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离魂蛊奥秘
被顾清风这一插科打诨,我收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却又开始惦记起离魂蛊来。其实我并没有把握能控制得住那些人身上的离魂蛊,万一他们身上的离魂蛊发作了,也只能是全部杀掉。
见我不说话,顾清风问道:“在想什么,脸上思虑之色如此之重。”
我看着顾清风,忽然想起,空灵谷也是一个宗门百家人人称颂的医药圣地,他身为空灵谷谷主,行医多年,说不定能有办法对付离魂蛊,只是,五福街发生动乱时顾清风不在,想来他还不知道五福街那边的情况。
我问道:“你可知道离魂蛊么?”
顾清风见我语气严肃起来,也敛了玩闹的心思,颔首道,“知道。离魂蛊是一种十分珍稀的毒蛊,中了离魂蛊的人,一个时辰后就会变成一个不生不死、无知无觉的傀儡,只听从母蛊的命令,除非将之头颅四肢全部斩下或者焚烧成灰,否则便不会停下来。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见他果然不知,我便将人群中有人离魂蛊发作的消息告诉了顾清风。
顾清风也十分意外:“这离魂蛊极难培育,他们怎么会有如此之多?消息可靠么?确定是离魂蛊?”
我道:“按理说确实是不可能,可这是炎卫亲眼看见的,不会有错。炎华宫曾经培育出过离魂蛊,且当众展示过,所以炎华宫很多弟子都认识。”
顾清风道:“如此说来,先前我们碰上的那些骷髅人就是为了等那些人体内的蛊虫发作,所以才会将他们围在刑场却不伤害他们。”
我点点头,道:“想来也是如此。可是,假如那些人中的真是离魂蛊,究竟是什么人有那个本事培育如此之多的离魂蛊呢?”
须知以炎华宫的本事都仅仅只能培育出一两只而已。
雨休成功炼成离魂蛊时几乎震惊了整个炎华宫,当时,华陌命令他炼制更多的离魂蛊,可耗费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都没能成功,试了几次后,炎华宫的财政出现了空缺,完全支撑不起长期的消耗,所以这件事不得不停了下来。
若真要论一论江湖上这些宗门哪个最有钱,炎华宫就算不到前三,但前十是绝对跑不掉的。炎华宫倾尽全力都没能培育出大量的离魂蛊,而对方却做到了。想来他们若不是背后有大量财政支持就是有培育离魂蛊的诀窍。
可离魂蛊是上古流传的毒蛊,极其珍稀,究竟是什么宗门会对这些东西了如指掌呢?
顾清风顺着我的思路想了想,道:“我倒是想起来一个相近的,不过他们并不是什么宗门,而是一个部族。
我曾在师傅留下的古籍上见到过一个叫做巫妖族的部族,相传他们是苗疆圣地外迁的一个分支,极善巫术。
只是那本古籍上面写的并不详细,只有这么一点消息,我也无法确定这巫妖族是不是就是我们先前在刑场见到的那些人,或许过了这么久,巫妖族早就已经不存在了。”
“巫妖族?”
我道:“既然他们是从苗疆圣地迁徙出来的人,不可能只会巫术不会养蛊,自古巫蛊之术不分家,许多巫术师也研习蛊术,蛊术师也会研习巫术。说不定他们就是巫妖族呢?”
顾清风见我一脸苦恼,道:“与其在此胡乱猜测,不如亲自去看看。”
我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去看看赤溪他们进展如何,那些骷髅人虽然十分难缠,但他们毕竟人数上占了优势,要把人救出来应该不难。
不过,你可有法子对付离魂蛊?现在我费了如此大的功夫救人,万一他们之中再有人离魂蛊发作,最后岂不是还要杀掉?”
顾清风点点头,道:“许多蛊虫性属阴,最恶烈性药物,离魂蛊也是如此,譬如烈性极强的子姜,只要沾到一点他们就会十分难受。只要在蛊虫钻进脑袋之前让他们服下一些子姜,那些蛊虫自然就会离体。只是这种办法极为痛苦,所以除了万不得已,医者一般都不会选用。”
我道:“能活着就行,子姜也不是什么极其难寻的药物,我立刻让人去准备。”说完,我便吩咐炎卫传出消息,立刻去购买子姜。
顾清风又道:“你待会不许再动手了,来月事时要多休息,不要与人打斗,否则晚些时候又该叫唤肚子疼了。”
见他又用这般教训孩子我的语气跟我说话,我无奈道:“这有什么关系,这么多年我不也照样过来了?”
顾清风脸色微沉,道:“所以,以前你来月事时从未顾及过身子,才会导致宫寒如此严重,每一次都疼得那般厉害?”
我理直气壮道:“我又不是普通姑娘,为什么要那么娇气?再说了,来月事就不打斗的话,若是有人要杀我,我不还手,难道要等死不成?”
顾清风望着我,半晌,叹了口气,道:“以前我不在,也就不管你如何了,往后有我在身边,我会好好照顾你。待会你一定不可以乱来,来月事的这段时间,女子身体最是虚弱,你若是莽莽撞撞的,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应道:“嗯。”管他怎么样呢,先应了再说,反正待会儿要是打起来,谁说得准?
只是,阿娆受了伤,若是跟我们一起去我有些不放心。我转身望去,只见阿娆已经包扎好了伤口,正和元明霁说着什么。
不知为何,这一幕似乎有些扎眼,原本我还在担心阿娆的伤,这会儿却满脑子都想把元明霁弄走,让他远离阿娆!
哼,说什么会支持阿娆的做法,都是面子话罢了,这元明霁哪哪都不行,凭什么配得上我家阿娆?
可直接叫阿娆过来又有些不太好,于是我便将属下整合起来,聚在一起清点了一下人数,阿娆见状,也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
见阿娆过来,我心里舒坦了一点,朝她道:“阿娆,既然你受伤了,就先带人撤离此处吧,刑场那边太过危险了,你就不要过去了。”
阿娆闻言摇了摇头,道:“少主,这都是些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见她不肯走,我只得叮嘱道:“那你待会跟我一起走,不要再乱跑了。”
阿娆闻言,垂了眉眼,应道:“是。”
见元明霁还不离开,我朝他走了两步,淡淡道:“元大人为何还留在此处?您带来的人就剩下这么几个了,大人难道还要去救人么?或者说,大人还想让我们再救你一次?”
元明霁带来的那些官兵极不经打,方才一战几乎全部折损,此刻加上还在喘气的都不超过十个,想着之前那浩浩荡荡的阵势,这一趟恐怕折损了至少三十人,届时这份伤亡只怕还要算在青筠的头上。
元明霁闻言,歉然道:“虽说明霁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理应为百姓赴汤蹈火,但眼前之事,已非下官一人之力能抗衡的,先前所行之事,是下官思虑不周,还请王妃见谅。方才,多谢王妃和阿娆姑娘出手相救。”
说着,他朝我和阿娆分别拱手作了一揖。
虽然他字字句句十分得体,但我并不买账,冷哼一声,道:“既然元大人知道是自己思虑不周,也根本应付不了那些人,便请离开吧,莫要再给本王妃添麻烦了,省得待会儿打起来还要分心派人保护你。”
元明霁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朝我深深鞠了一躬后,带着剩下的那几个官兵离开了。
阿娆欲言又止,“少主……”
我淡淡应道:“何事?”
阿娆见我脸色不愉,只得把话吞了回去,微微摇了摇头。可她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让我不要用那种语气和元明霁说话以及不要赶他走罢了。
只是,元明霁这人如此讨厌,我没让人揍他已经不错了,还指望我能和和气气地与他说话?哼,痴人说梦。
第一百八十四章 巫妖族首领
等我们带着属下赶到刑场时,发现眼前的场景只能用混乱二字来形容。
朔诚和赤溪正带着人跟骷髅人打得难分难舍,而连月则带着他的几个手下上蹿下跳地偷袭,那些被抓来的百姓则哭的哭喊的喊跑的跑……简直比逛庙会还热闹。
见赤云迎过来,我问道:“怎么回事?”
赤云道:“我们与朔公子汇合后立刻赶过来,由朔公子和统领大人拖住那些骷髅人,我和淮音大人则负责疏散百姓。那些骷髅人虽然厉害,可架不住我们人多,包围圈被撕开后,我和淮音大人便先后带着那些百姓往我们堂口的方向撤。
但是连月赶到后,一直带着人在暗处偷袭,那些百姓们本来就被吓得不轻,再被连月这么一搅和,更是吓得开始抱头乱窜。场面失了控,我们根本就带不走他们,只能尽量看着不让他们乱跑。”
我点点头,朝顾清风道:“你且去看看他们是否是中了离魂蛊。”
顾清风上前逮了个人看看了,给他细细切了脉后,沉声道:“确实是离魂蛊。”
我皱眉道:“那得尽快将人都带走才行。若是这些人留在这里,待会儿打起来会误伤不说,万一有人离魂蛊发作了,还得分心管他们,岂不麻烦?”
顾清风道:“无妨,他们大多数人症状不重,想来中蛊的时间不久,不会太早发作。只有个别身上已经出现了黑红色纹理的需要特别注意一些。”
他朝赤翼道:“你们先把那些有症状的控制起来,不要让他们乱跑,否则离魂蛊发作以后吓倒别人不说,还会伤到自己的亲人。”
赤云点点头,带人离开,我也让身边的紫衣亲侍前去帮忙。
朔诚看见我,便脱身跑了过来,朝我道:“卿卿,你快走,这些人根本就是怪物,刀枪不入,你在这里太危险了。”
我道:“我知道。让你准备的药,你都准备了么?”
朔诚点点头:“已经吩咐下去了,不过,那个药是做什么用的?制作起来有些麻烦,恐怕要好一会儿才能送来。”
我随手指了一个人,道:“看见那个人脖子上的黑红痕迹了么,那是离魂蛊发作的迹象。这些人身上中了蛊,而那个药是能延缓蛊毒发作的,你现在立刻传讯回去,让人送子姜丸来,要药性最烈的那一种,子姜可以逼出蛊虫。”
朔诚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皱眉道:“难怪我说他们怎么如此奇怪,原来是中了蛊,那是什么蛊,严重么?”
我道:“一旦蛊毒发作,就会让人变成一个之听从母蛊号令的傀儡,且没有任何知觉,你说严不严重?”
朔诚惊愕不已:“若是这些人体内蛊毒发作,岂不是会变成一支可怕的势力,将这须臾城搅得天翻地覆?”
我点点头,“不错。所以要尽快阻止这一切,否则,须臾城就要乱套了。徐离萧正在带人赶往此处,我猜应该跟此事脱不了干系,你立刻让青筠带人过来支援,否则徐离萧一到,我们抵御不了,这些人就会失控。”
朔诚点点头,立刻吩咐下去。
这时,赤云再度这番回来,道:“少主,我们出不去了,先前那些士兵再次将这一带围了起来,最先被送出去那些人也都被拦了下来,抓回来了,他们人太多,我们带着这些人根本没办法突围出去!”
动作如此之快么?
我道:“那就让他们躲到街道两旁的铺子和阁楼去,不要全都待在刑场上,分批管制,每个地方都安排几个人看守,若是有人离魂蛊发作,立刻控制下来,不要让他们伤人。”
“是!”赤云立刻招呼属下带着百姓们躲进房间里。
阿娆不解道:“为什么要让他们躲进房间啊?”
“若是将他们留在此处,待会要是打起来了,难免误伤,尤其是连月那些人,你刚刚也见识过了弯月镖的厉害,连那些训练过的官兵都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是这些已经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的普通百姓?
而且离魂蛊发作以后,亲疏不认,任由他们待在人多的地方,不仅会伤到其他人,还会给这些人心里再添一笔恐惧。晚些时候,若是人救下来了,也被吓成了傻子,还不如不救。”
阿娆点点头,道:“所以那些骷髅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离魂蛊呢?”
我正要答,却听见街角隐约传来一片密集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只见前方似乎起了一阵烟尘。这般阵仗,除了军队,我不作他想。
顾清风皱眉道:“是徐离萧带人赶过来了。”
朔诚闻言,忙道:“卿卿,你身体不适,不宜打斗,先带人离开此地再说!”
阿娆道:“少主,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吧”我摇了摇头,朝朔诚道:“临阵脱逃,可不是我的风格,何况,今日我是以青阳王妃的身份站在这里,若是连我都丢下他们走了,传出去实在有些不好听。”
就当是报答当日大婚时他们抛的花吧。虽然我当时也不在车上,可毕竟,他们曾经诚挚地祝福过我。
朔诚一脸动容,道:“卿卿真是美丽善良又有责任心,不愧是我喜欢的人!卿卿,你待会儿可要躲在我身后,让我来保护你,我绝对不会让你受伤的!”
这都说的什么玩意儿?善良?确定是在夸我而不是嘲讽我吗?若是我真的善良,早在发现他们被困之时就会立刻出手救人,而不是拖到现在了。
我朝朔诚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给我闭嘴吧。”
斗嘴间,徐离萧已带人围拢了过来,他领着人在街尾站定,并不靠近,而连月也带着人撤离了刑场,不再跟赤溪等人缠斗。
这时,几个同样披着黑色袍子,头戴骷髅骨冠的人从徐离萧身侧出现,只是这几人脸上没有涂颜料,面容看起来枯瘦又苍白,比刑场上那些骷髅人看起来还要可怕。
我发现其中一人手里拿了一个银色的铃铛,看样子,此人应该就是控制其他骷髅人的首领。
只见那人口中念念有词,说了一大段听不懂的话,然后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铃铛。那个铃铛并没有发出声音,却让刑场上那些正在攻击别人的骷髅人停了下来。
那人又晃动了两下,所有的骷髅人便自己站到了一起,越过我们朝他走去。
那一片片又宽又长的黑色袍子看得我浑身发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么大热的天,还穿黑色的衣服,黑色在太阳底下一晃就热得像要着火似的,他们怎么受得了?
等等,炎卫似乎也是黑色衣裳?
我回身看了看,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一身黑衣的赤溪以及他身后的炎卫,虽然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适,但我看着,都替他热得慌。
我抬脚朝他走去,赤溪立刻拱手道:“少主有何吩咐?”
我问道:“赤溪,你喜欢什么颜色?”
