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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不是大神啊     写书能成神txt下载     写书能成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八章 众侍妾听训

    见阿娆一副被八卦之火迷了心智的样子,我拧眉威胁道,“哦,是什么?”

    阿娆见状,轻轻咳了咳,连忙敛了笑意,“没什么。不过,顾先生为什么不以自己原本的身份陪在少主身边,而要日日带着个面具,装作是雨休呢?”

    我摊了摊手,“那就不知道了,又不是我让他这样做的。”

    原本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不过,有个鬼医跟在自己身边,还不用给诊金,这样的好处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阿娆道:“顾先生虽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可但凡对雨休了解一些的人,定是察觉到了不对劲。连我都察觉到了,赤溪日日跟在你身边,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只是少主一直十分信任顾先生,做什么都喜欢带着他,所以赤溪也就不好表露出来吧。”

    “十分信任?”天地良心,这可没有,我还派人暗中跟着他了呢,虽然也没跟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

    阿娆点点头,问道:“少主,顾先生对你这么好,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心动啊?”

    我见她又开始问这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忍不住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些闲事做什么?有这时间,不如替我看几本折子,近来诸事繁多,不把手头上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怎么丢的开去帝都?

    你不是我还想跟我一同去么,要是到时候我还没将局面稳定下来,到时候就把你留在这里陪淮音一起打理堂口,我只带赤溪和沐秋去。”

    阿娆小手一叉腰,得意道:“我才不信呢。”

    这时,灼红出现在门口,道:“王妃娘娘,府里几位夫人来了,说是来探病的,您可要见吗?”

    我道:“让她们在偏厅等着吧,我稍后便去。”

    灼红应道:“是,娘娘。”

    阿娆闻言,不悦道:“这些女人一个个的都没安什么好心,当时少主被青阳王抱回来以后,她们竟然还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不合礼数伤风败俗,还是被青阳王教训了一顿,这才安分下来。

    你生病的这几天,她们没一个人来看望过,反倒是背地里谈论着你什么时候死,说什么是因为少主福薄,受不起这正妃之位,所以才会生病的。同是女子,她们怎的如此不堪!”

    我道:“你又何必气恼,左右不过是几句闲话,也伤不到我什么,莫往心里去便是了。如今须臾城大乱初平,侧妃徐离氏被贬,原先依附她的人没了主心骨,自然开始坐不住了。

    而我这个王妃又恰好在此时病倒,她们摸不准风向,乱了阵脚也是理所应当。自打成了王妃,我还只在大婚后的第一天见过她们,今日也是该好好见见的。”

    说着,我写完最后一个字,站起身来,朝阿娆道:“替我更衣吧,出去见见她们,过几日我便要离开王府了,府内的事也该安排一二。原先徐离缨还是侧妃,倒不用操心想,如今徐离缨册宝被夺,这后院之事,也要有人来管才好。”

    阿娆只得点了点头,开始替我更衣挽发。

    不多时,我换了一身正红色的华服到了偏厅,至于为何是偏厅而不是正厅呢,因为在炎华宫时,我就有个小习惯,但凡是谈正事,便在正厅,正厅严肃庄重的布置和氛围更能好好商谈和思考;若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便搁在偏厅说,更随意散漫一些。

    显然,这些人在我眼里还没有能在正厅被我接见的资格。

    偏厅里,下首处已坐满了人,一眼扫过去,尽是一片姹紫嫣红之色,十分夺目。只是不见了其中最张扬傲气的那道身影,我倒有些不习惯。

    不过,这群人也不见得有多老实,根据说阿娆的话可以看出,我生病这几天若非有青筠压着,只怕她们早已翻了天去,恨不得要扎小人把我咒死才好,今日,该是敲打敲打,也好让她们在我不在的时间里安分一些了。

    阿娆和灼红一左一右扶着我走到首席处站定,众人忙起身行礼,道:“参见王妃娘娘。”

    我扫了她们一眼,见有几个人眼底还酝着几分不情愿,便没让她们起身,而是不急不缓地落了座,等灼红将我的衣摆打理好,又沏上一壶茶来,我这才道:“都起身吧,坐。”

    得了我的允许,众人这才起身落座,只是弓着身子站了这么久,不免有些疲惫不堪好几个人起身时姿态都有些不稳,脸上颇有愤懑之色。

    我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淡淡道:“你们似乎很不待见本王妃,从本王妃入府到现在,可没感受到你们一丝一毫的善意,若非有王爷的眷顾,这青阳王府,我怕是早已待不下去了。”

    这时,一身玫红纱裙的宁华笑道:“王妃娘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您可是王爷的心尖宠,怎么会在王府待不下去呢?王爷对您,那是一个情深意切,妹妹们看了,可都羡慕的很呢。”

    我扯了扯嘴角,“是么。”

    这番话乍一听没什么,可一细品,便觉得怪怪的,字行间里满是嘲弄轻讽,要多膈应有多膈应。

    见宁华犹不知悔改地继续说着话,我冷冷道:“灼红,掌嘴。”

    “是。”

    灼红应了,在众人或惊疑或戏谑的目光中大步走到了宁华面前。

    宁华喝道:“你敢!”

    灼红充耳不闻,直接伸手扇了她两个耳光,其声音之大,几乎响彻整个偏厅,宁华娇媚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排排指印。

    这一来,本来还有些想为她说话的人都纷纷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当着鹌鹑,不敢再做那出头鸟。

    我悠悠道:“以下犯上,该打。还有谁不服的,只管说,本王妃一定不会徇私,照打不误。”

    众人纷纷沉默不语,枝莲道:“王妃娘娘且消消气,气大伤身啊。妾身们都是听到王妃娘娘醒过来的消息,所以才来探望娘娘的,如今见娘娘身体康健,我们也就放心了。

    若是众姐妹在言语上有何失礼之处,惹了娘娘不快,还望娘娘多多包涵,不要跟妾身们置气。”

    我看了一眼枝莲,道:“你倒是会说话,三两句圆了我的面子,也护了她们。”

    枝莲微微一笑,道:“王妃娘娘谬赞,枝莲嘴笨,不会说话,但枝莲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我们都是王爷的人,应当事事以王爷为重,和睦相处,让王爷专心政事,不为后院琐事烦心。”

    “说得不错。”

    我点点头,朝其他人道:“你们可都听见了么?”

    虽然这些话冠冕堂皇,我自己都不信,可宁华确实不是个省心的东西,我十分怀疑当日她就是故意来探探我是否生病的,说不定,还跟徐离府有所勾结。

    宁华此刻正用绣帕捂着脸,遮掩自己的丑态,闻言,有些羞恼,“王妃娘娘若要教训,直言便是,宁华不是经不起说的人,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我对上她不甘的眸子,做无奈状,叹道:“宁华,你若是有枝莲一半懂事,本王妃也不至于如此对你,希望你能记住这次的教训,往后与姐妹们好好相处,一切以王爷为先,不可逾礼。记住了么?”

    宁华咬了咬牙,做出一副乖顺的样子,应道:“谨遵王妃娘娘教诲,宁华日后定当铭记于心。”

    见她如此,我心中十分畅快。这真是位分高一级压死人啊,得亏我是正妻,她们是妾,地位相差甚远,她们再看不过我明面上也不敢对我怎么样,否则,此间争斗就不是现在这么简单了。

    我道:“如此最好。你们需得谨记,本王妃为妻,尔等是妾,本王妃为尊,尔等为卑,日后再有人敢乱来,那本王妃便不会轻饶了去。”

    众人应道:“是。”

    见枝莲看起来温柔恭顺,我道:“如今侧妃被贬,王府中馈之权无人接任,按理说这种事该是本王妃亲力亲为,可不日本王妃便要前往帝都,这中馈之权,便让枝莲夫人来管吧。”

    众人皆是一惊,枝莲忙道:“王妃娘娘,不可!按照礼制,王妃若不在府内,应该是让位分最高的易夫人来掌管府内一切事宜,妾身担不了这个重任啊!”

    “哦,是么。”我看着坐在右侧首位的苏易,问道:“不知易夫人意下如何?”

第一百九十九章 青阳王不举

    苏易起身回道:“但凭王妃娘娘做主,妾身绝无异议。”

    这苏易也是个颇有眼力劲的人,自从那次采花与我打过照面,后来晚宴上又吃了哑巴亏以后,果真再也没有找过我的晦气,也没有半句流言是出自她的院子,还算省心。

    我点点头,道:“那此事就这么定了,往后府中一应事宜但凭枝莲夫人做主,你们也都规矩些,不要让她难做。我呢,是个懒人,这一点你们想必也清楚,我与王爷大婚后,只让你们奉过一次茶,每天的请安也都免了。往后府里的这些事我也懒得管,不过,若是你们不安分,被我知道了,该罚该惩的,我也绝不会手软。

    当然了,大家都是姐妹,不要以为我没把权利交到易夫人手上,你们就觉得我是针对她,一个两个的不把尊卑规矩放在心里,听见了么?”

    众人应道:“是。”

    说了这么多话,我有些渴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觉得似乎没什么要交代的了,便道:“若无其他的事,你们便回吧。”

    众人被我逮着训了这么一番,此刻能离开了,自然是满心欢喜,忙起身告退:“是,王妃娘娘,妾身告退。”

    很快,各院夫人便带着自己的丫鬟们离开了,但枝莲和苏易二人却留了下来。

    我罢了杯子,懒懒道:“你们二人还不走,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枝莲先是朝我福身行了一礼,然后温声道:“王妃娘娘,不知您为何要将这中馈之权交到我手中?”

    我道:“怎么,不想要?是觉得自己胜任不了,还是不想管。”

    “能有幸得王妃青眼,为王妃分忧,那是妾身的福分,怎么会不想。只是,妾身很奇怪娘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毕竟枝莲的品阶和进府时间都不如易姐姐,怎么论也该是易姐姐来掌权才是。”

    苏易插话进来,道:“行了,你不必推了,反正府里的这些事交给我,我也懒得管,这中馈之权我也不想要,王妃既然交给你做,你领着便是。我还有事要与王妃说,你先下去吧!”

    “这……”枝莲看了我一眼,见我没有反对,只好应承下来,再行了一礼,带着身边的丫鬟离开了。

    我站起身来,舒了舒身子,朝苏易道:“你找我又是要做什么,若是为了感谢我方才为你说话,那大可不必。”

    苏易道:“你想多了,我可不是要来感谢你的。方才你那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均衡府内势力,怕枝莲独掌大权,拿我做压制她的筹码罢了,我被你当了枪使,为何还要谢你。”

    此话一出,苏易身侧的小丫鬟和灼红皆是脸色一变,连忙看向我,似乎生怕我生气似的。

    我并没有将她这番话放在心上因为她说的,本来就是事实,不过,这苏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

    我问道:“你既然不是来谢我的,那是想说些什么?”

    苏易道:“原因有二,其一,王爷是不是真跟你有了夫妻之实?其二,我讨厌徐离缨,希望她去别院住,但我没这个权利,所以来找你。”

    灼红闻言脸色一变,连忙提醒道:“易夫人还请慎言!”

    苏易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一双气势凌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见她如此直接,我忍俊不禁,“该说你是性子直,还是胆子大呢,这种事怎么也好直接问?今日若站在这里的是别人,你怕是早就被罚了。”

    苏易不屑道:“明人不说暗话,本夫人才不怕这些,你也不必拐弯抹角,且直说便是,本夫人也不是那种嘴碎的人,不会在外面乱说。”

    我笑道:“第一件,没有。第二件,可以。灼红,送易夫人。”

    苏易的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不多留,道了声“告辞”便带着自己那个已经吓得脸上都没了血色丫鬟离开了思慕院。

    这时,阿娆才道:“少主,这易夫人的性子未免也太耿直了吧,这种事怎么好直接问的?”

    灼红附和道:“是啊,娘娘,也就是娘您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这要真问责起来,按府里的规矩,那易夫人可不得在门口跪上个把时辰?”

    我道:“这有什么要紧,这易夫人也不是傻子,只要她不在外面乱说,我这思慕院也传不出什么话去,左右没什么好担心的。”

    灼红道:“奴婢原本还觉得这易夫人在府里一直不争不抢,是个懂事的主儿,如今看来,原是个这样的粗性子。王妃将中馈交给枝莲夫人打理,想必也是考虑到了这个吧。”

    我颔首道:“自然。”

    才怪,我只是觉得枝莲看得顺眼罢了,反正我又不在这青阳王府待一辈子,谁管事对我来说其实都一样,管那枝莲究竟是性格好还是心机深呢,只要她懂得审时度势,不来招惹我就行,怎么着也比让宁华这样的小人掌权然后不把我放在眼里的好。

    我领着她们二人朝后走去,灼红犹豫了半晌,还是吞吞吐吐的问道:“娘娘,你方才说,未曾和王爷……是真的吗?”

    闻言,我沉沉叹了一口气:“本来就没有啊,你难道不知道家王爷不举么。”

    “娘娘您说的可是真的?”

    我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灼红惊讶道:“王妃娘娘,这可是天大的事情,断断开不得玩笑的!”

    阿娆似乎也信了几分,小脸上满是求知欲。

    我叹道:“外面的传闻你们也都听说了吧,你们想想,像王爷这样的身份样貌,我一个小小的镖局少主为何会再三拒绝他?原因无他,只这一条而已。”

    青筠,让你在外面故意散播这些东西,如今,你也尝尝被人非议的滋味吧!

    灼红道:“可是奴婢先前一直在前院做事,也未曾听闻王爷他……身有隐疾啊?”

    我一本正经道:“这是王爷身为男人最后的尊严,自然不会表露出来,有谁会希望自己这种事被别人知道?”

    “也对……”

    见灼红信了,我趁热打铁,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王爷妻妾成群却这么多年都没有子嗣?为什么后院里这些女人一个个的争宠献媚都不积极?是因为她们不够好看,俘获不了王爷的心吗,完全不是。先前的侧妃,还有易夫人宁华夫人,她们哪个不是姿容绝色?

