检查各地的机关,就是要先到此地……”
“诸位接下来跟我走,都要小心,这一片流沙想过去,最重要的是掌握平衡。”
夏志明伸手拽住林官的胳膊:“你跟紧我。”
林官这人实在让人难以放心,总在各种地方出纰漏,还是看严些更稳妥。
袁泽正低声说话,后腰就被阿悟扯了一把,他顿时住嘴,只见那位杨大人越走越走,脚下几乎要飞起来。
费修有一双夜眼,在墓室中能视物,此时向前观望,心下忽然觉得有一点奇怪——这一刻,杨大人和她身后的欧阳雪,叶梦然的气场似乎非常相似,简直一模一样,就连脚步大小都好似按照一个模子刻出来。
几个人闷头走了大约两刻钟,袁泽猛地驻足,整个人贴在石壁上倾听,伸手向上一指,冷声道:“上面有人。”
杨玉英晃了一下神,才转头平平淡淡地道:“是那帮抓走神医的贼人。”
夏志明看了看她,轻咳了声。
玉英这台词说得有些寡淡,未免太敷衍了事。
幸而忽然有几声惨叫响起,叫声仿佛在耳边,离得非常近,四下回荡,配合幽暗的环境,越发阴森恐怖。
袁泽骤然色变,高呼:“是流沙,快跑!”
他话音未落,身边的费修已经左手抄起他,右手抄起阿悟,转头飞奔。
“停!”
袁泽又变了变脸。
只听轰隆轰隆的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而且由四面八方而来,几个呼吸间,他就看到远处如惊涛骇浪一般的黄沙滚滚而至。
完了!
袁泽心中一片绝望。
杨玉英却忽然笑了笑,向前走了两步,走到众人面前,轻声道:“我猜,这里应该是雷诺。雷诺,请帮我指路,我要去元帅的休息室。”
第五百五十八章 元帅
几个呼吸间,滚滚黄沙倾斜而至,或许是在前面被什么东西稍稍阻挡,狂奔入海的气势减弱,但还是片刻就淹没了膝盖,很快淹至腰身。
费修猛地提起袁泽和阿悟,把两个人往石壁的凸起处推举,但他心中也知,怕是难以逃过此劫。
偏他们还死得稀里糊涂。
此时杨玉英的话音刚刚落下,纵然大家心里慌乱,脑海中一片空白,还是本能地振作起精神,没有陷入彻底的绝望。
着实是前面两次,这位杨玉英杨大人的作为太过神奇。
大家都不傻,此时此刻谁都看得出来,杨玉英和这座永吉陵应该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费修和袁泽甚至猜测,或许杨大人的出身非常了不得,她的祖辈就陪葬此墓中,虽然这样也没法解释这种种神奇变故,但总得有个什么原因才是。
现在什么原因都不重要,只要能得救就行。
黄沙还在向里面灌入,强烈的压迫,窒息,费修似乎产生了幻觉,眼前浮现出他幼年时的画面。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临近。
夏志明静静地扶着林官的肩膀,静静地看向杨玉英,杨玉英朝他一笑,转头高呼:“雷诺!”
轰隆隆!
杨玉英脚下的地面忽然向上拔高,她的身体一震,直接升了上去,头顶上也瞬间打开一个洞。
欧阳雪,叶梦然,辛不弃,燕忘川四个人齐齐飞出黄沙,把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费袁两家人,还有夏志明,林官两个挟起,直直挤上杨玉英所在的一脚之地。
一行人险而又险地钻入洞口。
“呼,咳咳咳咳!”
费月妮呛咳了声,缓过气,睁开眼四下打量,隐隐能看到四周墙壁上有些微光,也不知道是哪块石头散发出来,还是有缝隙。
众人只听胸口心跳声越来越急促,一时都无言,半晌,杨玉英忽然哼唱起歌来,曲调十分特别,和他们常听的调子都不一样,但是居然十分悦耳。
林官扬眉,笑起来:“真好听。”
他半坐在地上,半撑着地,艰难回头看夏志明:“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可真不是,杨玉英就是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样子,她平时的衣着打扮,她的性情,她喜欢的曲子,她爱说的话,样样色色,都是我的喜好。”
“她很像我。”
林官喃喃自语,面上也难得流露出些许惊奇。
“如果往前推个四五年,我还时常离开国境的时候,杨玉英一出现,我就得心生警惕。”
他非要担心自己身份暴露不可。
杨玉英就是那个别人打听好他的喜好,给他量身定做的美人。
现在当然不会有这样的错觉,甚至这话要是让杨玉英听见,林官感觉自己要做好在床上躺七八天动弹不得的准备。
“那丫头手黑得很!”
夏志明的心思并不在他的胡言乱语上,他脑袋已经飞速转动,甚至隐隐开始头疼。
按照皇城司的档案记载,太宗殿下曾下令,将当时赫赫有名的药王殿整个沉入地宫之内,永伴太宗陛下左右。
按照位置计算,他们应该一路往东南而去。
可惜在地宫中难以走直线,他只能估摸计算路途,而且对于方向,他也只能全凭猜测。
夏志明此时到不急,他一向如此,越是艰难,越是沉稳,此行他已经是破釜沉舟,到了如今的地步,只能进不能退,自是已不必着急。
几个闪念间,上升速度骤然加快,一行人死死扒着地,忍不住闭上眼睛,一阵头晕目眩,只听哐当一声,身体一震,整个人被甩起来砰一声撞在石壁上。
半晌,众人睁开眼,齐齐屏住呼吸。
“这是什么?”
他们完全不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什么。
林官轻轻地吸了口气:“好美!”
夏志明难得赞同他的审美。
那是一片深邃到极点的颜色,他无法说出自己的感觉,飘渺?神秘?有奇妙的亮光似乎在旋转,又似乎处于永恒的沉寂中。
杨玉英朱唇轻启:“它是宇宙。”
她不禁笑了笑:“可能还是很久远很久远的时间之后的宇宙,虽然对我们来说如此久远的时间,对宇宙来将,也只是一个瞬息而已。”
她轻轻走过去,把手放在一片虚空之上,轻轻拉扯,扯过一颗巨大的光球。
光球瞬间点亮,照耀在她的身上,空中有一空灵的声音响起:“智脑雷诺,隶属联邦第三行动室,任务:将来自林元帅的传讯和飞船冷冻仓,交给联邦公民杨玉英。任务时间:蓝星时间,两百七十九年一百三十一天十八时四十五分。
请接收。
杨玉英吐出口气:“接收。”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杨玉英身前的宇宙星空慢慢旋转起来,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不知过去多久,可能只有一瞬间,也可能有万万年,他们骤然回神,夏志明惊问:“玉英?”
他和林官同时点燃了火折子,可此地哪里还有杨玉英的人影。
欧阳雪默默转头,用低沉动人的声音道:“不要喊,以免惊扰先人的安眠,等一等,玉英很快出来。”
夏志明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杨玉英脑子里已经忘了夏志明,忘了林官,忘了所有人。
她来到她极熟悉,又极陌生的地方。
浅白色的的光泽,简约流畅的线条,略显凌乱的储物架,还有储物内隔着能量防护罩不停闪烁的游戏虚拟光碟。
这里正是承载元帅灵柩的那一艘飞船,虽然只有冷冻仓那一部分。
杨玉英熟门熟路地走过去,门自动打开,她一进入就看到了元帅的灵柩,很简约朴素的棺椁,一点都不奢侈华丽。
里面没有人,只有一个信息储存器,还有一个手环,而且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手环。
在游戏中,杨玉英隶属时盟,时盟守望者们最大的标识就是这样的手环。
时空守望者联盟也是元帅所在的宇宙中最强大的势力,没有之一,直接对十九人议会负责,但是又超然物外,即便是十九人议会,也无权对其发出命令。
杨玉英眨了眨眼,此时急躁的心情一点点平复,心中忽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出来。
她忽然一笑:“命运真的有这么离奇?我有什么特别的?我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也曾经驽钝,也曾经犯了无数的错,对这世间毫无贡献,凭什么就是我有这样的幸运,有一次又一次重来的人生?”
她轻轻伸出手,拿起小小的信息储存器,打开开关,开关打开的一瞬间,她就出现在元帅飞船上的游戏室中。
宽宽大大的游戏仓是整个房间中最昂贵的家具,也是星际里最先进的一款游戏仓。
元帅没有躺进去,就是半坐半趴的趴在游戏仓上,刚毅的,让外人看到永远正气凛然,令人敬服的一张脸,略带着些懒散,眉眼含笑,神色里有她最熟悉的温柔和包容。
“玉英,我想你应该能看到这一条留言,既然命运这么安排……”
元帅笑起来,漂亮的眼睛周围有一些细纹,这细纹只让他更富有魅力,“这件事真的很复杂,我竟然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杨玉英的心忽然一定,彷徨消散,诸多想法也消散,笑道:“你随便说,我随便听。”
元帅的神色柔和又动人,正是她最熟悉的样子,每次面对这张脸,杨玉英都倍感温暖。
“我出生在一个叫蓝星的古老星球上,父亲是位时空守望者,母亲是蓝星土著,一个生活在蓝星远古王朝的落魄贵族家的女儿。”
“其实时空守望者和当地土著的结合,并不是绝无仅有,在我父亲和我母亲相爱,并且拥有我之前,也出现过很多这种事情。”
“时盟既严谨,也宽容,时空守望者们拥有相当程度的自由,但是我一出生,时盟的先知就忽然预见到,我这么一个实在算不上特别的生命,居然没有命书。”
“这个宇宙中每一个生灵都拥有自己的命书,命书上记载生灵一生的命运,命运千变万化,每一个人都有无数的命运线,有的出生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向更好的命运,也有的一步步落入深渊,万劫不复。”
“一开始时盟的先知们并没有把我身上发生的事放在心上,事实上命书这种东西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宇宙中有无数的生命早就挣脱命书的束缚,并不把它太当回事。”
“但是,诞生时竟然没有命书的生灵,却根本不能存在,这世上自有伟力,会修正世间不该存在的一切。”
“命运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我的父亲在时盟中是一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先知,他能看到命书,可以修改命运线,偏偏他的儿子因无命书而将殒命。”
“就在他即将失去儿子的那一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父爱和天才的想法,竟然为我伪造了命书。”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至今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因此活了,虽然灾难如影随形,可是活着还是挺好的。”
元帅修长的眉毛扬起,面上显露出一点喜悦,“我交到了很多朋友,做了很多对我的国家有用的事,虽然自幼就仿佛中了诅咒,让我绝活不过三十岁。”
“幸好父亲临别曾骗母亲,说家族遗传,子孙后代三十寿终,我便是死,罪责也不在她,母亲到没什么遗憾。”
元帅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笑意,“终于到了那一日,我将死,只朋友不甘心,欲去为我寻一条生路……玉英,生路就在你的眼前。”
杨玉英拿起时空守望者们才会拥有的手环。
“戴上手环,在我死亡的一刻,它会带我离开蓝星,离开大顺朝,走上一条漫长,艰辛也迷惘的道路。”
“茫茫宇宙,万千时空,唯我踽踽独行。记忆不停地缺损,脑海中一片空白,没有半点助力,我和你不同,并非真正的时盟守望者,时盟手环一开始只是带我穿行而已。”
元帅眨眨眼,故意一扬眉,装模作样地道,又轻声笑起来。
杨玉英:“……”
元帅的意思是,林官就是元帅,元帅就是林官?
可并不是。
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丁点的相似。
杨玉英同元帅一起生活了漫长的时光,她认识的元帅,绝不是林官,元帅的性格既深沉又活泼,属下爱戴他,敌人也敬他,他的智慧之光辐射宇宙,诸多文明听到他的名字就心下安宁。
元帅是她的大山,是她的脊梁,是多少星际公民们夜晚能安眠的保证。
杨玉英攥紧手环,目光闪烁。
元帅的神情却变得严肃:“下面我说的话,玉英你要听好。”
“我后来机缘巧合,终于成为时盟守望者,但从头到尾,一个又一个时空轮转,无论在哪里,我的生命只三十年便终止,这似乎是永恒的命运,我想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办法打破这个诅咒,不光如此,就连这样的命运都将无法持续,我的生命将真正走到尽头。”
元帅笑起来,“其实我并不惧怕死亡,我已经活得够久,如果死亡能得到长久的宁静,对我来说,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但命运再一次愚弄我,身为没有命书的守望者,我所前行的每一步都和无数个我所走过的世界命运连结,一旦我消散,命运波动,数以千计的文明将随我一同消散。”
“我做了很多事,想了很多办法,但是越做越糟糕,到后来已经是一步都不能走,仿佛每走一步,就临深渊更近一步。”
“时盟的前辈们,大贤,先知,通过无数次的演算,最终计算出一整套推动命运线的公式,这套公式需要有一个同我连结在一起的生命来运转推动,于是就有了你。”
元帅轻声道,“我将你带上一条新的道路,你同样把我引领到一条未知的道路上,我们两个人将互相成就,在未来同生同灭,你现在也许对一切感到迷惘,其实我也一样。”
“好在当你看到这条讯息的时候,就说明一切都进展很顺利,我们命运的闭环即将完成,只剩下最后一步。”
“最后再告诉你一个终结。我们两个人真正相遇的时空才是一切的终点,在这个时空,我摆脱命运,就是真正地摆脱了命运,聪明的姑娘,你当然知道该怎么去做。”
第五百五十九章 达成
杨玉英:元帅,你对我的信心未免来得太莫名。
她就是个普通的姑娘。
当初她跟着元帅的时候,真的是被当成‘宠物’饲养的,只要好吃好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就足够。
现在可好!
原来人的一生,真的是享受了多少,就要还回去多少,谁也别想例外。
他们家元帅莫不是个傻子?还有谁见过让家里的小宠承担重任的联邦元帅?
元帅低垂下眉眼,面色肃然,半晌忽然一笑:“别骂我。骂我也没用。”
杨玉英:“……”
但一气之后,到也放松下来,她一直以来心中都有些打算,即便没被今日的巨雷砸这么一下,她也下定决心要想办法回到星际时代,扭转元帅死亡的命运,此时看元帅的意思,应是同她不谋而合。
“只是为何是我?”
元帅那样的人物,身边亲信下属多如砂砾,比她能干的数不胜数,任何一人出手,都比选择她更恰当。
杨玉英并不是一个很较真的人,事已至此,既走到了这一步,便随它吧。
“如果我的命运是元帅的话,那便随你好了,你推着我向前走,我就向前走,你让我停下来,我就停下来,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的终结到底在何处。”
杨玉英不去看系统界面上的任何信息,她现在唯一的目标只有一个——得到可以扭转时空的道具。
她要她和元帅在一起的时候,回到当时元帅牺牲之前去,改变这一次命运,让元帅度过生死关卡。
杨玉英转过身,不看向身后穿过无穷黑暗,蔓延到远方的石阶:“送我去找林官和夏志明他们,雷诺。”
当年与她相遇的元帅,是不是还残留着一丝林官的记忆?
自己的诞生,是自然而然的命运,还是有人拨动了命运线,赋予她的命运?
“好像有些恐怖。”
如果她的人生旅途中,有一只大手在主导她的命运,如果她所做的一切,都有另外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睛盯着,杨玉英笑起来,她到开始希望那个人是她的元帅了。
一重重石门打开,石阶时而高,时而低,她离元帅越来越远,渐渐的,以前的痕迹都在消失。
杨玉英心中好似有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她一张口,唱出以前他们最熟悉的调子,舒缓了她紧绷的精神,不知过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杨玉英走出去,走到夏志明和林官等人身边,终于放松下来,身上的骨头都仿佛轻了三斤,轻声道:“没事。”
费,袁两家的人目光闪烁,欲言又止。
杨玉英想,如果早知道事情竟是如此,她就不费心费力地设一大局,将费袁两家都搅合进来了。
但事已至此,总要认真善后。
她为了私心坑人家一把也还罢了,总不能再埋一回土,好歹要把人从坑里刨出来送一程才好。
杨玉英神色肃然,费月妮看着她的面色,陡然紧张起来:“小姐?”
”林神医给我们留下了标记,我们去找她。”
杨玉英对自己消失的这段时间,丝毫也不解释,只一句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
唯有夏志明,瞳孔收缩,眸子深邃,在这样昏暗的墓室里,他整个人都和以往大不一样。
林官突然出手如电,双指掐住夏志明的腰身,骤然发力。
“咳!”
