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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不是大神啊     写书能成神txt下载     写书能成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三章 入青阳王府

    粗粗在青阳王府走了一遭,我并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比之炎华宫也不过是格局更严肃一些罢了。

    站在思慕院门口便能看见院墙后一丛绿竹郁郁葱葱,在墙头探出些许新枝,翠色鲜亮如玉。

    一踏进院子,入眼便是一片姹紫嫣红的花圃。花圃里栽了不少名贵花卉,但大都是些牡丹之类,正鼓着一颗颗硕大的花骨朵儿,准备一展姿容艳色。

    只是我素来不喜欢牡丹。

    “这花圃是谁弄的?”

    我指着花圃道:“把这个院子里所有的花都给我移走,全部换成大红色的刺玫花。”

    灼红躬身道:“慕姑娘,这些都是王爷花费了不少心思才寻来的名贵花卉,刺玫虽好看,却不大合适栽在正院呢。”

    我轻笑:“我的院子,合不合适自然是我说了算,我倒要看看谁敢置喙。”

    绮绿一把将灼红拉起来:“人家既然不领情,你又何必再说?”

    灼红脸色一变,想让绮绿不要再说,绮绿却不领情地推开了灼红。

    她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东西,也敢挑三拣四,如今是侧妃娘娘掌管着府中一应收支用度,素来节俭得很。本来弄这个院子就费了不少钱财,如今又要移花,真是一进王府就要作妖,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

    “是么。”我冷冷一笑,伸手扣住绮绿的手腕,顺势一翻,在她脚弯狠狠踹了一脚:“被沐秋踢的那一脚这么快就忘了?”

    绮绿被我扣着手压着跪在地上,整个身子以诡异的姿势扭曲着,疼得龇牙咧嘴。

    我伸出脚踩在绮绿脚腕的一个痛穴上,暗暗使力:“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明天早上,我若是发现这院子里还有一株牡丹,便把你做成花肥。”

    “……”绮绿咬着牙,一声不吭。

    “听清楚了么!”我狠狠一踩,脚下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绮绿的脚踝已是脱臼了。

    “……听、听清楚了。”

    绮绿疼得满天冷汗,咬牙切齿地应了。灼红见状,连忙把人扶起来,唤来两个小厮把绮绿扶了下去。

    灼红跪在地上道:“慕姑娘恕罪,绮绿她就是这样,虽然不会说话,但心眼儿不坏的!”

    “你起来吧。”

    我轻轻瞥她一眼,转过身往继续往里走,声音不咸不淡,“你们虽是青筠的人,可只要在我院子里便由我管着。我跟别的主子不同,你们平日想怎么着,我不管,可若是谁让我不痛快了,我有的是法子折磨你们。你可记好了?”

    “是,奴婢记下了。”灼红微一低头,站起身来规规矩矩跟在我身后。

    花圃后便是前堂,前堂连着一条弯曲回廊,回廊穿过一座假山,一个小池子,还连着卧房,十分雅致。

    我四下看了看,整个院子除了院门口的那两个银甲士兵,青筠没派一个侍卫或者暗卫盯梢,摆明了是让我自己安排人手,可真是放心的很。

    走到卧房门口,沐秋迎上前来,道:“少主,房间已收拾好了,院子也都看过了,赤溪统领正安排他们轮值。青阳王方才派人来问,这院子里的丫鬟小厮是我们自己安排还是用王府里的。”

    “用王府里的人就成,这几日先不急,等阿娆来了,让阿娆和灼红一起挑。”

    我道:“你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邻着我的房间,阿娆先前传信来说过几日便到了,先给她备着。再寻个地方安顿了雨休,毕竟是我的人,且时不时还得诊脉,放在别处恐有不便。”

    “是。”沐秋应了,与我一同走近卧房。

    卧房布置得十分奢靡,跟那架马车差不多,基本是怎么华贵怎么来。地上铺了半屋子的白色毛皮,只看着便觉绵软得很,最里头摆着一张宽大的软床,床顶纱幔层叠,恍若拢了一片烟云,如梦如幻。

    灼红笑道:“王爷真是疼姑娘,这些都是上好的雪兔毛皮,毛又长又软,十分难得,除了王爷房里,怕是只有姑娘这里才用得上了。”

    我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是么。”

    他只是想彰显自己对我的偏宠,好让我这个挡箭牌更引人注目罢了。

    巡视了一番院子,已近午时。

    用了午食后,雨休便窝在房里研究那本札记,我闲得无聊,便在院子里晒太阳。正翻看着青筠送来的王府名册,一个紫衣亲侍来报,说是侧妃来了。

    灼红蹙起眉头:“姑娘,怕是侧妃是为了您要移花的事来的,今天早晨侧妃称了病,并没到王府门口去迎接,此时过来,恐来者不善。”

    “那就说我不舒服,推了吧。”我懒懒翻了个身,将那本名册扣在脸上,挡住阳光。

    灼红一顿,道:“可姑娘才进王府便与侧妃交恶,怕是有些不妥,这位侧妃是徐离将军的妹妹,母家势力极大,整个王府的女人都唯她马首是瞻,若是姑娘将人拒之门外,日后在王府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沐秋高声打断:“管她是谁的妹妹,我家少主不想见便是不想见,你不必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青阳王必定是站在我家少主这边的。”

    “这……”灼红皱着小脸,似乎在考量沐秋的话。

    沐秋道:“见你伶俐,又对是真心为我家少主着想才与你说这些,王府里这些女人根本不必理会,少主要是想的话,动动手指便能碾死她们。”

    灼红笑得一脸勉强,“是……姐姐说的是……”

    见她二人聊得起劲,我也懒得说什么了。

    晚些时候青筠来了一趟,与我一同用了晚食便走了,说是大婚后再住进我的院子来,以免名不正言不顺,落人口实,对此我毫无异议。

    只是晚上竟难得地失了眠,整个人躁郁得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我便想着去问问雨休从那本札记里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开门看见是我,他先是一怔,随机浅浅一笑:“少主,你怎么来了?”

    我道:“不能来么。”

    见我眉头紧蹙,面色不善,他笑道:“少主这是肝火太旺,心气躁郁难安,无法入眠,所以问我来讨药么?”

    “要什么药!”

    我抬脚踹开他的房门,进了屋子里,不耐烦道:“莫说废话,你寻到解除咒术的法子了么,早些把这破咒术解了也好早日脱身离开!这王府的床怎么睡都不舒坦,甚是气人。”

    雨休好脾气地关了门,从枕边拿出一本黄皮古卷递给我,道:“这本札记是当年朔风和月手下一个医者留下的,他当年奉命去查符火咒之事,上面记载了符火咒的来源和制造之术,提到了关键处是施咒的祭坛,只要破除祭坛,这咒术便可迎刃而解。当初凤临郡主便是险些被这咒术控制心神,后来祭坛被毁,血契消失,这咒术自然也就不存在了。理论上来说,少主只要回了祭坛,破了血契便能解除这个咒术了。”

    我捏着手里的古卷翻着,蹙起眉道:“事情就这么简单,若青阳王胡乱弄了一本札记诓骗我,又该如何?我们还是得去一趟神祭师殿,自己去看个究竟才好。”

    “少主此言有理,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雨休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这是密宗那边送来的新药,少主且试试效果如何。”

    我伸手接过来,拔开红色瓶塞瞧了瞧,里头静静躺着两个黑色药丸,凑近鼻尖闻,有一股淡香。

    我随手丢到一旁,淡淡道:“自我接手密宗以来,他们便开始向我进贡这些药,开始时效果还算不错,后来效用越发微末,吃不吃都是一个样。”

    雨休看了一眼被我放在桌上的药丸,只道:“少主的经脉近日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不吃也罢,只是少主还是需要多加注意,尽量少动用内力。”

    这雨休今日颇唠叨,吵的我脑子嗡嗡响,我不耐烦地起身出门:“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这心里燥得慌,去练练剑,败败火气。”

    刚出他房门便听见他在后头喊:“少主当真不要几颗清火丸么,效果顶好的!”

    我怒道:“说了不要!”

第九十四章 避府内侍妾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几个侍妾来寻我,说是一起聊聊天喝喝茶,我从床上艰难地抬起头来,让灼红打发走了,没多久又来了几个,连昨日没见着的徐离缨也来了。

    我烦不胜烦,连忙躲进了青筠的书房。

    青筠没限制我出入,整个王府几乎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这一点让我十分庆幸,只要到了前院,那些莺莺燕燕便寻不到我,好歹能透口气。

    女人多了委实可怕,日日勾心斗角的,活得不累么。

    书房的门口的侍卫虽然没拦着,只是在书房睡觉终究不太好,于是我让沐秋把前些日子积压的宫务都搬过来批了。

    怎奈本少主一看折子就眼花缭乱,头晕脑胀,青筠的桌子又不高不矮,趴着正舒服,案上燃着龙脑,正适合睡觉,我经不住汹涌困意,闭上了眼睛。等我餍足,已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所以青筠议完事进书房,看见的便是趴在他书桌上睡得正香的本少主。

    这委实怪不得我,我最晚上一夜未眠,练刀练的精疲力尽,刚刚沐浴完迷了眼,他的侍妾们便早上门来了,我哪有精神应付?

    于是乎,府里又有了新的传言,说是我在书房纠缠青筠,更是坐实了我这个狐媚子的名头。当然,这还是后话。

    当我迷迷糊糊从桌子上爬起来,一睁眼便看见手边那一摞比我脑袋还高的折子时,顿觉一个脑袋两个大,颓丧地叹了口气。

    彼时,青筠正捏了一卷书站在我旁边,见我醒了,微挑着一边眉打量我,道:“昨晚没休息好么,竟如此困倦。”

    我有气无力道:“昨晚一直睡不着,索性起练了一晚上功,天刚蒙蒙亮时才合了眼,刚眯了一会儿你那些女人又巴巴去找我,甚烦,为了让她们训不到我,便只好躲到前院来了。”

    青筠道:“那些人你不必放在心上,不想见便不见,只是前院的房间没空闲处,明日我让下人在我书房里为你另设一案,她们存不到你,自然也就歇了心思。”

    我含糊应了,道:“过几日日我有个妹妹来,到时候你再送一批人给我挑。”

    青筠道:“这等小事你只管吩咐周年去办便是,周年是府里的大管家,只听我的话,你可以随意支使,不必过问。”

    “昨天下午已见过了,猴精似的。”

    我烂泥似的翻了个身,脑袋依旧搁在书桌上,沉的没力气抬起来,看着那堆折子,我沉沉叹了口气,“一看这些宫务,又跟催眠似的,眼皮都睁不开,真是要命。”

    青筠又道:“听说你把院子里的花都换成了刺玫。”

    我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你那唤作绮绿的丫头支走罢,留灼红一人或者换个伶俐的来,否则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忍得住不对她下杀手。”

    青筠道:“晚些时候再派两个给你便是。”

    我打了个哈欠,支着脑袋翻开一本折子,身子却软的连提笔力气都没有。

    见他饶有趣味地盯着我瞧,我撑着下巴问:“你执掌北疆,又统辖弑神殿,每天都应该要处理很多事情吧,为什么看你看起来似乎很闲。”

    青筠勾了勾唇,笑得眉眼微弯,魅惑尽显:“还好,基本上需要我处理的事并不多,一个时辰便能把所有的折子批阅完。”

    “……”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我看了折子一会,倦意又涌上来,只道:“且再占会儿你的桌子,改日你给我在前院弄个书房,带床的那种。”

    说完,便一头栽倒在桌上,又眯了半个时辰,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青筠依旧在看书,似乎连姿势都没怎么变,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吵到我,他低头捧着书卷一点动静都没有,安静得很,连呼吸吐纳的声音都听不见。

    难怪他就站在书房我还能睡得着,若是他露出半分杀意,我便会不由自主地紧绷身子,哪怕是在睡觉也会立刻惊醒。

    待我阅完所有的折子和急报,觉得整个人都快不行了。

    我平素最讨厌处理这些宫务,又繁又杂,说的却都是些不打紧的小事。比如今天门下分堂招惹了那个帮派啦,明天炎华宫哪一处又要下拨预算啦,就连一些弟子犯了错需得惩戒这样的小事也要问过我,我真是感觉自己每日就磋磨在这些小破事上了。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头昏脑胀,随口问道:“什么时间了?”

    青筠依旧盯着那本书,淡淡道:“应已是午时了,待会便该有人来唤用午食。”

    我想着可能要跟十几个女人同桌而食便有些头疼,不仅要被她们评头论足,还要应付各种各样的刁难,想想都觉得心累。

    青筠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道:“你放心,我从来不跟她们一同用饭,不必担心要面对她们。”

    听他这么说,我又想起他对那些女人冷淡的态度,便道:“你这满院子的女人,就没有一个喜欢的么,我瞧你对她们甚是冷淡,连句好话都没有。”

    “没有。”

    我有些疑惑:“没有为何还要娶进门来,每日看着那些不喜欢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不烦么。”

    青筠叹道:“为了巩固势力罢了,这是笼络人心最省时省力的法子,他们觉得家里有个女儿在我府上伺候,便仿佛得了依仗,觉得我会看在她们的面子上多多照拂她们的本家,做事自然也就尽心一些。”

    我轻笑:“我可不觉得你是回怜香惜玉的人。”能坐到今天这样的位子上,必是一路伴着阴谋算计,血雨腥风,怎么可能因为这几个女人乱了分寸。

    顾清风微微勾唇,不可置否。

    不多时,果然有小厮来唤他,我便颠颠地跟着一起吃了饭。

    怕那些人又来缠,下午我也依旧在前院呆着,只是没想到,那侧妃徐离缨竟也来了前院,还与我在书房碰了个正着。

    看见我窝在青筠的书桌上画画时,她先是一怔,随即脸色如常地转开了目光。

    她身边跟着两个丫鬟和王府管家周年,每个人手里都捧着几本簿子,应该是来找青筠汇报府内情况的。

    徐离缨朝青筠微微福身,姿容优雅,声音清婉:“见过王爷。”

    “起来吧。”青筠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摆出一副冷脸来,“你来做什么?”