赤溪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解释道:“天气炎热,你们身上的黑衣该换一换了,否则日日这么晒着,怕要晒出病来。”
赤溪道:“此等小事,岂敢劳烦少主挂心,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热一些也无妨。”
“你们本就是我的直隶属下,既然要近身保护,就必须时刻保持敏锐的反应,若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导致遇到危险时无法及时应对,到时候我的安全便无法得到保障,不是么。”
说着,我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觉掌心之下一股热气升腾而上,赤溪忙退了一步,低声唤道:“少主。”
我收回手,道:“炎华宫因为地处山林,气候宜人,所以即便是夏季也不算十分难熬。今年夏季我们应该会一直待在北疆和凌云。届时前往凌云帝都,你们定是也要跟着去的。
穿黑衣不仅热,而且太过突兀,晚些时候给你们做几身大理石色的,大理石色偏蓝,色浅,穿在身上会凉快一些,当然,若是你不喜欢,只管让炎华宫按你们的喜好做几身送来,衣服上可以不用纹绣炎华宫的标志和花纹,以免横生枝节。”
赤溪低声应道:“多谢少主。”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五福街围杀
这时,一把青灰色的纸伞在我身后撑开,遮去了头顶的烈日,一片清影撒下,我顿觉身上清凉下来,头上也总算不再跟火烧似的。
我回头看去,见是顾清风,不由笑道:“你哪来的伞?”
我跟他这东跑西跑地半日下来,身上的东西早就被徐离府那些人搜刮完了。
“知道你怕热,先前我离开时就让人准备了斗笠,想着连月善使暗器,带着斗笠会影响听觉,打斗起来不太合适,便让他们再带了把伞来,虽说不能一直撑着,但现在遮一遮也好。”
顾清风撑着伞跟我一起往回走,道:“第一批药到了,我刚刚看了一下,确实是能延缓离魂蛊发作的药,而且调配上十分巧妙,服下以后能有效抑制蛊虫产卵分化但又不会引起蛊虫的躁动,想来是这是雨休配的药罢?”
我点点头,道:“他沉迷巫蛊之术,此次若是在场,看到这么多离魂蛊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骷髅人的怕是早已疯魔了。”
顾清风笑道:“喜欢医毒之术的人约摸都是如此罢,他本事很不错。子姜虽然能在早期驱逐蛊虫,但对蛊虫刺激很大,他们受到刺激在体内躁动就会让人体不适,我只考虑了治疗的效果,却未曾思及这一点。”
我道:“他确实在这方面颇有天赋,但这些东西我并不懂。你可给他们服下了么。”
顾清风道:“已经吩咐他们给身上出现黑红色纹理的人服下了。子蛊虽然受母蛊的控制,但也需要一定的条件,蛊毒未曾发作之前,他们都只是暂时寄居在人体内而已,尤其离魂蛊娇弱挑剔,很容易清除。
只要子姜一到,给他们服下,将寄居体内的离魂蛊逼出,这蛊也就算是解了。有了这味药的配合,子姜的刺激就会小很多,那些普通百姓应该也能受得住。”
我点点头,“如此便好,将那些人控制下来,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不错。”顾清风望向前方,道:“眼前我们该担心的,是这些人怎么解决。”
我顺着他看得方向望去,只见先前还只是围了数十人的街尾,此刻已经密密麻麻地铺了一片人头。
看着这个场景,我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道:“所以他们究竟是怎么带这么多私兵进须臾城的?青筠到底是不知道这回事,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早上才被徐离缨带着被一大群人堵了,在徐离府救青筠时被徐离萧堵了,如今又一次被徐离萧带一大群人来围剿,我真是不知道自己跟这两兄妹有什么深仇大恨,就非要跟我过不去吗?
朔诚道:“卿卿,你放心,兄长回信说他已经在带人过来了。兄长是故意示弱想引他们动手而已,我们不会有事的。”
我摇摇头道:“我倒不是担心这个,被围杀惯了,人多没什么好怕的,我担心的是连月和那些骷髅人,如今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这时,徐离萧朝我喊道:“青阳王妃,如今你们已经退无可退了,与其做无谓之争,还不如乖乖收手,这样也好减少伤亡!”
这徐离家的人都是如此狂妄自大么?一个两个的都嚣张得不得了,真是令人生厌。
我冷笑道:“徐将军可真会说笑,尔等叛军在须臾城作乱,竟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让本王妃束手就擒?”
徐离萧哈哈大笑,“王妃娘娘,并非在下夸大,此处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算王妃您有通天之能,也别想逃出去。”
说着,他打了个手势,只见五福街两侧的屋背上冒出一片脑袋来,那些人个个手持弓箭,正弓身瞄准着我们。
我混不在意地扯了扯嘴角,道:“徐离萧,你也是带兵为将之人,最该明白这样的时候唯有拼死一搏,才能获得一线生机。而且,你凭什么认为今日我们就没有胜算?”
徐离萧不屑道:“你们再厉害,也不能个个以一敌百,今日,就是这须臾城易主之时!”
我抬了抬眉眼,懒懒道:“哦——那可未必。”
说着,我拔刀出鞘,足尖一点,直接闪身朝徐离萧砍去。
徐离萧连忙挥横大刀抵挡,但我先前与他交过手,早有预料他会挡一挡,于是近他身后我并未直接砍过去,而是立刻将手腕一翻,改了刀锋的走向,朝他腰间刺去。
徐离萧举刀时,下腹处就有了破绽,只要我的刀够快,他根本来不及回防。
下一瞬,破月在他腹部划了一道口子,带着寒芒的刀锋上染了一丝猩红。
徐离萧后退几步,低头看了一眼腹部的伤口,发现并不深后便再度举刀袭来,与我战到一处。
这一次我有破月在手,不像之前在徐离府时那般束手束脚,招式大开大合间,隐隐有压制徐离萧的趋势。
他虽是武将,力道足反应快,但他习的都是战场拼杀的本事,而我习的却是刁钻阴狠的杀招,徐离萧是为了赢,而我是为了活。在这样的细微差异下,我的招数便显得更凌厉一些。
见我动了,赤溪和朔诚等人也带人冲了上开,合力朝着一个方向进攻,准备突袭出去,场面顿时便乱了起来。
顾清风近身,冷着脸将我的刀挑开,自己迎上了徐离萧。
只是,往日顾清风的招式虽然厉害,但都是比较和缓一些的剑法,今日他却难得地使了杀招。
也是,我前脚才答应他不出手,后脚便变了卦,直接开打,作为一个医者,遇上我这样不听话的病人确实挺头疼的吧。
徐离萧的私兵虽然多,但应该是轻装赶路或者先前为了掩人耳目的缘故,并未穿盔甲,而是一身灰色布衣,对上炎华宫和弑神殿这些常年在刀剑上舔血的人不免有些吃力。
朔诚见我脱了战,带着人跑到我身侧,道:“卿卿,我来保护你!”
看着围上来的一群炎卫和朔诚的手下将我团团围住,我忍不住道:“自保的能力我还是有的,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话音刚落,只闻得数道尖锐的声音,一片箭雨便稀稀疏疏地落下来。
朔诚立刻拔剑拦在我身前,替我将近身的箭矢一一击落,然后朝我道:“卿卿你看,危险总是来得出人意料,我必须时时刻刻跟在你身边才能保证你的安全!”
我拧了拧眉,正要说话,却直觉有些不对,连忙扯着朔诚朝侧边就地一滚。
我们刚躲开,一连串轻薄小巧的弯月镖便齐刷刷擦过我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然后快速回旋。顺着弯月镖的方向望去,正是一袭白衣的连月。
朔诚望着那一片银光,心有余悸道:“卿卿,这种镖设计精巧,偷袭时半点声音都不会有,方才连我都未曾察觉,你是怎么知道他要偷袭我们的?”
我凝眸望着连月,轻声道:“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只怕我的坟头草都有你那么高了。”
朔诚道:“听起来好像很厉害,可是,那样的日子,应该很难过吧,卿卿,不管发生什么,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哪怕我没有你厉害,但是我可以给你挡刀子呀!”
我朝他翻了个白眼,道:“朔公子,可以不要间歇性地犯傻吗?”
朔诚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我没听真切,但我看见连月偷袭我不成,身形一动,竟是朝阿娆去了!
该死!
阿娆此刻正带着护法亲卫跟徐离萧的人打斗,我先前见她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也就没有管她,这会儿连月要是对她下手,只怕阿娆难以应对。
我追着连月朝阿娆的方向略去,想要在他之前到阿娆身侧,却见连月双袖一抄,猛然朝我挥出一片银色光影。
我心下一紧,他要对阿娆下手只是个幌子,为了乱我的心神,好趁机下手!
连月笑道:“在下一直听闻少宫主对座下护法关爱有加,一直以为只是传言,没想到,少宫主果真如此担心自己的护法。”
我一直盯着他,是以他一动我便发觉了不对,对此刻的变故也早有预料,于是迅速拔刀与弯月镖相抗,将之一一击落,倒并未受伤。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似乎是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我迅速转身,只见朔诚就站在我身后,一柄尖锐的骨刺从他小腹穿出,冒了个死白的尖儿。
朔诚一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我,微微一笑,“我就说,我可以保护好你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朔诚受重伤
这傻小子才说完可以替我挡刀,这会儿还真挡了?!
我立刻挥刀砍向他身后那个不知何时摸过来的骷髅人,这一刀下去,竟直接将那人的整个手腕砍断了。见状,我紧接着反身来了一个回旋踢,将人踢开数丈,又回身击落了两枚朝朔诚飞来的弯月镖。
见他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我以为他是故意如此,好让我担心着急什么的,无奈道:“朔诚别闹,先躲一躲,处理一下伤口。”
见朔诚不回答,我回身看了他一眼,只见他脸色惨白如纸,竟是半分血色都无。这伤口虽然深,但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我正要看看他的伤口,朔诚忽然身子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我连忙伸手将他捞在怀里,由炎卫护着,带着他躲到一旁。
阿娆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连忙带人围过来,见朔诚脸色苍白,问道:“少主,他怎么了?为何伤得如此重?”
我摇摇头,视线却被还插在朔诚小腹上的骨刺吸引了过去。先前怕带出骨刺导致大量出血,我就没拔出来,而是将那人击退,可如今那根原本惨白的骨刺已经变得如血一般殷红,仿佛活了过来。
定是这个东西有古怪!
我将朔诚扶着靠墙坐下,正想伸手去拔,却忽然听见顾清风的喊声:“不要碰它!”
我下意识抬头,一道身影“唰”的一下出现在我的面前,扣住了我即将碰到那骨刺的手,他喘着粗气道:“别碰……”
顾清风携着一身血腥味,另一只手里握着的长剑还在滴血,却是将我的手扣得死紧,似乎生怕我碰到那根骨刺。
我一怔,“怎么了?这东西为何碰不得?”
顾清风道:“这上面有嗜血蛊。嗜血蛊是一种吸食力极强的蛊虫,幼虫细如粉末,极难察觉。有时候病人受了伤,体内有淤血或者起了血肿,一些蛊术师就会拿他们来清除淤血,仅一只,就能吸食一杯茶那样多的血液。
我刚刚看见一个人被这骨刺伤了,见他情况不对我便上前查看了一番,发现这上面撒了一层嗜血蛊。先前它们没尝到血腥味还好,如今被血一刺激都活络了,你一碰,就会附到你身上,若是手指这样的地方被附上,血肉被吸食干净就会废掉,只剩一具骨架。”
阿娆指着朔诚道:“那他岂不是会有危险……”
看着怀里脸色愈加苍白的朔诚,我皱起眉头,将手从顾清风手里抽出来,道:“那隔着东西拔出来,不让它不碰到手就好了吧。”
顾清风点点头,“只要不直接接触是没什么关系的。”
我于是将自己的衣摆掀起一块裹在手上,准备拔,顾清风却道:“我来。”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方帕子,包裹在朔诚背后的骨刺柄上,道:“少主,避一避,不要被碰到了。”
我微一阖首,将朔诚的身子扶正,把他的背部朝向顾清风,而自己则朝旁边挪了挪,尽量离他的伤口远一些。
顾清风手上一用力,只听“噗嗤”一声,那根骨刺便被扯了出来,只见原本光滑的白色骨刺变得鲜红刺目,上面还牵拉出了一大片血肉,就像刚从人体活生生剥离似的。
拔出来的时候,朔诚的身子痉挛了一阵,想必是非常疼吧。
骨刺被拔了出来,伤口因为没了东西压迫,立刻开始流血,只是骨刺带过的地方,刚冒出来的鲜血瞬间便被吸吮得干干净净。
阿娆皱着脸道:“这东西吸血如此快,难怪只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便成了这个样子。”
我连忙在朔诚腹部的几个穴位点了点,尽量封闭伤口,因为先前失血太多,现在倒是没什么血再流出来了。
顾清风将骨刺丢开,道:“这个千万不要用手去碰,待会儿支个火堆,晚些时候跟那些身上的离魂蛊已经发作的人一起烧毁,千万不要随意丢弃。”
“是。”身边的炎卫应了,忙扯了块布裹着把那根骨刺拿走了。
阿娆道:“雨休,他失了那么多血,会死吗?会不会有一些嗜血蛊还留在他的体内,直到把他吸干?”
顾清风给朔诚探了探脉,道:“问题不大,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伤势不算很重。嗜血蛊不适合寄居在人体内,他们只能在特定的情况下繁衍,不会留在他身体里的。”
我看着脸色依旧惨白且呼吸都开始微弱起来的朔诚,不禁有些恼,“本少主何时需要他来救?且他不会用刀挡一挡吗,非得自己送上来给别人刺一刀!”
顾清风叹道:“人都这样了,再说什么也是徒劳。”他朝朔诚那些属下道:“你们把你家主子扶到屋子里去,我们身上没有伤药,你们自己备些伤药纱布之类的。”
那些人应了,小心翼翼地将朔诚搀扶着离开,我朝顾清风道:“你去帮他处理一下伤口吧,毕竟是为了救我才收的伤,男女有别,我不方便给他处理,只好你去了。”
顾清风点点头,“那你自己小心些,注意身体,不要乱跑。”
我应了,见他跟着弑神殿的弟子离开后,这才拾起了破月,站起身来。四下环顾一番后,我并未见到连月,那些骷髅人也已经隐匿了踪迹。
我朝身边一个炎卫道:“让赤溪带人去找找连月和那些骷髅人的踪迹,速去。”
“是!”那炎卫立刻动身朝赤溪的方向去了。
阿娆疑惑道:“少主,你要找他们做什么?如今解决了这些人才是正经事,他们那么几个人,不足为虑。”
我望着前方正在混战的三波人,淡淡道:“确实不足为虑,可这些百姓体内的离魂蛊是他们喂的,如今的情况,跟他们也脱不了干系。朔诚是因我受的伤,若是没有他挡那一下,如今半死不活的人,就是我。”
我转向阿娆,眉眼微抬,道:“若是受伤的人是我,你觉得会如何?”