    你看看别人家的侍妾,那一个个的恨不得把男人缠死在她的榻上才好。而王府这些呢,整日不是赏花喝茶就是逛街下棋,最多也就家宴的时候争争宠,可是这家宴一个月也就只有一回啊。

    你想,要是正常男人,坐拥这么一院子漂亮的侍妾,那不得夜夜笙歌么,更有甚者恨不得白日宣淫才好。咱们王爷呢,简直是坐怀不乱,每日除了待在书房就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出入后院的次数那是少之又少。你们服侍青筠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灼红被我唬得一愣一愣,还真信了,低着脑袋,煞有其事地思量起来。

    阿娆迟疑道:“少主,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我偏头,朝阿娆邪邪一笑,“你说呢?”

    阿娆:“……”

    本少主纡尊降贵的做了他的青阳王妃,整天跟这帮女人斗智斗勇,过几天还要陪着他去凌云都城接受更深层次的磨难,这损一损他怎么了?

    他一个异性王,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到时候我跟着他,怕是要整日对着别人跪来跪去,如今散播几句他的谣言,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我的分析那也是有理有据的呀。

    阿娆问道:“少主,你方才应了易夫人第二桩事,那你真要把徐离缨送到别院去吗?”

    我道:“那是自然。青筠原本给了她机会出府,既然她没走,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灼红道:“可是娘娘,她是被削去位分的,若是在王府,在王爷眼皮子底下,旁人或许不敢对她不敬,她还能有安生日子过,若是到了别院,王爷顾及不到,岂不是会遭人欺辱?她毕竟曾是府里的侧妃,这件事情要是传出去,岂不是影响不好?”

    我淡笑:“无妨,我自有分寸。”

    当初徐离缨带走阿娆和灼红的事,我可没忘。如今灼红身上的伤虽然好了,可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敢动我的人,就要付出代价。

第两百章 青阳王观刑

    绍兴十一年,五月十日,前朝阜邗皇室后人阜陵勾结北疆大将军徐离萧以及青阳王本家意图谋反,青阳王铁面无私,斩杀叛军数千,将一干涉事人等全部缉拿入狱,定于同年五月二十五日,在五福街刑场施以腰斩之刑。

    短短数日,这个消息便席卷了整个北疆,甚至凌云大部分地区都听闻了此事,轰动一时。不少人感慨青阳王年少有为的同时,前朝后人与当今朝廷的前尘旧怨又再度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再度成了炙手可热的话题,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原本按旧习应该是秋后问斩,秋季万物枯萎,金主邢杀,可如今已离秋季不久,青筠又要前往帝都朝拜,此去所需时间说短也不短,光是来回便要三月,再加上在帝都耗费的时日,只怕返程后到时候已经错过了时间,便索性早些施刑。

    虽然我十分怀疑青筠原本的用意其实是怕他们在自己不再北疆的时候再惹出乱子。但对于这个决定,众人不仅没有异议,还十分赞成,就连往日那些维护徐离府和朔家的官员也没说半个不字,只恨不得要替青筠此举高歌一曲称颂三日才好。

    听闻这个消息,北疆许多人都想赶往须臾城一观这次的刑事。尤其是当日死里逃生的百姓们,更是积极,二十五日一大早便个个提着一篮子满满当当的烂菜叶臭鸡蛋等物守在了从大牢到刑场的必经之路上,只等着徐离萧和阜陵等人一到便“大展身手”。

    当徐离萧和阜陵等人关在囚车上被押到街上时,围在街道两旁的百姓们一个个的卯足了劲把手里的东西往他们身上招呼,若非有士兵拦着,只怕这个个的都要上去踩几脚再吐口唾沫才好。

    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本少主此刻正跟着他们一起游行。

    看着第三颗因为主人的失误而从窗子砸进马车里的干瘪青菜,我终于忍不住朝青筠道:“青筠,你这打得到底是哪门子主意?你要来观刑要来监斩你自己来就好了,为什么非得拉上我不可?”

    青筠长腿一伸,将那几颗菜踢了出去,懒懒道:“黎儿可是青阳王妃,这般盛大的场面怎么能缺席?再说了,如今在须臾城,乃至北疆,黎儿的声望可都是极高的,甚至有盖过了本王的趋势,想必百姓们也很希望能见见你吧。”

    我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可拉倒吧,这是砍人,又不是逛集市,什么叫我不能缺席?我是青阳王妃,应该待在王府里绣绣花泡泡茶才对,来看行刑算是什么事!这般血腥的事也就只有你会让自己的王妃来掺和一脚了。”

    青筠凤眼一挑,朝我微微一笑,却并不说话,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难道是我背地里说他坏话的事,被他知道了?不应该啊,阿娆和灼红都不是嘴碎的,应该不会出去乱说才是,且依青筠的性子,就算知道我乱嚼舌根子,应该也不会这般小肚鸡肠地报复我吧?

    我思虑再三,还是隐忍了下来,没再闹腾。

    不多时,马车在五福街刑场前停下,我和青筠在一众银甲士兵的保护下登上了观刑台,而徐离萧阜陵等人则从囚车里被押了出来,一一跪在了铡刀前。

    观刑台挺高,我坐在上面可以看到刑场附近的景象。此刻一向冷清的五福街挤满了人,简直是人山人海,放眼望去皆是一片高低错落的人头,想来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这些百姓才会到这里来吧。

    也不知道上次的那些血迹和尸体清理干净了没有,当时那血漫得那么宽那么厚,要清理干净应该也不是易事吧?

    为了防止有人扰乱刑场,银甲士兵将刑场里里外外的围了三圈,将前来观刑的官员和百姓都拦在了邢台十步开外,五福街街道上亦是每隔五步便设一人站岗,好及时发现人群中隐藏的同犯。

    哪怕被拦了这么远,那些嫉恶如仇的百姓们还是没有放弃教训这些反贼,一些仗着自己臂力好的,还在远远朝邢台上抛着鸡蛋菜叶。银甲士兵们屡劝不止,也就随他们去了。

    按理说只要到了刑场上,就该严肃下来,不允许这般生事,但他们先前拿百姓制傀儡犯了众怒,青筠便也懒得阻止了。

    光是徐离府和朔家就有数百人,但那些丫鬟小厮早在抄家时就被杀了,一些与此事关联不大的女眷和男丁则被贬为奴籍,发配到了边远地区。如今,邢台上只跪了十来个人,且大都是那日在徐离府与我打过照面的熟脸孔。

    当日他们自以为此事能成,往后青筠便是个任他们拿捏的傀儡王爷,是以态度十分倨傲,言语间没有半分敬意,完全没把青筠放在眼里。

    可如今,青筠依旧是高高在上的青阳王,他们却已成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且在不久后便要奔赴黄泉了,实在可叹。

    见徐离萧挂着一身脏污却依旧腰杆笔直,颇有男儿风骨,我忍不住道:“我与徐离萧也交过两次手,他性格虽然确如你所说乖张暴戾,可本事却不算顶尖,与我打起来还稍逊一筹,所以,他究竟是怎么守得住龙域关,又是怎么得了个第一武将的名头的?”

    青筠道:“为将帅着,重在懂得如何用兵,如何审时度势,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而非武功盖世。须知天下本事高强的武将多如牛毛,可真正名垂青史的,却只有寥寥几人而已。这几人可以不需要顶尖的功夫,但一定要有调兵遣将的本事。

    这徐离萧虽然武功只算中上,但在带兵打仗,运筹帷幄上天赋异禀,所以才能统帅数十万兵马。他镇守龙域关数年,那些蛮人、流民无一进犯,这便是他的功绩。只可惜徐离萧对我不忠,否则我倒能留他一条命在。”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这一点青筠倒与我看法十分一致,毕竟手下人还是选用对自己忠心的好。本事高固然是好,可若是手下人本事厉害却不服你的管教,那本事再好也无用,反而还有可能会给你造成负面影响,还不如几个忠心的人用起来顺手。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时三刻,在万众瞩目中,青筠一声令下,令箭一抛,宣布行刑。

    得了号令,刽子手立刻扯开了铡刀的封布,将徐离萧等人依次压在铡刀下。为了这次行刑干脆利落,不会节外生枝,青筠特地命人准备了足够多的铡刀,还叫了足够多的刽子手前来,确保每个人都能同时施刑。

    这也算是这么多年来北疆最“盛大”的一场刑事了,经此一事,想必青筠此行也少了许多后顾之忧。

    烈日当空,钟鸣三声,随着青筠一声中气十足的“斩”,刽子手们手起刀落,原本那些活生生的人瞬间便被铡成两段。

    由于是拦腰而斩,这些人被斩断后并没有马上死去,而是喘息挣扎了片刻,这才气绝身亡,一时间,邢台上数十具残尸扭动,十分骇人。

    我十分庆幸没带阿娆过来,否则,她又要被吓着了。

    这样的死法那可比斩首难看多了,不仅痛苦,而且死相惨烈,收尸也极为不易。毕竟肚子里的东西都流出来了,要想清理干净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见反贼伏诛,百姓们纷纷庆贺起来,心底大仇得报的喜悦战胜了恐惧和恶心,他们在台下欢呼起来,仿佛发生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我冷眼看着,只觉世态炎凉。

    这些人虽然有罪,可并不代表他们就没有对北疆付出过。想徐离萧镇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这些人却全然不知,只知道他是反贼,他该死,而无人想到正是这反贼守护了他们这些年安定的生活。

    不过,这与我并没有关系。反正今日在邢台上的人又不是我,徐离萧与我也无亲无故,犯不着为他声援。这会儿我监斩完了,也该做正事儿去了。

    与青筠知会了一声后,我便寻了个空档趁机溜走,准备去堂口走一趟。

    从炎华宫分堂兴建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来看过一次,五日后便该出发去帝都了,再不巡视一圈,便只能等回程以后了。

第两百零一章 徐离缨自缢

    淮音是老江湖了,开设堂口和管理店铺这种事难不倒他,我巡视了一遍,并没有没发现什么不妥的地方。

    自从上次被我训过一回后,他便老实了不少,每次有些什么变故都会写个消息告诉我,有些什么决断也都会跟我只会一声,听取我的意见,事情也办得十分漂亮。

    我带着赤溪巡视完淮音掌管的两处堂口后,这才去了虞如意的那一处。

    我巡视向来是看心情,有时候想起来便去查看查看,所以并不会提前告知,这样才能看到更真实的样子。

    到的时候,虞如意正带着几个人对账,见我到访,忙不迭领着人迎接,赤溪抢在她之前开口道:“夫人,我家主子有话想与你私下谈一谈。”

    我来此之前换了衣裳,还带了斗笠,为的就是不让太多人知道我的身份。毕竟淮音那两处堂口是炎华宫暗装联络的地方,算是自己人,而虞如意这里却更偏向于普通店铺,里面做事的都是普通人,这人多眼杂的难免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去。

    虞如意反应过来,忙遣散了那几个人,亲自领着我和赤溪进了自己的书房。

    一进门,虞如意便跪下朝我行礼道:“参见王妃娘娘。”

    我在椅子上坐了,道:“起来吧。往后见了我也不必跪来跪去的,硬气一些,我并不喜欢看见你这幅唯唯诺诺的样子。”

    虞如意勉强笑了笑,并不回答,站起身来问道:“不知娘娘此番前来是有何吩咐?民妇若有何处做得不好的,娘娘只管让手下人吩咐一声,民妇亲自去见娘娘便是,娘娘又何必亲自走一趟?”

    “无妨。”

    我将斗笠摘下来,递给赤溪,道:“听说前几日,你夫家的那两个哥哥过来寻你的晦气了。”

    虞如意闻言,垂了眼帘,道:“是,娘娘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三日前,我得到消息回来说是曲奇的那两个哥哥听说虞如意开设了这一处堂口,吞了鹤堂不少店铺所以找上门来,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也想分一杯羹。

    当时事情闹得挺大,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想着此事再发酵下去恐会影响这边的生意,我觉得还是有必要与她提一提,免得她脑子一个不清醒,坏了我的事。

    “此处也有我的手下在,事情闹得不小,自是瞒不过我。”我淡淡道,“那么夫人,你准备怎么做呢?”

    虞如意道:“他们毕竟是夫君的长兄,虽说夫君过世后他们没有帮衬我们这一房,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道:“你可自己掂量清楚了,是往后赚了钱白白的孝敬他们一份,还让他们骂你傻子吧被人看不起的好,还是自己狠下心来,做出一番事业,让他们对你敬而远之的好。

    我记得,先前你来找我就是因为被他们逼得无路可退,既然当初他们这般对你,如今你就该与他们一刀两断,而不是拖泥带水的,反倒害了自己。”

    虞如意望着我道:“娘娘想让民妇怎么做?”

    我被她这话气笑了,忍不住扯了扯嘴角,“不是我想让你怎么做,怎么处理这些事是你的事,我们只是合作而已,只要你能保证不损害我的利益,你就是心甘情愿把你赚的每一分钱都给他们也无妨。不过,若是因为你的个人原因威胁到了我的利益,你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虞如意应道:“是。”

    这时,赤溪收到一个炎卫的传讯,出去了一趟,见他回来,我问道:“何事。”

    赤溪道:“别院刚刚传来消息,说是徐离缨自缢了。”

    我漫不经心的弹着指甲,问道:“可死透了?”

    赤溪应道:“是。被人发现时,已气绝了。”

    “那就知会王爷一声,让枝莲夫人主办丧葬之礼吧。”

    赤溪领命离开,我见虞如意脸色变换不停,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你。”

    虞如意摇摇头,“还请娘娘赐教。”

    我道:“因为我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靠人不如靠己,人这辈子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你可知徐离缨为何会死?”

    虞如意道:“不知。民妇听闻青阳王并未处死侧妃,还允她继续待在王府内,这般恩赐,为何她还要想不开?”

    “那是因为,我让人带她去了五福街。”

    我道:“徐离缨这一辈子是被宠着爱着长大的,没经历过一点风浪。长兄如父,徐离萧对她而言,重如生命从,而王爷则是她后半生的依靠。

    你想想,一夜之间,她最敬爱的兄长想杀她的夫君,而夫君却灭了她全族,就连身边伺候的丫鬟小厮也一个都没放过,她从一个高高在上的贵女,变成徐离府唯一一个活着的人,落差有多大?她往后这又凭什么活下去?死了,方能一了百了。

    可但凡她是个自强的,定是想着如何凭自己打拼一番事业出来,虽然不能为族人报仇,可至少自己不会让他们遗恨九泉。我希望,你和她不是一类人。”

    我了解她对徐离萧的依赖,那是因为阿娆在我心里也同样重要,不过,我们又有不同。

    倘若阿娆为人所害,我便是屠尽天下也会为她报仇,断不会如徐离缨这般无用,只会自怨自艾,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没有了期盼。

    “娘娘是想以此来告诫民妇吧。”虞如意起身朝我一拜,道:“多谢娘娘教诲,民妇明白了。”

    我站起身来,道:“你明白了就好,希望下次见你之时,你已是另外一副模样。”

    “是。”虞如意道:“以民妇的身份自是无法为娘娘和王爷送行,便在此预祝王爷和娘娘此去帝都一路顺风,事事顺心了。”

    “不必送了。”

    戴上斗笠,我与赤溪出了堂口,策马回府。回到屋里时,阿娆正带着沐秋等人在院子里帮着顾清风制药。

    见我回来,阿娆问道:“少主可去过堂口了?”