    徐离缨道:“回禀王爷,三月的账簿和四月预支开销等已算了出来,此番便是来给王爷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错漏的。”

    青筠道:“你拿主意就好,我就不看了,不用每个月都来一遭。”

    他这一句话便将人家一颗热切的心浇得透凉透凉的,我听着都替徐离缨难受。

    徐离缨果然神色落寞了几分,淡淡应了一声,见我盯着她瞧,她勉强打起精神来,转而向我道:“这位是慕姑娘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样问摆明了就是在说我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罢了,而她是王府侧妃,掌管府里一应收支用度,是我比不上的。

    看来跟青筠对府内账簿是假,来向我示威才是真的吧!

    我于是点点头,看了一眼青筠,把声音捏的又娇又柔:“青筠,这位是?”

    青筠瞥了我一眼,似乎是被我忽然造作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他很快反应过来,柔声回道:“这是侧妃徐离氏,昨日侧妃身体不适没去王府门口接见,所以你不认识。”

    徐离缨微微一笑,面上略有些尴尬,她又道:“慕姑娘,我们都是伺候王爷的人,王爷名讳又岂能直呼?如此太过无礼了。”

    我无辜地眨了眨眼,朝青筠糯声道:“青筠,我不能这样叫你吗?”

    青筠眼皮抖了抖,仿佛忍受不了我似的,但还是十分配合:“只要黎儿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啧啧,好一副色令智昏的样子啊。

    见那徐离缨还没走,他又冷声道:“还有什么事么。”这声音比跟我说话时冷了可不止一个调,妥妥的变脸,这美人可又要伤心咯。

    “是。”徐离缨牵强一笑,福身行礼,领着那几个人仓皇离开。

第九十五章 月下习剑术

    我见那徐离缨的背影十分落寞,不由得轻叹一声,道:“人家对你似乎情意颇深呢,瞧着也端庄隽秀,你竟也狠的下心来如此对她。我听说她兄长可是你北疆第一武将,就不怕人家找上门来,为妹妹讨个说法么?”

    青筠睨了我一眼,似笑非笑:“怕什么?方才起头的可不是我,要找也是找你,你说对吗,黎儿。”

    “随便吧。”我耸耸肩,“一来就一副趾高气扬向我示威的样子,也不看看,本少主岂是那么好欺负的人么。还有,没旁的人在场能别这么叫我么,委实太过恶心了些,我听得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青筠淡淡道:“也不知道是谁方才一口一个青筠喊得迂回婉转,情意绵绵,听的本王浑身酥软,险些当场去世。”

    我气结:“……你少说两句会死么!自己让我与你做戏,我不这样,你偏宠我的传言怎能坐实!再说了,本少主混迹江湖多年,面儿上的功夫我从未露出破绽,方才我可句句捏的恰到好处,怎么会不好听。”

    青筠轻笑一声,声音酥软,“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

    我轻哼,“当然。不过你院子里那些女人要是招惹我了,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青筠收回目光,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只道:“你收拾她们可以,注意些分寸,那些女人背后都有家族撑腰,你的身份却是个江湖人士,没人撑腰,可千万别玩脱了,惹了一身麻烦回来,我还得费心费力给你收拾烂摊子。”

    我白了他一眼,“知道,这么点事你念叨几回了,我自有分寸,不会搞砸你的大事的,你只管为我撑腰便是。”

    青筠见我十分明了,于是不再说话,继续看起书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唇角勾着一抹笑意。

    傍晚一起用了饭,我便回了思慕院。

    夜里,依旧躁郁难安,无法入眠,我不习惯睡觉时有人伺候,便让沐秋等人夜里自去休息,无事不要靠近我的卧房,此刻一人干坐着也甚是无聊。

    我推了窗,见外头月光皎皎,便提剑起身准备练几招。说来奇怪,也不知怎的,我使剑就是没有使刀顺手,虽然一招一式都已经十分娴熟了,却发挥不出本该有的威力,总觉十分滞涩。

    可我素来不是服输的性子,便日日坚持练一会儿,也算是小有成就,威力勉强比得上使刀时的六七成。

    我正在练剑,恍惚中瞥见廊下似乎有一个人影,眉梢一冷,执剑朝那边略去,剑锋一扫。

    “少主。”

    那人堪堪截住我的剑,从暗处现出身来。

    我微微蹙眉,将剑收回,敛了杀意,道:“雨休,你站在这里做什么,不知道我练功时素来不许旁人在么。”

    雨休无辜道:“我不过是出来晃一晃罢了,偶然碰见少主在练功,还未退走,就被少主截住了,岂能怨我?”

    “是么。”

    我扯了扯嘴角,将剑搭在他肩上,淡淡道:“你最好不要跟我耍嘴皮子,我可没什么耐心。”

    剑锋泛着冷光,离他的脖子只有两指,雨休这才老老实实道:“昨日见少主肝火甚旺,想着少主又没放在心上,恐今日也难入眠,便想来瞧瞧,果真便看见了少主。我身上带了清火丸,少主可吃么。”

    “不必。”

    我低笑一声,剑锋望左靠了靠,抵在他脖子上:“雨休,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我来了?我的事,轮得到你管么。”

    雨休垂了眸子不敢正视我:“其实……是护法让我盯着您的,护法说了,怕您行事不顾及自身,所以让我多上点心,若有冒犯,还请少主恕罪。”

    “难怪,你平日里恨不得一心扑在那几条破虫子上面,就算本少主重伤快死了,也不见得你如此积极,近日却一反常态。”

    我将剑收回,走回院中:“你只需告诉阿娆说我一切都好,其余一概不许多言,知道了么。”

    雨休抬手应道,“是。”

    我不再管他,继续练剑,正练到太极剑的第七式长龙摆尾时,一柄长剑忽然快速朝我刺来,却不是杀招,反而挑着我的剑锋一转,似乎是在带着我的招式走。

    “你做什么?”

    雨休舞着手里长剑,带着我的剑重新展示了一次长龙摆尾那一招,道:“少主,剑不是这样用的,虽说少主的招式没错,但方才少主出剑的方式不对,那一招应是如此。”

    说着,他手腕一转,长剑送出后剑尖一旋,身子侧过一半,回手一刺,十分干脆利落。

    我见他一招一式行云流水,明明与我使的是同一招,威力却完全不一样,不由得看得入了迷,也跟着练了起来,倒是忘了训斥他的失礼。

    雨休绕到我身后,用剑身抬了抬我的手臂:“少主,你起剑的姿势不对,右手需放平,身子要直,下盘要稳,否则剑招不稳,就会完全发挥不出威力来。”

    我按他说的方法出招,果然感觉顺畅不少,威力也大了几分。我收了剑,道:“本少主却不知你剑术竟如此精妙。”

    雨休退开几步,微垂着头,道:“是属下失礼了,少主日理万机,自然是没有闲心关注属下们的剑术。”

    我在廊下寻了一处干净的围栏坐了,拿出一方帕子擦去剑身上沾染的尘土,闻言,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在怨我平日里对你们关心太少么?”

    “不敢不敢。”

    雨休微微一笑,收了剑,一掀衣摆也在廊下坐了,“少主平日里都用刀,为何还要练剑术?”

    “江湖上人人都知道我用刀,一出手便能看出是我所为,那岂不是太过无趣,技多不压身。”

    “那少主为何要选太极剑法来练,太极剑法难度过高,阴剑阳剑差异太大,难以贯连起来,倒不如练青萍剑法。”

    雨休坐得笔直,微微侧过头来看我,声音轻缓:“青萍剑法刚柔相济,包括刺、斩、削、砍、钩、劈、点等技法,变化无穷,每一式既可当做单招来使又可数剑连出,起承转合,环环相扣,最是适合女子修习。许多初入此道的人都会先习青萍剑法,它最易上手,比太极剑法简单得多。”

    我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人,竟觉得有些陌生。男子清秀面容被月光镀了一层冷意,五官眉眼皆不出色,只是他提到剑术时,眉梢眼角便仿佛都带上了奇异的色彩。

    雨休在炎华宫这么多年,表现一直不突出,没什么存在感,因为他一心钻研巫蛊之术,沉迷此道,并不太活跃。所以虽然是我把他扶上阁主之位,却也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此刻眼前之人却给我一种陌生的感觉。

    “少主,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雨休见我一直盯着他,皱起眉头问道。

    “没有,你先下去吧,我会考虑考虑练青萍剑法的。”我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靠在了廊柱上。

    “遵命,少主。”雨休没说什么,欣然起身离开。

    待到他步子远了,我这才唤出一个炎卫来。

    今夜赤云轮值,他朝我行了一礼,道:“少主有何吩咐。”

    我道:“你让赤溪寻几个隐匿之术极佳的炎卫盯着雨休,若发现什么异常,立刻来报。”

    赤云应道:“是。”

    夜风微凉,隐约带着刺玫的香气,冷月隐入云层,只留了疏星几点。

    我越想着方才雨休的一举一动就越觉得不对,他素来不使剑,又怎会对剑术了解如此之深?且方才对我说话的语气态度全然不对,难道……

第九十六章 阿娆至北疆

    三日后的早上,是个大好的晴天,还是辰时,太阳便已高悬天幕。我让人搬了个躺椅放在院中,便嗑瓜子便看沐秋练刀。

    几道细碎光芒穿透院子一棵香樟的枝杈细细密密落在我身上,带来几分暖融,让人心生懒意。

    赤溪递来一个小竹筒:“少主,护法的急报。”

    “约摸是到了。”

    我伸手接过,打开一看,上面果然是说阿娆一干人已到了须臾城,在城内置了处院子暂且落脚。

    “沐秋,且收了,出去一趟。”我见沐秋还在练,唤道:“换身衣裳,去一趟宝安街。”

    “是,少主。”沐秋收了刀,抬手抹了一把汗,转身回房。

    自那日让绮绿换了满院子的花后就再没见到过她,青筠果然也再给我派了两个人来,一个唤作朝云,一个唤作暮雨,本事与还算不错,二人合力,基本上能与沐秋战个平手,不仅长相标致且十分懂事,从不过问我的事情,我很是满意。

    灼红朝我道:“姑娘要去哪,可要奴婢准备车驾?王爷已吩咐了府里将最好的马车留出来,谁都不许用,就怕姑娘上街时要使,寻不着呢。”

    我懒懒往椅子上一躺,自动忽略了后半句:“备一个罢,免得被人窥了真容去,到时候给你家王爷添麻烦,回头又得说我。”

    前天闲着无聊去街上晃了一遭,因为身边没带几个人,被几个二世祖冲撞了,沐秋没忍住挨个揍了一遍,次日,那些人家中长辈便找上门来,说我仗势欺人,要拿我问责。

    当然,问责是不可能问责的,青筠为此大发雷霆,一副“谁都不能动老子女人”的样子,把那些人骂了个狗血淋头,尽显昏君本质,还威胁人家,若再敢对我不敬便满门抄斩。

    于是乎那些人潮水般退去,青阳王宠我无度的消息也在须臾城大肆宣扬开来,当然,我也被青筠说了两句,勒令我往后出门必须骑马,少惹事端,最好易个容。

    灼红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您可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们这些人可都看在眼里,他哪里舍得说您半句?不过是心疼您被那些不长眼的冲撞,怕您吃了亏去。”

    我道:“你且去吩咐罢,车里备一壶花茶。”

    “是,姑娘。”灼红这才唤了两个丫头一起去准备马车。

    我平日里虽然性子软,待他们随和,可耳边都是吹嘘青筠对我如何如何好的话,我听也听得烦了。

    说起这次阿娆带来的人我便想起另一桩事,问道:“赤溪,之前让你查的消息查的怎么样了?”

    赤溪俯身,压低声音道:“连月在须臾城的宅院位置已查到了,他最近正在这边谈一桩茶叶生意,需要逗留几日,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只是他行事很谨慎,还需再盯一会儿才能看出对方身边是否跟了天鹰门的人。”

    “多派点人手盯着,他蹦跶许久,该教训教训了。”

    这连月正是天鹰门门主之子,多年前被我废了武功后大病一场,后来再怎么练,内力都没什么精进,于是弃武从商,做起了生意。

    连月以前使得一手好剑,凭着一把寒月在众多武林同龄人中出类拔萃,后来没了内力,剑招使得不好,便改用暗器,他最善用的暗器便是弯月镖。

    所以我猜测上次权真教对我出手并非因为争夺地盘的事,而是受人挑唆。

    虽然连月没那么蠢,让人刺杀还用自己的武器,但权真教那些人也不是傻子,白白让人利用,于是刺杀时故意用了弯月镖,好拉着连月来垫背。

    阿娆他们在城南绵河河畔的陆家集租了个院子,陆家集原先本是个热闹的集市,后来城南城北设了两个市场,陆家集便日渐没落,住户也搬走了不少。且陆家集距离青阳王府比较院,适合那些属下藏匿。

    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佯装去酒楼吃饭,让灼红和朝云暮雨三人带着几个人守在包间门口,与沐秋赤溪等人从后门出去,策马前往陆家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

    入眼一片低矮的木土房子,基本上没什么人影,比起青阳王府附近那些繁华的街道,看起来十分苍凉。

    按着阿娆给的地方寻去,到了一座大院子门口。这个院子与那些屋子也差不多,看起来有些破旧,但总体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几个盯梢的暗卫见了我,忙向里头通传,阿娆推门出来,见我果真寻了过来,惊喜道:“少主,我还说收拾好这里便去寻你,你怎么亲自来了?”

    我笑道:“自然是想念护法大人了。”

    她冲过来,拉我进了院子,将沐秋赤溪等人支使开,便是一大串问题抛来:“少主近来身子恢复得怎么样?沐秋与我说您要做青阳王妃,又是怎么一回事?少主怎么会与青阳王有所瓜葛?……”

    我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着什么急,这不是来找你细说了么!”

