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我猜错了
谢蛤蟆见此心里有数了,他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拿出一张符箓无声的说了一句话。
符箓扔出去,立马燃烧。
一张又一张符箓扔出,谢蛤蟆转过了身来:“车内正是静娘,她要我做车把式去找孟友木,现在就走。”
王七麟沉声道:“且慢,你有没有让我跟她说话的法子?我有些话要问她。”
谢蛤蟆道:“能,我暂时拍灭你肩膀两把火,削减阳气,这样你就能跟她交流了。”
“好。”
谢蛤蟆抽出一支小刀在他两边耳垂上各轻轻划了一下,随即伸手从中抽出一点血滴收了起来。
王七麟猛的感觉全身冰凉,一种从内往外流淌的凉。
八喵炸毛了,猛的冲出来要护主咆哮。
老凶了!
但王七麟又把它给塞了回去,它倔强的跳出来:
我要保护你!
车内飘出来一道缥缈清灵的声音:“通灵玄猫?先生是天子五坊的大人还是御兽一脉的传人?”
王七麟道:“都不是,本官乃是听天监小印,姓王。”
“原来是王家大人,王家大人有什么话要问吗?”
王七麟双手握着刀柄将妖刀拄在地上,道:“你一直在找孟友木,那我将他的位置告诉你,以后你不要再回到牌坊乡了,行吗?”
鬼新娘好奇道:“好的,但我想请你们引路,不行吗?”
王七麟道:“待会我们不一定还会活着。孟友木在吉祥县窦府门外,你找到他,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鬼新娘更好奇了:“王家大人,我听不懂你的话。”
王七麟说道:“本官有事询问你,据听天监卷宗统计,牌坊乡三十余年来死于你手的人有上百人之众,实际上怕是更多。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死于你手?”
鬼新娘没回答,而是问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王七麟紧握妖刀道:“于公,本官是听天监小印,有斩妖除魔的职责;于私,我是牌坊乡子弟,有守土护乡的职责。如果他们确实是你为了寻找孟友木所杀,那本官今夜放你不得。”
鬼新娘轻轻笑了起来:“我明白了,王家大人,若是我杀了人,那今夜要么你斩杀我,要么我斩杀你然后自己去找孟郎,是吗?”
“不错。”
“谢二道长呢?”
谢蛤蟆唱喏:“无量天尊,老道既然在王大人麾下当差,自然听凭大人调遣。”
鬼新娘笑了起来,笑声飘飘摇摇,阴风朔朔。
王七麟手中的刀越握越紧。
但笑过一阵后,鬼新娘轻松的说道:“那很幸运,他们不是死于我的手上,我是知道他们死期,于是日子到了我就去接他们。”
“你也知道孟友木的死期,他的死期也到了?”王七麟立马问道。
“不错,我把前后真相告知王家大人吧,我一直在找孟郎,可我只知道他是东孟村的,我去村里找过,问过村里人的鬼魂,但他们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一些节日的时候会回村里扫墓。”
“于是我想,他必然不是走着回来的,出行总得搭车,或许乡里的车把式们跟他聊过,知道他的去向。这样我就在车把式们死前去等候他们阴魂离体,让他们带我寻找孟友木。”
“可是车把式们却不愿意上车,偶尔有愿意上车来的又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总之,我这些年一直没有找到。”
王七麟道:“你怎么可能知道他们的死期?”
鬼新娘轻笑道:“因为我是阴差呀!”
通红的布帘掀开一条缝,一只雪白的小手伸了出来。
手掌空白,并无掌纹。
接着手掌挥舞,阴风大起!
冰冷刺骨!
八喵赶紧往王七麟身上爬,轻车熟路钻进他怀里。
谢蛤蟆叫道:“泥犁手!这就是泥犁手!你真是阴差!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我是马面罗刹,罗刹身就在你们眼前呀。”静娘又笑了起来。
鬼马甩了甩头。
王七麟惊呆了。
这也行?
