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咒术发作
为首那三人的其中一个已被我淬了毒的薄刃中伤,不足为惧,剩下的两个人只要小心应对,也除去他们并不难。
只是我如今的情况亦不太乐观,方才强行运用内力突破受损的经脉,后果便是现在内息紊乱,手抖的几乎连刀都握不住。
右臂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流血,在阿娆的掩护下,我避开他们,胡乱找出一瓶伤药抹了,又寻出一方帕子,简单包扎起来。
先前也并非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素来行事独来独往,对方经常以人数优势展开车轮战围攻我,但我从来不惧——要刀够快,他们就无法近我身。
此次是被他们设计乱了心神,否则就凭他们,根本没本事将我置于这番境地。要怪只怪我太过自负,以为他们没本事伤我,这一路上又没遇到埋伏,便有些粗心大意起来。
“少主……”
阿娆见我又要迎战,伸手拦下我,“先前都是你护我,如今,换我护你罢。”她神色坚毅,眸光中带了锐利。
我知道阿娆是认真的,可我怎么舍得让她以身犯险?
我杀人无数,刀尖上添血的事没少干,可阿娆不同。我做了少主以后,基本上没让她外出接过任务,多是帮忙处理宫内事务,就是去了,也是些简单的案子,或是外出平乱。是以她如今虽然与沐秋武功差不多,但比不得沐秋跟在我身边,身经百战,经验丰富,且这些人都是死士,一旦出手,不死不休,她不是对手,硬拼只会吃亏。
“好。”
我不动声色地应了,悄悄运起内力,强行将右边的经脉捋顺,灌进内力去,将先前紊乱的内息调整过来。
这一过程并不好受,饶是习惯了各种疼痛的我也忍不住皱起眉头,逼出了一身冷汗,这才好不容易将内力运转起来。尤其先前我已逆转过一次内力,这次若不掌控好,只怕会让内力失去控制,在体内乱窜,导致经脉受损,走火入魔。
好在有阿娆挡住敌人,能让我专心运功。
阿娆确实很厉害,她护在我身前半步不移,长鞭所及之处无人能敌,没让任何人靠近我分毫。只是那三人依旧不依不饶,见我受了伤,更是愈发猛烈地朝这边进攻,她有些吃力。
其中一人因为毒发,渐渐招数缓慢下来,我下的都是剧毒,哪怕是经过训练的死士,服了解毒的药丸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方才还用了内力,加快了毒发时间,不多时,便七窍流血而亡。
他一死,对方的主力便只剩下两个,阿娆与赤云赤翼联手,勉强能护得住我。
只是这批人实在是多,虽然那些手下不算厉害,但他们将这小小的山崖下堵了个水泄不通,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硬拼。
赤云伤重,行动缓了不少,好几次敌人的剑锋都险些划破他的喉咙。对方发觉他受伤,围攻的人最多,若非有阿娆时不时帮衬一把,早已重伤。
我调整好内力,握紧手中的两把弯刀,忍不住出手替他挡开一剑,反手斩杀两人。
赤云见我一动手,手臂上的伤口便开始渗血,沁湿了上面扎的帕子,忍不住惊呼:“少主,你的伤!”
“我死不了,你也给本少主好好活着。”
我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上最重的伤还是先前那一刀,砍在后背上,皮肉外翻着,还在流血,根本来不及包扎。
“你们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没有我的允许,一个都不准死!”
说着,我挥刀主动攻击,引开那两人的剑锋,好让他们能稍微歇口气,也好对付剩下的小喽啰。
这两人配合极好,我的内力如今没办法达到顶峰,不敢与他们硬拼,只好靠着速度游走在二人之间,尽量牵制住他们。
右手还是有些抖,内力运行并不流畅,好在速度够快,还算能抵挡得住。
他们很快发现了我的目的,于是两人分散开来,一左一右分别攻击两侧的属下,另一波人马则上前缠住我,不让我回身支援。
赤云赤翼二人由于伤重,招数也显得很迟钝,难以抵挡得住,只好退守,剩下的人也不过四个炎卫,三个暗卫,护法亲卫更是只余一人。
围上来这一批人个个身披铁甲,铁甲厚重,他们虽然行动迟缓,但人多,又耐打,一时半会,我根本没办法将他们尽数斩杀。
那两人下手及恨,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属下在我周围一个个倒下,阿娆也举步维艰,毫无还手之力。
不知怎的,眸中渐渐染上猩红之色,眼前景象也模糊起来。身上的伤好像瞬间愈合了一般,我动了动右肩,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和不适。
心下正诧异,余光中,我瞥见似乎有人举着刀想趁阿娆对付身前敌人的时候偷袭。我凝眉,一身杀气磅礴泻出,直接举刀砍了过去,不过两招,那人顿时身首异处。
“少主!……”
耳畔隐约传来女子的轻呼,可又似乎隔了很远,我听不太真切,脑海深处一个声音在响:“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我轻声呢喃:“那就,杀了他们吧。”
前方四面八方涌来不少穿着黑色衣裳的人,他们似乎都想杀我,可他们动作太慢了,破绽百出,我快速挥刀前后格挡开,然后一个反手将他们脖子砍断。
人头骨碌碌掉在地上,激起崖间小道上一处水洼里的积水,红色渐渐漫开。
每杀一个人,周身血腥味重一分,眼前猩红之色便浓郁一分,我也觉得欢喜一分。那个声音一直在催促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把他们都杀光!”
我挥刀连杀三人,身上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温温热热的,伸出舌头舔了舔,腥甜的味道几乎让我兴奋得发狂。
只是那些人忒不禁打了,没一个厉害的。打斗时还有人朝我丢过来什么东西,我便伸手接住,原路甩了回去。
两个身影朝我袭来,长剑直逼脖颈,我丝毫不惧,左右手弯刀一横,稳稳抵住攻势,然后一连砍出数十刀,他们太慢了,没反应过来,直接被剁成了肉块。
……
没过多久,眼前,似乎没有人影晃动了,可我觉得,还不够尽兴,我想杀人。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弥漫着迷人的味道,不过,要更浓一点才好,这,还不够。
回过身去,恍惚中似乎又看见几个黑色衣衫的人,只是他们并没有对我动手。杀不杀呢?我皱了皱眉头,要不,都杀了吧……
我刚要砍断其中一人的脖子,一个青色衣衫的女子却拦在了那几个人身前,挡在我的弯刀前面,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喊我:“少主!少主!你怎么了?少主!”
手中弯刀忽然顿住。我不想对她下手。
看见她,眼前的红色雾气似乎清减了些许,让我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她似乎很焦急很担心,急得小脸皱在一起,都快哭出来了。
我,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可我不想她哭,看见她这样,我心口有些闷闷的,真难受。
我放下手里的刀,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还没触碰到,又立刻缩了回来。
不行,我刚刚杀了人,手上有血,她不喜欢血,我不能碰她。
于是我只好出声安慰,声音似乎不太好听,“别哭,别哭了。”
“少主……”她冲过来,将我抱在怀里,我想把她推开,可我好像泄了气似的,浑身绵软无力,我努力地张了张嘴,附在她耳畔轻声说:“我身上脏……别哭……”
我想抱抱她,可眼前景象蓦地一黑,手脚脱力,失去了知觉。
第六十三章 躲进阴牙山
“少主,您怎么样?少主!”
“快,将这里处理干净,马上带少主走,若是有人趁机对少主下手,可就危险了。”
“速传消息与赤溪统领,让他前来接应!”
……
有人一直在我耳边说话,吵的很,可我又好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皮也沉得撑不起来。
再睁眼时,眼前只有阿娆一人,四周草木茂密,鸟鸣虫吟声不绝,她半坐在地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阿娆眼眶红红,见我醒了,素来挂着明媚笑容的脸上,此刻却不见半点喜悦,反而泪珠垂垂,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你终于醒了……”
“哭过了?怎么像个小兔子似的,眼眶这么红。”
我想跟平日里嬉闹一般敲一敲她的脑袋,却发现手臂灌了铅似的沉,一动便扯着半个身子都疼得紧,只微微一动,身上马上又冒了一阵冷汗出来。
她将我的手轻轻扶住,声音有些颤:“别动了,伤口刚包扎好,你这一动待会又要出血。”
“好,我不动。”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笑容,许是我现在模样太难看,阿娆见了,不仅没有和缓一些,反而眼泪啪嗒啪嗒掉,跟断线的珍珠似的,掉得让我心疼。
“别哭。”我忍住疼痛,抬起左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不许哭。”
这一哄,她哭得更厉害了,就像小时候有一次她做错了事,我替她受罚,却被打得在床上躺了三天那一回,她就伏在我怀里,哭湿了我三件衣裳。
我见过很多人哭,也在别人的哭声里杀过不少人,十数年的磨砺,我的心肠早已坚硬如铁。可只要阿娆一哭,我就拿她没办法。
她边哭边说:“对不起,华幽,对不起,都是我拖了你的后腿,都是我害了你……”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阿娆,没关系的,我只是受了一点小伤,很快就会好,你忘了?打小我的伤就好得快,不出半个月,我就能恢复个七八成了。”
阿娆根本听不进话,哭得很凶:“你每次都要逞能,我明明用不着你保护,你却偏要护我,从小到大,没少为我受伤……我也很厉害的,我可以保护自己,华幽,你是炎华宫的主子,身上背负着数千人的性命,甚至武林的安定。华幽,你不要因为我乱了阵脚,不要再因为我受伤了……”
我冷了神色,严肃道:“阿娆,先前跟你说的话不记得了?这番话,是你最后一次说,往后,不许再让我听见半个字!”
阿娆被我吓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瘪着嘴,渐渐止住泪,只是一双秀眉依旧锁得死紧。
我见她情绪平稳下来,这才问道:“我们现在在哪?”
“已经出了望夫崖了,这是在阴牙山上,阴牙山地势起伏大,林木茂密,容易隐藏身形,此处四面环山,就算夜间生火也不会有人发现。”
阿娆声音还有些含糊,娇气得紧,她吸了吸鼻子:“我已经通知赤溪统领赶过来接应了,赤云他们现在守在周围,若有人靠近,他们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少主放心。”
“那就好……你怎么样,没事吧?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我没事。”
阿娆握着我手臂的手抖了抖,似乎有些惊讶,她愣愣地看了我一眼,这才开口:“少主,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阿娆垂下眸子,我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只听见她轻声道:“是少主救了我们啊。”
我有些不明所以,拧眉看着阿娆。
她长睫微微颤动,嘴唇紧抿,这样子应该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对方都是死士,一接任务便是不死不休,定然不会自己离开,可若真是我杀了他们,为何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更何况,依阿娆那咋咋呼呼的性子,此时应该十分兴奋、崇拜我才是。她的反应不太对,其中一定有鬼。
我本想开口问问,转念一想,便作罢了。她既然决意瞒着我,我问了她也不会说,索性她也不会害我,既然她不想让我知道,我便假装不知道吧。
“少主饿了吗?我去寻些吃的来,这林子这么密,应该会有很多猎物。”
我看着她,轻轻笑了笑:“好,那你去吧,小心一些。”
“我知道了。”阿娆站起身来,带着一个暗卫拨开前面的灌木丛离开了。
等她的走远,我这才唤道:“赤云。”
“属下在。”
赤云从一侧林中现身,走到我面前,跪地行礼,“少主有何吩咐?”
我扭头扫了他一眼,他身上扎了一圈厚厚的布条,但那一刀并没有伤及要害,所以他的情况比之我而言,好了不少。
“你传讯告诉乐林,让她派人盯紧弑神殿的动向,另外,把虞城那边的势力也拢一拢,不服从的,便尽数除了,再查查竹晚风是否还在虞城,若不在,便将他所有势力全部清除,一个不留。”
我吐出一口浊气,继续道:“让沐秋尽快找到华陌的下落,若是她真是将炎华宫内部消息作为交易筹码告知弑神殿以求护她性命,那可就不妙了。”
“是。”赤云应了,正准备去唤飞鹰传讯,一转身,我便看见他背上一片濡湿。
“你的伤势如何。”
“回禀少主,只是小伤,无碍。”闻言,他连忙止住步子,转过身来,弯腰答话。
我在怀里摸了摸,找出一瓶金疮药丢过去:“这是炎华宫最好的金疮药,我先前见你伤口很深,自己注意些。”
“多谢少主。”
赤云接过,盯着手里的药瓶有些愣神,我刚才那一抛又牵动了伤口,疼得要死要活,也懒得管他是不是分了心神,直接盘起腿来打坐运功,希望能压下一些。
天色渐晚,林子里本就枝叶密集,暗的快,阿娆回来时,已经将夜,连眼前景象都有些看不清清楚。
她提着几只已经处理干净的小胖鸟和几条蛇,还拿了两个水囊,身后跟着一个暗卫,手里拖着只鹿。
我坐直身子,见那鹿还活蹦乱跳的,不禁疑惑:“怎么这鹿没杀了再拿回来。”
“鹿茸血大补,止血益精,能调血脉,如今没有其他药材能一同入药,我只好捉了一只活鹿回来。它虽然小,却也长了鹿茸,如今已到四月,这小茸角里应是有了些血。”
阿娆说着,让那暗卫先把鹿拴在树干上,拾树枝生火烤肉。
想着活生生割下鹿茸还要直接吸里头的血,我有点恶心,连忙道:“别,我不喝。”
阿娆有些为难,“可是我听说鹿茸,血……”
话音未落,一个炎卫忽然近身来报:“少主,护法,有人过来了,我靠近看了看,并非是赤溪统领的人。”
我低声吩咐:“快,将火扑灭,隐蔽起来。”
阿娆连忙将鸟肉和蛇肉从架子上取下,免得毁了。
火堆被掩埋,这一方林子也没入黑暗,我夜视能力还算不错,见阿娆摸索着朝我靠近,不由得有些好笑。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伸手扶了她一把,“小心,到我身边来,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不要暴露,你过来跟我在一起,待会,可要保护好我。”
阿娆捏紧了小拳头,狠狠道:“少主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分!”
