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饿死鬼投胎
我推门进了屋内后,便再次生了要砍了邹离这小人的心思。
这屋内的摆设十分精致,每一处看起来都让人心情愉悦,就连墙上也雕饰了古朴的花纹,显得十分奢华贵气,跟我那房间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这小女娃怎么得了空来看我?”
林伯正在整理一堆药方和药包,见我进来,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与我说话。
我收了四下张望的目光,老老实实回道:
“我又没吃早食,所以想来林伯这里蹭些点心。”
“哈哈哈……”他被我的话逗笑了,指着我骂道:
“你这鬼精的小女娃,知道我房里的点心好吃,还惦记上了?”
一说起这个,我就来气,于是便告起状来:“邹离这小人,那时我来此,他说安排上房与我住,我倒以为是什么上房,今日来您这里一看,真是觉得自己被他骗的惨!”
“噗嗤!”
林伯再次没忍住笑出声来,“怎么了?这气鼓鼓的样子,是觉得我这里比你那儿好吧?”
“哪里是好,简直是没法比啊。”
我偷偷从桌上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尝到印象中的味道,不禁悄悄地眯了眯眼睛。
“你这女娃,整天不好好吃饭,看看这才几日又瘦了一圈。”
林伯继续整理他那一桌子大大小小的药包,一边念叨:“其实啊,那邹离也没骗你,景字号厢房确实是上房,也是密宗最好的厢房。我这里可不是人人都能住的,你就是再有钱,他也不敢让你住进来哩。”
“为什么……”
我正将嘴巴塞的鼓鼓囊囊,听他这话,觉得自己接下来要知道些什么密辛,于是挤了点空隙问道。
林伯看了我一眼,嫌弃道:“你能不能先吃完再说话?这点心渣子都要喷到我脸上来了!”
我被他这忽然地一转话题弄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想反驳,不料,竟一时心急被嘴里的点心噎着了,不由得瞪圆了眼睛,想咽下去又咽不下,想吐出来又吐不出,险些憋死自己。
“你个没出息的小女娃!”
林伯见我这幅狼狈样,连忙走过来倒了杯水喂我喝下,又给我拍了拍背,顺了气。
虽然我觉得他是在接机报复我吃完了他的点心,故而拍背时下手很重,但喝了水以后好歹把那口点心咽了下去,我堂堂炎华宫少主总算没有被一块点心噎死。
“我……”
我有些颓然,上气不接下气:“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窝囊过,我说林伯,您下次能不能说话轻些,这要是再卡一会儿,我这小命也就交代在您这块点心上了!”
虽然没有那么夸张,但是我确实是头一次被点心噎着,这要是让那些手下知道了,我这一世英名也就算完了。
林伯凉凉地看了我一眼,继续说先前的话题,但我总觉得他刚刚是在嫌弃我?
“这密宗其实建立时间并不久,不过几十年而已,也算是林彦林那老头子一手扶持起来的,一开始,密宗立宗其实并不是为了治病救人。”
他说着又坐回了桌前,继续整理那些药方,把药方和对应的药包放在一起然后写上时间。
见我又开始偷偷吃点心,他皱着眉头道:
“你慢些吃,怎的像饿死鬼投胎?你看看哪家姑娘跟你似的,吃个东西都狼吞虎咽,还能把自己噎死。”
我:???
这茬还能不能过去了,要不是您吓我,我至于把自己噎着吗?
不知怎的,白瞎了统领炎华宫的气势,我就是对着老头子硬气不起来,可能是他一身正气,威压太大,又可能是这许多年,他是头一个这般训斥我的人。
于是我乖乖道:“知道了。”
他满意的点点头,又继续道:
“事情比较复杂,你慢慢吃,我与你细细说。”
我:我保证慢慢吃,您老就说吧,别卖关子了!
“密宗当初其实是鬼域统辖的一个小分支……”
才听了一句,我便忍不住插嘴:
“鬼域是什么东西?我只听说过圣域,那是个连国家势力都不能涉足的地方,就连一统五国的凌云也没能将圣域纳入版图,不过这鬼域可真没听说过。”
“尔等小儿,自然没听说过。”林伯得意地扬了扬眉,“鬼域是江湖人士对当年冥天盟的称呼,你别看冥天盟如今这幅样子,他当初在江湖上也是呼风唤雨的角色,故此人人惧怕,冥天盟的地盘就被称之为鬼域。”
这个消息我不知道炎华宫卷宗里有没有记录,但我确实不知道,也未曾听说过鬼域这个东西。
对于江湖上这些势力,我的了解也仅仅是他们的掌权人和势力范围以及擅长的东西,因为我需要靠这些东西规避不必要的麻烦。
我捻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接着问道:“那冥天盟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还不是因为冥放高傲自大,最后被人分割了势力,”林伯摇头晃脑地叹道,“如今江湖上势头最猛的,不就是弑神殿?那都是掏了冥天盟老底子的!”
我却是第一次听说这等事情,许是之前无暇顾及,又或者根本不在意这些,所以并不知道朔寒也是这样一个狠人。
“哎,不是,我刚刚说到哪了?你这小女娃听人说话不要打岔!”
林伯恍然间想起自己原本要说的不是这个,想了半晌,这才接上之前的话头:
“那时候,临渊寺还有湛云法师主寺,可谓是香火鼎盛。这湛云法师虽做过将帅,却心怀天下,对佛法了悟非常,许多人慕名而来,只为听他讲经论道。
后来,湛云法师不知为何离开了临渊寺,无人知晓他的去向,传闻是为了一个女子。此后临渊寺便渐渐衰败,不少僧侣离开了临渊寺,另投他处。
临渊寺背靠密林深山,又离断崖不远,蛇虫鼠蚁甚多,之前僧侣多时驱虫洒扫勤快,倒也没出现什么岔子,后来人手不够,便频频发生被毒虫蛰咬咬事件。”
“密宗,就是此时出现的。”
“他们打着治病的幌子,将剩下的所有临渊寺和尚全部做成了药人和傀儡,创立了密宗。”
“那这跟你能住这房间有何关系?”我吃了几块点心,总算不再觉得饿,便正正经经坐着听他讲故事。
林伯摇头晃脑,细细回忆着当初的情形:“那时,我也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人,那时听人谈论起这个事情便心生愤懑,纠集了三两人便要去探个真假,谁知正好撞破他们窝里斗。”
“他们和鬼域那边起了纷争,鬼域便决定除去他们,我搀和了一脚,保下密宗这些人,他们也保证以后收敛行事,不再用人炼制傀儡,于是也算有了个交情,这片厢房一共六间,就是为了我和另外几个人留的。”
我疑惑道,“那你看病,为什么还要给钱?”
我其实有些不相信他番牵强的说辞,既然密宗当时是鬼域的分支,好不容易发展起来了鬼域怎么会随随便便就要抹杀?
而且密宗那些人竟还愿意与他们合作抗敌,甚至答应不再以人炼药,真是让人觉得蹊跷,尤其我刚刚才亲眼见过密宗里头那些药人。
这件事若不是林伯有所隐瞒,那就是密宗阳奉阴违。
“嘿,你这话说的,”林伯终于整理完了那一桌子东西,站起来伸了伸懒腰,闻言笑道:
“你当这江湖是你家?密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仗着这些年冥天盟势不如前,没精力寻他们麻烦便又开始活跃,投靠弑神殿后,更是肆无忌惮,还能留着这几座屋子便算仁义了!”
“这话有理。”
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够精彩,不禁有些兴致缺然,起身走到他身边翻了翻那些药和药方,“这是做什么用的?”
这些药包上面不仅夹了药方和药的作用,还写了一些叮嘱对方吃药的话,比如好好休息不能随便把药倒掉啦,比如一天要吃三次药,不能间断啦,委实腻人。
“这是给我那个老婆子送下去的,你别给我弄乱了。”
林伯一边叮嘱我,一边出门唤来一个青衣弟子,告诉他送到山下哪个地方交付给谁,事无巨细,一一说了个遍。
我撇了撇嘴,“知道了。”
第十八章 聚众烤肉
等林伯全部弄好,已将近用午食的时间,想着沐秋去打猎也该回来了,我便问道:
“今天的午食去我那里吃如何?”
林伯笑道:“怎么,觉得吃了我太多点心,心里过意不去,准备请我吃饭?”
我上前扯过林伯的袖子,拖着便走,“走吧您,今天我让沐秋去后山捉兔子去了,吃了您的点心,也让您尝尝我烤肉的手艺。”
说实话,除了阿娆,我从未对谁这这般亲近过,大概是这老头子太合我的胃口罢。
“你这小女娃怎么如此粗鲁!”林伯被我拽着走路踉踉跄跄,忍不住开口骂道:“你且走慢一些,我这老胳膊老腿怎么跟得上你?”
知道他的性子便是这样,我也回怼道:
“你这老头忒不知好歹,今天中午有个吃得多的大汉与我们一起用午食,你要是去晚了,可就连骨头渣子都没了,我这是为你好!”
我跟这老头子一路吵吵嚷嚷的到了景字一号房,一进屋这老头子便嘲笑道:“难怪你骂那邹离见钱眼开,你这屋子果然没我的好。”
“是是是,您的屋子最好。”我也不反驳,领着他往厢房后走去。
我们的厢房后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好能拿来烤肉,只是我没想到顾清风也在。
他正在和顾林一起处理着捉回来的猎物,已经有两只鸡被架上了烤架。
沐秋见我带着林伯进来微微一愣,行了一礼,唤道:“少主。”
我点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正在烤鸡的顾清风吸引过去。
他一手拨弄着炭火,一手拿着把短小的匕首,时不时在鸡身子上划上几刀,动作十分娴熟。
似乎是注意到我在看他,顾清风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
我连忙从他醉人的眼眸里把自己拔出来,轻笑道:“看不出来顾先生也会做这些。”
顾林闻言,举着手里已经去了毛的几只鸟冲我道:“华幽姑娘还不知道吧,我家公子手艺可好了!”
沐秋怕他把血水洒到我身上,于是移了一步,挡在我和顾林中间,淡淡道:
“这就是你死乞白赖也要把你家公子拖来的原因?”
顾林觉得自己打不过沐秋,于是不与她争辩,自顾自将洗净的鸟肉腌上,准备串上竹签子烤。
我听见他小声咕哝:
“明明说的是请我吃饭,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我和公子在干活,你们做主人的却在那看着?”
顾清风放下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这位是?”
“这是林伯,也是上山求医的。”
我将他们几人简单介绍了一下,便唤沐秋先去布置桌席。
沐秋寻了桌椅来放好,先请林伯入了坐。
我总觉得他在盯着顾清风看,于是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伯,你总盯着人家看做什么?”
他一把将我扯过来,指着顾清风道:
“你这女娃怎么跟这般人混在一起?你瞧他,还易了容,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怎么让人放心?”
我知道顾清风一定能听见林伯的话,只是这是事实,我无法反驳,只好解释道:
“这是为我看诊的医者,他既如此做,自有自己的难处,我们何必计较这些?”
“行,只要你自己相信他就行,我呀是怕你这个小女娃不知江湖险恶,遭了坏人的算计。”
林伯说着,似是想起来我答应给他烤肉,忽转了话头:
“不是说让我尝你的手艺吗?”
“是,您老人家就等着吧。”
我从沐秋手里接过茶水,倒了一杯给他,便随沐秋去挑选猎物,准备着手处理。
沐秋见我当真要自己动手,压低声音问道,“少主,您要自己做?”
“怎么?”
我选了一只被捕兽夹夹住的幼狼。狼肉质厚实,烤制以后更有嚼劲。
“之前少主让我查此人身份,后来因为服药一事耽搁了,便一直未曾将卷宗呈报给少主。”
沐秋神色凝重,“这老头只怕不是一般人,我们连他半点消息都查不出来,炎华宫所有的档案全部查了,也调动了暗线,还是一无所获,还请少主离他远些为好。”
我顿了顿,有些疑惑,“炎华宫情报网那么多,怎么会连个人都查不到?”
更何况根据林伯今天那番话,足以说明他当初在江湖上并不是泛泛无名之辈,就算不是威慑一方的霸主,也是个颇有盛名的人,不可能查不到。
沐秋声音低沉:“若非他背后有人为他抹去了这些消息,便是他自己摒弃了所有的身份,所以暗线查不出来,我已经派人从他的妻子着手,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
我微微颌首,将狼崽子在地上砸晕,从捕兽夹里解出来:
“你去查查当年密宗建立之初的事,以及密宗天字号厢房的来源,此事一定不能惊动任何人,切记不要被他察觉,我总觉得这老头子不简单。”
“是。”沐秋应了,见我拎着那狼崽子便准备去杀,忙道:“这种事不如交给属下去做吧!”
“不必,你去把火生起来,给我弄个架子。”
我摆摆手拒绝,从袖中摸出一叶刀片将狼崽喉咙划破,就着院中的水池开始剥皮剖腹。
顾林从我拎着这狼出来便一直盯着我,此时见我手起刀落毫不害怕,不禁惊讶道:
“华幽姑娘,你这一手好厉害!”
闻言,顾清风也看了我一眼,只是他并没说什么。
我笑了笑,利落地处理完便将狼肉改了刀抹上盐,架在烤架上,动作一气呵成。
林伯忽然叫我,“小女娃,你过来我看看你那刀。”
我将狼肉架子固定好,吩咐沐秋给我看着,便走到林伯身边,把刀片递给了他。
这些刀片都是我命人特制的,林伯看的这片是半月形,外刃十分锋利,用来近身杀人最顺手不过。
他捏在手里细细瞧了瞧,嫌弃道:
“这是谁给你做的,如此粗制滥造,你竟也肯用!”