    我点点头,“去了。”

    阿娆追问道:“那虞如意是什么反应?”

    “她倒是没说什么,看样子是想自己做出些成就来,就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了。你们又在捣鼓什么?”

    顾清风应道:“这是安魂香,我在里面加了些别的药,效果会好一些,此去北疆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恐少主休息不好,还是事先做一些备着的好。”

    我道:“也好。”最近几日我一直有燃着安魂香入眠,倒是睡得安稳了一些。

    “少主,”沐秋问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虞如意机会?这须臾城,比她有能耐的商者比比皆是,她不行的话,我们大可换人。”

    “比她会做生意的人确实很多,一抓一大把,可那些人个个都是千年的狐狸,无利不起早,我们如今四六分占大头,你觉得别人会给我们这么多么?再者说,就算他们愿意让利,也未必对我没有二心。

    虞如意不同,只要她能想得开,将手里的店铺运营好,那便是对我们有利的,想比那些难以掌控的人,她对我们而言威胁更小,不是么。因为她知道,我能给她这一切,就能剥夺这一切。”

    沐秋闻言,思量了一番,含糊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懂了没有。

    我坐在一旁看他们捣鼓那些药,阿娆忽然问道:“少主,此行我们如何去天赐城寻咒术解法呢?我问过了,到时候是要带数万人马同行,还有仪仗队什么的,我们要脱身,只怕不易。”

    “这……”我与顾清风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先前我们本来是准备糊弄一番阿娆,假装解了咒术便让她回炎华宫的,可如今阿娆要与我们同去帝都,想把这茬遮掩过去,只怕没那么容易了。

    阿娆见我面露难色,连忙问道:“怎么了,少主?是情况不太乐观吗?”

    我摇摇头,道:“没事,只是也有些头疼要怎么去天赐城而已。晚些时候我与青筠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让他将出行路线安排到天赐城去。”

    “嗯!”阿娆笑道:“这次,少主一定能解除咒术,恢复健康!”

    我附和着点了点头,笑道:“不过,此行我半分内力都无,阿娆可要保护好我哦。”

    “那是当然!”阿娆颇为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有我在,谁都不能伤少主半分!”

    见她这般自傲,我笑了笑,心底却忍不住泛起一片苦涩。

第两百零二章 临行祭天游

    毫不意外的,六月初一也是个大晴天。

    一大早我就被阿娆和灼红二人叫了起来,说是要去参加什么祭天仪式。刚洗漱完便听闻青筠已带人来了思慕院,还带来了一套正妃礼服。阿娆与灼红只好前去拿礼服和配饰,我便走到窗边观望着今日的天气。

    只见外面已是一片金灿灿的,开始升温了,我不由心下一叹,这还是早上,太阳便已经热得让人难受了,待会儿还要跟着青筠去游街,只想想就觉得有些难熬。

    阿娆将紫金色的正妃礼服和金冠拿了进来,见我还坐在窗台边上,催促道:“少主,快别看了,快换衣服吧,不然可就要耽误时辰了。”

    我指着外面仿佛在狞笑着的太阳,朝阿娆道:“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去走一圈,我岂不是要被晒死?这是人干的事吗?我不去,你让沐秋代我去好了。”

    阿娆没好气道:“少主就死了这条心吧,昨天晚上沐秋就已经离开须臾城了,这会儿怕是早到了南城。”

    我疑惑道:“沐秋带人去南城做什么?”

    阿娆一边将礼服一件件叠开放好,一边道:“带人先去探探路啊,炎华宫在北疆没有势力,只能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了。”

    我道:“……这事我不是吩咐赤翼去的么?”

    阿娆道:“有了上次婚礼游街的教训,沐秋怕你这回又拿她充数,哪里还敢待在这,昨日她与赤翼两个私下商量了好久,这才央着赤翼答应瞒下你换成她去的。现在看来,沐秋倒是真有几分先见之明。”

    我气结,“这沐秋倒是胆子大了,敢违抗我的命令,看来是太久没教训她了。”

    “少主就算要教训沐秋,那也要出了城见着她再说呐,你还是快些着吧,别磨蹭了,人家青阳王都在院子里等了好久了。同样是去参加祭天仪式,人家青阳王能顶得住,少主难道就不行?”

    阿娆将衣裳首饰一一备好,过来拉我,“少主就是再不情愿那也是要去的,谁让你自己揽了青阳王妃这么个好差事,要我说,倒不如趁着现在太阳还不大,早早的把仪式弄完了好歇息,待会儿挨到中午,那才叫晒。”

    我不情不愿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阿娆给我更衣上妆挽发,心里却止不住的骂自己愚蠢。

    早知道就晚些时候再答应他大婚了啊,拖到入秋,等天气凉快了再去帝都难道他就不好吗?真是一时冲动,贻害无穷啊。

    不多时,妆发已毕,看着自己脑袋上满头的簪子还有身上的这一串串银丝金链,腰间玉带,我觉得自己还没出门就快不行了,这一身行头的重量跟大婚那日的也差不了多少,穿着它半日,腰跟脖子只怕都要保不住了。尤其是这身衣服还是紫色的,紫色!颜色这么深,出去会热死的……

    阿娆替我整理好衣摆袖摆,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何处不妥,道:“已经弄好了,少主,咱们走吧。”

    我望着院子里金灿灿的阳光,有些惆怅,“待会能撑伞么?”

    这是时,灼红拿了一盒香粉进来,笑道:“娘娘放心,您一出府就会有仪仗跟着,车辇是有盖的,且华盖花伞会遮去阳光,还有人提着冰炉随行,不会太热的。”

    听她这么说,我稍稍放心了一些。

    灼红道:“按北疆的规矩,参加大型仪式是要在身上涂抹神香的。娘娘若是不喜欢这个味道,游街时悄悄捻一些撒了,让百姓们觉得您身上有香粉的味道也可以。”

    我接过那个盒子看了看,里面是满满一盒粉红色的粉末,味道极其浓郁,多闻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脑胀的有些醉人。

    我忙合上了盖子,道:“味道太浓了,不必抹在身上,到时候我趁机撒一些罢了。”

    “是,娘娘。”

    将装着神香的盒子揣在袖子里放好了,我这才朝外走去。朝云暮雨二人正等在院里,见我出来,立刻撑起伞跟在身边。

    思慕院正厅,青筠带着蔺若衍和几个手下已等了有一会儿了。今日的青筠依旧穿了一袭紫衣华服,不过这次的华服更庄重一些,看起来与我身上的衣裳是一套的。不过我的衣裳上绣的是牡丹喜鹊,而青筠的衣裳上则用金线锈了蟠龙纹和卷云纹,十分贵气,与头上的金冠相得益彰,更显俊俏。

    我进了厅内,福身朝青筠行了一礼,柔声道:“参见王爷。”

    青筠作出一副等我等得久了、心心念念着我的模样,上前搀扶道,“黎儿不必多礼,快起来。”

    我顺从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站直身子,垂眸浅笑,道:“多谢王爷。”

    “黎儿今日真是漂亮。”青筠笑道:“我们这就出发吧,不要耽误了吉时,仪仗队早已在门口候着了。”

    “是,王爷。”我恭顺地应了,跟青筠并肩走出思慕院,心底却忍不住道,青筠这黏糊糊油腻腻的做派也太恶心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登徒浪子调戏姑娘家呢!

    不想归想,面上我与青筠还是一派甜蜜融洽之状。这件礼服的后摆很长,需得有人提着才好,青筠便亲自给我打伞,让朝云暮雨提衣摆去了,灼红那小眼神一阵亮过一阵,看得我直想骂人。

    这小丫头片子原本是个规规矩矩的,跟阿娆厮混久了,竟也开始没规没矩起来。

    一到前院便见府内侍妾个个打扮得端庄淑雅,站在院子里等着我和青筠。她们位分不够,并没有资格前去观礼,所以只能在此相迎相送,若徐离缨还是侧妃,倒是能与我们同行。

    枝莲一身华服,领着众人朝我和青筠行礼,接受了她们的祝词,又简单交代了几句后,我与青筠这才出了王府大门。

    王府门口,上百人的仪仗队早已整装待发,锣鼓手、乐师走在最前,手持各种金制法器的礼官尾随其后,然后是举着紫色小旗、长柄团扇、花伞和华盖的仆从,最后才是我与青筠乘坐的华辇和卫兵。

    除了银甲士兵装束未变,那些举旗的撑伞的皆是一身喜庆的红色衣裳,十分隆重。团扇华盖等物是有规制的,其精致华丽自是不必言说,可那架华辇,确是极尽奢华。

    整个辇身都镀了一层金,还镶嵌了不少宝石,华辇的棚顶是用珍惜的鲛人纱制的,淡紫色纱幔中,金光闪闪,应该是还垂了不少金链做装饰。

    而车帘更是精美,上面那一条条垂下来的全是东珠,虽然个头不算大,但个个圆润饱满,还带着一片淡紫色,也是十分稀有之物。

    众人齐齐朝我们行礼,“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青筠应道,“免礼。”

    我则笑道:“不必多礼,都起身吧。”

    “谢王爷,王妃娘娘。”众人起身,将华辇上的幔帐掀开,然后引着我和青筠一同登了上去。

    华辇上很宽,就算是三个人坐着也毫不拥挤,唯一不足的是,旁边只有一层薄薄的纱幔,所以外面能够看得清里面的情况。这就意味着,出现在开始,我就要一直保持着端正的坐姿,一直到达城门口。

    青筠落了座,见我已经整理好了仪容,便道:“出发吧。”

    随着他一声令下,锣鼓声渐起,队伍开始缓缓朝城门而去。灼红诚不欺我,华辇上方,一只曲柄华盖遮了烈日,前方四个小厮的手里各捧着一个正在冒寒气的冰炉,丝丝凉气拂面,倒是十分清爽。

第两百零三章 启程朝拜路

    走出不远,两旁街道上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我只得正襟危坐,面露微笑,大大方方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会儿,我总算是知道了为什么沐秋会宁愿连夜出城也不愿意留下来替我坐在这华辇上了。

    因为对于我们这类人来说,受到的关注越少就就越有利,对眼神这种东西更是敏锐。所以,只要别人一看我们,我们立刻便会发现,可如今这街道两边围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在临街的楼上围观,一人一双眼睛落在身上,足有上百道目光,想不一一去关注吧,本能又不允许,一一去看吧,失了礼数不说,还根本看不过来,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啊!

    哪怕那些人一口一句王爷、王妃,口中赞颂之词不断,可感受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目光,我心头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躁郁,觉得十分不舒服。

    青筠发现了我的异样,微微倾身,问道:“怎么了?”

    “无事,不喜欢这样的场面而已。”我伸手捏了捏眉心,将那丝不愉压在心底。

    青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道:“很快就到了,待会儿在神台上行完祭天仪式便能改乘马车,不会再有人围观,你且再忍耐一下罢。”

    我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到时候我们到了帝都不会也是如此吧?这些仪仗那是肯定带不过去的,还是说到时候我们就坐马车入城?”

    青筠道:“等我们入了帝都,自会有礼部官员带车马仪仗相迎,这点你大可不必担心。不过,到时候的情况与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夹道围观的百姓定不会少。”他勾唇一笑,揶揄道:“尤其你的名声传得那么响亮,定是有不少人想一睹芳容。”

    我叹道,“也罢,应承你的事,我自当办妥,看就看吧,左右不会少块肉去。那我们去了帝都住在何处?”

    青筠道:“先前我去过帝都两次,都是居住在皇城的一处別宫,不知此次带了你去,会不会还是住在那里。”

    我问道:“此行你可都安排好了?我如今没有内力,若是受袭,只怕有些麻烦。”

    青筠点头道:“已安排妥当了,十日前我便派了先前部队出发,每到一处驿站他们都会派人接应,确保平安无事。对了,我让人送去的礼册你可有看过?”

    我稍稍往后靠了靠,倚在靠背上,“没有。此去凌云时间那么久,这几天我忙着打理堂口和宫里的事,哪里有功夫看那东西。”

    青筠哑然失笑:“那你待会儿跟着我便是。”

    我点点头,不再与他闲谈。

    没过多久,仪仗队缓缓停下,我朝前望去,只见华辇前方铺了一卷鲜艳的红绸,红绸所连之处,正是城门口附近的祭天神台。

    远远看着,这神台巍峨高耸,石阶上依铺满了红绸,两侧雕花石栏上插满了紫色的招风旗,文武官员则按官阶大小依次站在石阶上,十分盛大。

    青筠从华辇上起身,掀开纱帘下去,然后朝我伸出一只手来。我回以浅笑,顺着他的手下了华辇。

    阿娆和灼红立刻上前为我整理好礼服的后摆,华辇撤下,青筠握着我的手缓缓朝神台上走去。

    能站在青筠身侧,陪他一同举行祭天仪式,想必是北疆不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吧,可惜呀,被我这假王妃给体会了一回。

    在这般庄重严肃的时刻,我却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热。这神台是露天的,石阶高的吓人,几乎胜过了城墙,太阳直直打在身上,热得就像铁板上的肉,滋滋冒烟。

    我悄悄用余光瞟了一眼青筠,却瞬间忘记了自己看他的目的。

    阳光下,青筠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泛起了一丝桃红,就像刚刚绽放的稚嫩花朵一般诱人。此刻他眉峰微敛,一双半冷半妖的凤眸直直望向前方,眼底波澜不惊,薄唇微抿,只一眼,便让我挪不开眼了。

    青筠此人在我看来就如同刺玫一样,香气馥郁,美艳万分,却自有傲气,浑身是刺,美则美矣,可他的这倾世风华之下伴随着的却是同等的危险。

    似乎是被我盯得久了,青筠亦侧过头来看我,双目对视间,我见他的瞳孔里倒影出一个小小的我来,那样一个满头珠翠,娇媚温婉的我。

    若我只是个普通女子,为了这一刻,哪怕知道一切都是虚假的幻影,我也会义无反顾的扑向青筠吧。

    他真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不用说太多话,只一个回眸,一个浅笑,便能将人的魂魄勾去,心甘情愿的为之沉沦。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神台上,青筠伸手扶住了我的腰,低声提醒:“黎儿,小心台阶。”

    “……”

    话音刚落我便一脚踏空,一时间有些尴尬。因为下一步是平的,而我还当上石阶一般迈起了腿,抬得有些高,好在这礼服下摆长,别人应该没有发现吧?

