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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不是大神啊     写书能成神txt下载     写书能成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三章 夜宿浣纱镇

    青筠微叹,无奈道:“若想下好这局棋,你真该好好研读研读棋经了。其中洞微一文所言:凡棋有益之而损者,有损之而益者。有侵而利者,有侵而害者。有宜左投者,有宜右投者。有先著者,有后著者。有紧避者,有慢行者。粘子勿前,弃子思后。有始近而终远者,有始少而终多者。欲强外先攻内,欲实东先击西。路虚而无眼,则先觑。无害于他棋,则做劫。饶路则宜疏,受路则勿战。择地而侵,无碍而进。此皆棋家之幽微也,不可不知也。

    讲的便是这个道理,不可只看棋面上的优劣,而要看真正的占优势的是那一方。”

    我素来不喜欢拽文嚼字,也不大喜欢看那些古籍,若非当初为了让自己了解的东西更多,不至于腹中空空,在世家子弟面前暴露出本性,我是不会研读那些大家著作的。

    如今青筠这一番话听得我有些头晕脑胀,我道:“这其中的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我动子就忘,从来下棋随心所欲,懒费时间细细计较其中得失。我平日勾心斗角的,已然很累了,下棋随心一点也没什么不好。”

    青筠道:“也是。”

    他并未按照自己所说的往那边下三子,而是直接让棋给我。我坦然受之,妥妥赢了他。

    第三局,青筠便手把手的教我如何谋篇布局,如何走出自己的棋势,见他讲得认真,我便也凑合着听了。

    刚说到“博弈之道,贵乎严谨”时,马车的速度渐渐减缓,停了下来,闻得蔺若衍道:“王爷,王妃,已到浣纱镇了。”

    我这才惊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起身一掀帘子,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月亮将太阳换下,在夜色里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士兵们的铠甲上便如同落了一身银霜。

    我扬声问道:“几时了?”

    蔺若衍道:“约摸戌时三刻有余,近亥初。”

    “这么晚了?”我皱眉道:“这么说,我们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这里。中途还只歇息了两次,哪怕算上用晚饭的时间,统共也不过半个时辰,这速度也太慢了。”

    青筠已收了棋盘,站起身,道:“他们都是步行,又负重,走的慢也是常理之中,所以我才会让他们早晚抓紧时间走。能在此时到小镇已是不易了。

    我们先下去吧,随行将士们会在镇子附近安营扎寨,我已经让人率先在镇上赢了落脚之处,你那些属下和礼官们会跟我们同去。”

    我点点头,跟着他下了马车,却见还是在镇子外面。

    不远处,一片昏黄的灯光星星点点散布在山林前,冷月笼了一大片低矮屋舍。此情此景在这般静谧的夜里看起来有些幽暗诡谲。

    我下意识地对这种地方生出几分警惕和抵触,道:“这般山林小镇,为何马车却停在外面,不进去?士兵们都在外面,若有什么人想趁机对你下手,这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青筠道:“这浣纱镇虽然离须臾城不远,但也不过是一个小镇而已,镇上住户不过几百,若是我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带人进去,只会惊扰了这些普通百姓,倒不如这般安安静静地入住。”

    “随便你吧。”反正我有属下护着,要杀也杀不着我。

    我伸了个懒腰,寻到阿娆和灼红,又叫上赤溪等人,跟着青筠一同进了小镇。

    蔺若衍带人走在最前面,一直领着我们到了一家客栈前。只是这客栈太小,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

    未等我询问,青筠便解释道:“我们住这里,他们住旁边的屋舍。”

    我偏头看了一眼客栈旁边的屋舍,只见那里面虽然灯火通明,但却不见人影,想必那些屋子青筠已让人租了下来,早就准备安顿随行之人的。

    一行人刚进客栈,一个憨厚朴实,打扮普通的男人走了出来,想必是这小客栈的主人。

    我们一行人加起来也近百个,这般阵仗在这小镇上也算是罕见了。

    憨厚男人想是未曾见过,眼巴巴看了一会儿站在最前面的蔺若衍,又看了看我和青筠,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甩肩上的汗巾,弯腰赔笑道:“失礼失礼,客官们就是先前包下小店的那几位爷说的贵客吧?你们放心,所有的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床铺褥子那都是新换的,保证睡得舒服!”

    蔺若衍轻咳一声,道:“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们家公子和夫人休息时不喜欢被人打扰,需要什么我们也会自己安排,今晚你们不用做什么,安安心心休息便是,明天一早我们便会离开。”

    “是是是!小的明白!”憨厚男人连连答应下来。

    这时,一道微粗的女声响起::“几位贵客放心,这些事先前那几位爷都交代过了,我们都省得的,你们啊就放心住下,小店寒酸,没什么好招待的,还请各位不要嫌弃!”

    这番话说得十分恭敬但又不卑不亢,我循声望去,见是个穿着一身靛青色古镜纹长裙,绾着多堕马髻的妇人,这人虽然不算好看,但五官却自带了几分锐气,浑身透着从俗世中浸润出来的圆滑和气度,看来,她才是这小客栈的主人。

    那憨厚男人闻声回头,朝妇人弯了弯腰,道:“掌柜的。”

    “嗯,吩咐后厨备些吃食点心送到各个房里。”妇人应了一声,仔细嘱咐道:“还有水,冷水热水都备些,客人有什么需要立刻送去。”

    我挪开了打量她目光。

    阿娆悄声问道:“少主,你今晚和我睡还是和青阳王睡?”

    我递了个眼神给她,低声回道:“废话,当然是跟你睡。”

    灼红插进话来,一脸惆怅道:“可是娘……夫人,你和公子这新婚燕尔的,分房睡的话传出去不太好吧?”

    我道:“这种小地方,谁知道谁是谁,再说了,也没人规定我就要和他住啊。”今天百日里都跟他两个人待一天了,晚上再和他睡一个屋子里,我可真是要受够了。

    我想了想,又道:“灼红,你待会寻到朝云暮雨二人一起休息,她们要拿我的衣裳首饰什么的,可能会晚点过来,你自己一个人不安全,还是小心些好。”

    “是,多谢夫人。”灼红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这时,那妇人朝我们道:“楼上那几间是小店最好的客房,东西也是最齐全最好的,客官们就自己安排房间吧,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吩咐。”

    “多谢。”蔺若衍拱了拱手,吩咐几个手下在楼上楼下的客房里查看了一番,这才带着我和青筠上了楼。

    青筠问道:“今晚你住哪里?”

    看着房内小小的床榻,我耸耸肩道:“我们还是分开睡吧,床这般小,我们两个人睡可有点挤,至于那些人怎么应付,我可就不管咯。”

    青筠看了一眼房内灰扑扑、连竹席都没铺的果木地板,理解了我的言外之意,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吩咐蔺若衍安排好其他人后,便进了第一间客房。

    我看向还站在楼下的赤溪和顾清风等人,道:“你们看看这里够不够住,够的话自己寻房间睡下便是,有什么事跟蔺若衍说。”

    见他们应了,我这才看向蔺若衍,道:“他们都是我的亲信,劳你看顾一二。”

    蔺若衍忙躬身道:“王……夫人说得哪里话,这是卑职应该做的,您放心,卑职一定会安排好的。”

    我点了点头,朝后堂的方向扫了一眼,却没见到那个女掌柜。

    进了屋子,阿娆已将我的衣裳都收捡了出来,朝我道:“少主,我让人打水为你沐浴吧。已经很晚了,该休息了。”

    我懒懒往椅子上一坐,道:“你先洗吧,洗了早些休息,我现在还不困。”

    阿娆道:“可是明天还要早起赶路啊。”

    我一边拆发髻一边道:“怕什么,又不要我自己走,坐马车呢,到时候在车上休息也是一样。倒是你该好好休息一番,我看你一脸倦色,想必是一路折腾不太舒服吧?”

    青筠会花心思在自己乘坐的马车上,可未必会花心思在阿娆灼红坐的马车上,他们二人是我的丫鬟,能破例坐马车免去步行已是青筠看在我的面上给的恩赐了。

    我坐一天的马车没什么感觉,可阿娆她们颠簸了一天那可就说不定了。

    阿娆并未推辞,点头应道:“那我先去沐浴了哦。”

    我点了点头,阿娆便出门吩咐人备水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浣纱女勾魂

    将步摇珠花拆下来放在台上后,我从阿娆的小包袱里翻出梳子,开始梳理头发。

    这时,一个黑影轻轻落在我跟前,低声道:“少主,那掌柜似乎盯上了青阳王。”

    “?”

    我将青丝拢在脑后,反问道:“什么叫盯上?”

    虽然我也觉得那个掌柜有些本事,可她又没有内力,看那个样子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贼的人,应该只是个稍微伶俐一点儿的生意人罢了,那这盯上了青筠是什么意思?

    炎卫道:“她在撺掇自己的女儿勾引青阳王。”

    “……”我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青筠这张脸真是走到那里都是焦点啊,哪怕在南城时他已经换下了一身简单些的衣裳,可他满身华贵之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俊美容颜简直就是他人心中邪恶念头的开端!

    别说那些人了,就连我,阅尽世间男儿千千万,不也被他迷得神魂颠倒的么。不过,我倒要看看,青筠是不是如他自己所说,元阳未失,不近女色。

    我问道:“那女子长得如何?”

    炎卫道:“先前沐秋大人来此打谈过,听说这个掌柜家的女儿是浣纱镇上有名的浣纱女,不仅手艺好,容貌也是数一数二。不过,属下们是隔着门听的,并没看见人,若少主想知道,属下立刻去摹一张她的画像。”

    “不必了。”我自己去看岂不是更好。

    我摆摆手,道:“那她们是怎么说的?”

    那炎卫一脸认真地想了想,然后传了个暗号,叫出了另一个炎卫,两个人在屋内一站一坐,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坐着的那个炎卫应该是扮演女儿,他一边抚弄着头发一边道:“母亲,是那几个贵客来了吗?”

    不得不说,这炎卫模仿得很好,举手投足间透着女儿家的姿态,惟妙惟肖,学到了精髓所在,看来,我这些手下个个都是鬼才呀。

    站着的炎卫则是扮演母亲,他道:“嗯,都到了,有很多个人。听说咱们附近的那些屋子也都是被他们租下来的,足以见得这些人是真正的贵人。”

    我质疑道:“这一幕应该是掌柜刚离开的时候,你们那时候就跟上去看了?”

    二人点头应道:“是赤溪统领说他觉得这个掌柜看起来有些能耐,应该不是寻常的妇道人家,让我们多盯着些,以免她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所以一见面我们就立刻跟上去盯着了。”

    看来赤溪还是很了解我的啊,不管他喜不喜欢跟着我,不得不说,他做事还是颇合我意的。

    我忍不住扯了扯唇角,道:“继续吧。”

    二人点了点头,“女儿”道:“是贵人又如何,咱们收了人家的钱,把事情做好就行了呀,难得这么轻轻松松地就赚这么大一笔钱呢。”

    “我的傻姑娘呦!”

    “母亲”道:“我跟你说,我看他们身上那衣料,可都是上等的料子,咱这小店,走南闯北的人那么多,娘也算见识了不少,以你娘我这么多年跟人打交道的本事来看,这些人的身份应该十分尊贵。

    对他们来说,这点钱算什么钱?要我说,咱赚这点钱也算不得什么!”

    “女儿”道:“娘,你又有什么办法了?可别是要抢人家的钱吧?这个不行,这伤天害理的事咱不能做!”

    “母亲”道:“不是不是,娘有个更好的主意……”

    二人正演到精彩处,阿娆推门进来了,看着屋内那扭成怪异姿势,说着奇奇怪怪的话的炎卫,愣了愣,转头问道:“少主,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呢?”

    我无辜道:“可不是我在折腾啊。你快去沐浴,待会儿带你去看场好戏!”

    阿娆将信将疑地应了,赶走两个炎卫,让人将水提到了后间的浴室里,开始沐浴。

    没过多久,一个炎卫来报:“少主,那个女子似乎要动手了,可要拦下她?”

    我寻了根红色发带把头发在脑后扎了起来,道:“不用,你们能知道,青筠未必就不知道,这样,若有人拦她的话,你们就帮她一帮,让她能顺利进入青筠的屋子里。”我倒要看看青筠能不能经得住诱惑。

    “……是。”那炎卫虽有些疑惑,但并未说什么,立刻应了,退了下去。

    阿娆很快就沐浴完,换了身淡粉色纱衣,沐浴后的她洗去了脸上拿来扮丑的妆粉,倾城之姿显露无疑。

    我笑道:“本来想带你出去看戏,现在你这幅样子,我却不敢带你去了。”

    阿娆嗔道:“少主,你怎么可以食言呢?”

    阿娆是个美人,媚骨天成,一颦一笑间尽显风姿,便是我也难经得住她的诱哄,只要她拿着这张脸朝我撒娇,我绝对心软得一塌糊涂,说不出半个不字。

    要是她这般模样被别人看去了,可不知道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倒,万一有人见色起意,生了歹念这么办?我可舍不得。

    我叹道:“那你带个面具什么的,我带你蹲墙角去。”

    阿娆果真寻了个面具带了,跟我一起摸到了青筠房间后的台子上。

    我道:“小心一些,别被他发现了,这厮本事好得很。”

    这家客栈客房外面设有一个专门晾晒湿衣服的小台子,而且互相隔得也并不远,要越过去不难,撤回来也不难,是最好的围观地点。

    我们刚在台子上小心翼翼地站稳脚跟便听见屋子另一端响起了一阵轻微敲门声,我与阿娆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咧嘴笑了笑,悄悄扒在窗边开始看屋内情况。

    青筠未关内外间之间的门,这个地方便正好能看到屋子门口和里面的情况。这会儿青筠似乎刚沐浴完,一头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只穿了件白色的中衣,脸颊上隐隐透着一层粉红色,十分诱人,更显得肤如凝脂,容貌俊美……

    我正一寸寸摹着青筠的侧颜,阿娆忽然伸手掐了我一下,我瞬间从他的美色里清醒过来,忙定了定心神,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屋内情况。

    似乎是察觉到敲门之人是客栈里的人,并非自己的属下,青筠一把抓过外袍披在身上,问道:“什么人?”

    一道脆生生,甜丝丝的女声响起:“公子,我是来送点心的。”

    青筠淡淡道道:“不用了,你端走吧。”

    女子闻言,娇嗔道:“公子,这是店里做来送给你们吃的。母亲说了,你们是贵客,要好好招待,还吩咐我务必每个房间都送到客人手上,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小女。”

    听炎卫们当时的描述,这女子的心地应该算是老实淳朴的,为何先前还劝着自己母亲不要做不好的事,这会儿自己却如此主动地来勾引青筠了?