他下意识叫道:“你是阴差怎么不知道孟友木的去向?你是阴差你怕孟友木死后鬼魂被带去阴间做什么?”
鬼新娘道:“阴差又怎么会什么都知道呢?而且谁告诉你我要找他的鬼魂?我要的是他的人呀,他不能死!”
王七麟明白了,他猜错了!
静娘怕的不是孟友木死后亡魂被阴差带进阴间,原来怕的是他死掉变成鬼魂,所以才着急!
“没有疑问了吗?那我们上路可好?”静娘说道,“谢二道长请为本官赶车。”
王七麟好奇,这阴差为什么叫谢蛤蟆为谢二道长?
谢蛤蟆没有解释,他上来甩手在王七麟耳垂上各弹了一下。
初夏夜晚的热意重新包裹住了他的身体。
八喵钻出来仰头迷惑的看着他,小小的脸蛋上有大大的问号。
阴车出发,王七麟快步跟在后面。
从东孟村到吉祥县窦府,阴车不急不慢的从入夜走到了深夜,王七麟觉得太慢,索性提前赶到。
窦府后门有个小屋子,本来是给为府上送菜的菜农临时歇息所用,此时用来安置了孟友木。
见此王七麟后背有冷汗:阴差到来,发现生前恋人住狗窝,一声令下,十万阴兵奔袭而来……
不过现在不能再折腾了,孟友木快挺不住了。
阴车悠悠然赶来。
王七麟正要进去搀扶孟友木,这时候小木屋的门被推开,孟友木从中走了出来,飘然迎了上去。
徐大道:“这是回光返照了。”
王七麟道:“这是他阴魂出体了!”
谢蛤蟆下车去掀开了阴车的门帘,一个满身大红霞帔新娘轻缓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脚上的绣花鞋分外红。
她头戴凤冠,有垂丝穗遮面,徐大眼巴巴想一睹真容,却什么也看不到。
孟友木与鬼新娘四手相握,互诉衷肠。
但王七麟这会阳火旺盛,什么也听不到。
最终两人并排向着他鞠了个躬,谢蛤蟆上来又灭了他肩膀上的两把阳火。
静娘笑道:“多谢王家大人成全。”
王七麟抱拳道:“阴差大人客气。”
静娘又说道:“大人帮了本官大忙,本官无以为报,只能告知你两个关于你的消息。”
“请讲。”
“第一个消息是大人身上缠着一段怨气浓郁的劫难,请你一定要小心,以你现在修为绝不是这劫难之主的对手,但大人官运冲天、浩气四塞,想必能逢凶化吉。”
“另外,这窦家府上照顾我孟郎多年,本官想请王大人帮忙转达一个消息做谢礼。窦家鬼气弥漫,应该跟他们府上一个当差的有关,请你让他速速抽身,否则会害了整个窦家。”
说完这话,静娘手一挥阴车门帘打开,她率先回到车中。
孟友木在此冲王七麟鞠躬行礼:“大恩不言谢,王大人,吉祥县幸亏有您这样的官员!”
王七麟知道分别的时候到了,也抱拳回礼:“孟先生过誉,望未来贤伉俪一切如意。”
鬼马掉头,阴车远去。
最后夜空中飘来静娘的声音:“王大人真沉得住气,你不好奇我要告诉您的第二个消息吗?”
王七麟诧异,第二个消息不是窦府要出事吗?
静娘继续说道:“王家大人请勿要为未来而过于忧虑,我曾经听一位大士说过,牌坊乡里有一位叫做王七麟的男子有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缘,我想这位男子一定就是王家大人您了。”
92.古怪少年
阴车消失。
王七麟打开小木屋的门,他以为会看到一具尸体,结果里面空空如也!