    我心中暗自懊恼,似乎青筠总是能轻而易举的让我失了心神。他一个男人,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就不怕被别的女人看上大晚上拐了去么。

    等等……

    他如今是我名义上的夫君,此去帝都朝拜还有个安晚公主等着他呢,我岂不是得一个个防贼似得防着她们?

    在我胡思乱想间,身披黑色礼官服的陆长鸢已经开始念读颂词了,“年六月,北主青阳王大婚毕,循礼,帝临朝,临行,于此敬天地诸神,佑我北康泰,佑我主一路平安,早归。请君起礼。”

    青筠躬身一拜,从陆长鸢手中接过玉帛,领着我跪在摆满了祭品的圆形神坛前,道:“青筠在此祈愿,望北疆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陆长鸢便高声唱道:“礼毕。”

    闻言,青筠便将我搀扶起来,携手回过身去,朝向方才走过的石阶。下方站的官员和百姓齐齐跪拜,道:“愿天佑北疆,愿王爷王妃白头偕老,情比金坚。”

    看着下面跪倒的一大片人,我心中不禁生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感觉来,仿佛自己已成为了天下霸主似的,威风极了。

    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当皇帝,一个王爷所享有的尊崇便如此盛大,尝过了权势的味道,难免不让人想更进一步,得到更多的财富和权利,主宰更多人的生死命运。

    仪式结束得比我想象中快很多,不多时,在众人的簇拥下,我与青筠便乘上了华丽的马车,出了须臾城,一万军队前三千后五千地护着,声势十分浩大,不少百姓也跟着队伍出城相送。

    我瘫在马车里,手忙脚乱地拆着脑袋上的各种钗子簪子,青筠笑道:“你这幅样子要是被那些百姓看见了,那可真是不得了,谁能想到上一刻那个端庄大方的王妃娘娘,这会儿正在马车里疯了似的拆自己的发冠。”

    我扒拉了一会儿,却发现脑袋上最沉色那个金冠怎么拆不下来,真不知道阿娆梳这个头发时是怎么梳的。

    见青筠还在笑话我,我朝他挪了挪,没好气道:“别在那说风凉话了,快帮我把这金冠拆下来,我脖子都快断了!它咬我的头发咬的太紧了,我又看不见,扯的疼死我了。”

    青筠无奈道,“好好好,你别乱动,我帮你拆便是了,这步摇上的珠子都甩到我脸上了。”

    说着,他开始动手帮我拆金冠。

    我轻哼一声,心中十分不平,“为什么你简简单单地束个发就完了,我却要顶着这一脑袋东西受罪?你看看我身上挂的这些珠宝佩饰,光是腰上的玉带就够重的了,还要加上这些镯子项链,珠帘披肩什么的,比上次结婚那一身还重。”

    青筠道:“你是王妃,身上的珠宝首饰越多,就显得我的权利越大,自然是满头珠翠了。”

    我忍不住唾弃道:“这又是什么破道理。”

    身后,青筠低笑一声,并不答我。

    感觉头上一松,我回头看去,那个金冠已被青筠拆下来放在了马车里的小案上,没了金冠压着,我终于能松口气了。

第两百零四章 青阳王宠妻

    将身上的配饰全部拆了下来以后,我将带着宽大后摆的礼服外袍脱下丢在一旁,觉得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

    只是,这腰这脖子已经僵得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只好自己反着手,一边捏脖子,一边捶腰,忙的不可开交。

    青筠见状,道:“你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怎么这么一会儿都坚持不了?”

    我反驳道:“你不知道那个金冠很沉么?就算我是习武之人,可那又如何,也没人规定每个习武之人都要练千斤顶,我这是脖子,又不是木桩,那肯定会疼啊。”

    青筠被我说了一通,却并不恼,一双好看的凤眸里蓄满了笑意,懒懒道,“从王府出来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你便成了这个样子,若是真按流程把这祭天仪式走完,只怕是要累得站都站不起来。”

    我小眼一瞪:“你说这还不是正常流程,那正常流程岂非比这还复杂?”

    虽然我也感觉整个仪式有些仓促简略,可前前后后这些事加起来也够繁琐的了,难不成原本的祭天仪式比这还要长不少?

    “当然。”

    青筠点点头,“考虑到天气太热,别说是我们,就是那些观礼的百姓也顶不住这么大的太阳,所以我让陆长鸢把所有繁复的东西都砍掉了,只留了颂词那一段,不然,光是在神坛上我们就要站一个时辰。

    而且,祭天是要架柴堆当众焚烧祭品,然后向上天祈愿的,祈愿的过程也十分繁琐,整个仪式走下来,再烤一次火,只怕我们两个都要热晕过去。”

    闻言,我不禁咂舌,“你们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一个祭天仪式都要折腾得这么麻烦?得亏焚烧祭品这一节去掉了,否则那一场火烤下来,这会儿我怕是早已一命呜呼了。”

    青筠无奈一笑,“没办法,这都是国典礼法上规定了的,好在这是北疆,不是天子脚下,也就没那么多讲究。那些不那么重要的环节砍了也就砍了,总归举行了这个仪式就行。等到了帝都再严严谨谨地举行一回祭天仪式罢。”

    我哭道:“不是吧,到了帝都还要举行这仪式?”

    青筠颔首道:“礼制规定,亲王入帝都时,礼官需率众于城外十里相迎,行至城门口,行祭天礼,奉珠玉为礼,由礼官上呈天子,礼毕,天子赐宅地舍馆为居,定下朝拜之日。到约定好朝拜的日子后,亲王沐浴,着朝服,登堂献礼,这才算是完了。”

    我捏着脖子,问道:“那你去上朝,我是在别宫等你,还是跟你一起去?”

    青筠笑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此次本就是因为我们大婚才去帝都的,你说呢?”

    “……那就是要去了。”

    我思前想后,忍不住吐槽道:“这些繁文缛节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是撑撑场面的罢了,为何你们还如此崇尚?若是两国交战,谁还管什么礼法不礼法的,自然是保命要紧。”

    青筠道:“你这样说也有道理,不过,这些东西虽然繁复冗杂,但却是国之根本,不可或缺,试想,一个国家若失了礼法教化,那跟一群畜生又有何差别?

    就如同炎华宫一样,虽然在外人看来你们离经叛道,不走寻常路,可实际上炎华宫也有炎华宫的规矩,否则根本管束不了那些穷凶极恶之人,若法度尽失,岂非要乱了套。”

    我依言想了想那个场面,甚觉不妥,道:“这倒也是。”

    马车走了一会儿,我觉得外面跟着的百姓似乎少了一些,便悄悄掀开了一角车帘,看了看外面的情况,却只看见了仪仗队和随行士兵,未见阿娆和赤溪等人,也没看见元明霁。

    于是问道:“为何不见阿娆她们?那元明霁也没看见,他不是还要跟我们一起去北疆的么,先前我们举办祭天仪式时他参加了没有?”

    那时候太热了,身上的首饰又重,我根本没心思去管那些,如今才想起来。

    青筠道:“我们的马车在队伍正中,她们属于随侍仆从,只能坐在后面的马车里,你的那些属下们也都跟在后面,所以你才没有看见。

    元明霁当时也参加了祭天仪式,因为他是帝都巡查特使,所以被允许站在从上往下数的第二阶上,只是你没有看见他罢了。”

    我点点头,扒着窗户看着外面那些军队,道:“你带这么多人去帝都,凌云帝不会以为你是要谋反吧。”

    青筠道:“不会。这些护送的兵马和仪仗队到了北疆与南疆的交界处就会折返,加上银甲士兵,我们只带一千人南行,沿途会有各省巡抚都尉亲自派人护送。”

    我偏头道,“那岂不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手里啊。”

    这一偏头,只听咔哒一声,脖子上传来一阵钝痛,我皱了皱眉,连忙捂住疼痛的地方,可阿娆灼红又不在身边,若无人替我揉一揉,散散疼的话,明天这脖子只怕要抬不起来了。

    思虑再三,我只得道:“青筠,我脖子疼,你帮我揉一揉行不行?方才那一路顶着金冠不说,还一直僵着脖子,刚刚好像扭着了。”

    青筠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应了。

    我猜想,他沉默的时候一定是偷偷在心底嘲笑我。哼,这青筠表面上看着衣冠楚楚,肚子里指不定装着多少坏水呢。

    这马车比寻常的宽大很多,分为内外两阁。外阁茶案书桌齐全,为清一色香檀木所制,甚至还配有香炉茶具等物,内间则设有一方足够双人躺卧的床榻。

    这马车装饰华贵还在其次,主要是行驶速度不仅快,而且稳当,坐着十分舒服。

    我这会儿便坐在书桌前,把脑袋磕在桌案上,好将脖子露出来,让青筠能捏得到。他手劲大,又带了几分内力,捏起来虽然十分舒服,可只要一按到那个点,我就疼的龇牙咧嘴。

    揉了一会儿,我疼的不行,实在忍不住了,“青筠你轻点行不行,疼死我了,我这是货真价实的脖子啊,不是面团!”

    青筠道:“本王屈尊降贵地给你按摩,你竟然还挑三拣四,话这么多,这可是多少人都享不到的福气。”

    嘴上是这么说着,他却依言放轻了手上的力度,加了几分内力,缓缓揉着我的脖子。

    知道他只是嘴上逞逞威风,我还是忍不住轻哼一声,道:“我乃堂堂炎华宫少主,平日逍遥闲适的很,还不是因为你才会受这份罪,你难道就不该给我按一按么?传闻青阳王宠妻无度,如今自己的爱妻脖子伤了竟然都不肯帮忙揉一揉,这又是什么道理。”

    青筠软声附和道:“行行行,这不是揉着么,我的王妃娘娘,您别乱动,我用内力给你疏络疏络经脉,待会儿再喊疼可别怨我。”

    见他服软,我安分下来,乖乖趴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今日似乎一直未见朔诚,依他的性子,应该是恨不得扒在我们的马车上跟我们一起走才对。你是不是跟他说什么了?”

    青筠道:“没有。是他自己说不来送你的,怕自己忍不住跟着你走,还说等伤养好了就去帝都寻我们。”

    我低笑道:“这倒真像他能说出来的话。他的伤如何了?”

    青筠道:“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还是稍微一动就容易裂开,反反复复折腾了几回,他自己也知道怕了,最近老实得很,也不敢去找你了,乖乖待在府房里养伤呢。”

    “……嗯。我先前与你说过要去天赐城市你可安排好了?”

    青筠道:“放心,我将路线改了改,到时候会在天赐城逗留几日,你大可派人去寻,凡事有我。”

    “嗯,多谢。”

    我如今横竖是个死,早已不需要去那里了,可只有这样,才能瞒住阿娆,瞒住所有人。

    趴着趴着,我生出几分困意来,尤其青筠按得又舒服,不多时,我便合上了眼。

第两百零五章 仪仗入南城

    正眯得舒服,忽闻得外面一人喊道:“王爷,王妃,已近南城了,可要入城歇一歇脚?”

    听声音,似乎是蔺若衍。

    青筠这才收了还在为我揉捏脖子的手,答道:“歇一歇罢,已近午时,再走的话只怕大家都受不住,晚些时候走一趟夜路便是了。”

    “是。”

    听完他二人这一来一回的对话,我已没了睡意,睁开了眼睛。直起腰动了动脖子后发现已经好了不少,惊喜道:“你帮我揉完果真舒服多了!”

    青筠朝我举起了手腕,道:“王妃是舒服了,本王为你捏了这么久,这手都快断了,王妃难道不好好感谢本王一番么。”

    瞥见他眸中浅笑和嘴角似有似无的弧度,我知道他是在跟我闹着玩,于是讨好一笑,娇声道:“就知道王爷对我最好了呢!”

    青筠被我忽如其来的这么一句话惊得嘴角的弧度都掉耷拉了下去,凤眸一斜,“这就算感谢了?”

    我两手一摊,无赖道:“不然呢,王爷还想怎样?本王妃如今连人都是王爷的了,也没什么好给的了。”

    青筠长眉微抬,提醒道:“已经快到南城了,王妃娘娘还不整理仪容么,难不成就要摆着这幅鬼样子见南城的百姓?”

    “……”险些忘了这一茬。

    我看了看那堆被我丢在角落里的东西,颇觉头疼。

    这脖子才刚好一点,又要一一戴回去,不是折磨人么,关键是,我也不会戴那个金冠呐!