    看来还真是为了钱,什么都可以不要啊。毕竟青筠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可不是这么好见到的,万一真给她攀附上了,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青筠想了想,竟真的给她开了门,“放下吧,你可以走了。”

    见状,我忍不住猜测这这女子接下来的举动,是该装作摔倒然后摔到青筠怀里还是说整理房间留下来呢?亦或者,直接扑到?

    我正兴奋地等着后话,可青筠和女子竟完全没按我的想法走。

    那女子摆上点心后,躬身一拜,道:“民女拜见王爷。”

    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青筠的身份了?我们身上可什么标志性的东西都没有,衣裳也不算最华丽的,难道是蒙的?

    “起身罢。”青筠一拢衣裳,在桌前坐了,“你怎知本王的身份?”

    女子闻言站起身来,许是生的好看,这般简单的动作由她做出来也显得十分曼妙,“是民女斗胆猜测,还请王爷恕罪。”

    阿娆悄悄道:“啧啧,这声音捏的比青楼妓子还要软媚侬香,她是想来勾引青阳王吧?”

    我伸手捏了捏阿娆的脸,轻声骂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

    阿娆自觉失言,忙闭了嘴。

    只闻得青筠道:“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瞒你,只是,本王的身份还是不要声张的好,免得惊扰了这镇上的百姓。若无他事,你便下去吧,本王要歇息了。”

    女子娇笑道:“王爷放心,民女不会乱说的,只是,王爷与王妃完婚不久,为何不与王妃同住一室?”

    青筠挑眉一笑,站起身朝女子走过去,“怎么,王妃今晚不服侍本王,你想服侍本王么?”

第两百一十五章 顾清风辞行

    虽隔的有些距离,但我还是觉得青筠这笑与以往的有些不大一样。

    他平素对我笑时,不管是逢场作戏的假笑还是私下里打趣我的真笑,每次那半冷半妖的面容上都会减去几分冷意,一双勾人的凤眸会闪闪发亮,如同嵌了两颗宝石似的,光彩夺目十分勾人。

    而现在,青筠虽然是一副笑靥,但脸上的冷意更多,半分喜气、柔和都无,浑身邪气凛然,全然没有一点像是在笑的样子,反倒是像是一只盯着猎物准备捕杀的饿狼。

    若此刻被他这般对待的人是我,我定是已经汗毛倒竖,忍不住亮出武器来自保了。

    可那女子浑然不觉眼前的危险,只以为青筠是对她动了色心,有意与她欢好,于是柔柔一笑,“若是王爷想,奴家自然是愿意服侍王爷的。”

    说着,她便扭着自己的身子,柔若无骨地朝青筠贴了上去,动作之豪迈大胆,看得我都替她捏了把汗,真怕青筠笑着笑着,忽然一口咬断……不,掐断她的脖子。

    青筠碍于身份,应该不会对她下杀手吧?

    我虽然不在乎她的生死,可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把这女的弄进青筠房里,就为了看这场好戏,若是她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很无趣?

    只见青筠身形一闪,那女子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青筠冷眼瞧着女子的丑态,办法怜惜都没有,更别说是扶一扶了。

    我看得好笑,朝阿娆道:“你说青筠会不会把人丢出去?”

    阿娆道:“那可说不定,这般明目张胆地想爬青阳王的床,胆子可真是不小。不过也难怪了,毕竟青阳王不仅位高权重,长得也好,不知道是多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呢。”

    我若有所思道:“哎,这青筠该不会真是不行吧?我听说这女子是小镇上有名的美人,看她那灵动妖媚的劲儿,这要是换做别的男人,早拖上床了,哪里会这般推拒?”

    这下阿娆可逮着了机会,一脸正经地道:“少主,注意言辞。”

    我哑然失笑,没想到这么快便被阿娆教训了回来,只得点了点头,撑着下巴继续看着房内动静。

    那女子一扑未果也毫不气馁,立刻重振旗鼓,再度朝青筠展开了攻势。只见她纤腰半侧,更显盈盈一握,杏眼含泪,楚楚可怜地望着青筠,“王爷,您怎好戏弄奴家?”

    这般姣好面容配上梨花带雨之姿,活脱脱是个勾魂摄魄的妖精,让人忍不住做点儿什么。

    “我何时说了要你伺候。”青筠冷笑一声,“给你三瞬,若不出去,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女子只当是青筠为了自己的面子不肯应承,所以故意这样推辞,咯咯笑道:“王爷放心,奴家来时十分小心,不会有别人发现的。再说了,您可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掌管整个北疆,谁敢说您什么呢?今晚就让奴家好好服侍服侍您吧~”

    话音一落,女子扭着腰肢,朝床上走去,不仅如此,还自己褪下了外衫,媚眼如丝地盯着青筠,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这般肉麻的话听的得我的身子都一阵酥软,更妄论人家姑娘都主打投怀送抱,自己坐床上去了,岂非是大好时机?

    可青筠那榆木疙瘩却仍然不为所动,冷着一张脸,直接打开了房门,毫不怜惜地拽着女子的手把人丢了出去。

    只听“咚”的一声,那女子的惨叫便响了起来。

    我心下一叹,这青筠还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般好看的女子,便是不带回去,***好那他也不吃亏啊,这样的艳福,别人想还想不到呢。

    下一刻便听得青筠道:“来人,把人给我弄走,若是我房里再有任何人出现,唯你们是问!”

    见此事如此便算是了了,我有些兴致缺缺,朝阿娆道:“这青筠也忒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走吧走吧,我们可真是闲得慌,来看这种热闹。”

    阿娆补充道:“是少主闲得慌,带我来看这种事。”

    我干干一笑,“你先回去休息,我遣人打水沐浴去。”说完,我回到客房,出门准备吩咐人打水。

    谁知刚到楼下,顾清风却正好推门出来,与我碰了个正着,他朝我微一抬手,道:“少主。”

    “嗯。”

    我点点头,正要从他身边路过,却忽然被拽了一把,拖进了他的房间里。一定神,便发现顾清风把我整个人压在客房门上,一手撑在我头边,一手揽着我的腰。

    “……”

    看着顾清风近在咫尺的脸,我皱了皱眉,忍不住在他的耳下的地方摸了摸,寻到细微凸起的边缘后,微微用力,把他脸上面具撕了下来。

    我两指捏着面具呈到他面前:“下一次这么做之前劳烦把面具扯掉行吗?我看着你顶着雨休的脸撩拨我,我就觉得浑身不舒坦。”

    顾清风:“……”

    见他只盯着我却不说话,我将面具一抛,双手扣住他的肩膀,身子一转,把人反扣在了门上。

    想了想,我又把右腿抬了起来,架在顾清风肩膀上,然后身子前倾,双手搭在膝弯处,好整以暇道:“顾先生想说跟我什么,请说吧。”

    顾清风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我的腿,复盯着我的眼睛,温声道:“下次,不许再去凑这样的热闹了。”

    我微一挑眉:“什么?”

    莫非是方才我和阿娆偷看青筠被顾清风看见了?不应该啊,我们那么小心,还有炎卫把着风呢,便是青筠自己应该也没察觉到吧,顾清风是怎么知道的?

    顾清风望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说,不许再凑这样的热闹,不许偷看青阳王。若你想看,可以看我,我不介意。”

    还真是因为这事儿啊。

    我扯了扯唇角,笑道:“可是你没他好看啊。”

    闻言,顾清风的眉头微微蹙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好看的不一定就是合适的,青阳王心机深沉,并不是你的良人。”

    “哦。”我收回了腿,双手抄在胸前,懒懒道:“他不是,你就是吗?顾先生,你真的觉得我们之间与我和青筠之见就有什么不同吗?我和他说逢场作戏,与你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留在我身边,你的情分,我承了,只要你不威胁到我的利益,我不会说你半句,也不会管你,但也请你不要干涉我。”

    我将他扒拉开,欲推门出去,“还请自重,顾先生。”

    顾清风没再拦我,却是轻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离开吧。”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我心尖忽然一颤,竟有些不希望他走,可高傲如我,此刻断不会出言挽留。

    我定了定神,转过身道:“怎么如此突然。”

    顾清风低笑一声,道:“原本是打算到了天赐城解决咒术的事以后再跟你说的,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便现在走吧,免得碍着你的眼。

    放心,我已经通知雨休前往天赐城了,想必等你们到天赐城时,他应该也到了。只是你那护法,便要自己多费心了。”

    知道他说的是隐瞒阿娆咒术的事,我点了点头,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不需你说,我也会处理好。”

    我在身上找了找,翻出一枚小小的炎华宫玉令,递给顾清风,道:“既然你要走,我也不留你。路上一切小心,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炎华宫的人,我华幽定倾囊相助。”

    顾清风淡淡一笑,语气疏离又客气,“这倒不必,我行医多年,什么事没有遇到过。”

    我将那枚小小的红玉玉令朝他一抛,“先前你给我一枚紫玉玉佩,今日我还你一枚红玉玉佩,也算了了一桩情分。”

    顾清风看着手里小小的玉令,点了点头,却忽然朝我一笑。

    我一愣,只见他眉眼带笑,眸含星辰,暖若晨风,一如断空山上二人初识时一般。

    “再会,保重。”

    “再会。”

    我敛下心中的情绪,微微一笑,推门出去了。

第两百一十六章 小镇不眠夜

    沐浴的水很快备好,见阿娆实在疲倦,我便让她把衣服放在浴室,自己先去休息。

    我褪下衣衫,把身子泡在浴桶里,靠着桶壁闭上了眼睛。

    正值夏季,大地被灼灼烈日烤炙了一天,连空气都被蒸腾得带了躁意,哪怕此刻已是夜深,但热气依旧没有褪下。微暖的水泡得我整个人都热腾腾的,这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

    虽然一直疑心顾清风待在我身边是别有居心,哪怕曾与他推心置腹,亲昵相处,我还是没有对他放下戒备,可如今他要走了,我不但没有高兴、解脱的感觉,反而有些失落。

    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从一开始,顾清风给我的感觉就与别人不一样。

    在断空山初见时,他一身绿衣,冷若冰霜,俨然是一个十分不好相处的人。可他却有一颗仁心,明知我身份有异,却依旧为我看了病,尽心尽力思考应对之策。

    虽然那个时候我是在赌,赌顾清风不会害我,赌那一行能引出华陌暗中的势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确实对顾清风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尤其是他那一双眼睛,有时候像缀了一片星空,有时候又像一汪清泉,只一眼,便能让我心头躁郁尽退,宁静下来。

    说起来,自从我熬过了服药的那七日,顾清风对我的态度便和缓了不少,开始对我笑,对我说话时也温声细语。

    后来他在青阳王府时也曾解释过,说是被我的坚强吸引了,觉得我是个很招人疼的女子,所以不由自主想对我好,可我知道,一定不是这个原因。

    他行医多年,见过的人形形色色,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偏生我就入了她的眼?我是断然不信的。

    直到在炎华宫大选之时二人再见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便更好了,简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而且明里暗里都在表达着自己对我的“爱慕”之情,甚至还做出了实际行动,明晃晃地宣示着自己的“情意”。

    一直到陪我来北疆,这种态势更是愈演愈烈,会在大街上公然叫我“夫人”;会在我心情低落时抱我;会在危险时护着我,不让我受伤;甚至不惜撇下羞臊之心去给我寻月事带这样隐秘之物;会因为我受伤而不眠不休,以身试药……

    若他真是喜欢上了我,其实也挺好,能得一人如此相护相知,其实也不错。可我怎知他不是在骗我?

    细究下来,疑点有三。

    一是当初青筠威胁我要我做他的王妃时,我欲屠城脱身,顾清风阻止了我,两人不欢而散。由此可见,他宁愿眼睁睁看着我与青筠扮演夫妻,也不愿我用那种方法脱身,要么是把人命看的比我重,要么便是根本不喜欢我。

    二是顾清风赠与我的紫玉令牌。当时他也承认了,是因为担心我牵连他人,所以才会给这令牌,好让我能求助与他。亦或者说是对我的病症感兴趣,所以一路追随而来,尽心医治。

    这第三,便是顾清风的身份。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医,一报名号,便是一片赞美之声。这段时间的相处,也让我了解到了他的性格,他确实是个心怀天下的好医者。可我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对此抱过幻想,每一次他对我说那些话时,我也曾试着去信过,可顾清风最后,还是给了我意料之中的答案。或许爱情和信任,是我这样的人,这辈子都不配拥有的东西吧。

    但凡顾清风有点眼光,都不会看上我。毕竟我与他立场不同,性格不同,作风不同,我杀人无数可他救死扶伤,两个人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且那般牵强的一见钟情也实在难以说服我,我更信奉一句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也罢,都忘了吧。我也是时候该谋划谋划接下来的事了。

    我如今的情况已是能撑一天算一天,若不趁着自己还活着把事情安排好,万一那天走火入魔成了傀儡或是变成失去心智的毒人,那可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思前想后,我三下五除二沐浴完,穿上衣裳,悄悄出了客栈。

    先前还灯火通明的街上现在已是黑乎乎一片,客栈旁边的屋子也熄了烛火,想必是那些人累了一天,已然歇下了。

    这般小的镇上,连个打更的更夫都没有,街上冷清空荡,唯有极少的几户人家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微弱的光。

    可那几盏灯笼还不如不亮。

    由于长时间挂在门口日晒雨淋,原本黄色的灯笼皮褪了色,变得又薄又白,其中烛火将灭,摇摆不定,透出来的惨白带了几分诡异,让人心里发怵。

    此情此景我虽是不怕,却也不忍不住皱了皱眉——没人会喜欢这样阴森可怖的环境。

    屏退暗处还跟着的炎卫后,我寻了个偏僻的巷口,负手而立,淡淡道:“出来吧,有事让你去做。”

    “少主有何吩咐。”

    一道黑影晃过,有人轻轻落在了我面前,可她的身形极其单薄纤细,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若不是察觉到来人的呼吸,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在自言自语了。

    “我准备把宫主之位给护法,你替我查一查炎华宫上上下下哪些人不服护法调遣的,可能会威胁到她的地位的,便暗中除掉。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有消息便私下传给我,事情办的妥帖些,不要出什么纰漏。”

    我抬头望着已经隐到云层后的弯月,道:“还有,从现在开始,你带一半人暗中保护护法,不到生死攸关之际,万不可暴露出来。可记住了,银叶。”

    “是。”银叶轻声应了。

    我微一颔首,“去吧。”

    她微一低头,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说起来,银叶还是赤溪的妹妹。

    她年纪虽小,却本事了得,在暗器和隐匿方面破有天赋,甚至远胜于我。于是我便挑出一群善擅于隐匿之术的人,暗中训练出来,作为我的保命符。

    这件事,整个炎华宫除了我们知道的也就只有赤溪一人,连阿娆都不知情。赤溪也是因为和银叶之间的关系才偶然得知的。

    那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高手,比之炎卫毫不逊色,只是人数很少,加上银叶也不过百人而已。

    如今,我将这百人分了一半给阿娆,便意味着,阿娆往后是炎华宫的半个主子,真正的,手握实权的人,而不是只会处理公务的护法。

    我会一步一步护着她登上宫主之位。

    刚回到客栈附近便察觉到一道熟悉的气息靠近,我顿下步子,等着来人开口。

    赤溪身形挺拔地站在我身后,低声问道,“少主方才,可是去见银叶了。”

    听到预想中的声音,我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是如何,赤溪统领这是要干涉本少主的私事了?”