    阿娆嗔道:“少主可真是好本事,前脚才与顾先生纠缠不清,如今竟是又勾搭上青阳王了么!”

    我微微扶额,沐秋那榆木脑袋,到底跟阿娆怎么说的?不会就真是说了我要做青阳王妃吧?看吧人阿娆急的!

    “不是,你听我说,首先,我跟顾清风清清白白,如今已经一拍两散了,那日之事也纯属意外;其次,我并不是真的要做青阳王妃,此事事出有因,我只是与他做了个交易,一起唱场戏罢了。”

    见阿娆一脸质疑,我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你可记得你先前与我说过的,帝都巡查使要来北疆的事?”

    “这我知道。”

    阿娆道:“可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我可听说了,凌云帝是要把自己的妹妹安晚公主嫁给青阳王做正妃的,虽说安晚公主是凌云帝姐姐的女儿,可二人素来交情甚好,那安晚公主又自小喜欢青阳王,你这算是……横刀夺爱,毁人姻缘么?”

    我耐着性子,大致将先前发生的事说与阿娆听了,当然,自动略去我与顾清风意见相左的那截,于是阿娆果然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问道:“那青阳王肯定长得很好看吧?”

    我干笑一声:“还好,还好。”沐秋果然是被阿娆带坏的!

    阿娆也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道:“人我都给你带过来了,除去二百紫衣亲侍,我从炎华宫支出来五百人,虞城的神箭手也带了五百个,只是他们人数太多,又惹人注目,便留在了须臾城外。女弟子也给你挑了几个伶俐的,到时候放在院子里也好省心一些。”

    我点点头,“你办事,我素来放心。紫衣亲侍人太多,放在王府太过招摇,改日我再找个理由将他们安置在王府附近。”

    “你且先与我回青阳王府去,这边让沐秋看着便是,今日是十五,府里好像要办一场家宴,我也要入席,还得回去准备准备。”

    “好。”阿娆点点头,与我进去交代了一番众人,留了沐秋在此,便折返回了酒楼,一同乘车回了王府。

    灼红等人虽发现了沐秋不在,我身边的人换成了阿娆也都默契的闭口不言,只当没看见,十分懂事。

    倒是阿娆,念叨了一路,从炎华宫大大小小的事务说到一路上的艰辛,一路未歇。我看着空空如也的茶壶,越发觉得自己让灼红备茶是个极为明智的决定。

第九十七章 侍妾辱华幽

    马车缓缓停下,灼红掀开帘子,唤道:“姑娘,到了。”

    阿娆总算是收了话匣子,与我一起下了马车。

    还没到思慕院,大老远便见一个紫衣女子领了数十个丫鬟小厮站在我的门口,那些人手里还捧着托盘和箱子,似乎是来送东西。

    我不在院里,紫衣亲侍自然不敢放人进去,对方也不依不饶,一群人将门口堵了个严实。

    阿娆指着思慕院,转头问我:“少主,你别跟我说那就是你的院子?”

    我干笑一声:“没错。”

    “思慕院?”阿娆似笑非笑,“慕黎,思慕,还真是……”

    我打断她的话,一本正经道:“现在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现在是有人在公然打我的脸,你应该关注的是这个。”

    “你知道你还在这里看着?”阿娆没好气道,“不让人将她们赶走么?”

    我拉着阿娆,躲在花丛后:“不急不急,先看一会。”

    远远的便听见那边有人趾高气扬地喊道:“你算是什么东西?本夫人可是奉了侧妃娘娘的命令来给你家姑娘送东西,你竟敢拦我?王府什么时候有了你们这样一群没眼力的狗奴才,快给我滚开,否则本夫人告诉王爷,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今日赤翼轮值,他领着人,持刀拦在门口,一字不说,也寸步不退,想是态度太过倨傲,更是惹得那女子破口大骂。

    阿娆道:“还夫人呢,半点涵养都没有,根本就是市井泼妇,赤翼那耿性子,跟沐秋也差不了多少,没把人砍了就算不错了。”

    正说话间,那女子身边一个丫鬟劝道:“夫人,您可别气坏了身子,为了这几个狗奴才生气可不值当。我听说他们都不是王爷的人,是那位慕姑娘自己带进府里来的。您想想,连他家主子都只不过是江湖上的粗莽女人,没一点教养,他们又能好到哪里去?”

    “就是啊,夫人,也就是我们好心才来给她送这些东西,这可都是今晚家宴要用的,她就算是不收,吃亏的也不是我们!”

    “哼,说的也是,反正东西也送到了,是她们自己拒之门外,那可就怪不得我了!”

    紫衣女子轻笑一声,转身吩咐身后的那些丫鬟小厮:“你们把东西都放在地上吧,她们的东西,就让她们自己去捡好了,我们走。”

    那些下人迟疑片刻,果真把东西都放在了院子门口,远远看去,似乎都是些衣裳首饰和珠宝美玉。

    灼红悄声道:“姑娘,那个是宁华夫人,她惯会趋炎附势,对侧妃娘娘巴结得很,今天是十五,按理来说侧妃娘娘会给每个院子置办参加家宴穿的新衣裳和首饰,她应该是来给您送东西的。”

    “我的少主大人,看来你已经成功成为了青阳王府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阿娆轻叹一声,指了指那个领着一群人人浩浩荡荡离开的紫衣女子,“这女人怎么处置?”

    我无所谓道:“看看背景厉不厉害咯,青筠让我注意分寸,不要动那些家世雄厚的,免得给他惹麻烦。”

    “一口一个青筠叫得还挺顺口。”阿娆转头问灼红:“那人哪家的?”

    灼红想了想,“好像是赵家的。”

    朝云道:“宁华夫人有个兄长叫做赵宇龙,是王爷的心腹,赵宇龙手下的骑兵都是精锐,个个骁勇善战。”

    我淡淡“哦”了一声,对阿娆道:“青筠这一院子女人都不简单,不是这个的妹妹就是那个的女儿,全都是拿来笼络人心的。”

    阿娆道:“那就让她这么嚣张吗?少主,你不是真在乎青阳王怎么想吧,就这么任人欺辱,可不像是你的性子!”

    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深墙内院的女人嘛,整日就知道勾心斗角,你放心,我有的是办法收拾她,先进去吧。”

    “哼。”阿娆轻哼一声,似乎对我的软弱颇为不齿。

    走到门口,赤翼朝我行了一礼,正要唤阿娆时,我轻咳一声,“往后叫阿娆姑娘就行。”我的身份是镖局少主,依旧唤声少主也就罢了,若光明正大地唤阿娆护法,岂不是生怕别人不注意我们的身份么。

    “是。”赤翼点点头,指了指门口那一大堆东西道,“少主,刚才有个女人把这些东西扔在门口,如何处置?”

    阿娆走近看了一眼,嫌弃道:“都是些什么东西?全都扔了!这样的玩意儿也好意思拿来给我家少主。”

    灼红弱弱道:“这些可都是上好的东西,那衣裳的料子可贵着呢,还有那些首饰头面,都是给姑娘参加家宴用的,每回家宴那些夫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就为让王爷多看一眼呢!”

    阿娆不屑道:“吃个饭又不是皇帝选妃,整得那么好看做什么,被青筠多看一眼就能多活一年么。”

    “……”灼红闭了嘴。

    我觉得好笑:“是是是,阿娆说得对,阿娆说什么都对,快进去吧。”

    阿娆十分执拗,看着赤翼带人把那些东西扔了,这才抬脚往里走。

    进了卧房,阿娆便叹了口气,娇媚的脸上一片愁容:“少主,我还是觉得你这样做不好,你可是炎华宫少主,怎么能屈尊降贵的来这里做个什么破王妃?就算这是假的,就算这是个交易,那也太委屈您了!”

    我微微一笑,道:“阿娆,世界上没什么事是轻而易举的,而且,我留下来是为了另一桩事。”

    阿娆问道:“什么事?”

    “你还记得连月吧?天鹰门门主之子,连月,他这些年化名苏子月经商,与朝廷往来颇多,在北疆的生意网更是盘根错节,你想想,当初我废了他的武功,让他从天鹰门少门主变成人人耻笑的废物,他会放过我么?”

    阿娆一怔,“上次你跟我说过,百家福楼刺杀的人用了弯月镖,所以跟权真教勾结的是连月?”

    我点点头,“没错。连月这些年可没少给我使绊子,这次若能杀了他,夺取他手下那些店铺,炎华宫的势力便更大了。江湖帮派始终无法与朝廷对抗,若你趁此与朝廷合作,有了人脉关系,炎华宫的的根基就稳了。”

    “可是……”阿娆有些迟疑,“连月此人阴险狡诈,怎么会犯那么低级的错误?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刺杀是他干的,在挑衅炎华宫吗?”

    我道:“此事虽然处处透着古怪,但后来我让赤溪亲自去盘问过权真教的人,他们走的那批货物本来就是连月的,被我们截下以后,连月不仅不出手,还向他们追讨,双方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才会用弯月镖刺杀我,以求祸水东引,少波及他们权真教。不管这其中有什么猫腻,跟连月也脱不了干系,对他下手总没错。”

    阿娆道:“所以你让我从虞城带了那么多箭手过来,就是为了对付连月?”

    “不错,连月和他那些手下都擅长使用暗器,连月那一手弯月镖更是出神入化,防不胜防,唯有弓箭手能远距离射杀,避开弯月镖,伤亡最小。”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我道:“不急,连月如今还在须臾城,须臾城内行事不便,等他出城以后再下手,帝都巡查使就快到了,我们可以趁着青筠和城内大部分势力应付巡查使时对他下手,他们为了不错:不出岔子,一定会选择粉饰太平,对我们更为有利。”

    阿娆点点头,“听你安排便是。”

第九十八章 盛装赴家宴

    灼红敲门进来,道:“姑娘,刚才侧妃娘娘房里的大丫鬟过来说,让您务必在申时到达后殿。”

    阿娆有些疑惑:“家宴不是摆在晚上么,去那么早做什么?”

    “这……”灼红解释道,“虽然是晚宴,但夫人们每次都会早早到达等着王爷,所以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每月十五这一日,包括侧妃娘娘在内,府内所有的夫人申时便会到场。姑娘这是第一次参加家宴,若是到的迟了,会惹大家不高兴的。”

    我道:“她们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到那么早做什么,早到晚到不都是吃顿饭,难道去晚了就不给我吃么。”

    灼红皱了皱脸,笑得有些勉强:“也不是,家宴跟平时宴请客人有些像,王爷坐在首席,左右手各列两排桌案,按府内位分一一入座,每桌各上菜肴共五十四道,是绝不会少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

    阿娆屏退灼红,从柜子里寻了套样式板正些的衣裳,又从我的妆奁里翻翻找找,找出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又开始吩咐人备水。

    我问:“做什么呢?”

    阿娆道:“现在已经是未时,你去沐浴完换身衣裳,我给你梳个妆也就差不多申时了。”

    我往床上一趟,懒懒道:“我可不想去那么早,这不是上赶着遭人看不起么,你没听灼红说是按分位排的位置?我如今没名没分,定是要坐在最末尾,连青筠的脸都看不清,再说了,我又不用争宠,打扮什么。”

    “这么说是没错,可那些人明显就等着这个机会看你的笑话呢,越是这样,你就越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将她们都比下去!”

    我侧躺在床上,支着头看阿娆,笑道:“哪用换什么衣裳,画什么妆容,你只消把脸上画的那些东西洗了,往那里一站,谁都没你好看。”

    阿娆因为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每每以真容示人都十分惹人注目,所以出了炎华宫都会易容,此刻掩去了姣好的面容,看起来平平无奇,还没灼红好看。

    “好啊,你敢拿我取笑!”阿娆狞笑一声,贼兮兮地搓着手朝我扑来,二人在床上扭做一团。

    闹了半晌,将床上的枕头被子弄得乱七八糟,我与阿娆也没了力气,精疲力竭地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恨恨道:“你个坏丫头,欺负我如今没内力!”

    阿娆随手抓了个软枕糊在我脸上,小人得志般嘚瑟道:“古话说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我将软枕扯了垫在脑后,正要说话,却听见阿娆叹了口气,正要问她怎么了,阿娆却转过身子,瞪着一双大眼睛问我:“华幽,你说我们要是没进炎华宫,会怎么样?会不会也做了谁的小妾,每日为了丈夫能多看自己一眼而争得头破血流?”

    她又是看了什么话本子,又开始伤春悲秋了?

    我冲她翻了个白眼,“你犯什么蠢呢,想这些做什么?”

    说着,我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个爆栗,趁她吃痛时从床上一跃而下,“本少主去沐浴了,记得给我拿衣裳来!”

    刚从卧房外的侧门出去,里头便响起阿娆凄厉又生气的声音:“华幽——”

    于是……阿娆不仅没给我送衣服来,还不许别人给我送,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我缩在浴桶里瑟瑟发抖,十分后悔自己的手贱。

    幸亏已入夏,水冷得慢,否则我真是要在浴室里哭晕。

    所以,本来按计划是能在申时去后殿的,等我将阿娆哄好,又捯饬完,已到了酉初。

    阿娆给我在发间簪上最后一支步摇,得意道:“怎么样,好看吗?”

    我看着镜中长眉入鬓,眼角眉梢万种风情,朱唇半染妖媚无双的自己,觉得有些不妥,“虽说人人都觉得我是个魅惑青阳王的妖女,可我是答应青筠来做青阳王妃的,若品行不端,恐遭人诟病。”

    “这有什么,他只说做王妃,也没说做什么样的王妃啊。”阿娆顽皮一笑,“再说了,您这不是还没当上王妃么?”