谢蛤蟆笑道:“你当阴差要的是鬼丈夫吗?她要的是神仙眷侣。”
说到这里他又感叹:“难怪孙缪的香谱说这个案子做好了是大功德一件,做不好却要遇上大凶险。如果不是大人侦破一切,那咱们三个一起动手对付阴差也未必是对手啊。”
“但不管是不是对手,咱们一旦跟它动手都是问题,打输了要被阴差给弄死,打赢了会被地府给弄死。”
王七麟昂首挺胸、微微皱眉做威严状:你们可能不信,老子是对阴差抽过刀并将它打跑的男人。
他有点膨胀了。
然后他又想起来,其实阴差也未必都是很能打,比如当初在下马岭钟家碰到那阴差就被一群鬼婴吓跑了。
徐大道:“七爷,现在天色这么晚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你即使装逼也没人看啊,咱们还是找地方睡觉吧?”
王七麟打了个哈欠道:“这几天确实没休息好,走吧,咱们去……”
“倚翠楼?”徐大问道。
王七麟坚定的说道:“我绝不去这等烟花之处!”
阴差可是说他有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缘呢,他现在前所未有的憧憬起来,烟花柳巷那些庸脂俗粉已经不能吸引他了。
“那我和道长去。”徐大道。
听到这话,窦府的后门忽然嘎吱一声拉开了,一张大黑脸冒了出来:“去哪里?”
突然看到这么一张脸、听到这么个声音,三人都吓一跳:“窦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冒头的正是捕头窦大春,他讪笑道:“我听管家说今夜能见到一个痴情鬼,于是特意偷偷躲起来看热闹啊不,开开眼界。不过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啊?就看到一层浓雾。”
王七麟没回答,他说道:“先进你家,有点事要告诉你。”
窦大春问道:“啊?不是去倚翠楼吗?”
王七麟按着他的胸口往里推:“还去倚翠楼呢,我问你件事,你们窦家是不是就你在衙门当差?”
窦大春道:“是啊,怎么了?”
“刚才我们见的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阴差,阴差让我给你带句话,你遇上命中大磨难了,速速抽身,否则不光你要出事,整个窦家都会受到牵连!”王七麟冷冷的说道。
徐大笑道:“七爷你可糊弄不了他,窦大人……嘿,窦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给我们表演个劈叉啊?”
窦大春听完这话后愣了愣,随即猛然张开腿坐在了地上。
吓瘫了!
王七麟明白了。
静娘不是故弄玄虚,她的话很靠谱。
这让他心里美滋滋的:一段很美好的大姻缘哦,这是真的哦。
窦大春那边心态崩了:“王大人,救命啊。”
王七麟问道:“你遇上的是什么事?”
窦大春哭丧着脸道:“不是我遇上了事,是衙门遇上了事,而且恐怕还是个大事!您真是神机妙算,您真是慧眼如炬,您得帮我啊!”
王七麟决定不在他家借宿了,他去住客栈。
转身就跑。
静娘说这一番话的时候语气很认真,窦大春碰到的事绝对是大事。
他才不想管呢,他还有秦晋劫要处理呢。
徐大外粗内细,最是有眼力劲,看见王七麟跑他也跟着跑。
谢蛤蟆气炸了:“你们又把我给扔下了!”
窦大春正要伸手抓住这最后的救命稻草,谢蛤蟆一甩袖子整个人不见了。
窦府后门响起了窦家大少爷绝望的哀嚎声。
不是王七麟冷酷无情,是他现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此时再去帮助别人,那他不成圣母了?
他已经做好计划了,明天就去找孙缪问那个唯一从初次秦晋劫中活下来的游星的名字,然后去找这个游星。
晚上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客栈对付了一下,早上起床下楼到了大厅,客栈小二给他们陪着笑脸送上大肉馅包子、饱满饺子和滑溜溜的手擀面。
王七麟选了包子和面汤,一口包子下去没看见肉馅!
他招招手把小二叫过来说道:“这包子是你们自己后厨包的吗?”
“对。”小二小心的说道。
王七麟道:“你们后厨掌勺师傅肯定在昆仑派厨房学过艺,对不对?”
小二迟疑:“这个不太清楚,应该没有吧?”