    赤溪跪地行礼道:“少主息怒,属下只是担心少主而已。有什么事您素来都是交给炎卫来做,如今您让银叶去办,属下觉得十分意外,所以才会斗胆问您这一句。”

    见赤溪态度诚恳,我不疑有他,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便也交给你一件事。”

    赤溪恭声道:“但凭少主吩咐。”

    我道:“先前我与你说过,我这一路基本上都会和青阳王待在一处,这样下来,批阅折子便有些不方便,所以,往后的折子你便都呈给阿娆,实在有她处理不下的事再报给我。当然,每日各方面动向还是照旧传达。”

    绝不是因为我写字难看所以直接放弃了都丢给阿娆,我这是为她好,让她接触到真正核心的东西!

    “可是少主。”赤溪十分难得地提出了质疑,“能呈送到您面前的折子那都是炎华宫的机密,护法她……”

    我道:“无事,往后我会渐渐放权给护法,以前是我太过拘着她,总觉得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以后,我会放手让她自己去做。”

    赤溪沉默了片刻,低声应了,“……是。”

第两百一十七章 品云雾论政

    第二日果真起得极早,天刚蒙蒙亮,上头还缀着疏星点点,外面的屋舍巷陌都有些看不真切。

    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顾清风的身影,想是昨夜一别后便已经离开了。我将心底的落寞掩饰得很好,连阿娆都未曾发现。

    简单用完早食后便准备动身,一行人如来时刻般低调地出了浣纱镇,整合了外面驻扎的将士后,便开始启程前往里县。

    昨夜折腾了一夜,直到起身时也没闭上眼,这会儿坐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的倒生出几分困意。我懒懒坐在桌前,无聊地撩着帘子看外面的天色,眼皮却开始打起架来。

    青筠道:“后面有床榻,困了歇会儿便是。”

    好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发觉他是在跟我说话,道:“还是算了,怕某个人又趁机对我动手动脚,就这么坐一坐罢。”

    青筠道:“那就过来喝杯茶,精神精神。”

    我回头望去,见他正坐在茶案前煮着茶,便挪了身子坐过去看他捣腾,道:“你这茶我还真不敢喝啊,喝了两回都没落着好。”

    青筠正拿着把小银镊挑茶叶放入茶盅,听我这么说,似乎也想起了前两次的事情,哈哈笑道:“倒也是,那你看看好了。”

    我伸手捏了茶案上一只白玉瓷的茶杯把玩,问道:“你在车上煮茶就不怕火星子溅到车厢里来或者茶水洒了么。”

    “不会,这马车挺平稳的。”青筠摇摇头,将炉上沸水倒进茶盅里,开始冲泡茶叶。

    一大团白气蒸腾而出,让车厢里小小的空间显得有些热。

    因为昨晚歇在浣纱镇,冰块没有得到补充,此刻的冰炉并没半分寒气冒出,自然也就没办法降温去热,此刻车厢内还燃着炉火,惧热的我身上很快冒出一层虚汗。

    我丢下瓷杯,走回先前的车窗边掀开了帘子,好让晨风能吹进来,散几分热气。见他还在不紧不慢地扇火,我忍不住抱怨道:“泡完茶你就快点把炉火灭了,好热,你看谁这么大热天煮茶的,你应该搬几盒冰镇水果在路上吃才对。”

    青筠道:“此行我并未捎带冷食就是怕你再吃起来管不住自己的嘴,到时候又身子不舒服。”

    “哼,分明是小气。”我撅了撅嘴,发现他又从前车厢壁里存放的大瓷罐中取了水出来开始烧,问道:“你又干嘛?”

    青筠挥起小扇,扇了扇,道:“水滚三遍,此茶方能甘甜。”

    我皱眉道:“所以你还要煮两次?”

    青筠微微颔首,手上动作不停,茶盅里却渐渐蔓开一阵清香。我耐着性子等他煮到第三次,总算是熄了那一方小小的茶炉没那么热了。

    经过三次冲泡,原本干枯细小的茶叶舒展开了身子,一片片嫩叶在茶盅里吐着新绿,香气馥郁迷人。

    青筠递了一杯给我,“尝尝?这可是你看着我煮的,什么手脚都没动。”

    我想了想,还是从他手里接过了杯子。只见白瓷茶杯中微绿的茶水冒着丝丝热气,清淡的香气婷婷袅袅,茶香扑鼻。小抿一口,舌尖一片清甜,只觉回味无穷,唇齿留香。

    我又啜了一口,问道:“这是什么茶,还真不错。”

    “云雾。”

    我细细回味了一下,道:“可这味道虽然与云雾有些像,茶汤却更清冽,香气四溢,比之云雾又有些不同。”

    青筠道:“不错。因为这并不是寻常市面上卖的那一种云雾,而是移栽北疆盖山后的云雾。盖山险峻陡峭,土地贫瘠,条件十分恶劣,茶树生长艰难,每年的产量也少的可怜。不过我却觉得此处的云雾茶比之寻常云雾茶味道似乎更佳。”

    “确实不错。”

    我点点头,也不顾喝了那热茶会出汗了,十分顺手地将杯子递了过去,“只是据我所知,这盖山乃是北疆最大的一座荒山,素来无人居住,更别说种植茶叶了。”

    青筠垂下眼眸,给我斟满茶杯,道:“盖山比邻草原荒漠,本就偏远,居住的人极少,又素有‘一盖左右分春秋’的说法,久而久之自然便被人们看作荒山。”

    我问道:“‘这一盖左右分春秋’是什么意思,莫非这盖山两边能分出两个季节来不成?”

    青筠道:“差不多,不过没这么夸张。这盖山位于北疆西侧,自古便是一道天然屏障,不仅阻隔了流民匪寇还阻断了西北的寒风,所以盖山之左比盖山之右更暖和,气候宜人。

    这种区别在春秋两季时尤为显著。春分时,盖山之左万物复苏,春意黯然,而盖山之右却任是一派萧条之景,两相对比便,如同春秋两季同时出现。”

    不知是不是饮了热茶或者心情好的缘故,青筠的声音低沉婉转,抑扬顿挫,十分舒心,我想着该让他多说一点儿,便问道:“此处如此荒凉,你却是怎么得了这茶的呢?我来北疆这么久,茶楼也不是没去过,竟然没喝过,也没有听说过。”

    青筠道:“便是偏再远的地方,也总有人居住的。盖山之民世代靠山吃山,这茶叶是他们唯一能拿得出与外界互通的东西。我也是偶然的一次巡视中发现了此茶,觉得这茶还不错,知道来处后,便每年差人高价采购,自己喝一喝,也算是给那些人一些增加一些收入。

    一些趋炎附势的人听闻我特意采购这种茶便也特意去采办,可惜此茶产量极少,便是我,每年得的成茶也只有两三斤,时间一久,也就无人问津了,你自然也就没有听说过。”

    我点点头,再问:“听你提了几次流民匪寇,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先前听你说徐离萧镇守龙域关,最大的功绩便是拦住了那些流民,莫非北疆边城关隘重重,竟是为他们所设么?”

    “差不多。”

    我问了这么多,青筠倒也好耐性,细细解释道:“这些流民匪寇原先也是阜邗或者其他国家的百姓。当初凌云一统五国,征战数年,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国破家亡之痛让他们失了本心,成了只想报复凌云的疯子。

    可他们偏生又是受害者,并无过错,凌云帝素来以亲善仁慈著称,自然是不会杀他们,便将人流放到了关外,这些便被称作匪寇。

    不止如此,那些战争中逃走的俘兵、战场上活下来的士兵以及饱受战火摧残欲谋求生路的百姓等等,很多人都逃出了当时五国管辖的范围,成了流民。

    不过这些人在关外过的并不好。关外条件恶劣,生存异常艰难,他们几乎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自然是想要回到自己的故乡,于是屡屡在边界闹事。

    那时候也不是没有地方愿意接纳这些流民,可他们因为长时间脱离正常生活,野性被激发出来,行事做派血腥残忍,甚至出手伤人,那些百姓实在无法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便联合官府将人再次赶了出去。有了前车之鉴,自然再无人敢收留流民,那些流民觉得自己被排斥抵触了,更是变本加厉地残害百姓,一时间,成为了人人厌恶惧怕的毒瘤,闹得沸沸扬扬。

    凌云一统五国后,重新规划了边界,兴修工事,为的不仅是立威,震慑旧朝之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把这些人拒之关外。”

    “为什么不把他们都杀了。”我问道:“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东西,杀了一了百了,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杀?”青筠淡笑一声,“怎么可能杀?就算凌云帝知道这些人不能留言可他也绝不能杀,或者说,不能明面上下旨杀。”

    我问道:“为何?为君之道不该是为百姓谋福祉么?”

    我虽然未曾学习治国之道,可毕竟处理炎华宫政务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懂一些其中门道了。这种时候,这些毒瘤若不一一拔除,只怕后患无穷,哪怕是牺牲再大,我也会除掉。

    不过,若是我,我一开始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除非得了我的命令撤退,但凡逃走的,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从未留过情面,战事收尾也会做得一干二净。

    青筠嘲讽道:“谁都知道应该这么做,可凌云帝却不能这么做。若是他杀了那些人,岂不是在告诉天下人,他当初的做法是错误的?凌云帝为了保存自己的那点面子,是绝不会这么做的,哪怕这样需要付出的代价十分巨大。”

    我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低低一笑。

    也对,上位者素来只顾自己的利益,怎么会管百姓的生死?我与青筠尚且如此,更妄论凌云帝这样的身份地位。

第两百一十八章 疯子拦车驾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金灿灿的阳光从掀开车帘的车窗透进来,照亮了整个车厢。

    我喝了几杯茶,也没了睡觉的**,索性又摆了棋盘开始下棋。一来一回各赢了两次,中途休息了两回,一行人总算是赶在太阳升上正空之前到了里县的县城。

    又是熟悉的夹道欢呼和喧闹的场面,士兵如在南城时一般将里县官驿围了个严严实实,青筠这才带着我下了马车。

    我本以为自己马上就可以换下身上已经被汗濡湿的衣衫的然后好好睡一觉,却没想到这只是忙碌的开始。

    一个披麻戴孝的人疯了似的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本来沿途跋涉,士兵们就有些疲倦,他们以为县令都带着府衙的人在此,不会有人生事,便站得有些开,这会儿倒正好给了这人可乘之机。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冲过了一层包围圈了,蔺若衍见状立刻带着属下上前把人控制下来,县令和府衙的人也是急的不行,立刻围拢过来去,要将那人拖走。

    这般粗暴的处理方式让青筠冷了脸,“都给本王放开,让他过来,我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远远围观的人群也开始骚动起来,我隐约听见有人道:“哎,怎么是他啊?他怎么来了?”

    “就是,造孽啊……”

    ……

    看样子,那些百姓都是识得此人的。

    我朝那披麻戴孝的人看去,却发现那是个挺年轻的小伙子,但他此刻看起来形容枯槁,骨瘦如柴,脸上还遍布着淤青,白袍下露出的皮肤上显露着各种各样的伤口,没有一块好肉。

    那些伤有的已经开始结痂了,脸上的淤青也因为开始扩散而显得更加狰狞,已经看样子,已经是好几日前弄的了,

    “下官有罪,竟让这刁民惊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下官罪该万死!”

    这时那里县县令忽然带着人“扑通”一声跪倒在我们面前的开始哭号:“王爷有所不知这刁民是个疯子,整日里就知道到处闹事,这不,前段时间得到您的命令说是要来里县,下官便吩咐手下人开始准备。

    可这疯子处处闹事,不仅耽误我们的进度,还打伤了官兵,下官无法,只好将他关了起来。这不,又被他逃了出来,惊扰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下官这就让人把他带走!”

    说着,县令便再次让人上前去抓那男人。

    原本蔺若衍已经将人控制下来了,一群衙卫这么涌过去,想是惊着了他,那男子开始尖叫起来,一边高声叫骂一边手舞足蹈地乱跑,看着还真像个疯子。

    可我却看到了那男子眼底的恐惧,似乎那些衙卫靠近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阿娆悄悄道:“少主,还真是个疯子啊,这县令也太失职了,怎么能让人跑出来呢!”

    灼红在一旁搭腔:“就是,咱们王爷和王妃那可是身份尊贵之人,这样的人怎么能靠近?这县令做事这般粗心大意,真该好好惩罚一番!万一刚才蔺大人没拦得住他,他岂不是要扑到王妃娘娘跟前来了!”

    我皱眉道:“好了,都别说了。”

    这件事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可只要有心观察,便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县令看见这男子是,脸上的表情有厌恶、慌乱和惊诧,要说这是个疯子,怎么会让他一个县令害怕至厮?

    青筠也不是什么昏君,因为这等小事便将人撤职查办,定多是说几句而已,那么他到底在慌什么呢?

    我觉得,此事背后定是有什么隐情。否则,若真如这县令所言,那些百姓看到这男子的第一反应就不是扼腕叹息,而是厌恶和唾骂了。

    青筠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喝道:“都给本王住手!你们是没听见本王的话么,让他过来。”

    一声令下,那些衙卫慌忙停下动作,回到县令身边低头站好,生怕惹得青筠发怒。

    蔺若衍见状,带着手下把那人押了过来,但离青筠和我还是有一定的距离,想来也是怕他忽然发疯,伤着人。

    青筠朝那男子道:“你拦本王车驾,究竟是为何?如今,本王给你一个机会说出来。”

    那男子懵懂地抬起头,一张布满淤青的脸左看右看,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又开始手舞足蹈,真像是发疯了一样,蔺若衍慌忙带人将他制服,拖了下去。

    那县令忙不迭带着人磕头认罪,“王爷恕罪,都是下官管制不力,让这疯子惊扰了王爷和王妃的车驾,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见一众官员和府衙的衙卫跪倒在地,纷纷磕头,青筠皱眉道:“都起来吧。”

    “谢王爷!”里县县令如蒙大赦般站起身来,将我和青筠迎到了官驿。

    不过,这个官驿看起来却有些不一样。

    寻常官驿虽然也修葺得庄严肃穆,可毕竟那么多往来的官员歇过脚,修理保护得再好也会出现磨损,多少有些陈旧,可眼前这官驿的门窗木料十分鲜亮,里面的布置也都是崭新的,看起来竟有些像宅邸了。

    我道:“这官驿本是往来官员歇脚换马之处,为何装扮得如此富丽堂皇?”