    我败下阵来:“好罢,你说的对。”

    “那我们现在去后殿么?”阿娆帮我带上一对红珊瑚耳坠。那耳坠并不对称,左耳是两颗一大一小圆润的红珠,右耳的红珠下面则缀了两根长短不一的银链,银链垂到锁骨,尾巴上又缀了一颗红珠,衬得皮肤白皙如玉,更显魅惑。

    “反正已经迟了,倒不如等着青筠一起去,也免得跟那些女人斗嘴皮子。”

    我站起身,理了理衣边,觉得这身大红色的华服有些呆板,虽然料子也大都是软烟罗,但软烟罗美就美在轻软飘逸,这一身衣裙为了衬出庄重的气势,在交襟领口加上了繁复的卷云纹和比目鱼纹,反倒失了原本的味道。

    “这衣裳款式谁挑的?倒没先前那件穿着妥贴。”

    阿娆却觉得十分不错,替我将脑后青丝上抹了一层香露,道:“这身显得庄重一些,既然少主是第一次跟她们交锋,自然要穿一件像样的战袍!”

    “……好罢。”

    灼红推门而入,见了我这身装束,先是一怔,随即笑道:“姑娘真好看,这身衣服也漂亮,今晚定能将那些夫人比下去!”

    阿娆道:“好了,你就知道捡好听的说,究竟有什么事?”

    灼红道:“方才侧妃娘娘遣人来问为什么姑娘还没到,让姑娘收拾好早些过去。”

    我不耐烦地挥挥手:“知道了,一般这个时候青筠在做什么?”

    “我听说王爷这几日忙着整顿须臾城城内的治安,每天都有很多大人来找王爷,说不定现在还在书房呢!”

    灼红笑道:“姑娘要与王爷一同去么?王爷每次都要酉正才入席,您现在去前院应该能寻到人。”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抖开衣摆往外走,“阿娆,你陪我一起去,让朝云暮雨二人留在院子里便是。”

    阿娆点点头,“行。”

    二人走到回廊,却见一席蓝色衣衫的雨休站在亭下。

    他站得笔直,身姿挺拔,一头青丝简单用蓝色发带在发梢扎了个绳结,十分温雅。

    见我走近,雨休抬手,躬身朝我一拜:“少主。”

    阿娆疑惑道:“雨休?你在这里做什么?”

    雨休直起腰,微微一笑:“雨休奉护法令照料少主的病情,听闻少主要赴府内宴席,特前来告诫少主,席间不可饮酒。”

    阿娆上下打量了一遍雨休,质疑道:“倒是不知道雨休阁主什么时候对少主如此上心了?往日让你看着少主,也没见你放在心上。”

    雨休依旧挂着浅笑,“这是属下的本分。”

    “走吧阿娆,待会儿该迟了。”

    我淡淡看了一眼雨休,揽过阿娆,往院门口走去,想着方才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嘴角不可抑制的上扬起来。

    “少主笑什么?”阿娆低声道,“你没觉得雨休有点奇奇怪怪的?”

    我连忙敛了笑意,严肃道:“他不是素来都奇奇怪怪么?”

    “好像也是。”阿娆点点头,指着院门口被赤翼拦下来的男人,“那不会是就是青阳王吧?”

    “……还真是。”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一身紫衣华服,银冠束发,面容半妖半冷的男人,可不就是青筠么?

    我连忙挥手让赤翼退下,对青筠道:“你怎么来了?”

    “听属下说你这会儿还没去后殿参加晚宴,所以过来接你。”青筠看了一眼赤翼,淡淡道,“你这几个手下倒是挺忠心,拦了宁华也就罢了,连我也不许进去么?”

    我干笑一声,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连忙道,“是他们不懂事。王爷不是来接我去参加家宴么,咱们快走吧。”

    青筠看了我一眼,朝我伸出手来,“既是做戏,便做得好看些。”

    阿娆半垂着头,搀着我跨出院门,“少主小心。”她面上一本正经,手指可捏我捏的开心。

    我假装感觉不到,微笑着将手放进青筠手心,一同朝后殿走去。

第九十九章 席间示情浓

    走了一段路,快到后殿时,青筠忽然低声道:“这身衣服还不错。”

    他声音太小,后殿门口的侍卫又正好再向他行礼,我没听清,于是偏头问道,“什么?”

    青筠微一勾唇,伸手揽过我的腰,俯身笑道:“我说,你今晚很漂亮。”

    “多谢夸奖。”我微微一笑,踮起脚尖在他耳畔咬牙切齿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话音刚落,一转头便看见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站在后殿门口,隔的老远,便闻到一股子混杂的脂粉香味。

    徐离缨站在最前面,领着众人齐齐行礼:“参见王爷。”

    这一声王爷可谓是喊得百转千回,犹如夜半婉转清唱,情意绵绵,让我和阿娆都忍不住抖了一抖。

    “免礼。”青筠扫了一眼徐离缨,淡淡道。

    啧,演技还真是不错,前一秒还对我言笑晏晏,后一秒便冷若冰霜,简直就是把我往这群女人的刀剑儿上推。

    “王爷请入席。”徐离缨微微一笑,侧过身子邀请青筠进入后殿,身后众人也让开一条道儿来。

    虽然众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意,细品之下便能看出来每个人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青筠依旧揽着我的腰,目不斜视,大步走入殿中。他正要带着我往正席走,我停下脚步,柔声唤道:“青筠~”

    “怎么了?”青筠回头看我,幽暗深邃的眸子里隐含笑意,面上也没有半分不耐。

    我指了指最外面的、孤零零的一张席面道:“我如今在府里没位分,按家宴规矩,需得坐在最外头,喏,就是那儿。”

    青筠冷眼扫了一眼那个位置,转身看向徐离缨,“你安排的位置?”

    “是。”徐离缨走到青筠面前,微一福身:“因为王爷迟迟没有给慕姑娘名分,按府里的规矩,是该……”

    “来人!”青筠一声冷喝,打断了徐离缨的话,“为慕姑娘重新布置席位,就设在本王的旁边!”

    徐离缨一愣,看着几个小厮重新搬来一张四方的新桌和高脚椅,加在主席下首处第一位,也就是自己的席位前,脸色很不好看,但还是勉强保持着微笑。

    我悄悄瞥了一眼,几个看不惯徐离缨的已经悄悄捂着唇偷笑起来了,看来她在王府也并非只手遮天,令所有人都信服么。

    青筠见那两个小厮转身欲走,又道:“你们是没听清本王的话么,将慕姑娘的席位设在本王的旁边!”

    “是,王爷。”

    那两个小厮被吓得身子一抖,连忙将桌子又移到殿中首席的位置,又摆上食具点心等物,这才仓皇退下。

    这下,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当然,除了借机扶着我然后又开始悄悄掐我的阿娆。从她掐我的次数和力道来看,她此刻若是能笑,定然已经笑得前俯后仰,龇牙咧嘴了。

    一个紫衣女子忽然开口:“王爷,如此是否不合礼数?侧妃姐姐那样安排并没有错,慕姑娘虽得王爷宠爱,但毕竟没有名分,能参加家宴已是破例,如何能与王爷同席?”

    有了人起头,便有人跟风,此人今日才在院门口见过,正是宁华夫人。

    她抖着一方绢帕,扭着身子,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声音又尖又细:“就是啊王爷,您看看侧妃姐姐为了这个宴会花了多少心思,每次家宴,姐姐都会亲自操持,唯恐吓人们出了错漏,让王爷用餐不愉。您在看看慕姑娘,她虽然样貌出众,可却在这样正经的场合穿了正室才能穿的大红,未免有些……”

    “够了。”

    青筠冷冷开口,止住了宁华夫人未出口的话,“既然你们意见这么大,那我也就直说了,这么多年,王妃之位空悬,等的便是慕黎,她将会是我青筠此生唯一的妻子,也会是青阳王府唯一的王妃,往后若再有人敢对她不敬,那便滚出青阳王府,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宁华夫人已被吓得脸色苍白,众人皆是没想到青筠会在此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个个目瞪口呆。我也没想到他会忽然来这一出,只好略带尴尬地笑着。阿娆倒是掐我掐的更欢了。

    徐离缨率先回过神来,朝青筠福身道:“是,王爷,妾身记住了。”众人见状,也连忙跟着行礼。

    青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朝我柔声道:“入席吧。”

    他方才那般给我撑场子,我定不能拂了他的脸面,于是我微微一笑,尽显妖媚,软软道:“好。”

    说完,随他一起入席,阿娆便躬身替我准备食箸,倒上茶水。

    徐离缨等人也入了座,只是再脸上没有半分笑意。也是,任谁看着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卿卿我我,心里都不会舒坦吧?

    有人唤了一声:“开席!”

    一群淡粉色衣衫的丫鬟鱼贯而入,手里端着餐前茶点,和几盘鲜切果子。徐离缨站起身来,接过为首那位丫鬟手里的一碟如意卷,亲自奉到青筠案上。

    “王爷,这是妾身亲自下厨为您做的,之前您不是夸妾身的合意饼做得好吗,妾身就想着再做点其他的给王爷尝尝。”

    “有心了。”青筠淡淡道,抬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不错。”

    徐离缨笑道:“王爷喜欢就好。”说完,退回自己的席位上。

    先前为徐离缨说过话的紫衣女子笑道:“侧妃姐姐真是心灵手巧,连王爷都夸你做得好呢,改日妹妹也要尝尝姐姐做的点心,姐姐可不要嫌妹妹烦!”

    徐离缨嗔道:“茹儿妹妹这说得是哪里的话,都是自家姐妹,什么时候想吃了,去兰香院寻我就好,我就怕你不去呢。”

    一来二去,席间热闹起来,随着各种各样的菜点一轮轮撤下又上新,那些人仿佛忘记了先前的不愉快,如同亲姐妹一般聊得热火朝天,恨不得黏在一起,虚伪的说笑攀谈充斥着整个后殿。

    我甚觉无聊。

    虽然有几人朝我示好,但一开口便是谄媚嘴脸,我懒得与她们说话。

    微微偏头,见阿娆也是一副无语到快翻白眼的样子,二人四目相对,心照不宣地眨了眨眼。

    只是这菜式如今才上到一半,宴会恐怕还要许久才能结束,我沉沉地吐了口气,觉得十分无聊。

    青筠偏头问道:“怎么了?”

    我看了看两人的位子,因为桌席比较宽,哪怕我跟青筠的桌子连在一起距离也很宽,中间能站下三四人。

    于是我扒在椅子扶手上,小声问道:“府里每个月都要办一次家宴么?”

    他点了点头,“这是许久以来的规矩了,我平日公务繁忙,都是独自用餐,只有每月十五这一日才会有时间陪她们吃顿饭。”

    “哦……”

    我有些颓丧……

    还不知道那巡查使查完北疆这么大一块地方得多久,若超过一个月,那我岂不是还得参加一回这样的宴会?

    “怎么了?”青筠见我不大欢喜,“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不是,就是觉得挺无聊。”我靠在椅背上,一手托腮,另一手执着筷子戳着盘子里的食物。

    从青筠开口时,她们就一直盯着我,见我与青筠说完了话,逮住机会连忙问道:“慕黎妹妹怎么了,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啊?是没有喜欢的菜式吗?妹妹想吃什么说一声,姐姐这就吩咐厨房去做。”

    我道:“不必了。”

    另一人道:“枝莲姐姐,慕黎妹妹连陈师傅做的菜都吃不惯,更别说是你我的手艺了。”

    “慕黎妹妹生的这么好看,难道是喝露水,吃花瓣养出来的不成?你们看,慕黎妹妹的皮肤可真是娇嫩,白里透红的,让人羡慕呢!”

    “我听说慕黎妹妹栽了一院子刺玫,说不定日日用刺玫花泡澡对肌肤好,回去我也试试。”

    有人起了头,一群人便开始阴阳怪气地说起我来,说是夸,又夹枪带棒,若说讽,听起来又没什么错处。几乎从头到脚,什么珠钗步摇唇脂衣裳,统统都给我说了一遍,居然还有人问我抹了什么香粉,味道好闻。

    不是,你与我还隔着好几个人呢,怎么就能闻到我身上的香味儿了?怎么就确定味道是我的了?

第一百章 宴后殿前欢

    我觉得自己颇有定性,在一群女人的明枪暗箭下还能岿然不动,面不改色地戳烂了一盘子豆黄糕。

    阿娆趁着布菜的机会,悄悄贴近我耳畔:“少主,这些人明里暗里的说你呢,你怎么一声不吭?”

    “懒得理会罢了。”

    我将阿娆给我卷的面皮裹乳猪肉片夹起放入嘴里,觉得还不错。

    乳猪肉片色泽大红,如同血色琥珀,表皮酥脆,肉质鲜嫩,片成薄片后裹上些黄瓜丝,配以佐料,用面皮一裹,吃起来颇有一番滋味,既有猪肉的酥香又有面皮的劲道软糯还有黄瓜的脆嫩,一口下去,唇齿间似乎还能品出些许果木炭的香气,并没有往常吃烤肉时的腥膻。

    这席间的菜看起来多,每一盘却都只有一点点,这乳猪肉片也不过五六片的样子,片刻功夫,便吃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

    “妹妹也觉得这烤乳猪做得好吃么?”

    徐离缨朝我道:“这可是陈师傅的拿手菜,我也极是喜欢呢。用面皮一裹,配上清淡小菜,去了油腥味,我一口气能吃三四卷。”

    我点点头,应到:“确实不错。”

    徐离缨又是一笑,显得自己十分友善:“席间上得少,改日我让陈师傅为你特意做些,好让妹妹吃得尽兴。”

    我眯眼一笑:“如此,便先谢过侧妃娘娘了。”

    徐离缨听我唤她侧妃娘娘,许是想起了先前青筠我让我做王妃的事,脸上笑意僵了僵,道:“无需多礼。”

    看她面色沉沉,我轻蔑地扯了扯唇角。就凭她,也有资格与我姐妹相称?真是好笑。

    “喜欢,就多吃一些。”

    青筠推过来一个碟子,里面赫然是一碟子卷好的猪肉卷,一只只卷的精致饱满,看着就勾人。

    我毫不客气地将盘子接过来,塞了一只卷卷进嘴里:“那就多谢王爷了!”