第六十四章 遇到偷猎人
除了我和阿娆,如今身侧便只剩下四五个人,个个身上都带了伤,若来的又是一批死士,只怕今日真要阴沟里翻船,栽在这荒郊野岭了。
“快跑!快!”
“火把呢?还有火把吗?”
“刚刚前方明明有火光,分散找找,大家快跟上!”
前方隐约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嘈杂,人数应该不少,我想用内力探一探对方人数和实力,却半点动不起来,反倒惹得胸口一阵钝痛。
赤好在翼已经打探了消息回来,朝我行礼道:“少主,对方看起来是一群猎户,没什么武功,不过他们身后跟了一群狼,距离不远,方才我们燃了火堆,那些人应该是想找我们借火种,以此击退狼群。”
“狼?”我皱起眉头,“有多少?”
“是,有整整一群,粗略一数三十多只。”
我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他娘的,快把火给我生起来!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破事都给本少主撞上了!那些畜生才熬过一个冬天,正是捕食的时候,那些不要命的东西,竟敢招惹狼群?”
这可是阴牙山,地势险之又险,里头的这些野兽都是土生土长,凶猛得很,一群狼,足以把十几个大活人吃的连渣都不剩。
“是!”
几个人急急忙忙又开始生火,幸亏先前的火堆没有完全熄灭,一会儿功夫,便燃得很旺。
“快,是那边!我看见了!”
有人朝我们的方向大喊,“大家跟我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群粗布麻衣,背着弓箭、长叉的人拨开灌木丛,出现在我们面前。因为跑得及,他们蓬头乱发,身上的衣裳都被荆棘划开了口子,狼狈得很。
许是我们个个身上带着刀,染着血,戾气很重,他们一见着,便被骇住。
片刻之后,领头之人开了口,只是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知是因为先前一路奔跑没顺过气还是因为恐惧。
“几、几位……大侠!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后头有好多狼在追我们,我们弓箭用完了,火把也没有了,见着这边有火光才跑了过来,看几位的样子,武功一定不俗,求求您,救救我们吧!”
我扫了他们一眼,这些人五大三粗,穿着粗糙的衣裳,手上都是常年劳作留下来的老茧,确实不是杀手。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狼群引过来。
以我们几人目前的实力,要对付这群狼不算太难,可动静闹得大了,难保不会泄露行踪,再引来杀手,到时候,可就全都玩完了。
我还没开口,便听得阿娆说:“我们凭什么救你?”
阿娆似乎有些生气,将她的长鞭握在手里,站在我身前,将我挡的严严实实:”如今还是春季,山林中的这些鸟兽经过寒冷的冬天,正是繁衍生息的时候,你们竟然山上打猎?招惹了狼群也是活该!竟然还指望我们救你!”
见状,我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她性子比较温吞,难得这般生气,不仅是因为这些人偷猎,应该也是因为担心我吧。
“我们知道错了!”
那几个猎户听见狼嚎的声音渐渐靠近,急忙跪在地上求饶:“几位大侠,求求你们了!我们也是为了混口饭吃啊,这时候毛皮最贵,能卖个好价钱,不然,谁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偷偷捕猎啊!我们有两个弟兄已经被狼咬死了,那真是活生生地拆骨吃肉,连渣都不剩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求求你们,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阿娆正要开口,却听见一个暗卫在林子外喊道:“少主,护法,狼群过来了!”
我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一片轻盈的脚步声,似乎是发现了我们,狼群停了下来,下一刻狼嚎声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传来,围拢的狼越来越多,山坡上全是绿油油的眼睛,像是一片被惊起的萤火虫。
“呜——”
“嗷呜——”
忽然,一只灰狼扑了过来,猎户们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仓皇躲避。
赤云上前一步,挥刀将它砍成两段,喝道:“保护少主!”
那只狼一死,周围的狼叫得更凶,几乎要将整个林子掀起来。许多狼从四面八方扑来,阿娆持着长鞭,将靠近的狼一鞭子甩开老远。
我难以运起内力,刀虽然在身边,却根本挥不动,只能干看着他们动手。猎户们围着火堆,手持长叉抵御,怎奈狼的数量太多,他们根本防不过来,一不小心,其中一人便被狼从腿上撕下一块肉去。
“啊——”那人捂着腿上的伤口,疼得在地上打滚。
尝到甜头的狼群更是激愤,尤其是发现我们这一面不好惹,全都朝那些猎户围拢过去,不少人遭了殃。
“啊!我的腿!”
“畜生!这些该死的畜生!”
“大哥,狼太多了!我们根本应付不过来!”
赤云等人见状,只好分散过去帮忙。这些狼根本不怕死,见自家伙伴死了,更是越挫越勇,进攻一次比一次凶猛,狼嚎声凄厉不绝。
好在赤云赤翼二人本事不差,砍倒了不少,渐渐的,它们不敢再进攻,一声嘹亮地狼嚎声响起,剩余的狼朝后退了几步,纷纷拖起同伴的尸体扭头撤走了。
我刚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忽然感觉背上灼痛得很,手脚不由自主地发抖,一阵阵绞痛从心口处缓缓蔓延到四肢百骸。这种痛,比之前在断空山时还要更加厉害,我将身子缩成一团,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努力想调动内力压下来。
只是那痛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厉害,我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阿娆被我吓了一跳,收起长鞭,忙蹲下身来:“少主,你没事吧?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我想告诉她我没事,可实在忍不住身上的痛楚,那感觉就像身上的每一寸经脉都在碎裂,稳住的内息此刻全部紊乱,内力在体内横冲直撞。
原来,内力深厚也有坏处啊,一旦内力不受控制,吃的亏还真不是一星半点。
“少主,是不是伤口疼了?你怎么了?”
阿娆见我疼得脸色苍白,急急忙忙从怀里寻止疼的药,翻出一个瓷瓶,喂给我吃。
我素来不吃止疼的药物,因为这些药都有麻醉的效果,服下以后会减轻五识的灵敏度。我身边每日都有无数的危险,若是反应慢了一步,便极有可能丧命。可此刻,我也顾不得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忙就着阿娆的手吞下几粒。
她将手覆在我腹部,用温和的内力助我化开药丸。药效很快上来,虽然还是很痛,但总算好了几分,能够承受。
我靠在树干上喘着粗气,像溺水的人刚被捞上来似的,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么多年,大大小小受了无数的伤,我还是第一回痛成这个样子。尤其背后那种陌生又可怕的灼烧感,仿佛烧到肺腑里头似的,痛彻心扉。
“少主感觉好些了吗?”阿娆伸出手,手心躺着几粒红色药丸,“可要再服几粒?这药是顾先生给的,应该不会太大的影响。”
听她提到顾清风,我便想起画舫上那一幕,实在尴尬得很,不过,往后应该也不会再跟他有什么瓜葛了。
“不用了,已经好了很多,只是刚刚扯到伤口而已,不用太担心。”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猎户,他们正聚在一起处理伤口,时不时朝我们这边看一看,眸中带着恐惧,似乎我比那些狼还吓人。
我吐出一口浊气,沉声道:“把他们都杀了吧。”
“少主?”阿娆将药瓶收回腰间,闻言,不可置信地抬头看我,“他们不过是些普通猎户……”
我拧起眉:“他们方才见过我受伤的样子,不能留。”
“可是……”阿娆眼中神色明灭不定,似乎是在纠结要不要下手。
“阿娆!若是不杀他们,别人从他们口中知道了我的行踪,知道我伤得这么重,死的,就是我。”
她“唰”的一下站起身来,手里长鞭捏的咯吱作响,还是犹豫不决。
疼痛再次袭来,疼得又开始冒冷汗,我已经没了说她的力气,眼前景象也渐渐模。
罢了,随她去吧。
第六十五章 进入向阳县
疼。
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比被人打了一顿还严重。不,可能被人打一顿都没这么疼。
我勉强撑开眼皮,一片天青色跃入眼帘,身子晃晃悠悠,入耳,是一片整齐的马蹄声,还有珠帘幔帐晃动的声音——似乎是在马车上。
难道是赤溪他们已经赶过来了?
我艰难地回忆着昏迷之前的情况,那时我与阿娆还在阴牙山上,刚刚击退狼群,身边还有上山偷猎的猎户……我怎么会在马车上?阿娆呢,阿娆去哪了?她怎么样了?
头疼的厉害,期间似乎没有什么印象……我想抬手揉一揉,可手却没什么力气,一动便是锥心蚀骨的疼痛,只得作罢。
赤溪听见动静,从外面掀开帘子,见我醒来,松了口气,“少主,您醒了?”
“……这是在哪,阿娆呢?”
我微微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疼得很,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属下收到少主的消息之后便快马加鞭,前来驰援,在阴牙山与护法碰了头,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向阳县南方的渔山,再过一个时辰便能进入向阳县。护法一切安好,已先行进入向阳县打点。”
“那些猎户呢?”阿娆心慈手软,定时下不了手,可留着他们就是个祸患。
“少主放心,都处理干净了,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他放下帘子,沉稳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您先前逆转内力,强行疏通经脉,导致经脉受损,内息紊乱,所以现在才会觉得四肢疼痛无力,此次拈花阁阁主雨休随行,他已经为少主施针稳住心脉,用了压制内息的药,还请少主到达向阳县之前不要再使用内力。”
“嗯。”我淡淡应了,尝试着动了动自己的手脚,忍着疼痛,慢慢坐了起来。
依阿娆的性子,我受了伤,此刻定是恨不得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才好,她既然舍下我先行,定是有什么比这还重要的事。如今这个情况,要么是向阳县那边出了什么岔子,要么就是我的伤太重,去寻药的。
我靠在马车车厢上,尝试着运功,却发现一点内力都动不了,手脚绵软得连握拳的力气都没有,难道是雨休封了我穴道的缘故?
用不了内力,那就只好闭目养神。
这一路来,前后遭遇两次袭击,对方实力都不弱,尤其是第二次,不管是领头人的本事还是死士数量都不容小觑,定是弑神殿的手笔。既然他们没能将我的命留下,那就要准备好承担后果。
我华幽一般不主动招惹别人,可他们若是欺负到我头上,算计我,不管是什么身份,我都不会善罢甘休。
坐马车没骑马快,等得人心焦。到达向阳县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原本我是计划第三日早上便能入城,谁知半道儿上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已是第四日下午。
城门口当值的士兵突击队去啊并没有拦下检查,车马一路畅通无阻,最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几个女下属摆了木梯,登上马车来扶我,态度十分恭谦。
阿娆掀开帘子,见我已自己坐了起来,惊呼:“少主,雨休不是说您不能乱动吗?您全身的经脉都断了,这才接上,还未长好,怎么自己坐起来了?”
我捕捉到她话里的重要信息,不禁皱起了眉头:“我的经脉,断了?”
先前赤溪只说经脉受损,可却没说这损到底损到什么程度,原来是都断了,却不敢告诉我。难怪我觉得四肢绵软无力,半点内力都提不起来,连坐起来都费了好一番功夫。
“这……”
阿娆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干笑一声,搀着我下了马车。
客栈门口站了不少属下,阵仗摆得挺大,只是却没人注意到我们。我偏头看去,发现这条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路边小摊也空着,很是清冷。
阿娆见我面露疑色,便道:“少主不必奇怪,先前我已将这个客栈包了下来,对外只说是行走江湖的,暂时在此歇歇脚。向阳县最近乱得很,那些店铺掌柜见我们个个手持刀剑,不敢招惹,是以关门避风头去了。”
我这才注意到阿娆换了一身罗兰紫的窄袖长裙,那些属下也都换上了普通衣物,就连赤溪也破天荒的穿了一身月牙色的衣裳,上头还绣了几株青竹,颇有一种文人雅士的韵味。
“这里安全么。”
阿娆搀着我往内走,“放心,都打点过了,身份也重新做了,不会有人怀疑,炎华宫在这里的暗线虽然不多,但办这点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偌大的客栈里除了炎华宫的弟子没有一个人,就连掌柜和小二都没见着,应该是已经被阿娆唤走了。
进了房间,阿娆屏退下属,扶着我半躺在床上,还贴心地在我身后垫了一只软枕。
我看她忙来忙去,又吩咐属下烧热水准备沐浴,问道;“这边的情况如何,找到华陌了吗?”
阿娆替我掖好被角,闻言,叹了口气:“还没有寻到人,不过沐秋早已在向阳县周边安插了眼线,若他们出了向阳县,定然会有消息传来,此刻他们定然还在向阳县内。”
门口传来敲门声,一个属下道:“少主,护法,赤溪统领和沐秋阁主、雨休阁主求见。”
我点点头,阿娆放下幔帐,朝外唤道:“进来罢。”
三人推门而入,赤溪与沐秋前来汇报今日之事,雨休便先到床旁为我诊脉。
赤溪抱拳行了一礼,“炎华宫那边一切安好,乐林传来消息,说是竹晚风未曾离开虞城,但属下派出去了不少,她已经将那边的势力都控制住了,只等此事结束,少主做出决断。莫城那边传讯来,说是夜幺也派了不少人过来,按时间算,这两天便能入城。”
“这一路上对少主出手的人身份也已经查清了,第一批全部是竹晚风派来的,第二批死士是弑神殿派出来的,其中为首的三人是弑神殿尊主座前四大护法中的三个,后来又有两波,但都是些小角色,其中有一批赏金猎人,与上回闯炎华宫的那些是同处一处,都是千钧楼派出来的,属下已经派人去查千钧楼的背景,傍晚便能有结果。”
“嗯。”我点点头,“沐秋有什么要说的?”