    里县县令解释道:“回禀王妃,由于年久失修,先前的官驿破旧不堪,听闻王爷要来,下官便立刻让人翻新了一遍。”

    青筠道:“本王此行是为赶往帝都朝拜,停留时间不会很长,你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民伤财。”

    里县县令忙应道:“是是是,王爷宽厚仁德,下官谨记。还请王爷移步。”

    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这县令约摸四五十岁,黑纱官帽下的头发已显出了几丝雪白,但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并不显老态,且身材有些丰腴,红光满面,想来平日里过得十分不错。

    进了官驿后,里间的厢房亦是崭新一片,好容易打发走了县令和那些官员,又安置好礼官和随行之人,我与青筠总算是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这一会儿我可没什么休息的心思了,青筠亦是一脸凝重之色。

    将灼红等人支开后,我朝青筠道:“我觉得你应该让蔺若衍带人去查看查看方才那个男人。”

    蔺若衍疑惑道:“王妃何出此言?那不过是个疯子罢了,管他做什么?”

    我淡笑着摇摇头,看来这就是为什么蔺若衍跟了青筠这么多年却还只是个副将的原因,他的谋虑智慧远不如陆长鸢,看事情也少了几分细致。

    青筠道:“此中之事必有蹊跷,你带几个人暗中保护那个男人,另派一队人乔装打扮成普通百姓,暗中查探一番里县最近发生的事情。”

    “是。”蔺若衍得了吩咐,点了点头,立刻动身去做了。

    我问道:“弑神殿没堂口在这边么,为何不直接让人去查?”

    青筠道:“弑神殿毕竟是江湖帮派,若是在北疆地域大量开设堂口未免惹人怀疑,除了须臾城及附近地区,其他地方我并未开设堂口。”

    “唔。”我点点头,见阿娆和灼红已拿了干净衣裳来,便道:“我先去换身衣裳,待会儿有了消息知会我一声,午食我就不跟你一起用了,让人送到我房间来便是。”

    “好。”青筠点头应了,我便与阿娆灼红进了厢房内,准备擦一擦身上的腻汗,换身干净衣裳。

    阿娆给我备了水,问道:“少主素来喜欢沐浴,为何这次却不干脆洗一洗?这般热的天,便是擦了身子也很快就会出汗的。”

    我道:“不必了,反正待会儿也要出汗,何必现在沐浴。”

    我有一种直觉,待会儿被查出来的肯定不是一桩小事,今天,我们怕是走不了了。

    灼红问道:“王妃娘娘待会儿要去做什么?如今已近午时,正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便是街上的集市也该是早早散了。”

    我一边换衣裳一边道,“你们不懂,方才那个男人分明是想对青筠说些什么,可到最后关头却硬生生憋了回去,开始装疯卖傻。我走南闯北的这么多年,真疯假疯还是看得出来的。”

    刚换完衣裳,官驿的人便送了午食过来。

第两百一十九章 灼红数食礼

    阿娆看着一桌子满满当当的饭菜,问道,“少主不跟王爷一起用饭吗?”

    我道:“跟他一起用饭做什么,规矩那么多,吃都不能好好吃,还不如咱们自己吃呢。”

    灼红备好了碗筷,正给我布菜,闻言笑道:“王妃娘娘莫怪奴婢多嘴,这些规矩可不是王爷定的,而是皇室礼制规定了的。在王府这些还不算严苛,届时到了帝都,娘娘陪王爷参加宫宴时,那礼数才叫繁杂呢。”

    我想起当初大婚时那几个嬷嬷说的话,直觉头大如斗,无奈道:“知道知道,吃饭呢一定要讲究,比如指筷吸筷什么的一定不能有,我都省得的。”

    说着,我拉着阿娆坐下来一同用饭。

    灼红道:“娘娘,那只是用筷的规矩。一共是一十五条,奴婢细数与您听。”

    我与阿娆对视一眼,知道灼红又要开始婆婆嘴了,心照不宣的低着头开始用饭。

    这灼红办事伶俐,眼疾手快,心思也细腻,可千不该万不该,是个话唠嘴碎的,而且还十分古板,年纪轻轻的一个,脑袋里装的全都是礼制规矩,日日跟念经似的念叨,听得我跟阿娆都怕了她了。

    只听灼红道:“一,疑筷,即举筷不定,不知夹什么好,要是在宴席上如此,别人就会觉得您礼数有失,不懂规矩;

    二,脏筷,即用筷子在盘里扒拉夹菜,这会影响同桌之人的食欲,在别人看来就如同市井泼妇一般粗鲁,娘娘是断不能做出我这等事来的;

    三,指筷,即用筷子指着别人,尤其是在宴会上,这是非常不礼貌的,可比顶着人家鼻子骂狠多了;

    四,抢筷,即两个人同时夹一道菜,导致两人的筷尖碰在一起,如若用餐时不小心发生了这种事,那可就是谁位分低就是谁的过错了。因为用餐礼仪上明确说到了,位卑者不可与位尊者同夹一道菜,需得等对方夹完方可动筷。王爷虽是正一品王爷,但王妃却只是从二品,帝都比王妃位尊者可不知有多少呢,王妃尤其得注意这一点。不过,若是在宫宴上您倒不必担心这一点,您与王爷新婚燕尔,席面定是会放置在一起的,只要您不跟王爷碰筷子就行了;

    五,刺筷,即夹不起来就用筷子当叉子,扎着夹,虽然很方便,可十分失礼。只要您伸出了筷子,不管夹到了没有,都不可以在盘子里再夹一次;

    六,横筷,这是说用完餐后,客人、晚辈以及位卑者不能先横筷子,不能先离席;

    七,吸筷,即夹了一道菜后,即使筷子上沾染了汤汁油腻也不能公然舔舐,只能让侍女更换筷子或者用餐布擦拭干净方能继续进食;

    八,泪筷,夹菜时不干净,菜上挂汤淋了一桌,比如您上次跟王爷一起吃青萝百叶时,就在桌上滴了不少汤汁,下一回可千万不能这样了,不然是要被人笑话的;

    九,别筷,即拿筷子当刀使用,撕扯肉类菜,两筷交叉分割食物等,若有什么食物扯不开,您一定要让人奉上刀叉,先割开以后再吃;

    十,供筷,不管是自己用饭还是与别人一同用饭,把筷子插在米饭菜上如同案上奉香一般都是十分忌讳的,如若被人发现,那是要被责罚训斥的;

    十一,拉筷,说的便是正在嘴里咀嚼的东西千万不能拿筷子往外扯,或者当牙杖使。比如吃大片的腌制牛肉时,需要先用小刀分割,然后再用筷子取食,撕扯那都是蛮夷之人的做法,会被人取笑的。如果牙缝里留有食物残渣,需得以纱覆面,用牙杖剔完牙才能接着进食,不能让人看见牙齿上的污垢;

    十二,粘筷,说的就是筷子上还粘着东西时不能夹别的菜,尤其是吃完裹着糖浆、黏稠汁液的菜肴时,需要先把筷子擦拭干净或者更换新的筷子;

    十三,连筷,说的就是同一道菜不能连夹三次,在一些大型的流水宴上,每一盘菜的分量都很少,如果您夹了三次,一旁奉菜的侍女就会把菜撤下去了;

    十四,斜筷,说的是夹菜时只能夹自己面前的菜,不可以夹得太远,更不要斜着伸筷够菜,也不能让布菜的丫鬟去夹取,不管您有多想吃那道菜,都不可以;

    十五,分筷,也就是吃完饭以后把两根筷子分开摆放在碗的左右,一般来说只有在吃绝交饭时才会这样做,平日若是这么摆了,其他人便会觉得您是看不他们,要与他们决裂,或者暗示他们以后再也不要与您同席用餐。”

    见灼红总算是这把十五条规矩讲完了,我问道:“你可要跟我们一起吃些么?”

    灼红摇摇头,苦口婆心地劝道:“娘娘,这是咱们私下里吃饭,阿娆姑娘是您的姐妹,一起吃饭倒无伤大雅,您顺带叫一叫奴婢,那是给奴婢的恩赐,可若是在正经场合您让奴婢跟您同桌而食的话,那是万万不行的,这不仅不合规矩,还会被人看不起!”

    见她又开始了,阿娆忍不住道:“好了灼红,我们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且喝口水消停一些罢,或者自己下去吃些东西,休息休息。”

    灼红摇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得侍奉娘娘用饭。不过娘娘,我跟您说了这么多,您听进去没有?”

    我含糊地应了,塞了只虾丸进嘴里,道:“知道知道,你不必说了。”

    灼红看着我的样子,沉沉一叹,道:“娘娘,奴婢看您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如奴婢便跟你再说一说用餐席间的礼仪,听得多了,到时候您也就记得了,不会做错。”

    “……”这姑娘实在是没救了。

    灼红道:“首先是入座。这宴会上的座是有次序的,上座必需让年长者、位尊者坐,就如在王府时,凡是家宴茶会,都由王爷和王妃坐首席;

    二是坐姿,如是矮几软垫入座后应取跪坐,高案木凳则挺腰收腹,微微抬头,保持端正坐姿,不横肱,不伸足,手肘不能放于桌上,更不可敲击碗筷;

    三是尊卑先后主客之礼仪,位尊者先动筷,位卑者方能食,若位尊者罢筷餍足,位卑者亦不可再食。而宴请宾客、赴宴时,一般由主先举杯敬客,客起身致谢辞,如果席间菜肴为主人亲自烹调,须向主人礼谢后方能进食;

    四是敬酒礼仪,主人敬酒过后,正客须先于其他客人回敬主人,位卑者需先向位尊者敬酒,晚辈需先向长辈敬酒。这意思便是,若王妃到了帝都,受邀参加皇后娘娘举办的百花宴,需得先向皇后娘娘敬酒;

    五是主客之礼,若客人用餐未毕,主人不先起身离席,否则客人会觉得收到了轻视;不管来者是什么身份,见面一定要先问好致敬,无论是在外面还是家里,每道门都让客人先走;进门到室内之后,必须要请客人先坐;室内有其他客人,应该一一介绍,先幼后长,先近后远;主人要离开座位到客人面前敬茶;客人离开的时候主人一定要相送到门口,如果是来自远方的客人更是要送到路口;王妃到帝都后难免要设宴邀请帝都那些夫人,此礼虽繁杂,但需得谨记,万不可因此与她们交恶,这可是会影响王爷的政事的;

    六是起席之礼,位尊者离席,位卑者起身恭送后方可离席,年长者亦同,但若是主客只间,起身后,主人应逊言慢待,客躬身称谢。

    以上六点,还请王妃铭记于心,这些礼数都是那些世家小姐、贵族夫人从小遵循,耳濡目染的,王妃娘娘可千万不要因为这等小小的礼数让她们轻慢,看不起。”

    我端正了坐姿,神情严肃地沉声应道:“本王妃记住了。你且歇会儿罢,不然我这顿饭都吃不安生。”

    我被她念叨得耳朵嗡嗡响,哪里还听得进去什么礼不礼的,反正说白了,谁位高权重,谁就是爷呗。

    只要遇着比我厉害的角色,我就得谦逊有礼,他们不吃我绝不吃,他们吃完了,我绝不能再吃,在炎华宫其实也差不多,若品阶低的弟子越过品阶高的弟子,便算作逾越,要受罚,左右是一个道理。

    灼红见我应得认真,放心的点了点头,被阿娆拖下去喝水去了。我心道:这要是我说这么多话,喉咙早冒烟了,也亏得灼红能说的完!

第两百二十章 里县杀人案

    不多时,阿娆端着碗汤药回来了,一入坐便问:“少主,今日为何不见顾先生,他离开了吗?”

    听到顾清风的名字,我心尖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扎了一下,不过我很快掩饰好自己的情绪,只道:“我们的脚程太慢,到天赐城还要好几天,所以他先过去了。”

    还是没说出顾清风已经离开的话,或许是我还盼望着他能乔装打扮成某个人,再度陪在我身边,亦或者是自欺欺人罢。

    阿娆并没有怀疑,把药碗递给我,嘴里却咕哝:“难怪呢。”

    “难怪什么?”我伸手接了那碗已喝了半个多月的温养身子的汤药,一饮而尽。

    阿娆坐下,捡起筷子继续扒拉碗里的饭粒,道:“也没什么,就是自从你上次身体不适病了那么一场之后,他便每一日都会寻我问一问你的情况,近几日因为赶路互相见不着,他都是早上寻我,可~0

    今日却没来,所以我觉得奇怪,问一声罢了,原了是先赶路了。”

    我有些惊讶:“问我的情况?什么情况?”

    阿娆道:“无非是问你今天有没有服药,脸色如何,吃了什么东西之类的。有时候会让我给你做一些养胃的膳食。他还给了我一些药膳的方子,说是常常做一些吃,对身体好。这几日的汤药也是顾先生手把手教了炎卫后,让炎卫提前到我们歇脚的地方煎好,等温凉以后再端过来的。”

    我有些意外,心下稍稍感动之余却也十分警惕。

    这顾清风盯我如此紧,莫不是想通过阿娆探知什么东西不成?阿娆是个单纯的性子,觉察不出他的目的,很有可能上了当,顾清风得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所以才会辞行……

    我皱眉问道:“那你是怎么答的?他可还问了什么旁的没有?”

    阿娆道:“我就如实告诉他啊,无非是吃食什么的,反正也没什么要紧,我便随口与他说一嘴,旁的什么他也不问。不过,这次出行不携带冰镇水果似乎是顾先生提的,说是怕你在车上时太热,控制不住多食,对身体不好。”

    我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问道:“此事我怎么不知道?”

    阿娆道:“那时候你还在昏迷,顾先生当时便与青阳王提了,只是没想到青阳王果真一点都没带。”

    “……”

    所以说,我一路上热得要死要活还没冷食吃是他干的好事了?这家伙管得可真宽!

    这时,一个侍卫走了进来,朝我行礼道:“王妃娘娘,王爷说请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是查消息的人回来了,点了点头,朝阿娆道:“你不用跟着去,待会儿让灼红她们帮忙收拾一下官驿,今晚我们多半要在这里歇息的。”

    “好。”阿娆虽然不知道我为何如此断定,但还是乖乖应了。

    青筠等人此刻正在官驿的正厅里,蔺若衍带着几个人站在厅内,神色十分严肃,而青筠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俊美的脸庞上布满了阴鸷。

    我淡淡笑道:“怎么了,这一个个脸黑得跟染了墨似的?”