我没想到他一开口竟是这样一句话,愣了愣,回道:“这刀挺好的,用起来挺顺手。”
他白了我一眼,苍老的脸上丝毫不见身为老者的姿态威严,满是嫌弃:
“什么破刀,改日我寻一套好的给你。”
我腹诽道,这刀可是我让炎华宫最好的铸剑师打造的,这么就不好了?它与玲珑剑派的七星玲珑剑用的可是同一种铸剑术。
心有不平,我面上却不显露,只笑道,“那华幽就等着林伯的刀了。”
“这两只鸡已经烤好了,先来吃吧。”
顾清风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响起,让我从这段不愉快的对话里有了盾逃的借口。
不得不说,顾清风的手艺是真的不错。这两只鸡一只烤得外皮焦脆,内里鲜嫩,直接吃就是一种味觉的享受;另一只烤得肉质紧实,十分劲道,配上温酒便是人间至味。
这山上的暖意来的晚,山下此时已桃花遍地,春风拂柳,而山上却仍然带着寒冬的冷意。
吃上一口烤肉,再喝一口温酒,便能将一身寒意褪下,几人围着烤架分食烤肉,倒也欢快。
为了证明我的手艺,我认真细致地烤熟了那只狼崽子,片成片,每人分了一份。
“怎么样?”
我托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众人。
沐秋率先尝了一块,回道:“好吃。”
我知道不管我做的多难吃,沐秋都会告诉我好吃,于是我看向顾林。
顾林顶着我炯炯的目光,只得放下手里的兔腿吃了一口,评价中规中矩:
“还不错。”
我有些泄气,转而看向顾清风和林伯。
顾清风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姿态优雅地咀嚼完,这才笑道:
“火候掌握得很好,手艺还不错,只是这里的幼狼肉质很嫩,拿来烤制会失了滋味,不如烹煮来得鲜美。”
我有些颓然,这些年我闯荡江湖,也不是没有自己动手做过饭食,只是后来渐渐掌了权,身边伺候的人多了,便不再自己动手,如今最引以为傲的一项都被比的一无是处,委实有些难过。
林伯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
“哎呀,小女娃,算了算了,每个人都不是尽善尽美的,有的人就是不擅长做一些事,就你那吃个点心都能噎死自己的性子,能烤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我:……
我发现沐秋闻言悄悄看了我一眼,就连周围暗卫的气息也忽然乱了片刻,我扶了扶额头,觉得自己这辈子英明神武的形象八成是要毁在今天了。
第十九章 吞并密宗
饭后我便说起要离开的事,如今我来断空山的目的已经达到,炎华宫又刚刚稳定下来,我定然不能在此久留。
“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林伯一边靠在椅背上剔牙一边问道,“不若等后天与我同行,我拿了最后一味药便准备下山了。”
“诶,正好后天我也要下山去采购药材,我们正好可以结伴而行!”
顾林在一旁收拾残局,闻言连忙插嘴,“我知道山下有一家店子,做的芋儿烧肉特别好吃!”
我点点头,应了下来。
顾清风不知从哪摸出那根铁梨花木的小棍子敲了顾林一记,骂道:
“难怪每次让你下山买些药材你都一去就是好几日,原是背着我去吃肉去了!”
顾林冷不丁被敲了脑袋,抱着头哀嚎,“公子冤枉,我不过是饿了随便在店里吃些,绝没有耽误办事!”
几人又闲谈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下午的阳光很暖,我让沐秋寻了一方矮榻来放在外面,好晒晒太阳。
沐秋坐在离我最近的树下擦拭着她的佩刀,“少主,您为什么要答应跟他们一起下山?我们已经离宫多日,应该早些赶回去稳定局面。”
我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顾清风的卷宗查到了吗?”
沐秋收了刀,恭声回道:“已经查到了,这就拿来。”
不一会儿,她便从屋内拿了一个卷轴出来。
我慵懒地翻了个身,接过卷轴细看。
这份卷宗对顾清风的记载并不完整,但上面提到了空灵谷是顾清风的势力,他名下还有十三家药铺,分散在各个地方,也算是隐藏在江湖上的一大势力了。
前些年龙延堂垄断了江湖上的药材生意,他人要开设药铺都得从龙延堂手下讨生活。
但这空灵谷却是一直硬气得很,凭着自己在江湖上打下了这番基业,如今也颇有实力,任何门派都不敢轻易找茬。
看完,我将卷宗交还给沐秋,揉了揉眉心,“难怪顾清风敢这么任性,原来是背后有空灵谷撑着,底气足。”
“之前让你查的林伯,可查到什么了么。”我翻了个身,趴在软榻上,让太阳晒晒后背。
“还在查。”沐秋捧着卷宗,微微垂下头,“属下一定会尽快查出他的身份。”
我忽然想起林伯嫌弃我的刀时那副表情,便道,“你查查江湖上有名的铸剑师,看看两者有没有关系。”
“是。”沐秋应了,闪身退了下去。
她办事很快,次日山下便传来消息,说是天鹰门在前往断空山的路上“偶然”撞破了冥天盟余孽私下屠杀百姓,贩卖人肉的勾当,于是愤然除之,震惊江湖,同时也加深了冥天盟和武林盟的仇怨。
彼时我正与林彦林喝着茶,吩咐沐秋派人入驻密宗。
林彦林脸色很沉,皱巴巴的老脸上怒意横生:“少宫主如此行事,未免太过了,就不怕遭武林诟病,唾弃您吃相难看吗!”
我轻笑,心情颇好地啜了一口茶,说的话却让林彦林轻快不起来:
“但凡让我知道有人在我背后议论炎华宫的长短,虽远必诛。”
林彦林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心中愤恨却不敢对我不敬,强颜欢笑道:
“是,断然不敢。”
我既已看过林彦林这老贼憋屈的模样,便没了继续留在这里的兴致,起身带着沐秋起身离开宴客厅。
林彦林从威胁我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他应该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代价,就算他投靠了弑神殿,这密宗,我也要收入炎华宫囊中。
“少主,一切已安排妥当了。”沐秋跟在我身后,与我细细禀报:
“这密宗上下一共四百五十人,分为看诊、采药、制药和理事四部,我们先前安插了六名暗桩进来,其中有一人唤作常玉,已是密宗里颇有声望的医者,接下来我们的人会协助他接管密宗。”
“我不在意谁管这里,只要能将密宗握在手里,让谁做这宗主我都无所谓,但我要那人绝对的臣服。”
这是我一贯的行事作风,哪怕有的手下能力超群,只要生了半分异心,我都绝不会留他。
沐秋点点头:“少主放心,此人可靠。只是我们这样做,只怕与冥天盟和弑神殿都交了恶。”
我笑道:“你以为朔寒真会管这么个密宗的死活?若说他真有心保密宗周全,便不会眼睁睁看着密宗走到今天这一步。”
“至于那个冥天盟的叛徒,他都已经叛出冥天盟了,我就算亲自动手杀了他,冥天盟也不会因为这么个人与炎华宫作对。”
沐秋低声道:“只是将这件事捅到天鹰门手里,必会惹得武林盟和冥天盟关系更加恶劣,难保他们不会因此记恨我们。”
“那又如何?”
我回头看了一眼沐秋,微微挑起的眉梢显示着我的不屑一顾和自信:
“冥天盟如今大不如前,若敢与我作对,便要做好被炎华宫吞并的准备。”
沐秋见状,忙低下头弯腰行礼,“是属下妄自揣测,还请少主责罚。”
“你做的很好,”我睨着沐秋,放轻了声音,“只是我不需要下属质疑我的决定。”
“是,属下谨记。”
“回吧,收拾收拾残局,明天还有事要办。”
我不再看她,背过手继续往厢房走,只是没想到半路被人拦下了去路。
“这位姑娘,还请跟我们走一趟,有人想见你。”
一男一女两名宗门打扮的弟子持剑,拦在我前面,言语间傲气十足。
我觉得好笑,他们若知我身份,可还敢这么横?
我垂了眉眼,用手撑住额头,挡下眸子里的笑意,“二位可否告知,是谁要见我?”
“问那么多做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
那女子姿态十分高傲,眼睛都快长在脑袋顶上了,我真是好奇,是谁给了她胆子敢这么与我说话。
沐秋终于忍不下去,越过我,直接上前一脚踹翻左边的男子,伸手便要去抓那个女子。
那女子见我们不仅不跟她走,还敢对他们动手,指着我喝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沐秋冷着脸,全然不顾她说什么,手起刀落,直接砍下她指着我的手臂。正要杀了她,我出声制止:“留她性命。”
沐秋闻言,砍向女子脖颈的刀一翻,变成用刀背劈在她身上。
女子哪里受得住沐秋的这一击,嘴里的痛呼还未出口便化作满腔鲜血喷涌而出,身子绵软地倒在血泊里。
腥甜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我吸了吸鼻子,觉得心情十分舒畅。
“你现在可以说,你是谁了。”我弯下腰,冲那个女子笑道。
“……”那女子有气无力地看了我一眼,直接昏死过去。
我撇了撇嘴,觉得无趣:“真是不经打,现在的宗门弟子都这么差劲了么。”
被沐秋踹倒在地的那个男子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回头望见同伴惨烈的一幕,吓得脸色苍白,也不顾女子死活便要逃跑。
沐秋身形一闪,迎面又是一脚,直接将他踹回那女子的身旁,一同躺在地上,再没力气爬起来。
我看的出来,沐秋这两脚没有藏力,这男子此刻怕是肺腑尽碎,已没了活路,便没了问讯的价值。
沐秋见我蹙了蹙眉,忙道:“少主,他们出言不逊,该死。”
我并不在意是谁派他们来的,既然都已经动了手,那也没什么好说的,“回吧。”
“是。”
沐秋收了刀,恭顺地跟在我身后,脸色如常,仿佛刚刚下手的人不是她一般。
第二十章 玄宗人寻仇
不用我们去查那两人的身份,傍晚,玄宗的人便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
几个人在厢房外头吵吵闹闹,叫嚣着让我出去给个交代。真是好笑,这种事能给什么交代?
我如今对外宣称的身份是莫城万钱钱庄的少主,他们既然能找到我这厢房来,必然是已经查到了我的身份,咬定我根本惹不起他们玄宗,这才敢如此蛮横。
这些人声势闹得大,只怕周围的住客都早早避开了,就为了给他们腾个地,生怕招惹了他们。
而且闹出了这么大动静,密宗的人连个影子都没见着,就连素来对我巴结得很的邹离也没露面。我不相信他没得到消息,只怕是林彦林那老东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故意让他们来寻我的不快。
一来能出出今天我欺辱他的恶气,二来让炎华宫和玄宗结下梁子,事后还能找借口推脱,真是好一个坐山观虎斗。
我刚用了晚膳,这会儿坐在床上翻着密宗这些年的文案,正有些困倦,此时被他们这一闹,勉强打起几分精神来。
将卷宗丢在一旁,伸了个懒腰后,准备让沐秋去开门。
“哐!哐!哐!”
话还没出口,便听见屋外传来踹门的声音。
我委实有些担忧,那扇门,怕是禁不住这般粗鲁的对待。
不出我所料,不过片刻,那扇单薄的木门便“轰”的一声壮烈了。
想着在密宗住的最后一晚竟是这般闹腾,连屋子门都被人拆了,实在有些辱没我炎华宫的名声。
于是我让沐秋去拦上一拦,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再决定要不要赶尽杀绝。
屋外,一个三四十岁,身着阔袖对襟长衫的男人领着几个年轻弟子在门口站得整整齐齐,一个个面色不善,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除魔卫道呢。
“你们是何人,胆敢私闯我家少主的住处。”
沐秋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凌冽的杀意,拦在门口。
中年男子见沐秋出现,朗声道:“我乃玄宗长老,今日来此是为我门下弟子讨个说法,方才若有得罪处,还请见谅。”
他这番话与他的做派实在不符,绕是素来不苟言笑的沐秋也被他这副蛮横无礼还一本正经地样子气笑了:
“我当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先前拦路不说,如今又带人毁我房门,原来是玄宗的人,真是失敬。”
“我不与你争辩,叫你家主子出来,我要让她当面给我个说法,你们小小万钱钱庄,竟敢对我门下弟子出手,将我玄宗的脸面置于何处?!”
中年男人被沐秋下了脸,失了耐心,十分霸道地回道,说着便要让身侧弟子强闯进来。
沐秋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长刀一横,半步不退,直接将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弟子一脚踹了出去,摔在男人面前。
那中年男人被沐秋的举动激怒,似是想起了自己弟子的死状,喝道:
“就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杀了我徒儿?今日,我便拿你的命来偿!”
沐秋打不过他。
这男人是玄宗三长老刘恒南,他敢这么横,也是有原因的。
刘恒南是玄宗历年来最年轻的长老,本事了得,所以素来心高气傲,从不把人放在眼里。
玄宗这些年渐渐没落,每年招收的弟子也越来越少,完全不能与新生门派相较,以至于得了个像他这样的“人才”便视若珍宝,玄宗上下都很是尊敬他,就连宗主也对他这蛮横的性子十分包容,故而让此人愈发肆无忌惮,以致如今无法无天。
沐秋是我的人,若是与刘恒南动手输了,丢的是我的脸,于是我在沐秋跟他动手之前出了卧房。
“少主。”沐秋见我出来,行了礼退至一旁。
“你就是万钱钱庄的少主?”