沐秋道:“我已经查到了华陌的踪迹,她入城后,由县尉宋怀安接待,安排在兴隆坊,周围不仅离弑神殿分堂很近,而且有大量士兵把守,我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而且向阳县这边最近也不大太平,县长前前后后已死了两位,修葺官道的官银不知所踪,事情闹得满城风雨,那位青阳王颇为关注这里,派了不少兵力过来,一同来的还有一位新上任的县长,听说本事不俗,我们行事需得低调一些。”
“不管怎么说,华陌必须要死,若有必要,便一并将这弑神殿的第一分堂一起给他拆了,他们差点要了本少主的命,拆一个分堂,也算给他们面子。”
说了没几句话,嗓子便干痒得厉害,我清清嗓子,继续道:“沐秋,你让人盯紧那边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人与华陌会面,若有,查清对方身份,看看七巧和媚娘是否同行,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沐秋低声应道:“是。”
“少主,喝点水吧,别说话了。”阿娆倒了水,喂到我嘴边,“雨休,少主的情况如何?”
雨休站起身来,微微叹了一口气,“情况不太乐观,少主经脉尽断,接洽也不是很好,如今半分内力都用不上,且不知为何,内息根本调不过来,我只能强行用药压下去,可这根本不是办法,压得越狠,最后的反噬也就越重。”
第六十六章 少主的秘密
阿娆手一抖,茶水从我嘴角洒落,她连忙放下杯子,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来擦。
赤溪一双鹰眸盯着雨休,沉声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阿娆也转头看向雨休,声音里带了恳求:“我已经找到了复活草的下落,很快就能取来,难道复活草也救不了少主吗?”
沐秋没有说话,却也把目光聚在了雨休身上。
雨休见大家都看着他,挠了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你们想什么呢,少主现在除了不能运功以外,能吃能睡,我已用银针封闭了穴道,只要内力不再乱窜,等经脉长好,内息能够平复就没事了。”
“雨休!”阿娆有些生气,“你一次把话说清楚不行吗,吓死我了。”
看她气鼓鼓跟个小包子似的,我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我没事,别太担心了,你去帮我看看热水好了没有,再寻几套衣裳,我想沐浴。”
“好。”阿娆点点头,推门出去了。
等阿娆走了,我才问道:“雨休,你说实话,我的情况究竟如何。”
雨休正寻了笔墨纸砚写药方,听见我这一问,一滴浓稠饱满的墨落在纸上,他慌忙收了笔,换张新纸,却还是没有开口。
见他遮遮掩掩,我心中不禁升起几分躁郁,抬手揉了揉眉心,一动,手却比头还痛。
我耐着性子道:“阿娆心思单纯,你骗骗她还可以,却瞒不过我,说吧,内力究竟能不能恢复。”
雨休垂了眉眼,声音细若蚊呐:“少主自小体质异于常人,恢复极快,皮肉伤并无大碍,而受损的经脉,只要有复活草做药引,配上一副温养经脉的药便无碍了。至于内力,要看经脉恢复程度,若是后续恢复不好,内息平息不了,少主一身浑厚的内力便只能废除,以免在体内流窜,导致走火入魔。”
沐秋插话进来,问道:“复活草是什么?”
雨休一边泼墨挥毫,一边道:“复活草是生长在北方沙漠一带的一种草,干旱时它会把自己收缩成一团,就像一团干草,一旦遇到水,便会立刻复苏,所以叫做复活草,民间也称它做还魂草,性温味甘,以此草入药,缓和药效,温养经脉的效果最好。”
说完他将笔一丢,捏起那张纸抖了抖,“呐,写完了,我这就去煎药,你们慢慢聊。”
雨休逃也似的夺门而出,赤溪与沐秋也行了一礼:“少主好生休息,若无其他吩咐,我们也先退下了。”
“嗯。”
我点点头,他们转身要走时,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忙问:“赤云和赤翼呢,他们几个人如何了?”
赤溪止住步子,答道:“他们伤得不重,已经无碍了。”
“你从炎卫里挑几个人放在阿娆身边,向阳县处处危机四伏,护法亲卫根本保护不了她。你们自己也都警惕着些,华陌身边有竹晚风的人,大都是弓箭手,若是突袭,极难避开。”
赤溪又拱了拱手,声音依旧四平八稳:“是,多谢少主,少主好好休息,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赤溪与沐秋出去以后,屋内便只剩下我一人。
我忍着疼痛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梳妆镜前褪下上半身的衣裳,侧过身看后背。
原本光滑如脂的后背上此刻似乎显出了一个奇怪的图案,有些像凤凰,又有些像火焰,只是颜色很淡,看不太真切。
所以,先前后背传来的灼烧感并不是我的幻觉,而是我体内真有什么东西。雨休是拈花阁阁主,涉猎各种巫蛊之术,精通医毒之理,他都没有看出我身体的状况,说明这玩意儿定是他从未见过,或者根本察觉不到的。
刚穿上衣裳,阿娆便推门进来了,见我自己站在房间里,连忙上前搀扶,“怎么自己起来了?”
见她对我这般小心,我心下微暖,却也有些无奈,“我又不是手脚断了,怎么不能下床?经脉既然接上了,总不会那么脆弱,动一动便又断了吧。”
“说什么胡话呢,快去洗澡!”
阿娆骂道:“水都给你备好了,干净衣裳也备好了,知道你挑的很,都是按你平时的习惯来的。”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这就去还不成吗。”我讨好地笑着,任由她陪着我去沐浴。
褪下衣裳,我将整个身子没入热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感觉四肢百骸传来的痛楚都减轻了不少。这几天都没好好洗个澡,我都快臭了,虽然现在手上还有伤,不能开心地搓澡,但泡一泡也是好的。
阿娆寻了皂角和篦子来给我洗头发,刚坐下,便问道:“少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心下一个“咯噔”,难道是在断空山发生的事被她知道了?不应该啊,沐秋应该不敢违抗我的命令告诉阿娆吧……
我抿抿唇,告诉自己要淡定,不要自乱阵脚。若是阿娆知道我背着她去看诊,而且还服了七日毒药,险些丧命,现在肯定气得跳脚,一边骂我蠢一边哭了,如今问得这么小心翼翼,应该不是因为这件事。那,还能是什么?
“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呢?”
我露出一个单纯的笑容,摆出一副坦坦荡荡的脸色,“我什么事都不会瞒着阿娆的。”
管他什么事,不认账就对了。
阿娆梳头发的手停下来,声音十分严肃:“少主可还记得,我们是如何从那些死士手里脱险的?”
我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我没什么印象了,只是,你之前不是说,是我救了你们,把他们都杀光了吗?”
“是。”阿娆沉声道:“确实是少主救了我们,可我无法确定,当时的少主还是不是少主。”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难道是有人假扮成我的样子,杀了那些人?可当时我也在场,若是有人假扮我,我不该没有一点印象才是。这件事,我也一直未曾想通,先前只以为是阿娆有什么秘密不方便与我言说,我便没有追问,此时看来,这件事并非如我所想。
“少主果然什么都记不清了。”阿娆轻轻叹了口气,拿起篦子继续为我梳头发,“当时他们人多势众,赤云赤翼二人负伤,随行属下所剩无几,形势十分紧迫,少主忽然内力暴增,手持双刀,斩杀无数死士,就连那两个护法也没能在少主手下过三招,被少主当场砍成了几段。”
“所以,真是我救了你们?”我不敢置信地蹙起眉头,觉得她这番话有些匪夷所思。
当时我右侧经脉受损,内力运转滞怠,手上又带了伤,根本不可能三招之内杀了那两个人。哪怕是我全盛之时,要同时除去他二人,不需十招也得五招,这阿娆口中三招之内便将人砍杀的人,当真是我么?
“少主莫要不信,虽然我也不信,可少主当时确实英勇无双。”
阿娆的话没有一点在夸我的意思,声音里也没有半点平时的轻快活泼,像教训不听话的属下似的,一板一眼。
“只是不知为何,当时少主双目赤红,瞳仁如火,不辨敌友,浑身杀伐之气比寻常浓厚百倍,戾气重得像前来索命的十殿阎罗,让人不敢靠近,若非是我拦着,少主连赤云等人都要一并杀了。”
我本来听她说话还觉得好笑,听完这一番话后,心情却再也轻快不起来。
难怪我当时只是强行逆转内力,如今却落得个经脉寸断的结果,背后也出现了奇怪的图案,原来是出了岔子,难道是走火入魔么……
等等——
“阿娆,你看看我背后,可有什么东西没有?”我微微前倾,趴在木桶边缘,将脊背暴露出来。
“没有啊,挺光滑的,就是你胸口和手臂那里啊,伤口还没好,却偏要沐浴,待会要是伤口恶化了,我可不管你!”
阿娆被我这一岔,倒是忘了先前问我的事,开始念叨我的伤势,我只好一边应付她,一边赶紧从浴桶里出来。
她将此事撇开了,我心底的疑虑却越来越多。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也是华陌常年让我服毒的后果吗?所以顾清风的那些药已经压不住我体内的毒性了?
哎,也不知道密宗那边进展如何。
“怎么了?穿个衣服磨磨蹭蹭的,淋了一路雨,小心受寒,快些把衣服穿好,我去给你看看药膳好了没有。”
阿娆见我愣愣的,连忙催促道。
我敛去思绪,冲她轻笑,“好。”
第六十七章 万家灯火时
被阿娆逼着在床上躺了两天以后,我觉得身上的骨头都要硬了,好一番劝说后,终于被允许出门晃一晃。
这也让我暗下决心,以后出门定然不要让阿娆这个小管家婆跟着走了,她实在忒能唠叨了!每天吃饭要说我,站卧起坐要说我,就连我稍微动一动胳膊都小心得不得了,生怕我再磕着碰着,又伤着经脉,都快给我憋坏了。
近日华幽那边进展还算不错,已经摸清了华陌所在之处的具体方位和大致兵力布防,只是因为忌惮弑神殿和向阳县的府衙,迟迟没有动手。
正好今晚新上任的县令追回了官银,为了庆贺,大摆筵席,与民同庆,是个绝好的机会。定下方案后,我们便决定今晚行动。可最后的商议结果便是我被允许让赤溪陪着在远处看一看。
我以为是阿娆怕我行事冲动,忍不住又插手,所以如此与我说,谁知道,真的只是让我看一看而已。因为整个行动根本没有把我算进去。为此我十分不服,但阿娆的原话是:少主如今半分内力都没有,去了不是给我们添乱么?
我对此无话可说,于是此时此刻,阿娆等人在兴隆坊打得热火朝天,我便跟赤溪两个默默地在距离兴隆坊三条街的百家福楼看着街上的璀璨灯火,听着百姓的欢声笑语,闲的头上都能长草了。
虽然这向阳县万家灯火通明的盛景确实难得,可我已看了小半个时辰,这街上都要被我盯出窟窿来了。
“那边情况如何?还没消息传过来?”我撑着下巴,喝光了第二壶茶,觉得肚子稍微有那么一点儿胀……
赤溪替我提上来第三壶茶,面上十分淡定:“少主莫急,此番部署周全,行事稳妥,不会出什么纰漏。”
“我可算是知道华陌当初被我费了武功时是什么感觉了。”
我无聊地扒在窗子上,看下面卖面具的小贩卖出第三个猪头的面具,忍不住唾弃:
“那么丑的面具,居然也有人肯买来戴?”
赤溪朝外瞥了一眼,“他们眼光不好。”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和他说话就是这样,根本聊不起来,我所以我平时并不是在他面前装深沉,而是真的没有闲话可以说。
同为属下,赤溪与沐秋却很不同,沐秋被阿娆带得也喜欢问为什么,但赤溪的话却很少,他对我的命令无条件服从,哪怕我让他现在去换一身女装出来,他都不会问我一句。
我指了指摊子上一个银色的面具,对赤溪道:“看见那个面具了么,你,现在,去给我买回来。”
“可是,”赤溪有些犹豫,“少主现在没有内力,身边的暗卫和炎卫也都被抽调过去帮忙了,若是属下此时离开,只怕少主身边无人保护。”
“不会有事的。”我摆摆手,“本少主就算没有内力,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那属下去去就回,还请少主多加小心。”赤溪直接从窗子上一跃而下,直奔那个小摊去了。
他前脚才走,后脚便有人敲响了雅间的门。
“进来吧。”我到了杯茶,放在对面,慵懒地抬眼看着来人。
正是竹晚风。
他穿了一袭花青色交襟长衫,玉冠束发,看起来颇为文雅。
竹晚风大步走进来,朝我抬手行了一礼:“少主,许久未见,身体可还安好?”
“死不了。”我靠在椅背上,眼皮未抬,只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淡淡道:“坐。”
“多谢少主。”竹晚风带着和煦的笑意,翩然入座。
见他毫不着急,行为做派也客客气气,我便也耐心看他到底要如何,抬手客气道:“上好的云雾茶,刚泡上,尝尝?”
“不了,”竹晚风将茶盏往内推了推,面上依旧挂着笑,只是笑意清浅,未达眼底,“我此次来,是有个交易想与少主谈谈,不知少主可有意向。”
这老狐狸多半是想保住华陌,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弯弯绕绕地找上我,如今还敢卖关子?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长睫微垂,掩去眸中神色:“你且先说说看是什么交易。”
“少主是爽快人,我也就不多说废话了。”
我心道:你方才说的那一堆可不就是废话吗?