    见我入厅中,众人躬身行礼,青筠拧着眉头道:“你自己问问他们,查到了什么。”

    见他同我说话都如此沉闷,我挑了挑眉,在他身侧的位子上坐了,心中倒是对查出来的东西有了几分猜测。

    蔺若衍十分有眼力劲地答道:“回王妃娘娘,据查,那个闹事的疯子原是里县富商度枚的幼子,叫做度阑,两个月前,度枚生意失败,导致家财尽散。

    这倒也就罢了,从商之人有盈亏是很正常的事,可蹊跷的是,就在一个月前,他们家的生意刚有了些起色,全家老小却在一夜之间全部被人杀害了,而这度阑因为当正好在友人家中做客,所以免遭于难。

    可他自幼养尊处优,没吃过什么苦头,家中忽然遭了这样的灾祸,一时间承受不住,所以成了疯子。”

    “哦……”我拉长了声线,道:“你们这消息是从市井上打听到的?”

    蔺若衍点点头,“是。”

    我轻轻一笑,偏头去看青筠,只见他正拧着眉头沉思,并不说话,想必是已在盘算背后主使之人了。

    见蔺若衍等人还是一副愣愣地样子,青筠有没有解释的意思,我道:“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蔺若衍更是一头雾水,呆呆答了:“里县。”

    我看得好笑,便只好一步步引着他们去想:“那么,里县权利最大的人是谁?”

    蔺若衍道:“自然是里县县令,北疆是王爷的封地,这里的县、城之分与凌云其他地方的郡县制还是有些区别的。这县令、城主说起来是封官,实际上是独揽大权,县内无县衙,只有府衙,城内则设官衙,都由县令或城主统管。”

    我道:“你既然知道这一点,那就该明白,你在里县县令的地盘上打听消息,能打听到什么?这些消息能流传在市面上,为众人所熟知,那定是这县令想让人知道的,是他修饰,整改过的。

    你跟着青筠这么久,想必没少做这种事情吧?一些不欲为人所知的密辛不也是要遮掩真相,找个合适的由头遮掩过去?”

    蔺若衍总算是明白过来,一人问道:“娘娘,那卑职们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才能探听到真正的消息呢?”

    我弹了弹指甲,懒懒道:“自然是度家近亲邻里以及好友这些人。不过,想必他们也都被敲打过,不会轻易开口,你还可以去大型的酒馆茶楼或者青楼这些地方。一般来说,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的,背后一定有人撑腰,他们不怕,所以这些地方也正是消息最杂的地方。

    不过,我且问个问题,你们出入官驿、打听消息时可有暴露身份或者被人跟踪?”

    蔺若衍摇摇头,道:“并无,卑职先前得了王爷的吩咐,行事十分小心,还特意进了一家酒楼,从后院翻墙离开,想必不会有人跟踪。”

    闻言,我捏了捏眉心,朝青筠道:“总算明白你为什么喜欢陆长鸢了。”

    青筠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本王不喜欢陆长鸢,只喜欢黎儿。”

    我:“……”

    众人:“……”

    原来青筠说起情(瞎)话来也可以这么没皮没脸!

    我瞪了他一眼,继续道:“这是里县的官驿,只要你们从正门出入便一定会被里县县令察觉,只要他不傻,都能联系到你们打探消息的事,想必此刻已经紧锣密鼓地开始商量对策了。”

    蔺若衍听得半知半解,腆着脸问道:“娘娘,我们查这件事,跟里县县令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想对策?”

    这傻小子怎么还没听明白呢?

    我耐着性子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度枚能成为里县富商,注意,你也说了,是‘富’商,那么一定是家底殷实,产业多而广,实力十分雄厚,什么生意能让他一夜之间,万贯家财尽数亏损?

    你要是想不明白,我给你打个比方,你院子里有一棵枝繁叶茂、根系发达的树,什么风能一次把它的叶子全部刮走,连带着根都刮出来?反正,北疆是没有这种风,你也没见过吧。”

    蔺若衍点点头,“那王妃娘娘的意思是,这生意失败根本就是个幌子?实际上这件事背后另有缘由?”

    见他终于想到了这一点,我十分欣慰,道:“不仅如此,这是里县,所有发生的事都由县令处理,这个命案也一定是县令查办的,只是,看这样子你家王爷是没得到奏报的,为什么隐瞒不报呢?说明此事背后另有隐情。

    你家王爷是不会给你剖析来听的,你们有时间站在这里,还不如立刻拿了他的令牌信印去府衙调去此事相关的文牍卷宗,只怕去晚了,就连灰渣子也找不到了。”

    蔺若衍闻言,看向青筠,试探着喊道:“王爷?”

    青筠从腰间扯下一枚玉佩丢过去,干脆道:“速去。”

    “是!”蔺若衍等人忙朝我们行礼,匆忙离开了。

    这时,青筠道:“你完全不用让他们再去这一趟,反正也查不到什么东西。”

    我淡淡一笑,道:“是查不到,可这会让背后之人知道你准备插手此事,他一慌张,就会露出破绽。”

    青筠道:“如此也好,省得蔺若衍整日在我面前晃悠,看着心烦。”

第两百二十一章 玲珑心尤德

    须臾,青筠一个暗卫来报,说是度阑死了。

    青筠皱了皱眉,问道:“怎么死的?”

    那暗卫道:“当时县令命人将他带了下去以后,并未杀他,也没有为难,而是把他放走了,度阑自己走到兴隆酒馆闹事,被一个醉汉失手打死了。”

    青筠道:“你先去查查那醉汉的身份,以及度阑的行踪。”

    “是。”那暗卫应了,退了下去。

    我道:“虽然这件事看起来与里县县令没什么关联,可未免太过巧合了些,这度阑在我们面前一露脸,转头就死了,若说不是杀人灭口,我可不信。”

    青筠起身道:“所谓巧合,不过是蓄谋已久的安排罢了。走吧,咱们该去看一看这个里县县令,究竟下的是什么棋了。”

    见青筠如此说,想必是心中已有了盘算,于是我跟着他一同往里县府衙去了。

    沿途经过的地方,青筠都会按例查阅刑事卷宗以及地方志,与历年上报情况相核实,而这些东西存档的地方便是府衙官衙的文案库。

    马车上,我问道:“这里县县令是什么来头?”

    青筠道:“里县县令名叫尤德,字惠恩,是五年前从京城调任过来的。”

    我点点头道:“北疆既然是你的封地,那凌云帝应该不会干涉北疆的政事吧?”

    青筠道:“不会。凌云帝虽然有时候会派遣一些学士、官员或者当年文试拔尖者来北疆任官,但这些官员一经调任,他便不会再干预,我也会定时把他们的政绩上报给朝廷。”

    我道:“那此事你也会如实上报?”

    青筠看了我一眼,道:“这得看这件事背后究竟是什么样了,若是委实难看,本王便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住,毕竟还有元明霁跟着,他可不会说半句谎话。”

    这一路没见着元明霁,也没听人提起他,我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了,如今听青筠提起,我这才想起来,“此事,元明霁也会插手?”

    青筠道:“他是巡查特使,这一路上,我查阅的案牍卷宗他都有权查看,不然你以为他这特使的名号是拿来做什么的?如今里县出了这样的事,尤德又是帝都调任过来的官员,他不可能坐视不理,所以说,此事非报不可。”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不多时,马车在府衙门口停下,尤德亲自带人接见,元明霁和其他官员此刻也已到了,便跟着我和青筠一同入了府衙。

    原先看尤德,我还只是觉得他稍有些丰腴,许是贪图享乐之辈,如今对此事心下已有了些计较,再看他时,便觉得有些钦佩。毕竟敢在青筠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明目张胆地掩盖罪行,他倒是独一份儿。

    青筠并未表现出什么,按例调取了文案库内的卷宗,分发给众人翻阅,自己则拿了份《里县大事表录》翻看。

    这是政事,素来女子干政都不太妥当,青筠带上我已是破例,自然不会让我也去拿一本翻看。我在一旁干坐着,闲得无聊,便将尤德拘了过来。

    尤德让自己的属下陪同青筠等人查阅案牍卷宗,这才脱身过来,恭敬地问道:“不知王妃娘娘叫下官来是有何吩咐?”

    一般来说,为官的男子大都有些歧视女子,就如同青筠手下的那些文官武将,明里暗里都有些看不起我,虽然他们没有直言,可我却能从他们看我的眼神以及行礼时的态度察觉出来。

    但尤德此人朝我行礼时不管是动作还是言语都十分恭敬谦逊,没有半分看不起的意思,俨然是把我与青筠放在同等的位置上。由此可见,他委实是个伶俐的人,聪不聪明且不评判,但至少十分圆滑。

    “尤大人请起。”我笑道:“哪有什么吩咐,不过是王爷他们忙着做事,本宫闲得无聊,想寻大人说说话罢了。大人不会介意吧?”

    毕竟尤德好歹是个县令,此时应该陪着青筠一同翻阅卷宗才是,我把他叫过来,其实是有些不妥的,可我就是想看看尤德的反应,反正青筠也不会说我什么。

    尤德笑道:“王妃娘娘折煞下官了,能陪王妃解闷,是下官几世求来的福分,怎么会介意呢?王爷聪明睿智,查阅案牍这等小事定难不倒王爷,下官便是不随侍左右也无妨。”

    他这话说得很是乖巧,既不得罪我,也奉承了青筠,两面卖乖,但听来却并不让人讨厌。

    我道:“尤大人真会说话,能有如此细腻的心思,想必这里县也被大人治理得很不错。不过,本宫听闻,大人似乎是从帝都调任北疆的?”

    尤德道:“回王妃,是的。五年前外派官员回京述职,下官不才,政绩还算不错,正好当时北疆缺少几名文官,圣上便把下官调过来了。”

    我疑惑道:“北疆每年不是都会举办文武双试,选拔人才么,为什么凌云帝还会派人过来担任地方官?”

    尤德道:“王妃娘娘有所不知,北疆虽会举行文武双试,但有些人也会赴京赶考,虽然北疆至京畿路途遥远,但京畿聚集了整个凌云的有识之士,博学多才者数不胜数,是为学者圣地。

    所以,每年凌云参试的士子中会有很多出类拔萃之辈,而北疆相对而言便要少一些,两相均衡,自然便会调一些人过来。”

    我点点头,道:“可是北疆离帝都这么远,大人不会觉得自己是被贬了么?北疆北疆,北部疆域,给人的印象或直觉都是偏远又闭塞的,想必不少人不远前来吧。”

    尤德笑道:“娘娘这么问,下官倒不好回答了。”

    见他狡猾如斯,我笑道:“无妨,这只是我们私底下的话,本宫不会传扬出去,大人也不用担心王爷会因此怪罪于你。但说无妨。”

    尤德躬身一拜,这才答道:“自然是有的,毕竟那时候下官在湖州那等富庶之地任官,环境优美,离京畿又近,一下子被调任北疆,落差可想而知。

    可是,为官者的心愿和使命便是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相比较之下,北疆的人更需要下官,哪怕再难也是义不容辞的。”

    我赞到:“尤大人真是高风亮节。不知当时被调任的可是只有大人一人?”

    尤德答道:“非也,当时调任的官员一共有十来个,赶赴北疆后,便一律由青阳王发放委任状,下官只是其中之一。”

    先前青筠与我提起时我还没想到,如今看来,凌云帝这岂不是明目张胆地借着调任的机会,在安插眼线么?他调过来的官员,要么是新提拔的年轻士子,要么便是小有成就的中年官员,都是青筠难收服管制的。

    前者太过锐利,需要先磨去棱角,挫去锐气,方能收用;而后者正好相反,因为在官场浸淫太久,变得事故圆滑,心中已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处世之道,再想要他服帖,不比前者简单。

    前者如向阳县县令赵巳,后者便如眼前的尤德。看来这凌云帝也并没有多信任青筠,且城府非同一般。

    铺垫了这么多,我开始试探着提起度家的事,“尤大人,不知今日拦在车驾面前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当时他一冲出来,本宫可是被吓了一跳呢。”

    尤德闻言,忙道:“还请王妃娘娘恕罪,那人是个疯子,下官一时疏忽,才让他惊扰了娘娘。”

    我皱起眉头,做出一副嫌恶的样子:“果真是疯子?真是晦气!”

    尤德解释道:“当初他也是个富家子弟,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可惜家逢变故,没了优渥的生活,他经不起打击,便得了失心疯。”

    这话说得倒是十分好听,度家上下几十口性命只字未提。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谈了一会儿,他应对自如,没露出半分皮疹来。可没有破绽便是最大的破绽,若他心里没鬼,为何会对我的问题应答如流,就好像事先预演过一般?

    我看青筠那边的事办得也差不多了,便道:“尤大人若真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什么叫审时度势,本宫言尽于此,其中利弊你自己思量罢。”

    尤德呵呵一笑,“王妃娘娘说的话下官竟有些听不明白。”

    我淡淡一笑,“没关系,你总会明白的。”

第两百二十二章 雀翎街遇刺

    这时,青筠手头上的事已经处理完了,吩咐了属下几句后便朝我走过来,道:“黎儿在聊些什么,如此高兴。”

    尤德忙低头行礼,道了声“王爷”。

    见状,我捏软了声音,转身朝青筠迎过去,笑道:“我方才和尤大人谈起他调任的事呢,原来尤大人是帝都委派来的。我竟不知道帝都还会派人到北疆来做官,北疆不是王爷的封地吗?自古封地封地,便是封王独裁,皇上这样做,是不是不信任王爷啊?”

    我知道这样的事涉及朝廷机密,更涉嫌揣度圣意,所以故意用这种语气来说,那样的话,旁人便是听了也只会觉得这是不懂事的女子撒娇时说得蠢话,并不会放在心上。

    青筠知道我在试探尤德,于是十分配合地道:“你这小东西,胡说什么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是皇上的臣子,北疆亦是皇上的疆土,往后你断不可这么说了。”

    他说完,还用食指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刮,尽显宠溺。

    “知道啦,臣妾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嘛。”

    我一边迎合青筠,一边悄悄注意着尤德的反应。自从青筠过来他便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听到我这句话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看来要么是隐藏的好,要么便是与朝廷那边没什么关系。

    青筠道:“走吧,这里交给他们便是,我们回去歇息一会儿。”

    “好。”我点点头,与他一起出了府衙,摆脱众人后,青筠这才问道:“你方才问出些什么了。”

    我笃定道:“这尤德十分圆滑,我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且说话十分好听,我看,此事八成与他脱不了干系。方才你我那般试探,他能稳得住面上坦坦荡荡的样子,说明不是朝廷之人在背后装神弄鬼,那么便极有可能是他自己从中获取了什么利益,或是在包庇什么人。”

    青筠点点头,道:“当年被调到北疆的那一批官员里,就数这个尤德最有本事,政绩突出,能言善道,若自己打了什么小算盘,自以为能只手遮天,那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过,方才我让人特意注意了度家的这桩案件,上面的记载是,度家因为生意上的事得罪了什么人,结果被不明身份的江湖中人仇杀,官府追查无果。上面还注明了没有上报的原因是尚未结案,还在追查中,此案暂且归在悬案一类,便暂压未报。”

    “你信?”我笑道:“若此事果真是他干的,那他换一份卷宗,换一种说法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文案库在他手里,想怎么写便怎么写,不管怎么样,被罚个失职总比被杀头要强。”

    青筠点点头,“我知道,可他盘踞里县也有五年了,五年,能做很多事情,需得慢慢来,否则逼得紧了,只怕会惹出大事。你放心,此事我自有打算,先回去再说吧,看看若衍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原本行驶的速度就不慢,这一停,我整个身子便朝前扑去。

    青筠伸手拽了我一把,道:“看来这些人的耐心并不怎么好,这就坐不住了。”

    听他这么说,我凝神听去,果然闻得一片轻盈的脚步声。

    赶车的属下道:“王爷,王妃,前方有一群蒙面人拦住了去路,看他们的打扮,似乎是江湖人士,足有六七十人!”