夏志明一个激灵,肌肉紧绷,咳了声恶狠狠地瞪林官,不过,身上隐约可见的焦躁到是少少散了些许。
一行人越走越黑,墓道也越来越低,从高入云端,到正常的屋顶高度,再到现在,如欧阳雪和辛不弃这样的高个子,已经能感觉到压迫感。
只有火把照出一丝光亮,前面黑漆漆的,费家和袁家的年轻男女们都神色焦虑。
费月妮忍不住嘀咕:“小姐你再喊一声,看能不能给我们一点亮光。”
话音未落,她脚下一空,身体失重,嗖一下坠落,只一瞬间,叮一声,费月妮身体停滞,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她耳边听到粗重的喘息,砰砰心跳,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同伴们的。
费修脸色雪白,和袁泽两个同时驻足,一动不动,额头上汗水滚滚而落,袁泽的耳朵微微颤动,颤声道:“我听到机括的声音,有机关,我们踩到机关了。”
袁泽急声道:“我不确定这是哪里的机关,这不是我们常走的路,现在必须想办法进入真正的地宫,关掉外围总控机关……”
他说话间,杨玉英慢吞吞,轻轻巧巧地走过去,伸手抓住费月妮的手臂,把她拖上来,声音一点都不见慌张:“别急,让我看看。”
她一手扶着费月妮,举目向地面,上空,周围仔细打量观望,半晌犹豫道:“我先试试,袁泽,劳烦你向你的五点钟方向……算了。”
杨玉英一扬手,打出去一枚飞刀。
飞刀闪闪发光,尤其是刀穗,在夜色中也是相当明显。
“你站在飞刀的位置上。”
袁泽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挪动过去。
杨玉英点点头,又打出一把飞刀:“费修,劳烦你过去。”
费修也小心翼翼地转移了过去。
杨玉英这才抬手做了几个手势,就拉着费月妮向前走了七步,夏志明和林官也同事开始走动,夏志明还顺手带走阿悟。
欧阳雪几个的行动,甚至没有任何人看到,好像在杨玉英打出手势之前他们就已经动了。
所有人都站好好,借着一点火把的余光,袁泽扫了一眼,发现大家站的位置似乎是按照五行八卦方位站。
他在这方面的造诣并不深,也看不明白,可并不妨碍他能看得出杨小姐是真有一套。
袁泽不由叹了口气:“我们这回真成了拖后腿的。”
杨玉英一振长袖,袖子里飞出长长的缎带,飞了一圈让所有人都牵在手中,只听叮铃叮铃,缎带上的铃铛随风响动,她声音压得极低:“我数三声,我们一起走,顺着缎带牵引的方向和速度走,都不要乱了步调。”
众人齐齐应是。
杨玉英很迅速地开口:“一、二、三!”
所有人同时起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耳边里听着随风而至的铃铛声,很快大家就发现铃铛的声响很有规律,极短的时间过后,他们几乎进入忘我状态,脑海中只有铃声和缎带的拉力。
夏志明一蹙眉,觉得速度仿佛越来越快,也不至于到拔足狂奔的地步,但对武功造诣不太好的费月妮和阿悟两个女性,这个速度就有些折磨人。
现在大家是因为情绪太紧绷,到是多未察觉,夏志明不动声色地托扶阿悟,加大了一点力度。
走了差不多一刻钟左右,眼前豁然开朗,从头顶上映下星星点点的亮光,照亮了大半个道路,一行人回头一看,脸上的冷汗哗啦啦流下,连林官都吓得一晕。
身后竟是深不见底!
他们来时的道路只剩下寥寥一小块儿,就这一块,还一寸寸地坍塌,明明是巨大的灾难,声音却十分微弱。
连夏志明和林官这般高手,没有特别注意,竟也不曾察觉到。
杨玉英慢慢靠着墙壁坐下,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闭目养神。
林官小声吹了声口哨:“玉英你这可是越发的敏锐了。”
显然这姑娘早在一开始就发现不对,但她竟一点都不急不乱,暗中掌控所有人以恰到好处的速度前行。
如果不是这般,光是吓,就有可能把人吓得惊慌失措,尤其是像费月妮和阿悟这般,没太多经验的,有很大的可能出错失足坠落。
而且这陷阱很特别,陷落速度在不断加快中,但上面行走的人一旦错乱脚步,崩塌的速度会瞬间变快。
杨玉英笑了一下,忽然拔腿狂奔,蹭蹭两下蹿上旁边石壁,沿着石壁一路飞驰。
夏志明也挟林官紧随左右。
费,袁两家的小子和姑娘,整个人好似腾云驾雾。
耳边炸裂一样各种异响,时不时有冷飕飕的东西擦着他们的耳边,头皮划过去。
费月妮惨叫:“脸,我的脸!”
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糊在了她的脸上。
袁泽大声道:“别嚷嚷了,你戴着面罩呢,什么事也没有。”
惨叫声登时消失。
费月妮低着头脸上一片通红,连脖子都是红的,此时却是一万分地感激杨小姐给他们准备的这一整套装备。
扑通!
飞奔了许久,一行人一头扎入一条暗河里,一开始大家都没有感觉,但只一瞬间,杨玉英,夏志明他们所有人再也说不出话,刺骨的寒气沿着四肢百骸侵入体内,身体僵硬,一动也难动。
欧阳雪抓住绸缎,轻轻一抖,把所有人都拴紧,又在自己手腕上系了死结,一路拖着他们向前游。
差不多也就七八息的功夫,寒气褪去,杨玉英睁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殿门,殿门外还竖着一块石碑,上面的碑刻青苔遍布,一时看不清楚,她也没有近前细观的意思,只从腰间取出匕首,冷淡地看向眼前站着的七个泥人。
这些人个个黑衣,不过衣服破破烂烂,眼窝深陷,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看到杨玉英他们一行人才突然有了一点活气。
林见竹忽然从殿门上面的一处平台上探头下来:“玉英,你们来得可真及时。我已经找到药王殿了,这个殿门后就是,但现在有一个问题。”
他话音落下,七个人就齐齐起身,各自或向前,或向后跨出一步,刚一站定,只听咯吱咯吱的声音响起,众人脚下震动,地面仿佛瞬间向东南方向倾斜。
林见竹蹲下来,那七个人也重新蹲回去。
杨玉英:“……”
林见竹轻轻扬眉,目中略带些悻悻然:“我也知道我这活儿做得有点不利索,不过反正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几个都是好手,阵法娴熟,脑子也灵活。现在的情况就是我守着万箭穿心的机关,也控制开门的机关,门口这几个石柱子控制地面开关,能瞬间让整个地面倾覆。”
费月妮小声咕哝:“你们是不是谜字军的人,我听说过你们,喂,你们祖上也个个英雄好汉,现在却做起偷鸡摸狗的事,对得起谁?”
前头为首的黑衣人冷笑:“这世道,英雄都是土里埋的货,我们不认什么英雄,只认钱。后头就是太宗留下的宝藏,拿出去一星半点子,后半辈子吃香喝辣再也不用发愁,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这点道理,尔等想必也懂,如果不懂,谢某今日就见不到诸位了。”
杨玉英笑了一下:“林神医,老板娘需要的药引子,你寻到了没有?”
林见竹甩了甩腰间挂着的小药筒:“运气不错。”
费月妮只听自己胸口心跳声扑通扑通响个不停,面上露出一点不敢置信来。
这就找到了?
难道不该是他们费,袁两家千辛万苦进入地宫深处,一天复一天,始终找不到,一人接一人的牺牲,最后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才得正果?
杨玉英看了看她,眉眼都是笑:“看来我们不是主角。”
在当下很多话本小说里,要经历波折困苦的,通常得是主角,别人还没这待遇。
杨玉英招招手:“小林,下来,走了。”
林见竹闻言,毫不犹豫纵身一跃,燕忘川和叶梦然齐齐伸手接了他一下,他就轻盈盈落地立在杨玉英身后,将药筒解下来递给费月妮,费月妮一把抓住,紧紧搂在怀里,额头上冷汗涔涔。
前面几个黑衣人冷笑。
他们就不信,太宗留下的宝藏近在咫尺,这些人会此时放弃?
几个人全神贯注戒备,蹲在地上,小心移动,牢牢守住自己的方位,死死盯着前方。
杨玉英却是转头看夏志明:“你放心,林官没事,我们走。”
说是要走,却不曾调头,杨玉英直接横移到山壁上一盏明灯之下,伸手握住灯,稍稍用力。
灯烛纹丝不动!
所有人顿时低下头去,个个一脸严肃,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杨玉英:“袁泽……不,费修,你上前一试。”
费修愣了下,依言走上前,他刚一伸手,还没碰到灯烛,众人就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动的声响,伴随着嘶嘶的声音,等他一握住灯烛,没怎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眼前就出现一道暗门。
第五百六十章 回归
杨玉英轻笑:“我就说必得是这样才对。”
那些机关图支离破碎的只能大体看一看。
但一进永吉陵,那种熟悉感,似曾相识的感觉,就让她倍感亲切,到不是说杨玉英对所有机关都很了解,只是从一些琐碎的,甚至无法对别人言说的小细节中,看到了她家元帅的风格。
接下来该怎么走,会出现些什么,杨玉英不必去看任何图纸,甚至都不必多想,只凭直觉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一行人钻过暗门,眼前豁然开朗,举目远眺,星星点点的星光之下已能看到护城河的影子。
费修吐出口气:“总算知道路了!”
袁泽忍不住笑了一下:“没白来。”
这一趟,进入陵墓之前他紧张得两天没合眼,遗书都写好又反复修改了好几次,因着怕自己连累家里,他甚至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陈情书。
袁泽是个读书人,但只爱读杂书,正经的文章一向是能不看就不看,像这类陈情书让他来写,也着实是难为他。
结果一进陵墓,发现他们除了拖后腿,全无作用,那感觉着实让人不是滋味的很。
费月妮可不管这些,她只想离开,只想回到云哥身边去。
此时她同阿悟殷勤地侍奉在林见竹身边,目光灼灼,林见竹点头笑道:“你们放心,其它药我都准备好了,现在药引子也到手,不敢说能让病人完全恢复如初,可能他接下来的生命里,每逢季节交替都要咳嗽几声,需得好好保养才好,但得常人寿数没多大问题,如果养得好,长命百岁也可以期待。”
费月妮热泪盈眶:“只他活下来,我便心满意足。”
她前段时间,甚至想只要云哥能再多活个三五年,哪怕一两年,让他再多陪陪宝儿,也让自己再多和云哥生活一段时日,她就愿意后半辈子一生茹素,侍奉佛祖,或者割肉侍魔,从此入了魔道。
没想到,能得到比这更好的结果。
一行人刚刚过了护城河,只听轰隆隆的声响一阵接着一阵,足下震动不止,费修和袁泽等人脸上唰一下白了。
费月妮甚至吓得浑身发抖。
她以前不怕死,现在却怕得很。
杨玉英蹙眉:“快走,是那帮人触动了机关。”
她顿了顿又道:“放心,陵墓不会塌陷,永吉陵当初修建时下了大力气,不光风水好,依托山势地形,十分牢固,不要说内部自家机关,便是在外头暴力拆解,也很难拆得了。”
杨玉英不疾不徐地说话,脚下的速度却快。
“我现在担心的不是永吉陵,而是皇城护军,里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果皇陵的护军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们早就该死一万次。”
只是他们并没有侵入主殿,皇陵那边发现动静,要前来查探也需要时间。
现在他们要抓住的,正是这个时间差。
夏志明一提溜,把林官甩到肩膀上扛起,林官呛咳了两声:“你嫌弃我慢,背着我不好?”
“不方便。”
夏志明淡淡道。
杨玉英笑得也不行,笑过也一本正经地点头:“背着是不方便灵活,想抛想扔都要耽误,后头若有飞行机关暗器,你还容易做了肉盾,更占去人家小夏两只手,扛着更好。”
林官翻了个白眼。
这才是睁眼说瞎话!
杨玉英打了声呼哨,欧阳雪和叶梦然两个速度最快的,把费月妮和阿悟两个速度最慢的姑娘抱起来,拿绳子捆在胸前。
两个人皆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此时可顾不得什么体统,什么害羞,更别提礼教,只要能保下性命,别的都不是多要紧的事。
一行人的速度顿时加快,袁泽和费修两个提心吊胆,出了一头一身的冷汗,生怕自己哪里指错了路,再把他们大家都给坑进去。
幸好不知是不是祖宗保佑,有些岔路,他上一次来分明没有看到,但连蒙带猜的,居然一次都没出错。
袁泽都暗道:“列祖列宗保佑,待我们平安回返,一定去祠堂上香磕头,祭拜祖宗。”
陵寝不必修,袁费两家人死后不留墓不留碑,骨灰都洒在永吉陵周围,他们两族人,生是守墓人,死也是守墓人。
这般想,袁泽和费修越发觉得是祖先保佑。
一路疾走,终于看到了暗河,继续前行,没多久就找到记有标记的墓道,费修顿时兴奋起来:“就是这儿,这块石碑是我家老祖宗立的……”
他话音未落,已经奔到墙边,用力一撞,整个人就翻滚出去。
杨玉英使了个眼色,欧阳雪抢先一步出去,冷气在周围弥漫,雾气顿时起来,周围的鸟雀越发安静,竟是一丝动静都无。
所有人钻出墓室,都齐齐抬头看向天空,天上白云飘飘,青山绿水,空气里还带着果子的香甜味,这样最寻常的景色,此时在他们眼中美得不可思议,好像再看个十年八年,大家也看不腻。
在此之前,费月妮明明觉得很烦,太平山上贫寒的日子,千篇一律的风景,都让她心烦意乱。
“走。”
杨玉英示意欧阳雪带路,叶梦然和辛不弃两位压轴,一行人迅速地离开山林。
费修和袁泽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好像周围有很多脚步声,嘈杂的紧。
下了山,还没进村子,袁泽和费修脸色骤变。
道边有为数不少的皇陵护军正在盘查过往行人。
袁泽手心里登时冒出一团冷汗,费修神色也有点不安。
费月妮和阿悟更是一哆嗦。
杨玉英大大方方撩开车帘,半个身体都探出去四下张望,细弱的声音里含了一点笑意:“我记得你们两族,就是太宗陛下这座永吉陵的守墓人?”
袁泽,费修:“是。”
“那你们好歹也是抓贼的,怎么到像是做贼的了?心虚什么!”
众人:……明知故问。
马车一路行至路口,皇陵护军两个士卒打量了眼,便近前来,杨玉英靠在车门上,直接把腰牌递过去。
两人顿时肃然,一句都没问,急忙招呼人打开路障。
袁泽顿时松了口气,杨玉英却不急着走,很随意地抬头看了眼:“近日去山上赏景野炊,没看到国师大人口中的仙山景色,到是觉得乱腾得很,你们不在皇陵守着,这是作甚?”
“大人容禀,刚才皇陵的地听忽然出现异响,好像是有几处机关被触动到,我们将军已经遣派人手查探,暂时还不知缘故。吾等也是担心有贼人惊扰皇陵,特来查探。”
杨玉英登时直起身,神色发冷:“果真?这还了得,你们需得小心谨慎,永吉陵牵扯不小,莫要闹出事端。”
“是。”
两个士卒连忙躬身应下。
杨玉英蹙眉,回头看向夏志明的马车:“你说你追的案子也是……算了,你赶紧先回京再说。”
夏志明也探身出来,神色不大好看:“我之前得了一点消息,只是不够详尽,才说调查清楚再同邹掌事回报,没想到对方动作还挺快,玉英,你也别玩了,速随我回去。”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了几句话,驾着马车疾驰而去。
费月妮几个躲在马车里,神色恍惚。
袁泽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位杨大人还挺会忽悠人!
但诸般思绪也只是稍稍闪过,那一点异样,根本没有引起他任何警觉。如今他们和杨玉英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只盼着杨玉英几人站得稳,站得高,而且就如他们表现出来的一般,仁慈善良。
杨玉英带着夏志明和林官回到木屋,转过身从袖子里取出手环,直接扣在林官的手腕上。
“疼!”
手环忽然卡紧,一根棘刺刺入他手腕内,鲜血滚滚流出,林官刚一扬眉,正想抱怨,手环便在三人眼前消失。
林官:“……法器?会隐身。”
杨玉英慢慢坐下,对那手环不怎么在意,只盯着林官的脸发呆。
林官向来脸皮厚,从来只有他看女孩子把人家看得面红耳赤,他自己却是没事人一样,这会儿到让杨玉英看得满身不自在。
“玉英,咳咳,我已是风烛残年,你却是风华正茂,像你这般绝代佳人,应寻一温文儒雅,清新俊逸,品貌非凡的优秀男子……我说的并不是我!”