竹晚风从怀里拿出一块黑色的腰牌放在桌上,“这是我的令牌,凭此可以调动虞城神箭手两千名,我知道两千个人对少主而言算不得什么,可炎华宫厉害的箭手并不多,炎卫中的箭手也不过百名。我想用我全部势力,换取华陌一命。”
“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华陌是炎华宫宫主,如今我夺权,自然容不得她活着,先前留着她就是为了将你们引出来,如今她在炎华宫的势力已拔除干净,我也就没有留她的必要了……而你,我迟早会收拾。”
竹晚风脸色僵了僵,片刻后道:“我知道华陌活着少主不放心,我竹晚风在此保证,华陌今后不会再对炎华宫有半点威胁,若少主肯答应,竹某的性命愿交由少主定夺,虞城所有势力定绝对臣服于少主,不敢有二心!”
我见竹晚风说得颇为认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这华陌是给他灌了什么**汤?能让他为了她这么神魂颠倒。
就凭竹晚风这些年在虞城囤积的势力,雄霸一方做个土皇帝根本不是问题,就算他与炎华宫决裂,我此时也不会动他,因为他手下的箭手个个本领高强,没有充足的人手根本不敢进攻虞城。
可他现在却主动来找我,还如此低声下气,只为能够保华陌一命,还真是,痴情得让人感动呢。
我撑着下巴看他:“我凭什么信你?万一你反悔了,帮着华陌夺我的权可怎么办?”
“我听说此次拈花阁阁主也来了,少主若是不信,大可用什么手段控制我。”
竹晚风站起身来,将腰牌放在我面前,随即一掀衣摆,单膝跪在地上,字字铿锵:“我竹晚风在此立誓,若少主保华陌不死,我此生定只效忠于少主,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我抬手拾起那枚腰牌细细打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违背了这个誓言会不会天诛地灭我不知道,我定会让你们死无全尸。”
“行了,起来吧,这件事我应了,晚些时候带你见见雨休,再把手中势力与赤溪做个交接。”
说着,我站起身来,朝外走去,“哦,对了,你把人撤回来吧,方才出去买面具那个就是炎卫统领赤溪,可千万别伤着他了,我亲自去一趟那边,瞧瞧你用命护着的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多谢少主。”竹晚风站起身来,拂了拂衣摆上的尘灰,面上依旧挂着笑意,只是比起进门时,态度似乎谦卑了不少。
我其实没想到他会找上我。
知道他派人协助华陌出逃后我便让人查了他的过往,只是他与华陌有关的所有消息都被抹去了,只好通过其他方法查,前不久才传来的消息。
竹晚风当年原是林家的二公子,这林家在华陌创立炎华宫时还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箭术大家,世代子弟以箭术高超闻名,只是因为一次武林大会与剑宗结了梁子,后来被剑宗欺压,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果。
此时华陌正好在创立炎华宫,便将他招揽到身边,与他一起创立了炎华宫,就连竹晚风这个名字都是华陌起的。华陌成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炎华宫宫主后,他便一直守在她身边做个炎卫。
后来不知怎的,他忽然被外派至虞城,做了虞城城主,二人此后再未见过一面,就连我夺权时他也没出手帮忙。如今看来,这竹晚风,其实对华陌用情至深,当初的外派想必也是因为一个情字罢。
我回头看了竹晚风一眼,他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兴隆坊的方向。
我摇摇头,轻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只怕情之一字,我此生难体会半分。”
像我这种杀人无数的恶人,应是不配拥有情爱吧。
第六十八章 弑神殿尊主
刚走出没几步,似乎有什么声音传来,我下意识偏了偏头,一枚弯月镖便擦着我的脖子钉在眼前的墙壁上。
看来想要我死的人也不少啊。
我朝弯月镖飞来的地方看去,却并没有看见人,我如今没有内力,没办法探一探周围的情况,但我直觉有人在靠近,下意识绷紧了身子。
竹晚风就在身后的雅间,凭他的内力肯定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可他却根本没有要出手帮忙的打算,许是想着坐收渔翁之利。
若这些人杀了我,方才的约定自然也就不算数了,他还能帮华陌重掌炎华宫;若我杀了他们,他也根本没有什么损失,真是好样的。
我暗暗咬牙,等了片刻,对方却迟迟没有现身,我又没办法将他们找出来,便打算先离开此地再说。刚一迈步子,又是几枚弯月镖射来,且速度更快更狠。
我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躲闪不及,被其中一枚划破了腰间的衣裳,擦着点皮肉。
几个人持着剑从廊道上涌出来,看穿衣打扮,应该是早就埋伏在这里,此时我落了单,正好下手。
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现在根本打不过他们,若要硬拼,最后定是我被乱刀砍死。
我连忙推开身边一个雅间的门躲了进去,这边一直没听见响动,应该没人吧?
“……”
我一抬头,便看见一个紫衣华服的男子执着一柄折扇,眉眼带笑地望着我,登时,本少主便手足无措了那么一小会儿。
不是因为这屋子里有人,我这会儿没内力,只要他内力稍微深厚一点我就察觉不到,这点我十分有自知之明,看见人也不算吃惊;主要是……这人长得也忒好看了!啊啊啊啊!身上每一处地方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这人的五官生的十分好看,怎么说呢,比阿娆和沐秋再加上两个赤溪都好看!
他此刻斜靠在椅背上,长腿一收一放,十分恣意潇洒,深沉的紫色华服在他身上没有半分俗气,倒是把他整个人衬得华贵不可方物;头上一顶紫玉发冠,墨发高束,玉带横腰,更显身姿挺拔。
眉头微抬,一双凤眼微微挑着,眉梢眼角尽是魅惑之色,薄唇含着浅笑,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饶是我定力十足,也有那么一刻被他勾了魂去。
想起身后还有追兵,我连忙定定心神,稳住步子朝他走过去。
虽然不指望他能出手帮我,也没看见他身边有什么武器,但他这扇子的质量还算不错,勉强能拿来挡挡弯月镖。
我走到他身边,轻轻一笑,“公子,借扇一用。”
说完,不等他答我,直接伸手夺了扇子过来,朝窗格一跃而下。
跳出去的同时,这间屋子的门被人踹开,我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沉溺在这男子的俊颜里,否则此刻便要只身一人对付这些杀手了,那可不就是找死嘛!
不是,等等!
我跳楼了?我跳楼了!
我现在没有内力啊啊啊啊,这里可是三楼!就我如今这身子骨,不会又被摔得经脉寸断吧……冲动了,冲动了,为了在美男子面前耍帅,命都不要了这是。
我有些惊慌,连忙四下张望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攀爬,减轻落地的高度,结果地方没找到不说,还看见那个美男满含笑意地扒在窗台上看着我。
“……”
看看看,你倒是救救我啊!
我微微一叹,闭上了眼睛,本少主的面子可真是要在今天丢光了,那竹晚风……不会也看见了吧……算了算了,捂住脸吧,就没人知道是我了……
正以为要“啪叽”一声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摔在大街上时,忽然落到一个结实的怀里。
耳畔传来男子带着调笑的声音:“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要跳楼?”
我悄悄将手掌打开一条缝,想看看是谁接住了我。
啊啊啊!
就是那个好看的公子呀!
他现在在抱着我!
我悄悄把手指缝再合上,继续安安分分地窝在他怀里。
“在我怀里躺得还舒服吗,舍不得下来了?”
他俯在我耳畔,轻轻开口。好听的声音像咒语似的往我脑子里钻,头一回让我面红耳赤。
“啊!”我连忙从他怀里跳下来,退开几步。
先前接近顾清风时都没这种感觉,怎么到他这里我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先是忘了没内力跳了窗,现在又色鬼似的窝在人家怀里,像什么样子!
不过……他的怀抱还挺舒服的哇~
我轻轻咳了咳,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龌龊的想法压下去,冲他微微一笑,“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既然我救了你,那你该怎么报答我呢?”男子朝前走了一步,身子前倾,朝我凑过来。
他背着灯火,一半脸颊隐在灯火的阴翳里,姣好的面容显得轮廓分明,长睫微垂,撒下一片淡影。不用多说什么,只要静静站在那里,就盖过了世间绝胜风景。
可我并非真是色令智昏之人,他这一靠近,我便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场,那是上位者才有的威势,江湖上,我接触过的宗主门主不在少数,能有他这般强势的却不多,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先前被他的脸迷了心窍,根本没来得及细瞧,如今找回了理智,我忽然有种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感觉。
他这一身紫色的华服一看就非凡品,无论是用料还是上面的纹绣都是出自大家之手,上头的花纹还是对称的远山纹。山者,意为王者镇重安四方,难道他就是新上任的县令?或者,是青阳王?
我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礼貌地笑道:“不知公子想要什么作为报答?”
他脸上笑意更甚,整个人妖媚至极,忽然身形一动,将我扣进怀里,“姑娘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瞧瞧,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原形毕露了吧!
“哈哈……”
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婚姻大事,岂是你我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公子行事太过冲动,太冲动,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
估摸着退得差不多了,我连忙扭头就跑,一头扎进了逛夜市的人群里,隐匿踪迹。
身后,那人的声音悠悠传来,“姑娘放心,我们还会见面的。”
一连跑了半条街后,我回头望去,并未发现那人的身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一阵跑的我喉咙都要干得裂开了。
我正叉腰靠在一个灯笼架上喘着粗气,忽然听见赤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少主,你这是怎么了?我大老远便看见您东躲西藏,是出了什么事吗?”
我忙敛了气息,抬头挺胸,站直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赤溪站得笔直,抱着刀定定地看着我。
我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事,方才在酒楼遇着几个刺客,我应付不来,所以逃到街上躲一躲。”
赤溪闻言,连忙抬眸朝我身后看了看,片刻后,疑惑道:“并未发现有人尾随。”
我瞧瞧在心底白了他一眼:废话,难道本少主要告诉你方才本少主为了看一个美男子,慌不择路地跳楼,被美男子救下以后还小船一翻,被他出言调戏了吗?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想是人群密集,没能跟上来。”
赤溪瞥见我腰间的衣裳破了个口子,不再怀疑,连忙问道:“少主可有受伤?方才我去买面具时忽然有人冲出来与我缠斗,没想到竟是调虎离山之计。”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那个银色面具递给我,“这面具我护得好,没有破损,也未曾沾染血腥,少主莫要嫌弃,因为担心少主安危急急赶回来,所以没来得及再折返回去买一个。”
“无事。”我摇摇头,接过那个面具带在脸上。
我才不会嫌弃,这会儿若是不带上面具,待会要是又遇见那个公子可如何是好?那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方才护法传讯来说已经抓住华陌了,问少主要不要现在处死,或是先行扣押带回炎华宫。”
赤溪抱着剑跟在我身后,穿过挂满灯笼的街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清冷。
“你即刻传讯给阿娆,先留华陌一命,我自有打算。”
“是。”
第六十九章 再见华陌
不知是为了安定民心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功绩,这位新县令下令,今晚不关夜市,还允许燃放烟花,不禁烛火。是以此时已是亥初,这街上还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小摊小贩也依旧热情高涨地在叫卖,换做平时,这些人该是早就回家歇息了。
我与赤溪一前一后穿行在人流中,耳畔尽是百姓的欢声笑语,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笑意,或许是在为他们的生活重新安定下来而高兴。
今天的天气也好,一滴雨都没有。天上飘着数不清的许愿灯,将夜空点缀得美如画卷。这些灯承载着百姓的愿望,缓缓升上天空,我想,应是在祈祷明天还能看见天明吧。
我呢?每日活在计算和刺杀中,我又能再看几回天明?
赤溪见我一直抬头看着那些灯,险些撞到人,连忙伸出手臂护住我,“少主在想什么?”
“没什么。”
我收回目光,敛去思绪,“赤溪,你去把向阳县这个新上任的县令和青阳王的卷宗调一分过来,越快越好,再查查他二人最近的行踪。”
“好。”
赤溪的速度果然很快,待我与他徒步走回客栈时,新任县令和青阳王的卷宗便摆在我桌案上了。
我坐下抿了口茶,开始翻看。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那人的身份就是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
那青阳王的卷宗没什么看头,无非是说他十五岁继承父亲的爵位,在位时将北疆管理得井井有条罢了。
倒是那县令有些故事。
新上任的向阳县县令叫做赵巳,听说是前年的文状元,出身北疆桐乡县,中了状元后在翰林院当值。
当值期间多次被凌云帝点名褒奖,一年后,被外派历练,颇受重视。先是在万平郡郡公手下担任文师,任职期间不仅政绩出色,还帮着查处了两起疑案,颇得郡公喜欢。
此次向阳县一连死了两个县令,青阳王见他是个可造之材,便将他抽调过来,做了这向阳县的新任县令。他上位仅仅五日,便寻回了丢失的官银,将民心稳定下来,手段很是高明。
“这赵巳还真有些本事。”我翻着卷宗,问赤溪:“他二人近日的行踪查到了么。”
“查到了,青阳王并未道向阳县来,听说不久后有帝都巡查使到北疆巡查,同行的还有凌云皇长子,为了接待他们,最近这青阳王一直忙着修缮北疆帝王行宫的事,无暇抽身来此。赵巳这几天一直在县衙办公,今日大宴,应邀与同僚在福满楼喝酒。”
“福满楼?离我们今日所在的客栈有多远?”我支起下巴,思忖着这两个人谁与我见面的可能性比较大。
赤溪展开一副向阳县的地图与我看,“不远,福满楼就在百家福楼旁边,都是邻着朱雀街。”
“他中途可有离席?”