    我看了青筠一眼,道:“你这次出来就带了那么几个护卫,能挡得住么?”

    “不只带几个人,怎么引得出他们?”青筠道:“就是没有他们,我也能护你周全。你且把心放在肚子里便是,在我身边,没人能伤的了你。”

    见他如此自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我挑眉笑道:“如此,便看王爷的了。”

    反正暗处还有炎卫跟着我,左右凭这些人也伤不了我。

    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随即出现刀剑碰撞的声音,双方应是已交上了手。我挑了一角车帘往外看,只见那蒙面人果然穿着江湖上最常见的窄袖短装,手腕部和脚踝处用两只宽的布条绷紧,十分利落。

    只是,他们的武功并不出色,与青筠的这些银甲士兵相斗也不过是仗着人多,略微占了上风。

    有人发现了我,越过那些被缠住的士兵,举剑朝我刺来。

    “好好待着,别去凑热闹。”青筠连忙把我扯到身后,捏了把折扇将刺来的剑尖挡开。

    可那些人太多了,护卫们都被缠住,无法回身支援,马车便成了个大靶子,越来越多的人靠近,将刀剑隔着帘子刺进来,甚至有些力气大的人,直接刺穿了车厢壁!

    幸亏我们坐得是官驿里的普通马车而不是我们赶路时乘坐的那辆,否则这会儿马车要是毁在他们手里,往后的一路那可就真是要哭死了。

    青筠一边抵挡着那些人刺来的剑,一边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抱紧我,我带你冲出去。”

    虽然我也不是打不过他们,没了内力,我拳脚功夫还是很好的,不过,既然有青筠护着,我又何必自己出手?

    于是我十分乖巧地伸手抱住了他的劲腰,也任由他伸手揽着我的腰,带着我直接掀开车帘出冲了出去。

    这些人跟青筠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有他护着,果真无人伤我半分。

    若青筠下杀手,要除去这些人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想杀了这些人。

    二人一路飞檐走壁追上来的只有寥寥几人,青筠将手中扇子一收,直接掷了出去,打在一个人身上,将他拍了下去,“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听见下方传来的惨叫,我十分不忍地皱了皱眉,这般狠地摔下去,只怕不死也要筋骨寸断吧?

    扇子敲了那人一记,竟又自己回到了青筠手中,我偏头看去,只见上面缚了一根细丝。

    我想起自己当初还抢过他一把扇子,见状,忍不住笑道:“你这该不会是怕别人再抢你的扇子,所以才捆了根绳子吧?”

    青筠正如法炮制地将剩下的人击落,闻言勾唇笑道:“你说呢?”

    这扇子不仅做工精细,扇面也是用特殊材质做的,不仅水火不侵,还锋利如刀,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割裂皮肉。那扇骨虽是是精铁所铸,可表面上看起来却与普通扇子无二,只是稍微有些坠手。制一把只怕要费不少功夫,被我抢走一把,确实是件让人肉疼的事。

    解决完追上来的几个人后,青筠将我放在一个没人的巷尾,自己则折返回去解决那群人。

    怕有人看见我影响不好,我便寻了方丝帕覆在面上。只是,这正午十分,我伞也没有,光秃秃地站在这里委实是受罪。

    见青筠回身离开,我忍不住道:“你动作快些,这里也忒热了。”

    青筠虽然没应,但定然是听见了的。等他离开,我这才唤出炎卫来。今日跟在我身边的是赤翼。

    我道:“待会儿你让赤溪带人查一查是否有什么江湖帮派在里县附近活跃,他们以何为生,都做过些什么事,还有这五年来里县发生过的大事,比如命案之类,全部给我查清楚。我们虽然没有暗线在这里,但里县一定有别的消息来源,只要不暴露身份,怎么获得消息都可以。速去。”

    “是。”赤翼应了,立刻吩咐属下去知会赤溪,自己则带人护在我身边。

    想到元明霁,我问道:“这几日,护法与元明霁可有见过面?”

    不是我非得小肚鸡肠地惦记这一点,而是我实在担心阿娆遇人不淑,在元明霁身上栽了跟头。

    赤翼道:“没有。不过护法似乎问过元明霁的情况,当时刚出行,她让人打听了一下元明霁是骑马还是步行。元明霁身为朝廷特使,又是奉了皇命与青阳王同行,自然也安排了马车。”

    我皱眉道:“你们暗中看着点元明霁,让沐秋派人去帝都查一查他的人品性情,身份背景以及有无家世相好,事无巨细,我全都要知道,越快越好。”

    “是。”赤翼点点头,朝身边一个属下使了个眼色,让那人前去传讯去了。

    想了想,我又问道:“近几日的汤药都是你们煎的?”

    “是。”赤翼道:“雨休大人说滋补药煎的时间长,第一煎需要半个时辰,需要提前煎制,那样少主到落脚的城镇时便正好能喝到温热的汤药,效果最好,所以教了几个炎卫煎药的方法和注意事项,每日让他们提前去煎药。”

    我点了点头,道:“往后不必煎了。”

    “……是。”

第两百二十三章 里县龙虎帮

    青筠果然很快就回来了,赤翼听到动静,便带人退了下去。

    见他身后的属下竟然还远远赶着一辆新的马车,我问道:“都解决了?”

    青筠点点头,从一旁的属下手中接过一把阳伞在我头顶撑开,道:“稍后便会审出个结果来,先回去吧。”

    见他如此体贴,连带伞都想到了,我便乖乖跟着他上了马车。

    一回到官驿便见蔺若衍等人已在厅内候着了。见我们回来,他连忙屏退其他人,迎上前来道:“王爷,王妃,查到消息了!”

    青筠睨了他一眼,“急什么,把话想清楚了再说。”

    蔺若衍连连称是,顺了顺气,等我们坐下后,这才道:“我带人乔装打扮到了里县最大的酒楼和茶馆去打探消息,结果您猜怎么着?”

    见他如此激动,我与青筠齐齐抬眸看了他一眼,蔺若衍自知失态,躬身道:“属下们打听到,这里县竟然不止出了这一桩命案!类似的事情在此之前,大大小小统共出现过三次,死的还都是里县富商!”

    “三次?”青筠皱眉道:“你且说来听听。”

    看他这个样子,那对半是这几桩案子都没上报了。也是,只要不傻都不会把这样影响政绩的事报上去,尤德那般狡猾的,就更不会了。

    蔺若衍道:“这第一回是在三年前,里县的第一茶商陈守家死了一个儿子和十来个仆人,也说是为江湖人士所杀,听说县官府追查了很久,最后还是成了一桩悬案;

    第二回便是在去年入冬时节,里县的一个粮商在一次运货途中整支货队都遭了毒手,死了二三十人,其中还包括那粮商的亲弟弟;

    第三次就是这一次。度家是里县有名的富商,亦是近年才新兴的商贾势力,听说他原是南疆那边的人,两个月前家中忽然一夜之间数十口人被屠戮殆尽。

    不过这三桩案子我们那里都没得到半点消息,也不知道那些人说得是真是假,他们传地十分玄乎,已经成了鬼神之说。”

    青筠沉声道:“你带人去查一查这三个案子是真是假,事发的主家是否还在里县,他们做生意都和什么人打交道。

    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是尤德隐瞒不报,归根结底还是本王的过失,此刻元明霁一定也盯着此事不放,定要在他查明真相之前把事情原委弄个清楚!”

    蔺若衍亦明白了个中厉害,忙应道:“是!”说着,立刻带人出去了。

    看着他那满身大汗,我道:“这么热的天,他们顶着这大太阳也委实不易,为何不让你的暗卫们去查,他们去岂不是更快捷么?”

    青筠道:“方才那些人失了手,还有人落在我手上,此刻定是心急如焚,只有让蔺若衍光明正大地去查,告诉那些人我已经发现了其中的猫腻,要对他们下手了,这样,他们才会失了分寸,更容易被我们抓住把柄。”

    我道:“先前我已经让手下人去查了,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回来,你那边审的如何?”

    青筠道:“人已经带回来了,要问出消息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就坐着等吧。”

    我点点头,刚想让青筠再泡些上次那种云雾,却见几个人从官驿门口进来,直直朝厅内走来。

    为首之人一袭白衣,正是元明霁。见着他心烦,我索性捏了捏眉心,故意阖上了眼假装休息,连他的请安我也故意置之不理。

    元明霁想是揣着事情来的,我如此对他,他也没什么反应,而是朝青筠道:“王爷,想必度家之事,您已经开始调查了。今日查阅卷宗时,下官发现了一个东西,只是当时王爷离开得匆忙,未能呈与王爷过目,便抄录了一份带回来。”

    闻言,我悄悄把眼睛把撑开了一条缝,想看看他到底发现了什么。只见元明霁双手奉上了一张写满字的纸,只是我离得有些远,并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青筠扫了一眼,脸色沉了沉,良久,他道:“此事本王已有计较,方才元大人查验案牍卷宗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多谢王爷。”元明霁抬手一揖,竟是干脆利落地带人离开了。

    见他们都离开了,我这才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为何你看过之后脸色便如此之差?”

    青筠刚才说话时虽然还是客客气气,听起来虽然平平淡淡的,实际上却蕴着几分怒意,跟他相处了这么久,这点小变化我还是看得出的。

    青筠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我,我接过来一看,是一份漕运权和转运权的移交文书。

    这般格式严谨的文书我极少见到,有些看不明白,便问道:“这是何意?”

    青筠道:“里县的漕运权和转运权都不在官府手里,而是给了别人,这就意味着,里县的经济命脉被别人控制了。”

    听他这么说,我算是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不管是一个城镇也好一个国家或者江湖帮派也好,那都是要有钱才能维持下去的,说得好听一点,也就是财政。

    而财政的主要来源便是商贸。像炎华宫,一开始是靠接杀人的买卖起家,如今经济的主要来源则是贩卖消息,一直都比较单一。这也是我为什么那么执着地要将鹤堂吞下来的原因。

    只有炎华宫有了强大的财力,才能够维持整个炎华宫体系和所有弟子的生存所需,贩卖消息虽然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终究面临着风险。若有一日江湖上出现了消息更灵通的组织,或者炎华宫的情报网被大肆破坏,那就意味着炎华宫没有了收入,即将面临财政赤字,而最后的结果除了抢掠他人钱财维持生计便只有从江湖上消失。

    里县亦是如此,漕运和转运都是商贸交易的主要途径,若是被别人控制,便意味着这个人想让里县没钱就没钱,没有粮食就没有粮食。

    我道:“一般来说,这些不是应该在官府手里么?”

    青筠点点头,“这是关乎存亡的权利,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分量却极重,素来都是官府捏着,不会放权出去。”

    我觉得自己似乎想到了那三桩命案的关联了。

    青筠显然也想明白了其中的关联,叫属下拿来一张北疆地图展开放在两人之间的桌案上。我倾身看去,寻着里县的位置。

    青筠指着地图上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道:“你看,这里县就临着北疆最大的河流渡江,且第三大河榕江也在此汇入渡江,这就意味着里县的漕运十分发达,上可沿渡江和榕江到北疆背部的大部分地区,下可沿渡江主流以及旁系水支道北疆之南,甚至更远一些能到南疆。

    据官册上记载了里县设有三个码头,每日往来船只上百,货物如流水,试想,要是漕运权移交给了别人,该是什么后果。”

    我道:“那三桩命案都是发生在商贾之家,说不定正是与此有关,这掌管漕运的人,或许就是背后主谋。”

    这时,一个炎卫出现在厅内,朝我行了一礼。

    想必是他们查到了消息,我道:“直说便是。”反正我知道的青筠也能知道,藏着掖着根本没有必要。

    “少主,沐秋大人先前派人查探过,里县一带就只有龙虎帮这一个帮派在活跃,他们的总坛设在里县的最大的顺风码头,平日里三大码头都由龙虎帮帮众负责调度船只和货物,官府只是派人站岗放哨,设立的检察寮并不管事。

    且据可靠消息,里县所有货商想要通过码头运货都必须经过龙虎帮,陆路往来客商也要向龙虎帮进贡纳岁方可在里县做生意,他们俨然已经成了里县的土皇帝。”

    我道:“那他们近年行事如何?”

    “十分乖张。”炎卫道:“这龙虎帮自诩无人敢惹,行事颇为霸道,但凡顺从他们的人在这里县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若是不顺从的,下场便是家破人亡。

    据查,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争端有十来起,他们有时候会拿商户亲近之人作为威胁,开始是一个根手指,后来便是一条胳膊,甚至是人命,或者会私下扣留货物,据为己有。由于官府不管不问,甚至包庇龙虎帮,里县大部分商贾只得顺从他,以谋生路。”

    我与青筠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看来,就是这龙虎帮在作威作福了。

第两百二十四章 尤德谈往昔

    既然已经查到了确切的消息,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收集他们的罪行,以便一举拔除。

    不过,这是青筠的地盘,该怎么动手怎么处置是他的事,我无权过问,也没必要去搅这趟浑水。看他的样子,心中应该是已经有了盘算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尤德会在这个时候来拜见青筠。

    我道:“他来做什么?总不可能是被我一番提点,忽然悔悟,来自首的吧?”