阿娆顿了顿,道:“若被伤的是少主,后果只怕更严重……”
是啊,我是炎华宫的少主,若我重伤的消息传出去,炎华宫定会因此收到牵连,那些本就对炎华宫虎视眈眈的人,定会趁机对炎华宫发难,撇开这些不说,我还是青筠名义上的正妃。青阳王妃若是受了重伤,不仅影响不好,会让北疆的百姓质疑青筠的能力,而且还会延误前往凌云朝拜的时间,惹得凌云帝对他心生不满,等等。
换而言之,连月这一招,简直一举百利。
那些骷髅人呼吸轻微,几等于无,若不细查,根本发现不了,连月就是捏准了我会去救阿娆所以故意设了套来套我。
阿娆道:“少主,你往后别再护着我了,我知道刚才你是担心连月会对我出手,所以才朝这边走的,也是因为我分了心,所以才会没有发觉那个骷髅人近身,若是没有我,你就不会乱了心神,朔公子也就不会受伤了,都是我不好……”
我淡声道:“阿娆,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要救你的,你并未求我,也不关你的事,朔诚会受伤,你我都始料未及,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器上有嗜血蛊这样的东西。
你也不必再说这样的话,以前我护着你,以后,我也依然会护着你,不是觉得你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只是同一件事做得久了,就成了下意识的反应,早已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
阿娆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
我心想,或许阿娆又在埋怨我了吧,我总是如此霸道地把这些东西强加给她,可从小护着的人,要让我眼睁睁看着她受伤,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片刻后,一个炎卫朝我赶来,道:“少主,找到他们的踪迹了,赤溪统领已经带人围了上去,就在百寿街街尾。”
“带我过去。”我提起刀,随他一同离开。
“少主!”
阿娆忽然唤了我一声,我回头望去,她道:“一切小心,可不要受伤啊,我才不想天天照顾你。”
我扯了扯嘴角,“好。”
第一百八十七章 破月废连月
想来是连月一击未中,也不敢再跟我们对上,于是便带着手下躲到了百寿街准备撤离。
我赶到时,炎卫正在和那群骷髅人交手。先前在刑场上,赤溪和朔诚仗着人多,合力毁去了不少骷髅人,如今这屋子里只剩了十来个,倒没有多大的威胁。
那些骷髅人中间站着的,正是先前从徐离萧阵前走出来的那三个人,而连月就带着两个手下站在旁边,看来连月和这些人确实有所关联。
见那些骷髅人个个勇猛,跟炎卫交手完全不落下风,我皱了皱眉,道:“小心些,不要被他们的武器伤到。”
如今看到那些白花花的骨刺骨刀我就会想起朔诚方才脸色苍白的样子,顾清风也说了,不少人都被伤到过,那般厉害的嗜血蛊,一旦沾上,就算不死只怕也要丢掉半条命。
众人应道:“是!”
连月朝我笑道:“少宫主真是福大命大,这样都能逃过一劫啊。”
我望了他一眼,将手中长刀刀鞘褪下,丢给炎卫,道:“本少主自然福大命大,不过,连月公子这一回命大不大,那可就说不定了。”
连月环顾了一下四周,却是一笑:“少宫主若是能越过他们杀了我,那也是一种本事,在下自愧不如。”
我微微一笑,提刀朝护在连月身前的骷髅人砍去。
他以为这些人就能保他安然无虞么?破月锋利无比,先前直接砍断过骷髅人的手腕,这几个人护得再好的那有如何?我华幽要杀谁,谁能拦得住?
我一靠近,他身前的骷髅人便立刻举着骨刀砍过来,我刀锋一转,直接劈在那骷髅人持刀之处。下一刻,骷髅人的整个手腕应声而断,骨刺“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断臂骷髅人还要朝我扑过来,我使出一招连环秋叶斩,在他腰腹处落下四五刀,直接将它懒腰砍作两段。
连月惊讶地看着我,道:“这些人刀枪不入,你为何能将他们砍杀?”
我冷笑不语,将他身前的骷髅人一一斩杀,直接将他们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朝连月走去,赤溪则十分配合地带人隔开了我和连月,将那些骷髅人拦在了外面,让我与连月单独对阵。
我朝连月道:“你三番四次带人挑衅我炎华宫,在我门下堂口惹是生非,更是数次派人潜入炎华宫刺杀本少主,这些小打小闹的没跟你计较,如今你倒是变本加厉,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起我来了?今日,便跟你新帐旧账好好算个清楚吧!”
连月笑道:“少宫主真是宽宏大量,是不是还想让我跪下来感谢你呢。”
我将破月在手里旋了一圈,抬手,刀尖指着连月,冷然道:“感谢就不必了,不过,今日这一跪,你是跑不了了。”
说完,我提刀朝连月砍去。
二人周围都是炎华宫的人,他退无可退,只得迎战。可连月武功本就不如我,加上先前又受了伤,不过五招,便被我砍伤胳膊,一脚踹翻在地。
见连月还挣扎着想爬起来,我走到他面前,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上,将人踩了回去。看着他无力挣扎的样子,我凉凉一笑:“连月公子,好玩吗?”
方才我那一脚可没收力,只怕连月内伤不轻。他“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鼻孔耳朵也渗出了些许鲜血,看起来十分可怖。
连月喘了好一会儿才含糊不清道:“华幽,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如此将你踩在脚下……定会把你给我的屈辱十倍奉还!”
我笑道:“是吗,我记得,当初的连月公子一手寒风剑使得出神入化,从来都是同辈子弟尊崇学习的楷模,如今怎的再没见你用过?”
见连月沉着脸不说话,我轻轻一笑,脚下却暗暗加了几分力道,“哎呀,看我,当初是我废了连月公子的一身武功,让你再也使不出那么好的剑招了,所以才弃了剑道离了江湖,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我居然忘了。”
连月被我踩的脸孔扭曲,却还是硬生生忍着,一声不吭。
我戳他的心窝子戳够了,这才问道:“说吧,你和那些人究竟是什么关系,他们是什么人,为何会有那么多离魂蛊?若是你肯如实交代,我或许还能饶你一命,若你冥顽不灵,今日,便别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连月没说话,“呸”的一口血沫吐在我衣摆上,春绿的衣裳瞬间落了一片血点子,极其扎眼。
我沉下脸,没了耐心再耗着,道:“我可没什么耐性,你若是不肯说,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
连月一双眼狠狠地盯着我,道:“无所谓,反正你已经毁了我,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他们的身份的!”
我冷声道:“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就不必跟你白费功夫了,两年前我能废你一次,如今,我就能废你第二次。你不是喜欢用弯月镖偷袭么,我就断了你的手筋脚筋看你还如何用弯月镖。”
说着,我将长刀刀锋一转,扎进连月的左手,反手一挑,便将手筋尽数挑断,连月痛苦地嚎叫起来,身子扭来扭去。
我脚下一沉,将他的心脉震断。连月安分了下来,再没力气挣扎,我便慢条斯理地把他剩下的手脚筋尽数挑断。
连月气若游丝,却还在放着狠话:“华幽……若今日我侥幸未死,日后定会将所受之痛百倍偿还于你……”
“你竟还妄想能从我手上留得命在?”
我扯了扯嘴角,将沾血的长刀扎进了连月的胸口,“再见了,连月公子。”
说完,我手腕一转,刀尖在连月胸口转了一圈,将他的心脏生生搅碎。感受到脚下之人失去了生机,我收了刀,嫌弃地抬脚将人踹开。
若非顾及炎华宫和武林盟的关系,他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如今连月在须臾城公然对我出手,已是触犯了我与武林盟的协定,就算知道我杀了他,他们也不敢借着此事说什么。
连月这边解决了,而那些骷髅人却还在闹腾,我找到了当时用银铃控制其他骷髅人的那个人,闪身过去,击退两个骷髅人后,将破月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近看才发现,这是个极其苍老的男人。
那高耸骇人的人头骨冠下,是一副枯瘦干瘪毫无生气的面容,一眼看去就如同冥节时扎的那种纸人一般,苍白呆滞,一双浑浊的小眼就像是用浆糊黏上去的死鱼眼一般,若非听到了他呼吸吐纳的声音,我真要以为这只是一具干尸了。
我冷冷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若不想死,就老实交代。”
不知是不是被我方才杀连月的样子骇住,老者那双小眼朝连月的方向溜了一圈,这才转向我,颤巍巍道:“我说。”
他的声音苍老嘶哑得就像是鞋子或者什么东西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噪音,入耳只觉难听至极,只两个字,便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道:“先让那些骷髅人住手。”
老者依言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没有铃舍的银铃,晃了晃,那些骷髅人便都住了手,牵线木偶似的朝他走过来。
赤溪等人脱了身,走到我身边,控制住了这个老头子,让我退开。
老者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从苗疆出来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巫妖族。这些年,我们生存极为艰难,许多人看中了我们的巫术,想要将我们变成他们手里的杀人工具,所以不停地派人抓捕我们。
三年前,我们偶然间遇到了连月公子,是他救下了我们,给了我们安生之所……”
我不耐道:“我不想听你说你和连月的那些事,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何要到北疆,为何要到须臾城来残害这些无辜的百姓。”
老者继续道:“因为连月公子是我们的大恩人,他想做的事,我们便是拼了性命,也会帮他。”
我道“所以,你就帮着连月来残害须臾城的百姓?那些离魂蛊是怎么来的?”
“是他们体内的。”
老者指了指身侧同样枯瘦如柴的两个人,道:“我们这些人里,除了我就只有他们两个是活人,其他人,都是我们已经死去的同伴,在他们将死之际,我们便把他们炼成蛊人,用来保护剩下活着的人。他们的身上,就养着无数的离魂蛊,这些离魂蛊虽然不能让他们起死回生,但能保存他们的肉身,将他们变成刀枪不入的守护神。”
第一百八十八章 青阳王平乱
我听得有些头皮发麻,道:“我且问你,那些中了蛊的人,可还有救?”
老者点点头,道:“既然是我们下的蛊,那我们自然也有办法去除,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并且答应我们带走连月公子的遗体,我可以帮你去除他们身上的蛊虫。”
我道:“你们与我并无什么仇怨,要放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既然放了你们,往后,你们便不许再踏入须臾城半步,否则,我见一个杀一个。”
老者忙应道:“那是自然。”
我任由他们收了连月的尸身后,便让赤溪带着他们去给那些中蛊的百姓们驱蛊,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返回五福街。有赤溪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
回到刑场,赤云一见我便道:“少主,青阳王已经带人赶过来了。”
我点点头,青筠既然亲自带人过来,看来阜陵那边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
眼前的场面简直比之前更混乱,五福街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大型角斗场,与之不同的是,这是单方面的碾压和屠杀。
原本徐离萧的私兵就因为没有盔甲武器而所以打斗起来不占上风,他们除了人数上占优势以外,并没有什么好忌惮的。如今青筠直接带人从外面围了过来,徐离萧的人被前后夹击,首尾难顾,只有挨打的份,已经折损了不少,地上横七竖八的陈了不少尸体,大都是私兵的。
说实话,这徐离萧在我看来也没有多厉害,反倒是放起狠话来很上道,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镇住龙域关的。
走到原先的地方,场上只见阿娆和淮音,并不见顾清风的身影,我问赤云:“雨休还未回来么?”
赤云道:“未曾。”
我心道:莫非是朔诚的情况不太好么?为何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这时,已有一队人马穿透了徐离萧的私兵与我们汇合,我抬头看去,正是一袭紫衣,金冠束发的青筠。
往日他在我面前要么是邪魅勾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要么就是平平淡淡摆着一副清单面容,今日他却意气风发,英姿飒爽,连眉宇间的三分阴柔也被这一身紫色的猎装衬得俊逸非凡起来,好一个偏偏俏儿郎!
青筠来的方向逆着光,微微有些刺眼,入眼,面容愈发挺拔俊俏。我眯眼看着他,只觉惊艳非常,恍如画中人。
他翻身下马,朝我道:“须臾城的局面已经控制住了,你这边可还顺利?那些百姓呢?”
我抱着手,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瞧,看够了,这才答道:“不算太差,那些人被安置下来了,伤亡不是很多。”
青筠轻轻应了一声,四下环顾一圈后,又问:“阿敏去哪里了,为何没有看见他?”
我道:“他受伤了,我已让人带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
“阿敏受伤了?”青筠惊讶担心之余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小子自恃本事不错,行事素来恣意,我早料到他有朝一日要栽个跟头,真是不让人省心。”
闻言,我微微有些心虚,道:“这次不关他的事,他也是为了救我才会受伤的。”
青筠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却并未怪我,只道:“他如今在何处,带我去看看吧。”
正好我也准备去看看朔诚情况如何,于是吩咐赤云在此看着,跟青筠二人寻朔诚去了。
朔诚被安置在一家早点铺子里,此刻,顾清风和朔诚的那些属下正围着他忙得焦头烂额。见我们进来,一众属下忙起身朝青筠行了一礼。
青筠脸色沉沉地点了点头,走到朔诚身边。此刻朔诚的脸色比先前缓和了些许,稍稍有了几分血色,只是人依旧昏迷不醒。
见顾清风看起来一脸难色,我问道:“他的情况如何,很棘手吗?”
顾清风摇摇头,道:“伤势倒不算严重,只是嗜血蛊太过厉害,他失血过多,恐有生命之危,我已经用内力护住了他的心脉,只是没有银针和其他的药物,我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青筠闻言,朝一旁的属下道:“你们这些人站在这里是干什么的,没人去取银针和药么?要看着护法大人气绝身亡不成?!”
那群属下被青筠这一质问,吓得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忙到:“主上息怒,已经派人去寻了,想必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我们留下来是为了保护护法的!”