赤溪收了地图,细细想了想,道:“听说有友人寻来,所以他提前离开了宴席,那时候是戌正,少主还未曾让我去买面具。”
“我今晚见到一个人,我猜测是这两个人其中的一个,你再确认一下这两个人的行踪,尤其是这个青阳王,在各处卷宗上他的信息都语焉不详,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人人只知他的字叫做青筠,委实奇怪。”
“是。”
客栈的门被敲响,我挥手让站在门边的护卫开门,这个时辰,应该是阿娆她们回来了。
我正想着,阿娆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少主,人已经带回来了,你看看如何处置。”
她和沐秋一左一右押着华陌走进来,听见阿娆唤我,我才从向阳县新县令的卷宗里抬起头,看了华陌一眼。
这一看让我有些怔愣,比起我去断空山之前,华陌几乎瘦了一圈,面容憔悴,形容枯槁,身上的衣裳也是普通的料子,全然没有掌权时半分的威风,让我有些认不出来。
我先前只说了要留她一命,阿娆和沐秋还真就只是给她留了一条命,半点情面都没给。
内伤如何我不知道,光是皮肉伤,华陌身上就有四处,甚至还有一处在脸上,从左脸划到下巴处,伤口不算深,但很长。
对于华陌这种爱美的女人,毁了她的脸简直比毁了她还可恨。想当初,我只是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其中一滴溅在了她脸上,便被罚了十鞭。
那时年少,细皮嫩肉的,十鞭下来虽不致死,但也没了半条命,在床上足足躺了七天才能下床,阿娆还险些为我哭瞎了眼睛。
见华陌一直恶狠狠盯着我,我轻笑道:“母亲近来似乎清瘦了一些,想是这一路奔波,太过劳累所致。”
她冷笑道,“贱人,谁要你在这假惺惺!”
沐秋冷着脸,直接在华陌膝盖窝踹了一脚,她脚下一软,直接“咚”的一声跪在我面前,声音响得我都觉得疼。
我见她着实狼狈,不由得好奇:“我真的不知道,母亲在炎华宫里时,我从未让人苛刻过您的吃食,不仅每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就连您要做什么都没人管,简直是神仙日子,您为什么就是待不安分,偏偏要逃出来呢?”
华陌气得朝我大喊:“是,你是没有苛待我,可那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我待在朝阳殿里,每天听到的都是你掌权的消息,他们都在说你如何威风,说你年少有成,而我呢?我如今不过是个废人,那些属下都说是你仁慈,才留了我一条性命,说我不知好歹!”
“可我这心里头明白的很,你留着我,不过是想利用我牵制炎华宫那些忠心于我的人罢了。以前最热闹的朝阳殿里每天都空落落的,那些下人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我,我就只能对着镜子,看着失去武功,失去美丽容颜的自己自言自语……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是绝望!我都快被你疯了!”
她忽然癫狂地笑起来,双目圆瞪,像疯魔了似的朝我大吼:“所以,哪怕是有一丁点儿的希望能逃出来,我都不会放弃!我要真正地活着,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你,我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要让你去死!”
“哈哈哈哈哈……华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先前在望夫崖遭遇了埋伏,现在身受重伤,恐怕身子也不比我好吧?”
我点了点头,老实回答:“是,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经脉受损,内力被封,跟你没什么区别,哪怕是一个不算厉害的杀手都能要了我的性命。”
她刚要开口,我抢先一步道:“可我身边有人啊。”
我抬手指了指赤溪,得意地说:“看见了吗?他是如今炎华宫炎卫的统领,手下炎卫数千人,贴身保护。”
见她盯着阿娆看,我笑道:“啊,还有她,你认识的,这是阿娆,就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那个,她现在是炎华宫的护法,掌四殿呢,您以前不是老说她白长这么好看吗?可就是她,先是杀了你最亲近的故知,如今又亲自带人擒了你。如何,还觉得阿娆空有一副好看的容颜吗?”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嘚瑟,很欠揍,因为华陌脸都快气歪了。
她啐了一口:“华幽,你别得意的太早,这里是向阳县,可不是炎华宫的地盘,你行事如此张扬,就不怕惊动向阳县县令,惊动青阳王吗?!”
“母亲的性子怎的还是如此急躁,火气太大可是会伤身体的。你瞧,今日我就是这么大张旗鼓地派人拿你,他们有半点表现吗?有出手救你吗?没有。是您想多了呢。”
我双手交叉撑着下巴,饶有趣味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华陌。想起那些年她对我们颐指气使,如今却这般落魄,反差可不是一星半点,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沐秋,给母亲解开吧,天气寒凉,让母亲喝杯热茶暖暖身子,顺便压压火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我倒了一杯茶放桌子上,抬手示意华陌坐下。
“是。”沐秋挥刀砍断华陌身上的绳子,与阿娆一起站到我身侧。
华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华幽,你最好别让我活着,否则我与你不死不休!”
我没答话,抬眼看着华陌身后。
一个穿着花青色衣裳的人推门进来,声音沉静如水:“宫主这么多年来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强势,为什么什么事情都非要有个结果呢?”
第七十章 知我相思苦
“你,你怎么来了……”
听见竹晚风的声音,华陌微微一怔,转身朝后看去。
竹晚风走进堂中,先朝我弯腰行了一礼。他此刻面容恬淡,眉眼间似有郁色,与先前我见到的那个满面笑容的竹晚风看起来像是两个人一般,尽管他当时不也过是挂着假笑。
我注意到他手弯搭着一件花青色的披风。那披风十分干净,未染半分尘埃,不像是方才在路上穿着的。
“我不来,今日,你待如何应付这个局面。”
他直起身子,走到华陌身边,将披风盖在华陌身上,动作轻柔地系上了披风的绳子。
看着华陌脸上那道伤口,竹晚风皱起了眉头,眼里尽是心疼,伸手查看了一下后,发现并不深,这才道:“你如今没有武功,就不知道小心一点?平素你最是爱美,这张脸别人碰一下,都紧张的不得了,现在却被伤成这样。”
“不用你管。”华陌冷哼一声,偏过头去,看起来有些傲娇。
“我不管你,我只是关心你。”竹晚风叹了口气,拿出一瓶药膏,抹了一点到华陌的伤口上。
“这是冰肌雪花膏,每天涂一点,不会让伤口留疤。”
我撑着下巴看竹晚风与华陌你侬我侬,深觉二人之间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华陌先前还像个暴怒的小兽,此刻却乖的像只兔子,和竹晚风二人这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极了一对闹脾气的小夫妻。
“少主……”
阿娆有些不明白当前的状况,小脸上布满了疑惑,悄悄弯下腰问道:“这竹晚风是什么时候道向阳县的,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得到啊?之前乐林传讯来不是说他还在虞城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轻笑:“这都想不明白?”
阿娆摇摇头,“你跟我说说,我不就明白了。”
我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竹晚风当时确实在虞城,乐林传回了消息之后他便让人假扮他,营造出自己还在虞城的样子,自己却悄悄赶了过来。虞城到此不算太远,一日疾行足矣。”
阿娆索性蹲下身来,趴在桌案上,歪着脑袋问我:“那他怎么会到这里来?他怎么敢到这里来?之前他可是派了不少杀手在望夫崖刺杀少主,我们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却自己送上门来,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就不怕少主对他动手啊!”
说着,阿娆贼兮兮地举起鞭子,“要不我们趁他不注意,现在就将他拿下,我跟你说,我今天可厉害了,那些人都被我打趴下了,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不必了,把鞭子收起来吧。”
我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竹晚风这次来本来就是为了带走华陌的,我已经答应他了。”
“什么!”
阿娆吃惊地站直身子,指着华陌道:“少主不是不知道华陌是什么人,若是今日不杀她,任由她离开,那便是放虎归山!来日,华陌必定要对少主不利!”
沐秋对此也很惊讶,她朝前走了一步,弯腰对我说:“若是少主狠不下心,那便让属下动手。”
我偏头看向脸色沉沉的赤溪,他虽未开口,但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不赞成放了华陌的,但我还是想看看他的想法,便问道:“赤溪,你怎么看。”
赤溪抱拳:“回禀少主,属下以为,华陌不可放。”
果然他也这样想啊。
我正要开口,却听得他继续道:“今日在百家福楼时,少主忽然让我去买面具,我一下楼便被人缠住,且对方似乎并不是为了杀我,仅仅只是想缠住我,让我回不了少主身边。如今看来,想必那些人便是竹城主的手笔,少主既然做出这个决定,应该是竹城主跟少主说了什么,而竹城主所说的话让少主觉得值得留下华陌。”
果然还是赤溪看得通透,同样是跟在我身边,阿娆被我护得性子太软,心思单纯,处理宫内事务还好,在外面闯荡便显得太过稚嫩;沐秋则太过冲动,性子急躁得很,处理事情思虑不够周全,欠圆滑;唯有赤溪最冷静,也最能领会我的意思,虽然他素来话少,但心里最是通透。
“啊?”
阿娆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赤溪,又看看正给华陌挽头发的竹晚风,最后看向我,“少主,他跟你说什么了?”
华陌听了赤溪这一番话,也跟着问道:“竹晚风,你到底答应华幽什么了?!”
咦,华陌这一问,怎么有点妻子质问丈夫的感觉?
我与竹晚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没说破。他安抚地拍了拍华陌,轻声道:“没什么,不过是一桩小事罢了。”
“究竟是什么事?”
华陌一把握住竹晚风的手,冷了脸,“竹晚风,你究竟答应了她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做!我不需要你帮我,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更不需要你对她卑躬屈膝!”
竹晚风挽好发,将发簪插进华陌发间,伸手扣住了华陌的肩膀,沉沉地看着她,声线低沉,眸中似乎酝酿着滔天巨浪:
“是,我是没资格为你做什么,可我见不得你这般糟践自己,华陌,我知道你性子执拗、倔犟,你何必什么事都要做得这么绝,问得那么透?只要你能活着,不管付出多少,哪怕要我的命,我也心甘情愿!”
“……”
华陌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偏头避开竹晚风灼热的视线。
“行了行了,你们二人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这么个黄花大闺女坐在这看他们打情骂俏,是可忍孰不可忍!
“竹城主,人我给你了,你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雨休在门外等你,他自会把东西交给你,放你们离开,若是我发现竹城主违背誓言,你知道后果。”
竹晚风将华陌护在怀里,朝我道:“竹某一言九鼎,绝不反悔,也请少宫主记得自己的话,否则,竹某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自然。”
我点点头,扯了扯唇角,抬手示意门边的属下打开门:“竹城主请便。”
竹晚风看了我一眼,转头带着华陌离开。
门口,雨休递给他一枚药丸和一个小瓶子,“竹城主,这瓶子里有十枚药丸,切记吃了这药的五日内早晚各服一粒,若有不适,可自来寻在下。”
竹晚风“嗯”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拿过药丸吞入腹中,将另一个小瓶子收入怀里,低头对华陌道:“走吧,我们回家。”
华陌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乖乖地跟走了。
“这……”
阿娆伸手揪了揪我的袖子,低声问道:“少主,华陌怎么就这么跟着竹晚风走了?刚刚她还跟疯了似的对着少主喊呢!这会儿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我合上卷宗,瞥她一眼:“你懂什么?有句诗说的好,‘如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他二人难得聚首,自是……”
话到嘴边,我觉得不太妥当,不能带坏了阿娆,于是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你还小,以后就明白了。”
“说的你好像很懂似的。”阿娆撇撇嘴,“对了,你那个顾先生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若是他在身边,这一路好歹也能帮衬着些。”
想到顾清风,我心头忽然一跳,那日的情景又冒了出来。我压下思绪,轻轻一笑,“许是还在忙,那钱家老爷子病得不轻。”
“哦。”阿娆没再追问,只道:“雨休说你得多休息,还是回房间吧,这些事别操心了,有我呢。”
“好好好,都听你的。”我伸手捏了捏阿娆的鼻尖,打趣道:“就你管的宽,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嫁的出去!”
阿娆吐了吐舌头,“要你管,快走。”
我无奈一笑,站起身来,把卷宗交给赤溪拿走,与阿娆一同回了房间。
第七十一章 华陌遭刺杀
“你们今天行事可还顺利?”
上了楼,我便逮着阿娆问个不停,向阳县的水深的很,阿娆此行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奈何她执意要去,我实在没办法,只好把身边炎卫尽数抽调给她。此时看她囫囵着回来,我还是觉得不大放心。
“今日之事一切顺利,少主你就放心吧,毕竟我们派去的都是精锐,再说了,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阿娆提着衣摆在我面前转了一圈,“你瞧,我半点事儿都没有。”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不相信你,你极少在外活跃,我也是担心你啊。”
阿娆眼尖地发现了我腰间的伤口,凉凉道:“我是没事,倒是你,你这腰上,是怎么回事?快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我讪讪一笑,伸手捂住腰间衣裳的破口,先前着急忙慌地看卷宗,倒是忘了这回事。
“没事没事,不过是在百家福楼遇见几个小毛贼而已,一时不察受了点伤,就是稍微划破了个小口子。”
阿娆瞪我一眼,连忙寻来药箱和干净的衣裳,替我上了药更衣,发现确实只是划破点皮,这才放下心来。
“早知道会有人对你下手,我就不该带那么多炎卫走,赤溪一个人还是护不好你。对了,是谁派来的人,查到了么?”
我看着她细致地给我上药,缠上干净的布条,眉眼柔和下来,温声道:“没有,我没跟他们正面交手,所以也懒得让人去查,反正也没得手,要什么紧?江湖上想让我死的人那么多,我要是一个一个都去杀了,得杀到什么时候?”
阿娆娇俏的脸上带了怒意:“那不行,虽说没得手,但要是没伤着你也就算了,既然让你见了红,我便是上天入地,也要把他们找出来!晚些时候我便让人去好好查查。”
我轻笑:“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没事儿。”
阿娆哼了一声,颇为不信。替我换手臂上的药时,她惊讶道:
“咦,你手上的伤好得还真快!每次你受伤时,我总听你说你伤好的快,受点伤没关系,我从没当真,只以为是你想让我放心而找的托词,没想到,竟是真的啊!这要是换做常人,这伤口只怕还是血淋淋的,你这竟然都快长好结痂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笑道,“都是你自己不相信我,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阿娆白我一眼,“骗得还少么!上回下山时说好给我买糖葫芦,也不知道买到哪里去了。快,把衣襟扒一扒,我看看你胸口这里怎么样了,这里伤得深,在外头蹦跶一天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扯着伤口。”
我被她训得半点脾气都没有,配合地自己扯开衣襟,低声下气地赔笑:“糖葫芦这事确实是我给忘了,是我的错,但主要是顾清风那厮……”
说到这里,我微微一愣,自己怎么忽然又提到他了?密宗那边并没得到他回去的消息,他现在应该已经回空灵谷了吧?也不知道钱家那小姐有没有再打他的注意?