“虽然这天下男子能配得上你的寥寥无几。”
林官一脸的真诚。
莲莲刚给几位大人奉上茶水点心,就听到林大人如此发自肺腑的言语,忍不住悄悄摸了摸自己冰冷的手臂。
杨玉英:“……我问你,你觉得我好看,还是晓雪好看?”
林官:“您二位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玉英妩媚,晓雪清丽,都是绝色佳人,这要分个高下,那可是难了。”
杨玉英仔细想了许久,似乎没见林官这厮对身材特别好的女性格外关注。
不过这时节,女孩子的仪态还是讲究平胸为美,衣饰装扮,也不可能让人看出真正身材如何,林官又不是变态,难道还能去打听女孩的三围数据?
杨玉英眨了眨眼,笑道:“你要记得保持审美,审美别胡乱变化才好。”
当年元帅照着三餐埋汰人家总理,嫌人家清汤寡水不体面,走出去让别人笑话,吓得迪亚他们天天担心自家元帅哪日失言,再因为嘴贱开启政治斗争。
夏志明旁坐,静看林官花言巧语糊弄玉英,也没忘了不能诋毁夏晓雪,林官这小子最是精明不过,别看此时夏晓雪不在,他若是敢为捧玉英,去贬晓雪,在夏晓雪那儿或许还没什么,玉英非收拾他不可。
此时山风吹拂,房间里一片凉意,夏志明心中的焦躁稍稍被压制下去。
他相信玉英,很信任。
但现在涉及林官生死,他绝不可能只凭玉英一句话,便再不去管。
杨玉英让莲莲给她舀了一碗粥,喝了几口,胃里好歹有些暖意,只是思绪纷乱,沉吟半晌,终究还是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眼角眉梢间皆是喜悦。
林官:“……”
在墓中,杨玉英的精神放松不了,喜悦都压在心底,此时才骤然爆发——元帅没有死,元帅还活着!
她还纠结什么。
此生唯一的任务就是寻找元帅,现在她已经得到了最美好的消息。
杨玉英对于元帅所言的那些,他背负无数文明的生死存亡之类的事情,其实不大理解,也不太在意。
那些太大,不是她能去想象的东西。
此时系统的日志中浮现出各种复杂的计算公式,复杂到她完全无法接收处理,就连结果,她都觉荒谬。
据说根据计算,元帅的命运线和不少文明的命运的转折点,关键点相连,一旦他妄动,或者消失,会引起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就如潮汐,一波又一波,最终引起风暴,席卷各大文明,摧毁一切。
所有的说明都是大约,可能,有一定概率,没有一点准确的东西,杨玉英只扫一眼,便觉头痛。
头痛过后,杨玉英情绪松弛,示意夏志明也坐近些,轻声道:“你们已经知道,我们这个世界很奇妙,有养灵诀,有各种异术,各类稀奇古怪的世,我们的世界从来不孤单。”
她伸手指了指林官的手腕,“这个手环是在永吉陵里发现的,它是一件神器,当林官生命终结的一刻,它可以让林官复生,你们可以理解成不度奈何桥,不下鬼门关,不饮孟婆汤,林官还是林官。”
林官和夏志明皆骇然变色,齐齐盯着林官的手腕。
自古以来,人皆追求永生,上到帝王,下到贩夫走卒,谁不渴求永生?这若是真的,那便也相当于永生了!
杨玉英叹道:“的确是神器,但我也不清楚,林官你会不会喜欢那样的人生,那样奇妙的旅途。”
三人半晌无言,林官笑起来:“至少现在我还不想死。”
夏志明眉眼舒缓,神色明亮,杨玉英到没有很高兴:“但要离开大顺,离开皇城司,离开夏志明,离开我,离开你所有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一切,未来的旅途无比孤独寂寞,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回来的一日。”
林官尚未开口,夏志明却是轻声道:“我希望这神器是真。真正的知己,本是天涯若比邻,但凡他活着,此生不复见,我也高兴。”
第五百六十一章 戚家后续
此时夜色已深,寒风冷冽,杨玉英伸了伸腰,起身关上窗户。
“睡吧,咱们这一路也够受的。”
林官此时已经迷迷糊糊陷入困顿,脑袋撑不住向下砸在桌子上,夏志明信手把他头底下的两个碟子抄走递给莲莲。
“这是骨刺的,官窑的精品,小心些。”
莲莲笑应下。
杨玉英:“……”
刚才她以为夏志明会接住林官,这才没伸手。
“明天早晨起来非肿个包不可。”
可便是这般,林官也没有醒,夏志明提溜起人直接扔床上去,回头对杨玉英一笑:“玉英也早点歇息,我听莲莲说给你准备了温汤,去泡泡解解乏,这边有我,别担心。”
杨玉英推门而出,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就看夏志明坐在桌前的影子孤零零的,瞧着似乎有些寂寞。
林官躺在床上便醒了,他本也是个警醒的人,忍不住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腕。
“没什么好怕的。”
夏志明轻声道,“不是为你自己,只当是为了我们这几个朋友。”
林官失笑:“矫情!”
能活着是好事,别管怎么活,没办法也就算了,现在有条生路,难道他还会因为念旧,不舍等等情绪就放弃?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多年来的双面生涯早就毁灭了他,哪里还有今天?
杨玉英回去泡了个热汤,躺下就睡了,第二日一睁眼,推开窗户向外看,外面一行人已经行李打包妥当,装车完毕,显然是夜里准备好的。
“真能干。”
皇城司里的小孩子们,个顶个都一人能当七八个人使唤,优秀又出众。
林见竹也是连夜炼丹熬药,为袁云岳治病,一副药下去,袁云岳呕出一口黑红的血沫子,咳嗽了两声,身量就挺直起来,深吸一口气,浑身通透舒畅。
“没想到我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费月妮带了一堆自家腌制的腊肉,做的酱菜,尤其是好几罐子新炒好的茶叶,都是她亲自炒制,采集的最好的茶叶,成品之后更是千挑万选,平日里她除了给自家云哥喝,别人想碰一下都不能。
一大早,杨玉英一行人要走,费月妮领着山上老少出来送行,场面简直比辛县县太爷离任时还热闹几分。
当年辛县那位县太爷走时,特意花钱雇了一帮人送万民伞来着。
杨玉英瞧着阿悟和费月妮眼角那两行热泪,莞尔:“我那学习班还要继续办,将来说不得要升格为学校,以后总会常常联络,你们哭什么?”
费月妮使劲拧了把鼻子,吭吭哧哧半天:“……不知道。”
阿悟轻轻扬眉:“小姐,别忘了阿悟这辈子命都是您的。”
经历了一番地宫冒险,阿悟和费月妮都自以为除了拖后腿,并未帮上任何忙,但她们依旧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无法遏制的变化。
至少阿悟觉得,她的婚姻,她那些无法言说的苦闷,其实都不算什么,真正在生死一瞬间,她连想都没想那些东西。
杨玉英挥挥手,径直驾车直奔京城。
她在京城还有事情要收尾。
今日太平山附近兵士越发的多,不光是皇陵护军,还有皇城司的人,乍一眼看去,杨玉英看见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皇陵护军的人显然也发现这边熙熙攘攘的人群,但都没人试图过来,也没有人去怀疑,到是有几个老士卒私底下调侃:“皇城司人向来人见人怕,这一帮看来都得是些刁民,一会儿要不要查一查?没准敢闯皇陵的小贼,就同这帮人有关系。”
众兵士:“那要是碰上皇城司的大人,你上前交涉?”
老士卒:“……这扶老携幼的肯定都是附近的居民,既然是老百姓,咱们还是别随便扰民了,再说听说那帮贼人的来历已经被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出陵墓,想必已经死得差不多。”
一众兵士齐齐点头称是。
京城
戚芳龄呆呆地看着药铺大门看了大半日,算计荷包里的钱,可她脑子是木的,僵的,算计了半天也算不清楚。
就在三日前,父亲的案子终于审结,罪名大多成立,被判了流放平州,现在只等着押送,还……母亲一下子就病倒在床。
大夫说,情况不好,现在需得拿上好的人参熬汤吊着,熬过去或许还有救,熬不过去,那就是天命如此。
人参啊!
“人参也还是吃得起的。”
戚芳龄喃喃自语,抹了把脸,深深呼吸,努力振作起来。
“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
静山伯府被抄,他们一家人也迁出来寻了个小宅子落脚,两位兄长身上没被任何案子,但受父亲连累也丢官罢职,好在性命无碍。
兄长们交游广阔,到有几位知己好友没在乎他们是罪臣之后,乐意伸出援手,帮衬着把家里几个贴心的下人赎买出来,又帮着安家。
要不是有这些人,他们就算找到落脚的地方恐也难立足,现在,事情还没到绝境,她能撑得住。
时间虽过去不久,可如今的戚芳龄却早已失去往日的天真,对这世情可谓看透了不少,绝不肯再去做娇弱的鲜花,宁愿为野草,好歹熬下去。
“芳龄。”
戚明脸色雪白,匆匆从后头赶过来,额头上全是汗珠,头发都湿漉漉的,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给你,我这两天攒下些钱,凑一凑应该能给娘买一些老参。”
戚芳龄应了一声,正要往前走,忽然一驻足回头:“哥,林依依的案子也要判了,她虽然说自己不知情,但我从几个朋友那里打听到,有证据显示她和一伙贼人交往过密,恐怕不是几句话就能脱开关系的。我看,林依依这一回不死也得脱层皮,咱们家如今经不起波折,你可千万不要乱伸手。”
戚明愣了下,一时无言。
戚芳龄的神色却是十分冷漠。
就算说她无情,她也认了,府里被抄的那天,林依依和母亲大吵了一架,吵得不可开交,差点把娘亲气吐血,她到反而满腹委屈,甩手便走,家里一团乱,她连回头都不曾回头,出去以后到是听说痛哭了一场,哭得人都撑不住,被李国公家的世子给带回家去。
若只是这般到也罢了,戚芳龄知道林依依是个受不起委屈的女人,在大事上,她容易慌,可她千不该,万不该……
戚芳龄打了个哆嗦,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硬撑着流露出的坚强一丝也不见,忽然就捂住脸痛哭起来。
“幸好没事……幸好没事!
林依依跑出去的那日,壮壮看见她便急着追了出去,追了她很久,眼见她跌倒不禁上前去扶,可她直接把壮壮推倒在地,就跟着孙公子扬长而去。
当时路边有人看见,有个人抱起壮壮走了,壮壮大声喊她,可她根本连理都不曾理。
等他们家里人得到消息赶过去,壮壮早就不见踪影!
他们拼命去找,托了所有能找到的关系,报了官,时修远时公子更是好几日奔波,足足三日,始终没有消息。
那三天,戚芳龄仿佛老了三十年,人生诸般苦楚她皆是尝够。
家中所有人三日没有合眼,没有正经吃一口饭。
“都过去了,不要再想。”
戚明一看妹妹哭,就知道她又想起那件事。
母亲的病,病根也在这件事上,当时要不是壮壮跟着出事,母亲还不至于病到这等地步。
也幸亏孩子找了回来,要不然他们家根本撑不到现在。
“哎,因为这个,咱们到倒欠了人家皇城司一个人情,阿爹栽在他们那帮人手上,咱们却要对人家感恩戴德,这……”
戚明想起这些,脑袋都有点疼。
皇城司是仇人还是恩人?
戚芳龄也着实纠结了两日,可随着家里藏起来的那点银钱用完,柴米油盐,父亲那边要打点,母亲这边吃的药,用的补品,那就像大山一样压在肩膀上,两个兄长目前能赚回来的,也就只能弥补一个零头,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为生活奔波上,哪里还有精神伤春悲秋?
皇城司的恩,她报不了,要说与皇城司有仇,她还不如说跟朝廷律法有仇,那些事,她爹的确做了,那些案子又不是假的,更没人构陷,她爹亲口认下的罪,这都没丢掉性命,还想如何?
戚芳龄进了药铺,去买了一些老人参,小心翼翼地揣到怀里,她才松了口气,这些人参差不多能吃个半月,半个月的缓冲,家里没那么艰难,两个哥哥也可以安心换个好一点的工作。
如今两个人做得都是体力活,赚钱虽然比较多,可他们要一直干这个,用不了多久就再也干不了别的,她总不能眼看着兄长一生蹉跎。
戚芳龄又去买了些菜,她不太会和人讲价,可也勉强学着人说了说,许是她长得好看,又像是娇贵人家的女孩儿,卖菜的大爷大娘到没跟她乱要价,还零零碎碎送了她不少东西,什么排骨,小葱一类的。
一路回到家,就见家门敞开着,外头小巷子里人头涌动,邻居们都出来围观,各种窃窃私语声无数。
戚芳龄心下大惊,和戚明对视一眼,连忙狂奔过去,刚一进巷子就让邻居家的孙大婶给拉住:“哎哟,丫头,你们家竟有这般富贵的亲戚,和京兆府的大老爷都相熟,你们怎么也不早说?”
当初戚家搬来,瞧着挺狼狈,人人都知道是大户人家落魄了的,对他们可真算不上友好,便是不捣乱,也冷眼旁观,不相往来。
“今天一大早,好几个官老爷就来你家送东西,说是应了你家一个表小姐的托付,送的安家银子,好家伙,那一箱又一箱,可不得了。”
“丫头,你们家既然有这样的实在亲戚,那便多来往,可千万莫要生疏了才好。”
“就是,在京城讨生活,认识几个官面上的人物不亏,平日里联络感情莫要忘记,无论多么亲密的关系,一旦长久不联络,恐怕也要疏远。”
戚芳龄满头雾水,进了家门才知,是表小姐‘傅香香’遣人送来的。
她打开一个小小的首饰匣,里面的一只朱钗十分眼熟,她母亲亲自挑选了样式,让人做好,送给了香香,不曾想今日又被还了回来。
不光是这些,还有很多正合用的药材,正合用的绸缎布料,并不奢华,但却是当下必需品。
他们从静山伯府出来时,除了身上穿的衣服,还有藏在衣服里的一点银钱,什么都没带,出来之后亲戚朋友们到是送了些钱财助他们安家,但一大家子如何能够?
柴米油盐,处处要花钱,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她当家后是愁得日日掉头发。
两个哥哥都有心给家里开个财路,可无论想做什么都要有本钱,没有本钱,便是再有能力也无用。
“现在本钱算是有了。”
戚芳龄伸手打开一只小箱子,箱子里满满都是各种金银锞子,小元宝,小葫芦各种式样。
以前在家里,这些东西都是拿给她们几个小姐赏人用的,如今却是真正顶用的东西,哪怕是他们这么多人,一个月的开销也用不了几个。
她不知道,傅香香真是自家姐妹,还是别的什么人,可这份心意,他们一家人都领。
没几日,林依依的判决也下来,光是查出来的,她身上就挂着好几条人命,虽不是她动的手,却也和她脱不开干系。
当下律法森严,但陛下施行仁政,对死刑的判决相当谨慎,林依依终是保住一条命,判她流放三千里。
“林依依身上的罪有这么严重?”
杨玉英看过判决,也是小受一点惊吓。
实在是林依依那姑娘表现出来的样子,清冷淡然,才学出众,更兼十分幸运,并不像会闯下大祸的模样。
“傅香香的死同她有关。”
夏志明叹道,“或许人的运气都有限,她早年得了太多好处,后半辈子就要偿还。”
杨玉英扬眉,扫了一眼倒在车厢里蒙头大睡的林官:“那林官后半生是好运还是厄运?”
“好运。”
林官自己开口哼哼道。
上半辈子苦得都快比黄连水还苦,下半生难道还不该有些好运道?