此事起因在我,如今这群人被青筠责怪,在我看来未免有些指桑骂槐之嫌,可我也确实不能辩驳,只好朝顾清风道:“无论如何你一定要尽全力救治朔诚。”
朔诚毕竟是青筠的弟弟,我可不想因为这件事跟青筠闹得不愉快,惹得合作进行不下去,否则,这一趟北疆来的那可就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半点好处没捞着了。
顾清风了然地点点头,道:“少主放心,我已经竭力在护住他的心脉了,等东西一到,他定无性命之忧。”
见顾清风一脸自信,我应道:“那就好。”凭他鬼医这么多年在江湖上的盛名,我再放心不过了。
青筠骂完了属下,又盯着朔诚瞧了一阵,最后干脆在铺子里坐了下来。在这里待着,看着青筠和朔诚这般模样,我心里极不舒坦,总觉得能在他们身上看见我和阿娆的影子,于是我吩咐几个属下留下来帮衬顾清风后,便折返回了五福街。
此刻,徐离萧的人马大势已去,可前有炎华宫弟子,后有青筠的私兵,要想活命,也唯有拼死一搏,所以打到最后,他们为了活下去反而越挫越勇了。
赤云带人护在我身侧,一副不让任何人靠近的架势,想必是先前连月那一手从把他们也给吓到了。说来也怪我,方才若不是我离开了炎卫,连月也不会有机会和那骷髅人一起算计我,也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
见他们打得火热,我也懒得再参战,于是干脆在刑场旁一个干净的石墩上坐了,观望起来。
这个刑场处在五福街的正中,十分庞大,看建造石料的磨损度来看,应该建成有一段时间了,很有可能是北疆政权建立时一并修建的,所以上面一些残留的血痕看起来有些陈旧,青石的石料也十分脏污,在这炎炎烈日下,竟还闻得到些许异味。
想来是每一次行刑完了以后,负责监斩的人并未好好清洁此处,所以才会如此。
也难怪那一次带阿娆出来逛夜市时,会发现这边基本上没什么人。大概是对这个刑场怵得很,尤其是在晚上,敢出来的人就更少了。
此刻的五福街街头街尾都打得十分激烈,一些狭小的巷子里也是喊声震天。阿娆带着护法亲卫守在街头,而淮音则紧巴巴地跟着她,将近她身的敌人一一击退,生怕别人再碰到她一点儿。
这也是炎华宫那么多精商道的人,为何我偏偏让淮音来此的目的。他自小喜欢阿娆,想护着阿娆的心思比我少不了多少,尤其如今我与阿娆有些离心,让他来护着阿娆,最好不过。特别是阻止阿娆跟元明霁见面这一点,想必淮音会做得比我更好。
淮音的武功在阿娆之上,阿娆有心想自己动手,却根本快不过他,娇俏的小脸上微微含了几分怒意。她本就肤白貌美,如今顶着太阳斗了这么半晌,脸上早已飞起了两朵红云,哪怕用脂粉饰过也难掩去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媚态。
阿娆是很美的姑娘,我虽然只活了短短十七个年头,可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这么些年,我从未见过有那个女子能生的像阿娆这般好看的。
她是那种天生的美人,我虽然自认为长得不差,可只要跟阿娆一比,就完全不够看。她的眉眼、鼻梁、嘴唇以及脸部的轮廓,甚至是身高身材,都仿佛是上天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堪称绝世珍品。
在炎华宫里,追求阿娆的人不在少数,哪怕有淮音明里暗里的打压,打阿娆主意的人还是很多。她在炎华宫身居高位尚且如此,若只是个普通女子,生得这样一副样貌,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我也曾想过,若是阿娆未能有幸入得炎华宫,得这一方庇护,这样一个娇媚可人的小女娃当初要是被人发现了,定是没什么好下场。
女子的容貌其实不必太过好看,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哪怕你真的什么都没做,因为这一张脸,别人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针对刁难你。当一个女子没有与容貌相衬的本事时,姣好的容貌带给她的,只会是无尽的灾难。
这也是我这些年出门都带着沐秋而不是阿娆的原因。
第一百八十九章 血漫五福街
我在刑场上看热闹看得其实并不闲适。
因为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头顶的太阳仿佛卯足了劲想要把我晒干似的,没什么东西挡着,我只觉脑袋热得都有些嗡嗡作响,就像谁在我耳朵边塞了几只蝉似的。
只是先前顾清风那伞早已不知道被弄到哪里去了,而且这附近也没什么好躲避太阳的地方。主要是……我身为炎华宫少主,总不好畏畏缩缩地窝在屋檐下看自己的手下打架吧?
好在战局收尾的速度很快,想必青筠也并没有要留活口的意思,徐离萧的那上千人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时辰,已尽数被砍杀在了五福街附近的这一片地方。
只一个人的血就能染红一大片地方,更何况在这小小的地方,死的却足有上千人!那些流出来的血液十分夸张地在粗糙的石板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胶冻状的红色“绒毯”。
放眼望去,整个五福街的街头街尾都是一片残肢断臂、无头之身,更有甚者肠肚满地,脑浆迸裂。巷口堂前尸体堆积如山,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此处完全就是一个人间地狱。
若那些百姓见了这一幕,怕是要连隔夜饭都吐出来。
看着眼前满目疮痍的景象,我心中喟叹,或许这就是上位者的无情罢。我可以为了自身利益毫不犹豫地带人屠尽一个门派或者一个城镇村庄;青筠亦是对这些反叛者没有半分怜悯,眨眼间,数千条性命尽丧,一个活口都未曾留下。
在我们这种人眼里,这些人命,从来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天空升起几朵绿色烟雾,赤云道:“少主,一切已结束了。”
我点点头,心下有些感慨,问道:“赤云,此一战,你有何感想。”
赤云一怔,“感想?就是杀人,还能有什么感想?除了这一次,杀的比较多以外,好像与往常并无不同。”
我轻轻一叹,果然不能指望赤溪和他的手下们陪我说点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跟赤溪一样的木疙瘩。
不过,他说得也没错。炎华宫行事虽然高调霸道,但素来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别人威胁到了我们的利益,否则我们是不会如此刚烈地与别人正面交锋的,这般大型的战役对于炎华宫的人来说委实很少见,虽然极有可能是炎华宫在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所以无人敢与我们作对。
阿娆和淮音将所有人整顿起来,清点了伤亡之后,便让他们把同伴的尸体找出来,带着一同返回炎华宫的堂口。
安排好了以后,二人朝我走近,行礼道:“少主。”
难得淮音这般规矩,我点了点头,问道:“伤亡的情况如何。”
阿娆道:“加上炎卫,这次我们一共调动了七百三十九人到五福街,一共折损了两百二十六人,受伤的还未算在其中。”
我讶然道:“怎么这么多?”
我出行带的一向都是宫中精锐,除了炎卫和紫衣亲侍,其余随行者非得是青叶阁的上乘弟子不可。上次在鹿林时,毫无防备地上发狂的野兽导致千人折损近半,如今在这须臾城战了这一场又折了二百余人,且还未算上各处堂口的伤亡人数。
粗略一估,只怕青叶阁两个堂的人都已经葬送在了北疆,想来淮南那个家伙,又该在背地里骂我了。北疆这一趟,也不知道来得是否值得。
淮音两手一摊,道:“我说少主,这可不怨我。你不是不知道那些骷髅人有多么可怖,根本就砍不死。先前我们与弑神殿那人合力突破那些骷髅人的防卫时,虽然仗着人多以各种手段毁去了不少骷髅人,但那都是拿命换来的,这能不死人吗?
而且他们的武器上还带了蛊虫,我们当时并不知道,根本防不胜防,伤亡比较多那也很正常啊。”
见淮音这一副赖皮的样子,我懒得跟他计较,从石墩上跳下来,道:“罢了。按炎华宫的规矩处理便是,骨灰还是遣人送回炎华宫,葬在千英冢吧。”
这千英冢便是炎华宫弟子的埋骨之地,江湖上又称之为冥渊,乃是霞云山背后的一处深渊,因为下方瘴气弥漫,深不见底,如同通往冥界的入口而得名,但凡炎华宫的弟子身亡,都会在火化后将其骨灰撒入其中。
二人应道,“是。”
不知怎的,我一站起身就觉得脑袋开始发昏,不知道是不是方才久坐的缘故,只觉眼前一片黑矇,竟是连东西都有些看不清。
我忙定了定心神,掩下异样,好了一些后,问道:“赤溪那边如何了?”
阿娆摇摇头,道:“未曾传讯给我。”
我道:“那便去看看吧,那些百姓足有三两百人,又都是普通人,要解蛊也不容易。”
说完,我将破月抛给身边的炎卫,带着他们朝赤溪所在的地方走去。
这一片屋子有赤溪带人护着,未有任何危险,里面的人也都十分安全,走到一间屋子前,我问站在门口的属下:“他们情况如何,蛊毒都解了么。”
那属下躬身回道:“少主放心,都已经解了,这些人中蛊的时间不久,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
我点点头,问道:“赤溪呢?”
属下指了指前方的一座茶楼,道:“那边的茶楼里都是些中蛊时间比较久,接近发作或已经发作的,统领大人带着巫妖族人在那边救治。”
我顺着他指引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那边站了不少炎卫,赤溪约摸也在其中。
我这才道:“待会儿你们跟青阳王的人做个交接,这离魂蛊非同小可,尽量派人护着他们回去,告诉他们,后续若还有其他情况只管汇报上来,你们收到消息便去找雨休,他自然会解决的。”
那弟子拱手应道:“遵命。”
我朝屋内看了一眼,发现屋内那些人只是看起来仪容不太整齐,身上并无什么伤痕,稍稍放心下来。若是有人被那些骷髅人的武器伤了,沾染了嗜血蛊,那是要出事的。虽然一时半会的没什么症状,万一蛊毒残留在体内,繁衍起来,就会活生生将人吸成一副干瘪的皮囊,到时候又得给我找麻烦。
“是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来了!”
屋内有人发现了我,大喊起来,一群人忙不迭出了屋子,跪在地上,朝我叩谢道:“王妃娘娘!多谢王妃娘娘相救!多谢王妃娘娘!”
这一闹,周围一片屋子的人都知道我来了,一窝蜂涌了出来,皆朝我跪倒下来,叩拜行礼。
说实话,这么些年来我杀的人不少人屠村屠宗也干过,受过的唾骂诅咒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倒还是第一次护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看见他们对我感恩戴德,我竟然觉得这种感觉好像也还不错。
见他们一直在磕头,我道:“都起来吧。”
一时间竟是无人起身,闻得有人道:“王妃娘娘,您真是活菩萨下凡,来普度众生的!多亏了您带人赶走那些东西,救了我们,您就是我们的大恩人啊!”
“是啊,王妃娘娘,要不是您,我们现在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日后我们一定给您日日焚香叩拜,日日为您祈福!”
“些王妃娘娘救命之恩!”
“王妃娘娘真是我们的大恩人啊!多谢王妃娘娘!”
见他们口口声声都是赞美之词,我扯了扯嘴角,觉得有些嘲讽,问道:“这是北疆,是须臾城,是王爷镇守的疆土,你们是凌云的百姓,是王爷的子民,如今你们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残害,难道心中就没有对王爷和我的怨恨么?我身为青阳王妃,救你们,也不过是份内之事而已。”
众人显然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说这样一番话,纷纷沉默下来,这时,有人道:“自然是怨的。”
此话一出,周围寂寂无声,方才还闹喳喳的人群安静得连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想必他们也没料到竟然会有人敢接我这句话,忙把头压得更低了,生怕惹怒了我,被那人牵连着丢了小命。
那个声音继续道:“这次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是阜陵和徐离萧意图叛乱,所以才会抓我们来要挟王爷。正如娘娘所说,我们是凌云的百姓,是王爷的子民,王爷受我们的爱戴敬仰却未能护我们安然无虞,我们的心中怎么可能没有怨?”
第一百九十章 珩佩上玉也
我朝说话之人看去,那是个看起来稍有些文弱的男子,就连长相也带着一股子书香气,且头戴布冠,衣着儒服,约摸是个书生。
话音刚落,周围便有人扯了扯他的袖子,低声让他闭嘴。
可书生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对上我的目光后,这才恭顺地低下头去,道:“可是王妃娘娘,我们本就是普通百姓,素来便无人在乎我们的死活。
自古朝代更迭,王权逐势,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今日,哪怕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就是全都死在了这里,你们也自有办法掩饰过去。不久以后,这须臾城就会忘了我们,没有人会在意这座北疆最繁华的城市是不是少了一些人,更不会有人怜惜我们半句,为我们惋惜半分。
可王妃娘娘并没有这么做,今日娘娘度千险、破万难,不顾一切率人救下我们,各中艰辛我们是看在眼里的。那么多人为了救我们而被骷髅杀害,我们知道,他们都是受了王妃娘娘的吩咐才会如此。若无娘娘,便无我们。
这一拜,娘娘,当之无愧!”
说完,他领着众人朝我齐齐一拜,竟是一片整齐的“咚”声,足以见得这一叩是实打实的“以头抢地”,也彰显着他们的诚意。
我望着那个男子,沉吟不语,片刻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闻言,直起腰板,拱手回道:“沈珩。”
说实话,我并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救他们,只是不想让青筠声名受损连累我而已,再者便是那连月下手太过狠毒,勾结了巫妖族拿他们做傀儡,我不过是担心连月别有用心,看不下去罢了。
不过,眼前这男子看起来年纪轻轻,能有这番见地委实不易,是个可造之材,日后定是前途无量。
我道:“沈珩,好名字。珩,佩上玉也,你父母为你取名之时想必是希望你日后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好男儿。不知你可取了字?”
沈珩摇摇头,道:“年方十九,尚未及冠,是以未曾取字。”
我微微一笑,道:“若你愿意,我今日便为你取一字,唤作成君,希望你以后能成为一个皎皎君子,如何?”