华幽,打住,你想这些作甚?他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算了,不说了,下回肯定给你买。”
幸亏阿娆并没有注意我的异常,她此刻正一边给我换药一边惊叹:“这里也好的差不多了唉~根本看不出来先前几乎没入整支箭去。少主,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怎么伤口愈合这么快!”
我有些无奈,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我从小到大吃的药还少嘛,毒药补药吃了个遍,许是受伤受的多了,药吃多了,就这样了呗。”
阿娆已换完了药,没好气地替我将衣襟扯拢,替我披上外衫,“少主就不能捡好听的话说吗?”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以后一定改,成么。”我俏皮地冲她一笑,看着她收拾脏衣服和换下来的布条。
阿娆收拾完,一边洗手一边背着我嘟囔:“每次都这么说,不过是哄我的罢了,这都十几年了,也没见你改一点,嘴巴还跟没个把门的似的。”
“也不知道是谁嘴边没个把门,天天揪着我说这说那,就连夕落阁有几只鸟都得跟我唠一嘴儿,如今反倒嫌弃起我来了。”
阿娆气哼哼道:“是是是,怪我话多,往后我一定谨言慎行,少说两句。”
“好啦,又没怪你。”
我轻笑着,执着阿娆的手一同坐到床边,柔声问她,“我听炎卫回来报告说弑神殿那边未曾出手,向阳县的县衙也没管,可是真的?”
阿娆见我提起正事,敛了玩笑之色,点点头,“没错,这事儿我也觉得蹊跷,按理说,在弑神殿为了保护华陌,不惜牺牲三个护法来阻拦我们,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今日我们对华陌出手,他们却一个人都没派过来,派去盯着弑神殿分堂的属下也说他们没有异动,委实有些奇怪。”
我想了想,道:“我猜,弑神殿会出手帮华陌多半是因为七巧和媚娘从中周旋,你晚些时候仔细查查这两个人跟华陌的关系,包括入炎华宫以前,还有这些年在弑神殿的经历,能查到多少便查多少,尽快递交给我。还有华陌最近的一举一动,也多关注一些,最好是能直接截到华陌跟朔寒往来的消息。”
“好。”阿娆点点头,“可七巧和媚娘二人如今投在弑神殿门下,怕是消息都被弑神殿罩着,查出来得多花些时间。且我们的暗线与弑神殿的暗线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要半道上拦截消息,不太容易。”
“无妨,弑神殿再有能耐也不可能只手遮天,他门下的暗线传递消息时,也多半采用飞鸽,只要是飞鸽,那就有可能出现损耗,绝不会只放出来一只,谁知道半路会不会被猎人打下来?若是消息紧急,只放一只飞鸽可能就会收不到,以防万一,都会多放几只,如此,就让几个人蹲点去截他们的消息便是。”
阿娆笑道,“少主知道得真多。”
我笑骂:“你这小妮子,是在消遣我呢,表面上看起来在夸我,心底恐怕是在说我一肚子坏水吧!”
“这都是少主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阿娆嘻笑着站起身来,夺门而出,“我去吩咐他们做事,少主好好休息。”
我笑着摇摇头,拿她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这阿娆,真是一副孩子气,长不大似的。也好,这样的性子才能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不像我,表面上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实际上内心早已千疮百孔了。
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又开始犯起愁来。华陌这事儿算是了了,可我自己这里倒是难办。
素来恢复得快的伤势,换到经脉上好像并没有什么用,今天早晨雨休替我把脉时还在说我的经脉长得太慢,他得给我再加一剂压制内力、平复内息的药,且要一日服三次,否则要是任凭我那一身浑厚内力在体内乱窜,只怕这一身武功可真就要废了。
“叩叩叩”
门外传来赤溪的声音,“少主,有急报。”
“进来便是。”我理了理衣裳,坐到桌边。
赤溪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拇指粗的小竹筒:“少主,这是向阳县暗线传过来的。”
“哦?向阳县这边会有什么事这么急?”
我挑了挑眉,接过来,拿出里面的纸卷,只见上面一行小字:
“竹晚风华陌于向阳县县郊遭人埋伏,生死未卜”
我轻笑一声,淡淡道:“看来,要她死的人还真不少,就算我不杀她,也总有人会忍不住动手,就看这竹晚风有没有能耐护得住她了。”
“少主,有人要杀华陌?”赤溪问道,“那他们会不会以为是少主出尔反尔,对他们下手?”
“你考虑得有理,去查查是谁动的手,待会再让人去看看他们死了没有。”
“是。”
第七十二章 最后的筹码
“少主,外面有人求见,来人自称七巧。”
门再次被敲响,沐秋的声音传进来:“少主可要见她?”
“七巧?”我有些不明所以,抬头看了赤溪一眼,眼里带了疑惑:“她来做什么?”
赤溪摇摇头,也是一脸奇怪:“属下也不知道,先前属下并未得到什么消息,据探子来报近日七巧并未与华陌待在一起,就连我们去抓华陌时也没见着她的人影。”
我冷笑:“那她来找我作甚?不管她现在是弑神殿的人还是华陌的人,跟我的立场都不一样,还敢主动送上门来,当我不敢对她动手?”
赤溪问道:“那少主可要见她?先前她对少主不利,不如属下现在去将她拿下。”
“不必,反正这是我的地盘,又有你在身边,量她也没那个本事对我起什么心思,见见也好,看看她究竟在打什么算盘,敢算计到我头上。”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朝门外道:“叫她进来吧!”
“是。”沐秋应了一声,不久,她便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只是她身后那女子发丝散乱、衣衫褴褛,身上还带着伤。
我细细瞧去,那人果然便是当日在断空山上想要截杀我的妙龄女子——七巧。只是她如今这幅样子,要不是被人用了刑,要不就是刚刚才遭遇了埋伏。
莫非真如赤溪猜测的那般,七巧以为是我派人去杀的华陌?就算是我派人去的,也轮不到她来找我要说法吧,所以她和华陌……究竟是什么关系?
“七巧大护法,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嘲笑道,“你可是差一点儿就成了炎华宫少主的人啊,可得讲究些,怎么这幅打扮便来见我了?难不成是在弑神殿混得不好,想转投到我的门下?”
说着,我转头唤沐秋道:“沐秋,你去寻一套干净衣裳来给七巧大护法换上,免得别人说我们炎华宫不会待客,礼数不周,让人笑话。”
“是。”
沐秋看了看我,见我不像是随口一说,应下后转身出了门去。
沐秋一走,房间里便只剩下我与赤溪、七巧三人,赤溪怕七巧图谋不轨,就站在我身侧。
我轻轻睨她一眼,七巧对我这番冷嘲热讽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神色平静,甚至眸中不见半点怒色。
不应该啊?
听说她以前最是伶牙俐齿,嘴上功夫很是厉害,那是半点亏都吃不得,上回与我说话也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今日却隐忍不发,我这般刁难,她面上半点不满都没有,委实有些奇怪。我倒是要看看,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敛了玩笑之意,不再试探她,直接问道:“说吧,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我可不认为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到了能串门的地步。”
七巧轻轻咬了咬唇,却没开口,看起来色似乎有些纠结。
看来这件事于她而言有些难以启齿啊,难道她是有求于我?可她有什么事能求到我头上来,弑神殿第一分堂就在向阳县,要求也应该是去求朔寒才对吧。
我正思忖着是什么事,没想到,七巧竟一掀衣摆,“咚”的一声跪在地上,这一举动将着实我吓了一跳。
不是怕她对我图谋不轨,而是惊叹于,究竟是什么事竟然能让七巧这样心高气傲的人甘愿为别人下跪。
“你这是做什么?”
七巧抬头看着我,与我对视,一双明亮如珠的眸子里澄澈坚毅,“明人不说暗话,华幽,我知道你怨恨华陌,也不喜欢我,更是恨不得我们去死,可如今华陌危在旦夕,我希望你能救她一命,也只有你能救她。”
我刚要开口,七巧又道:“你不必急着拒绝我,我敢来找你自然是因为手里有与你做交易的筹码。”
我挑挑眉,对她说的这个筹码颇感兴趣:“你且与我说说是什么筹码,竟然让你觉得,凭它就能让我救华陌一命。”
莫非华陌还有什么隐藏的势力,是我不知道的?
“想必你现在正在担心自己的病情吧,在望夫崖时,你遭遇了弑神殿三大护法的截杀,但你竟然仅凭一己之力,将弑神殿所有死士包括三大护法尽数除去,此之神勇无人能敌。”
七巧看着我,忽然诡异地笑了一声:“我只问你,当时你是不是忽然双目赤红,内力暴增,最后大开杀戒,却神志不清,不辨亲疏险些连自己人都杀了?而且你现在对当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定是半点印象都没有,如何,我说的对吗?”
听她这一番话下来,我微微皱起了眉头。
当时的情况,知道的人并不多。弑神殿的人全都死了,死人肯定是不会泄露消息的,活着的都是忠心于我的手下,他们也绝不会背叛我。
如此看来,我现在这幅样子,跟华陌定然脱不了干系!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个毒是华陌给我下的。她每年都让我服毒药,美名其曰少量服一些毒,身体能够抵御药性后,在外闯荡时万一有人对我下毒,解毒能力也会强一些,不至于被小小的毒药毒死。
我虽然没那么天真,以为华陌是真的对我好,但我也没想到,华陌从那时候起就在为此做打算了,真是好深的心机!
之前她不哭不闹地跟着竹晚风走了,我倒是以为她为竹晚风的神情所感,所以放下了跟我之间的恩怨,要与竹晚风共度一生,原来,根本就是我想多了。
她应该那时候就知道我体内之毒已经发作,内力尽失,根本撑不了多久吧?试想一下,一个半点武功都没有的炎华宫少主,想要掌权,想要服众,该如何是好?在炎华宫生存,本就是靠自己的本事,我若失了武功,也就算是失去了掌管炎华宫的权利,跟当初的华陌,没有半点区别,真是好算计。
见我不语,赤溪偏头看了我一眼,发现我面色不愉,他似乎是知道了七巧所说之话的真假,也有些惊讶,但他什么都没说,依旧低着眉眼站在我身边,只是拳头捏的死紧。
七巧笑道:“如何,华幽,你觉得这个消息够换你救华陌一命了吗?”
我扯了扯唇角,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哦?看来你们对我很了解啊?”
我带着冰冷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道:“只是,我明知道华陌不会给我什么好东西,我怎么可能每年都将那些毒药老老实实地吃下去呢?”
见她脸色一僵,我便知道,她其实摸不准我究竟有没有中毒,于是我接着说:“我再问你,既然我没有服毒,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体内怎么可能还会有残留的毒性?”
七巧脸色苍白,讷讷道:“不可能,不可能,若是没有,那凭你的能力怎么可能一举击杀弑神殿三大护法……”
我眯了眯眼,反问道:“是哦,那你说,我为什么会忽然那么厉害呢?哎呀,有些人自己蠢,真是以为所有人都跟她一样蠢呢。”
“难道你一开始就是在骗我们?你早就知道宫主给你下了咒术,所以将计就计……不可能!我不相信!”
七巧瞪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惊讶,“你不可能知道咒术的事,更不可能反过来瞒过我们这么久!你在撒谎!”
“咒术?”我微微皱起眉头,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玩意儿叫做咒术,难怪当年解毒时颇费功夫。”
七巧冷静下来,沉沉地盯着我,“此咒术解法早已失传,你不可能解除,就算你后续未服药,只要咒术发作过一次,就说明它已经在你身上了,又怎会轻易解去?华幽,你好奸诈,方才,原来都是在套我的话!”
第七十三章 华幽动怒
见七巧明白过来,我也不再继续瞒她,只道:“我可以帮你救华陌,但是,你要用什么来做交换呢?”
我背着手转过身去,把声线拉的绵长悠远,“先前我确实在套你的话,可我有一点没骗你,我身上没有咒术,也并不是我斩杀的三大护法,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是想看看,我若是咒术发作,谁会拿此事来要挟我罢了。这不,你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七巧沉默了片刻,“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咒术的?”
“偶然遇见一个懂行之人,得了提点罢了,”我轻笑,“那么,我们离宫已久的七巧大护法又是怎么知道咒术的?”
“……”
许是觉得自己已经透露了很多东西,她闭紧了嘴不再说话,正好沐秋寻了身衣裳回来,我便让沐秋带她到其他房间去休息。
人一走,赤溪便问道:“少主真要出手救华陌?”
我转头看他,弯了弯眉眼:“救,为何不救?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那属下这就吩咐他们去将华陌带回来。”说着,赤溪转身便要出去。
“不急。”我坐回椅子上,面上一副闲淡之色,“派几个人去插一手便是,不必太卖力,人死不了就成。”
“对方既然能知晓他们的行踪,那就说明他们是有些本事的,不是什么不入流的小角色。从他们要等人出了客栈,甚至出了向阳县才动手来看,对方定是不想招惹我们炎华宫和弑神殿,说明他们不敢与我们正面交锋,我们也不必让人家太过难堪。”
“竹晚风此行匆忙,带的人不多,先前见我时身边都没一个属下,华陌身边如今也无人可用,只要我们不出手,他们必死无疑。就算要救人,也得让他们吃吃苦头,否则还真以为我华幽好说话。”
“是。”
赤溪应了,却迟迟未动,似乎是还有什么话要说,我见他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问道:“还有事?”