    他低笑一声:“你还是第一次唤我王爷。”

    正嚼得欢快,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青筠忽然站起身,不知从哪拿了一方罗帕出来为我拭了拭嘴角沾上的酱汁:“吃慢一点,别噎着。”

    一抬头,对上他满含深情的凤眼,我微微一怔。

    低哑诱人的声音在我耳畔萦绕:“喜欢的话,我让人天天给你做。”

    娘喂~

    这个该死的男人勾引我!

    “……”

    我正与青筠深情对视,四周的空气都开始绵软旖旎起来,阿娆不动声色地在我手臂上狠狠一揪,让我瞬间清醒。

    我将嘴里食物吞下,缓缓道:“王爷说笑了,这样的美食吃一次两次图个新鲜,吃得多了也就腻了。”

    “腻了再换便是,北疆最不缺的便是厨师,每年厨师们都要在须臾城举办一次饮食节,做出自己的拿手好菜参赛,选出最好的厨子。”

    青筠坐回位子上,继续道:“改日带你出去转转,须臾城我知道几家有名的酒楼,也带你去尝尝。”

    “好。”我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话音刚落,便感觉到数道不友善的目光落在身上,心底忍不住默默将青筠骂了个狗血淋头。

    宴席结束已是酉时三刻,粗略一算,这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宴后桌席撤去,众人出了殿门行至后院。

    后院已摆上了矮几和软垫,设了清茶点心和新鲜瓜果,席位跟方才的一样,正席上依旧是两方软垫。

    我与青筠一同入座,众人这才按照顺序入座。刚一坐下,丝竹管弦之声渐起,一群衣衫单薄飘逸的舞女踏着轻快的鼓点走到席位间的空地上,随着乐曲翩翩起舞。

    一曲奏罢,又起新曲。这个曲子比之先前的更轻快活泼,曲声悠扬,竟有声声莺啼鸟鸣之声夹杂其中。领舞之人倒退入场,一转身,竟是先前在我思慕院前吵吵闹闹的宁华。

    这会儿乐声大噪,我趁机悄悄问阿娆:“她跳的是什么东西?绿腰么?我看她腰肢都快扭断了。”

    阿娆忍不住白我一眼,幸亏众人都在关注这场中歌舞,无人注意她的小动作。

    “……少主大人,这是《春莺啭》,著名的软舞,虽说跟绿腰有些相似,都要求舞者身姿柔软,但二者又极为不同,你自己好好看,就知道绿腰绿腰。”

    我被她说得半点脾气都没有,老老实实坐直身子观看。

    阿娆跳舞跳的最好,基本上什么舞都会,十分厉害,而我就差了许多,要不是当初为了潜伏在歌坊,打死我也不会学舞。

    这么些年,我也就学会三种,都是常见的舞种,比如扇舞,水袖折腰舞,和绿腰舞,其它的一概不知,哪怕阿娆教了我许多次我也依旧学不好,不及她半分。

    那宁华跳的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许多人都在夸她,青筠也多看了她几眼,眼瞅着那宁华发现青筠在看他,脸上笑意越发明媚灿烂,步子越发轻快妖娆,我觉得,自己是时候出手了。

    矮几比先前的方桌小,我跟他坐得也近了些,他一身紫衣华服,是阔袖长摆的款式,此刻坐在软垫上,铺散开来,我只消伸手便能碰到。

    于是我伸出两根罪恶地小手指,夹着他逶迤铺开的宽大袖摆扯了扯,轻轻唤道:“青筠……”

    青筠偏头看了我一眼,等着我的后话。

    我扯了扯唇角,露出几分坏笑,朝他道:“跪着腿疼。”

    这句是实话。

    青筠挑了挑眉,朝我伸出手来,“过来。”

    于是我颇为识趣且十分乖巧地自己把自己连人带垫子都挪了过去,然后坐在垫子上,把身子靠在青筠怀里。

    嗯,人肉靠垫果然舒服,只是,刚刚院子那边是不是有个人走过去?身影模模糊糊,但还挺高大,似乎是个男人。

    见我与青筠如此亲昵,宁华笑不出来了,席间众人也笑不出来了,一个个的眼睛都忍不住往主席瞟,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

    于是,这个时候就该我笑了。

    我挑衅似的朝宁华露出一个邪肆张狂的笑容,她一直关注着青筠,自是看见了我,登时笑意一僵,脸色难看的如同锅底。

    我故意偏过头,凑近青筠,看起来就像在亲吻他的脸,青筠虽然有所察觉,但也任由我胡作非为。

    宁华见状,果然脚步乱了起来,但她毕竟有些舞蹈底子,并没有多大的错处,于是我决定得寸进尺。

    “青筠青筠,你跟我说说话呗,再笑一下,就是先前吃饭的时候那样,笑得深情一点,甜一点!”

    青筠微皱着眉头,略有些嫌弃地看了我一眼,“闹什么呢?”

    我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怎么,允许你做戏,就不能我也气气她们了?该不会是这个宁华是你中意的,所以你才能护着她吧!”

    青筠没说话,但看我的眼神更嫌弃了。他松开抱我的手,我还以为他要将我推开,谁知他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轻轻揪起我脸颊上的软肉,威胁道:“还闹不闹了?”

    “……”前一瞬不是还嫌弃呢吗?这略显软萌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堂堂炎华宫少主长这么大第一人被人揪脸,我不要面子的么?我这可是纯脸,不是面具啊,被人看见了,有损威名!

    我将他的手一把拍掉,皱眉道:“你做什么?虽说我能配合你演戏,可这并不表示,我就没脾气了。”

    “我在配合你。”青筠眨眨眼,看起来有些无辜,他解释道:“一味的恩宠太过虚假,只有这样,才最真实,不是么?”

    “这是什么破道理。”

    我冷了脸,勉强压着对他动手的**,却坐直了身子,不再靠近青筠。

    怎奈我如今上着这娇媚妖艳的妆容,做生气的样子就跟撒娇差不多,委实没什么威慑力。

第一百零一章 华幽讨牵丝

    “啊!”

    宁华应是瞧见了主席这边青筠对我亲昵,心生妒意,脚下一个不稳,正好跳到一个扭腰的动作,竟直接摔倒在地。

    身边伴舞的几个舞姬被她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场上生了变故,奏乐也戛然而止,场面登时乱做一团。

    那宁华却毫不着急,姿态妖娆,只把一双蓄着眼泪的眸子楚楚可怜地望着青筠,希望青筠心疼她,前去扶一扶,将她抱在安慰一番。

    怎奈青筠并没有如她所想,只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跳不好就不要跳了。”

    一句话让宁华当场泪如雨下,她这一哭,倒把丫鬟们吓了个半死,以为她怎么了,连忙喊道:“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徐离缨看够了热闹,起身装起姐妹情深来,“妹妹,你没事吧?你们几个还不将夫人扶下去?翠儿,快去请大夫来给宁华夫人瞧瞧!”

    “是,侧妃娘娘。”

    我冷眼看着被搅得乱七八糟的宴会,虽然目的达到了,但我并不是很高兴。

    青筠依旧坐在桌前品茶,面上没有半点波澜,对眼前自己的女人伤势毫不关心,也根本没有觉得自己方才的行为有何不妥。

    着实是个心冷之人啊。

    我懒得再看这出闹剧,站起身来,对青筠道:“我有些乏了,先回去了。”

    “嗯。”青筠点点头,放下杯子,道:“我送你罢。”

    “不必了,王爷还是好好安抚安抚宁华夫人吧,受伤的人可不是我。”

    说完,我挽着阿娆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一路无话。

    一直走到思慕院门口,阿娆才道:“少主,要不然我们走吧,别留在这里了。”

    我偏头看她一眼:“怎么忽然这样说。”

    阿娆道:“少主也看见了,青阳王府这等地方根本容不下少主,那些女人一个个削尖了脑袋想往青阳王怀里钻,虽说少主只是与青阳王做个交易,可……未免也太委屈了些。”

    “这算什么委屈?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罢了。以前为了杀个人,我连最卑微的乞丐都做过,最下贱的妓子也扮过,这双膝盖不知跪过多少人,这张嘴也不知说过多少求饶的话,这点算的了什么?”

    阿娆沉默了片刻,“那是以前,少主如今身份尊贵,怎能屈身在这小小的院墙中?”

    我叹了口气,“毕竟应了别人的事,若中途反悔,未免有些不妥。”

    “至于青筠……”我冷笑一声,“我自有办法收拾他!”

    阿娆道:“好罢,只要是少主的决定,阿娆便不会有说什么。只希望青阳王身体健康,耐折腾才好。”

    回了卧房,阿娆为我卸下一身累赘繁复的衣裳首饰后自去歇息了,我换上一身简便衣裳,悄悄摸进雨休房里。

    屋内一盏昏暗小灯,想是太久未剪灯花,火暗了些,风一吹便左右飘忽,将明将灭。

    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谁!”

    我正欲开口,一柄明晃晃的长剑忽然斜刺里袭来,速度极快。我旋身一躲,同时迅速伸手为爪朝剑柄处袭去,稳稳扣住雨休的手腕,道:“是我。”

    我趁机甩出一枚薄刃,削去灯盏上的焦黑灯芯,烛火渐渐亮起来,我这才看清雨休的脸。

    “少主?”

    他忙收了剑,我也收了扣住他的手,笑道:“雨阁主是要以下犯上还是想谋权篡位?”

    雨休持剑抱拳,微微低着头,“属下不知是少主,反应过激冒犯了少主,还请少主责罚!”

    先前他那一剑他角度并不刁钻,在我看来,甚至有些敷衍,想必已猜到是我,却还是想做出一副不知是我,贸然出手的样子。

    “责罚就不必了,我此来是向你讨一样东西的。”我一掀衣摆,坐在桌前,淡淡道:“我记得你有一种蛊虫名为牵丝,只要将母蛊种在自己身上,子蛊种在别人身上,那人就会对母蛊所依附之人言听计从,且看不出任何破绽。”

    “是。”雨休将剑收回剑鞘,挂在墙上,这才问道:“不知少主是要来做什么?”

    我抬眉,噙着一抹邪肆的笑意走近雨休,“本少主要做什么,什么时候需要跟你汇报了?嗯?”

    雨休微低着头,退后两步,“少主若是将此蛊用在武功高强的人身上,恐无效用,这蛊听着厉害,其实却怕死得很,若中蛊之人内力强劲,便能把它强行从经脉之中逼出杀死。所以若它觉得中蛊之人他无法控制,那便不会听从母蛊的命令,反而会找机会自己偷偷溜走。”

    我轻笑一声,又逼近他一步,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要对付谁?”

    雨休依旧低着头,“依少主的性子,定不会花心思对付那些府内侍妾,除了青阳王,属下不做他想。”

    “哦,还挺聪明。”我见他退无可退,已靠在了墙上,看起来实在委屈委屈,便停下逼近他的步子,道:“那你说说,对付青阳王,不用牵丝又该用什么?”

    “不管是牵丝还是其他的蛊虫,都不要用。”雨休的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沙哑低沉:“青阳王内力深厚,修为胜过少主,若是对他下手,立刻便会被察觉。”

    我觉得他有趣,又逼近一步,面上混不在意道:“察觉就察觉,有用就好了,等他反应过来,已是得手了。”

    雨休道:“青阳王城府极深,如今与少主合作,看似对少主千顺百依,实际上却是少主吃亏更多,若是少主动了手,便算是违背誓言,这须臾城可是青阳王的地盘,我们胜算并不大。”

    我扯了扯唇角,凑到雨休面前,轻声道:“胜算不大就胜算不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倒是雨阁主,今日为何不敢正视本少主?莫非你……”

    雨休忽然伸手扣住我的肩膀,一手覆在背后,身形一动,将我压在墙壁上,不由分说便堵上了我未出口的话。

    亲了半晌,他发狠似的在我唇上一咬,微微分开,哑声道:“夫人还要闹么?”

    我将他推开,骂道:“……顾清风你个不要脸的,就不能多装一会儿么?哪有你这样卧底的,三言两语便忍不住自己跳出来了!”我玩得正起劲好不好!

    “雨休”摸了摸唇角,一脸意犹未尽,“能,但是我不想。”

    我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站起身坐到桌前,没好气道:“你不是走了么,如今这又是要做什么?雨休被你弄到哪里去了?”

    “雨休”在我对面坐下,倒了一杯茶递过来,用了自己原本的声音,柔声道:“我说过,我不会走的。雨休没事,我送了他几只虫子,他便应了我,我虽已让人把他送回炎华宫,但在我没有通知他之前,他是不会以‘雨休’的身份出现的。”

    顾清风此刻已抬起了头,我只要看他,便会被那双一双深邃温柔地眼睛吸引进去。

    我道:“你倒是有办法说服他。不过,顾清风,我实在不明白你这样跟着我,有什么目的?”

    “你不要说是因为喜欢我,我从来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且我们之间不过数面之缘,日久生情更是谈不上。断空山上,你还对我冷若冰霜,再见之时便换了一副模样,要我如何信你?我们今日,便把话说清楚罢。”

    顾清风垂了垂眼帘,没有回答。

    “怎么,说不出了么?”我冷笑一声,“如此,便请顾先生离开罢,往后不必再见了。”

第一百零二章 剪烛共夜话

    良久,顾清风才轻声道问道:“你真想听?”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吐出一个字来:“是。”

    他也望着我,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深沉和肃穆,“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断空山我为你采过血?”

    我道:“是,当时你还告诉我,我的血液带了轻微的毒性。”

    “不错。”顾清风点点头,“我当时只以为你是因为长期服用毒物,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的症状,为你诊治时才会选了以毒攻毒的法子,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我挑眉看他,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的是什么?”