    这尤德既然能将那些案子压下来,让青筠一点消息都得不到,那也是有些本事的,如今青筠还没有在明面上对他动手,也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他还有洗脱嫌疑的可能,不可应该这么快就自己跳出来才是。

    青筠将图纸收了,道:“那也未必。我观他历年政治,确实是为里县做了不少事,当初的里县不过是个破落小县,虽然临江,但百姓却只是做着纤夫船夫这等力气活,苦的很,里县也断没有如今这般繁华。

    尤德当初是在水乡任官,对这方面颇为精通,便是他一手将这里县发展成今天这个样子。既然他能有这等本事,有为民着想的心,便不是个坏人,说不定压下这些事也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又如何。”

    我淡淡一笑,有些不明白为何青筠忽然以这般宽容善良的态度看待此事,只道:“不是我非要与你抬杠,单就度家的这件事来说,这一家几十口被人杀绝了,他没找到凶手也就罢了,还隐瞒不报,按你们的律法规制来说乃是失职,只这一点便足够他革职查办了,更妄论还有欺君之罪。便是你想留,也留不住他。”

    青筠道:“我自然明白。且先看看他此来是为何罢。”

    正说着什么尤德已被侍卫们领进来了。

    “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我朝厅前看去,却见尤德并未穿着官服,而是换了一身朴素衣衫,头未戴冠。他身后站着一个仆从,那仆从手里一个乌木托盘,什么放的正是先前尤德身上的那件蓝袍县令官服,不仅如此,那托盘上还放着一枚印章。

    青筠扫了他一眼,道:“起身吧。尤大人,你这是何意。”

    哪怕青筠已允许他起来,可尤德依旧跪在地上,腰杆听得笔直。

    “王爷,臣有罪。”

    说着,他回身接了那乌木托盘,双手奉于头顶,伏地一拜,“罪臣愧对这身官服,愧对这些百姓,亦愧对王爷对罪臣的信任,还请王爷收回印章官服,惩戒罪臣。”

    看样子是要还真是来自首的啊,不过,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莫非真是被我那一句话点醒了?

    青筠神色淡然,道:“尤大人这些年将里县治理的很好,有功,错在何处?”

    尤德神色暗了暗,道:“罪臣有三错,一错,错在官商勾结,将漕运权移交出去;二错,错在没有好好保护里县的百姓,使他们遭了横祸;三错,错在隐瞒不报自以为天衣无缝,能保全自身。”

    “够了,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不必说,我心中自有思量。”

    青筠打断他的话,道:“你且将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本王再决定该不该罚你,你也不必自称罪臣。且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尤德身子一颤,沉默了片刻,这才应道:“……是,王爷。”

    我眯了眯眼,这尤德一上来就给自己定罪,似乎生怕青筠不处置他似的。青筠给他解释的机会,可他看起来却有些不情愿,或许这尤德真的瞒了不少事。

    尤德直起身来,将托盘放在自己面前的地上后,他道:“事情,还得从臣刚来北疆时说起。臣先前是在湖州任官,此事想必王爷也知道,那时候的里县与湖州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臣心中的落差,可想而知。

    那时候臣的内子便劝道,‘这富庶安乐之地的官员谁都能做得好,可这贫瘠落后之地的官员那才是真正考验人心,这里确实不如湖州,可不也是临近傍水,这里的人不也是凌云的百姓吗?若是夫君能将里县治理好,那才是真正功德,实打实的政绩。’

    因为妻子的一番话,臣抖擞精神,真的相信凭借自己的能力可以将里县治理好,便一心一意扑在政事上,把所有的心血都浇在了里县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想要做出一番功绩来。”

    这尤德的妻子到是妙人,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委实有几分见解。可看尤德提起妻子时的神情,似乎带了几分追思和悔色,只怕后面发生的事并不如他所想一般顺利。

    尤德正了正神色,继续道:“当时,里县的百姓两级分化很严重,穷的,便是日日干苦力,都吃不饱穿不暖,十分拮据;而富的,却奴仆成群,顿顿大鱼大肉,吃顿饭,便吃去了穷苦人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

    听说里县的上一任县令便是因为受贿贪污,借权敛财所以才会被查办,那时臣一上任,也有不少当地富商来拜见,奉了不少金银珠宝,甚至还有良田美玉,美酒佳人。

    臣当时一心想做个好官方做个廉洁的官,哪里肯收?于是便一一拒绝了。那些富商见臣不识抬举,便也不再登门,而是鼓动起来抵制臣的政令。”

    青筠道:“此事,当时你为何没有上报?不服管教者,上报后,本王自会派人前去助你。”

    尤德苦笑着摇摇头道:“怎么能上报呢?这是臣走马上任遇到的第一道难关,若是这点麻烦都解决不了,往后如何服众?王爷确实能助臣在里县站稳脚跟,可那不是臣的威慑,百姓信服的是王爷,等王爷的人一走,他们照样会回到原样,并且更不服我。

    而且,当时臣心里也自有一番傲气,想要凭自己做出点什么功绩来,便自己硬着头皮抗了下来。”

    看尤面容凄苦,神色低落,我直觉接下来发生的事并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臣想要改变现状,那太难了。那些富商大贾手底下有着数不尽的奴仆、做苦工的百姓,还掌握着里县的经济命脉,只要他们不放话,臣的政令便如同空话,根本没有一点效用。

    那些富人们安于享乐,他们每日只需要吃喝玩乐,便有数不清的银子进账,自然是不肯改变现状的;而穷的,他们大部分人都还能维持生计,因为被奴役得久了,便成了习惯,卑贱刻在了骨子里,便没有了反抗的勇气,哪怕机会就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要仍然选择安于现状,完全没有变通的胆量。

    不管臣如何努力,如何为他们谋求更好的生活,他们都不领情,反而埋怨我动了富人的利益,使得他们的生活更艰苦了。”

    这世间之事就是这样,无情又冷酷,那些富人鱼肉乡里,为霸一方,本该是被推翻、被抵制的;而穷人却根本没有这样的想法,反而宁愿被他们奴役,也不肯拼死一搏,尤德想要改变这一切,结果只能是犯了众怒。

    我道:“这些富商做得如此难看,按律法,应该处置才是,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们?”要我说,杀了那些人一了百了,再想颁布什么政令,谁还敢反抗?

    尤德摇摇头,“娘娘说得轻巧,他们虽然做得过分,可因为前任县令的关系,他们十分懂得在律法边缘行事,凡事不会太过,便是我想杀,也寻不到最恰当的由头。

    而且,他们的势力太大了,当时的我根本做不到。”

    这倒也是,那些富商盘踞里县多年,早已成了地头蛇,有了各自的势力,尤德一个小官,什么权利都没有,能在里县立足已是难得,想把他们的势力连根拔起,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尤德垂眸道,“本来臣是打算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改变他们的,可没想到,那些人会做得那么绝……”

第两百二十五章 杀人案真相

    “当时,臣新官上任,又是远调,没有任何的势力支持,俸禄单薄,想要在里县活下去,只能凭自己。可若只是臣这一家子也就罢了,先前在湖州是也囤了些家底,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关键是,县衙府衙的官差衙役也要发月俸,也要养家糊口,臣身为县令,这笔钱,自然也该由臣来出。可那些富商们不肯缴纳赋税,穷人又缴纳不起,钱粮迟迟收不上来,臣无奈之下,只好自掏腰包,补贴官衙出支。这一天两天的倒也罢了,可时间一长,入不敷出,再殷实的家底也会被掏空。”

    尤德牵强一笑,“那时候,臣费尽心思想让他们缴纳赋税,各种办法都用上了,可半点效果都没有。若是好言相劝,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若是威逼利诱,他们的护院比臣的官差还多还厉害,又根本不可行。臣本来想放弃,也如前任县令一般混一混便罢了,日子好歹好过一些,身边也一直有人劝我这么做。

    可臣的内子却一直在鼓励臣,还带着女儿府里的丫鬟们一起做绣活补贴家用,再靠着老家那边的支持,倒也勉强能撑得住。当时,我们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过下去,可没想到,有一次内子去绣房交付绣品,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见他神色落寞,似乎陷入了回忆,青筠淡淡道:“所以,你因为丧妻之痛,找上了龙虎帮,让他们打压里县的那些富商,好让那些人服从你的命令,是么。”

    尤徳道:“算是吧,不过,这龙虎帮其实可以说是臣一手创立的。”

    “哦?”青筠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三年里龙虎帮杀那些人,也都是你授意的了?”

    尤徳干脆地应道:“是。”

    “你倒是诚实。”青筠冷哼一声,“虽然你治理里县有功,可不管怎么说,你杀了他们也是事实,身为一县之主,草芥人命,便是你的错,你可认。”

    尤徳低声道:“臣认罪。”

    青筠朝外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很快外面便走进来两个侍卫,将尤徳和他那个仆从一起带了下去。被带走时尤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但脸上却全然没有悔色,亦无要反抗的意思。

    我疑惑道:“为什么这尤徳先前对你自称下官,如今又自称臣?”

    青筠道:“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倒也无所谓。我是北疆的封王,他们是我的臣子,在我面前自然是要自称臣的,可同时我们也都是凌云的子民,因为同行的还有特使元明霁,所以也就讲究些,元明霁在场时他们便会自称下官。”

    “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一个称呼而已,搞的这么麻烦。”我懒懒地伸了伸腰,站起身来,朝青筠道:“你觉得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青筠道:“他既然选择主动来找我,应该不会撒谎。不过也无所谓,很快便会有消息回来,到时候两相对比,一较便知。”

    我点点头,道:“那你先对比着,自个儿等消息吧,我歇会儿去,折腾半天都快累死了。”

    青筠见我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笑道:“陪我东奔西跑的,真是辛苦黎儿了,快去休息吧。此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管,好好休息便是。”

    我朝外走去,即将出门时,想到一件事,便又转过身朝他道:“今日我们约摸是要歇在一处的,陪你折腾这一趟下来,我脖子又不舒服了,你晚上再给我捏捏。对了,晚食照例让人给我送回房里去。”

    “好。”青筠点点头,重新展开了那份地图看着,应得倒是十分干脆,就是不知道我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我回到厢房时,阿娆早已备好了水和干净衣裳。

    “还是你最懂我。”我将身上早已被汗打湿的衣裳脱下来,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桶里。

    阿娆无奈道:“这般炎热的天气,少主一出去就肯定会出一身汗,回来不洗澡不换衣裳那是不可能的,我呀早已将你这些小习惯都摸透了。”

    我伏在桶沿,懒懒道:“看来还是与你一起出门舒服,往日沐秋跟着我,总是没你熨帖。”

    阿娆顺势道:“那少主以后去哪里都带着阿娆好不好?让阿娆来保护少主,成为少主的左膀右臂。”

    听着她这话,我觉得苗头不对,忙扯开话题,道:“沐秋那边传消息来了吗?她到哪里了?”

    阿娆道:“她们脚程快,不像我们这样走走停停的,今天传消息来说已快到天赐城了。对了,少主,你怎么知道我们今晚要在这里歇下?你刚刚出去干什么了?”

    我道:“先前拦路的那个疯子一看便是装的,他定是想说什么事,话到嘴边,却又自己收了回去。我便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故事了。方才我正是与青筠一同出去查阅里县文案库的卷宗,想要探探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阿娆问道:“那你们查到什么没有?”

    我将事情的大概说了说,不等阿娆说什么,便又问:“赤翼可把那些折子给你了?”

    阿娆点点头,随即疑惑道:“少主,那折子都有红色火焰纹,不是你该看的折子吗?都是最高机密,为何交给我来批阅?当时赤翼是说你让他给我的,为什么啊?我只是护法,很多事情还是需要你来定夺的。”

    我叹道:“你也知道,这一路上我都得和青筠共乘一车,所说我与他如今看起来关系不错,可他毕竟是弑神殿尊主。难保炎华宫和弑神殿便能一直如此交好,这些机密的东西还是避着他一些好。

    你也知道我批折子慢,也懒得处理这些事,若是在休息的空档还让我坐在桌前老老实实看这些东西,倒不如杀了我来的痛快。所以我思前想后,只有让你来批阅折子最为妥当。”

    阿娆道:“可是我也是和灼红、朝云暮雨她们一起乘坐马车的呀,少主就不怕她们窥探了机密去么?”

    “窥探了去又如何,解决她们不比解决一个青筠简单吗?”

    我循循善诱道:“阿娆,你要知道,这是关乎炎华宫存亡发展的事,必须严肃处理,她们三人不是不懂事的,自会避着你。可青筠却说不定了。

    如今随时一派和气,可谁能保证他以后就不对炎华宫动手?若真有那一日,他今日所看到的任何一件事甚至是一个字都有可能成为他打压、掣肘我们的关键。个中厉害,你想明白了吗?”

    阿娆将我的头发用内力烘干,一一梳顺后抹上香露,道:“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可少主为何非要交给我来做?赤溪不也能吃:处理这些事么。”

    她小声抱怨道:“本来我手头上要处理的事情就多,如今再加上这些,只怕是要忙得焦头烂额了。原以为不在炎华宫坐镇便能少处理些事情,结果这些活儿怎么还是我干?”

    “赤溪虽然也可以处理这些事,但他的情况比你更差,他是跟在马车后头步行的,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在赶路,不仅如此,他还要安排我身边的炎卫轮值,收发各种消息,已是十忙碌了,你要他如何抽得出时间?”

    我柔声安抚道:“你是护法,为我分忧也是你该做的事呀,为了以后更好的辅佐我,这些事情你也必须要学着处理才行。以后方能临危不乱,处事不惊,好好打理炎华宫。”

    阿娆小声道:“可我总觉得少主这是自己懒,所以故意推给我……”

    不愧是和我待在一起这么多年的人呐,真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真正目的。不过,我才不会承认!况且,我并非是因为懒,而是因为字丑,所以才会不想自己批阅折子的。

    反正阿娆早晚要接手炎华宫,早看晚看也一样。

    沐浴完,我便换了身干净衣裳歇下了。

第两百二十六章 半樽女儿红

    虽然我不是对睡眠长度要求很高的人,有时为了做任务蹲个人我两天不睡,还照样能生龙活虎,可如今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一热就容易疲倦,忍不住犯困。

    昨晚一夜未眠,又折腾了这么大半天,跑来跑去的,我只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睡都睡得不踏实,感觉躺在棉花上似的。

    难得的是,我竟然睡得很沉,而且还睡了挺长的一段时间。

    醒来时,天色已经见晚,残阳摇摇欲坠地挂在西天,铺开一片似火的晚霞。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得久了,我竟有些头昏脑胀。

    阿娆端了水到床边给我净面,道:“少主,你快些起身罢,清醒清醒,待会儿就该用晚食了。青阳王先前派人传话说,晚上让你陪他出去走一趟。”

    我揉了揉眉心,让自己神智清明一些,“可有说是去做什么么?”

    阿娆道:“未曾。”

    “知道了。”我点点头,洗漱完毕后,让人传了晚食。

    见灼红那个唠叨的家伙没在,我问道:“灼红去哪了,为何一直没见着人?朝云暮雨她们两个也没看见。”

    平日她们虽然不近身伺候,但也会在我的屋子门口候着,叫一声便会出现,今天却连人影都没见着。

    阿娆扒了两口饭,道:“是我让她们下去休息了,反正你也不需要她们伺候,若杵在这里,站得辛苦不说,还会惹你不高兴,我索性就让她们别来了。”

    “也好,省得她又要跟我们说什么大道理,忒烦人了。”

    想起来中午那事儿我便忍不住抱怨道:“你说灼红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为何思想如此刻板迂腐?每一条规矩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恨不得别人做点什么,她立刻就能寻出相关的礼制条例来。”

    阿娆叹道:“少主何必说她,灼红自小长在王府,学的便是那些规矩,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本事,自然记得牢了,若非如此,青阳王也不会派她跟在你身边伺候了。

    少主性子懒散不羁,这些规矩便是拎着耳朵跟你说你也不会记在心里,有她在身边,也好提点提点你,到时候到了帝都方能少惹些是非。”

    我无奈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x今晚灼红不来念叨我,换你来说了?”