第五百六十二章 说句话
皇陵窃案还有许多后续,但杨玉英和夏志明都没等结果,提交完早准备好的诸般档案,径直收拾东西离京。
杨玉英他们也没有走得太急,从从容容地按照皇城司的规矩,递交了申请,上面似乎也打算让自家人避一避风头,迅速批准。
夏志明其实心里比杨玉英清楚,他们所作所为,貌似没留下痕迹,也似乎没有人会去怀疑皇城司里风华正茂的新生代,但其实在行家眼中,尤其是自家人眼中,破绽很多。
一来时间紧迫,二来没少动用自家的察子们。
他们小动作一堆,和皇陵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上头既不瞎,也不聋,不可能没察觉到问题,只是相信夏志明和杨玉英,而且此事说大挺大,但既没牵涉到敌国,与江山社稷无关,也就并非能捅破天的大案。
上头便是察觉出有点问题,最多也就觉得两个小辈太好奇,查案子的时候稀里糊涂的搅合了进去。
“这帮小孩子,不把心思用在正地方,整日胡闹……不过还不错,知道及时抽身。”
上面几个老头子,只能笑骂几句,帮着把那点尾巴收拾干净。
这些事杨玉英和夏志明都不清楚,反正两个人淡定得很,只要没人传唤,没人查到他们头上,那便当不知道这回事,甩手走人。
林官想去泰山看日出。
他这辈子走南闯北,该去的不该去的地处都去过,其实对风景没甚兴趣,也不似夏志明一样有理想,小夏看起来端方,可以前经常和他说,将来学艺有成,要朝游北海暮苍梧,看世间险峰奇景。
林官没有那样的野心,他过去从来不想将来,今日却想在最有名的山上,安安静静地看一回日出。
很多年了,他习惯日落,从没见过日出。
林见竹从车窗上翻身进来,走近前替林官诊脉,按说,林见竹的医术是超越生死的神术,只要他想,这世间不该有他救不了的人。
可偏偏林官就是例外。
林见竹也并不多言,本也不必他说,他本为杨玉英操控,自也没有秘密。
“诅咒,还是命运?”
天气越发寒冷。
车窗外的风景到是美丽,他们不着急,只选风景秀丽的地处去走,这一次的行程,谁也没有着急。
杨玉英看了看林官,心里明白,诀别的时候要到了。
手环一定是真的,她确信,但她再一次见到的,就是她的元帅。
林官这个人,将要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夏志明此时的心情,她猜不到,可是离别,绝不是种很好的体验。
只是人这一生,本就是由无数的相逢与别离组成,每个人都要度过,爱别离苦,八苦之一,只能咽下。
杨玉英轻笑,从车厢的暗格里取出个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阵盘,别看小,却是她多年来学习训练的最终成果,能攻能守,在当下看,应该在诸多法器中能排到最高档。
只是耗能有些高,杨玉英目前正在研究怎么简化,怎么降低耗能,如果能做到这一步,就可以大规模批量化制作。
反正车在路上,稍显颠簸,看书晃眼,到不如研究这些打发时间。
杨玉英刚握住阵盘,就见系统界面轻轻地闪烁起来,不紧不慢,有点像星星在眨眼睛。
【单人副本特殊任务:在某一时空,拯救星际之光,伟大的领袖林凯恩元帅。注意:任务者可能遭遇来自命运的诸般打击,包括但不限于身体残缺,精神残缺,着陆时间点地址皆无法确定,忽遭遇奇怪状况等一系列磨难。】
【任务完成奖励:时盟禁区阁楼内制式法宝一件(包含可逆转位面时空的时空眼)】
杨玉英:“……”
真是有点激动,又有一点羞耻,还有些担心。
她最觉得麻烦的,唯有一点,如果真是自家那位元帅,怎么会等着别人去拯救?拯救这样的词,主语从来都应该是元帅才对。
…………
杨玉英立在浮云楼的扶栏旁边,迎着冷风瑟瑟,静静地向下看,眼前长街喧闹无比,好似整个平秦郡爱热闹的人都到齐,上到膏粱子弟,下到贩夫走卒,人人探头张望。
她身后灯火通明,纸醉金迷,无数豪客一掷千金,抱着粉头沾染了一身脂粉味,酒酣耳热后,哈哈大笑,很是快活。
片刻后,远处街上一队人马押解着囚车由远及近,为首的那人黑色长袍,戴着个眼罩,是个独眼龙,一脸横肉,神色阴冷,时不时以阴鸷的眼神盯着囚车里的人。
行到路中间,押解的人们也有些困乏,便在道边停下,差人买了些酒肉,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这些人腰悬宝刀,坐姿站相都不一般,很明显并非普通百姓。
浮云楼上,一个穿着打扮,一看便是来自外地的客商,无意中一低头,正好看到囚车里的人,不禁惊讶:“好一个俊秀人物!”
这平秦郡到不算是什么穷乡僻壤,但既不在江南,也不近京城,又是极靠北的地处,风水不大好,养出来的多是人高马大的糙汉子,但囚车里这个,剑眉飞扬,五官清俊,端是漂亮。
“这般俊秀的小哥,这是犯了什么事?”
“哎!”
旁边几个粉头过来一瞧,面上不禁露出一点唏嘘,伸手拿去酒杯,轻轻啜饮,声音里也略收起些娇媚。
“要说这林公子,可是赫赫有名的风流名士,他是半年前来到我们平秦郡定居,一来平秦郡,就买下我们这里最豪奢的庄园,大肆整修,将将堪比王侯之家,一应饮食起居,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几个姑娘轻笑,“林公子惯爱风流,交游广阔,时常在我们浮云楼宴客,吟诗作对,慨然高歌,必要楼里最有名,最漂亮的姑娘作陪,要喝最香醇的酒,要享用珍馐美食,我们这些姑娘们,也愿意伺候像他那样的风流公子,他不光有才气,文武双全,生得俊秀,对我们还极尊重,虽不真的留宿,可出手大方,比别的客人不知道好上几百倍。”
当着客人的面,姑娘竟说出这等话来,难得客人也不生气,只是略一扬眉,带着点玩味:“这位林公子这般豪奢,却是不知,这钱财来源在哪了?”
几个姑娘叹了口气,兴趣缺缺地摇了摇头:“我们哪里关心这些个,客人就是在外头杀人放火,在我们这儿,也照样能软玉温香地受着。”
她们这一干沦落风尘,连自己都救不了的弱女子,还能如何?
“就在五天前,林公子酒后醒来,忽然一乐,就在我们这浮云楼召了人手过来,遣散了婢女小厮,把家财尽数散去,或给孤儿寡母,贫穷人家,街边乞儿,或修桥铺路,或扔给医馆,替久病的病人交了药费,事毕,只道一句‘事情成了,只是我这命,怕也到了头。’果不其然,当日便有官差并金枪侯沈周沈侯爷的家将过来宣旨,道他家财万贯,约莫是大盗贼寇,要锁拿去郡守府问罪。”
客人一愣,心下不禁好奇,他多年行商走南闯北,其实看到的故事多如砂砾,可人都一样,因这公子生得俊秀,对他的故事,就不免多三分好奇心。
沈侯爷是江湖正道魁首,何等大人物,为何要同一个年轻人过不去?
难道这年轻人真是大盗?
姑娘声音低落,叹道:“林公子并未反抗,束手就缚,被关入了郡守府,今日被押解出来,显然是要远行,就是不知要去往何处。”
她们这些女儿家,神色间不免有些忧虑,但也只是忧虑,并无人敢近前打探。
一行人正说话,忽听楼下传来一阵大笑声,笑声里隐隐带着得意,“哈哈哈哈,你林星舒也有今天,看看,今日谁会为你说一句话?你不是仗义疏财,你不是交游满天下?你不是自诩正义,要为弱者无辜出头?不要说你外头那些朋友,就是这平秦郡,就是这条街上,受你恩义的人有多少?可今天,谁敢为你说一句话?”
他许是喝了酒,独眼龙十分亢奋,“真痛快啊,你也有今日!”
街边无数探头张望的商旅行人百姓,都情不自禁地低了下头,心中难受。
他们中很多受过林公子的恩。
林公子自来到他们这地处,修桥铺路,施粥舍药,巷子东头豆腐李家瞎眼的老母亲,是他带着四处寻医求药,治好了病。
今夏大水,是他组织人靠人力堵住了即将崩塌的河堤,保下周围良田无数,百姓无数。
其它大大小小的事,数都数不清。
平日里大家见到林公子,也千恩万谢,也感激不尽,家家户户也说要给他供奉长生牌位。
但即便如此,今日也没人敢多为这位公子爷说半句话,就是有年轻气盛的小孩子为其鸣不平,也都被家里老成长辈按住,实在是要处置林公子的那人太可怕,那可是沈半天沈侯爷,在平秦郡,谁不知沈侯爷的大名,当年城内首富人家,那也是赫赫扬扬的大族,让沈侯爷扣上一顶结交江湖匪类的罪名,说灭也便灭了,连家里四五岁的小娃娃都没放过。
他们这些升斗小民,那是万万招惹不起。
好些人垂首无言,只暗自里嗟叹,大家伙都是血肉做的,平日里对那郡守府,提一句都打哆嗦,哪里敢此时聒噪?
“奴今日便为林公子说一句话。”
这时,浮云楼上忽然传来一幽幽的声音,杨玉英伸手握住扶栏,轻声叹道。
楼下看客们齐齐抬头,楼上的喧闹声也略微停顿,不少人心中惊讶,却见说话的竟是个瘦弱少女,穿着浮云楼里最低等的小丫鬟才穿的衣服,看起来十四五岁,容貌没长开,却瞧得出是美人胚子。
“你们罗织了一大堆罪名,要给林公子定罪,罪证却一件也无,说什么他有钱,所以约莫就是大盗,好一个约莫,如此莫须有,空口白牙,谁能心服?”
杨玉英从外楼梯上一步步下来,“奴叫杨玉英,只是这浮云楼里还未曾正式待客的小小侍女,与林公子向来无甚交情,他到浮云楼大宴宾客,应召的都是楼里名声远扬的绝色佳人,如我这般小丫头,只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便是如此,林公子对我说过的寥寥几句话,也斯文客气,从无半点失礼。”
“我认识的林公子,含霜履雪,行比伯夷,是高洁之士,你们再是众口铄金,真相就是真相,假不了。他说家中银钱是祖辈所留,你们非说不是,那么你们能给出什么样的证据?”
罪证自然是没有。
独眼龙冷笑:“呵,到还有个卑贱的风尘女子为你说话,可惜,现在头上的天说你有罪……”
“谁认他是天,谁去认,我可不认。”
杨玉英从楼头上一跃而下,衣袂飘飘,竟是一股决然之意,衣摆长袖中,露出细细密密的黑色圆柱形的东西。
左右看车的人乍见之下,只骇得魂飞魄散,齐刷刷狂奔出好几步,躲得远远的。
杨玉英一笑,转头看林星舒,轻声道:“无论公子是怕连累什么人,还是有什么缘故,我都不管,人我是救定了。”
林星舒眉目含笑,神色淡定,并无气恼,笑看着杨玉英,长揖一礼:“多谢姑娘!”
杨玉英从地上捡起刚刚那些人逃跑时遗落的刀,反手一刀劈开在车门上,打开车门,伸手搀扶着林星舒下来。
“我这一出风尘侠女的好戏文,总要让我扎扎实实地演完才好。”
她回头看向一脸恐惧的独眼龙和那些押送人员,神色轻蔑,“我身上缠满了来自霹雳堂的黑火,如果你们非要追杀我们,那也请便,只生死有命,看你们能不能在黑火爆炸之前让我们死得再无一丝气息。”
独眼龙面上又惊又惧,大怒,但他甚至不和杨玉英口舌,径直又向后一溜小跑跑出去老远,这才怒道:“这天下已无尔等容身之处,你们还想跑到哪去?”
杨玉英扶着林星舒转过头一步步渐行渐远,丝毫不停身后的咆哮叫嚣。
第五百六十三章 身世
海州,玉山。
山上竹屋一间,砖石瓦房两间,临湖而建的吊脚楼一个,杨玉英目光扫过这些房屋,又从山头上向下望,山下炊烟袅袅,隐隐还能看到几个农夫农妇扛着工具下地做活,慢吞吞揉了揉酸痛的腰,回过头在林星舒对面的石头上落座,笑道:“林公子,你认不认得我?”
林星舒目光闪烁,幽幽道:“特别特别的眼熟……你就像我梦里的女孩儿。”
这话非常真,他是一片赤诚。
他自三年前大病一场后,脑子大约出了点问题,记忆好像隔了一层纱,很是恍惚。
身边忠仆都道,在那个血夜他受到很强的刺激,精神上出了问题,记忆才会出现不妥之处。
林星舒也便这般信了,可午夜梦回,脑子里总会浮现出种种奇妙的画面,那么熟悉,好似根植在灵魂深处。
眼前的姑娘,就是他的梦。
一见便觉胸腔里的空洞被填补起来,那种缠绕在骨子里的不安也一下子消退了去。
林星舒这些年做了不知多少大事,警惕心始终都在,可那日他一言不发地随杨玉英走,到多半是因着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活到他这份上,能让他心安的人,心安的地方,已是弥足珍贵。
“怎么以前没发现?”
他在平秦郡的那些日子,都快以浮云楼为家,最爱楼里的姑娘和美酒香茶,自然也见过杨玉英,可印象却并不深。
林星舒那段时日放浪形骸,对女孩子却都是温柔以待,浮云楼里的姑娘们,从花魁李小婉到端茶倒水的小丫头,皆是和声细语,绝无轻贱,但其实他也没太走心,对女孩子好,只是他的习惯而已。
杨玉英盯着荒芜的山坡,破旧的宅子,轻轻叹了口气。
她这一回,实在不容易。
一来就沦落到青楼,刚被卖去三个月,正在学习中,原主身世堪怜,但周围全是她这般身世堪怜的可怜女子,所以也没什么稀奇。
那三个月,原主受到的整治半点不输给旁人,身体没留下大的创伤,精神上却已衰弱至极,杨玉英一来,几乎没接收到多少有用的记忆,唯一一点,她想好好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唯有这么一点卑微的愿望。
她的任务很清楚,就是救林星舒,林星舒便是林官得到时盟手环之后旅途中的一环,他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能记住的寥寥无几,精神也处于即将崩溃的状态,如果再不收拾,他下一次旅途会更艰险。
可‘拯救’这两个字,谈何容易?
林星舒自己就是人生赢家,虽然算是个悲惨的人生赢家,但他想报的仇,他自己都报了,他也没有任何想做的事。
他的死亡,是他期冀的。
诸般思绪在脑海中晃过,杨玉英沉吟道:“听说你家中只剩下二十多个健仆,一个老管家?”
林星舒扬眉:“是。”
“其实你这报仇的法子有点粗糙,还有仇人留下未曾解决。”
林星舒点头,到也没反驳:“这个仇人,恐非我力所能及。”
“一个人当然不行。”杨玉英轻笑,“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一起创建自己的势力,买人人买地赚钱养兵马,将来兵强马壮,一呼百应,面对再强横的敌人,我们也不至于无还手之力。”
林星舒一下子笑起来。
哪里能这般容易?
杨玉英站起身,领着林星舒进了旁边的吊脚楼,进门便把自己身后的背篓搁在桌上,从里面拿出一卷地图,又拿出笔墨纸砚,其中一叠纸都写了密密麻麻的字,画着各种各样的图。
地图是海州的,上面不光有地形,还有海州境内各个势力的标注,不是很详细,但大体情况还算准确,都是她在浮云楼时四下搜集到的情报。
林星舒把那些写了字的纸拿起,略扫了一眼,默然半晌,苦笑道:“你这是打算列土封疆,自立为王?”
“有意见?”
“到是没有,唯有一点,这么庞大的计划,单凭我们两人,再加上我泉剑山庄几个老仆,怕是杯水车薪,你想从何处变出忠心耿耿的人手来?”
此时此刻,夜幕已降临。
玉山上冷风瑟瑟,月亮孤零零挂在天际,除了风吹草动的声响,一片寂静。
人手吗?
杨玉英坐在桌前,打开系统界面,甚至都没有避讳林星舒,虽然他也看不到自己的私人界面。
系统街面上浮现出漆黑的大字——游戏加载中,进度,百分之八十九,八分之九十……
有时候,杨玉英会忘记自家这系统还挂着个游戏系统的名号。
这会儿大部分功能都被封锁,到是出现一个辅助版块之后,她到发现,这东西确实是个游戏系统。
随着进度拉到头,杨玉英不自觉挑了下眉,整个界面变成古早时期的电脑屏幕,只是电脑屏幕上干干净净,唯一拥有的是个金色天平标识。
杨玉英点了下,界面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游戏公司的官网,同样古早样式,在全息的概念刚刚出现,还没有大规模应用的那个时代,才有这样的东西。
官网上有一些简单的介绍,说是时盟游戏有限公司新开发了一款全息游戏——‘梦江湖’,即将进行内部测试,参与测试的人员需要购买公司研发的沉浸式游戏仓云云。
下面则是一些资料片,有江湖侠士刀剑相交,有大规模的军团作战,有人对酒当歌,有人在市井中漫步。
杨玉英看过,都觉得这些资料片着实很精彩。
把视线移开,拉下始终浮在界面上的小程序,这个小程序掌控整个游戏,杨玉英可以通过它招募玩家,雇佣npc,无论是给玩家发任务,还是给npc发工资,都通过这个小程序掌控。
“玩家?npc?”