赤溪想了想,这才开口:“少主,若七巧所言属实,就算您救了华陌,她也未必会把除去咒术的方法告诉您,若是她不说,该如何是好?属下担心这是华陌想让少主救她故意丢出来的肉骨头。”
我方才那一番话,唬唬七巧还行,想瞒过赤溪是不可能的,他常年跟在我身边,又是炎卫统领,所以他清楚,我此刻就是如七巧所说,身负咒术,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不说便不说吧,总有办法让她开口。我如今对于自己的情况,心里清楚得很,就算没有那咒术,也还是得慢慢调理,更何况,若非身负咒术,我现在又如何能活着站在这里?”
赤溪虽然问得不多,但我知道他心中定然也有很多疑问,于是难得耐心解释与他听:“我救华陌不单单是因为咒术一事,我只是觉得,她跟竹晚风、七巧三人关系很不寻常。阿娆已经去查了,但还没收到消息,我倒要看看这弑神殿跟华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赤溪见我今日愿意说,便也陪着我聊开来:“按理说,我们与弑神殿素来无仇无怨,顶多是上回少主从他们手里夺下了密宗,可当时弑神殿确实没有要保密宗的打算,少主那么做确实无可厚非。”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是因此事记恨少主,也根本犯不着出动三个护法来阻拦少主,当时少主来向阳县是临时起意,知道的人并不多,所以,三大护法得到的命令并不是截杀少主,而是阻拦去追华陌的人,只是他们没想到会是少主亲自出马而已。”
我见他分析得有理有据,不由得扯了扯唇角,问道:“那你再说说,为什么你就那么肯定他们得到的命令不是杀我?”
赤溪并不看我,微低的头因为背着烛光,脸上带着阴翳,让我有些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声答道:“因为凭少主的实力,弑神殿那三大护法并不是少主的对手,除非四大护法一起出动,否则根本不是少主的对手。”
房间里灯火通明,我盯着他衣服上被火光照的有些辩不出颜色的青竹,将声音放得柔和缓慢,轻轻开口:“赤溪,你倒是看得很明白啊。”
赤溪身子微微一震,连忙朝我弯腰行礼:“属下不敢!属下身为炎卫统领,自当学会分清局势,作出最有利的判断,若是方才属下说错了什么,还请少主恕罪!”
“行了,你做事比沐秋和阿娆都周全,我很欣慰,今日之事,不要跟阿娆说。”我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下去吧,记得早些休息。”
“是。”赤溪直起身子,推门出去。
我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今日折腾了一天,也觉得有些累了,看天色,应该已是子时了吧。
真不知道竹晚风是有多担心我再对华陌下手,这下好了,被别人半道儿上拦了,落得个生死未卜,可就怪不得我了。
唤人端来温水漱了口,净了面,刚一躺下,又有敲门之声响起,一声声的扣着不急不缓,却仿佛叩在我脑子里似的,让我脑仁生疼。
听得沐秋在外唤道:“少主,您可歇下了?”
我从床上坐起,冷冷道:“什么事?滚进来!”
门外安静了片刻,沐秋推门进来,低声道:“少主,顾先生来了。”
是阿娆顽皮来闹也就罢了,既然不是阿娆,又不是什么紧急情报,做什么大晚上催命似的来敲门?
这么想着,我不禁有些恼,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儿来一个敲门的,一会儿来一敲门的,到底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就算我是铁打的,白天蹦跶了一天,晚上又破事一大堆,劳心劳力不说,还费脑子,到了现在竟还不让人休息,着实可恶!
于是我没好气道:“来就来了,关我什么事?客栈这么大,随便找间干净的屋子给他住下便是,做什么来找我!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沐秋,我看你做事是越来越不用心了,要是不想随侍,便给我滚回炎华宫去!”
我极少对她们发脾气,只是今日本就心情不好,现在头又隐隐作痛,说话难免难听了些,没了分寸。
沐秋被我一吼,连忙“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少主恕罪!”
我正要训她一顿发一发心中郁气,阿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主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看少主这几日病情不见好转,心里头放心不下,这才让顾先生连夜赶来为少主看病的。”
听见阿娆的声音,我微微皱起眉头,压下了火气,耐着性子对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看病何必急于一时,时间多的是,明天再看也不迟啊。”
“你快起来吧。”阿娆搀着沐秋站起身来,走近我床边,嘟着小嘴道:“少主不说,不代表阿娆不知道,少主这次伤得重,我私下里去问过雨休了,他说少主的内伤一点进展都没有,经脉还是没能长好,是我心里着急,所以让顾先生过来给你瞧瞧,你别怪他们。若是少主还是生气,那就骂阿娆好了。”
我伸手捏了捏阿娆的鼻尖,放柔了声音,“好,不怪他们,也不怪你,我知道刚刚是我不好,我不该发脾气,这就让他来见我,给我看病,好不好?”
“嗯!”阿娆见我答应下来,喜笑颜开,连忙道:“我这就去叫他来,少主可要等好啦。”
说着她站起身来就往外跑,我无奈道,“阿娆,你慢一点,不要摔着,我又不会跑掉!”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带着娇俏,将我先前的怒意一扫而空,“知道啦!”
我偏头看向依旧站在房间门口的沐秋,想着方才自己的失态,淡淡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先下去休息吧……方才我确实不该凶你,莫要放在心上。”
沐秋愣了愣,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少主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属下的错,是属下行事不周才会惹少主生气,属下以后一定注意,还请少主保重身子,勿要因为属下动怒!”
沐秋这榆木疙瘩,性子直的很,我只好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沐秋见我不欲多说,只好起身退了出去。
第七十四章 顾清风的眼睛
阿娆进门时十分贴心地先唤了我一声:“少主,顾先生到了。”
她先走进来,见我已穿上了外衣,这才让顾清风进屋子里。
“进来吧,顾先生,少主先前已歇下了,不能起身,还请多多包涵。”
见阿娆对顾清风十分礼貌,我不禁有些好笑,她素来没个正形,今日怎的这般严肃正经?正想调侃她几句,转头看见顾清风的样子时,我却喉间一哽,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此刻面上带着憔悴之色,眉头微蹙,发丝散乱去,像是急匆匆赶了一天路似的,满身风尘,全然没有初见时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一眼看得,我竟莫名有些心疼。
虽然不知他是因为一路着急忙慌地赶来见我才变成这样的还是路上遇着了什么事,竟连自己的形象都不顾了,但还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记忆中的顾清风,应该是个如风如竹有着仙人之姿的男子。
见我一直盯着顾清风看,也不说话,阿娆凑近来,压低声音道:“少主,我刚刚已经带顾先生换过衣裳,净手净面了,身上没有半分尘土,你就放心吧。”
总觉阿娆那眼神里隐隐含着笑意,且那笑不是平日里与我说话是俏皮的笑意,更像是背着大人做坏事时的顽劣淘气。只一眼,我便知道她是在取笑我。
我敛了思绪,收回目光,轻笑着看向阿娆:“好,我知道了,那你下去吧,今天都忙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可别累坏了。”
“嗯,那我先走啦!”
素来喜欢黏我的阿娆并没有多说什么,干脆地点点头,又回头对顾清风道:“顾先生,这一路辛苦了,请您仔细为少主看病,若有需要,尽管唤门口的属下便是。”
顾清风抬手朝阿娆回礼,声音温润:“为人医者,不过是分内之事。”
阿娆有模有样地也拱了拱手,临出门前冲我眨了眨眼睛,面上尽是揶揄之色,其中意思不言而喻。想着顾清风还站在这里,需得保持些正经神色,我这才没有教训她。
阿娆一走,我与顾清风之间的气氛便微妙起来。
两人相对无言,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尴尬的味道。
先前我与他看似亲昵,其实不过是我为了多看他几眼故意去接近他的,可以说是我刻意而为之,谁知后来他竟像是对我动了心思,两人便显得有些暧昧,他的回应也让我避之不及。
本以为两人此生不会再见,所以我便当做此事揭了过去。今日一见,委实是……除了尴尬还是尴尬,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本少主自诩游历江湖,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不管什么场面都能悠然自得,今日却像被人捏住了七寸似的,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难道我该同他赔个罪,说以前是我贪图美色,德行有亏,请他不要计较?不行,这样的话,我可说不出来,太低三下四,不合我的行事作风……
或者该大大方方地同他解释清楚,就说往事如烟,不可追溯,让他不必放在心上?也不行,这不显得我像个调戏完人家又不负责任的花心萝卜嘛?这也不妥,实在是有损我英武的形象,不行不行……
我这厢万方纠结,顾清风却神色自若,只是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话。
我实在是头疼的紧,又有些倦了,绞尽脑汁,这才好不容易想出一句话来,打破了沉静:“一别几日,未曾想,再见时,我已是这般光景。”
嗯,这句话开场好像还不错,显得自己很有才学的样子。
顾清风盯着我看了片刻,一双眸子清亮得如同上好的明珠,在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时,他却轻轻一笑,依旧是动人心弦的风采,“少宫主,把手给我。”
“啊?”我……这……一见面就要牵手手吗?
“把脉。”顾清风自寻了凳子过来放在床前,从药箱拿出小软枕摆上。
“哦,好……”
我一怔,乖乖把手伸出去,心底一直咒骂自己的愚蠢和龌龊:想什么呢?人家只是要给你诊脉而已!他是大夫,是来看病的,华幽,你可要收敛一点,别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一脑子里天天就知道想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顾清风那厢并不知道我心里头已经自己脑补出了这么多事来,他低垂着眼眸,伸出两指搭在我腕间,细细切脉,神色认真严肃。
屋子里只有我起身穿衣裳时点的两盏灯,不算很亮,烛光从他侧面照过来,将他温润如玉的面容分成两半,一半被映得带了金黄色,显得刚毅英气,一半隐在阴影里,带上了一几分阴柔。
他眉眼间虽有倦色,却依旧是如画般好看,长睫密如羽扇,偷下一片清影,却掩不住星辰般的眸子。
他诊脉诊得认真,认真的男人都好看,尤其是好看还认真的,就更迷人了。我盯着他瞧个不停,却听见他和缓的声音响起。
“情况不太好。”
顾清风微微皱起眉头,一双好看的凤眼与我对视着,眼神平缓,声音却低沉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你如今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再受不得任何刺激了。”
这本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不过见他似乎为此颇为担忧,我便撑着下巴问道:“你都看出些什么了?”
顾清风的声音低缓有力:“我探出,你体内经脉受损,导致一身浑厚的内力无法运转,内息也无法平复,是有人给你用银针强行封闭了穴道,压下内力,又用药压制住内息,这才看起来与常人无二。只是这般去堵,终究是治标不治本,若经脉长不好,内力无处疏导依旧是白费力气,所以他又用复活草做药引,配了一副温养经脉的药,希望能在内力失去控制之前把经脉养好,承受得住你精纯浑厚的内力在体内冲撞。”
我点点头,他所言半点不错。这一路行色匆忙,定不是雨休告知与他,那就只能是通过自己的观察而做出的判断,由此而见,顾清风医术方面的造诣真是不浅。
他接着说:“只是你的体质与常人不同,先前我为你诊脉就发现了这一点,如今你对复活草的药效不起反应,经脉长不好,便只能一直压住内力,直到有一天压制不住,内力在体内乱窜,便会直接让你爆体而亡。”
虽然这几日雨休开的药效果越来越差,但我却没想到情况已经恶化到了这种地步,这已经不是十天半个月不用内力的事了,而是关乎生死。
我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复活草对我没用?是我体质问题,还是那病又发作了?”
“这个我说不准,都有可能,幸亏如今还算控制的不错,没到内力失控之时。”
顾清风叹了口气,眉眼间也染了郁色,“我需得琢磨几日,晚些时候让我见见你那个为你诊病的大夫吧,或许于他一同探讨,会更容易知道你的情况。”
“好,明日唤他见你。”既然他看完了,我便准备睡下,见顾清风迟迟不动,我只好问道:“顾先生还有什么事吗?”
顾清风一边收了软枕,少顷,轻轻开口,声音低沉魅惑:“少宫主是不是有些头疼?”
我被他这温和低沉的声音迷得神魂颠倒,于是下意识点点头,已答了话,“嗯,想是今日有些疲倦未曾休息好。”
他站起身来,面上挂着清浅的笑意,“你闭上眼睛,我给你揉揉。”
“行罢。”
有人揉自然更好,我便合衣靠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顾清风似乎坐在了我身边的床沿上,手指轻轻压在我两侧太阳穴揉压。他的手指带着轻微的暖意,细滑如玉,揉的力道也刚好,让我舒服地轻叹了一声。
他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有些像药香,又有些不像,闻起来很舒服。我浑身放松下来,先前心里积压的郁气也统统消失不见。
先前本就乏了,此刻放松下来,倦意涌上,我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迷糊中,仿佛听见他在我耳畔说着什么,只是我实在困倦,没心神去仔细听一听,只记得睡前,鼻尖萦绕的一缕淡香。
第七十五章 与七巧夜谈
似乎每每有顾清风在身侧我便会觉得十分安心,总能撇开身侧一切事物,好生睡上一觉。
今日这一觉也睡得极沉,醒时发现自己如那日一样,半窝在顾清风怀里,靠着他的胸膛睡得十分舒坦,竟是半点戒备都无。
看着顾清风俊美无俦的侧颜,我心下微惊,似乎发现了一件很令人恐怖的事。
细数掌权以来,我接近过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如顾林,顾清风,林伯,林伯母,甚至是那个密宗的邹离,对于他们我竟然都十分宽容耐心,忍耐得很,全然不似自己先前的作风。
不是我自夸,我行事素来干净利落,最见不得别人在我跟前闹腾。若惹了我的眼,轻则让手下教训一顿,重则祸及亲友,这样的事往日做少主时我没少干,所以宫里弟兄除了阿娆无人敢在我面前放肆,就算是赤溪沐秋那些常年在我跟前伺候的人我也没少被我责罚。
不知是我掌了权以后性子软了还是觉得自己已经高枕无忧,不再把他们的挑衅放在心上,总之对待他们温和了不少。昨日那还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回生气。往日我脾气不好,隔三差五便要闹一回,不少人都怕极了我,更怕在我不高兴时撞上来,如今却连最是谨慎小心的沐秋也敢在我面前没规没矩了。
而眼前这位,更是我有生之年遇到的第一个、从头到尾没有生半分疑心的人。
我说不出对他是什么感觉,若非要解释,也依旧是先前的那般说辞。不知是他医者身份让我放松警惕,或是先前对他怀有其他心思,还是觉得空灵谷与炎华宫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我一直自恃无妨。总之与他相识这么久,我就是对他有一种莫名的信任。信任的程度已经到了能在他身边毫无防备地睡着。
细细想来,我不免有些后怕。
若是顾清风心存不轨,我此刻早已不知死了几次了。不是我不信他,而是我处在的这个位置让我没办法全身心信任一个人,当然,阿娆除外。
“醒了?”