    阿娆轻哼:“说你那是为你好,你是王妃,到时候要跟着青阳王参加各种各样的场合,这般没个正形,到时候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别以为青阳王就能护得住你,帝都比青阳王品阶高的多了去了。”

    我连连点头,不敢再说她半句,阿娆这小嘴巴叭叭的比灼红可厉害多了。

    “不过,这灼红还挺命苦的。她从小没了爹娘,被人贩子卖到大户人家做事,可因为年纪小,做事做不好所以经常被打骂,被转卖,辗转来到王府后,这才安生下来。”

    我心道:这有什么好命苦的?我们不也自小没了爹娘?炎华宫那些被抓进来的孩子、被拾回来的孤儿乞儿不也是自小没了爹娘么?而且他们所面临的可不仅仅是打骂,稍有不慎便是会丢掉性命的,这么说起来不是更可怜么?

    见阿娆一脸感叹之色,我只好顺着她的话道:“确实命苦,不过,你是如何得知这些的?你查她的底子了么?”

    先前想着她们都是青筠派给我的,应当不会不懂事,我便也懒得去查这些了。

    毕竟青筠对我的身份心知肚明,若是些不懂事的在我身边,发现了不寻常之处,只怕会惹出不少麻烦来。她们能被青筠看中,相想必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阿娆摇摇头道:“这一路都与她在一起,闲来无事便会聊聊天,自然知道呀。”

    “好罢,我已经吃好了,你用完饭让人把桌子收拾好,批一批折子,我去寻青筠,晚些时候我跟他要在这屋子里休息的,记得吩咐他们备上冰炉和熏香。”

    细细嘱咐完,我这才出了厢房。

    日暮西沉,云霞尽散,些许余晖映着,天边只余下一片雾白色,月亮迫不及待地爬到了树梢,却并不怎么亮。

    青筠换了一身金边白袍在院子里坐着,身上披着一层朦胧之色,那俊美的侧颜显得愈发清冷妖冶。

    果然青筠这张脸就跟长在我心上似的,怎么看都好看啊。

    我心下一叹,定定神朝他走去,道:“你寻我何事?”

    青筠站起身来,道:“这两日赶路都在马车上坐着,要么便是在官驿休息,我料想你也厌了,想着这里县的女儿红很不错,便邀你一起去品一品。”

    “还寻思着你找我是为了龙虎帮的事,未曾想,竟是邀我去喝酒的。”

    我懒懒笑道:“你这青阳王如今身上担着这么大件事儿,却是一点不见着急啊,还有这般闲情逸致。”

    青筠听出我的揶揄,笑道:“此事我自有安排,左右也不会耽误。如何,少宫主可应邀么?”

    “去,怎么不去。”我勾唇笑道:“如此良辰美景,佳人作陪,我若不去,岂不是辜负了青阳王的一番心意。”

    我虽喝酒,在外面却极少碰,便是因为担心自己喝醉了反应变慢,被人钻了空子。如今有青筠在身边,暗处还有炎卫相护,喝一点也无妨,大不了躲在青筠背后,有人来袭的话推他去挡刀便是了。

    二人各骑了一匹马,踱着万家灯火撒下的微光缓缓而行,到了一处青竹小榭。

    小榭内点着几盏灯笼,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一方桌席,上面摆着两个泥封的酒坛子。

    小榭前是一汪清池,池里映着天上的弯月,偶尔漾起一阵涟漪。池边铺着一片密密麻麻的青钱,晚风轻轻一吹,便泛起一片绿色的波涛,露出了一支支光秃秃的小莲蓬。

    我叹道:“能寻得此地畅饮一杯,不失为人间乐事。”

    言罢,跟着青筠一起进了那方小榭,就着蒲团坐了。青筠掏出一把匕首将坛子上的泥封除去,又揭开酒封,拿了两个虎耳青铜酒樽出来,各自倒满。

    一开封,浓烈的酒香便扑面而来,馥郁芬芳,只是闻到边觉得要醉了,足以见得这确实是窖藏了多年的好酒。

    酒樽是深沉的铜绿,樽中之酒却是带着几分橙红,对比鲜明,就像是上好的青玉和琥珀一般。

    青筠推了一个酒樽到我面前,道:“这酒刚好存了十七年,该是最醇美的时候。”

    听出他话外之音,我伸手接过,笑道:“那么另一坛该是二十几年呢?”

    青筠闻言,低笑一阵,“或许该换一坛二十二年的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酒樽轻轻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声音。

    酒水入喉,只觉醇厚甘鲜,回味无穷,细细品来,竟是有着甜味、酸味、苦味、辛味、鲜味、涩味,就如同嫁女时父母的心情一般,难怪得了这么个名字。

    我赞道:“好酒。”

    青筠道:“这酒确实不错,比其他地方的女儿红都要纯正。不过后劲可大,你注意着喝,不要贪杯。”

    “哈哈哈……”

    我朗声笑着,执起酒樽走到小榭临水之处,懒懒靠在柱子上,就着月色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复叹道:“就着样的酒,我自己一个人喝两坛都不会醉,你大可放心。”

    “酒量这么好么?”青筠提了酒坛走到我身边,为我倒满,回身将坛子放了回去,也拿起酒杯倚着柱子站了,道:“你最喜欢喝什么酒?”

    “最喜欢的?”

    闻言,我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最贵的酒我喝过,最劣的酒我也喝过。不过,喝得最多的,还是竹叶青,这女儿红我极少喝。”

    青筠疑惑道:“女儿红色澄、气香、味醇、酒柔、劲绵,是不少爱酒之人的心头好,为何你却极少喝?”

    “因为华陌。”

    我淡然一笑,“当初我本是不喝酒的,她担心我日后出门在外因为这点小事着了别人的道,便逼着我喝酒。只是她从来不让我喝女儿红,都是喝竹叶青。那几年为了培养酒量,我几乎日日酒不离身,是以也恋上了竹叶青那甜绵微苦的味道。”

    片刻后,我闻得青筠道:“竹叶青酒液清透,色泽金黄又带几分青碧之色,食之顺脾暖胃,活血补血,顺气除烦,也是种不可多得的美酒。

    都说炎华宫的竹叶青上佳,可却从不外流,若有机会,你定要允我尝尝炎华宫的竹叶青。”

    我偏头看了青筠一眼,只见他正抬头望着天上月,一双凤眸映满了星辰。

    我轻声道:“好。”

第两百二十七章 夜谈龙虎帮

    回时已是亥时二刻,两坛子酒竟真被我和青筠两个喝了个精光,一滴不剩。他也是个酒量好的,喝了那么多,脸都没有钱红一下,步伐依旧稳健灵敏。

    唯一不好的就是,喝得太多,肚子有些撑,骑马颠的难受,于是我们两个便索性弃了马,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我问道:“龙虎帮的事你处理得如何了,三日之内我们能离开里县么?在此耽误久了,可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到帝都。”

    青筠道:“可以。那龙虎帮听着威风,做派凶狠,可我查过他们的行踪和近年行事,平日他们也不怎么刁难那些人,对百姓也算宽厚,武功一般般,并不难对付。”

    我道:“那你是准备把他们都杀了?那些人不过是听从尤德的安排而已,你杀了他们,往后这里县的那些富商没人压着,只怕又要变回当初那个样子。”

    青筠道:“他们杀了那么多人,于情于理都要处死,不然岂不是视法律制度如无物?若是连我都公然徇私枉法,往后这北疆人人如此,那可就要乱套了。”

    “也是。”只有杀了那些人才能平复百姓们心中积压的怨气吧,毕竟在里县的百姓心中龙虎帮帮众是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恶人,而青筠是他们的主、他们心中正义的代表。

    若是连青筠都不处理这些人的话,那些百姓心中青筠的形象就会崩坏,日后他们只怕会不服青筠的统管,再惹出什么事来就不好了。

    虽然在我看来青筠这样做没错,毕竟牺牲少数几个人换得他政治权势的稳固是完全值得并且正确的,但是龙虎帮的人本身是并没有什么错处的。

    可以说,他们这样做受益的其实是那些百姓,若是没有他们打压那些鱼肉乡里的富商,如今这些过着安稳日子的百姓们恐怕一辈子都只能当一个奴隶,做着那些苦活、累活还赚不了几个钱,哪里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可人就是这样,他们只能看见眼前的好与坏,却想不到这些人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就像尤德所说的一样,他想要帮助那些穷人脱离富商们的奴役和压制获得自由,可穷人们却只会认为他们损害了富商的利益,导致自己的工钱也变得少了,失去了工作和养家的本钱,认为尤德是在害自己。

    可他们却看不见尤德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他们自强起来,过上独立的、更好的生活。

    不得不说,尤德能做到如今这样委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换做一个定力稍弱一些的,一开始肯定就与那些富商们同流合污,对他们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上了鱼肉百姓的日子,跟前任县令一样搜刮民脂民膏。

    可尤德不一样,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一件损害百姓利益的事,他虽然杀了人,可却是为了百姓们好,他想要的其实仅仅是让里县的人们过得更好而已。

    我问道:“当初尤德初任里县县令,你为何没有派人督促?若你早知当时里县的情况,便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发生了。”

    “这哪里是我说能阻止便能阻止的?更何况,他当时新官上任,我对他又并不熟悉,当时我也是想看一看他的能力如何,却未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青筠道:“不过这个尤德委实是个人物,若换做旁人根本做不到如此地步。”

    想了想,我道:“那你会杀了尤德么?”

    青筠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杀他吗?”

    “不会。”我摇摇头,“我最不在意的便是手下人的过去和处事的方式、手段,只要他对我绝对的忠诚,又有能力把事情办好,他做什么我都不会管,当然,前提是不损害我的利益。”

    “你倒是看得通透。”青筠道。

    二人聊了一路,回到官驿后,各自沐浴完,我上了榻,青筠照例寻了一方竹席,一床薄被睡在床前的地上。

    想起先前他应承过我,要给我揉脖子,我趴在榻上喊道,“青筠,你答应了我要给我揉脖子的。”

    青筠道:“敢这么理直气壮地指使我做事,你还是第一个。”

    嘴上是这么说着什么他却还是坐起身来拜见给我轻轻按着脖子,许是按过几次有了经验,力度拿捏的刚刚好,十分舒服。

    我喟叹一声,声音带了几分懒意:“你先前有为谁按摩过么?”

    青筠淡声道:“没有,你是第一个。他们不敢。”

    也是,青筠是北疆高高在上的王爷,又是弑神殿主宰杀伐的尊主,谁敢让他帮忙按摩?

    想到这里,我低笑一声:“如此说来,本少主真是荣幸之至。”

    他揉的舒服,屋内的冰炉冒着丝丝凉意,又点着安魂香,我很快便睡着了。

    只是我睡得并不沉,周围的动静我还是能听得见的,青筠收了手后,便灭了烛火,在榻前歇下了。

    他也委实可怜,每每于我同房,多半都是自己抱一床被子睡在地上,堂堂青阳王,混成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啊。

    次日我醒的很早,不过,青筠早已在我之前起身了,想必是忙着处理剩下的事。

    洗漱完,阿娆为我梳头时,道:“少主,我让人查过里县县令的事了。”

    我道:“查他做什么?将死之人而已。”

    阿娆惊讶道:“青阳王要杀了他吗?”

    “尤德身为里县县令,暗中扶植龙虎帮杀害里县百姓,为祸一方,还隐瞒消息,知情不报,难道不该死?他手上沾染了近百条人命,按照凌云法度,便是五马分尸也不为过,杀他,还是轻的。”

    阿娆叹道:“少主昨日与我提到了他的妻子被害之事,我还特地让人去查了一下,据那些知情之人透露,当时他的妻子是和女儿一同去绣房的。”

    我皱眉道:“你的意思是,死的不只是他的妻子,还有女儿?”

    阿娆点点头,道:“那年,他女儿刚好十五,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被当时最大的粮商陈守的长子给盯上了。

    少主也知道,自古权势最大的便是粮商和盐商,这陈守一家在里县可谓是呼风唤雨的存在,当时的尤德手上无权无势,怎么可能保护得了自己的妻女?

    他的女儿被陈守的长子侮辱以后,不堪受辱,自杀身亡,妻子也因为护着女儿被人活活打死打死,这才间接导致了尤德创建龙虎帮,对他们下了杀手。

    要我说,这尤德这么做,并没有错,毕竟先杀人的是那些富商,但凡他们当初能够谨遵纪守法一些事情就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道:“世间诸如此类的惨案多不胜数,你与我说这个,却是想做什么?”

    阿娆道:“我只是觉得,尤德不该死。龙虎帮这些年虽然是独占了码头和各大官道,将漕运权和转运权都捏在了自己手里,十分霸道,可他们从未为难过任何一个普通百姓,他们杀的那些人,也都是不服官府管教,为非作歹的人。可以说,龙虎帮不仅没有过错,反而是在替官府惩奸除恶。”

    “阿娆。”我道:“这不是我们应该管的。就算我和青筠都明白龙虎帮和尤德其实是没有过错的,可龙虎帮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只要这件事传扬出去,别说是一个尤德,连青筠也会受到牵连。

    你别忘了,青筠只是封王。虽然对北疆有高度的主宰权,可他毕竟不是真正的君主,凌云帝才是。此次同行的还有元明霁和几个帝都官员,你觉得他们不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秘密吗?

    那张漕运权和转运权移交的文书正是元明霁交给青筠的。若是青筠不处置龙虎帮,那么他就会被元明霁在背后记上一笔。”

    阿娆眉头一皱,不可置信道:“少主,难道尤德这样做是错的吗?他为里县做了那么多,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难道要他与那些人同流合污才好吗?”

    我叹道:“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就像有时候,你做了好事,别人并不会感激你一样。阿娆,你要明白,不管做什么事,首先要保证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和安危,若是你拿命去保护的那些人并不领情,那你的付出岂不是没有意义了吗?”

    “不是的少主。”阿娆倔犟道,“若有谁值得我拿命去护,那他一定是极好的人,既然我选择了信他护他,又怎么会在乎他是接受我的好意,还是把我的真心踩在脚下?

    左右是我想去做的,而不是他要求我去做的,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他怎么做,是他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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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一菩提,一书一世界。慕白觉得这个世界挺精彩的,要是把脑海中记着的地球上的那些小说都搬过来的话,能不能成神呢?写书能成神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写书能成神,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写书能成神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