杨玉英把每个字都研究清楚,总算弄明白,这个游戏里的玩家竟然是从另外的位面招募过来。
那个位面的科技水平比当下先进,比星际却差得远,是尚未进入星际的初级文明位面。
时盟在这个位面拥有自己的游戏公司,玩家会真的以为自己是在玩游戏,通过真实的游戏仓,以精神投影的方式进入游戏地图,也就是杨玉英目前的世界。
他们拥有玩家最重要的特质,因为是精神体,所以付出能量就可无限复活。
至于npc,就只能在当前的世界雇佣,比如玉山之下有玉村,村子里虽然多是些老弱妇孺之辈,可收拢过来当npc到没什么问题。
npc的限制就比较大,既不能复活,也不能用游戏里的特殊效果的道具和建筑,唯一有用的杨玉英能看到他们的属性面板。
时盟游戏公司提供游戏所有的技术支持,只要花钱买就行,什么钱都认,金银珠宝,矿物矿藏,还有玩家世界用的通用货币。
杨玉英:……没钱。
她记得以前和元帅在一处,看过不少类似的小说,什么有人穿越到异时空,召集玩家来打工之类。
还有人称呼玩家是第四天灾。
可玩家是真心很难控制得了,靠谱不靠谱,她真得好好考虑一下。
正沉吟间,林星舒忽然叹了口气。
杨玉英抬头微笑:“平秦郡和你交好的那些人,你到不必担忧,朝廷里那位有名的铁面御史微服私访到了郡守那儿,他们比你更担心你的事泄露出去。”
此时平秦郡内,表面上果然是歌舞升平。
不过暗地里却已经有诸般传言出现。
浮云楼名妓义救恩人的话题,几乎要变成戏台上的新鲜戏文,私底下更是小半个城里的老板姓都听说过。
“大人,咱们在这等地处出没,是不是不妥?”
一身青衣的中年文士目光闪烁,既有些好奇,又有点脸红。
他眼前肤色白皙,肉也不少,打扮得和富商差不多的巡按大人李铎,轻轻摇了摇扇子,给两人倒上茶道,“这等地处,消息才灵通,卓先生着想了。”
中年文士摇摇头,压低声音说起正事:“那救走林星舒的姑娘就是这浮云楼里一女伎,新被买来的,家世也清楚,就是本地一乡绅家的女儿,母亲亡故,父亲娶的继室是个极恶毒的,趁着她父亲不在家,直接把她给卖了。”
“林公子在这平秦郡女妓们的心目中颇有名气,对这些风尘女子的确有一份似水柔情,哄得一女伎舍命相救,也不是稀罕事。”
“到是那位郡守大人未免太过分,听闻郡守府大牢里羁押的犯人,什么罪名的都有,动辄安个江洋大盗之类的名头,如果都是真的,那我大周的江洋大盗,未免太多了些,光小小的平秦郡就有数百,老百姓的日子未免太苦了些。”
“哎。”
在京城被人称为铁面御史的八府巡按李大人,圆盘一样的脸上露出一点凝重之意,“我也查知,平秦郡的郡守是位酷吏,郡内百姓苦其久矣。”
两个人沉默半晌,中年文士又打起精神:“大人,郡守的事,回京以后到是可以扎扎实实参他一本,但这位林公子的案子,属下是真不知该去怎么管。”
“大家都知道他无辜,可这是沈侯要整治他。”
“岂止是沈侯?”
李铎仿佛一直带着笑的圆脸上露出个古怪的表情,轻轻摇头,“……年初太子和沈侯的一场乱斗,太子失去两个得力大将,从此莫想再沾染兵权,沈侯爷断尾求生,多年经营下的绿林道势力损失殆尽,京城上下都看得眼花缭乱,心惊不已……呵。”
他说着,神色越发凝重,面上露出些许复杂,“可谁人知晓,造成这么大风波的,竟只是一个江湖独行客,目的也并不涉及朝堂争斗,只是为了报他的私仇而已。”
中年文士显然对此事并不知情,闻言心中大惊。
李铎给自己的文胆智囊倒了一杯热茶,“这故事的起因,其实有些无聊。”
“这林星舒父亲是武林人士,江南泉剑山庄的庄主,母亲是江南吟秀坊的弟子,虽然并非像现在赫赫有名的昆仑,武当这样的大门派,在江南地界,到也小有名气。”
“不过三年前,江南武林出了件事,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想必文先生也听说过,吟秀坊的金梦蝶金小姐本与泉剑山庄的大公子林风雷有婚约,可又与魔门金刀长老霍子衿有了私情,就在新婚之夜,与霍子衿私奔。”
“当时泉剑山庄的人还以为是金梦蝶被魔门掳走,大公子当即一路追赶,终于在泉州追上这一双私奔男女,却被魔门的人埋伏,又被金梦蝶暗算,身死当场。”
“不光如此,魔门一不做二不休,愣是由三位长老带着众多弟子倾巢而出,血洗泉剑山庄,泉剑山庄弟子们死伤殆尽,也唯有寥寥几个逃出去隐姓埋名。”
“当时二公子,也就是这位林公子林星舒正重病卧床,被一忠心老仆抢出来,藏在死人堆里,终究侥幸逃过一劫。”
“不得不说,他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家破人亡却并不颓丧,没过多久便以稚龄之身,正面闯魔门圣心崖,挑战金刀长老霍子衿,大战一个日夜,将霍子衿毙于刀下,用的正是霍子衿最得意的刀法。”
“复又追杀金梦蝶,只是金梦蝶在霍子衿死后行踪成谜,一时遍寻不着,他便日日寻魔门中人晦气。”
“这林二公子是个武学奇才,但也远没有到以一己之力和魔门对方的地步,但他虽然是个独行侠,可机灵百变,为人豪爽,重信守诺,为旁人一碗粥米之恩,愿意护送对方千里跋涉,逃出追杀。若是答应了别人的事,天上下刀子,也必定要完成。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也有不少武林道上的朋友。”
“他不愿意连累亲朋故旧,从不找朋友们帮忙,但愿意偷偷助他一臂之力的人还是很多,不过两年多的时光,他愣是智计百出,各种手段齐齐用上,甚至连魔门中一部分力量,都被他利用起来,终于将参与泉剑山庄案子的三个长老都坑死,使得魔门发生内乱,改朝换代,以至于势力收缩,难入中原地界。”
第五百六十四章 全息?
“林公子孤身一人破魔门,声名远扬,人人叹服,奈何他还有一个仇人,却不那么容易对付。”
李铎生得喜庆圆润,乍一看不像是官场中人,到像个心宽体胖的富家翁,此时却是神色凝重,似有忧虑。
便是那中年文士,听闻这位公子如今的际遇,也不免幽幽长叹。
“还有谁?”
“金梦蝶。”
李铎轻声道,“因她是柔弱女子,身无武功,还是个绝色佳人,这场风波中,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魔门身上,到无人想到她,可实际上,她在泉剑山庄的灭门惨案里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那这金梦蝶现在在哪?”
李铎瞳孔收缩,摇了摇头:“这谁也不知,反正林公子上了京城,搅合进太子和沈侯之间……据传闻,此事和金梦蝶有关,金梦蝶是沈侯搜罗的绝世美女,被沈侯献给太子,哎,也仅仅是传闻,我在京城着实算不上消息灵通。”
浮云楼笙歌燕舞,纸醉金迷。
在这里却看不太出来,平秦郡在那位郡守治理之下,百姓已是苦不堪言。
……
“哇,呜呜,哇哇!”
杨玉英脚底下缠着个灰扑扑的小孩儿,哭得她头晕脑胀,只能低头把人拎起来径直进了破破烂烂的柴门。
一进门就见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躺在木床上,下面一层干草,如今已经湿透了,她额头上全是冷汗,死死咬着牙关一声都不吭。
杨玉英安静一秒钟,嗷一嗓子吼叫:“林星舒!”
林星舒差一点推门而入,又让杨玉英一巴掌拍回去。
“烧水!”
只用了两个多时辰,一声婴儿啼哭,床上的妇人顺顺当当生下一小女婴,皱巴巴一团,比巴掌也大不了多少,轻的像棉絮一般。
杨玉英战战兢兢地盯着昏睡过去的妇人,还有床上的小婴儿,嘴唇直哆嗦,可她此时哪里敢走?
几乎只在这一刹那,她就决定,不管那么多,玩家再不好控制,也得用。
她当初和林星舒一路逃到海州,只顾着挑选路途行进更顺利,对方势力薄弱的地方走,却没想过,海州玉山这地界竟能穷到她都想象不到的地步。
明明她在浮云楼得到的消息,几年前这边还是繁华小镇,村子大,人口多,可谁知道实际情况恶劣到一个村子,青壮年寥寥可数的三十几个,其他全是老弱病残。
她和林公子今日背着一筐晒好的盐巴,到村子里便宜兜售,一边做环境调查,走一圈看完诸般情况,心里拔凉,到是林星舒没事人似的,笑得温柔缱绻,颇有元帅云淡风轻的劲,太招人恨。
晚上她走累了,便到村口这户人家讨完水喝,刚敲了敲门,就让一小你猴子抱住擦了满衣摆的鼻涕眼泪。
然后就是这可怕的场面!
杨玉英问了那小泥猴儿,他爹半年前去山里打猎,想换点银钱回来,结果一去不回。
这两年他们村子接连闹水灾,旱灾,村子里能逃走的青壮都逃难去,剩下些老弱妇孺,死了七七八八,只剩下很小一部分人比较幸运,幸存下来。
他们这处本就土地贫瘠,又是灾荒连年的,如今大家伙也不过是过一日算一日,如今的世道,哪里的老百姓日子都难过,他们也就认命了。
杨玉英留下一贯钱给小泥猴,让他好生藏起来,又去拜托比较相熟的王婆婆照顾一下。
王婆婆知道这边竟然生产,也吓了一跳,苦笑道:“大山他娘就是个倔强脾气,这得亏不是头胎,要不然还了得!”
杨玉英到现在手脚还发软,这时节女人生产本就极危险,很容易一尸两命,更别说连稳婆都不要,竟是自己一个人生。
安顿好这一家,又最后看了眼皱皱巴巴的小婴儿,杨玉英就怀揣着不知孩子能不能活的担忧,带着一身疲惫回了山上。
一回到吊脚楼,杨玉英第一时间就拉开系统界面,开始准备招募玩家,连带着准备雇佣npc。
但一开始操作,就发现系统对npc有要求,阵营内可以掌控,可以分享一部分游戏能力的npc,必须强调两个字——阵营内。
她研究了半天,现在能雇佣的只有林星舒和林星舒的健仆二十一人和老管家。
林家的仆人甚至不在玉山上,有些在京城,有些在荒漠,有些在通州等地,老管家人已经到了海州,还没有来到玉山。
“门派弟子?家中仆庸?”
杨玉英想了想,去寻林星舒:“我打算在玉山上重建泉剑山庄,你便是庄主,我便是长老,三天后我要招一批外门弟子,除了玉村几个未成年的泥猴子,小丫头,其他人来自和这里有截然不同风俗习惯的地方,你只当是海外人士,具体来历不要问,行不行?”
林星舒难得的神色一怔,神色有些恍惚,却还是笑道:“好。”
他想起泉剑山庄,其实有一种隔着一层的感觉,那些悲痛苦闷不是没有,但却仿佛没有入心,只是浮于表面。
杨玉英静静地看了林公子一眼,心下略有些奇怪。
她自己在游戏里就是时盟的成员,也时常接时盟的任务,通常都要附身在旁人身上,样貌自是和自己不同。
林官却不是。
眼前的林星舒同林官和元帅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神态,性格自是不同,杨玉英初见林官,也没把他当做元帅看待,只是本能地喜爱他那张脸,自来很有亲近之心。
杨玉英晃了一下神,就拽过林星舒,和他商量新弟子们来时,要怎么让泉剑山庄显得有气派。
……
《梦武侠》游戏是在下午四点半这么个不前不后的时间上线的。
说来也巧,范向北和范向南两兄弟刚从翔宇电竞俱乐部出来,闲极无聊上网吧逛游戏论坛,正好看到《梦武侠》的链接。
一看是时盟的游戏,两个人就都关注了一下。
时盟游戏公司在这里还是颇得游戏玩家之心,毕竟每一款游戏都做得相当精良,口碑在玩家里十分不错。
“全息?是听说时盟一直有野心做全息游戏,不过现在技术不行,大家都以为是谣言。现在既然说是要发售游戏仓,可能是真的?”
范向北打开官网,却见这款全息游戏没有多做宣传,就是在时盟游戏公司的官网上多出一个预约窗口,位置算比较显眼,但也远比不上盟正在发售的《星际战机》,显然并非特别主推的游戏。
兄弟俩犹豫了下。
游戏仓很贵,要足足八万八千八。
他们兄弟两个每个月的零花钱才两三万,平时开销也大,一个月能攒下一两万就算不错。
这笔钱若是要拿出来,还当真是有点肉痛。
范向南犹犹豫豫地打开资料片,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幽幽的竹笛声,配着古筝,乐曲似乎显得有些遥远飘渺,范家两兄弟平时并不喜欢古风,但资料片的配乐一入耳,却忽觉得心头一静,整个人都被奇妙的氛围笼罩。
古旧的,带着历史气息的街景由远及近。
浮云楼的灯光幽暗。
各具风情的美人在朦胧的烟雾里就像一场梦。
一个好似出身风尘,却满身侠骨的佳丽从楼头上盈盈一笑,飞跃而下,这一跃,惊得范向北神思恍惚。
她是红拂女?她是寇白门?
资料片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是把一个美人救英雄的故事娓娓道来,可是这景致真的很真实,感觉也很真实,比电影画质还要出色。
虽然很多游戏的资料片都很优秀,但真实优秀到这个地步,却着实罕见。
如果游戏的出品方不是时盟,他们都快要怀疑这是虚假宣传。
可时盟的游戏口碑很好,很得玩家信任,从来没有做虚假宣传的先例,这般想,到是让人心热不已。
范向北刚想说话,镜头一转,出现一女子,正是浮云楼头一跃而下的那位青楼女。
女孩长得极美,身世堪怜,他不禁生起些许怜香惜玉的心思,虽然对方是二次元。
倏然一道剑光直刺眉心,刺破长空,杀气毕露,范向北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只觉双臂上汗毛直立,额头上竟然见了汗,半晌回不过神。
片刻后,两兄弟对视一眼,老老实实地点了预约按钮。
别挣扎了,约,必须约!
第二日,就有时盟的工作人员打电话过来,给他们安装游戏仓。
这游戏仓居然个头不小,和一米二的单人床差不多,躺进去十分宽敞舒服,科技感十足。
一看这架势,范向北兄弟到忍不住有点期待,趁着等待时间,两个人逛了论坛,这款全息网游讨论热度很高,大部分人都并不怀疑时盟公司这款游戏是全息游戏。
如今全息游戏虽然没有普及,可也宣扬了好几年,概念类游戏也有一些,只是质量都让人很无语。
“只要这回梦江湖差不多,像回事,我就支持!”