虽说这样的话由我这样一个受万人唾弃的魔头说出来有些违和,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这个男子合我的眼缘。且他字字句句都十分有道理,想必不久之后,又是青筠座下一大助力,我如今先给他几分恩泽,说不定日后也有益处。
沈珩闻言,双手贴地,再拜谢道:“沈珩多谢王妃娘娘。”
见他们还跪在地上,我道:“都起身吧,晚些时候这边诸事了了,我自会遣人送你们回去,若还觉得身子不适,一定要及时上报青阳王府,切不可大意。”
众人起身应道:“是,多谢娘娘。”
我带着阿娆等人继续往前走,他们便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躬身送我们离开。
诚然,这种夹道欢送在炎华宫十分常见,可这一次我却觉得有些不一样,因为他们不是因为敬畏害怕而让行,只是单纯地因为崇敬爱戴。
我垂了垂长睫,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这世间,心性最狠的是凡人,心性最仁的也是凡人。他们有时能以最大限度的宽容和善良对待一个人,一些事,有时却也会展露出人性最狭小最阴暗的一面。知道我杀人时,恨不得所有人都要骂我一句,哪怕他们本来与我没有半点恩怨;而我做善事时,他们便感恩戴德,恨不得把我当祖宗供奉,真是可笑。
走过这一片屋子,我们在茶楼前停下。赤溪和那些巫妖族的人此刻正聚在里面。
行至门前,众人连忙朝我们行礼。
我看着屋内那些被绳索缚着、面容狰狞可怖如同怪物一般的人,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情况如何?”
赤溪拱手答道:“那些百姓的蛊毒都已经解了,只是这些人中蛊时间比较早,蛊毒发作后,蛊虫进入了心脉大脑,要想驱除十分麻烦。不过,他们说有法可解。”
阿娆道:“离魂蛊发作会毁人心智,这些人都这样了,还能救得回来么?”
“可以。”巫妖族首领道:“只要把所有的离魂蛊引出来,活下来是没有问题的。不过神智方面或许会有些许损害,毕竟这些蛊虫有的深入大脑,伤了心脉。”
我见那老头子正在把什么东西往其中一人身上涂,于是走近问道:“这是什么?”
他答:“这也是一种蛊,蛊有粉、液、卵、虫、烟、膏等多种,其中蛊虫是最常见的,而这一种粉末状的蛊唤作万物引,是很多蛊虫都喜欢的食物,我正在试着用它来引出这些人体内的蛊虫。
离魂蛊最是娇弱,只要引出来,没有适合生存的条件,它们便会很快死去。”
我道:“听闻大多数蛊虫都恶辛辣灼烈,不知用子姜可否有这个效果?”
巫妖族首领道:“有是有,不过二者亦有区别。万物引是引诱蛊虫自己从人体内出来,而子姜是逼着蛊虫从人体内出来,蛊虫虽小,可一旦受到刺激,在人体内乱窜,对人体造成的影响必然也不小。最后就算人活过来了,多半也成了疯子。”
我道:“如此,便劳你对他们多费心了,还有,这一段时间,还请你们暂且留在须臾城,以免这些人身上还有余留的蛊虫。”
巫妖族首领应道:“自然。”
见他一直忙这忙那,确实十分尽心,我便朝赤溪道:“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晚些时候等五福街那边清理干净了,便将他们送回去。有什么事,及时报给我。”
赤溪应道:“是,少主。”
刚准备离开,却见淮音一直在阿娆旁边转悠,看着实在心烦,于是我问道:“淮音,你此行进展如何,可还顺利么?”
淮音闻言,傲然道:“有我出马,自然顺利,如今鹤堂名下三分之一的店铺已尽在我手,剩余的部分也快了,在他们倒台之前,我有把握都盘下来。至于人手方面呢,我已经在物色了,到时候直接从漫云城调一批骨干过来看着,这边的事情也就算是妥了。”
见他一脸嘚瑟,阿娆忍不住道:“淮音城主还真是自信,我可听闻城主在叶城跟鹤堂一家银庄起了争执,对方一直不肯专卖铺面,你们便下了狠手,威逼利诱之下,逼着别人交出了地契,后来还险些闹到城主府哪里去。这就是你所说的进展顺利?”
此事,我并不知道,于是我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不知道?”
阿娆一怔,“少主,他们没有上报吗?”
关于鹤堂方面的信件有是有,可每一次的消息都是进展顺利,未曾提及半句受挫之事,我只当是淮音做得好,一切顺利,没遇上什么困难,未曾想,竟是他隐瞒不报!
淮音当场被戳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道:“虽然中途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摩擦,但结局是好的嘛,事情我也都办妥了呀。当时这些小事原本是想上报的,可后来少主让我们协助赤云刺杀连月,一忙活起来,我就给忘了……”
“忘了?好一个忘了。淮音,本少主平日里怕是对你太过纵容了,以致竟连这样的事都敢忘了。”
我冷声道:“我信任你,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来做。只要是忠心于我的人,有能力办好事情情,我素来宽容,你自己想想,平日你自恃才高,不服管教,在我面前言语无状,我何曾因这些斥责过你一句?
此次在须臾城开设堂口,拓展新势力,不是小事,这关乎于炎华宫的经济来源,是炎华宫未来的依仗,孰重孰轻,你该分的清楚。凡事该上报的,你便仔仔细细报给我,若再有欺瞒,便回你的漫云城去。此间之事,我自会安排其他人来办。”
淮音见我是真的有些生气,恭声应道:“少主,属下知错了。”
我凝眸看着他,淡淡道:“跟在我身边,就该知道我的脾性。你们怎么闹都可以,我不管,可事情都得给我做好了,否则便留你们不得,可听见了么?”
这番话,看样子是说给淮音听我的实际上也是说给所有的属下听的。
赤溪见状,领着炎卫一同应道:“是。”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王妃染重疾
训完人,我这才朝阿娆道:“你跟我回去还是留在堂口?”
阿娆道:“留在堂口吧。”
我道:“如今北疆刚经过动乱,想来青阳王府也并不太平,你在堂口也好。待会儿回去以后,把这次的人员损失情况以及堂口安排的进度都报给我。”
阿娆见我没有生气,连忙点点头应道:“多谢少主!”
我无奈道:“别以为在外面就能胡来了,堂口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要保护好自己,不管去哪里,都随身带着人走,以免落单遇险。”
阿娆点头如捣蒜,道:“知道啦知道啦,少主在青阳王府也要照顾好自己呀。”
看见她一脸娇俏明媚的笑意,我心头不愉尽数散去,轻笑道:“好,我知道了。好像没有你在身边,我就不能好好过日子似的,你在堂口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凡事多与赤溪商量,这段时间,我会让赤溪多在堂口那边盯着一些的。有什么事便与我说,不要瞒我。”
阿娆道:“是是是,少主,那我就先留在在这里帮衬着赤溪一些,少主带着雨休先回去罢。”
“嗯,注意安全。”我轻声应了,带着几个炎卫离开。
估摸着此时已是申时二刻,但外面的太阳却依旧很大,被直愣愣晒了一天的大地比正午时分更加令人燥热难安。一出门就跟头顶火焰,脚踏炭炉,身处蒸笼似的,与屋内天差地别。
我顶着烈日走了一段路后,只觉浑身热腾腾的,片刻功夫竟就出了一身冷汗。
前方,青筠带着几个人迎面走来,朝我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可是不舒服?”
我道:“无事,有些热而已。朔诚如何了?”
青筠道:“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我让人先送他回王府养伤,你那个手下也跟着一起回去了。此间事情已了,收尾之事我会让若衍来做,我们也先回去吧,这个时候,青阳王府怕是早乱作一团了,我们也该回去撑一撑场面了。”
我颔首,道:“也好。”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可我走了几步后,便觉有些心悸,身上仿佛使不上劲似的,素来轻快的步子也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沉一脚轻一脚重。
青筠见我步子渐渐慢了下来,顿足等了等我,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整个人头昏脑胀的,十分难受,尤其被这太阳晒着,热得我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勉强走到青筠身边,道:“有些不舒服,你扶我一把罢,这太阳晒得我难受。”
青筠点点头,并未多说,依言搀着我的手朝马车走去,然后引着我上了马车。
没了太阳照着,总算感觉好一些了,只是身上还是难受的紧,于是我便靠在车厢里的小榻上,缓缓调息着,希望用内力压一压,让身子舒缓一些。
青筠道:“此番你暴露了太多势力,届时恐会惹人猜忌,我会告诉他们,那些都是我安排的,这样的话,对你的影响是最小,不会给你堂口那边添麻烦。”
我道:“也好。”
毕竟一个镖局的少主带个几百人在须臾城晃悠,传出去委实不太可信。倒不如说是青筠如此安排的,那样大家就会以为赤溪他们是青筠的属下,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
调息了片刻后,我觉得好了很多,除了头有些疼,身上倒是不热了,还觉得十分凉爽。
一舒坦下来,就开始犯懒,我靠在小榻上懒懒坐着,细细捋着今日发生事情,忽然想起了阜陵,于是问道:“那个阜陵跟你关系不错吧,我记得当初闹洞房的时候他好像也去过。当时他身上似乎穿着一身……龙袍?”
青筠道:“不错。阜陵是阜邗皇室正统血脉,那是阜邗的龙袍。他虽是前朝皇族,但与我交情其实还算不错。阜陵性格活泼开朗,待人接事温和有礼,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也很高,经常会与找我下棋弹琴。
原先不知道幕后主使是谁时,我猜测过很多人,主要怀疑的对象还是朔家和徐离府,却并未把阜陵算入其中。因为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样子太过单纯无邪了,就连我也觉得他只是个玩世不恭的世家少爷。”
我挑眉道:“所以呢,你就对他毫不设防,以至于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青筠道:“是,也不是。我原先本来没把他往这方面想,但他毕竟是阜邗的旧人,二人立场微妙,始终是有些提防的。
这一次他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所以求胜心切,反而自己露出了马脚,我这才确定他就是幕后主使。不过他太了解我了,行动也太过迅速,短时间内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他,所以只好将计就计了。”
“盘算不错。”我道:“那如今,阜陵和朔家那些人如何了?”
青筠道:“均已押入了须臾城大牢,这次,不会再有人能把他们捞出来了。”
我问道:“不是还有南疆那边么,你就不怕他们殊死一搏?”
“他们不敢。”青筠轻轻一笑,“朔旬虽然依仗朔州,但并不意味着他会为了朔州牺牲自己这一脉的势力。他们兄弟二人虽然一直相处和睦,但毕竟各自为主,如今朔州这一脉废了,他就成了朔家家主,哪怕南疆处处受制于人,也总比整个朔家都赔在北疆的好。”
我懒懒道:“人呐,就是这样,再亲的兄弟,在利益面前都会反目成仇。如果没有,可能是诱惑不够大。”
青筠对此不置一词,从马车的暗格里取了一套茶盏来,斟了杯茶给我,道:“先前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因为没用午食?”
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我哪里是没用午食,我这是整整一天都没有吃饭,倒腾了这么久,连水都没喝过一口。
我接了杯子,一饮而尽,道:“你别说,没准还真是,我从早上起来到现在,还没吃一口东西。”
话音刚落,我忽觉身上“嗖”的一下窜起一股火来,而且是那种浑身上下一下子热起来的感觉,从丹田蔓到四肢百骸,灼烧着我的经脉。
我皱着眉头,将手里的杯子砸向青筠,道:“你这,在水里加了什么东西?”
青筠一愣,将自己杯子里的水喝完,道:“没有东西啊,这就是普通的茶水。”
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冒热气,连呼吸都是滚烫的,等等……这一幕,怎么有些似曾相识?可我这也没碰着什么不该碰的东西啊?不可能是合欢散吧?
青筠看了我半晌,罢了杯子,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笃定道:“你发烧了。”
“???”
我这……发烧了?
青筠皱眉道:“今晨你身子还不舒服,既是寒气入体,会不会是病情加重了?”
我摇了摇头,有些摸不准。顾清风也一直在给我用药,那寒气应该不会压不住吧?
青筠轻叹一声,朝车夫道:“快一些回府。”
“是,王爷!”
那车夫应了,马车的速度果然更快了。
我缩在塌上,身上热过两阵后,开始冷了起来,而且浑身忍不住打颤,只觉如入冰窟,快冷得不行了。
青筠倒的水,可真是喝不得!
我抖了一会儿,实在扛不住了,哑着声音朝青筠道:“车上可有衣服薄被什么的?我好冷。”
青筠忙俯身找了找,翻出一床丝绸小被给我,又探了探我的额头,道:“比先前更热了,你且坚持一下,马上就到王府了。”
我点点头,将小被裹在身上,还是觉得冷,只好将整个身子缩起来。本来还想用内力调息一下,缓解缓解,可我发现自己竟然半分内力都用不了,体内原本浑厚的内力此刻如同石沉大海一般,竟是半点影子都寻不到。
我心里有些害怕,怕这一烧,引出了身上的咒术,或者引出了体内的毒性,怕自己就这么烧没了。
我朝青筠道:“你身上可有什么退烧的药物?”
青筠将一方浸湿的帕子敷在我额头上,道:“没有,你别乱动,我暂且给你敷一敷。”
我想应他,却觉得脑袋开始昏昏沉沉,连青筠的脸都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你怎么了?醒醒……”
耳畔隐约传来男子的低喊,我只觉得好累,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睛不由自主地想闭上,完全睁不开……
第一百九十二章 前尘旧梦中
迷迷糊糊中,身子动了动,似乎有人抱起了我,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是被娘亲抱在怀里。而且娘抱着我还一直在跑,所以连带着我也一颠一颠的,还险些把我摔下去。
我连忙抱紧了娘亲的脖子,却仿佛听见了一个男子邪佞勾人的声音,“平日里半分不肯靠近我,如今生病了倒是乖巧得很。”
我以为是自己睡糊涂了,出现了幻觉,忙甩了甩脑袋,将娘亲抱得更紧了。
不过,我心里十分疑惑,这个时候,娘亲不是应该在门口的树下编苇席吗,怎么会来打扰我睡午觉呢?
发现素来温和端庄的娘亲跑得气喘吁吁,仿佛跟什么人赛跑似的,我十分好奇,忍不住问道:“娘亲,娘亲,你跑什么呀?为什么要跑这么快?”
娘亲喘着粗气,却并不停下,道:“黎儿乖,我们要搬家了,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这才发现娘亲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袱,看样子,是真的要搬家。
我有些不高兴,嘟着嘴道:“可是娘亲,我们种的刺玫还没开花呢,昨天我看见长出来一个小花苞了,就不能看着它开了花以后再走吗?”