    “你只需再采几滴血,便明白了。”顾清风站起身,寻出一个小瓷瓶递给我。

    里头是几丝晶莹剔透的冰蚕幼虫,正在清澈的药液里悠悠游荡着身子。

    我微微蹙了蹙眉,但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右手从袖中摸出一片薄刃划在左手食指上,滴了几滴血进去。

    鲜红的血液一滴进瓶子里就仿佛沸腾起来,那些细线开始疯狂扭动,没多久,瓶内的躁动便停息下来。

    我皱起眉头:“这是……都死了?”

    “不错。”顾清风点点头,“再给你看看这个。”

    他又拿出一个同样的小瓷瓶,往里头倒了些许鸠毒。只见那个瓶子里的冰蚕幼虫也开始扭动,不多时,亦是尽数死去,瓶内再度安静下来。

    我似乎明白了他想说的是什么。

    顾清风果然道:“看见了吗?如今你体内的毒性竟有鸠毒的一半之重,比之先前在断空山时已更加严重。说得难听一些,你已经被华陌用十几年微末剂量的烈性毒药养成了一个毒人。且这毒,世间无法可解。”

    我牵强一笑,有些不可置信,讷讷问道:“你怎知无法可解?”

    顾清风低声道:“我曾用先前你的血晒干制成粉末,在一些小鼠身上试过,不管是什么方子,都没办法彻底清除毒性。你体内的毒成分复杂,环环相扣,越解,毒便越重,我试了很久,最终只是让那些小东西死的越来越快越来越惨罢了。”

    “那……我也会死,对吧?”我盯着他的眼睛,问道:“直到有一天,毒性加剧,我的身子已经承受不住,它便会腐蚀我的血肉筋骨,将我变成一具骷髅或者一滩血水,对么?”

    顾清风道:“是……我在密宗时见过毒人,他们死时,确实是因为体内毒性失控,遭到反噬。毒人之所以能成为毒人,跟药人的原理是一样的,经年累月的毒物,在他们体内会让他们对毒药的耐受程度越来越大,最后同化自身,将整个人都变成一剂毒药,最后承受不住,全身溃烂而亡。”

    “其实从当初发现你的血液带有毒性开始,我就有此猜测,后来听你说很多药对你没有效果时,我就更加笃定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可算是听明白了,回想起当初的一幕幕,我道:“这才是你当初给我那枚紫竹玉佩的真正原因吧,你根本不是出于医者仁心,担心我病情反复,所以留下联系你的信物,根本就是怕我毒性发作,危及旁人。”

    “是。”

    见我脸色渐渐苍白的他又道:“不过我看你情况很特殊,你身上除了血液带有毒性,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我道:“怎么没有,我如今,很多药药都不起作用了。”

    顾清风沉默了片刻,道:“这是正常的……但凡成为药人或者毒人的,不管是用什么药,效果都微乎其微,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你现在若是服下一剂效果稍微轻些的毒药,对你半点影响都不会有。”

    “也就是说,我若是受了重伤,可能会因为血流不止而死,或者是伤药毫无效果,导致伤口恶化而亡?”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顾清风点点头,“不过,只要是上等的药材对你还是有效果的,因为你身上的咒术极为特殊,据那本札记上记载,符火咒能让中咒者不知痛觉,伤势愈合速度加快,战时威猛无双犹如神助。”

    “这就说明符火咒对于中咒者而言,除了控制他的意识以外,没有任何坏处,会让人身体机能变强。而这一点又正好与毒人相反,所以这些年来,二者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平衡,既不会让你变成一个毒人,也不会让你变成一个只会杀人的傀儡。你的血只是带了轻微的毒性,而符火咒也只是让你伤口愈合速度加快,修炼比常人稍快而已。”

    我苦笑道:“那你的意思是,我这还算是因祸得福,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以这么说。”

    我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哭还是该笑,问道:“那若是我解去了符火咒,没了符火咒带来的生机与体内毒性相抗衡,是不是就会彻底变成一个毒人。”

    顾清风低声道:“也许吧。”

    “那横竖都是死啊……”

    我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神情有些恍惚,“若是不解去符火咒,我便会丧失本心,成为一个杀人傀儡,跟死了没什么区别:若是解了,我便会变成毒人,全身溃烂而亡……哈哈哈,真是讽刺!”

    “华幽!”顾清风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华幽,你去哪里?”

    我低头看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努力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我去哪里和你有关系么?”

    “华幽,你冷静一点。”

    顾清风忽然手上使力,将我一拽,拖到她怀里,紧紧扣住,将我的头,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不是没抱过我,只是却是第一次把我抱的这样紧,这样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想留在你身边吗?”

    顾清风在我耳畔低吟,“因为从断空山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

    我一愣,收了挣扎的力度,静静听着他的后话。顾清风的声音很温柔,就像蝴蝶轻吻花朵时的怜爱,或者清风吹散晨雾时的轻缓柔和。

    “华幽,你知道吗,我行医至今,医治过无数的人,男的、女的、老人、幼儿我都医过,我医过杀人如麻的匪寇,也医过普度众生的佛陀,可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

    “你明明很怕疼,却逼着自己习惯疼痛;你明明不喜欢笑,却对着任何人任何事都能喜笑颜开;你明明不喜欢杀人,可为了活下去,杀了一个又一个;你明明高傲如帝王,却肯为了一句承诺放下所有的尊严。”

    “那时候,我不懂,是什么让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宁愿忍着那样剧烈的痛苦也不肯服止疼的药,直到我知道你的身份,我才明白你的坚强和你的骄傲。”

    他将头轻轻放在我肩头,郑重无比地说道:“从你迷迷糊糊中拉着我衣摆不肯放手的那一次开始,我就将你烙在心底了。华幽,你相信我,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我很厉害的,我可以治好一个镇子的瘟疫,也可以解四大奇毒,我、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

    我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我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什么,做什么,是应该推开他,还是应该给他一个拥抱,应该为他对我深沉真挚的爱意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自己身体的情况感到沮丧。

    于是,我任由他抱着我,没说话,也没动。

    顾清风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清香,有一点儿像药味,又有点儿像花香,总之很好闻,也很令人安心。

第一百零三章 巡查使入城

    次日一早,醒来便看见一片银红色的帐顶——我从卧房的软床上醒来了。

    昨晚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切,我都想不起来自己最后是怎么走回房间的,甚至不知道昨晚他昨晚是不是真的说了那些话。

    抬起左手一看,划伤的地方被一条柔软的白布包扎了起来。我动作僵硬地将白布拆下来,食指上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血痕。

    这个伤口告诉我,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我在做梦。

    “少主这是还没睡醒吗?”

    阿娆推门而入,见我呆呆地坐在床上,为我拧了热毛巾过来,“我听他们说,你自来到青阳王府就日日贪睡,从不曾有一日早起。”

    “快先擦擦脸吧,方才青阳王派人过来通报说巡查使快到须臾城了,让少主陪他一同去迎,还送来了一套衣裳。”

    “好。”我点点头,掀了被子,起身下床。

    洗漱完,阿娆一边为我更衣一边抱怨道:“少主现在还不是王妃呢,以什么身份去迎?这青阳王也真是的,一点都不会替少主考虑,那些女人听了这个消息,指不定又要闹腾。”

    我穿上青筠送来的那套王妃正装,道:

    “虽未登王妃之位却已给了我王妃的殊荣,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包括凌云皇室,我就是他所瞩意的王妃人选,也就是在告诉凌云帝,他并不是那么轻易能被人控制,被人左右的。”

    阿娆道:“青阳王毕竟是外姓王,凌云皇室怎么可能会对他全然放心?就算北疆这边无人能够监管他,他如今明目张胆地在巡查使面前暴露自己的野心,就不怕凌云帝削弱他的权势吗?”

    我轻笑,自己将腰间玉带扣好,“那就不是我们要关心的事了。”

    我如今都自身难保了,哪来的心思替青筠考虑,再说了,他就算被凌云帝压制削弱,换个身份在江湖上混依旧是呼风唤雨的存在,有什么区别么?

    “少主在想什么?”

    阿娆牵着我得手走到梳妆镜前,压着我的肩左下,开始为我绾发:“少主今日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是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是少主在担心巡查使的事?”

    我看着镜中,自己的青丝在阿娆手里仿佛变得十分乖巧依顺,三两下便盘出一个精致的发髻,轻声道:“我只是在想,若这咒术解不了,该如何。”

    “少主又在胡思乱想了。”

    阿娆轻笑着,用发簪固定了发髻后,为我在鬓角左右各插上一支朵子,又为我带上步摇冠,理顺冠上垂珠。

    她蹲下身来为我上妆,笑道:“我今日才去问了雨休,他说少主恢复得比预想中要好很多,如今经脉温养的好,已能承受少主的内力了。你还在担心什么呢?”

    “担心你。”

    我扣住阿娆拿着珠粉盒子的手,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阿娆,往后很多事你需得自己处理,自己思考,知道了么?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陪着你的。”

    阿娆轻轻挣脱,继续为我在脸上扑珠粉,只道:“少主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少主既然答应我,这一辈子都会护着我,便不能食言,知道么?不然,我以后都不跟少主说话了,一定会记恨少主一辈子。”

    我轻轻闭上眼睛,让珠粉拍得更均匀妥帖,“我知道你聪慧,你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只是觉得有我在就有了依靠,所以习惯性地向我寻求帮助,可是阿娆,如果一直这样,你就会失去自己独自面对困难的能力,你明白吗?”

    “好啦,别说话了,马上就好。”

    阿娆放下珠粉盒子,拿了黛石为我描眉,又画上花钿,抹了唇脂,笑道:“好啦,美美的王妃娘娘,快去见你的王爷吧,这会儿人说不定正等在门口呢。”

    “调皮。”我捏了捏阿娆的鼻子,跟她一同出去。

    刚出门便遇上了雨休,他依旧是一身蓝色衣衫,眉眼温和:“少主,姑娘。”

    阿娆见他拿了一个袋子,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雨休微低着头,道:“出去采购些药材,带的不多,已不够用了。”

    “原来如此,那你带两个人一同去,行事可要小心些。”阿娆说完,挽着我继续往外走。

    青筠这次没被拦着,好歹是进门来了,正在院中的石桌上坐着等我。见我过来,他站起身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走吧,若衍会将人迎进王府,我们只需在正殿等着便是。”

    这若衍便是青筠的副将蔺若衍,此人长得眉清目秀,武功不错,也挺机灵。

    我走到青筠身侧,与他一同出了院门,道:“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衣裳尺寸?这身华服竟十分贴身。”

    青筠道:“我并不知道,只是让裁缝问了你身侧这位罢了,这是昨天才赶制好的。”

    我看了一眼阿娆,阿娆便冲我眨眨眼,意思是确实是她所为。

    一路无话。

    走到正殿时,已有不少侍卫夹道护卫,殿中几个丫鬟站得规规矩矩,见我们来了,一一行礼。

    青筠在主位上坐下,接过丫鬟奉的茶,道:“先坐会儿罢,巡查使都住在城南官驿,先前若衍传消息来说已接到了人,但他们车马多,行的慢,大概还需一刻钟才到。”

    我坐在他对面的位子上,道:“如今徐离缨掌管后院,你当让她来陪你才是,名义来说,我如今与王府并无瓜葛,此时坐在这里,似乎不大合适。”

    青筠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你说的有理,不过,我只需向外宣称我们已拜了天地,你已入我一族族谱便是。我请人算过,良辰吉日在下月初一,到时候再办婚礼。”

    我道:“办婚礼可以,我可不参加。我先前已打听过,按规矩,王妃入府需得绕城一圈,歌舞为伴,鼓声作陪,入了府,王爷还要亲自领王妃入宗祠跪拜,所有的程序礼数走下来需得折腾整整一天,我可不干。”

    说完,我往椅背上一靠,撑着头唤来一个丫鬟,懒懒道:“你去厨房端些吃食来,我未用早膳,有些饿了。”

    “是,慕姑娘。”

    那丫鬟朝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青筠道:“婚礼之事再议。不过,你一个习武之人,该是养成每日早起练功的习惯才是,为何已这个时辰了却才刚起身?”

    说完,他把一双好看的凤眼盯着我瞧,里头的揶揄不言而喻。

    我道:“先前本来是有的,只是你这王府太过无趣,也不宜舞刀弄枪,所以也懒得早起了。再说了,你这青阳王府应该是整个北疆最安全的地方了吧,我既然不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又何必日日绷着?”

    青筠温声道:“王府西门外有个练武场,若觉得无聊,便让蔺若衍带你去看看。那边驻扎的都是我的亲兵,不会有事。”

    我扯了扯唇角,“我倒是好奇,青阳王为什么对别人横眉冷竖,对我却柔得都能滴出水来?这般厉害的变脸功夫,我真是自愧不如。”

    青筠挑了挑眉,微微一笑,“你可是本王的妻子,与他们怎能一样?”

    我轻笑,不置一词。

    正好丫鬟端了粥和点心过来,我便开始吃,也不再说话。

第一百零四章 巡查使赵宁

    刚吃完,便有看门的小厮来报,说是巡查使的车驾已到了门口,丫鬟们闻言,给我和青筠各换了一盏茶。

    人已被蔺若衍领着进了门来,为首的是个一身正服,头戴冠冕的男人,面白多须,约摸四十来岁,看起来十分精明干练。他身后跟着数位同样打扮的年轻男子,只是看起来不如他老练。

    我跟着青筠站起身来,一同下了殿前石阶相迎。

    青筠拱手道:“赵大人,别来无恙。”

    那为首的男子与身后众人立刻抬手回礼,道:“参见青阳王。”

    “不必多礼,赵大人请坐。”青筠微微侧过身子,抬手将人迎进来。

    我便规规矩矩站在他身侧,等人都在客席坐下,这才坐回主席。

    那位赵大人将我上下打量一番,见我的装束竟是正妃规制,微微蹙了蹙眉,道:“未闻得青阳王已经立妃,不知这位是?”