    青筠仿佛看懂了我的难处,道:“这会儿又不是参加祭天仪式,不必穿那么繁琐,你便是穿一身常服也无人敢说你半句。里间的床下有两个暗格,里面放了一些我们两个的衣裳,你看看要不要换一身轻便的罢。”

    外面又渐渐喧闹了起来,多半是已经进了南城了。

    “罢了,就这么着吧,总不能你穿一身礼服,而我却穿一身常服,让人看了笑话。”

    我想了想,索性把发髻拆散,自己动手盘了个简单的头发,把金冠丢到一边,挑了最华丽的那几支簪子簪上。

    青筠弯腰拾起那件被我丢开的礼服外袍,领着领子抖顺了,帮着我穿在身上。

    我一边从配饰堆里挑出轻便的挂在身上,一边道:“我就问你,我这衣服是不是比你的重?而且这一身,比上次的婚服还重。”

    青筠正帮在我把其余首饰收开,以免让人看见车厢内的狼藉,闻言,赞同道:“确实很重,待会儿你还是换一身罢,而且衣摆太长了穿着也不方便。”

    两人刚弄完,马车便停了下来,我立刻挨着青筠坐下,挺直了脊背。

    不多时,车帘从外面被人掀开,青筠率先出了马车,然后回身扶我,动作优雅又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手心里是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我十分配合地回以一个浅笑,随即站起身,顺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下车后,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车马仪仗正停在南城的城主府前,打头阵的那些士兵已经将附近清理出来,就差把城主府围起来了,前来围观的百姓们都离得很远。

    阿娆和灼红已下了车到我身侧站着,发现我头上没有戴金冠后,阿娆悄悄递了一个揶揄的眼神给我。

    这时,一个约摸五十多岁的男人带着人几从城主府里迎了出来。

    此人脸颊狭长,皮肤蜡黄黯淡,满头花白,没有用发冠束发不说,身上还穿着一件十分普通的灰色长袍,那袍子上没有花纹,却东黑一片西黑一块,看起来十分像街头贩卖烤红薯的老翁。

    别说,他身上还真有一股柴火味,好像刚烧完火似的。

    那人走近后,躬身行礼道:“下官白令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青筠拧起眉头,“白城主,你这是?”

    原来这人便是南城城主白令,只是,他好歹身为一城之主,为何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我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人,发现他除了仪态端正之外,看起来真的就只是个普通的老头子。

    白令干笑一声,道:“让王爷笑话了。下官方才在生火,是以仪容不整,闻得王爷车马入城,臣本想换身衣裳,可又担心这一磨蹭便迎接晚了,惹王爷不高兴,所以便这般模样出来了。”

    我觉得他这人挺有意思,便道:“无妨,白城主性情直爽,我与王爷自然不会怪罪。只是这些将士们走了半日,还需劳烦城主安顿安顿。”

    “多谢王爷王妃,”白令又一拜,“还请王爷和王妃娘娘放心,这些将士下官定会安置好,还请王爷王妃移步入府。”

    说着,他带着手下走到了一边,抬手示意我们进去。

    青筠没说什么,带着我率先入了城主府。

    身后,问得白令又道:“元大人,请。”

    “白城主请。”

    听见这声音,我回首看去,这才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元明霁。今日他没穿白衣而是换了一身黑红朝服,与北疆官员的衣服是一样的,难怪我先前没认出他来。

    青筠见我朝后扭着脑袋,问道:“怎么了?”

    我回过头来,压低声音问道:“元明霁的衣服为什么和北疆那些官员穿的衣服一样?”

    青筠笑道:“那是凌云官服,北疆也是凌云疆土,他们的衣裳自然是一样的。”

    “哦。”我点了点头,却发现身侧的灼红似乎在憋笑。

    我不悦道:“你笑什么?本王妃先前对这些并不熟悉,不知道又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灼红连忙摆手道:“娘娘误会了,奴婢不是在笑这个,奴婢是在替娘娘高兴呢,王爷对娘娘可真有耐心,让人羡慕。”

    我狐疑地看了一眼灼红,“是么?”

    灼红道:“那当然了!奴婢也算是跟着王爷有些时日了,还从未见过王爷对谁这般有问必答的,唯有娘娘能享有这份殊荣。”

    见她一脸真诚,应该不是在骗我。可实际上,青筠也未必就是偏爱我,他不过是看不上后院那些女人,所以懒得跟她们说罢了。

    而我却不同,他既然要表现出宠爱我的样子,那就不可能连这点小事都不依着我;再者说,我与青筠其实是合作关系,也算得上平起平坐,未必就比他地位低,这般无关痛痒的话问一问,答一答,也都没什么要紧的。

    见青筠没说什么,我猜想,他应该也是这么觉得的。

    白令的这个城主府虽然大,但里面的布置却十分简单,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怎么说呢,这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后院一样,既没有带着精美雕饰的梁柱也没有珍稀的花卉,更没有装饰用的古玩瓷器之类,装潢十分简单。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走了这么久,这府内竟都没看见几个丫鬟。能做到如此,要么这白令就真的是个廉政为民的清官,要么就是个无所不用极其的贪官。

    想必是另安排了人了安置元明霁等人,白令很快跟了上来,亲自带着我们到了东厢房,道:“宅邸简陋,还请王爷和王妃不要嫌弃。”

    我笑问:“白城主管一城之民,为何会过得如此清贫?若有什么难处,不妨趁此机会与王爷说一说。”

    白令摇摇头道:“王妃此言差矣,下官并没有什么要与王爷说的,承蒙王爷恩眷,南城这些年一直雨顺风调,收成很好,百姓生活富足,十分安乐。”

    我道:“那城主这是……”

    白令笑道:“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藏富于民,才是最好的治理之道。”

    闻言,我下意识转头看向青筠,想听听他的看法。青筠点头道:“白城主掌管南城多年,治理有方,此种治理之道确有其中妙处。”

    见青筠也对白令赞不绝口,我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能得青筠一句好话可不容易,这白令倒有几分真本事。

    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走来,朝我们行礼后,道:“城主,您的那两位老友准备离开了。”

    白令也不顾我和青筠还在,老脸一皱,道:“怎么这么快?这两个家伙,先前还说要在府上长住,这才多久就要走,莫非是诓我的不成!”

    那下人还没接话,院墙后已现出两道身影来,我定睛看去,却是忍不住弯了眉眼。

第两百零六章 白府遇林伯

    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那从矮墙后走出来的人,可不正是断空山一别后再未见过的林伯和林伯母么!

    今日林伯着了身靛蓝色的袍子,看起来神采奕奕,与当初在断空山那副打扮全然不同,林伯母则穿了一件浅蓝色小褂,下面搭了一条天青色阔摆长裙,温婉大方,与林伯端的是相配。

    二人见我似乎在与他们说话,面上有些惊讶。

    我展颜一笑:“林伯,伯母,是我啊!”

    林伯盯着我瞅了一阵,这才认出来,惊喜道:“嘿,小女娃,怎么是你!瞧我这眼神,你换了身漂亮衣裳,我差点没认出来!”

    我朝林伯走了几步,笑道:“我能认出林伯和伯母来就好了,你们这是?”

    林伯母道:“我们是来此拜会老友的。”她迟疑地看了一眼我身后,“幽儿,你这是……”

    我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青筠,见他正耐着性子站在原地,一副乖乖等着我解释的样子,不由得暗恨自己愚蠢。

    如今我这身份是青阳王妃,此时与林伯和林伯母相认,并非好事,反倒会给我惹来不少麻烦。可方才看见他们,脑子一热,由不得我多想,话已经出口了。

    一旁的白令显然也十分意外,额头上的皱纹堆成了堆,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我只得朝青筠道:“王爷,这是我的伯父和伯母。”

    见我如此介绍,青筠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诧异,想必是没料到我一个坏事做尽的炎华宫少主还会有“伯父伯母”这种东西。

    在我“温柔”的目光下,青筠朝前走了两步,站在我身侧,规规矩矩朝林伯和林伯母躬身一拜,道:“伯父好,伯母好。”

    林伯和伯母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抬手回礼,道:“青阳王客气了。”他二人并非凌云人氏,又算是我的长辈,这一拜,倒也受得起。

    白令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哈哈笑道:“原来王妃娘娘和下官这两位老友认识?”

    我点点头,朝林伯道:“林伯,你们为何如此着急要走,可是因为我和青筠的缘故?若真是如此,不妨留下来与我们一同用了午食再说,此刻天气炎热,只怕不合适赶路。”

    林伯母道:“先前确实是担心我们在这里会惊扰了青阳王和王妃,却没想到会是幽儿。”

    林伯抢了话头去,应道:“好,那我们便在此多留一会儿,给这令老头几分薄面!”

    见他们应了留下来,白令立刻吩咐厨房备膳,可我却知道林伯母八成是有话要问我。

    方才她见着我时,面上本是一片喜悦之色,发现了站在我身边之人是青筠后,便再未露出一分笑意。方才林伯应是怕伯母说出什么话来惹恼了青筠,所以才抢在前面应下来的吧。

    白令呵呵笑着吩咐了下人好生伺候我们,然后将林伯和林伯母带了下去。

    青筠朝我道:“既然来了,我便顺道去查阅一番南城的册籍,你在此休息便是。既然这身衣服穿着不舒服,那就先去换一身吧,此刻才备膳,也需要好一会儿,到时候我让人来通知你便是。”

    闻言,我敛了思绪,点了点头,应道:“好。”

    说完这句话青筠带人离开,只留了几个侍卫护在院子附近,我便与阿娆和灼红进了一间厢房重新更衣梳妆。

    厢房收拾得很干净,我在梳妆台前坐下,灼红便端了盆水过来为我洗去面上脂粉。

    阿娆将我头上的发簪一一拆下来,灼红忍不住问道:“王妃娘娘,你的金冠呢?那可是皇室**的东西,可千万不能丢了。”

    我赧然道:“金冠太重,所以拆下来放在马车里了。”

    灼红沉默了片刻,轻叹,“也就是娘娘您这般不看重这顶金冠了。您可知这一顶金冠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啊,是北疆多少女子心心念念的东西,娘娘您却是一点儿不珍惜。”

    我心道:谁稀罕谁戴去吧,那么沉,我可不想戴。

    见灼红耿耿于怀,我解释道:“那不是我拆的,你家王爷自己拆下来的。”

    阿娆狡黠一笑,“灼红,你可别听少主狡辩,若不是她要摘那金冠,王爷才不会帮忙呢。你瞧少主这后脖子,一片红印子,方才我看王爷一直在揉手腕,定是少主这一路上都在让王爷给她揉脖子。”

    灼红探头看了一眼,惊讶道:“果真如此!娘娘,您竟然使唤得动王爷!”

    见她二人拿我取笑,我无奈道:“阿娆,你够了啊,带坏沐秋就算了,如今灼红都被你带得无法无天了,往后我这威严还要不要了?”

    阿娆笑道:“好好好,王妃娘娘,您别生气,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这就给您更衣。”

    见她竭力地逗我开心,我配合地笑了笑,顺从地脱下身上的礼服,自己执起梳篦顺发。

    阿娆将礼服接过,还是问道:“少主,我看你从方才起眉宇间便添了几分郁色,可是有什么忧虑吗?”

    想到灼红还在,此事并不方便说,我微微摇了摇头。

    阿娆了然,朝灼红使了个眼神,道:“灼红,劳你去给少主拿一身衣裳罢,再带一支步摇过来,就在装首饰的那个盒子里,拿上面嵌了红珊瑚那支。”

    灼红见状,知我们是要私下里说些什么,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等灼红出了房间,阿娆这才问道:“少主可是在想林伯的事。”

    我点点头,有些烦闷地捏了捏眉心。

    阿娆道:“少主行事素来干脆利落,为何却在这件事上犯了难呢,可是有什么顾虑?莫非少主当时并未将真实身份告知他们?”

    我道:“未曾。当时虽用的本名,却是胡诌了一个身份,如今只要他们问白令一句便能知道我现在的身份,只怕是要露馅了。”

    阿娆道:“既然少主能查到林伯就是阳向幽,那么以他的本事,应该也能猜到少主不是普通人,只是当时你们都没有明说罢了。刚才我看他们二人对你的态度还不错,想来应该不抵触你的身份,否则也不会答应留下来。”

    我道:“他们二人对我确实很好,不然也不会把破月给我了。只是方才我看伯母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左思右想,我觉得她多半是要问起青筠的事,而我纠结的是,关于我的身份,该和盘托出还是继续隐瞒。

    和盘托出的话,他们便会觉得我不仅是个杀人如麻的恶人,还处处编造身份骗人,届时,双方若闹得不愉快,只怕会将我的身份暴露出来,影响到和青筠的合作,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若是继续隐瞒,青筠虽然也会配合我做戏,但我却不想这么做。毕竟林伯能将破月这等神兵利器给我,而我却连身份都瞒着他,总归还是有些不妥。”

    阿娆将我的礼服整理好,搭在衣架子上,道:“少主能有此想法,说明他们对少主而言与其他人不同,且看看他们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再决定怎么说罢你现在在此耗费再多精神也是无用。”

    “也是。”我叹了口气,“自己在这里胡思乱想,总归没什么用处。”

    看着镜中卸下妆容,一头青丝披散下来的自己,我竟生出几分怯懦来。

    我与林伯和林伯母虽是萍水相逢,偶然的缘分,但他们却给予了我一丝温情,也许对他们而言,这算不得什么,可于我而言,这却是弥足珍贵之物。

    或许是我矫情,又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可我确实不想亲手毁去这一分暖意。

第两百零七章 林洮训华幽

    这时,灼红推门而入,道:“王妃娘娘,衣裳首饰都给您拿来了。对了娘娘,方才那位夫人在院子里等您,说是想跟您叙叙旧,可要见她么?”

    我不动声色地朝阿娆递了一个眼神,阿娆便接了灼红手里的软烟罗衣裙和步摇,道:“我来给少主梳妆,你去帮忙照顾一下那位夫人,就说少主还在更衣,让她等一等,很快就好。”

    “是。”灼红应了,再度退了出去。

    我道:“该来的躲不掉,迟早要面对的,给我梳头发吧。”

    阿娆点点头,开始给我挽发。

    看着手心里几根脱落的头发,我颓然道:“不是我说,不过半日功夫,我这已经是第三次梳头发了,若这一路上每日都这么折腾一回,等到了帝都,我这满头青丝岂不是也快被折腾完了?”

    “少主,你就别想那么多了。”

    阿娆动作麻利地给我绾起了半数青丝,簪上步摇,然后出去叫林伯母了。

    我站在厢房正屋,站得笔直,心中有些惴惴不安,猜想着待会儿林伯母看到我的反应。

    不多时,林伯母便跨进了屋里。

    今日的林伯母看起来气色比起上次见面时好了很多,想必是。

    “伯母来了。”我朝林伯母微微一笑,引着她在屋内的茶案旁坐了。

    林伯母淡淡应了一声,看起来并不高兴。我看在眼里,不知怎的,只觉心里有些发虚,比我以前在华陌面前还要小心翼翼。

    林伯母见我还站着,道:“杵在那里做什么,你也坐吧。”

    我本想推拒,可对上伯母略带责备的目光,我只得硬着头皮在她身边坐下了。

    见林伯母迟迟不开口,我便也低着头不说话。

    林伯母看了我一眼,最终只轻轻叹道:“幽儿,伯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该对你说这些,可既然你唤我一句伯母,伯母便该关心关心你。你老实告诉伯母,你是不是真的做了青阳王妃?”