“毕竟等全息游戏等了这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有公司正经做出来,总不能打击大家的积极性。”
大家热情高涨,只是预约到游戏仓的竟然只有二十人,两兄弟都预约上了,真是特别幸运。
本来范家两兄弟还没多在意,忽然发现自己是幸运儿,顿时紧张起来,开始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范家兄弟准时进入游戏仓躺好。
范向北只觉得稍微一恍惚,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进入一个金色流光闪烁的大殿,他本能地摸了下座椅,坐起来非常舒服,就连他多年来都不大好的腰椎也好像浸在温热的水中,仿佛毛孔舒展开,由内到外都有种清爽透气的质感。
眼前一个巨大的天平,不远处一尊时钟塔,如在眼前,范向北倒抽了口冷气,不自觉肃然而坐,甚至不敢在在脑海中胡思乱想,四面八方压迫感滚滚而来。
此时此刻,他好像不是在玩游戏,而是在进行一场战斗,在赴一场生死之约,在完成崇高的使命。
只是隐隐有这么点感觉,就让范向北每一个细胞都兴奋起来。
随即,开机画面亮起,短短二十秒钟,无数的宇宙,无数的文明碎片在眼前晃过,范向北这个看惯了大片,玩多了高质量游戏,读了不知道多少网络小说的,也不觉被这开机画面深深吸引住。
以前总有人说时盟的游戏永远都是业内最良心,最好的游戏,他老觉得稍稍有些夸张,今天却忽然觉得这话实在有道理。
画面晃过,金色大殿前端就浮现出一个简单的会议桌,会议桌最前端坐着两个人,看不清楚脸,声音到是严肃中透着平和。
“我们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既强大又脆弱,我们一次次泯灭又一次次从废墟中诞生,为了让多种多样的文明尽可能健康发展,为了延缓我们的世界泯灭的时间,时盟中有千千万万的守望者在奋斗。”
“现在有一个世界的命运线出现了危险的变动,而我们的守望者也陷入困境,甚至失去了记忆,你愿意前往那里,协助守望者去扶正命运线吗?”
下面出现提示:同意,进入游戏。不同意,卸载游戏。
那还选什么?
范向北四下看了许久,没有看到‘同意’的按键,他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同意!”
下一刻,空中浮现出‘契约成立’四个字,他就出现在一座光门前,光门外隐隐能看到青山绿水,砖石垒砌的房子和吊脚楼,甚至能闻到清新的花香味。他刚想进去,就瞄到有调整样貌的提示。
范向北沉住气,认认真真对着镜子,一点点选择眉形,脸型,给自己的脸磨光,修整身材比例。
不是他臭美,而是他觉得这样的全息游戏里,一副好相貌肯定能让自己从一开始就占不少的便宜。
为了这一点稍稍耽误进入游戏的时间,相当值得。
杨玉英此时也在为迎接第一批玩家做准备,玉山上房子不多,但玉村空了一大半,土地抛荒,她把能买下的地和宅院都买下来,又去县城订购的一百套各个型号的‘校服’,足以安置即将到来的玩家。
第五百六十五章 到来
杨玉英先给林星舒换上衣服,自己也换。
“县城里上好的料子不多。”
林星舒洗漱出来,蓝白相间,十分挺括的道袍上身,杨玉英扬眉赞叹:“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她决定以后要把林星舒打造成他们这个势力的门面,一定要给他每天不重样的准备华服。
“衣服有些多,用得完?”
林星舒扫了一眼,除了明显给他准备的两箱,架子上整整齐齐还堆叠了不少。
杨玉英笑道:“争取两个月用完,放得时间久了,衣服会褪色。”
这批服装当然超了量,第一批要纳入自家势力范围内的人,包括npc和玩家一共只有四十二人,npc三十二个,十个是从玉村里招的人,超过十五岁的有三个,最小的九岁,另外二十二个npc是林星舒家里的健仆管家。
剩下的十人是玩家。
林家的健仆们经过泉剑山庄被血洗,这些仆人都有家人罹难,也都对林星舒不离不弃,天然经过考验,乃是泉剑山庄天然的班底。
至于他们的资质不足,年纪已大等等劣势,杨玉英都有办法替他们弥补。
高档次的武功秘籍,上好的药方,皇城司系统的训练方法,成为npc后还能享用玩家福利,吃各种提升内力,增加修为,缓解疲劳的丹药。
杨玉英就不信,这些人会培养不出来。
至于玩家,哪怕都是白痴,可有一点好处——他们不死!
多么物美价廉的劳动力。
真要和别的江湖门派也好,甚至朝廷的某些大势力对上,对方武功再高,兵将再多,本事再强,又能拿不死的玩家怎么办?
目前这四十几人远不够用,她计划三年内就让泉剑山庄的势力遍及大江南北,至少要有一千人以上的核心人员。
杨玉英已经做好计划,想象包括玩家在内的山庄弟子遍及全国各地,从商的,从政的,走入江湖的,到时候江湖黑白两道都是她的人,商铺开遍五湖四海,官府中也是他们的人,那无论想做什么,就再也没有做不成的道理。
怎么有点像反派**oss?
杨玉英想到系统的介绍,这个位面在其它位面中的确生成了一本小说,林星舒在里面应是反派,男主的踏脚石?
系统上并无详细介绍,她也不太在意。
到了今时今日,所谓的剧情只要不发生到自己头上,她早就学到了该怎么视若无睹。
“泉剑山庄的名字我们还是要用,但明面上还是得加个伪装。”
在没发展起来之前,泉剑山庄不好明目张胆地出现。
林星舒的敌人可不是一般人。
不过这是小事,且不用急,杨玉英忙得很,暂时没空考虑这些,她要先跟nppc们交代好任务。
反正就是前朝战乱时,有一些族人流落海外,祖祖辈辈的心愿就是落叶归根,历经数代人辛苦,终于修建大船,送了族中子弟回家。
她前些时候和族人联系上,希望能让他们迁到玉山附近居住。
这话让未来的人听见,怕是半个字也不信,但玉县,玉村的这些老百姓们,多少人一辈子没出过村子,县城对他们来说都是庞然大物,对于海外云云,他们是真不懂,杨玉英如此说,他们便也信。
迁来更多的青壮,玉村剩下的老弱病残也是不安,可到了他们这份上,却是真无所畏惧。
死亡就和吹到耳畔的风一样平常。
无论是天灾**,还是土匪劫掠,或者官差路过,江湖人冒出来火并,对他们都是灭顶之灾,偏他们还无力反抗。
杨玉英和林星舒,一瞧就是和他们完全不同的贵人,还是江湖人,偏又如此和气,他们也就宁愿相信杨玉英是好心肠的女侠,那些青壮融入玉村,会给他们带来生机,而不是劫难。
玉村男女老少都知道过几日村子里要来外人,要是有什么重活可以拜托他们去做,报酬给几把野菜也行,不给也无妨。
这些好事,他们听过都笑,只当杨小姐是在玩笑,主要想说明,来的都是良民,都是好人,绝对没有作奸犯科之辈。最多就是性情古怪,说话古怪。
杨玉英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那帮玩家到达之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了个七七八八。
反正就是出些纰漏,玩家也不会太在意。
这青山绿水的真实世界不香?
林星舒这样的古风绝世美男子不香?
还是飞檐走壁的轻功绝技不香?
再加上江湖纷争,恩怨情仇,朝野争斗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些玩家怎么可能有心思挑刺?
杨玉英自己就是个游戏玩家,虽非大神,可玩游戏也有多年,很知道一帮玩家进了一个好游戏会关心什么。
也就处理些杂务的工夫,时间就到了,杨玉英也没急着露面,只交代老管家前去招待。
“海外那些异人到了,会在秀谷那条路进门,劳烦林管家给他们引引路,且准备些粗茶淡饭接风。”
“这些人都是海外来的,没见过中原风物,必是对什么都新奇。”
杨玉英笑道,“他们怕是也不大懂规矩,我以提前写信交代好,要他们入乡随俗,只是这帮人初来乍到,还是需要教导一二,你让家里人盯着些,若有犯了律法规矩的,便把人关到湖边那两排竹屋里去,我自有计较。”
因她救了林星舒,老管家快把她当菩萨给供起来,还是一日三炷香的那一种,自然听令行事,连连保证一准把事情做好,不让小姐操心。
说完,便急急忙忙去了。
虽然有游戏系统做技术支持,但若不是海州临海,玉山登顶,向下眺望,除了一片云海,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恐怕这帮‘海外异人’想正大光明地出现,还要费些手脚。
如今随便说海船已经回航,准备接剩下的族人去,就算大家看不见所谓的海船,可这些人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玉村,众人还是会相信看起来最为像真实的答案。
“呼。”
叶咴咴沿着盘山道慢吞吞向上走,时不时掐一把道边的绿叶红花,看着飞舞的蝴蝶,半天都没看到任何一点重复场景。
“真的不是现实世界?”
叶咴咴一抬头,看到一只小齿狸灵活地从旁边山壁上穿出去,顿时相信这里的确是游戏世界。
已经灭绝的小动物,除了二次元,在哪还能随随便便见到?
很快,林管家就看到大踏步而来的叶咴咴,心下不禁一赞,好端正的相貌,器宇轩昂,正气凛然。
其实十位游戏玩家同时登录游戏,不过有快有慢,叶咴咴就属于随便随机了相貌,直接进来的那一类。
没经过精修调整的相貌,就是普通的端正五官,比较符合比例的身材,算不上多俊美,但时盟那边依据玩家本身的相貌来建模,也不会创造歪瓜裂枣,反而会进行优化,所谓的普通,在当前世界也是中等偏上。
反正寻常乡野间想见这样的人物不容易,皮肤白皙,身材高大健硕,肌肉也很匀称,没有做粗活笨活的痕迹,怎么也要是富贵人家才能养得出来。
林管家肉眼可见地更客气了三分。
“敢问贵客是不是自海外来?”
叶咴咴瞟见林管家头上盯着的名字,顿时明白,这就是引导npc,连忙点头,按照游戏提示道:“我脚程快先行一步,其他兄弟还在后面。”
林管家连忙引着他在昨夜刚搭起来的一排凉棚处坐下静候,自己也过来陪这位海外来客说话。
一交流,林管家心下便有些惊讶。
这有个奇怪名字的年轻人果然不愧是海外来客,见多识广,所言所讲都十分新奇有趣。
叶咴咴工作以后已经有七八年不玩游戏,不似小年轻那般跳脱,此时到带着几分研究的热情,挺认真地在同npc老管家交流。
不多时,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了,七男三女,多半都相貌俊秀美丽,唯有一人,范向南,一对招风耳,乍看像头猪。
范向北认出弟弟,登时无语:“你——脑抽了?”
自家这白痴弟弟不说提高颜值,愣是把自己加宽变矮,耳朵和鼻子都加大,脸上还贴了几个麻子。
林管家到不觉得他有多丑,只是兄弟二人,一个俊秀非常,形如仙人,一个……这样,有些古怪。
这些人都很奇怪。
虽然大部分相貌极好,眉眼精致,皮肤细滑,到比他见的那些贵族家的公子小姐还秀气。
只是太没见识,有两个蹲在地上戳蚂蚁玩,一惊一乍的。
林管家领着这十个目光乱飞的客人一路朝着吊脚楼走,路过小溪边,几个林家仆从**着上身,手持竹枪,猛地一出手,登时串起三条大鱼,回头见到竟有姑娘过来,吓得齐刷刷刺溜一下钻到溪水里去。
“真是……怪我没看住这帮小子,唐突了客人。”林管家脸上不觉红了红,讪讪道。
三个女玩家却是眼睛放光,只勉强维持一点矜持,私聊却是嗷嗷地一阵狼嚎。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肌肉好顺滑!”
“嗷呜,帅!”
几个男玩家很是无语:“你们有没有长眼?对着镜子照一照,咱们现在这张脸难道不帅?”
明明大部分都是堪比明星的最顶级的颜值。
“假的和真的能一样!”
“粉了,好爱这个游戏,哪怕让我天天躺着看这纯天然无污染的美景,我也乐意每天上线三小时。”
三小时之外,那还是要回去刷剧,看小说,享用美食的。
走了一小段山路,碧玉一般的湖泊映入眼帘,刚绕过一丛花树,便见一道寒光激射而出。
有一仙子,自树梢飞落,大红的广袖留仙裙舞出一道绚丽的华彩。手中三尺青峰,恍如重影,身形腾转挪移,恍如飞仙。
看客木然而立,一时想不出有什么句子能形容,也只能在脑子里回放几句‘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就低昂’一类的诗句。
武功,啊啊啊啊!
所有玩家都兴奋得不行。
杨玉英落地,一回首,微笑,数片落花沾衣襟,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口冷气。包括那三个女孩子。
“你们来了。”
玩家:“……来了。”
杨玉英轻轻一叹:“我们正需要人手,这个世界的未来已是黯淡无光,唯有我辈从今日开始努力。”
“泉剑山庄遭遇大劫难,今我欲重振旗鼓,便拟定这玉山玉县为根基,可惜玉山天灾连年,土地荒芜,百姓十不存一,亟待复兴,我不缺钱粮,只缺人手,不知诸位可愿为玉山复兴贡献力量。”
众人登时接到任务——修建驻地。
唔,虽然很向往武功,但大家都知道,这些前置任务也肯定是要做一做的。
杨玉英望着一群打了鸡血似的玩家,弯了弯眉眼,轻笑起来。
“大娘,您看看这图纸,就这样给您把这厨房修起来,如何?”
“……好,好,辛苦了。”
王婆婆讷讷道,看着兴奋地扛着木头四下乱窜的一干年轻人,满脸茫然。
这几日,村子里来了好些外地人,都说是海外来客,她到是早知道这些人要来,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勤快热情。
每天四处打听有没有什么活计能做,修房子,跳水,劈柴,样样都做得不差,对报酬却根本不计较,给他们几个铜板,烧一顿饭,他们也乐意。
不过看到这么几个活力四射的年轻小子和姑娘,到真觉得村子里有了点生机。
杨小姐前几天来遴选了一批弟子,中选的人家每家给十两安家银子。
大家虽然高兴,可也差不多以为家里的孩子就卖给人家了,未来前程不知,现在看杨小姐他们想在玉山落户,山上房屋拔起速度极快,一天一个变化,有木质的,还有砖石的,瞧着就极规整,大家心中不由安稳许多。
杨玉英坐在书房,同林星舒一起看刚买回来的消息情报。
“金刀侯最近果然是威风凛凛。”
一个月内,金刀侯就收拢了大小帮派四十几个,已经实质性控制住云州等地,势力再次膨胀。
“怕是这侯爷的野心不止于此,他这是有心一统武林。”
第五百六十六章 弟子
“这位沈侯爷二十年来将小小的三流门派金刀门,发展成如今的天下第一大派,弟子逾千,高手如云,竟势压丐帮,超越武当,又联合昆山派,凌霄阁,威震武林,便是连朝廷也频频安抚,竟送出公主联姻。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到好似越来越难以满足,胃口是大得惊人。”
“他一直试图举办武林大会,明显是对各门各派都有所图,如今各派一直推诿,可看样子,也推脱不了太久了。”
杨玉英忽然感叹道,“说来林公子竟能虎口拔牙,孤身一人耍了沈侯爷和太子,可真是厉害。”
林星舒面上只有些许倦怠的笑意:“以有心算无心,人在明我在暗,也没什么……我看,这些所谓海外游子,颇为有趣。”
这两日,他闲来无事抚琴绘画,都有人在外探头探脑,对着他那些只能说寻常的字画连声惊叹,因觉得他们并无敌意,林星舒便不做理会。
“不过,这些年轻人个个根骨绝佳,到都是练武的好苗子。”
杨玉英也有点惊喜,一开始她面上不显,私底下却觉得自家这游戏系统太坑了点,接入十位玩家,每人要一千华夏币。
她从林家积攒的金银里面借了一千两黄金,这才把游戏运营起来,准备等将来游戏赚钱后,再还林家的银子。
想她杨玉英多少年来,从没有为银钱发过愁,这回到琢磨起赚钱的事,也是新鲜。
现在见到玩家,看过他们的资质,她到开始认同游戏的收费标准了。
系统给这些玩家最顶级的资质,还给提供各种辅助,在游戏地图内,让他们拥有玩家的诸多特质,这些放在真实世界里,堪称神迹,人家要的却只是这一点阿堵物,凭什么不行?
杨玉英笑道:“以后都是泉剑山庄的弟子。”
林星舒此时却是当真提起些兴趣,眉眼间的寂寥落寞稍稍散去。
“以他们盖房子的速度,很快就能把泉剑山庄给整治出个漂亮的样子来。”
也许一年后,他记忆中的泉剑山庄就能再次出现。
事实上,这些玩家修桥,铺路,盖房子,栽花种树,重体力活做得是特别开心。
他们也是接到修房子的任务,出去抡起斧头砍倒第一棵树的一瞬间,忽然更深刻地体会到了游戏的乐趣。
砍树好轻松!
他们的力气变得特别大!