刘恒南见我出现,指着沐秋高声质问道,“你就是这样纵容自己的手下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胡子拉碴的男人没说话,一时间想起了一桩不大不小的往事。
六年前我去过一趟玄宗,还参加了当年的弟子选拔。
玄宗那时正面临门下弟子过少的艰难处境,为了招收更多弟子,那一年的考核门槛放的很低,许多不三不四的人也被选入其中,刘恒南那时就是负责弟子选拔的。
那次去玄宗是为了研习玄宗心法,数百年的积累沉淀让他们的心法和推算之术越来越完善,但能学会的人也越来越少,我便想着见识见识这门曾被誉为“神算”的心法。
我也算是当时比较拔尖的弟子,却不知何处得罪了刘恒南,他便指使其他弟子处处找我麻烦,我忍无可忍,偷偷习得玄宗心法后连杀二十六人,离开玄宗。此事在当时一度引起了江湖轰动,好在炎华宫势大,我又是女扮男装混入其中,他们并没有找到我的头上。
刘恒南见我不回话,以为我是被他的威压屈服,再次质问:
“可是你指示手下杀了我徒儿,砍我门下弟子手臂,毁我玄宗声誉?!”
他的话虽然都是问句,却句句咄咄逼人,显然已认定了是我。
我踩着被踹坏的门板走到门口,倚着门框,气定神闲地笑道:“刘长老脾气还是这么急躁,这许多年过去了,也没能收敛一些。”
“你认得我?”
刘恒南愣了愣,仔细看了看我,还是没能想起来我是谁。
倒是他身边一个弟子插嘴道:
“你既知我玄宗三长老威名,还敢公然与我玄宗作对,莫非是想与武林正道为敌?我劝你立刻认错谢罪,我们还能饶你一命!”
我扬起眉头,拍手赞道:“这位少侠真是侠肝义胆,句句正义之词,真是让在下羞愧。”
刘恒南不知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弟子以为自己说的话颇有道理,已经折服了我,正洋洋得意,一丝寒芒闪过,他忽然惨叫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啊!”
他身边的其他弟子闻声看去,只见那人弓着身子,双手捧着下巴,痛苦万状,鲜血正从他手指的缝隙里缓缓流出,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刘恒南见状,冷了脸,转头问道:“怎么回事?”
有人发现了钉在那人身侧柱子上的薄刃,指着我,惊慌地喊道:“是她!一定是她!”
我敛了笑意,微眯着眼睛看向那个被我用薄刃穿透脸颊割掉了舌头的弟子,缓缓道:“可惜,我最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你简直欺人太甚!”
刘恒南见我居然敢当着他的面残害他门下弟子,气愤不已,当下便拔了长剑要与我动手。
他虽然被玄宗看得重,对我来说却算不得什么,我不急不躁,回身将沐秋腰间的佩刀拔出来,对她道:
“凌燕刀法的第五式你不是一直学不会么,今日我教你。”
“多谢少主。”沐秋知我要动手,躬身行礼,推开三步。
刘恒南见我不把他放在眼里,怒意更甚,一脸横肉气的乱抖,不由分说便执剑朝我攻来,一开场便是招数狠辣的夺命剑。
我手臂翻转,将刀背在背后,用刀身抵住刺来的剑锋,同时身子快速移动到刘恒南身侧。
刀剑相撞,擦出一串火花来。
我抽了空档,细细与沐秋解释凌燕刀法的要诀:
“凌燕刀法最讲究的就是快,这一点在第五式最为明显。第一招飞燕踏雪尤其要求武者的轻功和出刀速度,需得将内力融入刀里,才能把这一招使得顺畅。”
我手里的刀快得如同一片光影,足下生风,第一招使出,刘恒南被我的刀速压得只能硬扛,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招南燕归巢,讲究的是活泛,要进可攻退可守,收放自如。”
刘恒南还十分配合,见我攻势一减便立刻逮住机会反攻。
只是我身姿灵活,他根本碰不到我半片衣角,自己反而被气的脸色铁青。
“第三招,凌燕逐波,也是整套凌燕刀法中最重要的一招,讲究的是下刀的力度。”
我偏头躲过刘恒南的一招剑法,回身与他一碰一记,强劲的内力直接将他虎口震裂,长剑脱手而出,整个身子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地上。
那些玄宗弟子大惊失色,没想到三招之内,他们的三长老便败在了我手上,一个个失了主意。
我收了刀背在身后,冷眼看着刘恒南呕出一口鲜血,被门下弟子扶起来后双手抖如筛糠,神志不清。
“女子之中练刀之人少,那是因为大多数女子力度不够,无法发挥出刀法的精髓,你只要见识过柠山派的女弟子练习刀法,便知道什么是刀法要诀。”
我将刀丢给沐秋,转身进了屋内,“自己多练几遍。”
“是,多谢少主指点。”沐秋接过刀,恭声回道,“只是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我回头看了一眼刘恒南,他被门下弟子搀扶着,吃了两粒护心脉的丹药,已好了许多,至少死不了了。
于是我摸出一枚炎华宫的令箭交于沐秋:“我初掌大权,不宜过早与宗门交恶,你遣人将刘长老及门下弟子送回玄宗,顺道带点东西,权当赔罪罢。”
沐秋见我拿出了令箭,知晓我只是要给玄宗一个警告,并不动手,于是立即着手安排,将那些人连夜送下山去。
第二十一章 暴躁的顾林
次日一早,我们便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到密宗的横门处等林伯和顾林。
林彦林那老儿知晓我们要走,虽没亲自相送,倒是一大早就让亲传弟子带来两包断空山特产的茶叶,还说什么希望我往后有时间多来走动,欣赏断空山的美景。
我不去看都能想象出那老家伙知道我要走时该是有多么高兴,只怕他恨不得我赶紧滚回炎华宫,再不踏足他密宗半步才好。
邹离在昨晚沐秋收拾残局时顺道敲了那些玄宗弟子一笔,如今见我们要走,瞻前马后安排得妥妥当当,还安排了两个弟子护送我们下山。
尽管我们根本不需要,奈何盛情难却,沐秋只好将为数不多的行李交于那两人,也算没有让他们白跑一趟。
好一番捯饬,到横门时林伯和顾林都已经到了。顾林坐在地上百无聊赖地啃面饼子,林伯则蹲在他旁边看他吃。
见我带着一堆人来了,别说是性子急的顾林,就是林伯也忍不住念叨我:
“小女娃,你瞧瞧你,不过才住了几日,下个山便跟举家搬迁似的,这大包小包着的,一群人跟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逃难去!”
其实这委实怪不得我,原本我就没什么可带的,都是邹离说不能让我空手下山,硬是拾掇了不少所谓的“特产”给我带上,这里头光是各种各样的药就装了两个包袱,好在邹离还寻了一匹马驮着,否则可真是难为那两个弟子。
“你们可算是来了,等得我都差点把一天的干粮啃完了。”
顾林将没吃完的面饼子塞回袋子里,抹了抹嘴,抬头与我道。
顾林今日又换上了他那身走山穿的粗布衣,只是他这回只拿了个丁点儿大的小布袋,没扛包袱。我猜测他这布袋里揣得都是吃的。
见二人都盯着我,我只好低头认个错,提醒他们起身出发:“让林伯和顾兄久等了,那我们这便动身吧。”
“走吧。”
顾林从地上站起来,顺道捞了林伯一把,拍拍屁股上沾的尘土对我抱怨道:“你带着这两个弟子,怕是走不了小路,只得从正路下山去了。”
“要下山不就只有一条路吗?”
其中一个唤作宁华的弟子疑惑道:“我们在密宗这么久,从未听说还有第二条下山的路呢!”
顾林并不理会宁华,扎紧他的小布袋,便准备下山,一旁的林伯也只背了个简单的小包袱,连马都没骑。
宁华见无人理他,摸了摸鼻子,觉得有些讪然,只好牵上马,跟在我和沐秋的马后一起下山。
晨间的断空山确实好看,太阳初升,金灿灿的光芒穿过山岚,在林间撒下一片朦胧光影,映衬着新叶的翠色,如同一副刚刚铺染的画作。
行在林间,便能听见清脆悦耳的鸟叫,闻见被露水洗过的路边小花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我上山时跟顾林走的是密林里的小道,并没走过大道,此时上了路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肯来密宗求医。
这条大道平稳得很,并不像想象中的山路一般,满是尘土杂草,下雨时还泥泞难行。这路上皆用碎石铺就,压实了泥土又防滑,而且修的很宽,我觉得,就算是赶马车走这条路都绰绰有余。
道路很是宽阔,两侧都是高大的树木,除了蜿蜒漫长些,并没有什么难走的。
顾林脚程快,依旧走在最前头,我和沐秋便打马跟在他后面。林伯步子竟也不慢,比那两个年轻的密宗弟子走得还快些,几乎与我骑马的速度差不多。
“既然这条路这般好走,为什么还有那么多走山人往来运货?”
我有些疑惑,路这么好走,密宗自己赶趟车下山运货不就够了吗?何必让那些走山人再赚那些钱去。
宁华是个嘴快又闲不住的,闻言答道:
“姑娘有所不知,你别看这条路宽阔平坦,一般人可不敢走。”
我来了兴致,顺着他的话问道:“你倒是与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这条路虽然好走,正常速度下一趟山却至少要走上四五天,脚程快的走山人也至少要走两天才能到,就算是我走这路也要一日有余,上山就更别说了。”
顾林在前面蛮横地插进话来,只是语气却不太好:
“尤其山间天气多变,一遇上下雨起雾什么的,简直寸步难行,还有那大王寨半道截胡,密宗每每下山采购都要花费不少人力物力,带回的东西又少,所以才有了走山人。”
宁华被抢了话,有些尴尬,本想争辩几句,却被另一个唤作钱清的弟子拉住,只好再次闭上了嘴。
我觉得顾林今日似乎脾气不大好,这一闹也没了闲谈的兴致,便不再说话,只安安静静地骑马赶路。
沐秋是个话少的,那两个弟子也不再主动说话,只有林伯偶尔与我谈上几句,委实有些无聊。
我抬手扶正头上的步摇,这已是它今日第三次松开了。
一行人走了半日未歇,接近午时时正好走到一个亭子,于是停下来准备用了午食再走。
那两个弟子自己带了东西,自顾自吃了起来,林伯和顾林也各自拿出了干粮。
“少主,吃些东西吧。”
沐秋从马背上的大包袱里拿了些馒头肉干之类的东西过来,还有几个饼子。
我不挑食,也没觉得很饿,只随便吃了几口便凑到林伯那边去了。
我总觉得今日气氛不太对,沐秋也说并没得到什么消息,所以我还是问问林伯罢。
林伯正在吃一张饼子,见我过来便撕开一半分给我,“咋啦小女娃,又来我这里蹭吃?”
我也不解释,顺手接过饼子咬了一口,问道:“林伯,你们今早在山门前等我的时候,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林伯瞥了顾林那边一眼,压低声音对我道:“我不是很清楚,但听他今早说了一嘴,八成是为了莫城那家出事的肉铺。”
我愣了一愣,难道那家肉铺跟顾林有什么关系?
这么想着,我看了一眼正埋头啃饼子的顾林,他一贯喜欢吃肉,今日吃的却都是饼子,难道真是和那肉铺有关?
虽有此猜测,我却并不打算究根问底,我不是什么善人,跟顾林也没好到那种地步,更何况,那肉铺的事本就是我捅出去的。
林伯吃完饼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却寻不到水壶,寻思了老半天这才想起了自己出门时忘了带。
我不禁好笑,连忙让沐秋给他拿壶水过来。
林伯见我笑话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却还是接过水,咕嘟咕嘟喝了大半壶。
“你下山直接去莫城吗?”
我点点头,含糊应道:“应该是吧。”
林伯喝完,将水壶还给我。
“您老就自个儿收着吧。”我朝那匹驮货的马努努嘴,“多亏了邹离,这一路我们最不缺的就是干粮和水,那上头吃的还多着呢。”
林伯依着我指的方向瞥了瞥,又沉沉地看了我一眼,捋着胡须问道:
“你和密宗关系挺好?我听说你昨天打伤了玄宗的人,密宗那些人竟也肯放你走,还给你备这么多东西,有些不对啊。”
我轻笑:“哪有什么对不对的,他们从我这里得了好处,自然就不会为难我。”
林伯见我不肯说实话,也不再追问,闲谈几句后便又准备赶路。
第二十二章 半道上遇袭
自从趟进了密宗这趟浑水,我就知道这下山的路上不会安稳,只是我没想到,遇到的第一批杀手竟然不是冲我来的。
午时已过,太阳正是最烈的时候,阳光铺在身上暖洋洋的,驱散了这一路的寒气,让人心生暖意,也生出几分倦怠。
尤其我坐在马上,不用自己走,路也四平八稳,上下眼皮便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正昏昏欲睡时,一阵轻微的响动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勉强睁开眼,让自己清醒些。
用内力细细探了林子里一遭后,我实在有些恼。
这条路本就长,景致虽好看,但看多了难免无趣,觉得也就那个样子,正担忧还要走上许久,此时竟还有人不长眼地来拦路。
沐秋似乎也察觉到异样,佩刀出鞘,摆出一副防御的姿态来。
我担心顾林那憨憨自己走到别人陷阱里去,遭了埋伏,被人射成筛子,倒让顾清风怨我,于是连忙唤他:“顾林,先停一会儿。”
顾林转过头来,脸上有些不耐:“怎么了?这路才走了这么一小截儿,还长着呢。”
我知他今日脾性不好,只得好生安抚:“且等等。”
林伯和那两个弟子见状,也停了下来,他们倒是没有着急,只等着我的后话。
从气息上看,来的人不多,武功也不厉害,只是他们迟迟不动手,我一时间也猜不准是谁派来的。
反正他们早晚都得跳出来拦路,于是我对着右边的林子高声喊道:“你们既然来都来了,何必鬼鬼祟祟,不如出来一见。”
对方见行踪暴露,也不再躲藏,伴随着一声“冲啊”,一行人提溜着武器便朝我们冲了过来。
“是山匪!”那两个密宗弟子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有些害怕。
看清这些人的着装打扮,我不禁叹了口气。
沐秋转头看了我一眼,询问我该如何处理。我微微扶额:“算了,给点教训便是。”
眼前这一个个拿着大刀斧头的,不是大王寨的山匪,还能是什么人?他们也就能吓吓后头那两个密宗弟子罢了,要是沐秋下手重一点儿,这些人今日就得尽数交代在这儿。
我虽没什么慈悲怜悯之心,杀的人也不少,但还不至于对这几个人赶尽杀绝,杀他们实在辱没我炎华宫的名声。
倒是顾林被这些忽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山匪近身,抡起拳头便打翻两个,仗着自己身姿矫健,与他们缠斗起来。
沐秋也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大半。
我正想感叹这些人不自量力,几道破空之声落入我耳中,听声音竟全是朝林伯去的。
我下意识反击,挥袖射出几枚薄刃抵挡。寒芒一闪,碰撞之声四起,几支短箭应声而落,砸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来人还不止一批呢。
一群蒙面之人从林间出来,个个手持弩箭,皆朝林伯围拢,我和另外两位弟子这边倒是没有什么威胁。
我倒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往常遇到杀手,他们都是直接冲着我来,这会倒好,来了两批,一批冲着顾林去了,一批冲着林伯去了,真是让我觉得不大习惯。
不过这批人倒是比那群山匪厉害一些,看他们的打扮,应该是江湖人士,就是不知道林伯是怎么招惹的他们,因为我还没有探出林伯的底细来。
“姑、姑娘……”宁华和钱清瑟瑟缩缩牵着马凑到我身边:“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我低头笑道:“自然是杀人的人啊!”