    我略一思索,还是老老实实答道:“不是。我与青筠成婚只是做戏给别人看的。”

    林伯母一听,柳眉倒竖,素来温婉的声音竟染了几分怒意,“你这孩子,怎么如此糊涂?这婚姻大事,也是能拿来开玩笑的?女子名节最为重要,就算你日后与青阳王和离了还是完璧之身,可毕竟也顶着个不好听的名头不是?往后又该如何自处呢?”

    我被她劈头盖脸训了这一通,想不出半句反驳之词,只得乖乖地听着,点头如捣蒜。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事情的发展怎么跟我想得不太一样?

    林伯母嗔道:“这才刚说你两句,你就委屈成这个样子了?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要这么做?”

    我总觉得林伯母这般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阿娆被我惹恼了训我的时候,不免生出几分亲切来,于是我糯声道:“伯母~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见我如此乖巧,林伯母也软下了声音,道:“幽儿,我不管你是要与青阳王做什么交易,私下有什么往来,我都只希望你能好好待自己。伯母知道,女儿家家的在外面也不容易,可你这般行事根本就是在与虎谋食。

    那青阳王执掌北疆三十七城,五十四县,会是简单的人物吗?如今你对他来说有利用价值,他便依着你宠着你,若是哪天你手里没有他要的东西了呢,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对你下手?届时,你又该如何保全自己?你做出这个决定时,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你别怪伯母嘴碎管的宽,连这些事也要过问你一句,我和你林伯没有孩子,你又这般讨人喜欢,伯母也就腆着脸教训你几句,若是你不乐意,便当做没听见好了,往后我也不会说你半句。”

    我摇摇头,道:“伯母教训得很对,是华幽行事欠妥当。不过,还请伯母把心放回肚子里罢,别的不敢说,保全自己这条小命我还是能做到的。”

    毕竟和青筠这样危险的人打交道,怎么可能不留后手?

    伯母伸手在我头顶轻轻抚了抚,道:“你是个大人了,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只要你有把握,那伯母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我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戒备心不强,实际上哪个人靠近我一分我都会暗暗注意,尤其是近些时候没了内力,我更是小心谨慎,哪怕是属下们靠近我,我都会反应很大。

    可现在,对林伯母的亲昵我竟然半点都不抵触,竟然还有几分亲近?

    未免伯母看出端倪,我俏皮一笑,道:“好啦伯母,惹您担心是我不好,幽儿在这里给你赔不是啦!”

    说着,我站起身,拱手做行礼状。

    林伯母笑骂:“真是个小泼皮,偏生我还就吃你这一套!”

    我嘻嘻一笑,坐了回去,问道:“伯母,后来我让人去寻过你们,却没找到人,你们离开断空山后去了哪里?又为何会到南城来呢?”

    林伯母道:“当时我和你林伯本来是打算在那边住一段时间的,却没想到收到了老朋友白令的消息,所以便来了南城。”

    我顺口问道:“什么消息比您的身子还重要啊?当时我听林伯说您这病要好好养一养的,这会儿到了南城,可有影响用药?”

    林伯母道:“我着身子也是老毛病了,不打紧。”说着,她轻叹一声,“这倒也不是什么好消息,说来不怕你笑话,当初我和你林伯本来生下了一个女儿,但却在她四岁时不慎把她弄丢了,她若是还在,今年也该十七了,与你年纪相仿。这些年,我和他一直天南地北地找女儿,白令也知道,所以一直替我们留心着。”

    我微微一怔,“所以你们这次来是因为白城主说他找到了可能是你们女儿的人?”

    林伯母点点头,“不错。可这次也不过是一场空欢喜罢了,我们找了她十来年,一直没有找到,其实我们知道,她可能早就不在人世了,但我们一直放不下,总觉得只要我们一直找,就能找到她。”

    我安慰道:“伯母放心,皇天不负有心人,您一定能找到她的。”

    林伯母苍凉一笑,“但愿如此吧。”

    我见她神色落寞,忍不住道:“我也可以帮忙找一找的。不知伯母的女儿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吗?或者,你们给她留下什么信物没有?比如玉佩项链镯子之类的。”

    林伯母道:“信物什么的倒是没有,她从小就不喜欢戴那些东西,她身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胎记。不过,她有个怪毛病,因为很小的时候在春天淋了一回雨,发了次高烧,所以便闻不得柳絮。只要碰到身上都会起疹子,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吓人得很。”

    我拧眉道:“还有这样的怪病?”

    林伯母亦是无奈一笑,“是啊,那时候我跟你林伯急坏了,带着她看了不少大夫,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们那时候还担心了好一阵呢。却没想到,如今这个怪毛病竟然成了我们找她的唯一线索。”

    见林伯母又开始伤神起来,我忙道:“好了伯母,您也别太担心了,您放心,我手下人多,如今再加上青阳王,要找个人还不简单吗?若是有了稳妥的消息,我就告诉白城主,让他转告你,好不好?”

    林伯母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幽儿,那就是说,你现在是青阳王名义上的正妃了?”

    “是啊,怎么了?”我点点头,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林伯母皱眉道:“近段时间,我和你林伯一直待在北疆,最近传得最凶的就是青阳王妃不惧生死,带人与叛军斗智斗勇,救下须臾城百姓的故事。

    当时我和你林伯只当做是听了个乐子,却没想到那个跟叛军斗智斗勇的,竟然是你?”

第两百零八章 刁难青阳王

    见林伯母脸上没有骄傲喜悦之色,反是有些惊恼,我便知道她不赞成此事,可我干都干了,还能怎么样?

    我只好干干一笑,辩解道:“这些故事都是谣传,当不得真的。”

    林伯母气道:“若真是谣传,怎么会描述得那么仔细,你这小丫头片子胆子还真是不小呀,竟敢带人跟军队对峙?这不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开玩笑么!”

    又被训了一通,我有些不大高兴。

    林伯一口一个小女娃的叫我也就罢了,林伯母怎么也一口一个丫头片子地喊,我这炎华宫少主难道就没有半分威慑力么?

    也就是我这会儿心情好才如此乖巧地聆听受训,她这般说我,倘若沐秋在场,定要把她直接赶出去,当场动手也是有可能的。

    我细细端详了一番林伯母的神态,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恶意,只是单纯的关心我,便轻叹一声,耐着性子道:“伯母,我毕竟是青阳王妃,保护百姓也是我该做的事。”

    天知道这话我说得有多违心。

    林伯母道:“这是青阳王该做的事,而不是你,你虽是王妃,可也是女子,应该被好好保护着才是。这么危险的事,他竟然也放心让你去做,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还是说,这本来就是他让你去的?我听闻,青阳王妃在此事过后一病就是数日,莫非正是因为抵御叛军时受了伤,而青阳王不欲此事为外人知晓,所以才这样说的?”

    林伯母这思维的跨幅似乎有些大啊,不过,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按她先前的说法,青筠是为了利用我才会与我做这场交易,那她该不会是觉得,青筠这么做是故意在让我去送死吧?若她待会儿因此去找青筠的麻烦,场面岂不是会很尴尬!

    思及此,我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是我自己要去的,跟王爷没关系。他还派人去救我了呢。”

    林伯母不确定地问道:“真没有?”

    我点了点头,“真没有,他对我还挺好的。”诚然,青筠对我比对身边所有的女人都要好,虽然是做戏,可毕竟面子是给足我了。

    这时,外面却传来灼红的声音,“王妃娘娘,林夫人,该用午食了。”

    “知道了。”

    我庆幸终于不用再与林伯母耗着,心下松了一口气,朝林伯母道:“伯母,我们先去吃饭吧。”

    林伯母没再说什么,点点头,跟我一起出了房间。

    午宴设在正厅,还算丰盛,虽然比不得青阳王府财大气粗,一下子便是几十道菜,但也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想来这已是白府能做出来的最精致的菜肴了。

    青筠和白令、林伯都已经到了正厅,青筠已经落座了。林伯母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到了林伯身侧。

    这毕竟是城主府,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白令带着厅内的丫鬟小厮朝我见礼后,我便带着灼红和阿娆朝青筠福身行礼。

    青筠道:“黎儿不必多礼,过来坐吧。”

    我微微一笑,坐到了青筠身侧,众人这才依次入座。

    刚扒了两口饭,便听见林伯母问道:“不知青阳王是什么时候认识王妃的?”

    听见这略带挑刺的话,我一顿,下意识偏头朝青筠看去。

    青筠搁了筷子,答道,“三年前。”

    闻言,我暗自好笑,看来这青筠还真是时刻记着自己编造的那个故事呢。

    林伯母轻轻笑了笑,“不怕王爷笑话,我和她伯父并不知道她成婚的消息,先前听闻青阳王大婚,还只当做个趣闻呢。”

    我实在捏不准林伯母说这话的用意,按理说她是知道我的身份的,而且先前我也承认了自己和青筠是在做戏,她应该明白那些东西都是假的才是,为何还要这么说呢?若是青筠真被惹恼了,那场面可就好玩了。

    想着林伯能提醒一下伯母,我朝林伯使了个眼神,可林伯一看就是个听伯母的话的,此刻正摆着一副“夫人说得都对”的表情,等着青筠的后话,对我的暗示视而不见!

    白令就更不用说了,在这样的场合,他的存在就是对青筠名声的威胁,没离席已是很有勇气了,哪里还敢多说什么?毕竟青筠是他的主子,青筠被人为难的时候,他一个下属在场旁听,已经够尴尬的了,完全指望不上。

    我心下计较一番,决定静观其变,以免波及自身。

    青筠听出林伯母话里话外的不喜,偏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不搭理他,只得道:“原本黎儿是说不着急的,但我舍不得黎儿没名没分地跟着我,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还望伯父伯母见谅。我与黎儿的大婚确实有些仓促,未能请到黎儿的亲眷到场,是我的过失,但我一定会对黎儿好的。”

    眼见这个话题被青筠扯到了我身上,我只得附和着点了点头。

    “这样啊。”

    林伯母感叹道,“这事要是我和她伯父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今天遇上了,便该依循旧礼替她相看相看夫婿。若有得罪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青筠礼貌地回道:“伯母不必担心,您既是黎儿的伯母,那便也是我的伯母,何来得罪一说,您尽管说。”

    这话说得乖巧,我看着林伯和林伯母的脸色和缓了不少,对这个回答应该也很是满意。

    我想,青筠若是真真诚诚喜欢一个女子,那定然是段十分令人羡慕的爱情。不过,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要遇到一份能交付真心的感情,遇到那样一个值得心动的人,恐怕比天上下红雨还难吧。

    我正胡思乱想间,只听林伯母问道:“既然王爷苦苦追求王妃多年,想必是对王妃了解颇深,不知王爷可知道王妃最喜欢吃什么呢?最喜欢什么颜色?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我一怔,觉得这个场面似乎在哪里见过……啊,对,这可不就是母亲替女儿相看夫婿时常问的话吗?

    在江湖上,寻常儿女若互生情愫,双方父母就会各自相看这一对男女,若看上了,事情也就成了,若看不上,便会拒婚,且起有可能断绝自家孩子与对方的往来。

    而女方父母相看男子时,问得也无非是是这几个问题。为的就是看看男子对自家女儿有没有上心,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感情林伯母方才说相看相看,是真的要相看青筠啊!

    青筠倒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来,神色自若,对答如流,“黎儿喜食辛辣,其中花椒肉最得她心;平日黎儿多穿红衣,但最喜欢的颜色是春绿色;至于最喜欢做的事……是下棋。”

    说完,他朝我眯眼一笑,“黎儿,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我点点头,朝林伯母笑道:“王爷所言,一字不差。”

    青筠的回答确实没错,看来,他也暗暗翻过我不少老底,竟连我喜欢吃花椒肉他都知道。

    这下,我似乎知道林伯母这么做的用意了。她是在借机提醒我,让我知道青筠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对我不设防,而是私底下早已把我摸了个透彻,希望我能警惕一些,好好保护自己。

    我心下微暖,朝林伯母和林伯轻轻一笑。

    林伯母看了我一眼,朝青筠道:“见王爷对王妃如此上心,那我们这做伯父伯母的也就放心了。只是王妃娘娘毕竟是女子,此去凌云帝都路途遥远,希望王爷能好好照顾王妃,不要让她受到丝毫的委屈。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也请王爷多多包容王妃。”

    虽然这段话在我听来十分空洞且没什么用,但是却满含林伯母对我的关爱,让我感受到了几分母亲般的呵护。

    青筠点头应道:“那是自然,我定会好好爱护黎儿,还请伯父伯母放心。”

    此间对话告一段落,这顿饭总算是开始了,青筠果然十分“照顾”我,时不时为我擦一擦嘴角汤汁油迹,夹一些菜肴,体贴万分。

    这倒罢了,先前在青阳王府也不是没跟他这样亲近过,只是,此时还有林伯和林伯母在场,好好的一顿饭,硬是吃的我食不下咽,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吃完,我连忙朝青筠和林伯林伯母告了退,带着阿娆回了厢房。

第两百零九章 少主抱死心

    回到房内,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这一整件事情的发展,完全不在我的意料之中。

    阿娆亦是有些意外,她支开灼红后,问道:“少主,先前我和灼红在外面时就听见你和林夫人吵吵闹闹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夫妻二人似乎一开始就对我展现出了极其友好的一面,在断空山时,林伯就与我关系不错,且下山的那一路也多般照拂,并未表现出什么心思来。

    后来在山脚下,林伯要给我破月时,林伯母虽然颇有微词,但也没有阻止他把破月送给我,反而给我梳了一次头发,显得十分亲昵。当时我也试探过她,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似乎真的只是因为我合她的眼缘,所以才如此待我。

    如今再见,二人对我的态度你方才也看见了,那一副护犊子的模样,若非我清楚自己与二人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还真要以为他们是我嫡亲的伯父伯母了。”

    阿娆道:“确实如此。哪怕少主与我说过二人的身份,我也有此感受,想必在场之人都会这么认为吧?那林夫人字字句句都是对你的关心和偏爱,尤其是最后那一番话,竟然像是在威胁青阳王一般。”

    我道:“他们二人若非真是对我没有任何算计,只是单纯地想对我好,那就是有什么天大的阴谋,或者说是为了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来接近我。”

    阿娆叹道:“少主为何总是把人往坏处想呢,说不定他们真的只是喜欢你而已。”

    我低笑一声,“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江湖,哪有人随随便便逮着一个人说喜欢就掏心掏肺的对她好的?你呀,就是心思太单纯了。”

    阿娆敷衍道:“是是是,少主威武,少主天下无双,聪明绝顶。”

    她在房里燃起安魂香,道:“那么现在,我亲爱的少主大人可要休息一会儿?等太阳没这么晒了,我们可就要又要出发了,蔺若衍先前来知会过,可能还要走一段夜路才能到下一个落脚点,在马车上可休息不好。”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倒是你,今日起了个大早,折腾一天了,你就在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去就回。”

    “……那好吧。”阿娆见我并不想带着她,只好应承下来,准备小憩片刻。

    我避开门口侍卫后,唤出炎卫,问到了顾清风所在之处,径自寻了过去。

    他们是侍从,跟那些礼官、士兵差不多,所以便安顿在了驿站,我戴了垂着纱幔的斗笠,悄悄摸进了顾清风在的那个驿站里。

    顾清风正在房间里休息,忽见我翻窗而入,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我将斗笠摘下来,笑道:“我这斗笠还没摘,你怎的知道是我,难道就不怕是什么人要来取你的性命?”