王七麟说道:“绝对学过,昆仑派在昆仑山上,他们厨房擅长做大包子,这包子有多大呢?就是给你一个铁锨你往里挖,连挖二里地,然后你会挖到一块石碑,你猜石碑上写的什么?”
这是地球上一个老笑话,但在新汉朝还没有诞生,所以小二傻乎乎的问道:“写的什么?”
“此处隔着肉馅还有二里地。”王七麟一本正经的说道。
徐大一口面汤笑喷了。
谢蛤蟆悲愤的叫道:“老道以后吃饭再坐你对面,那就让道祖惩戒我下辈子做和尚!”
“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响起,“你们听天监在吉祥县当差的下辈子都要做牛做马,你还想做和尚?去给和尚做坐骑还差不多。”
客栈掌柜被吓坏了,赶紧唾骂道:“你个臭小子滚的远远的,小心老子的拳头。”
徐大很生气:“老蛤蟆你还不赶紧抓他?捶他啊,他诅咒你下辈子做尼姑!”
王七麟扭头看去,一张少年的脸蛋从窗口一闪而逝。
这少年他依稀有印象,当初和徐大第一次一起来县城的时候碰到过一个被乞丐追着打的少年,刚才说风凉话的好像就是这少年。
少年上次就表现出了对听天监的敌意,而上次他还从乞丐手下将他救了下来,结合今天的事来看,少年对他们似乎充满恨意。
他意识到里面定然别有隐情,就对掌柜的招手道:“老板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掌柜的解释道:“大人你别跟一个毛头小子一般见识……”
王七麟摇头:“我不是要找他麻烦,而是听他的意思,他好像对我们听天监有意见?”
掌柜的陪笑道:“怎么能呢?听天监的大人们为了百姓安居乐业没白没黑的与妖魔鬼怪奋战,舍生忘死、殚精竭虑,这份心意可昭日月……”
“行行行,那少年什么来头?”王七麟打断他的话。
掌柜的开始苦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小乞丐,就是这几日他偶尔跑来讨个包子、捡点剩饭,我看他可怜,偶尔施舍给他一点饭菜,真的,大人,我也不知道他哪来的。”
王七麟点点头道:“好吧,那你算算账,给我们结账的人来了。”
窦大春嘴里吞吐着一根油条着急忙慌的跑了进来。
93.周仲生
“得知三位大人在这里,兄弟顾不上吃饭,赶紧赶来啊。”窦大春吞掉油条冲三人拱手。
徐大道:“赶来结账吗?”
窦大春二话不说去柜台拍下一把银铢。
王七麟示意他坐下,无奈道:“我不是不想帮你,窦大人,可我现在自顾不暇。”
窦大春哭丧着脸道:“王大人,我知道、我都知道,按理说我不该来麻烦你了,可除了你我也找不到别人能帮忙了。”
“石大人呀。”
“嗨,衙门的事找过石大人了,就是你们那次在鼎盛楼聚会,就是那天。石大人当时抓了个鬼,说事情妥当了。可是回过头来,衙门问题更大了!”他往左右看了看,凑上来低声道,“说句实话吧,我觉得石大人不如王大人可靠。”
徐大给了他一拳:“净说大实话。”
王七麟喝了口面汤道:“你们衙门遇上什么事了?正大光明的地方,还能有邪祟?”
“一堆!”窦大春说道。
徐大揶揄:“一堆正大光明?是一堆整大光腚吧?”