    青筠微微一笑,我难得见他好脾性地对别人说话:“她是本王的妻子,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一,虽未举行大婚,却已入了族谱,是以让赵大人见笑了。”

    赵宁露出一个客套的笑容:“哪里哪里,赵某只怕公务在身,届时无法参加王爷的大婚,只好在此先恭祝王爷跟王妃百年好合,白头偕老了。”

    “那本王就多谢赵大人了。”青筠道:“此次赵大人巡察,本王已安排好了人员陪同,只是不知大人预计在北疆巡视多久?”

    赵宁让身旁一人呈上一本明黄色的折子,道:“此次臣奉皇上的命令巡察北疆各城,自然是巡查完为止。当然,北疆地广,需要的时间必定不短。”

    青筠接了折子,翻看起来,上面约摸是此次巡察的主要内容。

    赵宁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开了口:“臣此次前来并非只是为了巡察北疆吏治,想必王爷已早有耳闻。此事虽是王爷的家事,可身为镇守一方的王爷,家事便是公事,只有王爷后院安定,北疆才能更兴旺繁荣。”

    “这一路以来,臣耳中所闻皆是王爷与慕姑娘的事情,恕臣直言,为君为王者,若有了情,便是有了软肋,王爷可要三思而后行。”

    青筠凛冽一笑,竟是我从未见过的冷酷决绝之色:“若我连自己心悦之人都娶不了,为王何用?慕黎是我此生挚爱,若不能娶她为妻,我宁可空设王妃之位。”

    见赵宁还愈开口,青筠冷冷道:“既然大人是身负重任而来,那此事,还是不劳大人费心了。”

    赵宁又看了我一眼,最终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转了话题,与青筠谈论起政事来。

    在我看来,政事寡淡无趣,只是为了不给青筠丢脸,我一直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坐着。听青筠与那些大人讨论民生、讨论河渠治理、讨论春种秋收等等一应事宜,有时说到疑难之事,几人便都皱起眉头,沉着脸;说到欣快的事情和好的治世之道,几人便抚手称赞,哈哈大笑。

    直到午时,厨房前来询问青筠何时可以开宴,他们的交谈这才告一段落,我也总算是得了清闲。

    与几人一同用了午食,青筠打算亲自陪同赵宁巡视一番须臾城,我身份特殊,不宜插手政事也不宜抛头露面,总算是被允许回去歇息了。

    阿娆亦是一副头疼的模样,忍不住道:“这些人怎么那么能说?我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那些枯燥乏味的古书典籍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的,动不动便是一大堆古文词藻,甚是繁杂,就不能好好生生地说话么?”

    “为官者大都八面玲珑,学富五车,这还算好的,他们字字句句规矩循礼,都只是谈论国事而已。”

    我笑道:“你要是听过那些文人骚客吟诗作赋,喝酒谈天的场面,就不会这么说他们了。那些文人空有一腔热血,心怀抱负,却官场失意,未能得到重用,心头苦闷难当,偏自恃不凡,酒后言语颠倒混乱,写的那些酸诗苦句真是如同扎酸菜坛子的布条子一样,又酸又臭。”

    阿娆被我逗笑了,道:“少主真爱开玩笑。”

    正谈笑间,前方一个人走来,是那日晚宴一直帮着徐离缨说话的紫衣女子。

    她客客气气唤了一声“慕姑娘”,我不好当做没看见,微微点头回了一礼。

    她将我上下细细端详一番,微微一笑,道:“慕姑娘这身衣裳真好看,我看着这做工和料子以及珠玉配饰,应该是王妃才能享用的规制吧?”

    “应该是吧。”我状似不经意地微微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冠,“今天一早王爷便送了这一套衣裳和首饰来,说是让我陪他一起见客。”

    她随着我的动作看去,发现那步摇冠上的金色瑞兽竟是凤凰,脸色微微一变,听见我的话后,她勉强找回理智,微微一笑,道:“是吗,我听说帝都的巡查使似乎到了,那想必王爷带姑娘见的便是帝都巡查使了。”

    说着,她走上前来,温柔地道:“我们原先都以为王爷对慕姑娘不过是一时起兴,没想到王爷竟是真的属意慕姑娘,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让姑娘陪着去,只是,姑娘毕竟还未入王府,此事是否不合规矩?”

    她字字句句温柔似水,仿佛与我是多么要好的姐妹,可字行间里的刀子却不比真刀真枪来的虚。

    我娇羞一笑:“不瞒姐姐说,王爷说,我原先也有此担忧,只是王爷说,我既是他记了族谱的妻子便是正儿八经的青阳王妃,没人敢说什么。”

    眼前之人的笑意僵了僵,却还是柔声问道:“那王爷可说了何时完婚?毕竟王爷身份特殊,若立正室,定然是要昭告整个北疆,轰轰烈烈地办一场的,再说了,妹妹如此乖巧,又惹人怜爱,就算是入了族谱,若得不到王爷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岂不是太委屈妹妹了?”

    我扬眉笑道:“青筠……哦不,是王爷,王爷已说了,下月初一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就在那天与我完婚。”

    我看着她脸色变了又变,心里觉得好笑,面上反而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嗫嚅着问道:“我听说,按宗室规矩,若王妃入门需得绕城,还要跪祠堂,还有好多好多的规矩,是吗?我最怕这些了,求了青筠好多次,哦不,求了王爷好多次,让他不要弄得大过盛大,尽量从简,可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不肯答应我。”

    “是、是吗?”

    女子僵硬地扯了扯面皮,“可能王爷是怕委屈了姑娘吧。我还有事,先行告退。”

    说完,她急匆匆带着人离开,仿佛多待一刻都忍受不住似的。

    “少主,你嘴上的功夫也不差嘛,几个回合便把易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了。”

    阿娆贼兮兮道:“我听说这个易夫人是府里手段最多心计最深的,她和几个势力比较大的夫人关系都很好,这回应该是想来探探你的底子呢。”

    我轻轻扯了扯嘴角,“心机最深的也就这点能耐?真不知道青筠后院这些女人都是些什么脑子。好了,我们回去吧,是时候筹划我们自己的事了。”

    哪怕我注定不得善终,我也要帮阿娆把炎华宫的根基打稳,替她铺好未来的路。

第一百零五章 出城设埋伏

    一连几天,青筠都忙着处理公务,经常在书房处理成堆的折子,有时候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后院那些女人也十分安分,再没一个人来招惹我。

    我乐得清闲,便在院子里泡着茶,吃着点心,指点阿娆练功。

    第三日时我收到了沐秋的消息,说是连月一行人已经出了须臾城,正准备前往叶城。

    叶城位于须臾城东方,是整个北疆商贸最繁华的地方,想来他应该是要到叶城去做生意。

    此时巡查使还在须臾城内,各方势力都十分安分,生怕再这样紧要的关头出了岔子,却并没有人盯着城外。若不趁此机会动手,便再难寻到这样的机会。

    于是我派人致信青筠说我出门一趟,便带着人出了王府。

    担心有人跟踪,我们还故意在城内转悠了几圈,换了衣裳,这才出了城。沐秋早已与城外的势力汇合,在城郊一处偏远隐蔽的宅院候着了。

    我和阿娆一到,沐秋便迎了过来,领我们进入院中,在石桌前坐了,开始说明目前的情况。

    “少主,我已经派人暗中混入了连月一行人的商队中,他并未起疑。先前那几个人传消息来说,商队已行至城外三里处,我们现在出发,还能赶得上在半道截杀,若是让他们到了月城,只怕行事又更复杂了。”

    我打量了这个院子一眼,道:“两城之间的地图有么?拿出来看看。”

    沐秋点点头,应道:“有。”

    说着,她命人拿来一幅地图放在桌上,指了指须臾城与月城中间的一片山林,道:“这个林子叫做鹿林,树木茂密,多灌木,地势起伏跌宕,林中多野鹿,周围只住着几个豢养野鹿的猎户,是动手的好地方。”

    阿娆皱了皱眉,道:“可是这片林子就在官道旁边,看起来并不是适合伏击之处,尤其附近还有猎户,若惊扰这些百姓的话,岂不是会惊动附近官衙?”

    “这片林子虽然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暗藏危机,据当地猎户所说,那边林子北边因为连着崖谷,常有野兽出没。我派人前去查探过,林子里确实有老虎和灰狼等出没的迹象。”

    沐秋看我一眼,见我没有表示,继续道:“属下以为,我们可以将人引进林子里,让他们与里头的东西会上一会,我们只需守在林子附近,坐收渔利即可。”

    阿娆却不太赞同,她摇摇头道:“连月不是傻子,他在北疆做生意这么久,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危险的地方。他既然敢带着商队走这条官道,就说明对预发的危险有所准备,就算我们想将人逼近去,他们也不一定会按我们的想法去做。若是贸然行事,只怕我们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

    沐秋想了想,似乎是觉得阿娆说得有道理,神色有些纠结,转头问道:“少主,依你所见我们应该如何动手?”

    我微微一笑,道:“今日之事,全权交给阿娆来办,你们听从护法的命令便是,不必问我。”

    “啊?”阿娆有些惊讶,问道:“少主真要让我来做主吗?我……”

    “你可以的,阿娆。”我伸手在阿娆肩头拍了拍,“今日之事我不会插手,都交给你了。”

    说完,我走到一棵树下坐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阿娆纠结着看了我一眼,见我真没有要帮忙的样子,只好镇静下来,与沐秋一同商定计策。

    我撑着下巴,看着阿娆急得整个小脸都皱了起来,正觉得好笑,身边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来,“少主这是要放手让护法去做事了?”

    我回过头,果然看见了雨休那张挂着微笑的脸,没好气道:“你跟过来做什么?”

    顾清风在我身边坐了,一脸无畏,“少主怎么能这么说?我可是奉护法大人的命令,随行保护少主的。”

    “……我真不知道你跟着我到底有什么意思。”

    顾清风笑道:“当然是保护你了。”

    想起他昨晚那番话,虽不知是否真心,我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我可不需要你的保护。”

    正说话间,阿娆朝我走来。

    “少主,我已定下了计策,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阿娆拿了那份地图过来,在我身边蹲下身子,道:“你瞧,他们此行途中只会经过一条河,走了那么久,水囊里的水一定不够了,我们可以以此为突破口。”

    我点点头,“你准备怎么做?”

    阿娆道:“在岸边设伏。”

    我道:“你若是觉得此计可行便去做,我只会在旁围观,不会插手,你就当做我不在身边,大胆去做便是。就算是失败了,也不过是拿不到连月手里那些商铺罢了,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多少损失。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不管做什么,第一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安全。”

    阿娆迟疑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那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我微微一笑,“好。”

    阿娆先让弓箭手抄小路前往拦截,一半埋伏在官道上,一半埋伏在河边的林子里,然后率领其余部下赶往设伏,我便与“雨休”策马随行。

    据我了解,连月的生意多半在北疆,他那些手下虽也贴身跟着,但大多数都是普通的客商。此次运送的全都是上等茶叶,要到月城交付货物,是一笔比较大的生意,所以随行的都是客商们的亲信以及护卫。

    就算连月和他那些手下十分警觉,商队那么多人,总会有人闹着要去打水喝。

    官道虽然宽阔平坦,但并不是最便捷快速的路,我们又是轻骑快行,到河边时,他们还未到。阿娆还算细心,先将马匹安置在较远的一处林子里,还一路派人掩盖了我们的行踪。

    顾清风站在我身边,跟我一起看着阿娆吩咐手下埋绳拦马,在岸边的嫩草上洒药水,指挥得井井有条。

    他笑道:“你说这小丫头行不行?”

    我道:“不必担心,不管她这里的安排如何,今日之事都不会有差错。”

    顾清风轻笑着偏过头来看我,眸中亦含着清浅的笑意,一眼望去,竟比那一汪清水更澄澈透亮。

    “你嘴上说着让她自己做主,其实还是放不下心吧?我看你身边那些炎卫少了不少,那个经常一身黑衣的炎卫统领也没在身边,原是另有安排。”

    我看着那个明媚的身影在前面急匆匆走来走去,微微叹了一口气:“阿娆虽然聪慧,但毕竟经验不足,性子太软。若我现在将炎华宫交到她手上,她定然没办法震慑炎华宫里那些人,若是手下反叛,她没有足够的能力和手段应付、绞杀,最后的结果自然是被人杀死。我现在对她要求严苛一些,是想让她有能力自保。”

    顾清风微微一笑,不可置否。

    一切布置妥当后,阿娆便领着所有人躲进两岸的林子里,等着商队到来。

    先前阿娆在向阳县虽然也策划了一次行动,但毕竟不同,那是强攻,这却是设伏,困难要大得多。一旦敌人察觉到了危险,改变了道路,所有的计划和心血都落空了。

    我跟顾清风带着身旁几个炎卫藏在另一处,并未与阿娆等人在一起。

    顾清风指着远处铺设了网兜的一片地,实在忍不住吐槽道:“你瞧瞧那土盖的,那么紧实,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地下埋了东西?”

    我白他一眼,“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动不动瞅着地上看?”

    顾清风后知后觉说错了话,连忙告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家护法还真是需要好好磨砺一番,你将她护得太好了。”

    我道:“你不也将顾林护犊子似的护着么?人这一辈子,要是没有一个想护着的人,没有牵挂,活着有什么意思。”

    顾清风笑道:“此话有理。”

第一百零六章 河畔截商队

    赤翼已打探消息回来,道:“少主,商队过来了,正如护法所想,他们说水囊已空,叫嚣着要来河边打水。”

    我点点头:“赤溪那边可都准备好了?”

    他低声道:“是,少主,我已去过赤溪统领那边,他说万事俱备,绝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那就好,你去护法那边盯着,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保护好护法,听见了么?”