娘亲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道:“黎儿听话,等我们找到了新家以后再重新种一些刺玫,种一大片,好不好?”
想着家门口会有一大片红艳艳、香喷喷的刺玫花,我高兴地点了点头,“嗯!黎儿最听话了!到时候刺玫花开了,我给娘亲摘花,晒干了以后娘亲给我做香包和洗澡的香粉,好不好?黎儿要每天都香喷喷的,等爹爹回来了,就会更喜欢黎儿啦!”
娘亲顿了顿,道:“好,我们黎儿要每天都香喷喷的。”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现在这是要搬家,可爹爹却不在身边,我着急地问道,“娘亲,我们要是就这么搬走了,等爹爹回来,会不会找不到我们啊?”
娘亲的身子似乎颤了颤,过了好久,才哑着声音道:“会的,一定会的,爹爹一定会找到我们的。”
娘亲说话的声音怪怪的,就像染了风寒,塞住鼻子一样呢。我心里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继续伏在娘亲的肩膀上,恍惚间,似乎又听见很多人在我耳边说话。
“少主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在回来的路上就开始发烧了,你且给她诊诊脉,看看究竟是什么回事,她烧得厉害,一直在说胡话。”
“想是她不听劝,用了内力,打斗得太多,体内压着的寒气乱了,再次侵入肺腑,所以发起了高热。”
那两个声音吵了一阵,我却听不真切,遥远空灵得就像是远处传来的回音。
……
眼前景象蓦然一黑,再睁眼时,我发现自己跟娘亲被困在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大坑里,而且身边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有的躺着,有的趴着,还有些人好像没有手了。
看着这样陌生的环境和那么多不认识的人,我不安地朝娘亲怀里拱了拱,怯怯道:“娘亲,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害怕,我们出去好不好,不要待在这里了……”
娘亲将我拢在怀里,柔声安抚道:“黎儿乖,我们现在在做游戏,躲在这里就不会被坏人发现啦,要是我们现在出去的话,就输了哦。”
娘亲从来都不会骗我的,我想了想,乖乖道:“那好吧,那我陪娘亲一起玩。不过……”我看了看周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问道:“娘亲,他们也是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在这里躲坏人的吗?”
“对呀,所以黎儿一定要乖哦,不管发生什么事,黎儿都要乖乖的,好好躲着,直到坏人都走了,才可以出去。”
“那好吧。”
我仰头朝母亲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待着,等那些坏人找不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再出去,然后把他们吓一跳,好不好?”
“好。”娘亲点点头,将我护得更紧了,“黎儿一定要藏的好好的,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的黎儿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娘亲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我觉得有些不对,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却见娘亲眼眶红红,早已泪流满面。
“娘亲,你怎么哭了?”我伸手轻轻擦去娘亲脸上的眼泪,道:“娘亲不哭,黎儿很听话的,不会惹娘亲不高兴,等黎儿长大了,就可以帮娘亲做事了,娘亲不要哭。”
娘亲看着我,脸上的泪珠滚滚而下,怎么也擦不完……
我们躲了很久很久,等到天亮又天黑,天黑又天亮,依旧躲在这个大坑里。那些坏人时不时就会来一趟,然后就会有更多的人躲进来,每到这个时候,娘亲就会抱着我,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地装“木头人”。
不过,我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那些一起躲进来的人似乎从来没有说过话,而且他们也不动,不吃饭,脸色也好难看,甚至身上还有一股怪味儿。
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所以我和娘亲一直窝在自己的角落里,吃自己的干粮。娘亲还是照常给我讲故事,陪我玩,可是,娘亲的脸色好像越来越难看了,娘亲生的好看,皮肤也好,可她那比上好的锦缎还光滑的肌肤这几天却渐渐有些枯黄干燥,我看在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后来我发现,每次吃东西,娘亲都说她吃过了,让我吃,娘亲自己却怎么也不肯吃……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有一天早上,娘亲忘了叫我起床。
我从娘亲用包袱皮给我铺出来的一方小床上醒来时,发现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火辣辣的阳光从洞口撒下来,将洞里的异味散的更大了,可是,娘亲还在睡觉。
原来,娘亲也睡懒觉了,难怪娘亲忘了叫我起床呢!
我伸出手,轻轻晃了晃娘亲的手臂,觉得有些冷硬,好像没有平日那般温暖,我想了想,把自己身上盖的衣服给娘亲盖上了,然后轻声喊道:“娘亲快醒醒,已经很晚啦,睡懒觉可不是好孩子哦!”
娘亲没理我。
娘亲平日里睡觉很轻的,晚上我要喝水要尿尿,娘亲都会马上爬起来,可是娘亲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沉?是不是这几天总是陪我玩,把娘亲累坏了,就像我天天在外面跑,会累得睡懒觉一样?
我无奈道:“那好吧,娘亲今天多睡一会儿,黎儿看着娘亲睡,给娘亲赶蚊子。”
近来这几天,这大坑里生出了好些蚊子,我每次睡觉都会有蚊子爬在我脸上,特别痒,今天我不睡觉了,就换我给娘亲赶蚊子吧!
可娘亲很贪睡,我给娘亲赶了一早上的蚊子,到了午食的时间,娘亲还是没醒,到了天黑的时候,娘亲也没醒。
入夜,我像往常一样趴在娘亲身边,却觉得肚子饿极了,根本睡不着,还有很多蚊子骚扰我,但娘亲还在睡觉,没帮我赶蚊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娘亲还是没醒,我知道,娘亲不会醒了。
娘亲虽然从来没有跟我说,那些人其实是死了,可这么多天,我一点点看着那些人从活生生的样子,变黑变硬,然后浑身发绿,最后变红,开始腐烂发臭……
我知道,他们其实是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娘亲……也是。
我将小被子给娘亲盖好,在包袱里翻了翻,什么吃的都没找到。
娘亲的脸有些发黑,身子开始慢慢地变得柔软起来,我不敢碰娘亲,怕一不小心就把娘亲的手掰到了头上,那样娘亲一定会很疼的。
总是有很多蚊子朝娘亲飞过来,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赶跑它们。
我坐在娘亲身边,将她鬓间散落的发丝别在耳后,娘亲最爱美了,头发可不能这么乱糟糟的。
看着娘亲有些浮肿的脸,我轻声道:“娘亲,这个游戏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黎儿一点也不喜欢做游戏,黎儿想回家。娘亲带黎儿回家吧。”
娘亲没有应我。
好饿……
这几天,断断续续地会有一些不会动的人被丢下来,每每听到动静,娘亲就会带着我起来不动。今天应该也会有吧?
我等了一会儿,果然有很多不会动的人被丢了下来,那些人有的身上还是温热的。
我想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等那些坏人都离开了,我便悄悄地朝那些不会动的人摸索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三章 梦里故人来
“情况好一些了吗?为何用了那么多药,她还是高烧不退?”
“少主体质特殊,寻常药物本就起不了作用,而如今,最烈的药也半点效果都没有。我用内力探过她的内息了,她的内息十分紊乱,隐隐有失控之势,看来,如今的情况是跟体内咒术有关。”
“那要怎么做才能让她醒过来?”
“只能在驱除寒气后强行封住穴道,封死内力,不让她的内力运转,如此方能保证她不会因此而走火入魔,成为一个傀儡。”
……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我身边说话,我想听,却又听不清楚,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水洼里。
一片尖锐的、满是嘲讽的笑声钻进我的耳朵里,“哈哈哈哈……”
“你看看她那狼狈的样子,呸,还想跟我们抢吃的?不自量力!”
“不过是个小崽子罢了,我倒要看看,她在这炎华宫,能活得了几天!真不知道这种没用的东西,他们为什么要带回来,简直就是浪费粮食!”
我忍着身上传来的疼痛,挣扎着想从水洼里爬起来,却被人一脚踩了回去。
那人踩着我的脑袋,拧了拧,末了,又朝我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骂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嗤,就你也敢来?还真是不怕死,一个连品阶都没有的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们一起吃东西?”
鼻子眼睛里涌入了很多污水,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只能挣扎着,伸手去掰他的腿。那人被我挠了两下,狠狠地在我背上踢了一脚,骂道:“晦气!”
好在他很快就骂骂咧咧地带着人离开了,没在继续为难我,我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从水洼里脱身,爬了出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浑身湿透了,幸亏天气炎热,倒也不是很冷。
我呆呆地坐在水洼边,喘着粗气,回
想着方才快死掉的感觉还有些心悸后怕。
“怎么,可怜兮兮地坐在那里,是等着谁来同情你么?炎华宫可不是什么怜小扶弱的地方,要想活下去,就得有自己的本事。”
忽然听见有人说话,我忙回头看去,来人是个一身紫色纱衣,容貌生的十分凌厉的女子——正是不久前我才远远见过一面的炎华宫大护法,故知。
我连忙起身朝她拱手行礼:“见过护法大人。”
故知睨了我一眼,淡淡道:“起来吧,去把自己收拾收拾,身为炎华宫的弟子,混成这幅德行,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是,护法大人。”我忙应了,转身回了住处,迅速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再出去时,护法大人已经不见了,我有些颓丧,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些什么。我已经两天没吃到饭了,此刻腹中饥饿难当,整个人快前胸贴后背了。而这个时候,其他人不是在练功比武就是在做任务,我什么都不会,也没有人管我。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朝我走来,“那个小东西,对,就是你,跟我过来!”
我愣愣地跟上了他,却是一路穿行,到了宣门。
高大的男人跟宣门的那些人说了几句后,将我带了进去,走到一个灰暗阴沉的小房间里。这个房间阴冷潮湿,恶臭熏天,跟那个大坑里的气味很像。
高大的男人问道:“小东西,你想吃饭么?”
我点点头,“想。”只有吃东西,才能让我活下去。
“那好,你帮我把这些人皮清洗干净,要把上面的油脂血肉刮下来,然后晾在架子上,什么时候晾完了,什么时候就给你吃的。”
我这才发现,这间小房间的角落里有一大堆腥臭的东西。好在,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连忙点了点头。
高大的男人丢给我一把钝刀,粗着嗓子道:“动手的时候细致一点,要是把皮子划破了,我就把你的皮剥下来,听见了么!”
我捡起那把刀,摸索这走过去,展开一张人皮,开始刮上面还附带着的筋肉,动作十分小心。
见我做的还不错,高大的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我将那些或完整或残缺的人皮一点点刮干净,然后拿到清洗的地方一一洗好晾晒,一刻不停,终于在日暮时分做完了。
那个高大的男人果然给我拿来了两个馒头,看了看我洗的人皮后,他道:“明天早上,这些人皮就该干了,你过来把它们全部做成双面鼓。”
这几日我已听人说了,双面鼓就是用人头骨和人皮制作的,这一过程十分繁杂,但制得好的话,可以留存很久。在炎华宫,双面鼓是拿来警示、惩戒用的。犯了大错的弟子或者被抓回来的犯人,有一些便会被制成双面鼓,挂在各处门前,以儆效尤。
我刚接了馒头,身边的景象却渐渐褪了色,手里的馒头也不见了,定睛看去,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桃林里。
看样子,此刻正是桃子成熟的季节,繁茂枝叶下,硕大饱满的桃子泛着诱人的嫩粉色,让人光是看着就垂涎欲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到这里来了,是迷路了么?”
我转过身去,见是一个淡粉色衣衫的女子。
她青丝半挽,发间插了一支步摇,手里挎着一个竹篮,面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比三月里的春风还醉人,我看着,觉得十分眼熟。
我听见自己脆生生的声音,“我叫慕黎,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女子缓步朝我走来,柔声笑道:“我是来接你的人啊,你娘亲说,让我带你回家,门口的刺玫花已经开了,你再不回去的话,就看不到了哦。”
我一怔,讷讷道:“你真的是来接我的吗?”
“是呀,黎儿,回家吧,跟我回家……”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得悠远又熟悉,仿佛曾听过千百遍,她的脸孔慢慢地变成了娘亲的样子,我辨认出来,忙不迭朝她跑去,“娘亲,你是来接黎儿回家的吗?”
娘亲站在前方轻声唤我,“黎儿乖,过来吧,我们回家。”
明明是很短的几步路,我却怎么也跑不到娘亲身边,只能一遍遍地喊娘亲。
这时,耳畔响起一道温柔的女声:“少主,怎么了?少主,你快醒醒,少主……”
这一声声轻喊乱了我的神智,再看时,娘亲已经转过身,准备离开了,我正要去追,身后忽然有人扯住了我的脚,很多很多陌生又可怕的声音在咒骂我,“华幽!你跟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你这个该死的魔头,你一定不得好死!”
“去死吧!”
……
眼看娘亲已经走远,我挣扎着想要追上她,却怎么也追不到,身后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拉扯着我。
“不要!”
我摔了一跤,看着娘亲模糊的背影,无助地喊道:“娘亲,黎儿很乖的,黎儿以后再也不顽皮了,娘亲你等等我,好不好?带黎儿回家……你带黎儿回家!”
眼前的景象渐渐混沌起来,再度陷入了黑暗……
迷糊中,又有人在说话。
“雨休,这到底是什么回事?少主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又变成了这样?她烧得这么厉害,一直说胡话,怎么也叫不醒,该怎么办?”
“我会给少主用了金针刺穴之法,情况稳定了之后,烧也很快就会退下去。只是,少主可能是被梦魇着了,先前少主一直在喊娘亲,护法可知道少主的娘亲是什么人,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不知道。少主未曾与我提及半句。”
“依我所见,可能是这些事一直压在少主心里,成了她的心病,所以才会如此。我能做的,也只有帮她降温护住心脉,驱除寒气,至于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只能靠少主自己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病初醒时
头好疼。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勉强支撑着睁开眼睛,入眼,是一片层层叠叠的淡色纱帐,看样子,应该是思慕院。
我定了定神,却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顾清风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你醒了?感觉如何,可有何处不适?”