    顾清风笑道:“听这动静就知道是你,再说了,又有谁会像你这样,穿着一身红衣带个斗笠,在这个时候跑到我这里来呢?”

    我大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道:“行了,别的话也不跟你多说,我来是想问问你,咒术的事你可想到了法子了?

    我先前问过青筠,他说我们会在天赐城逗留几日,到时候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派人去寻咒术解法,如今阿娆要与我们同去,以我现在的情况,要想瞒过她可不容易。”

    顾清风道:“我考虑过了,先前你说你服用断空山的药有些效果,不如我们便以此入手。”

    我道:“你的意思是,告诉阿娆我们要制一个药人为我解这咒术?”

    顾清风点点头:“药人的培育和产出药的过程十分繁复,届时我们只需要说是因为药人尚未培育完成了所以得不到妥善的解决方法,这样便能解释的通了,护法也就不会怀疑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在此期间我会想尽办法为你调理身体,只要有所好转,她也就会相信了,说不定我还真能给你找出解决的办法呢?”

    我轻笑一声,有些无所谓,“早死晚死都得死,只要是人活在这世上终究逃不过这一天,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如今鹤堂被炎华宫收入囊中,就等于是多了一方经济支持,往后的炎华宫只会越来越好,有赤溪他们在,我相信阿娆一定可以把炎华宫管理好的。

    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一趟,就当是我最后的时光吧,能在临死前去帝都这样繁华的地方走一遭,便是一去不回,也值了。”

    顾清风神色暗了几分,片刻,后却轻轻一笑,“倒是不知道少主也这般会耍赖。你这根本就是在怪我封了你的内力,让你只能爬窗进来吧?”

    见他忽略了我言语间的颓丧之意,反倒这般说笑逗我开心,我扯了扯嘴角,笑道:“算是吧,想我当初飞檐走壁,踩过多少林间树梢,阅尽何等山光水色,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可都是拜你所赐呀,顾先生。”

    想是顾清风没料到我会如此顺着杆子往上爬,笑道:“好好好,都怪我,以后我一定为少主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也就这张嘴巴厉害。”我站起身来,戴上斗笠,道:“休息一会吧,晚些时候又要出发了,我先走了。”

    顾清风点点头,叮嘱道:“一切小心。”

    我系上斗笠的带子,再次翻窗而出,寻到了赤溪所在之处。

    虽说炎卫能在暗中保护,可万一我要是遇到危险了,他们这一大群人呼啦一下子冲出来,岂不是要把那些礼官和将士们吓一跳?到时候我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了,总不能上万人全部杀了灭口吧,思来想去,索性直接把他们也放在了随行队伍中。

    到时候他们护着我,好歹也有个由头不是。

    炎卫和紫衣亲侍在顾清风不远处的地方歇息,他们显然谨慎很多,我刚一靠近院子便被发现了,几个人“唰”得一下出现在我面前,兵刃瞬间逼近,险些在我身上刺出几个窟窿。

    没办法,如今我没有内力,再怎么小心再有能耐也抵不过他们。

    好在暗中跟着我的那几个炎卫发觉不对,瞬间现出身来,将袭向我的兵器一一挑开,为首的赤云骂道:“你们瞎了眼了,竟敢对少主动手!”

    那群人见是赤云,又看了看赤云身后的我以及身侧的几个炎卫,这才反应过来,忙收了武器,跪地行礼:“少主恕罪!属下不知来着是少主,多有得罪,还请少主饶命!”

    我瞥见那几人脸上似有疑惑之色,想必是发现了我如今没有内力的事,弹了弹指甲,淡淡开口:“对少主动手,视为反叛,斩。”

    赤云应道:“是。”

    几人闻言,连连磕头:“少主不要啊!少主,我们知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少主!”

    这些人若是炎卫也就罢了,毕竟炎卫有赤溪管着,我还是信得过的,可他们都是紫衣亲侍,方才还一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的模样,留着,也只会给我造成麻烦,还不如杀了,一了百了。

    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跪地求饶,我淡淡道:“吵。”

    赤云闻言,朝身边几个炎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护着我先进院子里,我刚走没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赤云冷漠的声音,“你们几个,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几人皆沉默不语,片刻后,一阵轻微的刀剑划破皮肤的声音响起,空气中蔓开一片腥甜。

    赤溪想必是得了此间消息,已带人迎了过来,忙行礼道:“参见少主,是属下统领无方,惊扰了少主,还请少主恕罪!”

    我道:“将这里处理干净。赤溪你跟我过来,我有话交代。”

    说着,我朝一间空房内走去,赤溪应了一声忙吩咐了属下几句,跟了上来。

第两百一十章 霸道青阳王

    一进屋,赤溪便恭声问道:“少主此来有何吩咐?”

    我道:“你可还记得上次在断空山时我让你查的那个林伯。”

    “记得。”赤溪点头道:“后来我又查验过他的身份,他应该就是著名锻造大师,阳向幽。”

    我道:“你再去查一查阳向幽的生平事迹,还有他的夫人,应该是姓林,此事务必做得隐蔽一些,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再派几个本事好的盯着他们二人,看看他们最近都和什么人有过接触,如有异常,及时来报。”

    赤溪点头应了。

    我想了想,又道:“他们应该还有个女儿,四岁时弄丢的,如今约摸十六七岁,此女有个怪病,就是闻不得柳絮,一闻便会浑身起疹子。你吩咐炎华宫各处堂口以及暗线,让他们找一找看有没有符合这个条件的人。”

    答应林伯母的事,还是要做到的,毕竟不管他们是不是算计我,破月都是实实在在在我手里的。

    “是。”

    赤溪在我面前似乎只会点头称是,我也习惯了,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后,想着时间还早也不着急回城主府,我便寻了个地方坐了,问道,“沐秋如今到何处了,一路上可遇到什么事没有?”

    今日一直与青筠在一起,倒是没时间过问一下他们的情况,连折子都没来得及看。

    赤溪道:“今晨方收到沐秋的消息,说是这一带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如今她已带人往下一处地方去了。”

    我点点头,道:“让她早些去天赐城那边打探打探消息,把形势摸清楚,再派人看着点虞城那边,我担心华陌还是不肯罢休,暗地里使什么阴招。”

    赤溪点头应道:“是,少主。”

    见他问一句答一句话,就知道说“是”,我觉得有些好笑,道:“你不必如此拘谨,先前之事,我自有定论。我如今内力被封,又带着斗笠,那几个紫衣亲侍没认出我也是常理之中,处置他们一来是为了立威罢,二来是担心他们传出不好的消息去。

    我并非是非不分之人,不会将此事怪罪到你身上。”

    赤溪抬头看了我一眼,眼底有些许意外,随即道:“少主,属下没有这个意思,属下只是觉得,在少主面前自该谦恭谨言。”

    哦,差点忘了,赤溪并不喜欢跟随我,这么多年也一贯是这样的作风,在我面前从来都是绷着一张脸,严肃又刻板。

    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心下微嘲,起身准备离开,想了想,还是叮嘱道:“我和青筠这一路上要巡视各城各县,未出北疆之前,你们自己多注意一些,信件往来不要被同行之人发现了。

    虽说我们如今与弑神殿为盟,但毕竟各自为政,还是多加小心的好,除了北疆那边的生意外,不要跟他们往来过于密切,以免日后敌对起来吃了亏去。

    对了,晚些时候你让赤云把折子递给我,此行我都要与青筠共乘一车,若是一直避着不看那些消息,那炎华宫可就要乱套了,若实在有什么急事直接让阿娆找我便是。”

    “是,少主。”赤溪依旧应得简单干脆。

    我收了话头,戴上斗笠走出房间,回了城主府。

    申时三刻,太阳收了些许燥热,斜斜挂在西天,将树影拉得老长。

    辞别林伯和林伯母,在南城百姓的注目下,仪仗队再次出发,我也再度坐上了那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不过,这会儿我一点也不舒适,因为在马车上想要写好折子上的批语,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炎华宫的折子都是特殊的纸质,书写时用很细小的笔写也不会渗墨,为了传信简便,呈到我面前的都是比较小的纸张。

    我写字虽然不丑,但也不算很好看,尤其现在在马车上,哪怕马车行驶得再稳也比不得平地,这时不时身子一晃手一抖,车身震一震的,几份折子上的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如同鸡扒,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又写糊了一个字后,我直接弃了笔,瘫坐在椅子上。

    青筠本来正捏着本书在看,见我忽然如此颓丧,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非也非也。”我晃了晃脑袋,道:“若真是炎华宫出了什么事,我倒是没这么头疼了。”

    青筠微一挑眉,“那你这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是为什么。”

    我叹道:“还不是因为这几本折子,在马车上这么摇摇晃晃的,我根本就写不好字,如何能给出答复啊,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了,我可真是有心无力啊。”

    青筠笑道:“平日我也要处理不少事情,所以才找人特制了这辆马车,经过改造后它减震效果极好,哪怕是颠簸的路行驶起来也很平稳,怎么会写不了字?”

    被戳中了痛处的我沉默了片刻,悄悄收起了自己写过的那几本折子,放在了一边,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不过是先前腰还痛,现在坐着写字太累了而已。”

    虽然腰是有些不舒服,但……我是不会承认其实是因为我写字写不好才会这样的。

    “原来如此——”青筠把声线压得又低又缓,一双凤眼半眯着,“先前在白府休息时,你没让人给你揉一揉么?”

    我摇了摇头,“没有。”

    一开忙着应付林伯母,后来又东跑西跑的哪里想得起来自己的腰不舒服。说来也怪,跟寻常女子相比,我也算是身体强健的了,怎么一穿礼服一折腾就受不了?莫非是平日里懒散惯了,一这样绷着就受不了么?

    想着反正也写不好,我索性把折子收了,从内间摸出一方棋盘来,朝青筠道:“天天看你捧着本书,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倒不如陪我下下棋,打发打发时间。”

    青筠道:“下一局棋至少需得一两盏茶的功夫,你的腰受得了么?”

    我将棋盘摆上,又找出两只装满棋子的棋碗,把白色棋子放在对面,招呼青筠道:“无所谓了,动作快一点!”

    青筠将书卷一丢,朝我走来,见他动了,我以为他是应了,便捏了颗黑棋落了子。

    “你快……干嘛?”

    我刚想叫他落子,身侧忽然有人靠近,我下意识一闪,手里的棋碗却被青筠忽然夺走了,我正要开口骂他,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懒腰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我反应过来,挣扎了一下,却发现青筠钳住我的手坚硬如铁,根本挣脱不了,而我如今又没有内力,完全不能与他抗衡……这家伙的该不会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对本少主做点什么吧!混蛋!

    “别乱动。”

    青筠低头看了我一眼,抱着我进了内间。好在马车内够宽够高,他抱着我也不会撞着我的脑袋。

    正在我想着该用千机银丝琉璃串勒断他的脖子还是用薄刃划破他的喉咙的时候,青筠却忽然将我轻柔地放在了里间的榻上,道:“既然腰疼就别乱动,乖乖趴着,我给你揉一揉,免得你又说我没良心,你帮了我,我却连腰都不给你揉一下。”

    这一转变委实让我有些吃惊,只觉十分不真实,眼前这个青筠该不会是被顾清风调包了吧?先前让他捏个脖子都推三阻四的,如今怎么这么主动了?

    眼见他蹲下身来,半跪在榻前,竟是真的准备要给我揉腰。我心下一惊,连忙朝榻内一滚,道:“不必了,这点小毛病,我休息休息也就好了。”

    “乖一点,别乱动。”

    青筠不由分说地将我拉了回去,伸手把我反扣在榻上,给我揉起腰来。

    “……”

    这一扣,把我整个脸都压在了榻上,只觉鼻子都要扁了。

    我努力地把头扭开,不压到自己的鼻子,这一偏头便见青筠一脸淡然地跪坐在榻前竹席上,两只手在我背上轻柔地按摩着。见我看他,他道:“如何,力度可合适。”

    “青筠,你……”候是讨论力度合不合适的时候吗?

    青筠微微一笑,“我如何?”

    他勾着唇角,凤眼微眯,眉梢眼角都染了几分勾魂摄魄的笑意。

    “你……很好。”这厮分明就是在勾引我!不过……我还就吃这一套。

    我渐渐放松下来,捏着琉璃串上的一根银丝,寻了个合适的姿势趴着,一边欣赏着青筠的盛世美颜,一边享受着他的按摩。

第两百一十一章 生扑少宫主

    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蔺若衍的声音:“王爷,王妃,我们已出了南城了。”

    青筠应了,吩咐道:“让他们加快速度前进,若发现有人懈怠,只管记下名字,按律惩处。”

    “是!”蔺若衍应了,立刻吩咐下去,督促着其他人赶路。

    我疑惑道:“下一个城池离南城不是只有二十里么,走得慢些一个时辰也能到了,你还让他们走那么急做什么?”