    “是。”赤翼点点头,闪身离开。

    顾清风悄悄凑到我耳畔,道:“你倒是替她想得周全,将人都支走了。你如今内力并未解封,要真遇到危险,身边这几个人,怎么护得住你?”

    这臭男人又发什么疯?我微微皱了皱眉头,只当做没听到他的话。

    顾清风却是压低声音,继续道,“不过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我咬牙切齿道:“顾清风,你不是一向最讲礼数,最斯文温雅么,怎么越发没个正形?你、你别以为披着雨休的皮子,本少主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顾清风轻笑:“对自己的夫人,自然不需要太过拘谨。”

    “不要脸的东西,你……”我脸色一沉,正要出言训斥,他却一把将我带着藏进一丛茂密的灌木后。

    “小心,他们来了。”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一个车队缓缓走来。

    那一行人皆是商者打扮,牵着驮了货物的马匹,走得并不快,步子沉闷拖沓,听来并不像是习武之人。唯有中间一架青帘马车,身边围了数个功夫不凡的护卫。

    一人拿着水壶冲向河边,还一边骂道:“这还未到三伏天气,就如此炎热,真热起来的时候,岂不是要晒死?”

    “就是,今年的夏季比往常热得都早一些,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雨的时候,这条道上就这一条河,往后天气越发干燥难耐,如何赶路?”

    另一人道:“别说啦,咱们都是混这口饭吃的,就算天上出了三个太阳来,咱们不也得走这一趟?快些打了水,歇歇继续赶路才是正事!”

    几人说话间,已打满了水,坐在一棵树下喝起来。后面有陆陆续续有其他人来打水,但连月的那些护卫一人未动,马车也牵得规规矩矩,寸步未动。倒是几头拉货的马,刚被卸下套子,便撒着欢儿地朝河边的草地跑去,低头啃噬起来。

    一人走到马车旁,道:“苏公子,您不下来喝口水,休息休息吗?这树下极为阴凉,坐一会也好祛祛暑气,且此去叶城,路上唯有这一条河,机不可失啊。”

    里头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不必了,你们打了水便尽快上路,到前面去休息吧,此地不宜久留。”

    “知道了。”那人本是一番好心,却被连月拂了面子,有些悻然,走回了树下,与众人一同坐了,寻出干粮开始吃。

    他身边一个男子见他脸色不太好,劝道:“算了,魏大哥,人家苏公子坐在马车里,既晒不到太阳,又不需要自己走路,你去担心他做什么?”

    “就是,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啊,就是不一样,做个生意赶个车也比别人金贵些,这一路来可是一步路都没走,怎么可能需要休息啊!”

    几人坐在一起开始嚼舌根,那被唤作魏大哥的人闻言喝道:“你们说什么呢?苏公子的钱也都是他自己赚的,我要是有钱,我也坐马车!这有什么好说的?咱们既然是办事,就得把事办好,说这些作甚?”

    几人看起来对他很是敬畏连忙噤了声,不再提起此事。

    几人正歇着,一串破空声忽然响起。

    “咻——”

    “咻咻——”

    “啊!”几道凄厉的声音响起,众人大惊乱作一团,忙收拾了东西想牵马带着货物离开,却一一被利箭刺穿身体。

    有几个人也佩着剑,应该是商户们派来随行保护车队的普通护卫。虽有些本事,但那些箭手的本事十分了得,箭又准又狠,挡了不过几支便受了伤,被射穿了胸膛。

    顾清风微微凝眸,望着那些被无牵连的人,神色晦暗。

    我倒是没他那么多慈悲心肠,只一心关注着马车那边的动静。

    从第一支箭射出开始,那边的护卫们便去展开了一种防御的阵型,将马车围了个密不透风,将射过去的箭矢一一挡下,竟是无一支箭能穿透他们的保护少主刺入马车内。

    这些人被尽数射杀后,箭矢便集中到了马车那边,一轮箭雨过后,只伤着两三人。阿娆见他们本事不凡,箭手奈何不得,只好与沐秋二人一前一后带着手下冲了上去。

    真是太冲动了!那些什么绳索、网兜岂不是白费了?这次刚开始,便如此沉不住气地冲了上去,怎么可能得手?且那连月的那些手下也个个都是使暗器的好手,近战必要吃亏的!

    我看得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阿娆扯回来。

    “你既说了今日之事全权交由她做主,那便不要出面了,且先看看情况如何再说。我看她本事还算不错,应该不至于受伤。”

    顾清风伸手将我的手握住,轻声安抚道:“若是每一次你都这样看着她有一点危险便不管不顾冲出去替她解决了,往后她就更没办法自己独立面对这种事情。”

    “……你说得有礼。”我看了一眼顾清风,勉强按捺下来。

    只是这一看,我心里便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对方明显不想再战,那些护卫不仅没有用暗器,更是做出一副无力抵抗,仓皇逃窜的样子。实际上,他们根本就没有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而是且战且退,在把人引向官道!

    只是阿娆和沐秋二人急于求成,他们的手段又极为高明,根本看不出来又故意退避的嫌疑,所以她们都没发现哪里不对,一路追了上去。

    “不对劲,这一定是连月的圈套!”

    我霍然起身,连忙吩咐身侧炎卫:“你们速去助战护法,将人给我带回来!”

    顾清风道:“我们且跟上去看一看,你不宜出手,只管让他们去便是。”

    说着,顾清风一手揽过我的腰,微微收紧,足尖一点,跃上树梢头,又随着连月车马奔驰离开之处追行。

    我此时在发现他轻功有多好。能这样带着一个人踏在树梢上如履平地,且不被人发觉,若是我,都不一定能做得到。

    尤其使暗器之人与射箭之人一样,感官五识比其他习武之人更加敏锐,要瞒过他们的耳目委实不易。

    “他们似乎是往鹿林跑了。”

    顾清风一边追赶,一边指了指前面一片密林,道:“我也看过这边的地图,鹿林离此处较近,他们正是走了小道在过去,并非是要上官道。这条小道还恰好避开了护法在官道设伏之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一片幽深茂密的林子。且因为枝杈过多,太阳照不进去,远远看来似乎笼了一片袅袅蓝烟,有些朦胧。

    我冷笑道:“连月这厮果然不简单。”

    顾清风道:“你那炎卫统领藏在何处?连月定是在鹿林动了手脚,此时应让他去拦在鹿林前,阻止你的人全部被引入鹿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眉梢一凝,从腰间摸出一枚小哨,吹出了一串音符。意思是让赤溪速带人前去拦截。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越想越觉得不对,心跳的越发厉害。

第一百零七章 鹿林连环计

    “我知道是哪里不对了!”

    我回过神来,连忙再次吹响小哨,撤回赤溪率领的炎卫和属下。幸亏他们距离稍远,得到命令后并没有立刻加入战斗,也没有暴露身形,否则,那才真是上了连月的当了!

    围在马车边的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因为被人追赶得太紧而来不及使用弯月镖,其实是不会,因为他们并不是连月的手下。眼下我要是把赤溪等人暴露出来,便是亮了底牌,对方若是忽然来一记反杀,我们便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尤其我发现,他们应付阿娆和沐秋等人的追击时用的武器竟然是刀剑,且从善如流。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不敌阿娆等人的攻势所以节节败退,可仔细看去就能发现,他们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伤,甚至有时候还在带着阿娆等人的剑锋走。

    据我所知,连月的手下使的全都是暗器,虽也会刀剑,但练暗器的人用刀剑多少都会看起来不顺手,不可能会这么扎实。

    如此看来,马车内坐的人可能也根本不是连月本人,只是一个引我们出来的幌子罢了。那群人此刻一路朝鹿林逃窜,就是是为了把人引进鹿林,那里面肯定有埋伏!

    顾清风指了指马车,皱眉道:“这车有问题。若是里面只乘坐了一个人,不应该跑这么慢才是,哪些马可都是上等马,日行数里不停歇不在话下,怎么拖个马车竟然像迈不开腿似的?”

    我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如他所说,心不由得渐渐提了起来:“四匹精壮的马拉都能吃力到如此地步,难道里面装的是石头不成?”

    顾清风道:“不可能是石头,却有可能是兵器之类,铁与石一样,都沉的很,我怀疑里面藏了什么东西。”

    说话间,我眼尖地发现,原本官道上埋伏的那波人正在朝鹿林赶。他们本就距离近,脚程也比马车快,已先到达了鹿林周边。

    阿娆应是发现他们正在朝那边逃窜,所以提前调遣他们过去拦截,可如此行事,岂不是正中连月下怀?

    我想要上前带他们撤下来,顾清风却并没有放开我的手。

    他道:“我们还是先不要出去,你那些炎卫会护住她的,且先看看连月到底是想干什么,不要因为莽撞,反而中了他的计。而且这种事情若她自己不能独自面对,下次在遇到,谁又能救她呢?”

    我见阿娆虽然追得急,却并没有受伤,勉强按捺下来,跟顾清风伏在一个小土坡上,静静观察形势。

    原先埋伏在官道上的那波人马一靠近鹿林,果然遇到了伏击。鹿林里冲出来一群人与他们交战,但不过三两招便假装败下阵来,连忙逃进林子里,顺利将那些人也尽数带了进去。

    见状,我微微扶了扶额,十分无奈。

    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属下如此蠢笨,这么明显的陷阱都还要急吼吼往里头冲,就不能带点脑子,多看看多想想吗?

    此刻林子这一面,战事正酣。

    马车在鹿林附近终于被拦下,阿娆与其他人将马车团团围住,正欲交锋,围在马车身边的人却忽然主动发起进攻,将那些人围出来的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后,所有人从马车周围迅速撤开,闪身逃进林子里。

    于此同时,车帘也被疾风掀起,露出了里面寒芒沾沾的箭头。

    这一变故来的太快,阿娆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箭矢射出,穿胸入腹,只一瞬间,伤亡几乎过半。

    我定睛看去,马车里竟全是机关,那个假扮连月之人正在里面操纵着箭矢射出,还时不时撒上一把遮挡视线的白粉。

    弓箭手都离得远,一人看准机会,一箭射穿了马车内那人的脑袋。

    眼看着那个人身子僵硬地倒在马车里,再无力操纵机关,箭雨初停。阿娆便带着人谨慎靠近马车想查探一番,谁知,下一刻,那马车忽然爆炸,火光冲天。

    强劲的冲击力将靠得最近的人炸得肢体碎裂,血肉横飞,哪怕阿娆离得比较远也还是被热浪掀飞出去,直接摔到了地上。

    “啊——”

    许多属下被瞬间扑面而来的火舌伤了眼,又被马车残骸波及,浑身鲜血淋漓,看起来惨不忍睹。

    这一波下来,我竟是直接损失了近百个手下。而且另一路人马进了鹿林,此刻还生死未卜。

    阿娆被赤翼护着从地上爬起来,忙率领属下撤开。沐秋也没有受伤,只是两人经过刚刚的爆炸,皆是灰头土脸,衣裳也又脏又破。

    他们发现那群护卫已不知所踪,但看方向,应该是逃进了鹿林。

    沐秋似乎在询问阿娆要不要追击,阿娆迟疑了一下,微微侧了侧头,应是想问我,却发现我并不在身侧,看起来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转头问顾清风:“你说她会追进去吗?”

    顾清风摇摇头,“说不准。她经验不足,你又给了她太大的压力,且还有手下在鹿林里奋战,说不定她宁愿拼死一搏,也要进去,不把人抓住决不罢休;又或许她已经反应过来这是敌人的圈套,带着人马及时撤离,来寻你商量对策。”

    我揪着一颗心看阿娆最后的决定,却发现她并没有准备撤离,而是整集了手下,进了鹿林。

    我看了一眼顾清风,叹道:“罢了……我们还是去瞅一眼吧,这小丫头行事如此冲动,不计后果,真是让人不放心。”

    “好。”他点点头,带着我从鹿林另一侧摸了进去。

    这林子里的树全都又高又密,几乎连太阳都照不进来,地面上还长着半人高的灌木,行走十分不易。哪怕顾清风在前头为我开道,也依旧有琐碎枝桠在不停拉扯我的衣裙。

    幸亏出门后换了衣裳,现在这身窄袖劲装不过是普通料子,就算划破了也不心疼。

    走进去一段路,顾清风忽然带着我蹲下身,“小心,前面有动静。”

    我凝神听了一阵,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动静,不禁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内力,所以听不见。

    与是我压低声音,十分诚恳地问道:“顾清风,你听见什么了?”

    顾清风指了指一个地方,低声道:“那边,约摸有二十来人,武功还算不错,最厉害的跟你那个炎卫统领差不多,听声音应该是在疾行,好像是在赶往什么地方。”

    说着他转头问我,“那炎卫统领在何处,这会不会就是你的人?”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我先前让他暂且隐匿身形,计划不变,他此刻不会出现在这里。”

    顾清风点点头:“那我们靠近些去看看,你跟着我,万事小心。”

    虽然我现在已经可以动用内力,但见他一副要护着我的样子,我便也不必费力气冲破雨休先前为我封闭的穴道了,只跟着他悄悄往林子中心走。

    阿娆和另一队人马跟我们走得方向都不一样,鹿林很大,我们此刻还未见着他们的身影。

    走了一段路,我们发现那群人停了下来,与先前吸引阿娆她们到鹿林的那几人会了面,看起来是一伙的。

    因为离得太远我听不清楚,于是朝顾清风挪了两步,问道:“你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么?”

    顾清风并未转头看我,却伸手一把将我压在他怀里,轻声道:“我能听清,但是你得乖一点,不要闹。”

    “……”我这是在闹吗?!

    我被他一手大力扣在怀里,险些闷死,勉强转了转头,这才能喘得过气来。

    想着这会儿顾清风是为了保护我才来的这里,我心里又稍稍宽慰些许。算了算了,本少主大人有大量,不与他计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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