宁华仰头看了我一眼,脸色煞白,忙拖着钱清躲在驮货的马后头,生怕一不小心便被那短箭射穿了身子。
此时林伯被数人围攻,竟是没吃上亏。
他不知从哪弄出个小铁匣子捧在手里,里头嗖嗖地往外射银针,有些躲闪不急的黑衣人被射中后便全身僵硬,倒地不起,看起来还挺厉害。
我觉得应该用不着我出手了,于是我与宁华钱清寻三人了个隐蔽的地方,趴在石头后观望战局。
沐秋那边很快就将所有的山匪解决,见林伯被数人围攻,便回过身去支援。
顾林一来没有武器,二来没有心情,索性抄着手,跑过来跟我们窝在一起。
我有些嫌弃,他这大个子实在过于明显,太能招惹杀手的注意力。
我刚想说几人应该分散一些,一枚穿了红色丝线的银针便擦着我的脖子钉在了石头上。
这一击可没留力,小小的银针震下一堆尘沫,齐根没入石头之中,只余针尾牵着的红丝线微微晃动,带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啊——”
宁华离我最近,胆子又小,绕是他再蠢也知道这回来了个厉害的,尖叫着往后躲去,压着钱清一起倒在地上。
我觉得要是我在他旁边打斗,指不定得把他吓成什么样,于是迅速起身,引开来人。
这天底下喜欢用红丝线的人不多,这人说起来还与我有些干系。
炎华宫在江湖上曾有一段十分风光的日子,那时所有人闻及此名都会心生恐惧,是真真的“谈之色变”,原因就是华陌培养出四个十分厉害的护法。
有多厉害呢,大概就是仅凭他们四人,便能灭了人家一个小门派。上至门主,下至烧火的仆役,全门四百余人,无一幸免。
这四大护法分别唤作红衣,媚娘,九华,七巧。
红衣此人顾名思义,总是一袭红衣,最擅长音攻之术。传闻她所到之处,乐音绕梁,一手琵琶可定人生死,故而也得了个罗刹女的名头。
媚娘擅长媚术,传闻她容貌绝美,身姿妖娆,但凡被她蛊惑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变成她的傀儡,任她摆布。
九华擅长用毒和暗器十步之内,无人能近他身。
最后一个也是最危险的一个,七巧是四人中年龄最小却最精明最狠毒的,她常银铃傍身,使的一手好丝线,虽生的童颜无害,但死在她手下的人数不胜数。
至于为什么都是传闻,那是因为他们在我还未成为炎华宫少主的时候就已经不在炎华宫了,有人说是被仇家杀死了,也有人说是被华陌逐出了炎华宫,总之我是连她们的面儿都没见着。
为此我还与阿娆盘算过,若是这四人还在,我要夺下炎华宫权柄还得再忍辱负重多少年,谁知今日便要见到活人了。
若我所料不错,来人应该是七巧。
第二十三章 弱鸡少宫主
沐秋一直以为我此行是为了来寻顾清风诊病,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也确实是来看了一回病。
自从我生了篡位的心思后,便一直担心华陌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势力,故知那边我倒是摸了个清楚,但华陌生性多疑,又十分狡猾,难保她没有什么保命的招数。
为了引出他们,我只好以身为饵。
我身边有个暗卫是华陌安插的,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其实一举一动早已暴露,为了让自己日后能够高枕无忧,我便一直配合他传讯与华陌。
想来这回我在断空山治疗隐疾的事已经被传了出去,只是为何华陌迟迟不肯动手,我倒是不大清楚。
不过来了就好,也算是没有辜负我的一片苦心。
前脚刚落在地上,后脚两根红丝线便长了眼睛似的朝我刺来,我身边没有趁手的东西可使,实在为难,只好倾斜着身子,躲闪过去。
这次出手的人似乎与方才那人不同,内力和速度都差了许多。我心下微沉,七巧还带了手下来,要想杀她,便难了许多。
“快走!”
宁华和钱清被顾林拖着仓皇逃进林子里,我已无暇顾及他们,便只好由他们去。
沐秋那边才将人都解决,这会儿又冒出一群女子来,个个穿着颜色鲜艳的纱裙,绾着精致的发髻,手上缠着一圈圈红丝线。
“这少主的位子本应该是我的才对。”
一道娇俏的女声响起,我站定,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妙龄女子携了万千绮丽之色款款而来。
她着了一身粉色刺绣桃花外衫,里头是一套鹅黄对襟宽摆襦裙,墨发绾了个垂挂髻,两边各坠一串大小不一的银铃,一双大眼睛含了泪似的水光盈盈,端的是娇俏可人。只可惜这美人也自有傲气,一方薄纱覆面,让人看不清面容。
“少主……”
沐秋执着刀护在我身侧,压低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带了几分忌惮。
她气息很急,刀尖上还在滴血。饶是她武功不俗,此时对上七巧那些训练有素的手下也委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退下。”
我低声喝道。
沐秋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不甘地退到我身后。
“呦,瞧瞧,我们的少主好威风呢。”
七巧一阵轻笑,声音竟比鬓角的银铃更清脆悦耳。
我眯眼浅笑:“原以为你已死了,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上你一回,只是这少主的位子,你怕是坐不上了。”
“好大的口气啊。”
七巧扭着腰肢,踱着小碎步子走向我,身上缀的浅色缎带随着她的步子飘动,倒真有几分仙气儿,只是吐出来的话却难听得要命:“只怕今日,这炎华宫便要易主了。”
我虽然只掌管了炎华宫短短几日,但我自信无人能从我手里再夺了权去,哪怕是华陌此刻恢复了内力,活生生站在我面前,我都丝毫无惧。
因为……
我正打算甩出一两句狠话来反驳她,好显得我这个炎华宫少主并不是那么弱鸡,却听得林伯在那边对我喊:
“小女娃,瞧着她们好像有些厉害,你打不过不如躲在我身后!”
我酝酿了好一番准备碾压七巧的气势被林伯这一喊碎的连渣滓都没了。
“哈哈哈……堂堂少主,你竟沦落至此吗?”
还没等我回应林伯,七巧这厢已经笑的花枝乱颤了,那前俯后仰的样子,夸张得简直让我担心她脑袋上那两串铃铛会不会抖得掉下来。
思及此,我又开始待会打斗时我自己脑袋上的步摇会不会掉下来。毕竟就算打赢了,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也实在影响我的声名美誉。
于是我将步摇紧了又紧,这才道:“我觉得吧,今日你就算带了这么多人来也是打不过我的。”
七巧止了笑意,认认真真打量了我一番,嗤笑一声:“华幽,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说实话,我有些生气。
她这字字句句都瞧不起我,是几个意思?如此不把我放在眼里,委实嚣张了些。
本想亲自会会她的,现在我却没了动手的想法,我朝暗处悄悄打了个手势便使了轻功朝林伯那边掠去,当然,没忘了捞沐秋一把。
我们刚退开,数枚黑色的珠子便从四面八方弹出来。
七巧不屑的轻笑一声,捏了银针甩出去,将那些珠子击落。
她正得意地要说什么,瞥了一眼那些珠子后便霎时黑了脸,连忙想要退开,却只见一阵火光冲天,烟云腾起,无数黑色碎片携了万钧之力四下散开。
她先被火光晃了眼,躲闪不及,那些黑色碎片已近了身,刀子似的划破肌肤刺进肉里,好在内力护体,不至于因此殒命。
我看着她被震得在无半点仙气儿,原本光鲜亮丽的衣裳也变得灰扑扑的,心里实在痛快。
“啊!”
“啊——”
几声痛苦的尖叫声响起,七巧定睛看去,自己的手下无一幸免,身上全都扎满了黑色碎片。不少人离得近,身上大片大片肉被炸开,深可见骨,就算是侥幸活着,也疼的满地打滚。
我拍拍胸口,幸亏退得及时,躲在了石头后面,否则我这会儿可能比七巧好不到哪儿去。
私下瞅了瞅,顾林他们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应该没受伤,林伯在我身边,背靠树干,目光沉沉的看着我,却没说话。
倒是沐秋,满脸担心地问我:“少主可有哪里受伤?怎这般冲动便用了火雷丸?”
是了,刚刚丢出去的那些黑色小珠子便是火雷丸,不知道是谁研制出来的,威力极大,那不起眼的铁壳子里头全是硝石火药,一点就炸。
只要用特殊的材质做火雷丸的外壳,炸开时的强劲冲力便会带着铁片一同射出,威力堪比暗器高手近距离射杀,就是我站在几颗火雷丸中间也定然束手无策。
我退的早,又及时躲在了树干后头,所以并没有什么事,于是我摆摆手,看向此刻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七巧对沐秋道:“你且去会她一会。”
七巧练的本来就不是内力修为,她擅长的是轻功和暗器,最讲究身子的灵活度,此时被火雷丸这么一炸,别说身形灵活了,能不能看清人还是一回事。
“是。”沐秋没有任何犹豫,提着大刀便朝七巧攻去。
七巧看着自己伤亡惨重的手下,的气得大吼:“华幽!你使诈!”
我揉了揉被火雷丸震着的耳朵,不想去回应她这样无聊的问题。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不仅使诈,还使的是炸。
沐秋在我的指点下练了两天刀法,有了一些突破,此时下刀又快又狠,对阵负伤的七巧还算是旗鼓相当。
只是七巧招数刁钻,又还有几个尚能活动的手下帮衬,总是偷袭沐秋。沐秋又是个死脑筋,宁愿被丝线勒几条血痕也要砍上七巧一刀。
我看不下去了,怕还没砍死七巧,她自个儿先被勒死了,于是让隐在暗处的炎卫动手。
炎卫不比暗卫,他们都是死士,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后才培养出来的绝对臣服于我的精锐,可以说只要有他们在,我就是安全的。
七巧武功的优势在于远程射杀和偷袭,近战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优势,面对数十个炎卫和沐秋的攻势,她很快败下阵来。
那些倒是忠心,虽只剩下两人,但她们依旧拼命护着七巧。
就在我以为能一举斩杀七巧的时候,七巧忽然暴喝一声,甩出一团白色粉末,撇下她的手下逃走了。
第二十四章 闯进大王寨
啧啧。
我拍着石头叹了又叹,这么好的机会,没能杀了她委实可惜,不过留着也好,只要她还活着,就能引出更多的人来。
见沐秋还想去追,我只好出声制止:“别追了。”
她握着长刀,有些不忿,约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不好,现在想去杀了七巧好证明自己的实力:“少主,她身受重伤,一定跑不远,应该趁此机会将其诛杀才是!”
我召回炎卫,回道:“随便派些手下追追便是,能杀了最好,杀不掉,还能钓只大鱼出来。”
“是。”沐秋似乎还想再说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应了一声,执着刀朝我一揖,唤了几个暗卫去追七巧。
林伯在一旁摇头晃脑:“你这小女娃啊……”
我转头:“如何?”
“挺好。”林伯看着我,皱巴巴的老脸上露出我看不懂的笑意。
我觉得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但是他这一笑又让我有些看不懂了,不过也我懒得去想这么多,左右他一个老头子也妨碍不到我什么。
“林伯,你方才瞧见顾林和那两个弟子了么。”
我四下环顾一圈,都没看见他们,用内力探了一遭下来竟也没见着。
“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好想还真没见着。”林伯此时也才想起来,站起身看了看周围,疑惑道,“就凭顾林那大块头,应该不至于被人绑架吧?”
虽然我也十分赞同,但事实证明,他确实被绑架了。
据我手下一个暗卫描述,他恍惚间好像看见最开始拦路的那一群人把他们三个敲晕拖走了,拖顾林时看起来破费力气,只是当时场面太过混乱,他来不及去插手,等到打完了时,三人也已经寻不着了。
林伯听了,沉默了好一瞬。我觉得他可能是在为自己错误的判断扼腕。
我倒是实在佩服那些山匪,竟然下得了狠心去拖走顾林,也是不容易。
沐秋带人清点了一下伤亡,托火雷丸的福,七巧的那些人损失惨重,我们的人基本上只受了些轻伤。只是不仅我们驮货的马被牵走了,就连我和沐秋骑的马也被牵走了。
我十分无奈,只得让暗卫去查大王寨的具体位置,毕竟顾林也丢了,届时顾清风问我要人我可没办法还给他。
“收拾收拾,去一趟大王寨吧。”
我一脚踢开地上的一颗脑袋,看他沾着血水骨碌碌滚开,与另一颗脑袋磕在一起,甩出一串红珠子。
林伯见状,没好气的训斥道:“脚闲得慌?玩什么不好,非得生事!”