又是这熟悉的声音,又是这熟悉的语气,顾清风眸含浅笑,温柔地看着我。
我抬头看他,于他对视,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怀里醒过来了,这回我镇静了不少,淡然答道:“醒了。”
想想反正都跟他一起待了一晚,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也不着急起身了。
只是一晚都保持这个姿势,我有些不舒服,在他怀里扭了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歪着,懒懒问:“累不累?怎么不把我放到床上?”
顾清风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许久,低笑出声:“一路奔波,本已是累极,见你睡了正要扶着你躺下,自起身去睡,谁成想刚撒手你便缠了上来,一直嚷着让我与你同眠,怎么劝也劝不听,我没办法,只好抱着你睡,这才堪堪将你哄住。”
我愣了一愣,虽然没什么印象,但这样的事一看就是我能做得出来的,于是我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是么,那、那我可还有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唐突了先生?”
他眉眼微敛,话语淡然:“你说我生的好看,说你看上了我。”
我一怔,有些慌乱,我是不是睡糊涂了,才会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偏生我还没一点印象,真是该打,这回,可怎么圆回来才好?
见他不说话,我心里头虚的很,讷讷问道:“我、我当真说了这样的话?”
“嗯。”
这一声似乎是从鼻子发出的,听起来低沉悠远,听得我愈发心虚,又想着他竟这般好性子,耿耿抱着我睡了一晚,实在是委屈了,心中歉疚越发深了。
我再次抬起头来,正要说话,之见他面上带着笑意,我从中品出几分调侃来,方反应过来他是诓我,刹时羞红了脸,骂道:“先生好不要脸,竟说这样的话唬我!”
见我恼了,顾清风这才敛了玩笑,好声赔礼道:“好了好了,莫生气了,是我不好。”
我觉得自己的脸面在他面前丢了个光,难免心生愤懑,这一两句如何哄得好?二人正相持不下,忽然响起敲门之声。
阿娆在外唤道:“少主,昨日你让我查的事情查到了,你起身了么?早食已备好了,快些下楼来罢,我先前给少主打一盆水来。”
想是因为和顾清风在吵嘴,一时没有注意外头的动静,竟连有人靠近我都未察觉,被阿娆打断后,我连忙推开顾清风,躲进被子里。
阿娆方才没进来,定是知道顾清风也在里头,要是换做平时,她肯定咋咋呼呼地就冲进来了。既然阿娆知道,那难保其他的属下就不知道,这会儿说不定大家都在私下传我明目张胆地在此与顾清风……
真是丢人啊!
床旁一轻,是顾清风起了身。他理了理衣裳,道:“日上三竿了,少宫主还不起床?”
听见他的声音,我把被头缩得更紧了,假装自己听不见,也不回话。
脑袋两侧的被子忽然轻轻陷了进去,顾清风的声音在我头顶处响起:“若是少宫主今日起身晚了,别人可真要以为是我欺负了少宫主呢。”
我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胡说,我们明明……”是清白的。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我感受着嘴唇上传来的软乎乎的还带着几分陌生暖意的触感,有些愣神。顾清风俊美的容颜近在咫尺,鼻尖尽是他身上的清香。
这香味我熟悉得很,昨晚便是这个味道伴我入眠,此刻闻起来,却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药,让我忽然之间脸颊烧了起来,身上也是火烧火燎的热,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堤口冲出来似的。
两个人似乎都没料到现在这个情况,一时间竟保持这样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我屏息凝神,气都不敢喘。
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阿娆的声音响起:“少主,该起身……了。”
她手里端着个水盆,见着眼前这一幕,幸亏反应快,否则定要一大早地把我的房间变成一片汪洋。
“啊!少主,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阿娆慌忙将盆子放在一旁的架子上,夺门而出,还十分贴心地给我带上了门。
顾清风也反应过来,连忙支起身子,只是他偏生一双凤眼带着魅惑之色,沉沉地望着我,还好死不死地做了个抿唇的动作,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简直勾人至极!
若是放在平日,我肯定会一把将他踹开,顺道骂上几句,只是方才是我先凑上去这才亲上的他,委实是我理亏,这又怎好怪他?
“我、我……你……”
我愣愣地看着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摆出个什么表情,脑子里浑的像是一锅浆糊,还是刚刚煮沸的那种。
顾清风站起身,面上依旧带着笑,只是那笑有些摇摇欲坠,“你什么?快些起身,我下楼等你一起用早食。”
说着,他便起身出了门去,还贴心地为我拿了衣裳放在床头,留我一个人躺在床上。
说实话,我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如今我一个人在床上躺了半晌,总算反应过来,更不淡定了。老天爷,刚才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啊!我刚刚亲了顾清风?而且还被阿娆看见了,啊啊啊啊……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尴尬的事情啊,待会还要于他一起共进早食,该怎么面对他?还有阿娆,她肯定会拿这件事取笑我的!
我炎华宫少主的形象和威名莫非要在今日毁于一旦?
想着,我有些颓。一想,还有一大堆的事等我去做,我生无可恋地掀开被子爬起来,洗漱出门。
第七十六章 七巧的往事
一下楼,并未看见顾清风,只有阿娆一人坐在堂中,对着一桌子吃食发愣。我四下看了看,没发现顾清风的身影。
阿娆见我站在楼梯上鬼鬼祟祟地张望,也不下来,出声道:“别看啦,顾先生去找雨休了。”
我送了一口气,总算不用面对那么尴尬的场面,见阿娆在偷笑,我正色道:“我又没找他。”
“好啦,少主快些吃饭,我与你边吃边说。”阿娆也知道我好脸面,不拆穿我,当下拉了我落座,给我添了一副碗筷后,开始同我讲查出来的那些结果。
“今日一早消息便传过来了,想着你还未起身,我便自己捋了捋,你要看原件也可,都在这里了。”
说着,她拍了拍一旁的几份卷宗,继续道:“都是紧急抽调过来的,颇费功夫,且不止是我们炎华宫的消息,内容又多,说的又杂,方才我已看了一遍,我便简单与你讲一讲。”
我点点头,一边展开一份卷宗一边往嘴里塞包子:“好,我边看,你边说。”
见我急匆匆往里塞,阿娆倒了一杯热茶给我,嗔道:“你慢些,那么着急做什么?可别噎着了,索性不是什么要紧事,没查出什么来。”
我心道:你哪里知道我是要干净吃完好搬着东西进房间去捯饬,免得待会撞见顾清风,两人见了面尴尬?
面上却是半点不露,笑着应了:“好。”
“据密档记载,这七巧进炎华宫时年纪很小,听说那时候华陌很喜欢四处寻找孤儿和弃婴来培养,这七巧就是这样被寻进来的,当然,我并不保证她不是被炎华宫的人抢来的。”
阿娆兀自摇头晃脑,开始了每天都要做的事——念叨:“这七巧打小表现就好,学什么都快,生的又伶俐可爱,颇招人喜欢。这般出色的孩子,华陌自然也注意得到,是以对她也十分倚重。我记得少主先前与我说,她曾嚣张地告诉你,炎华宫少主的位子应该是她的,这一点她说得其实没错。”
我微愣:“怎的?她还真做过少主不成?可也没听说过在我之前,炎华宫有过一任少主啊。”
“非也。”阿娆摇摇头,故作高深,见我似乎被她吊足了胃口这才道:“当时华陌很宠信她,经常去哪都把她带着,时常亲自教导,很多重要的事情也交给她去做,炎华宫上上下下都知道有她这么一号人物,当时她虽然只是流云阁一个小小的主事,却比流云阁阁主还要威风,在炎华宫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是出自流云阁的?”我还未翻看到那里,听阿娆这样说起,便随口问道。
阿娆仿佛得到了鼓励,喝道:“没错!她正是出自流云阁。卷宗上说,七巧当年小小年纪便内力深厚,手段狠辣,杀人无数,奈何又生的好看,乖巧得像个瓷娃娃,所以武器也使得奇巧,不似一般弟子那样俗气。”
“她以红色丝线杀人,有时丝线上穿针,有时时穿着银铃,那一缕缕的丝线并非普通丝线,传闻是来自圣域的火焰蚕所化,每一根都是极难得的珍品,上面穿的银铃也不是普通的铃铛,而是摄魂铃,凭着这两样武器,她才能所向披靡,跻身四大护法的行列。”
“她的武器我倒是领教过,断空山时她在我背后偷袭,银针就擦着我的脖子过去,力道之大,足以刺穿我整个脑袋。”
想想当时的场景,我还历历在目,换做是我,我根本没办法把内里控制得那般精妙,我的内力虽然精纯浑厚,但很是霸道,许是与我用的兵器有关。想来使刀的人行事总是粗一些,内力便也没那么细致罢。
阿娆似是看出我在想什么,笑道:“七巧能控制数道红绳化作夺命剑,足以见得她在内力的精准和收放上下了很深的功夫,少主也不必心心念念,少主用刀,本就要求内力刚猛,否则怎么使得出那些复杂的刀法来?就像你若让七巧去动刀她也玩不转,这是一个道理,各有所长。”
我轻笑:“你倒是最甜,惯会安慰人的。”
“不过话说回来,七巧这一路顺风顺水,在四大护法中也隐隐成为别人最忌惮的那一个,可四大护法却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直到现在,华陌权势被夺,七巧和媚娘才现出身来,也不知道当年是发生了什么事,那另外两个护法又是不是还活着。”
阿娆撑着脑袋看我,“少主,当年的事,炎华宫的档案半点都没查到,密库里也翻遍了,却是未曾提及半句,你说,会是什么事啊?竟能让炎华宫如此忌惮,连一句都不肯多提。”
我又塞了个包子进嘴里:“我怎么知道?反正看起来不像是好事。”
我这会正细细看着七巧的卷宗,上面写的很是详细,因为四殿六阁每一处都设有给门下弟子记录平日言行举止,生平功过的文职,最后归档交由文案库留存,封于各处号数之下这七巧也不例外。
不过其中一桩事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上面写着她有一回带人下山后带回一批幼童用于试炼新药,暂且交于入生堂看管,结果后来出了岔子,入生堂走水,活下来的只有十个。
注意到这件事的原因不是这件事多么丧心病狂,而是因为,看时间,似乎我就是其中一个。
别看我当时很小,可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在入生堂的一处小破院里,那时我就已经十分机敏了,入夜睡得轻,听见了不寻常的声音后连忙起身,发觉竟是走水,赶紧自己逃了出去。
至于为何是自己逃了出去?因为那时便有人告诉过我们,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得心狠,别人的存在只会妨碍你的脚步,而你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会与你竞争的人一一除去。
这句话我铭记至今,当时我虽不懂,却也知道不能将他们一同叫醒,因为那些孩子大多数都比我大,很能抢饭吃,让我总是吃不饱。果然后来只剩下十个人以后,我要吃饱便容易多了,于是深深记住了那句话。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因为七巧,如今我可能在那个普通家庭里过着相夫教子的小日子,又或者早就饿死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成为今日的我。
“少主在想什么?”阿娆凑过头来,看了看,“这件事有何不妥吗?”
七巧是在我之后被带入炎华宫的,她虽年纪与我相仿,只小了我半岁,但那时她恐怕还不知道在哪快活,所以对于此事,她自然不会有任何感触。
这种不太好的记忆我并不想与她提起,于是我摇摇头,“没有,只是觉得入生堂那般重要的地方该是十分警惕才对,怎么会无端起火?看来,往后得让淮风多看着些。”
“说的有理,少主可是不知,前些日子淮风传信来说发现莫城那边好吃的太多了,想都尝尝再回来,告个几天假,可把我气坏了!”
阿娆边说还边做出一副鼓气的样子来证明自己有多么生气,我忍俊不禁,问她:“那你可允了?”
“当然,我可是个贴切属下的护法。”
阿娆邪邪一笑,这一笑让我直觉不好,她每每露出这样的笑,一定便是干了什么坏事。
果然,听得阿娆继续道,“我允了他半个月时间,让他把吃过的菜都学一遍,待他回来,我会亲自去检查,若没学会,或者胡乱做几个菜诓我,便罚他去宣门擦一个月的地。”
我叹了口气,颇为淮风难过,这下他恐怕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淮风此人好美食,却最是谨记君子远庖厨这句话,阿娆这坏东西偏生让他学做菜,简直是把他往死里磋磨。
不过想想我们在这里累死累活,每天都冒着生命危险地办事,他却在莫城好吃好喝,确实不太公平,这样罚他也挺解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