房子盖起来容易的和玩一样,系统会给出各种提示,还能有诸般的辅助功能。
更重要的是,每种一棵树,每建起一间房屋,他们的体内就会有奇妙的热流涌动,能明显感觉到身体素质有一点点的提升。
虽然的确不多,大概也就是小小蚊子腿的那点提升,但能感觉到的提升,就已经神奇到让人满心感叹。
一时间大家伙简直修房子上瘾,种树上瘾,接到各种任务,就和过年一样高兴。
“如果能学武功就更好了。”
范向北,范向南两兄弟,因为脸,当然,是因为范向北的这张脸,在村子里非常受欢迎,接到的各种任务也最多,提升最快,就昨天一进游戏,范向北到山坡上跑了一圈,半人多高的石头,他一抬腿就跨过去。
虽然这似乎也不是什么人类做不到的事,可像他这种宅男,平日里晚上遛个弯就算锻炼身体的那一种,什么时候敢想这个?
现在的确是在游戏中,可这全息游戏是真心让人都快忘记自己是在玩游戏,每一个npc都好像真人扮演,连村子里养的几只大黄狗,平日里各种行动也毫无刻板之处,灵活的像是只真狗。
范向北简直是把每天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耗费在了游戏里,还感觉不足,总想着要是晚上待在游戏仓中能不睡觉就好了,可惜,游戏仓一开箱就有提示,说玩游戏不能完全代替睡眠,请玩家关注身体健康。
刚一想到武功,就见他们颇为喜爱的那位林管家笑眯眯地下山招呼几人:“我家庄主最近将家中秘籍默写出许多,打算找可靠的人抄录下来,建一座藏经阁,以供将来弟子们借阅,杨长老特意托我来问几位一声,可有人识文断字?若是诸位有愿意帮忙的,林某感激不尽。”
任务列表中顿时出现抄写秘籍的任务。
范向北不管别的,立即接下任务。
只用了短短两日,《梦江湖》这款游戏,在游戏论坛里的热度就赶上不少火了许久的爆款游戏。
区区十个玩家,愣是在论坛炫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叶咴咴是剪辑高手,他把自己的游戏过程拍下来,剪辑好,还配上音乐,上传到论坛,一时间引起大量关注。
其中一段杨玉英树下剑舞的场面,惊得这几个玩家纷纷下场留言,各种赞美的词句不要钱一般倾泻而出。
这段视频一出,顿时让玩家们拍视频的热情大为高涨,那三个女孩子不像范向北他们,对体力不太痴迷,到是喜欢闲来无事就在玉村中闲逛,招惹一下狸猫,逗一逗大黄狗,空气清新,鸟语花香,到也惬意。
那日,叫孙萍萍的一个女玩家,路过山子他们家,就听见里面有婴儿嚎啕大哭声,还有女人的啜泣声,她在现实中是个儿科医生,天生对孩子比较敏感,当即就敲门进去,发现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婴竟然高烧不退,当娘的已然是吓傻了。
她也吓了一跳,这场面着实过于真实,以至于她职业病发作,冲过去赶紧给孩子物理降温,一看周围的环境,再听到孩子拉稀拉的厉害,就知道这孩子大体是闹肚子导致的发烧,急性肠胃炎。
也幸亏她知道几个中医小儿腹泻验方,赶紧开方子,又私聊叫人过来,一群玩家都赶过来帮忙。
呃,最后还是杨玉英给亲自出面抓药,灌药,好歹让孩子退了烧。
不过山子娘对孙萍萍特别有好感,亲自拿出珍藏的针线和缎子,给她量体裁衣,仔细做了一件襦裙。
这一套裙装非常精致漂亮,尤其是上面的刺绣,虽然不多,只在袖口,腰间绣了翠竹,谷峰,仙鹤一类的花样,配色构图却是十分出色。
孙萍萍特别欢喜,尤其是这件衣服也算是她亲眼看着做成的,眼见那些美丽的刺绣在眼前浮现,意义更是重大。
她也算达成内测玩家第一件时装成就了。
女孩子们也把各自剪辑的游戏视频上传,甚至还被人当成旅游视频,农家乐视频,古风cos视频,中医小儿急救示范视频四处传播,一干游戏玩家看着不明就里的网友留言,也是一片嘻嘻哈哈。
杨玉英忙碌间隙,抽空扫了一眼官网上的游戏论坛,还看到那个世界一个汉服著名品牌在视频底下留下联系方式,想要合作云云,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预约申请游戏仓的土豪老板到是越发的多。
不多时,林家的老管家带着满脸慈祥笑意敲门,杨玉英一抬头,不等他说话就笑道:“是,到了该迎接新弟子们进门的时候了。”
八月十七
中秋刚过。
范向北下了班,吃完饭,照例先打电话让爸妈关心一下他的生活起居,就安安稳稳地躺下登入游戏。
上了线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一路和人打招呼,直接上山,直奔藏经阁,他现在已经越发难把这些npc们当成纯粹的数据看待,着实是他们太像真人。
按说玉山上也有专门的上,下线地点,但他们不约而同,还是更喜欢下山正正经经地住进村子里自己的房间中去,感受下这些人间烟火气。
今日往山上一走,范向北就发现一群玩家有点不对劲。
叶咴咴那个平日里闷不吭声,不修边幅的家伙,今天特意把头发梳理得干干净净,其他人也是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模样。
范向北左右一顾,个个神色严肃,龙行虎步。
但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换了新衣服,蓝白相间的道袍,长袖,行走间恍若仙人。
“什么情况?”
“没看系统公告?”
叶咴咴小声道。
范向北这才注意到,系统公告有更新说明,游戏开放讲武堂,所有泉剑弟子可以进入讲武堂学习基础武学和轻功。
“看看进讲武堂的要求!”
要求是必须穿戴泉剑校服。
“呜!”
范向南蹲在树根底下简直要哭,“我门派亲和度,威望值,贡献度都差一点点!”
其他玩家都笑:“你也太……这都达不到,你这些天都做什么呢?”
去库房领校服有一定的要求,但并不高,除了门派亲和度要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这个不知道怎么计算。
像威望值和贡献度都可以通过做任务,和村民交流等方式来获取,这一点一干精英玩家一开始就有注意,早就提前把能刷的威望都刷满了,贡献度也能赚就赚。
现在除了范向南,连游戏时间并不像其他人那么充足的几个上班族也满足加入泉剑,身穿校服的条件。
范向北:“还不快去做任务!”
范向南站起身一路小跑就向山下冲去。
包括范向北在内的其他玩家,穿戴好校服,进入讲武堂,林星舒徐徐而出,一言不发,长剑出鞘,动若雷霆。
所有玩家都看呆了眼。
这剑法只有一个字——快!
长剑舞起,残像一片,无数花瓣随着剑光落下,在地上堆积出‘泉剑山庄’四个大字。
林星舒收剑一笑:“这是泉剑山庄的基础剑法,还配合一套轻身功法,名曰回风,记住它,学会它,你们将终生受益无穷。”
名字到不算特别威风,可玩家们都忍不住心热。
这不像隔着电视屏幕,不像在电影院,看到的场面再大,你也知道那是假的,飞天的动作再美,也是吊着威压演出来。
如今这些奇妙的武功,他们能亲身感受到,在这个世界,这些都是真实的。
一时间玉山上掀起练武的狂潮。
这一干玩家没多久就发现学武简直如有神助,以前在现实中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做到的动作,现在轻易就能做到,以前可能连招式都记不住,现在看一眼就能记得清清楚楚。
以前哪里想过打坐真能坐出内息?现在只要静下心,居然真的可以感受到内气在身体里涌动。
不过三日,等泉剑山庄在山下玉村招的弟子们,满怀忐忑,登山而至,就见到了九个仙风道骨,衣袂飘飘,异常努力的师兄师姐。
没错,九个。
范向南这倒霉孩子和山下那十个孩子一起上的山,他贡献度将将赶在小孩们拜师之前攒够了。
“我……干脆账号自杀重新来过算了。”
当然他也只是说说而已。
他要敢销号,下一个能进入的,那可轮不上他。
……
晃眼三月已过。
玉山上绿意退去,孤峰白雪,景色越发显壮丽。
“向北师兄。”
玉村的大山和小豆子,刚从演武场出来,额头略带一点汗,急匆匆往食堂的方向赶,今日休沐,两个人约好了一起下山。
每天食堂早晨蒸的肉包子有数,他们去的晚了可就买不着,既要回家,大山和小豆子都想给家里带几个肉包,打打牙祭。
大山想着妹妹,心头发热,小豆子想着家里的祖父,祖母,也有些着急。
自从来到泉剑山庄,几个月长了好几斤,小孩儿面色红润,身体康健,也讲卫生,身上干干净净,很是讨人喜欢。
范向北笑了笑,温言细语地叮咛了几句,就放两个孩子走了。
这游戏刚玩一个月,可范向北到觉得已经在这个游戏世界里生活了好几年,在泉剑山庄里,他现在都恍惚间有些分不清楚,到底哪些是真人,哪些是npc数据,有时候他甚至开始担心,万一这‘梦江湖’不赚钱,要关服怎么办!
他可着实舍不得大山,舍不得小豆子,舍不得杨先生,林公子,舍不得玉村那些老太太,老爷子们。
“马上要开放性内测,名额增加五十,虽说还是少得可怜,但想必没那么容易关服的吧?这可是全息游戏,注定名留史册的!”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发展
范向北目送两个小孩儿往食堂那边,蹦蹦跳跳的跑,肚子也有点饿,不过他还能忍,先抬脚进了藏经阁。
一进门,第一时间先打开拍摄功能,焚香净手,认认真真开始抄写武功秘籍。
新公布的任务,完成奖励很难得给气血丹。他当然得赶紧完成才好。
抄写武功秘籍的任务目前只有玩家能接,毕竟法不轻传还是很有道理,总要看看新弟子们的品性才能传艺。
再者,这些弟子年纪小,估计也是怕他们贪多嚼不烂。
要说这抄书任务,一开始能坚持下来的玩家是真心不多,毕竟玩这种全息游戏,抄写是真坐在书桌前,从磨墨开始,都要自己动手。
前段时间刚开藏经阁任务,一帮玩家到是很高兴,结果歪歪扭扭抄半天,结果被判定不合格,个个呜呼哀哉。
这个任务差点全军覆没,唯独范向北和叶咴咴两个学过几天书法补习班,也会繁体字的,好歹算是勉强完成了任务。
玩家们折戟沉沙,折腾了一整日才发现,原来还可以开启辅助功能,辅助功能会矫正拿笔的姿势,引导落笔的力度,让人一气呵成地书写。
当时范向北也是写得很累,忍不住喊了句:“好歹玩游戏呢,怎么也要给个辅助功能吧。”
于是这辅助就真的出现了。
辅助一被发现,大家抄书抄得上瘾,每人每天领的任务完成,有的还要过来抄几本过过瘾。
不光如此,所有玩家都发现,他们无论写什么,画什么都能开启辅助,只是任务外的辅助需要额外消耗东西,无论是经验值,气血值还是金钱都行。
即便要消耗能量,但玩家们对站在桌前,执笔挥毫泼墨,把脑海中那些只能想象,很难画出来的东西还原于纸面上,还能画得那么好,那么值得人夸赞,很多人都非常愿意尝试。
和其他人纯粹是爱玩不同,范向北本身有书法基础,这些时日开了辅助系统抄书练习书法,竟然觉得自己的真实书法水平也有所提升。
女玩家孙萍萍是漫画大触,有一回开了辅助画画,那是爽利,她脑海里想画的东西顺顺当当地都被画了出来。
当时孙萍萍就感动得想落眼泪。
不是漫画作家,是真心不知道画漫画的苦楚,读者们十分钟一眼扫过的漫画,她得千辛万苦地画,头发大把大把地掉,随时都可能遇到瓶颈,完全画不出来。
有句话叫,眼睛告诉我,我会了,脑子告诉我,我会了,但是手会很遗憾地告诉你,对不起,你不会,你画不好。
范向北认认真真抄写完,提交任务,轻轻吐出口气,仔细看了看,还是比较满意。
这辅助系统确实好用,但也只是辅助,都开着辅助,你本身有基础,同样的字写出来就是比没有基础的漂亮很多。
“我这一笔字,应该能力压叶咴咴,暂列泉剑山庄第一了。”
当然,前提是别和人家杨小姐,林公子他们这些正经的npc们比。
他先退出游戏,把自己的新作上传到官网,顺便瞄了一眼,最新最热的视频是叶咴咴的《无名山峰》。
要是在一些艺术类,书画类论坛,这类视频肯定是平平无奇。
可在游戏论坛,大家就是——#¥%……&
也许这一群游戏玩家,大部分都没有艺术细胞,但单纯看画作好看不好看的能力,总还是有的。
玩游戏玩出大画家,那该是如何畅快?
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羡慕嫉妒恨的种种心情。
不过,热度还是照样非常高。
欣赏了一会儿玩家们的花样彩虹屁,顺带着浏览了下其他人发的帖子,看来所有人都知道马上要放出内测名额的事,游戏仓预约已经达四万三千八。
这个数目,说起来也并不多,可游戏目前还在封闭式内测的过程中,连公测都没有,游戏仓价格也并不低。
范向北浏览了几分钟官网,就赶紧打电话给自己的同学,朋友们,询问有关猪饲料,鸡鸭饲料的配方之类的问题。
通过最近几日的研究发现,这款梦江湖游戏自由度很高,想做什么都可以,还能给予各种辅助。
种植和养殖也直接提供饲料,但是特别贵,和人吃的各种经验丹一类是一个价格,那能有谁舍得买?
他们连经验丹自由都不能保障呢。
可泉剑山庄肉蛋消耗很大,杨小姐和林公子都在发愁,范向北也有心为自家门派出力,况且村子里的老少爷们一年到头吃不到一口肉,他看了也不落忍。
但要自己动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他到是知道,可以养殖蚯蚓来喂鸡。
可他不会养蚯蚓。
上网搜似乎也不是特别靠谱,还是请教专业人士比较好,他高中同学里面到是有几个专业人才,范向北干脆打电话一一通知到,自己请客请大家出来一聚,一边吃饭一边商量。
范向北听了一肚子种植养殖的经,第二日登录游戏,就去找林管家,果然接到了关于养殖,种植的连续任务。
范向南:“哥,我想吃猪肉。”
泉剑山庄不缺钱,当然也不缺肉,所谓穷文富武,练武要消耗掉的肉类可不能省,杨玉英在这方面尤其注意,这几日消耗掉的肉类,连林管家都感觉稍稍有些过。
但那些大部分是鱼肉和羊肉。
玉村的孩子们当然不会挑,他们只要吃一口三合面的窝窝头就十分心满意足,更不要说有鱼有肉。
不过这群游戏玩家们,馋猪肉馋得不得了。
林家的厨子是正经的好厨子,手艺堪比御厨,林星舒是个好享受的,尤其在吃上,那是相当讲究。
一干玩家可以尽情地享受美食,还不必担心身材问题,诸多菜谱都贡献了出去,恨不能天天满汉全席。
要说美食,猪肉可少不得,不知多少人都盼着猪肉到来。
只是林管家神色懵懂。他心心念念盯着的一干资质出众,特别优秀的弟子,一股脑地跑去垒起猪圈,还不知道从何处弄来不少小猪仔,居然养起了猪!
那些小猪仔有粉红色的,有黑色的,模样都很特别,长得果然特别快,林管家也只能唏嘘不已地安慰自己几句,他们家的弟子们就是养猪,也比别人养的好。
可是到底心酸的很。
一直到后来,各种杀猪菜一样接一样出现在食堂的餐桌上。
兔子遍地,鸡鸭成群,各种香肠,火腿,鲜鸡蛋,肉罐头远销周遭郡县,金钱大把大把地往回赚,泉剑山庄光论家底,早超过以前无数倍以后,林管家才真正释然。
这是后话。
不过现在的玉山,也已和往日大为不同,山上土地平旷,屋舍俨然,分明有桃源景象。
大山和小豆子从食堂匆匆出来,一到门前看见林大,连忙肃然行礼,认认真真整理衣冠,又去竹筒接水洗漱,漱口完才徐徐而出,直到离了食堂大门,两个人齐齐松了口气,对视一眼,都笑起来。
林大是负责教规矩礼仪的先生,最是招惹不得。
他们可不想被罚头顶水碗在墙根底下站上半个时辰,累且不提,关键是丢人。
“快走吧,我们脚程快些,等下了山,肉包子冷不了,正好给我阿爷,阿奶添个菜。”
两个人一路小跑,步伐轻盈迅捷,不到两刻钟就下山进了村子。
村口正收拾荒地的几个年过五旬的农夫无意中瞧见,都吓了一跳。
“这是山子?”
“小豆子?”