我觉得有趣,本来还想再踢一个玩儿,被他这般严肃认真的训着,只好默默的收了脚。
沐秋惊诧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低下头,应该是觉得我这许多年难得乖乖服一回软。我也不知道为何,就是下意识听林伯的话。
去探路的暗卫很快回来了,林伯将他的包袱仔细系在身上,嘴里开始念叨:
“你这细胳膊细腿儿地,还要去那土匪窝子?待会可得自个儿小心着点。”
我沉默了一瞬。
林伯刚才也看见了我施展轻功,而且他还知道我出手伤了刘恒南,应该知道我武功不弱,此时怎的还这般叮嘱我?
我此时并不知道,林伯从这时候起,就已经把我当孩子似的护着了。
我们走得快,穿过两片小林子,约莫小半个时辰便到了大王寨。
我原以为但凡名字里头能带个“寨”字的,都是些十分威风的地方,就算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的住所,也应该显得威武霸气些。
只是看着眼前这一幕,我觉得有些颠覆。
门口确确实实立了个“大王寨”的牌匾,只是那牌匾上并没有挂着风干的尸体或是滴血的人头之类的东西,一串串鲜红的干辣椒晃得我眼睛难受。
这里,哪是什么土匪窝子!
瞧那一座座低矮的土坯房子,简单粗暴的木阁楼,还有穿行在土坯房门口的篱笆间时不时叫两声的鸡鸭,这分明就是个普通的村落。
我有些质疑地看了一眼带路那个暗卫。
他战战兢兢地抬头看我一眼,连忙跪在地上哭道:“少主明鉴,此处确实是大王寨啊!”
我头疼地摆摆手,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实在有些不忍责怪他。
林伯显然也没想到这大王寨竟然是这样的大王寨,顿了顿后,扛着他的小包袱率先进了寨子里。
这地方门口看守的没有,新搭的瓜棚竹架倒是一大堆。架子下面的田畦里栽了不知什么瓜果,此刻拔长了腰的嫩苗正攀着竹竿往上爬。
我实在没办法把这里跟土匪窝子联系起来,尤其那一声声响亮的鸡鸣简直像要钻进我脑子里似的。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正在给瓜苗翻面的妇人见了我们,十分惊讶。
林伯看了她一眼,语气凶煞:“去叫你们村长出来!”
我忍不住小声地提醒:“是寨主。”
林伯瞪了我一眼,向着那堆屋舍大声喊道:“里头的人给我出来!你们若是现在乖乖把我们的人放出来,我们可以既往不咎,不寻你们的麻烦,若是不知好歹,可别怪我们不留情面!”
我没想到林伯竟也有这般侠肝义胆的一面,这番话说得委实是好,先礼后兵,像极了正道人士要除魔卫道前的开篇之词,听起来颇有大侠风范。
随着他这一喊,屋子里潮水般涌出一大群人来,个个穿着粗麻布衣扛着大刀斧子,很有一番邀着伴儿出门砍柴的感觉。
那日他们在临渊寺闹事我没出去看,今天见了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闹腾,沐秋都能忍住不动手,因为他们看起来实在是太可爱,是我这许多年见过最“淳朴”的山匪了,难怪顾林也只称他们是泼皮。
沐秋和几个暗卫见他们来势汹汹,连忙将我护在中央,林伯有些不高兴,于是将我挤了挤,也站在了包围圈内。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一个清亮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接着那些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让一个扛着九环弯刀的男人走过来。
只见他神色倨傲,看起来就像……
就像一只斗架赢了的公鸡,翘着尾巴十分嘚瑟。
“你就是大王寨寨主?”林伯盯着他看了又看,有些质疑。
主要是这男人除了脸上那道浅色伤疤显得凶狠一些,浑身上下那感觉都不像个恶人,饶是一身粗布衣衫也给他穿出了锦衣华服的气势。
若换个场面,我指定要以为他是哪个落魄的富家公子。
“不错。”
那人晃着他的弯刀,把上面扣着的九个铁环抖的哗啦作响,然后睨了一眼林伯:“你这老头真是胆大包天,敢来我大王寨闹事。”
林伯冷哼一声,神色不霁。我觉得他此刻就要进行“除魔卫道”的关键时刻,于是退开一步,等着他拿出那小铁匣子将眼前这斗鸡似的男人“咻”一下打倒。
谁知林伯伸手拍了拍我的肩,一脸正经地道:“小女娃,快让你的手下揍他们!”
我:???
行吧,你果然还是这样的林伯。
“哈哈哈……”斗鸡男人闻言哈哈大笑,“就凭他们几个,也想在我大王寨闹事?!”
他身后那帮汉子也觉得好笑,一个个咧开了嗓子笑的前俯后仰:“哈哈哈……”
沐秋素来能动手的绝不动口,领着一众暗卫拔了刀便开始砍人。
“叮——”
她刀刚挥出,金属碰撞之声骤然响起,刺得耳朵生疼。
竟是砍在了一把扣着九个铁环的弯刀上。
我惊讶于这斗鸡男人竟然能接着住沐秋的刀,不禁挑了挑眉,兴致勃勃地用手肘捅了捅林伯:
“这斗鸡男人功夫还不赖,你觉得他们俩谁厉害?”
林伯伸出手托着下巴,盯着打起来的沐秋和斗鸡男人两人的一招一式,然后分析道:
“这人底子虽然好,但你这手下下手又快又狠,应该是占了上风。”
我们正看得津津有味,那男人忽然退开来,大喊一声,“停!”
第二十五章 寨主言俊山
随着这一喊,他的人都停了手,沐秋也只好让一众暗卫住手。
“不打了!”
斗鸡男子将九环弯刀插在地上,大声喊道,“打不过你,不打了!”
我以为他就算看起来不像个硬汉子,至少脾性也应该硬气些,没想到,他还真就不是个硬脾气的,竟然直接认输了。
“怎么,这样就不敢打了?”
沐秋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冷笑道,“什么大王寨寨主,不过如此!”
沐秋此刻看起来很有些得意,若是她有个小尾巴,此时应该是高高翘起来,还带晃的。
那男子两手一抄,唤回手下与我们对峙的山匪,闻言,不由得一叹:
“我一直信奉的宗旨都是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既然打不过,那何必还要去打?不过是白白送了命去,倒辜负了这短短一世年华。”
不得不说他为自己的犯怂找了个完美又高尚的借口,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夸赞他几句。
只是,这时候偏就有那么几个人觉得自己的小命不重要,上赶着要送掉的。
“寨主,这些人欺上门来,简直是太过分了!”
“就是啊,寨主,把他们赶出去,跟他们拼了!我们的脸面不能丢!”
一两个血气方刚的脑子不清醒倒是可以理解,只是还有不少人跟着起哄,我都为这斗鸡男人头疼。
他不过是觉得自己的手下打不过我的手下,所以及时住手,想护他们个周全罢了。谁知这些人还如此不长眼,一个劲地怂恿斗鸡男子硬拼。殊不知,这斗鸡男子若真要与我硬拼,最后死的只会是他们。
“够了!”
斗鸡男子朝他们大喝一声:“脸面值几个钱?那片子脸皮重要还是你这条小命重要?折腾个什么玩意儿一天天的犯蠢!”
那些人被他这一吼,安分下来,规规矩矩收了刀,站在男子身侧。
斗鸡男子这才转头对我们道:“不知几位来此究竟是为何?”
“你这小子,是耳朵不好还是记性不好?”
林伯白了他一眼:“一进门我们便说了,是来寻人的!”
斗鸡男子想了想,皱起了眉头:“我们今日还未派人下山抢劫,怎么会掳了你们的人?”
林伯指着斗鸡男子,枯瘦如柴的身子里迸发出一股子磅礴的气势,连我都生出几分被压制的感觉:
“就是你们大王寨的人将我们的人带走了!你们半道上拦路打劫,我们宽宏大量,没对你们的人痛下杀手,你们倒是趁人之危,带走了我们的东西不说,还把人也给绑走了!”
虽然我不知道林伯为何如此激动,但我还是在一旁点头附和:“确实是大王寨的人。”
沐秋收了刀,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嘲讽道:“莫不是不敢承认,怕我们找你麻烦?”
斗鸡男子见我们一口咬定是大王寨的人,也有些糊涂了,只得道:“你们先等会儿,我看看是不是那些不要命的,竟敢不听我的号令,私自去拦路去了!”
他将人召集到一处,对其中一个身高八尺,面容刚硬的男人说道:“成虎,你清点一下弟兄们,看看少了哪些人!”
那大汉抱拳应声:“是,大哥!”
我实在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大妥当,那大汉看起来委实比眼前这个斗鸡男子更适合做个土匪头子,可他却心甘情愿的做了个二把手,真是不知道这斗鸡男子有什么能耐能震得住这帮糙汉子。
“你小子唤作什么名字?看起来怎的不像这断空山的人?”
林伯毫不见外,自寻了个木桩子坐了,抖着腿问道;“细皮嫩肉的,倒像个小书生。”
“我叫言俊山,”那斗鸡男子,哦,不,是言俊山,唤手下搬出来几张粗糙的木板凳,一边回答:“你别看我生的这个样子,其实我很厉害到,他们都打不过我,所以才让我做了老大。”
我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还是觉得
他身上除了脸上那道疤,不管是音容相貌还是行走做派,真是没什么能让我相信他这句话的。
“寨主,查出来了。”
赵成虎大步走过来,对言俊山抱了抱拳,语气恭敬地说:“是三儿,他今天一早带了数十个兄弟下山,现在还没回来。”
“刘三?”言俊山眯了眯眼,脸色不太好看。他扫了一眼那些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大汉,声音带了几分威严;
“你们今天,谁看见刘三了?!”
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大汉回道:
“寨主,我们这几天都在忙着撒秧子播种呢,哪有闲工夫去管那刘三?”
另一旁有人跟着搭腔:“照我说,这刘三指不定是跑出去躲懒去了,如今春耕在即,他那懒鬼自然不想出力!”
“就是啊寨主,那刘三素来不听号令,自以为是,我们早看不惯他了!”
正在众人纷纷指责刘三时,一个弱弱的声音响起:“寨主,我、我知道刘三去哪了……”
言俊山站起身来,望着人群中那个发声的单薄身影,语气不耐:“知道就赶紧说,他到底去哪儿了?”
此刻这斗鸡男子,不,这言俊山倒是颇有上位者的威严,将他们教训得服服帖帖的。
那人似乎胆子比较小,被他这一喝吓得抖了抖,这才继续道:“三哥,不……刘三,他一直想揽下山的差事,但寨主您信任二当家,把这活儿交给二当家干,所以刘三一直对二当家有些不满。
前些时候,这断空山上来了个壮汉,他经常扛许多东西走山,初时被我们截过一回,都是些药材,第二次碰上,他就跟二当家的打了一架,想必二当家的对此人也有印象……”
说着,他看了一眼赵成虎。
赵成虎迎着言俊山锐利的目光点点头,坦然道:“我确实跟他交过手,那家伙五大三粗,手脚特别快,我落了下风,他虽赢了我,却也没有为难弟兄们,只说往后他走山,我们一概不许打他的主意,我便应了下来。”
言俊山见赵成虎神色自若,并不像是撒谎,于是让那人继续说。
“上一回我和三哥跟二当家的下山去,正好碰上那个壮汉,他带了两个姑娘上来,其中一个就是刚刚跟寨主您交手的那位。”
那人指了指沐秋:“刘三觉得二当家一定是收了那壮汉什么好处,所以不动她们,于是等二当家的回山以后带着我悄悄折返,我二人本想敲她们一笔,谁知那壮汉把刘三揍了一顿,自此刘三便一直打听壮汉的行踪……”
“所以刘三知道他今天要下山,偷偷带了几个兄弟去寻仇去了?”
言俊山算是弄懂了这其中的前因后果,看着那人被吓得不敢说话的样子,有些生气:“张然,你既知道他们背着我私自下山,为何不报?”
那唤作张然的男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寨主饶命,是刘三让我不能告诉寨主,说他要提了那壮汉的项上人头,证明给寨主看他才是最忠诚寨主的人……”
言俊山十分生气,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手下太过愚蠢,便让张然和那些人都滚了,只留了赵成虎在身边。
我心情有些不好。
因我虽和顾林只有这短短几日交情,但他性子单纯,虽然有时候说话冲了些,但心地还算不错。我都将他的脑袋留下来了,现在,竟有人敢打他的主意,那我便不能忍了。
第二十六章 落脚大王寨
“沐秋,出去找顾林的人还没传消息回来么。”
我觉得这场闹剧该到此为止了,陪这些人玩了这么久,若是再拖下去,指不定还得扯出一堆什么芝麻蒜皮的小破事儿,倒耽误我的大事。
“尚未。”沐秋也觉得奇怪,“按理说我们都到这里这么久了,再怎么他们也该传讯回来了,寻人时素来半个时辰联系一次,只是今天却到现在还没消息。”
“那就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这背后动手脚了。”
我预料到事情有些不简单。
若是山匪截走的顾林,就凭顾林的身手,早该脱险了,我的暗卫也不至于寻不到他。退一万步说,就算山匪真在暗卫找到他们之前杀了顾林,此时,也该回来邀功了。
如今不仅顾林没找到,山匪没回来,就连我的暗卫都没了消息,那多半是出事了。
我唤出炎卫的首领:“赤溪,你立刻带人去找,若有消息立刻传于我。”
“是。”他低低应了一声,带了两个人离开。
林伯也算是明白了这件事另有隐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的泥灰,问道:“你那些暗卫行不行?”