我一偏头便看见了伏在榻边,一脸倦色的顾清风。
见我不说话,他连忙伸手给我诊脉,反复确认了一番,才道:“脉象平缓有力,看起来并无异常,应该是没事了。”
我清了清嗓子,低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只记得当时跟青筠一起回府,两人正说着话,喝了他一杯水就人事不省了,如今醒过来,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抬个手都十分费劲。
顾清风道:“你体内积压的寒气侵入了经脉,导致内息紊乱,内力在体内乱窜,身体承受不住,发起了高热,不知是不是咒术和毒性的缘故,用什么药都没有效果,最后我强行用金针刺穴之法将你的穴道封住,禁封了内力,引出寒气后,情况这才慢慢好转起来。”
我沉默了片刻,道:“所以,我现在没有内力了。”
顾清风道:“……是。”
我叹了口气,道:“你扶我起来罢,躺的浑身难受。”
顾清风依言将我扶着坐起来,贴心地在背后垫了一个软枕。
我问道:“我昏迷了几日?”总觉得迷迷糊糊中很多人在我身边说话,想必这一次,是真的有些严重,把阿娆都吓坏了吧。
顾清风温声道:“四日。今日已是五月十五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四日,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如今须臾城的情况如何了。
我问道:“阿娆回来了么?”
顾清风端了洗漱的用具来,道:“你晕倒的那天她就回府了,一直贴身照顾着你,昨晚守了一晚上,如今才歇下不久。可要让她过来?”
我就着顾清风的手洗漱完,道:“让她多休息一下吧,别去打扰她了。”
想着当时我去找连月时阿娆还在说让我不要受伤,否则她不会照顾我的,如今却还是贴身照顾我这么久,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
顾清风点点头,问道:“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让人去给你准备。”
想必昏迷的这几天里阿娆有给我喂清粥肉汤,一直养着,所以我此刻并没有觉得很饿,道:“什么都行。顺便帮我把赤溪或者沐秋叫进来,我有话要问。”
“好。你躺着休息不要乱动,我叫他们进来。”顾清风应了,转身出了门去,不一会儿,赤溪和沐秋便一前一后地进来了。
见我没有穿外衫,床幔也未曾放下,赤溪停在外间,一板一眼地朝我行礼道:“参见少主。”
沐秋见状,也站在了外间,朝我行礼。
“都起身吧。”见他们进来,我朝外侧了侧身。
今日的赤溪穿了一身大理石色的衣衫,看起来清俊很多,我瞧得顺眼,轻声问道:“赤溪,你为何也回了王府?堂口那边已经都安排妥当了么。”
赤溪道:“回少主,已经安排妥当了。虞如意接手了一处堂口,淮音接手了两处堂口,并且二人已经将鹤堂大部分势力吞并,开始重新规划了,见他们进展顺利,我和护法便回了王府。”
我道:“做得不错。晚些时候把这几天的折子呈送到我房里来,我过一遍。对了,那些中蛊的百姓如何了?”
赤溪道:“情况还算不错。那些中蛊轻的,后续只有十三四人有些发热,雨休一一看过,他们并无大碍。那些中蛊深的也只有三个出现了后遗症状,神智有些不清,总体情况还不错。巫妖族众人已在昨日离开了须臾城,不知去向。”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沐秋,最近府里可有什么动静?”
沐秋道:“少主放心,府中一切正常,有青阳王压着,那些女人都老实的很,没一个敢来找少主的麻烦。不过外面一直流传着少主英勇救人的消息,听闻少主病了,倒是每天都有不少人来王府,想要探探病,听说前院那边,各种贺礼已经收了一屋子了。”
对此,我并未发表什么看法。
他们来探病来送礼,不过是觉得我救了他们,所以想以这种方式表达出对我的感谢罢了。
我又问道:“徐离缨呢?如今徐离府出了事,徐离萧下狱,她可有受到牵连?”
沐秋道:“青阳王怜她并不知情,所以并未处置她。不过,当时青阳王让她自己选是离开王府,重新再嫁还是留在王府做个夫人,她留了下来,如今,已不是侧妃了。”
看来这青筠也还算心善,不过,徐离缨就算出了府,顶着个青阳王侧妃的名号,在这北疆谁又敢娶她呢?倒不如留在王府,后半生也算衣食无忧。
我问了自己想知道的事,便道:“你们先下去吧,待会记得把折子送过来。”
“是,少主。”赤溪和沐秋应了,转身出了门去。
二人前脚一走,顾清风后脚便提着一个食盒进来了,“你能不能下床?若觉得身子疲软无力的话,便在床上吃。”
我动了动手,发现恢复了一些力气,于是道:“坐着吃吧,躺了这么久,再不动一动身子都快僵了。”
说着,我胡乱穿上外衫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却是脚下一软,险些摔着。
顾清风连忙过来扶我,将我搀着走到桌边坐下。
看着桌上一溜儿清淡的吃食,我有些提不起食欲。素来我吃东西就偏辣一些,刚睡醒来,嘴里本就寡淡无味,需得用些辛辣咸甜的食物刺激一下才好。可如今这一桌子虽然有肉,却全都是清蒸、水煮的,就连粥也是一碗什么都没有放的白粥。
我皱眉道:“怎么这么寡淡。”
顾清风道:“大病初愈,该吃些清淡的养养身子,这几天还得多忌忌口。”
说着,他打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道:“别挑食了,这些都是药膳,对身体好的,我特意吩咐小厨房那边备着,就怕你醒来时饿了要吃。”
我嗅了嗅,果然闻到粥的糯香里还夹着一丝清淡的药香味。
正要尝,却闻得外面一个炎卫来报:“少主,雨休大人,青阳王和朔公子来了。”
“知道了。”我拿起瓷勺搅了搅碗里的清粥,数着数看他们什么时候会进来。
刚数到五,朔诚那咋咋呼呼地声音就在门外响了起来:“卿卿!我来看你啦!”
紧接着,便是青筠的低喝:“阿敏,别乱动,小心伤口。”
我这才想起来,朔诚当时可是小命都差点没了,如今这才几日功夫,便能走得动来看我了?
我朝门口望去,下一刻便看见青筠半扶着朔诚进了屋来。
朔诚一看见我,便立刻将青筠扶着他的手松开,朝我扑了过来,道:“卿卿,你终于醒了,这几日你一直昏迷,可把我给担心坏了。”
青筠麻利地伸手把人扯了回去,提着放在我身边的一把椅子上。
我看向朔诚的腹部,问道,“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朔诚笑道:“小伤而已,卿卿不必担心,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骨刺尖锐,当时他整个腹部都被贯穿了,怎么可能是小伤?就算是我,伤成那样没个十来天也愈合不了,朔诚这多半是在逞强。
我望向青筠,想要求证朔诚的话,青筠也落了座,道:“确实是好得差不多了,就是昨天换药的时候某人还在担心肠子会不会露出来。”
朔诚被拆了台,委屈地朝青筠道:“兄长!”
青筠俊眉一挑,充耳不闻。
我叹道:“朔诚,既然伤还没好就不要乱9动,你这样到处跑,伤口会很难愈合的。”
朔诚道:“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听到你醒了我就想来看看你。”
我刚要开口,顾清风却道:“少主少说些话。药膳粥趁热喝效果会好些,暖暖肠胃,活活气血。”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这刚教训完别人,转头自己就被教训了啊。
第一百九十五章 元明霁拜谒
我沉默片刻,在顾清风的威压下,只好重新执起勺子开始喝粥。
这粥熬得软糯细滑,米粒酥烂,还带着些许药香味,虽然我尝不出来里面放的是什么,但味道还算不错,此刻正温凉合适,我很快就喝完了一碗。
一抬头,便见这三个大男人就这么一眨不眨地地盯着我。
我咽下嘴里的最后一口粥,威胁道:“你们三个,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做么,一个个全都待在我这里,再看,信不信把眼珠子都给你们挖出来?”
顾清风道:“你大病初愈,我看着放心些。”
青筠则扯了个浅浅的笑弧,“本王最心爱的王妃生了病,自然该多陪一陪的,否则外人该说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这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朔诚嘿嘿一笑,朝我道:“我如今是伤患,不用做事,整日也就是躺着,如今能多陪陪卿卿自然是好的。你还要吃么,我给你添!”
说着,他便要伸手来拿我的碗,但另一只手的速度更快,抢在朔诚之前拿了过去,又给我添了一碗粥,放在我面前。
朔诚气哼哼地看向顾清风,“你做什么!”
顾清风弯了弯唇角,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朔公子伤势未愈,这种小事情还是让我来吧。”
朔诚道:“为卿卿做点什么我乐意,不要你管!”
顾清风坐回了位子上,一脸无所谓,“不敢。只要朔公子不叫在下去看病,在下绝不多管闲事。”
当时朔诚受伤,生命垂危,确实是顾清风救回来的,朔诚被堵得哑口无言,只好转向我,开始撒娇:“卿卿你看,他欺负我!这可是你的手下,你就不管管吗?”
我心道:他可不是我的手下,而且,你难道没看见这一桌子清谈得近乎寡味的吃食吗,我这不也被他“欺负”着么?
对他二人幼稚的斗嘴我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嘬着碗里的粥。
青筠道:“怎么不吃些肉?如今你大病初愈,最该吃些肉补一补身子,这样才好得快。我看这些肉做得清谈爽口,不会腻人的。”
我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勺子,道:“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那些“清淡爽口”的肉就留给顾清风自个儿吃去吧!
这时,赤溪和沐秋各抱着一摞折子进来,问道:“少主,这些放在何处?”
看着他们手上小山似的折子,我吞了吞口水,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批折子批到昏厥的样子。
见二人一直站在那里,我随意指了个地方,道:“就放在那边吧。”
赤溪放下折子后,朝青筠道:“青阳王,刚刚一个府内下人来报,说是特使元明霁前来拜会,问您可要接见他。”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元明霁?他来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得到我醒了的消息,特意过来探病的吧。”
青筠道:“多半是跟北疆这次的变故有关。再不然就是皇上给了他什么要紧差事,他来知会我的。替我转告那个下人,就说让元大人到正厅等候,我马上就过去。”
赤溪应了,转身出了门去,顾清风则开始收拾桌上的吃食。
朔诚见自己终于有了机会与我独处,乐得不行,等顾清风将桌上的东西好离开,他才悄声问道,“卿卿,我都听兄长说了,你中了一种很厉害的咒术,所以才会这样的,对不对?”
见朔诚如此直截了当地问起,我也不好隐瞒,点了点头,“嗯。”
朔诚的脸色严肃起来,道:“卿卿,要不然,你把咒术引到我身上吧?那样的话,我就可以代替你受这些苦了。”
这样沉重的话题,让朔诚说起来却没有半分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孩子考虑了很久,终于决定把自己心爱的糖葫芦分给朋友一串似的,让我根本严肃不起来。
我不由好笑,道:“你当这是什么?糖葫芦吗,想给就给。”
朔诚着急道:“卿卿,我是认真的!我是个男人,本来就该承担这些,再说了,我的身体比你好,这咒术在我身上说不定比在你身上威胁小呢?
我让人查过,一般来说,很多咒术都可以通过一些手段转移到别人身上,说不定,你这个也可以。若是转移到我身上的话,你就不会再这样了,也不用禁封内力。”
这般孩子气的话,也就只有朔诚能说得出来了。
我无奈道:“好了,就算能转移到别人身上,这咒术在我身上十余年,已经与我密不可分了,若是将咒术强行转移,说不定我的身体也会受到影响,倒不如找到解法以后再慢慢除去。”
更何况,我体内的毒性还要靠这咒术压着呢,若是转移给你了,那我们两个人岂不是要共赴黄泉了?
朔诚见我拒绝得干脆,没再说什么,只怏怏不乐地趴在桌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懒得管他,坐到了小案前开始批折子。昏迷的这几天里,折子都已经积了一大堆了,我随意翻了翻,发现大都是北疆这边的事。
不过,倒是有几折乐林送来的折子,我细细看了看,上面说炎华宫上上下下所有弟子包括各处分堂的弟子身份都已经排查完毕了,还报上了查出来的名单。
看着上面的名字和门派,我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虑。
炎华宫作为江湖上几大邪恶势力之一,平日的一举一动自然是备受关注,那些小门小派的想来偷个艺,凑个热闹倒是常理之中;同为“邪道”的弑神殿和冥天盟担心炎华宫做大,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所以派人来打探那也情有可原;可是剑宗、玄宗这等名门正派,素来自诩磊落光明,竟然也派了人潜伏在炎华宫里,这又是什么道理?
按理说,该是我们的人埋伏进他们的宗门刺探消息才对,如今倒反了过来。
尤其是剑宗,这些年他们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来,当初我刚任少主时,华陌就大张旗鼓地杀了不少跟剑宗扯上瓜葛的弟子,闹得沸沸扬扬,如今过了这么多年,剑宗竟然还敢如此嚣张地往炎华宫塞人,行迹实在可疑。
我想了想,提笔写上一行小字:宫规处置,人头送还。
我任少主以来一直兢兢业业,行事稳妥,而近些年来,华陌对我也十分纵容,手下权利很放得开,不少事都交给我来做,其中就包括清查宫中弟子这一项。
只是当时我忙着拓展自己的势力,架空华陌,无暇顾及这些杂碎,就算知道别人埋了眼线,也一直未得空除去,如今,该是时候整顿整顿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他们还真当炎华宫是什么好玩的地方了。
这时,顾清风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朝我道:“该喝药了。”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青亮的汤药,问道:“这药是做什么的。如今我内力被封,温养经脉、调和内息全都省了,又无外伤,喝药作甚。”
朔诚插嘴道:“卿卿,你要乖乖喝药,身子才能变好呀!”
我白了他一眼,道:“该喝药养身子的是你,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跑到我这里来,小心伤口裂开。”
朔诚道:“为了陪在卿卿身边,我什么都不怕,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
见他一脸傲娇,我抿了抿唇,“那你随意。”
顾清风将药碗放在案前,道:“这是温养身子的。你体内的寒气虽然已经祛除了,但先前寒气太重,伤了根本,还是喝几幅药养一养,去去病根的好,不然往后每一次来月事还是会不舒服的。”
“……!”
经他这一提醒我这才想起来,当日我可是来了葵水的,这一连昏迷数日,我这……
顾清风见我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可是何处不适?”
我故作镇定,摇了摇头,将那些药一口气喝了下去。药汁不苦,还带了几分甜意,但我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这几日,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真是苦了阿娆日日照料我……
第一百九十六章 少主吐旧怨
刚丢开药碗,青筠便走了进来。
惦记着元明霁来的目的,我也无暇去问为何他能在思慕院来去自如了,连忙问道:“元明霁是来做什么的。”
青筠在朔诚身侧坐下,道:“来询问我们什么时候前往帝都。”
我直觉不对,“他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要跟我们一起去?”