窦大春苦笑道:“徐大人莫要开我们玩笑,县衙的李知县是一名清官,他素来仰慕听天监为名除害的正气,还曾经想要把公堂匾额换成‘除魔卫道’呢。”
徐大说道:“这个可以,我在倚翠楼听说过县衙的大爷都擅长****。”
窦大春没听出他的讽刺,摆手道:“当不起、当不起,要除魔卫道还是得靠你们听天监。唉,我们衙门现在就是不知道被哪门子妖邪给缠上了,碰到了一个厉害鬼……”
他想要详细讲给王七麟听,王七麟说道:“窦大人,我不是不想帮你,是我真抽不出空来。实际上我即使能去,也未必能解决你们衙门的危机,根据昨夜阴差所说,这次事情很邪门,你只能挂冠回家躲避锋芒。”
窦大春呆了。
他枯坐了一会,站起来抱拳道:“那今天叨扰王大人了,本官告辞。”
徐大道:“你回去快点请辞啊。”
窦大春道:“我不能挂冠请辞,徐大人,窦某是个莽夫,但也知道义气二字怎么写。窦某可以挂冠,那手下那帮弟兄呢?窦某有家财万贯,这一辈子不愁吃喝,弟兄们可没有。”
“即使窦某养了这些弟兄,可我们全挂冠而去,谁来负责本县百姓的安危、谁来维系本县的治安?老百姓怎么过日子?我能养得起手下几十个弟兄,可养不了全县几十万的百姓!”
他使劲抱拳:“王大人,告辞,窦某若是此去不回,还望大人日后给烧两炷香。”
王七麟喝道:“窦大人。”
窦大春一脸喜色的回过头来。
王七麟掏出之前印好的蜃炭镇秽符递给他:“这是十张驱邪灵符,你试试看。”
窦大春有些失望,不过终究有所得,心情舒畅许多。
三人却知道这些符箓没用。
阴差说衙门招惹的是大邪秽,蜃炭镇秽符驱赶个孤魂野鬼还行,对厉鬼作用不大。
徐大明白这点,看着窦大春的背影他一拍桌子叫道:“店家,拿酒来!”
虽然他认为衙门多有龌龊,很是瞧不上窦大春这伙人,但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
王七麟摁住他道:“大清早喝什么酒?去雇个车,我们回牌坊乡。”
牌坊乡的听天监驿所中,孙缪正站在院子的青铜香炉前冲着一排立香深呼吸。
随着他一次次吸气,立香燃烧产生的灰白烟雾钻进他鼻子中,香头一次次变得通红。
随着他呼气,又有一道道灰雾从他鼻孔里喷出。
王七麟第一次看到香客修炼,大感新奇。
谢蛤蟆介绍道:“香客又叫鬼客,他们修习之术源自鬼修,孙大人修为不到家,只能吸取香雾进体内走小周天,所以吞吐间隔时间短。我曾经见过一名厉害香客,那人是宗师修为,平时呼吸时就有白色小龙般的气柱在他鼻孔伸缩。”
徐大狐疑:“他当时感冒了没有?”
谢蛤蟆不悦:“没有,那是修炼!”
徐大对王七麟说道:“前些日子黑豆也这么修炼来着。”
谢蛤蟆说道:“我不是开玩笑,吐气化龙就是香客修为大成的代表。”
徐大道:“那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一个人平时鼻子上老是挂两条龙?”
谢蛤蟆道:“不想修炼的时候,气龙自然会消失。”
徐大问道:“是不是呲溜一声消失?”
王七麟忍笑道:“别说了,你真恶心。”
谢蛤蟆唱喏:“无量天尊、无量天尊,道祖有云,不能跟傻逼置气。”
一个大周天循环完毕,孙缪收气结束修炼。
他扫了眼三人淡淡的说道:“王大人,今日可是本年阴月最后一日了。”
“朱颜阴车已经解决了。”王七麟也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装逼嘛,谁不会?
孙缪眼珠子一下子瞪大了:“解决了?你莫不是糊弄我吧?”
王七麟道:“我有证据,但我怕说出来孙大人面子上挂不住。另外我可以告诉孙大人,那阴车里头不是鬼新娘,而是个阴差!乡里死的那些人不是她杀死的,只是她知道死亡日子,所以会找上门去,由此而被人给误会了!”
孙缪的眼珠子几乎崩出来:“阴差?那是阴差?”
王七麟点头。
孙缪回屋抽出三支立香,甩手点燃插入香炉:“起!”