“他们虽比不上沐秋,但放在江湖上也算是中上等的武者,一般人要杀掉他们,且不让他们传出一点讯息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蹙起眉头,有些不安,总觉得接下来要有什么事发生。
林伯叹了口气,“那我们先下山去吧,在这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不如几位就先在我这寨子里歇一晚?这时辰也不早了,再上路不过一个时辰便该入夜,断空山山路崎岖,赶夜路怕是有危险。”
言俊山见我们要走,连忙道:“说起来这件事还是我的弟兄惹出来的,毕竟他是我的人,若这位姑娘真能有办法寻到他们,我也好知道刘三是死是活。”
我看了他一眼,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真诚,倒不像是在耍什么花招,于是我点点头:“那就有劳寨主。”
“哪里哪里,能请到几位做客,是我大王寨的福气。”言俊山呵呵笑道,“这边请。”
林伯见我决定留下来,也没什么意见,率先跟在言俊山身后往里头走去。
后面的屋舍也都是些泥屋瓦房,好一些的也就是几幢木头搭的两层阁楼,屋檐下挂着些老旧的工具,看起来与寻常村庄一般无二。
“这边是我住的地方,几位别瞧这屋子破旧,住着却舒服,你们要是不嫌弃,就再在此住上一晚,也好免了夜行的不便。”
言俊山指着其中一座阁楼,“请。”
我刚想抬脚,沐秋已先我一步,“少主,属下先去查看一番。”
她一惯谨慎,想来是担心里头有埋伏,我点点头,让她先进去。
言俊山脸色暗了暗,声音低沉,“你们不相信我?”
“不是不信你,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偏头,笑容清浅。
“也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般好的态度,言俊山纵然再不快,也不至于表现出来。
待沐秋出来,他领着我们看了看地方便离开了,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我们有消息一定要及时知会他一声。
炎卫办事很快,只是传回来的消息却不尽人意。
“少主,赤溪他们传消息回来,都说没看见顾林,就连那些山匪也没见着。”
我觉得十分奇怪,想了想,偏头问林伯,“你觉得会是什么人带走了他们?”
林伯正磕着言俊山派人送来的瓜子,闻言“呸”了一口皮儿,这才回我:“说不准,如今盯着断空山的人可不止一两个。你的人就没发现对方什么踪迹?”
我摇摇头。
这也是我觉得奇怪的地方,究竟是什么人才能悄无声息地把那么多人从断空山带走,还能不留下任何痕迹?除非他们根本没经历打斗,是自愿离开的,否则炎卫怎么也该寻到一些线索才是。
等等……
我忽然灵光一闪,“若是他们是自愿跟人离开的呢?”
“怎么可能?”林伯瞥了我一眼,“顾林是傻子么?那些大王寨的山匪是傻子么?哪能那么乖乖的就跟别人走啊!”
“我想到一个人,”我撑着下巴,愈想愈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别人不行,她一定可以,因为这对她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对,一定是她!”
沐秋愣了愣:“少主说的,可是媚娘?”
“不错。”我站起身来,看着沐秋,“如果真是她,那这一切就解释的通了,为什么七巧那般谨慎小心的人对我设伏如此随意,败走得如此干脆,因为她根本就没想过借此除掉我。”
“所以是媚娘趁我们与七巧交手之际带走了顾林?”沐秋有些想不明白,疑惑道:“既然是冲着我们来的,为什么要抓走顾林?顾林又不是少主的手下。”
我轻笑一声:“因为顾林是顾清风的人啊,顾清风为我诊病,知道我的病症,她们是想拿顾林去交换我的病情,好用来对付我。”
“七巧缠人的本事最厉害,少主若与她交手,没有几十个回合分不出胜负,但她们没想到我们用了火雷丸,竟一举击退了七巧,所以她们只能等那些山匪把顾林带出我们的视线范围才动手!”
沐秋恍然大悟:“而且按照少主一惯的作风,遇上这种事定然是先屠了大王寨,这些人虽然都是些不入流的山匪,但言俊山此人本事不俗,若真要打起来,我们会在此花上许多功夫。如此一来,她们就能有时间筹谋更多的事了……”
我点点头,“不错,这才是她们的真正目的。”
“那她们若真那顾林威胁顾清风,顾清风会告诉她们么?”沐秋有些担心。
我觉得顾清风应该不会这样做,不知为何,就是一种直觉。
“少主,外面似乎打起来了。”一个暗卫现身出来,“好像是那些山匪回来了。”
这个消息让我把顾林的事抛诸脑后,“就是绑走顾林的那些人?”
“是。”
沐秋正要出门去一探究竟,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叩叩叩——”
沐秋打开门,张然撑着门框站在外头,跑的气喘吁吁,脸色通红,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刘三、刘三和那些下山的弟兄都回来了,还……还有两个绿衣服的人,你们去看看,是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可见到那个黑汉了?”我问道。
“这……”张然想了想,这才回我,“没见着。”
“少主?”沐秋回头看了我一眼。
“去看看,务必小心。”
我也想知道这七巧和媚娘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虽然一直盼着找到他们,只是他们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我却觉得蹊跷。
这媚娘不仅擅长媚术,傀儡术也是一绝,这些回来的人,多半已是她的傀儡了。幸得顾林不在,否则,我定要杀了媚娘了事。
沐秋跟着那人刚离开我便听见那边隐隐传来打斗的声音,还夹杂着男女呼喊之声,十分嘈杂。
第二十七章 大王寨被袭
“少主,快走!”
我正想着出去看看什么情况,沐秋忽然一脚踹开门冲了进来。
我见她神色惊慌,有些不对,问道:“怎么?”
“刘三和那些山匪神志不清,全都中了傀儡之术,言俊山此刻正率人抵挡。”
沐秋领着两个暗卫看守门口,催促道:“少主,他们一看就是冲我们来的,属下先护送您离开这里!”
林伯见状,将瓜子揣在兜里,扛起自己的包袱对我道:“那走吧。”
我其实不大想走。
总觉得这一幕像极了说书先生嘴里那叛贼篡位,皇上在忠心的下属护送下仓皇出逃的故事。
“这些人说到底是我们引来的,也是冲着我来的,此刻我若走了,便是我怕了他们。”
我站起身来,抖抖衣袖,“去会一会他们罢,莫教人看不起我炎华宫。”
沐秋皱着脸,有些不情愿:“少主!您近来愈发的仁慈了,这大王寨的人与我们有何干系,不过一群泼皮杂碎,死了便死了!您不是不知道傀儡人有多难缠,我们如今只这么几人,何必与他们硬拼?”
“沐秋!”我冷喝一声,“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你近来倒是愈发的放肆了!”
“属下不敢。”沐秋跪在地上,背却倔强地挺得笔直。
“你不敢?我看你什么都敢!”
我顺手将林伯落在桌子上的瓜子拾了一把摔向沐秋,声音里带了冷意:
“你杀刘恒南的时候怎么就敢了?让你把人活着送去玄宗,你倒好,给穆如老儿送了十九颗人头去!他如今恐怕正恨的我牙痒痒,就等着这个机会对我动手呐,如此,你可满意了?”
瓜子壳噼里啪啦地砸在她身上,她僵直着身子纹丝未动。我用了几分内力,想来砸的也挺疼,她倒是硬气,仍旧一声不吭地跪着。
我被她气得脑仁有些疼,忍不住压着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耐着性子道:
“沐秋,你跟我这么多年,做事为何还没个准头?我要你听令行事,而不是一味护着我,毫无原则底线,我有我要做的事!”
沐秋身子僵了僵,头重重磕在地上:“属下知错了。”
“行了,回去以后自己领罚。”
我也不想再耽误时间,毕竟人家都欺侮到我眼皮子底下了,我还在这里教训自己的属下,委实有些不妥,于是道:
“你带两个人去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人埋伏在暗处,我跟林伯去会一会他们。”
“是。”沐秋从地上起来,领着门口的两个人离开。
“唉,”林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我就该自个儿下山,如今这把老骨头还得跟着你折腾,都快散架了!”
“哪能啊林伯,”我眯眼笑道,“知道您老人家可厉害着呢!”
就林伯那临危不乱,扛着那小铁匣子“嗖嗖”两下就能打倒一片人的样子,可不像是简单人物,这要不是机关术师就是锻造师,否则身上绝不会有那般气吞山河的气势。
因为器物难制,研制之人需能压得住器物的灵性,否则,就算是再好的东西落到他手上也是一堆废物。
“你个小女娃子,真是脸皮子厚,我看你就是吃定我老头子好说话!”
林伯见我嬉皮笑脸,忍不住骂道:“还愣着做什么?走啊,等着别人打上门来啊?脸皮要不要了?”
“行行行,走走走。”
我顺手从屋子里扛了把大刀,跟着林伯出去。
这里头还好,寨子前面已是一片混乱。一些妇人和幼童被两个大汉护送着往寨子后面逃,我瞥了一眼,看见他们身上还带着深可见骨的伤痕。
“可真是下了死手。”我冷笑一声。
媚娘这是看我没和大王寨的人打起来,所以连带他们也想斩尽杀绝吧。
前面跌跌撞撞跑来几个汉子,他们浑身是血,脸上带着恐惧,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
“姑娘,你们快跑吧!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刘三他们也疯了!快逃命去吧!”
我不予理会,只让他们先跑,走到门口,才算是见识了他口中的刘三是怎么个“疯”法。
那群山匪就像是野狗一样,逮谁咬谁,甚至不惧刀剑,不知疼痛,下手又狠,清醒的人已有不少被他们伤了,饶是言俊山也没捞到什么好,身上已挂了两处彩,皮肉外翻着,一身淡蓝色的布衣早已被血染成了暗沉的红。
那些跟他们一起来的人全部都是杀手,不过他们只是站在那看着傀儡杀人,并没动手。
见我出来,为首的人才亮出了武器。
言俊山打倒两个傀儡,回头见我来了,冲我喊道: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跟我的弟兄们往后山去!”
我轻笑,“不必。”
言俊山还想说什么,见那些杀手动了,唾了一口,站在我前面,对着为首之人恶狠狠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声音嘶哑,仿佛淬了毒:“今日,你们都得死。”
下一瞬,他便持剑冲了过来,言俊山正要动手,我觉得他出刀实在太慢,于是闪身到他前面,那着手里缺了个豁口的大刀替他挡了一挡。
“你……”
言俊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笑容清浅,手腕翻转过来,将那人的剑挥开,顺势砍杀了一旁要偷袭言俊山的一个杀手。
言俊山看了看脚边倒下的人,讷讷开口:“我……”
林伯见他傻不愣登的样子,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了一记:
“亏你还是个寨主,这样子就吓着啦?我看你也别做什么寨主了,跟着小女娃混算了!”
言罢,林伯再次从他那包袱里翻出了那小铁匣子,只是他并没有开始动手射杀那些人,反倒是自己埋头在那里捣鼓起来,还是不是翻出一颗小小的珠子塞进去又取出来。
这杀手的首领有些本事,我虽然对阵他绰绰有余,但还要分神护着言俊山和林伯这两个大男人便委实有些忙不过来。
我身边的暗卫和炎卫也都已派了出来,炎卫对阵这些杀手竟没占到便宜,更别说那几个暗卫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今日七巧多半也是为了探探我身边有多少人,奈何我此次出来还真就只带了这么几个,现在倒是吃了人数少的亏。
数十招下来,那首领抵不过我,被我砍断了手臂,只好暂且退后两步,让剩下的杀手为他抵挡一阵。
他们人数太多,光是我方才斩杀的就有十余人,还有耐打的傀儡。要斩杀傀儡需得将他们四肢和头颅都砍断才算真的除了。就算我再厉害,也不是铁打的,怎的经得住这般耗着?
连杀数十人后,我渐渐有些体力不支,回首看林伯时,他手里的小铁匣子已经变了个模样。
“行不行啊林伯?”
我奋力击退面前两人,冲他喊道,“再快些!”
林伯捣鼓着那团黑铁坨子,气哼哼道:“催什么催,马上好了!”
言俊山此时已经被砍了三刀,左手提不上力气,对阵两个杀手有些吃力,我正要去助他,却听见林伯对他喊道:
“那小子,快趴下!”
不知言俊山对林伯哪来的信任,倒真不顾面前那人砍过来的刀子,依言伏倒在地。
“嘭!”
只听见一声闷响,要砍言俊山那杀手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的透透的。
我寻了空档仔细瞧去,只见他眉心一点红,后脑勺破了个大洞,头骨全都碎了,脑浆子糊了一地。
啧啧,这老头子果然是深藏不露。
“小女娃,回来罢!”
林伯得意地唤我,手里那铁疙瘩又响了几声,几颗小铁丸“砰砰砰——”的射出去,霎时便倒下了三四人。
我亲眼看着一枚铁丸穿透一人的胸膛后又打进他身后那人的肚子,接着花儿似的炸开来,场面实在震撼。
林伯准头十分好,只要他对准的人,没有人能逃过去。
我站在他身边看他大杀四方,那些傀儡也经不住这小铁丸炸开的威力,纷纷碎成了肉块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我竟从未见过。
第二十八章 大王寨被灭
为首那人见林伯手里的玩意儿实在厉害,正转身要跑,奈何没能跑过那铁丸子,瞬间脑袋便炸开了花。
头儿都死了,剩下的也不足为患,我与言俊山合力将他们挨个宰了,这才支着腰歇一会。
这一歇才发现,我手下那几个暗卫死了个精光,只剩三两个炎卫还在喘气儿,这一战,我倒是亏大了。
“吓——”
林伯将那铁疙瘩朝我一扔,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好多年没这么累过了,真是人老了,腰板子都不行了!”
我看那玩意儿不大,随意伸手去接,谁知它竟沉的很,若非我及时运了内力护住手臂,只怕当场就要被压折了。
言俊山看了我一眼,似是不信,“瞧你那样儿,真有那么重?”