    青筠道:“此番我们直接往里县走。”

    我皱眉道:“先前我看过北疆的地图,里县可离着南城近百里,以我们的脚程,便是最快也要三时辰,中途再休息一下,四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且不说到时候天已经黑了,没办法继续赶路,那些随行礼官和侍从各个拿着金器,举着旗帜,能跟得上我们如今的速度已是不易,士兵们又身负重甲,如何能走得了那么久,走得了那么远?”

    青筠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正值夏季,白日里赶路太过炎热,若不想在路上耽误太多的时间便只能挑早晚阴凉的时候走。不趁此时多走一段路的话,这般走走停停,等我们到了帝都,怕是已经要到八月了,等回到北疆,那可真就‘夏去冬来’了。”

    我倒是无所谓,炎华宫那边我基本上丢开了,每日也就阅几本折子而已,早回晚回都一样,就当是玩一趟了。

    我问道:“那我们就走到哪算哪,随地安营扎寨么?”

    青筠道:“依现在的速度,今晚入夜前我们应该能到南城和里县中间的小镇上,便暂且在那里歇一歇脚,等到破晓时分再走两个时辰便能到里县了,届时再好好休整不迟。”

    “这样好是好。”我懒懒地翻了身躺好,道:“只是,随行的可不仅仅只有将士,还有那些官员和仆从,他们能跟上行军速度已是难得了,你这般安排,完全就是在压榨他们所有的体力,他们不会有怨言么?”

    青筠轻哼一声,道:“先前挑选随行官员时我就特意吩咐过,一定选要体力好,能跟得上队伍的,毕竟是长途跋涉,跟不上便会拖累其他人。可总有人觉得此行风光,想要跟着来沾沾光,可偏又娇惯,那就给他们个教训好了。”

    说着,他收了手,俯身问道:“现在感觉可好些了?”

    我本就一直在盯着青筠看,他这一靠近,两人之间的距离便贴得十分近,四目相对间,我色心大动,忍不住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调戏道:“已经好多了,真是多谢王爷了。”

    青筠眸色暗了暗,低声道:“放开。”

    “呀,王爷这是生气了?”

    我手上加了几分力度,将青筠的下巴抬起来,抬眸对上他微微透着几分凌厉的双眸,微微一笑,“方才您扛着我走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明明是好心好意想给我揉腰,却死要面子地板着脸,本少主还以为你是要做什么呢。”

    青筠眸光沉沉地盯着我看了片刻,忽然身形一动,将我捏着琉璃串的手一扣,银丝脱手便自动收了回去。

    青筠把我的手抓在手里,我眸子一缩,另一只手迅速捏着薄刃朝他脖颈间袭去。

    但青筠速度更快地截住了我,将薄刃丢开后,把我两手合在一起反扣举过头顶,整个人欺身而上。

    现下这般危险的姿势和他脸上明晃晃的恶意让我心中微冷,这厮果然对本少主别有居心!这一试就试出来了!

    青筠半支着身体,一手扣住我的手,一手在我颈间流连,似乎下一刻便要掐断我的脖子,所以低哑地道:“黎儿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么?”

    我被他这一动作弄得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神经紧张起来,生怕他手下一用力便把我的脖子捏断了,只好闭着嘴巴不说话。

    此时的青筠眸子里隐隐有火光在跳动,就像看到猎物的凶猛野兽一般,虎视眈眈地看着我,仿佛要把我拆吃入腹。

    我心下一沉,道:“你要做什么,起开。”

    青筠目光沉沉地盯着我,忽然俯下身,与上次在书房一般,在我耳垂上轻轻一咬。耳畔传来一阵请为我的痒感,我忍不住身子一颤,偏开了头。

    只是这次青筠更过分,竟连我耳朵上的红珊瑚耳坠都含着扯了出来。偏生他还要面带笑容地看着我,那邪肆妖媚的眼神看得我是又羞又恼。

    “你方才以为,本王要对你做什么?”青筠咬着那颗红珊瑚珠,朝我低低一笑,道:“是像这样么,嗯?还是说,更亲密一点……”

    他将嘴里的红珠吐出来,捏在手里,俯下身在我颈间轻轻一吻,淡笑着在看着我。

    我堂堂炎华宫少主,何曾受过这等屈辱!被一个男人这般对待,真是奇耻大辱,是可忍孰不可忍!

    迎着他半冷半妖的面容,我邪邪一笑,冷冷道:“自然是……寻死!”

    话音一落,我双腿用力一蹬,摆脱了青筠的压制后快速袭向他的小腹处,趁他分心躲避时手上发力,从他手心挣脱出来,迅速捏了薄刃朝青筠扑去。

    青筠如先前一般伸手来截,却是正中我下怀,我另一手手腕一转,弹出一根银丝,直接缠上了青筠的手腕。

    这银丝坚韧无比,只要我轻轻一拉,便能将他的手筋割断。

    青筠看着手上的银丝,淡淡地收了另一只手,朝我笑道:“黎儿这是怎么了,莫非黎儿方才所想,不是让本王这么做么?”

    我捏着银丝扯了扯,将他的手腕勒出一条血丝来,冷冷道:“青筠,有话你就好好说,别对我动手动脚,否则,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将你碎尸万段。”

    青筠恍然不觉手上痛楚,微微低头做沉思状,然后一脸疑惑地问道:“当初我们约法三章时,可有说到这一点?”

    思想龌龊!

    虽说确实没有说到这点,可是,当时不也是因为我觉得以自己的本事不会被青筠占了便宜去么,谁能想到现在我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轻哼一声,“哪有如何。”

    青筠笑道:“我以为方才黎儿那般,是在暗示我。”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诚然方才是我先动的手,可我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捏捏下巴怎么了?青筠先前不也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抱我了么!

    “反正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我挑了挑眉,理直气壮地威胁道:“上次我就警告过你,若是再敢碰我,我便杀了你,如今青阳王这般行径,是全然不把本少主的话放在眼里么?”

    青筠眸色暗了暗,随即微微一笑,淡然道:“本王的记性素来不好,劳少宫主提醒了,往后定当多加注意。”

    “如此最好。”

    见他称我少宫主,知道他是将我的话听了进去,我警告道:“那么,便请青阳王以后多注意一些,与本少主保持好距离,该配合你的时候,本少主自会迎合。”

    说完,我指尖一松,将银丝收了回来,也不管青筠作何反应,直接起身下了榻,重新翻出了折子开始看。

    如今我与青筠虽是盟友,实际上的关系却很暧昧,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青筠与顾清风都一样,不是简单的人物,长时间的亲密相处会让我对他们失去警惕性,万一他们要对我下手,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耐着性子写了两本折子的回复后,字依旧难以入眼,我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的景色。

    估摸着已是酉末申初,天色却还明朗着,夕阳如血,染红了天幕,云霞如火一般绵延开来,漫了半片天空,俨然是一副巧夺天工的朱砂画。

    金黄的夕阳下,紫色的旗帜迎风招展,身披银甲的士兵齐步行进,哪怕负重走了一个时辰也全然没有散乱疲倦之色,看起来竟有些岁月静好的感觉。

    我有多久没好好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心下一叹,我倚在车窗边静静欣赏起来,心头浮躁渐渐退去。

第两百一十二章 手谈论棋艺

    日暮西沉,眼看着光线一点一点暗了下去,霞云渐渐收了,只留下一片朦胧的光晕。

    很快就要天黑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桌上几乎没怎么动的折子,干脆又收了起来,挑灯夜战可不是我的风格,索性明天再阅好了。

    正无聊着,青筠忽然道:“还下棋么?”

    我回头望去,见他已将了灯架上的琉璃灯都点了起来,正盘腿坐在先前我摆的棋盘前。

    琉璃灯的灯壁是白玉石做的,烛火一燃,却不见暖色,唯有一片冷清透彻,晃耀夺目,如同一方玉壶。

    悠悠灯光洒在青筠身上,化去了几分柔和,他挺俊的面容上只剩一片清冷妖媚之色,宛如一副稀世画卷。

    棋盘上面如今已落了两子,一黑一白,折射着微微冷光,仿佛正等着谁再落一子似的。

    见着这一幕,我眼睛亮了亮,可又想起刚刚才对他放过狠话,还暗戳戳下决心跟他保持距离的,于是撇开头去,扬着声线道:“先前本来想下的,被你扰了兴致,如今并不想下了。”

    当本少主什么人呢,这样就能哄的好了?

    青筠低笑了一下,软着声音道:“好好好,是我的错,都怪我不好,先前惹的少宫主不开心了,小的在此郑重地向您赔罪,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赏脸与小的手谈一局。”

    见青筠颇为上道,我眉头一抬,傲然道:“既然你知道错了,态度又如此诚恳,那本少主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了。”

    有台阶下了,本少主再不下去,那可就要摔下来了。

    “既然你这么想下棋,那本少主就勉强陪你玩一玩吧。”我绷着脸坐在他对面,捏了颗黑子落下。

    青筠也落下一子,凤眸微垂,轻声道:“能与少宫主切磋棋艺,是在下的荣幸。”

    我微微挑眉,倒是没想到青筠说起奉承话来也能这般自如。

    方才的不愉快便算是这么揭过去了,我认认真真地落子,计较着他的下一步,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一方黑子已快被围死了,左看右看,都没有半点生路,我干脆弃了它们,另寻他法。

    这下着下着,我的黑子便被吃了不少,眼看棋盘上一片白棋,黑棋明显要少很多,眼看着就要输了,我有些惆怅,托着下巴抱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啊,下手真狠呀,一吃吃一片,就不能让着点我么,既然是陪我玩,那开心就好了呀。”

    我虽然喜欢下棋,可棋数也就只能算是中上,跟青筠这等神人比起来简直不够看,当时和顾清风在马车上对弈亦是输的居多,怎么可能下的过青筠?

    青筠抬眸看了我一眼,笑着应了:“好。”

    我懒得看他,继续绞尽脑汁地想着落子在何处才能拯救自己的那片黑子。

    又下了一会儿,我却发现自己开始占上风了,青筠的白子已被我吞了近半,我抬眉看他,乐道:“你放水了?”

    青筠一脸严肃地摇摇头,道:“没有,是少宫主太厉害了,在下甘拜下风。”

    我迟疑的看了棋盘一眼,又看了看青筠,总觉得他后来的招数有些奇怪,虽然看起来和先前没什么区别,但总会有些细微的破绽能被我发现。

    不多时,我已经赢了,棋盘上,白子少的可怜,黑子稳稳占了上风。我舒了一口气,虽然疑心这局是青筠有意让我,可我也是靠自己下赢的呀。

    青筠一边分拣棋子,一边问道:“你为何会这么喜欢下棋?”

    我靠在椅背上舒了舒身子,道:“以前总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后来接触到棋,便渐渐拿它来磨练心性,便是这么喜欢上的,偶尔心郁烦躁的时候便。下一局,能有助于静心凝神。”

    青筠将黑色棋碗递给我,道:“凝神静心有很多种方法,看书,练字,静坐或者弹琴,效果都不错,女子的话,插花,作画,刺绣亦无不可,为何你就偏偏喜欢下棋?”

    我接了棋碗,在棋盘正中落下一子,懒懒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喜欢。”

    青筠道:“若下得慢些,两个人又旗鼓相当,一局棋下来,少说也要小半日的功夫,你不会觉得太耽误时间么?”

    我点点头,道:“会啊,所以我拿来下的时间并不多。以前我爱折腾,从来闲不下来,要么是在外面跑,要么便是在宫里练功,难得有机会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所以那时候情绪也经常不好,脾气很差。

    直到喜欢上下棋,我的心性渐渐的沉淀下来许多,虽然有时候还是咋咋呼呼的,但与从前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如今的我,用阿娆的话说那就是,能偷懒便偷懒,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没个火烧眉毛的事都着急不起来。

    “原来如此。”

    青筠又问道:“那你的棋艺可有人教导过么?”

    我摇摇头,道:“与我对弈之人虽然不少,但却未曾规规矩矩习过,只觉这是闲来无事,玩耍的东西罢了,图个高兴,便也懒得学了。”

    青筠笑道:“难怪我看你棋势时锋时钝,有几步在急切的进攻,有几步却又小心翼翼地应对,棋路不甚相同,想必是随心而发,没有形成自己一贯的走势。”

    他落下一子,道:“棋经上载,对弈布局一定要遵守棋理,双方先四角各落势子,然后拆二斜飞守角,一般通用棋理立二可以拆三,立三可以拆四,如与能接应的棋子相呼应则可以拆五,近落子不要密,远不要太疏。这是基本。”

    我听得糊里糊涂,道:“听不懂。我又不靠下棋做什么,只是一种游戏罢了,讲究那么多作甚?”

    青筠并不赞同,“下棋者,并不单单是在下棋,斗棋,而是两个人在谋略布局上的交锋。自古以来多少名臣大家都偏爱此道,无非是喜欢借黑白二子斗智斗勇,磨炼心智罢了,此中之道颇深,变换无穷,便是我也未能悟得小成。”

    “唔。”我点了点头,落下一子,道:“这棋盘横竖各十九道,三百六十一个点,黑棋一百八十一枚,白棋一百八十枚,斗来斗去,也就这方寸之地,图个趣味罢了。真不知道那些人下个棋为什么那么激动,输一局便要死要活的。”

    青筠笑道:“你虽喜欢下棋,下的却是一种乐趣,并非追名逐利,自然不懂。有一些人工于心计,运筹帷幄间希望自己能掌控全局,所以将棋盘上的得失看得重,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失误,这算得上是上位者的通病;另一种则是醉心于此道的人,他们一生追求至上大乘境界,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若输了,自然就对自己多年新年坚持产生了怀疑,气急攻心,仆地而死也并非奇事。”

    我轻轻一笑,“若心性这般脆弱,死了也好,免受这世间苦难磋磨。”

    青筠道:“你不是他们,所以说得这般轻快。”他抬眸看向我,提醒道:“你快输了。”

    “什么?”

    我皱眉道仔细看了看棋局,却只看出黑子的形势一片大好,白子被团团围住,难掩颓势,我不由得好奇道:“分明是黑子占了上风,你为何这么说?”

    青筠笑着指了指棋盘左下角,道:“此处,我若连下三子,你这一片黑子便成了枯棋,局势大大扭转,满盘皆输。”

    我摸索着下巴,仔细端详了片刻,疑惑道:“这棋盘上分明是我的黑子多,为何会这样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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