青筠点了点头,道:“不错。”
我还没开口,朔诚反而抢先道:“那可不行!他做什么要跟你们一起去?”
青筠反问道:“为何不行?”
总觉得阿娆对元明霁十分上心,我不待见元明霁,听了这个消息自然不太舒坦。只是,这朔诚跟元明霁又没什么仇怨,竟然比我反应还大,我也不禁有些好奇,难道他是知道了元明霁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三道目光齐齐看向朔诚,朔诚咳了咳,一本正经道:“当然不能让他跟卿卿一起去。前往朝拜,定是要带不少人,此去帝都路途遥远,只怕要走上月余,这么长的时间,卿卿这样优秀的女子,万一途中他被卿卿迷倒了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果然就不能指望朔诚这个不着调的说出什么靠谱的话来。
我和青筠默契地忽略了朔诚的鬼话,开始聊着接下来的安排,顾清风则收了药碗休息去了。
青筠道:“我虽然是镇守一方的异性王,但与凌云帝一直有着书信往来,除了每月一封固定不变的奏报,还会不定时地将北疆发生的大事告知与他。
这次阜陵等人的叛变,我早有预料,事先已与凌云帝提起过,所以他才会让我们和元明霁一同前往凌云帝都,也好将此间之事呈报清楚。”
我一边批折子,一边问道:“可有说什么时候去么。”
“这倒没有。”
青筠道:“只说让我将北疆这边的事情安顿好再去,并未说何时去,不过,按照礼制,应当在成婚一月后启程前往帝都,也就是六月初一。”
“那还有半个月。”我看完一本折子,道:“我这边倒是没问题,堂口那边都已经步上入正轨了,倒是你,手头上的事情都做完了么?半个月的时间能不能丢的开。”
青筠道:“无妨,朔家和徐离府的罪名已经收集好了,不日便会将他们斩首示众,阜陵谋反的罪名也已经落实,不过,他毕竟是前朝遗孤,要处置他,需要等凌云帝的批复,所以,还要再推几日。”
我道:“既然是叛臣,杀了便是,何需如此麻烦,只怕到时候又生出什么变故来,须知夜长梦多,你不如现在将人暗中处置了,到时候随意拿个人替一替,别人也不会知道,如此比较稳妥。”
青筠笑道:“你当须臾城大牢是什么地方?哪那么容易让他们乱来。”
我挑了挑眉,“先前我可进过一回,那里的防卫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样,若有人真要劫狱,也并不难。”
“先前你们去的那个不过是个普通的县衙官牢,并非是关押重犯的地方,防卫自然松懈一些。须臾城正真的大牢守卫森严,若真有人打这个主意,也只能是有来无回。你也不想想,我会让人轻易从我手里把人带走么?”
那倒也是,青筠不仅是青阳王,还是弑神殿的尊主,只消看弑神殿这些年的做派便知他心性,这么多年但凡弑神殿要抓的人,没有跑得掉的,也没人能敢在半夏城乱来,足以见得青筠的铁血手腕——他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好相处的人。
我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时,一直窝在旁边听着我们说话的朔诚抱怨道:“兄长,你为什么会把卿卿关进牢里?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心道:这去牢里走一遭怎么了,这可比当初你在大街上举剑追着我砍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青筠解释道:“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才会如此,不过我并未让人伤她,不过是走了个过场而已。”
朔诚道:“那也不行啊!卿卿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去大牢那种地方?”
见青筠一脸无奈,我道:“好了朔诚,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么,虽说当时青筠确实是使了手段,将一桩命案栽赃在我身上,然后派了一大堆士兵将我押入大牢,但毕竟他也派了轿子接我出去,还威逼利诱我做了青阳王妃,不然,我也遇不到你呀,你就别怪他了。”
青筠看了我一眼,无奈一笑,“其实你完全可以把中间那段话去掉。”
朔诚闻言,眼睛一瞪,不可置信地朝青筠道:“兄长,原来是你逼着卿卿做你的王妃的?难怪,我就说依卿卿的性子,怎么会做这般违心的事!兄长,你也太过分了,不行,你需得同卿卿赔礼道歉才好!”
对于朔诚这个反应我十分满意,虽然当初这件事我也是点头同意了的,而且自己也从中获得了好处,但毕竟是青筠用那样的方式跟我洽谈,分明是没给我别的选择,跟逼也差不多了。
我素来不是什么大度的人,这种关乎脸面的事,我自然是一直惦记着。想当初被青筠押入大牢,还是和沐秋他们在一起,虽说没待多久,但也毕竟是在属下面前丢了脸面,忍了这么久,这次终于能暗搓搓地“报仇雪恨”了。
青筠见我一副幸灾乐祸,并不打算好好说清楚的样子,只得对朔诚道:“此事并非如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们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如今弑神殿和炎华宫已是盟友,你难道不明白个中因果缘由吗。”
朔诚拧起眉,严肃道:“无论如何,卿卿都是我这辈子认定的人,只要有我在,任何人都不许欺负卿卿,哪怕是兄长也不行。
只是,卿卿如今是兄长名义上的正妃,以我的身份,并不好明面上护着卿卿,且我如今伤势未愈,不久以后,卿卿还要与兄长同去帝都朝拜,届时,我定是无法同行了,兄长一定要替我好好护着卿卿,千万不能让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听他这一席话,我提笔的手顿住,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眉。
我听得出来,朔诚这一番话里,没有半分敷衍调戏之语,字字句句情真意切,可正是如此,我才觉得不舒服。
从我的角度来看,朔诚不过是个半路冒出来的毛头小子,我对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哪怕他对我百般讨好,事事依顺维护,我也未曾放下戒心,就算是手上如今戴着的千机银丝琉璃串,我也反复查验过是否有蹊跷。
可他似乎对我没有半分芥蒂,对我时不时表露出来的不耐和抗拒也十分包容,依旧事事为我着想。
从平日里他们二人的相处就能看得出来,朔诚很敬畏青筠,也很依赖他,可现在他却愿意为了我而把矛头指向青筠,足以见得我在他心中的地位之重。
可这份情,我承受不起,也不配,索性便两耳一闭,装做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青筠并未发现我的异常,朝朔诚道:“你就放心吧,此去帝都,我会好好护着慕黎的。她可是本王的王妃,若是她被别人欺辱,岂不是等同于在打我的脸。而且,你看她这样子,是个会吃亏的人吗?只怕别人还没对她动手,她就已经将别人打得亲娘都认不出来了。”
朔诚道:“那又怎么了,卿卿欺负别人可以,别人欺负她不行,兄长若是保护不好卿卿,那就早些与卿卿和离,我也好秉承当年的诺言,三煤六聘地娶卿卿为妻。”
想是青筠被朔诚说得有些心烦了,忍不住道。“行行行,我的大老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现在你可干赶紧把伤养好才是正经事,都这幅样子了,还东跑西跑地到处折腾,小心扯着伤口。”
见青筠应了,朔诚满意地点点头,继续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分分”地听着我们谈话。
青筠又跟我说了一些王府的情况和须臾城势力变动的情况,一直到午时,三人一同用了午食后,他们才离开。
第一百九十七章 姐妹谈心事
想是晚上累着了,阿娆一直睡到了未时才起身。当时我正窝在房里批折子披得头昏脑胀,听见响动,一抬头便见一团紫色的人影朝我扑过来。
“少主,你终于醒了!”
阿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一身衣裳上也满是褶皱,想必是刚睡醒,听闻我醒了,还来不及收拾就跑了过来。
她将我仔仔细细打量一番,见我看起来脸色如常,这才道:“少主,你是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笑道:“醒来有一会儿了,听说你昨晚一直陪着我,想让你多休息一会儿,就没让人打扰你。”
阿娆皱着一张脸,说不出到底是悲是怒还是喜,“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五日,用什么办法都叫不醒你,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在也醒不过来了……”
说着说着,阿娆忽然眼眶一红,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仿佛决堤的洪水似的看得我一阵心疼。
我被她吓了一跳,忙将手里的笔搁在笔架上,寻了方帕子给她擦去眼泪。
阿娆勉强止住了眼泪,粉红的小鼻子却还是一吸一吸的,看起来委屈极了,就像是一只被欺负了的小兔子。
我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你这个傻丫头,哭什么?”
阿娆嘟着嘴道:“还不都是被你吓的。”
我道:“好了,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我可是炎华宫少主,哪那么容易死?再说了,我们家阿娆这么可爱,我可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
阿娆一抹眼泪,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瞪着我,奶凶奶凶道:“你既然舍不得我,为何还如此莽撞地去寻仇?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倒,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下次你再受伤受伤,我定不管你,让你躺个十天半个月的不洗澡,臭死你,哼!”
说起这个,我又想起了自己那桩尴尬事,忙赔笑道:“我知道阿娆对我最好了,对不对?这几日,辛苦阿娆啦。”
阿娆轻哼,“担心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人。
你这一倒,雨休每日除了守着你,就是在房间里不眠不休地捣鼓药方,自己试了药再给你用,可是你体质特殊,需要药性最烈的药物,他给你试药,身体根本承受不住,险些把自己毒死;青阳王也为你寻遍了须臾城内的所有大夫,一边收拾着烂摊子,一边操心着你的身子,哪怕再忙,也会每天抽空来看看你;而朔诚更是一听到你昏迷的消息,拖着一个血窟窿也要来看你;赤溪沐秋他们更是不必说,没有你坐镇,他们整日在青阳王府和堂口两边跑,处理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忙得焦头烂额。
少主,你看看,多少人在担心你啊!往后你要是不好好保重身子,岂不是在糟践我们的一番真心?”
阿娆和赤溪他们担心我倒是情理之中,可他们三个这……难怪我醒来时看顾清风一脸倦色,哪怕戴着人皮面具,整个人也看起来疲惫不堪;而且院子里的这些炎卫和属下也都不拦青筠和朔诚了,感情这几天他们动不动就往我这里跑么!
我乖乖应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三思而后行,一有危险,马上跑,绝不以身犯险,好不好?”
阿娆点点头,“那少主可要说话算话!”
我郑重道:“自然算话。”
先前我敢胡来,不过是仗着自己一身好本事,就算打不过,要保命还是绰绰有余的,可如今我内力都被禁封了,自己根本解不了,与常人无异,就算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再去凑热闹了啊,那不是自己上赶着去送死么?
阿娆得了我的保证,这才放下心来,搬了个椅子在小案边前坐了,看着我批折子。
见她一脸纠结之色,我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在我面前,不必拘着。”
阿娆想了想,问道:“少主,你和你娘亲……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听你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娘亲,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间愣在当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阿娆忙将我手里的狼毫拿了过去,道:“这笔要是再不抬一抬,这本折子可就糊得看不清了。”
我低头一看,发现那折子上已经落了一串大大小小的墨点。
阿娆把狼毫放在笔架上,道:“少主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了吧,想来也不是什么很美好的回忆。”
我垂了垂眸子,将那本折子放到一边,靠在椅背上,道:“我记不清了,不过是一些模糊的片段而已,每每梦醒了,便想不起来了。”
怎么可能会忘呢,那样刻骨铭心的事,哪怕我再小,也记忆犹新,至今,都还能记得当初的每一幕。我只是,不想说而已。这些阴暗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就好了,阿娆只需要每日开开心心的,就够了。
阿娆撑着下巴看我,道:“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少主……你喊娘亲的时候,就像一个在夜里迷失了方向的孩子一样,那么无助,那么痛苦,跟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模样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我扯了扯嘴角,黯然道:“很丢人吧,没想到我威风如我,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少主。”阿娆摇摇头,一脸诚挚道:“我们都只是普通人而已,谁都有软弱的一面,哪怕是再坚强的人,心里也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我只是,很心疼那样的少主,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少主身边的,绝不会让少主孤单一个人。”
看着阿娆认真的样子,我笑道:“一直陪着我?这可是你说的,阿娆,你可不要被别的人勾了魂去,不管我啊。”
阿娆似乎发现了我意有所指,嗔道:“少主,你别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呢!”
我挑眉道,“哦,是嘛,我还以为阿娆喜欢元明霁呢,这一次前往凌云帝都他可要与我同行,本来还打算带上你的,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了。”
阿娆一怔:“什么?他要跟你们一起去吗?”
我点点头,仔细地观察着阿娆的反应。
阿娆想了想,道:“虽然说先前我答应少主,等到了天赐城,少主身上的咒术解除以后就离开,可如今少主没了内力,虽有沐秋和赤溪同行,他们二人却始终没有我照顾得妥贴,不如,我跟你一起去吧?”
阿娆这一番话说得虽然挑不出什么错处,可要是放在以前,我定然是毫不犹豫地信了她单纯是因为担心我,所以才想同去帝都,可如今,看着眸中带了几分期待之色的阿娆,我却没那么笃定了。
兴许,这世间真有什么一见钟情,而阿娆是真的对元明霁上了心。
我道:“若你想去,便去。不过,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喜欢上元明霁了?”
阿娆微微一愣,“少主为何这么问?”
我道:“没什么,只是看你三番两次维护他,觉得奇怪罢了。”
阿娆道:“也不算喜欢吧,就是觉得他人挺好的。我维护他只是考虑到他不会武功,怕他被人杀了而已。”
说着,阿娆忽然话锋一转,道:“少主,说起这个,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雨休其实不是雨休,而是顾清风顾先生吧?”
见我不说话,阿娆一脸得意,道:被我猜中了,对不对!我就知道!其实我早就发现雨休不对劲了。
我跟他打的交道虽然不多,可毕竟我处理这么久的宫内事务,多少也知道他是个冷淡的性子,除了自己的那几只虫子以外,让他上心的事很少,绝不是那种遇到危险会主动护着少主的人。
可是顾先生就不一样了,每次跟少主说话,那声音温柔得都能滴出水来啦,而且每一次少主遇到危险,他都是第一个挡在前面的,连赤溪都没他动作快。这可不像是雨休能做出来的事情。”
见阿娆已经猜到了,我也不再瞒她,点了点头,道:“他确实是顾清风,雨休早已回霞云山去了。”
“哦~”
阿娆一脸不怀好意,道:“少主,你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