“我的天,这才几个月没见,个头蹿这般猛。”
刚才他们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两个小少爷。
大山和小豆子两人,一个九岁,一个已是十一岁的半大小子,再没入玉山泉剑山庄之前,都是瘦小虚弱,大山看起来不过六七岁,小豆子腿脚虚软,连路都走不稳,瘦骨伶仃,五官凹陷,看起来如一具骷髅。
如今粮食稀缺,一群老弱想进山里挖些野菜,也是要冒着生命危险,山林里猛兽不少,还有贼寇强盗。连年的灾荒,早让贫寒百姓家没了指望,自家的孩子养不活,晚上入睡时尚能和父母喊几声饿,半夜尸骨已冰凉的事,也是时有发生。
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这些人,本也习惯了。
现在看到两个孩子的模样,他们到觉得,日子还有奔头,他们年纪是大,大半截入了土,但身边稚嫩的小孙子,小孙女,也不是没有好活路。
大山回到家,把两个热气腾腾的肉包递给母亲,抱着小妹妹亲香半天,心中陡然就升起无尽的感激。
早在孙姐姐和杨小姐等人救娘亲和妹妹的那一天,他就在心里发誓,要把命卖给他们。
他年纪虽小,可娘亲自小就教导他,活在这世上,最不能欠的便是人情,现在他欠下的是娘和妹妹的两条命,他也得拿命去还。
但是——怎么感觉越还越多的样子?每天吃得好,喝得好,还能学文习武,这能算报恩?
真如孙姐姐说的,现在不急着还,等将来长了本事,长了个子,想回报,机会多得很?
大山有点闹不明白,只能先按照师兄们说的,老老实实读书,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师兄说,杨小姐在下一盘大棋。
师姐说,他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实现老百姓的肉食自由。
所谓肉食自由,便是老百姓们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肉,吃到大家不爱肥肉,只想吃瘦肉,只到连肉也不喜欢,蔬菜要比肉贵。
孙姐姐说,她家的小侄子不爱吃肉和鸡蛋,每次都要全家齐上阵,围着小祖宗连哄带骗地喂,让他从小培养妹妹良好的饮食习惯,不能挑食,挑食的孩子难带。
大山:这话听起来有点疯,可要真有那一天,让他追着赶着哄妹妹吃肉,吃鸡蛋,他也乐意得很。
小豆子和大山比,就没那么多的想法,他家里情况在玉村来说还算比较好,家底本来就厚实,哪怕灾荒的这两年,勒紧裤腰带,一家子大大小小都活了下来,连老一辈里老祖父,老祖母也康健的很。
他一回家,便受到热烈欢迎,两个足量的大肉包献给他阿爷和阿奶,阿爷阿奶刚过了五十大寿,牙口还好,身体不错,肉包子吃在口,含糊不清地夸赞小豆子孝顺。
家里长辈们看到孩子也松了口气。
这不是小豆子头一次回家,上一次回来是两个月前,那时候变化还不明显,今日再见,家里人都吓了一跳。
小豆子的母亲眼泪哗啦啦地流下。
当初山上那些贵人们下山来买人,说是要签二十年的契约,给的安家银子足足有十两,十分丰厚。
这年头两袋口粮就能换个顶出息的漂亮丫头,一家十几口卖不了几两银子的事,那是比比皆是。
小豆子家养活一大家子人,的确艰难的很,但挨到如今,却犯不上卖孩子,更不要说卖的是最惹人疼的小孙子。
可老人眼光明亮,老公公最后发了话,他一辈子看人,显少看走眼,杨小姐和林公子都心善,花十两银子买孩子,也绝不是当仆人佣人使唤,说不得是一场造化,愣是也让最疼爱的金孙去报了名。
再相信老人,当娘的也放心不下,如今看,的确是造化。
小豆子也没多待,把小考考第三得的一两银子塞给他娘,家里的银钱都是阿奶管着,他也想让阿娘手头松快些。
豆子娘眼泪又要落下。
小豆子赶紧安抚了几句,便向山上赶,晚上回去还想再多练一会儿武,争取这个月小考,他要得第一。
第一可足足有五两银!
此时,玉山上的气氛却略有些紧张。
应该说是林家的npc们紧张,林星舒,杨玉英,都是一片坦然,至于那帮玩家,个个都觉得马上要开新地图,兴奋的不得了,连开放内测名额的事也顾不上讨论。
林星舒今日收到一张请帖,是海州那位寻王爷下的,王府老太妃大寿,海州各个大大小小的势力都接了请帖。
“我们泉剑山庄现在可没有扬名……这可如何是好?”
林管家一脸焦虑。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下山
泉剑山庄覆灭的那个血色夜晚,依旧牢牢地根植在林管家等人心中。
他们的恐惧,比林星舒要深刻得多。
泉剑山庄如今连名字都不敢光明正大地叫,现在山庄对外都称林庄,是买了些田地,可这点田地对世家大族来说不算什么。
至少那位寻王爷理应注意不到他们才是。
林管家有些担心是自家公子露出行迹,让金刀门的人注意到……
林星舒到没觉得有什么,那位杨玉英杨小姐的本事,他见识过,没那么容易被追踪到。
说起来,越是与杨玉英共事,熟悉的感觉就越强烈。
他喜欢杨玉英这样类型的女子。
可这么长时间,那种似曾相识,亲切的感觉,让他总是下不了嘴。
喜欢是真的很喜欢。
有点不大敢出手也是真的。
林星舒在外的表现一直是放浪形骸,风流浪子,但他对女子从来是分外尊重。
一晃神,就见林管家紧张得额头见汗水,不禁好笑。
“寻王爷又不是毒蛇猛兽?我们天高皇帝远,沈侯和太子都忙得很,想找我们晦气,有心也无力,管家莫急。”
话虽是这般说,林星舒和杨玉英,心下其实都有些意外。
这位寻王爷,去年才来到封地海州,但只一年时间,海州上下都清楚,这正经是个无法无天的主。
现在王府里的这位,正准备过五十大寿的老太妃,就是他假传圣旨,从宫里硬抢出来的。
据说那日陛下下了圣旨,让寻王爷就蕃,他领了圣旨出来,就径直去了太妃们住的宫殿,直接假传圣旨,‘抢’了高太妃就走。
皇帝得了消息,气炸了肺,但再不喜欢这个儿子,他也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亲儿子闯下这等大祸,哪里敢宣扬出去让人看笑话?
总不能真因为这等事,把自家这混不吝小子给宰了,皇帝只好捏着鼻子认下这等荒唐事。
把亲爹的妃子,交给儿子去赡养,这事一出,皇帝被御史们指着鼻子骂了三天。从此一提起寻王就气不顺,给儿子安了个‘蠢’字做封号。
他气上心头,拿儿子的封号玩笑,皇后却不能看这父子两个继续闹笑话,就把这事栽到内相王青头上。
说他老糊涂,传错了话,其实不是‘蠢’,而是寻,没办法,已经有纯王了,只能凑合。
不过圣上宽仁,只放王青去荣养,并未责罚。
事实上王青本来也到了荣养的年纪,皇帝还专门给他赐了宅院,顺便把他干儿子升了官。
虽然这回这黑锅背的有点蠢,他在宫廷足有四十年,伺候了先后两代帝王,他要是能犯这么蠢的错误,他也做不到今天的位置,但他替皇帝背黑锅那是背习惯了,蠢就蠢些,能像他似的替陛下蠢的人,本也寥寥无几。
杨玉英听林星舒讲寻王爷的丰功伟绩,也听得津津有味。
“寻王爷的出身在诸位王爷,公主中算是最特别的一个,他的母亲钱氏是先王妃,只是在当今陛下还未登基时,就不知为何,非要剃度出家,闹得很凶,谁都拦不住,自己就把头发绞了,这位本该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如今皇后自然做不成,人还早早亡故,留下寻王爷身份阿是相当尴尬。”
他按说是王府嫡子,母亲可是正经先帝册封的王妃。
可他母亲最后没做了皇后,这个嫡子的身份也就不那么值钱。
寻王爷失母时年纪尚小,在王府中生活得实在说不上愉快,到是后来他父王被封为太子,一家人进了宫,和先帝的高太妃特别有缘分,很是得了高太妃关照,两个人明明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偏就如正经祖孙两个一般。
只看后来寻王爷离京,愣是要接高太妃回封地海州奉养,且这么多年侍奉她老人家都尽心尽力,十分孝顺,也能知道两个人的感情确实很真。
“寻王爷同太子合不来,和沈侯应该没什么关系。”
林星舒沉吟半晌,笑道,“既然对方送请帖给林庄庄主林舒,我大大方方去便是,总要见人的。”
一声令下,玉山上登时热闹起来。
林管家带着人准备各色寿礼,寿礼也就是寻常东西,到是那帮玩家整出诸如盆景,蛋糕一类新鲜物件。
玩家里有个叫云沧海的,以前做过西点师,做蛋糕很专业,按照当下的习惯,雕了一个三层的寿星蛋糕。
还有玩家写了幅百寿图,让叶咴咴和范向北执笔,两个人的字最好,各类寿字确实非常漂亮。
林星舒看了都道了句,着实有心。
百寿图在各家小说里属于快用烂了的梗,可放在这个时代,给这个时代的老太妃献寿礼,那就属于一等一的新鲜事。
林管家也藏起忧心,笑道:“确实已经很体面了。”
他们在外人眼中就是乡下土财主,名贵的金银珠宝自然不能送,但若是太不像样,林管家却心有不甘。
如今这般最好,既体面,也不显眼。
“公子和小姐若要去,不如多带几个下人,如有变故,这些孩子也能护公子周全。”
杨玉英一笑,尚未说话,便见一干玩家蜂拥而至,踊跃报名,没一会儿就把林管家给说得晕头转向。
对玩家来说,这明显是策划搞出来的游戏事件,那必须去参与参与。
到了日子,杨玉英和略作装扮的林星舒带队,十个玩家一个不少,作为林庄弟子晚辈,齐刷刷下了玉山。
林管家站在山道上,看着这一群眼神雀跃的漂亮孩子,心下直发愁。
孩子们如此不稳重,就这么被带下山,可莫要出什么事才好。
杨玉英其实也有些担忧,但她想了一刻钟,没想出为什么出现这类事件,竟然还不让玩家参加的理由,干脆就放任了。
这十个玩家都是系统筛选过的,性情方面有活泼有稳重,但都有一样好处,认真。
他们玩游戏也认真。
既然是泉剑山庄弟子,必然会维护泉剑山庄的利益,决不至于乱搞事。
而且看今日大家的装扮,低调中透着齐整,列队向山下走,做弟子做得很是似模似样,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海州多灾祸,县城也显得极萧条。
玩家们本来热情高涨,见到县城灰头土脸的模样,一时也是叹气:“全息游戏求真实是好,可这也未免太真实。”
好在在游戏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宅男也身轻如燕,赶路一点也不觉辛苦,路上看看风景也还算有趣。
海州府离玉县不远,大约两百里地左右,只林家人除了有一辆马车外,其他人都需步行,为了这个,孙萍萍特意制作了冰匣子来装作为寿礼的蛋糕。
县城虽然灰头土脸,看着和乡下农村差不多,但古代风物的魅力,并不在巍峨壮阔。
“哈哈!”
一行人穿过县城,路过一家酒楼,忽听上头一阵笑声传下。
“你们看那群乡下土老帽,好有意思!哈哈哈哈,喂,乡下人,你们从哪个山沟沟过来的,城里是不是很大?连正经肉都没吃过?居然要吃什么豕肉,来,你们走近些给我耍个猴儿,我赏你们两块正经肉尝尝。”
楼上的笑声着实有些刺耳,左右路人皆举目去看,一看到楼上那人,楼下一干行人纷纷闪避,低头疾走。
还有几个商贩拼命给杨玉英他们使眼色。
一开始,叶咴咴他们并不知道对方是在笑话自己等人,只觉得此人有点嘈杂烦人,这会儿才察觉,自己等人就是人家的目标。
杨玉英:“……”
她为了方便行路,没穿广袖留仙裙,只穿了身一面蓝的长袍,其他人也是如此,但料子已经比寻常百姓的好不少,而且他们一行人容貌异于常人,一路走来受到颇多优待,会在小小县城遭遇讥讽,到真是稀罕事。
范向北等一群游戏玩家顿时交头接耳,私聊里疯狂刷屏。
“这是剧情?”
“肯定是遇见了剧情人物。”
所有人齐刷刷向二楼看去,看到那个剧情人物的一瞬间,齐齐嘘了声。
策划可真不走心,一看就是路人小反派,连小boss都算不上。
这年头,boss的要求可不低,至少要能同主角平分秋色才行,越好看的boss,来头越大,存活时间越长。
林公子肯定是主角无疑,他们这些玩家都是来协助他的,他不是主角谁是?
杨小姐是女主角也无疑,就是不知道和林公子有没有感情线,如果有,是悲剧还是喜剧。
毕竟是全息游戏,他们这些玩家第一次玩,也没甚经验。
不过,正经的反派boss,一定得有能配得上林公子的颜值。
眼前这个,罗圈腿,大肚腩,面生横肉,美工一看就没走心的,肯定不是大人物。
玩家们也没生气,为了个游戏生什么气,个个神态淡定,举止从容,偶尔交头接耳,也是姿态潇洒。
范向北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你的肉不成,肥膘太厚,油腻,不好吃。”
罗圈腿大约是喝了不少酒,酒气上头,眯着眼扒着扶栏向下眺望,找乐子找到杨玉英一行人头上,显是没想到对方居然回应,登时更来劲:“哎哟,真新鲜,土老帽不爱吃肥膘……”
他这话刚吐出去,忽然瞪大了眼,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把一条缝的眼睛睁大了些,愣愣地盯着杨玉英,孙萍萍,王霜,麦甜几个姑娘。
离得远,他显然眼神不大好,根本看不清楚这些人的相貌,此时对方驻足抬头,他才影影绰绰瞧见里头竟然有几个女孩子。
尽管衣衫朴素,但杨玉英的美貌属于重量级武器,放在繁华大城市也当打的紧。
孙萍萍他们也是精心捏过脸的。
和范向南一样猎奇的玩家毕竟是少数。
这几个姑娘往街头一站,可以说满大街的光彩都在他们身上,楼上的罗圈腿此时审美一下子趋于正常,大美人看到眼睛里,简直要拔不出来,腿一下都软了,连说话都结巴:“美人,美人。”
就是看不清楚容貌,单看风情,这也是整个县城都寻不出来的绝色佳人。
“快,给我请上来。”
一声令下,十几个打手呼啦啦从各个角落出来,直冲下楼,直奔杨玉英等人而去。动作娴熟,目标明确,显然做好了准备,这种事也不可能是头一次做。
“如此佳人,必须得献给陛下,表一表我这个当舅子的孝心。”
罗圈腿流着一嘴哈喇子大笑道。
杨玉英眨眨眼,也觉得当下的展开有些戏剧化。
范向北一跃而起,长刀出鞘,刀背啪一声砍中一家丁腹部,冲劲又连带倒四个,其他人也纷纷扑出去抢起怪来。
“爽!”
叶咴咴这个斯文人,都忍不住动了下手。
说起来他们还是头一次在游戏里和人形npc对决,最近在山上练武的时候到是斗过些豺狼虎豹和野猪,还抓过飞鸟,却从没打过人形。
如今一交手,感觉确实很不一样,有一种快意恩仇,行侠仗义的畅快。
这些家丁养得都很健壮,虽说不会高深武功,可打架斗殴的把式到都会几下子,除了一开始范向北突袭之下吃了大亏,之后玩家们打他们,到也不是手到擒来那般轻松,占上风肯定没问题,但多多少少还要花费些力气。
楼下打起来,一干行人十分利落地躲避到各个波及不到的角落,没人惊呼,没人喊叫。
直到此时,连杨玉英在内,大家才真正确定这大概是个江湖的世界,而且江湖和朝廷属于并驾齐驱的态势。
否则老百姓们应对此等场面不会如此驾轻就熟。
此时同在酒楼二楼,还有两个客人在用餐。
和罗圈腿前呼后拥的高调比,这几个客人打扮很寻常,不过身边带着的侍卫,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外家高手。
刚才罗圈腿的表现,这两个客人都看在眼里,年幼的那个不禁蹙眉:“这可是海州,三哥的地界,怎么还有这种恶心人的蛀虫?我看他没少打着父皇的名头胡作非为,如此败坏父皇的名声……”
“朱家旁系,太子舅家的人。”
年长的那位冷冷道。
另一个顿时住口,神色间略带出一点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