“不信你试试?”我朝他抬了抬眉,轻笑。
“诶,不了不了。”言俊山瘫倒在地上,一副快不行的样子。
我四下看了看,寻了块还算干净的布将那匣子包起来,提在手上,见言俊山还能和和气气与我说话,便问他:
“你的弟兄都没了,不怪我?”
言俊山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因为一身伤,动一下便疼的龇牙咧嘴。他看一眼地上的尸体,冲我笑了笑,那笑意悲戚冷然,“我们这些人的命本来也就是偷来的,前些年饥荒时早该死了,何况今日之事,也不能全怪你。”
我不语,俯身欲将林伯从地上搀起来。
“你别动我,我且坐在这歇会儿,”林伯将我的手挥开,嫌弃道,“一身血腥味,熏的死人。”
我只好将布包放在他身边:“你坐在这里,面对着一堆烂脑袋碎身子,倒是惬意了。”
“得得得,你还是去瞧瞧你那小护卫吧,莫待会让人剁成了渣。”林伯将衣摆收了收,挪了个地,坐到了高些的土坡上。
我见林伯确实累着了,便唤那三个炎卫留在此地护着他。
“你还能走得动么?咱瞧瞧你那些退走的弟兄去。”我经过言俊山时,顺道踹了他一脚。
他睨了我一眼,认命道:“能走。”
我并不知他这里私留的避难所在哪,还是带着他快捷一些。两人往后穿行,却见一路上钵盆倾倒,农具横陈,就连屋舍两旁新架的瓜架子都被方才他们逃窜时尽数绊倒了,使的几株稚嫩瓜秧平白被折了腰去。
“可惜了这新栽的作物,”言俊山看着这满院苍凉混乱之景,叹了口气,“往后这大王寨,便算是没了。”
我未曾体会过这般感觉,更不知如何安慰人,索性装聋作哑,不言语。
断空山天寒地湿,今个儿出了一天好太阳,水汽蒸腾了几分,云雾重,此刻日渐西斜,景致也朦胧起来。
闷沉的山风起了一阵,搅散了绕在前面一片矮林里的轻雾,似是带了几分腥味,让我本能地警惕起来。
沐秋去了那般久还未归,定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只怕这里还设了伏。
言俊山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踏进林子里。
我见他刚踏了一脚进去,身子便僵了一僵,于是从他身侧往里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低矮林子里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尸体,放眼望去全是些妇人和孩子,想来就是方才先送走的那些,就连护送她们走的那几个大汉也被人削去了脑袋。
尤其下手之人手段极其残忍,这一地竟寻不出一具完整的尸体来,皆是些断肢残躯,肺腑肚肠,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利刃剁成了碎块。
难怪他觉得难受,这般情景便是我也觉得残忍。
我这人下手从来不拖沓,不像他们宗门之人一样,讲什么招数要行云流水,动手时身姿要优雅,我素来是能一招毙命绝不多施展第二招,是以我素来懒得使这些诡谲的手段。
“这些人断肢伤处整齐利落,想是被人刹时斩去的,”我大致扫了一眼,便知道了是谁的手笔。
言俊山红了眼眶,身子微微战栗,声音低沉得可怕:
“我曾觉得,人活在世,本就是在同上天借这短短一世的时光,终有一日要尽数归还,所以对于生离死别之事看得很开,今日,我却觉得,实是天地不仁。”
“若天有情,何故称做天?都称天公无私,正道浩荡,不过是那些上位者统领人心的手段罢了。但凡想活在这世上,少不得嗜血杀戮,明争暗斗,你如今能明白,也好。”
我见他状态不佳,想是帮不了我,索性运起轻功沿着这些尸首自去寻寻沐秋的踪迹。
看他们的死状,应该是一路在往后山跑,结果被人从身后赶上取了性命,单从数得出的脑袋来算,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这四周除了尸体周围的树枝低草被斩断,其余地方并无打斗的痕迹,就连沐秋几人的半片衣角都没寻到。
看了个大致,没什么新发现,我便退了出去,林子入口处的言俊山已不知所踪,我也懒得去寻,便折返回去找林伯。
“咋样。”林伯见我回来,撑着地站起身来。
此时天色朦胧,湿气又重,夜露已下来了,林伯的肩头鬓发上落了一片细碎银珠。
我伸手替他拂去,手心触到一片微冷的湿意,“未曾寻到,更深露重,莫夜行了,且在此将就一晚罢。”
林伯看了我一眼,没什么意见。
那三个炎卫已将这一片的尸体处理干净,看着没那么骇人,腥味也渐渐散了去。
随意在之前歇过的屋子里寻了几口吃的便歇下了,只是一直没看见言俊山的身影。
约摸午夜时分,月色正浓时,三五道粗重的气息进了屋内,正是沐秋和出去打探消息的炎卫。
我坐起来,看向她:“如何。”
“回少主话,今日劫走顾林的确是媚娘,那些傀儡和杀手也是媚娘派来的,至于顾林,已被她带去了莫城。”
沐秋说话时气息有些不稳,身上的血腥味染了夜间的寒气有些凝重的感觉,想是伤的不轻。
她咳了咳,喘着粗气,“属下当时带人去查探时正遇上七巧的几个手下回去复命,便一路尾随她们到了山脚下,果真见到了七巧和一个生的极其妖媚的女子,属下猜测她便是媚娘。”
“正听得她们说了句已传讯与顾清风了,属下和那几个暗卫便被发现了,幸得联系上外出打探消息的炎卫,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她说的与我猜的差不多,只是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她们两人都在断空山山脚下?”
“是。”
我支着下巴,觉得事情愈发有趣起来:“她们既然都到了,也知道我身边就只有你们几人,为何不直接对我出手?”
“这……”
沐秋愣了愣,低声答道:“属下不知。”
我轻轻一笑,眸子里染上一层狠意,“你不必知道,都下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是。”
沐秋退了下去,那几个炎卫也自去处理伤口了,屋子里静下来,还能听见隔壁林伯那此起彼伏的鼾声。
第二十九章 言俊山投诚
次日一早,我是被言俊山吓醒的。
日曈曚,天色渐明,雾气霭霭,清晨的断空山下了一场细雨,银丝淅淅沥沥地落着,给树梢屋檐披了一层银霜,也将昨日种种掩在熹微的晨光里。
一个单薄的身影携着早春寒露登上这小阁楼。
沐秋伤重,便没有守在门口,直到言俊山走到门前这才发觉,开门看时,险些吓了她一跳。
言俊山一身是泥,泥里还混着血腥味,整个人灰头土脸,像是泥地里滚过似的,一双手更是血糊糊的,就那么直挺挺站在门口,也不说话。
背后小雨绵密,风一吹,便带进来几丝,屋内也起了几分寒意。
沐秋半掩着门,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我已没了睡意,便让她退下。
言俊山推门而入,脸上糊着泥水,看不起神情。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们,是吗?”
他声音很沉,沉得就像他身后断空山山间低矮的浓云,风稍晃一晃便能滴出水来。
“这个啊……”
我从榻上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他这幅模样,也能大致猜出来他昨晚去做了什么。
能让他这么连夜劳心劳力自个儿动手的,无非是埋葬他大王寨那些亡人。只是没想到,他肯忍着一身伤痛亲手掘坟。
“知道,可是又如何?”我起身来,斜撑着桌案,问道,“你有能耐杀她么?你凭什么杀她?凭你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吓死她么?”
他身子一僵,身上润湿的泥灰落下几尘来。
我命沐秋去取了干净的罗帕给言俊山擦了脸,这才能看见些颜色。只是他的面色却不好,看起来没一点血色,苍白得很。
他看了我一眼,缓缓开口,手里已经染了泥水的罗帕攥得死紧,“姑娘,你定然知道是谁杀的他们,对吗,而且你能杀了他们。”
“我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条命,你若是愿意,我的命今后便是你的,你尽管拿去。”
言俊山目光如炬地盯着我,脊背挺直,脸上再无半分昨日那样的风采,就像一夜之间失了生机的劲松,枯留一副身躯。
我看着他严肃的神情,挑眉笑道,“你若是肯做我麾下一个小厮,我便告诉你。”
他正要说话,屋外传来另一道浑厚的声音:“大哥,不可!”
我抬头,便见沐秋将一个汉子拦在门外,正是赵成虎。经昨日一战,我以为他们都死了,没想到,这赵成虎倒是命大,伤的虽重,却未及要害。
“让他进来。”
沐秋看了我一眼,将横在赵成虎脖子上的刀收回。
言俊山见赵成虎拖着一身伤大步走进来,连忙呵斥道:“你来做什么,身上伤还没好,快回去歇着!”
“大哥,我若不来,你便要卑躬屈膝,做他人的奴仆吗?”
见言俊山沉默不语,赵成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恶狠狠道:“你这个孬种!寨子没了,我们再修,人没了,总会有其他人来住,可你若是走了,这大王寨就真的没了!”
我见他二人聊的起劲,索性坐下来,摸索出昨日林伯塞给我的瓜子磕了几粒。怎奈大清早的未曾喝水,干吃瓜子觉得口干,便只好收起来,专心做个看客。
“大王寨早就没有了!”
言俊山掰开赵成虎捏着他衣领子的手,眉眼间神色悲戚:“没了弟兄们,算什么大王寨?我言俊山被他们唤了那么多声大哥,就算再窝囊,也不能让他们蒙着怨恨去!黄泉路上,言某不能为伴,但言某,定要斩杀凶手,为他们报仇!”
他说得激动,忽然“咚”地一声跪在地上,朝我道:“我知道你身份不凡,我只要为我弟兄报仇,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赵成虎见状,咬了咬牙,也跟着“咚”的一声跪在地上:“成虎这辈子誓死追随大哥,大哥去哪,成虎就去哪!”
“你二人兄弟情深,我知道,可你们不必在我这里跪来跪去,一大早,折煞我的气运。”
我是真想为他二人拍手叫好,这般诚挚的兄弟情,该是被传成话本子的,只可惜,这是江湖,茹毛饮血的江湖,不是什么话本子里的故事。
我蹲下身,看着言俊山,缓缓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言俊山摇摇头,有些不明白我为何这般问。
“哈。”我轻笑一声,“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便敢把命交给我?”
他顿了顿,“不管你是谁,只要能为我报仇,我便跟你!”
我撑着下巴,盯着他的眼睛,温声细语:“我名华幽,字子约,乃炎华宫少主,年十六,杀人无数,最喜折人脖子,断人咽喉,门下弟子数千,沾染人命上万,乃江湖人人惊惧的邪魔外道三大势力之一。”
言俊山脸色僵了僵,显然没想到我的身份是这样的不凡。
赵成虎只静静跪在一旁没说话,我猜他是忍着一身伤痛,再没力气开口。
“怎么?怕了?算起来,你那些弟兄都是因我而死,若非我进了你这大王寨,他们也不会屠寨,杀你亲故,你如今——还要投靠我吗?”
“是。”
他低下头,声音沙哑,再抬起头来时眼中带了狠意和疯狂的偏执:
“哪怕你与江湖正道为敌,哪怕你嗜杀成性,只要你能助我复仇,我都无惧……”
他重重一磕:“我愿入炎华宫,终身为你效力,绝不背叛,只求能为我大王寨上上下下四十九口人报仇!”
我以为他会忌惮我的声名,觉得我是邪道,故此打消这个念头,没成想,这看似单薄的言俊山还是个顽固的人,“你起来吧。”
“你……”言俊山抬头看我,眼中光芒明灭不定。
“我说过了,你不必在这里跪我,能不能入炎华宫,能不能为你弟兄亲眷报仇,全靠你自己,与我没有半分干系。”
我站起身来,不再看他,“我炎华宫与旁的宗门不同,不计较门人的身份过往、年龄出身,只要你有些本事,能在炎华宫活下去,那就是我炎华宫的人。每年开春,炎华宫都会招手新的弟子,你若想入我门下,只管去参加便是。”
“……”
言俊山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与赵成虎二人相互扶持着站起身来,朝我抱了抱拳,转身出了门去,没入一厢烟雨中。
我盯着因他二人跪在地上留下的泥血印子,有些发愣。
“少主。”沐秋近前来唤我,“他二人,真堪用么。”
“堪不堪用,只消看他们怎么做。我不是善人,炎华宫也不是避难所,无用之人,留来作甚。”
我避开地上的脏污,出了门,“准备启程下山吧,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第三十章 大师阳向幽
一袭清雨后,山中山色愈发鲜翠欲滴,路旁的低草也拔高了些许,还能瞧见点点山花夹杂其中。
朝阳好不容易爬上山头来,驱散了薄雾,却被新枝挡去大半。
没了马匹,也丢了行李,我与沐秋也只能靠双脚赶路,本想使了轻功下山去,只是念着林伯不会武,将他一人撇下又不妥当,只好伴着他缓缓而行。
雨虽退了,青石板上却还布着积水。
我身上穿的是一袭软烟罗制的红色纱裙,与沐秋一身干练简洁的劲装不同,这身纱裙外衫飘逸,内衬繁复,下摆又长,没行几步路,衣摆已然湿透了,黏哒哒的糊在身上,十分难受。
“少主,山路漫长,不若属下先随您下了山去,再来接林伯。”
沐秋见我走一步叹一口气,止住步子道。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摆,实在是忍不住想唾上七巧她们一口,截人也就罢了,好歹将我的马还回来啊!
我叹了口气:“也罢……林伯,那我先行,在山下等您。”
林伯倒是没说什么,只道让我下了山去好好歇息。
于是我与他拜别,当即与沐秋二人踩着树梢带露的新叶便下了山。
我虽称不得轻功之最,但这可是我许多年拿命练出来的本事,尤其沐秋有伤在身,渐渐被我落下一大段距离。
见她追得吃力,我回身道
对她道:“罢了,你回去护着林伯下山吧,我身侧还有炎卫随行,你不必再跟。”
“是。”她远远应了一声,折返回去。
还需两三日才能走完的路,我只花了一个时辰便赶到了,此时山下正是早集最热闹的时候,顾不得地上的湿滑,已有许多人支了摊儿,做起生意来,小小一个镇子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往来江湖的贩夫走卒喝酒唱令声不绝,看着倒也兴旺。
我这一路下来虽不至于辛苦,但运了一个时辰内力也颇费心神,尤其穿行林中,染了一身寒露,此刻停下来便觉有些凉。
刚踏入镇子口,越过牌坊,便见的一群绛紫衣袍的人从一家客栈里涌出来,沿着街道站了两列,齐齐跪在地上。
“参见少主。”
两边街上的人被他们吓了一跳,忙避开了去,一些酒棚子里的江湖人士见了,也只低头喝酒,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他们是我的亲信部队,也是沐秋的直隶下属,绛紫衣袍上带着炎华宫的标志,寻常人是不敢惹的。反正我的身份也已经暴露了,他们来了也好,免得有不长眼的人自己来找死。
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看起来委实不太雅观,衣裳已被雨露打湿了,一头青丝也有些黏糊,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十分难受,得先沐浴才好。
“起来吧,备衣裳热水,我要沐浴更衣。”我从他们中间走过,声音清冷。
“是,少主。”
这镇上最好的客栈已经被他们包了下来,里头倒也尚能入眼,二楼的房间里床幔被褥都是新换的好料子,屏风后的木桶里,泡了花瓣的水正在冒着热气,还有一个下属在屏风在屏风后随侍。
我脱了衣裳,进入桶中,热水漫过每一寸肌肤,褪去寒气,淡香萦绕在鼻尖,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一放松,我便想起许多细枝末节的小事来,比如当日放狗试探我的人是什么人,玲珑剑派又是为什么要闯藏药殿,林伯的身份,和消失多年忽然冒出来的炎华宫四大护法……
我伏在桶沿上,声音因为热气变得有些旖旎不清:“玲珑剑派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么?”
“回禀少主,属下不知。”屏风后的女下属跪在地上,声音战战兢兢,似乎十分惧怕。
我虽然不喜别人在我眼前跳脱无礼,但我也不喜他们这般畏畏缩缩的样子,丝毫没有炎华宫的风范,我见了心烦的很,本来愉的心情也一扫而空:“滚。”
“属下告退……”女子哆哆嗦嗦地磕了一个头,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我撑着头,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点苛待他们了,竟让他们这般怕我。
我既不像华陌一样,稍有不快便打杀了他们丢出宫去,也不像故知一样,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动辄废了武功,贬做下等杂役,也算得上个好主子了吧。
我压着气性,沐浴完,换了一身衣裳,这才唤来赤溪问话,“消息查的如何。”
他依旧一身黑衣,笔直地站在我面前,左手的手臂上似乎受了伤,扎了一层白纱条,看起来十分突兀。
“回少主,玲珑剑派近来与玄宗走得很近,据说来断空山之前,玲珑剑派的掌门与玄宗宗主见过一面,之后,玲珑剑派便派人去了密宗,且去的都是门下精锐,似是十分重视。”
不知是他受了伤还是太过紧张,声音似乎比平时低沉许多,沙哑得我几乎听不清楚。
于是我站得离他近了几分,又问:“林伯的身份可查出来了。”
“回少主,”
赤溪又把头压低了几分,悄悄后退一步,声音喑哑:“这个林伯身份被人刻意抹去过,我们查了各部卷宗文案都没有消息,联系少主说的铸造师倒是寻到一个比较符合的人,只是江湖传言此人在六年前便已经死了,再没有他的消息。”
“谁?”
“第一锻造师,也是著名机关术师,阳向幽。”
我垂了眸子,想起林伯种种不同寻常的行为,觉得他很有可能便是隐姓埋名的阳向幽,尤其他摆弄那个小铁匣子时的速度,以及那玩意儿的威力,绝不是简单的角色。
“难怪……”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媚娘和七巧一直不敢与我正面交锋。
在密宗时,她们是忌惮密宗里各门派的人,怕惹火上身,所以就算知道我以毒攻毒,命悬一线也不敢出手。
而在山下,七巧出手试探,被我击退后,她们便畏畏缩缩,哪怕知我身边无人也不敢现身与我交手。她们不是怕我,而是怕林伯,也就是阳向幽!
赤溪有些不明白,抬头问道:“难怪什么?”
我抬眼,轻轻看着他如鹰般锐利的双眸,思绪却飘得远了:
“你说,七巧和媚娘这些年在江湖上毫无音讯,却为何在我执掌炎华宫以后再次出现?她们这些年又在何处?被炎华宫逐出后是怎么活下去的?又是谁能让她们来杀我?”
“这……我……”
这些问题本也就没指望赤溪能回答出来,但他也不该这般吞吞吐吐,我总觉得一惯言辞犀利的他今日看起来也有些不对劲。
“怎么?”
我凝了凝眸,声线沉了沉,“我就这么吓人么?还是说平日里对你们太好,让你们愈发的放肆了?”
赤溪再次将头底下去,朝我行了一礼:“少主恕罪,少主待属下很好。”
我躁郁地揉了揉额角,一生气头便有些隐隐作痛,“你下去吧,想来昨日受了伤还未痊愈,且先歇歇,让银叶跟着我便是。”
“是。”他退了出去。
第三十一章 初见林伯母
一夜无事,直到次日午时才听得属下来报,沐秋带着林伯下了山,已到镇子门口了。
“也算快。”
我掰着指头算了算,比预计的早了一天,应该是沐秋赶着下山来,拖着林伯赶路,就沐秋那性子,还真是难为林伯了。
我带着赤溪去迎,一见着我,林伯便开始埋怨:
“小女娃,我跟你说,我这辈子都没有这般劳累过,这一路上你这侍卫都恨不得我脚不沾地,飞起来才好!我这把老骨头算是不行了,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才让老头子我认识你这么个磨人精呦!”
他虽字字珠玑,听起来像是怨我,脸上却没有半分不快,显然也就是嘴上说说,并没有真的怪我。
“行了您老,我呢一早就备好了酒菜,只等着给您接风呢。”
我笑嘻嘻接过他的包袱丢给赤溪,搀着他往镇子里走。
林伯见赤溪随手提着他的包袱,忙喊道:“诶——那小子,好好拿着,别给我磕着碰着了!里头的东西可金贵着呢!”
我将他指着赤溪的手扒回来,“好啦,走啦,咱们去见见伯母去?”
林伯还是不放心,又回头看了一眼赤溪,于是我吓唬他:
“赤溪可是个急性子,就连沐秋都不敢轻易招惹他。也就您老敢伸手指他了,别待会他一急,将您的东西摔着。”
林伯瞪了我一眼,气呼呼道:“你个小女娃,好坏的心肠!”
我眯眼浅笑,“也不知道伯母喜欢什么,我便遣人加急送来些珍奇药材,还有些珠宝首饰,待会儿一起拿过去给伯母。”
“稀罕!”林伯脸色有所缓和,但还是要面子地绷着。
说话间,他领着我走到一家不显眼的屋子前,这是家小破酒馆,门口摆了个老旧的大酒缸,只是里头并没有酒,店门口挂了张彩幅,上头歪歪扭扭提了“酒馆”二字。店门年久失修,还有些歪。
在这镇子上,类似的店铺不知有多少家。不过几方简单的桌椅,并无其他装饰。一到门口,粗烈的酒味扑面而来,似乎还伴着几丝干牛肉的味道。
我借着窗格的光亮细细瞧去,只见掌柜的柜台后设了一个大大的酒柜,上头摆着各式各样的酒坛子,靠内院的泥墙前也垒了一大堆酒缸。
里头三两个客人稀稀拉拉地坐着,正伴着牛肉饮酒,见我站在门口,那几人忙不迭起身,夺门而出。
想是昨日我闹的阵仗太大,在这巴掌大的镇子上早已传遍每一个角落,现在人人都知道我是炎华宫的人了。
炎华宫在江湖上名声很响,一般人不敢开罪,就算我门下弟子出去耍横也一般不会有人为难,何况我昨天领了那么多人,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他们自然不敢挨边儿。
林伯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若无其事地回头道:“沐秋,你先回去吧,赤溪带上早上运来的那几个盒子,随我一同进去。”
“是。”沐秋和赤溪二人领命,各自退开。
很快,赤溪便提着两个精致的雕花木屉子过来,背上还背着林伯的那个包袱。
“你这小女娃,何必这般破费,我家那老婆子也用不着这些。”林伯看了一眼赤溪手上提的屉子,嗔怪道。
酒馆的主人早不知哪里去了,林伯也不去管他,带着我径自进了后院。
后院景致萧条,门窗都紧闭着,屋檐低矮,瓦沿上冒了一层单薄翠色。
园中除了一口井,便只有一株生的歪歪扭扭的老枣树,若不是树尖儿上透着点点绿意,我都要以为它是枯树了。
林伯轻车熟路地寻到一间房门,伸手敲了敲,“老婆子,我回来啦。”
这屋子与其他屋子没什么不同,门窗的木料早已掉了漆,泛着白,甚至起了毛边,看起来年岁已久,上面糊的窗纸也又薄又脆,风一吹就要裂开似的。
门内有一单薄气息,许是因为染了疾,听起来好像不太顺畅。
“来了。”里头传出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快的脚步渐渐靠近。
我下意识凝眸,捏了薄刃,作出反应来。
无他,只是因为屋内之人内力太深厚,听到她的脚步我便不自觉警觉起来。
林伯似有所觉,伸手拍了拍我的肩,“放心,我家老婆子好说话得很,你生的这么好看,她不会讨厌你的。”
我看了林伯一眼,他面露慈祥,眉眼间尽是柔和之色,让我渐渐放松下来,悄悄收了薄刃。
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来,里面站着一个一袭水蓝色衣衫的妇人,看起来与林伯差不多年纪,一头长发已染了霜雪。
她眉眼带笑,脸上虽已有了皱纹,但看起来还是很美。那种美不是阿娆那般的妖娆或者沐秋那样的英气,是美在骨子里,天生带来的,哪怕经历岁月磋磨也抹不去半分。
“回来了?这一去倒是去了许久。”她看着林伯,声音轻柔,目光盈盈,见林伯点头笑了,这才转向我与赤溪:
“这两位是?”
“这小女娃叫华幽,山上捡的,叫来与你见见。”林伯与女子耐心解释,又偏过头来对我道:“这是你林伯母,快叫人。”
我看着林伯母,浅浅一笑,乖巧地行了个礼,唤道:“伯母。”
“唉,真是个乖孩子。”林伯母笑得温婉,身上的气质愈发柔和亲切。
林伯虚扶着她跨进屋内,素来粗大的嗓子在对林伯母说话时压的又低又柔,“你身子不好,先进屋里再说吧。”
“不必了,”林伯母推开林伯来搀她的手,轻轻拍了林伯肩膀一下,嗔怪道,“你那话说得,什么捡的?人家小姑娘瓷娃娃似的乖巧,哪能是你说捡就捡的。”
我也觉得林伯用词十分不妥,应承地点点头,“就是。”
林伯闻言瞪了我一眼,随即从赤溪手里拿过自己的包袱进了屋内,想是去收拾了。
“不必管他,他如今老了老了,脾气倒像个小孩子似的。”林伯母笑着看我,“华幽是吗?快进来吧,这位……”
我见她目光落在赤溪身上时缩了缩,知道她是看见了赤溪衣角上炎华宫的标志,于是解释道,“这是我的下属,唤作赤溪,伯母不必担心。”
她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似是带了几分探究,最终只轻轻笑了笑,“都进来吧。”
看她的样子,应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
炎华宫在江湖上早已被传成了地狱般恐怖的地方,担心伯母知道我身份后吓着,今日为了见她我特地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裳,连常戴的步摇也取了。谁成想忘了让赤溪换身衣服,竟直接暴露了出来。
只是不知道她知道我是炎华宫的人后会不会对我存了偏见,若她不喜,此次见面反倒闹得不愉快。
我这么想着,心底莫名有些不高兴,这么多年来倒是头一回因为自己炎华宫少主的身份有些心中不快,正纠结要不要现在离开,便听见林伯母在唤我。
“快进来啊,愣着做什么?”林伯母见我不动,将我拉进屋里,伸手轻轻点了点我的额头,笑道:“还真是个傻姑娘,门口风大,莫要着凉了。”
我愣了愣,垂眸轻笑,乖乖应了:“是。”
“你这下属……”
我回头看了一眼赤溪,吩咐道,“把东西放进来,你在门口候着就好。”
赤溪应了,将两个屉子放进屋来,又再度退了出去。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带什么东西?却是见外了。”
林伯母挽着我的手往内走,声音依旧温柔如水:“我这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只有些刚做的茶点,你尝尝。”
本以为她会因为我的身份疏远我,没想到她却依旧对我这般亲近,我心底悄悄生出几分欢喜来。
虽然我素不喜欢别人触碰,可对于林伯和林伯母,我就是讨厌不起来。换作别人这般对我,早不知被我杀了几回了。
屋子里头并不小,桌椅柜橱应有尽有,虽无半点华贵之气,但每个地方都打扫得很干净,看得出主人是个讲究的。
堂中一张四方桌子,上面摆了两碟花朵形状的白色糕点和一把茶壶,几只杯子。
那碟子颜色很沉,釉面粗糙得能看到点子,碟面没有半点花纹,茶壶也是最老旧的式样,最是寻常百姓家里常用的。
我平日里用的东西虽不至于非得金银器不可,但也都是些精致的物什,这般的东西从未在我夕落阁出现。不知是衬这屋子的格局还是因为里头摆的糕点好看,如今看着竟也觉得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