三支立香迅速燃烧,烧的一并整齐。
“平安无事,化凶为吉!”孙缪惊喜,“平安香!”
看过香谱他回身抱拳:“王大人果然是天纵奇才,困扰乡里三十余年的朱颜阴车一案竟然真让你给解决了。”
他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驾车的鬼娘子,真是阴差?”
王七麟点点头。
孙缪颓然:“难怪当年我和我大兄联手……咳咳,王大人,我说到做到,第一次秦晋劫席卷了咱们六个乡,只有你们伏龙乡的游星周仲生活了下来,不过他的情况也很不妙,三魂离体、七魄零散,后来便挂冠回乡了。”
王七麟接着问道:“这周仲生家乡是哪里?”
孙缪摇头:“我不清楚,应该是吉祥县的,咱们的游星和力士基本上都是在县内聘用的。”
94.老牛流泪
从驿所出来,王七麟带徐大和谢蛤蟆先回家住了一夜,然后带上姐姐和黑豆雇车返回伏龙乡。
五月初一。
毒月开始。
这个月很邪,被俗称为毒月、恶五月,有诸多禁忌。
早上王七麟看过老黄历后对徐大说道:“这个月你小心点,守身如玉吧,小心犯了九毒日和天地交泰日会遭遇祸事。”
徐大问道:“什么意思?”
王七麟把老黄历给他看:“五月的初五、初六、初七、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为九毒日,五月十四为天地交泰日,这十天夫妻禁止同房,犯者大伤元神并损寿,夭亡奇祸不测!”
徐大问道:“我哪有妻子?”
王七麟不耐:“我说的重点是同房,你关注妻子干什么?”
“七爷,我想要个妻子。”徐大嬉皮笑脸。
“七爷也想要!”
俩光棍对视一眼,一起叹了口气。
叹过气,王七麟道:“行了,不开玩笑,你也别折腾了,你有精力去给我打听一下那周仲生的消息。”
徐大道:“七爷,这事我还真放在心上了,昨晚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啊……”
“等等,你翻来覆去睡不着?”王七麟笑了,“我可去你的吧,你的呼噜声太响,黑豆半夜睡迷糊了以为打雷了,竟然推醒了我姐让她去外面把晒的衣服给收起来。”
旁边正在开心骑扫帚的黑豆停下点头。
徐大道:“有可能真是打雷啊。”
黑豆摇头:“娘让我出去看了,就是你打呼噜,我给你学学。”
“咕嘎!咕嘎!咕嘎!嘿嘿,你哪里跑?咕嘎!咕嘎!啊啊,不要啊!”
巧娘急忙将他拖走。
徐大挠挠脸说道:“那估计下半夜了,我上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然后就想这个周仲生的事。我觉得要查这人的籍贯地,去县衙最靠谱,窦大春肯定能查出来,可惜现在县衙危险,不能去。”
王七麟斜睨他:“你希望我去帮窦大春,是吧?”
徐大道:“哪能呢,我就是希望七爷你能好,只是咱怎么找这个周仲生?他是十年前在这里当差的,估计乡里记得他的人就不多了,知道他老家是哪里的更少。”
王七麟道:“那就先在乡里打听一下,不行的话我去找操爷,你知道操爷家地址吧?”
徐大一愣:“知道是知道,但找操爷有什么用?他失忆了。”
王七麟笑了笑没解释。
他失忆个屁!
徐大派出了他的泼皮弟兄,王七麟也亲自去乡里消息灵通的人问过了,但知道周仲生的人很少。
这游星倒霉,来了伏龙乡没多少日子碰上了秦晋劫,可能也是这原因才能幸免于难,逃得一命。
找不到关于周仲生的详细消息,王七麟决定去找杜操问问。
杜操不是吉祥县人,他家在邻县高园县的大崇乡。
王七麟去将军府借了马,三人三匹马赶了过去。
出了吉祥县进高园县,不知道到了哪个乡,一处乡路路口的一棵大柳树下围着一堆人。
徐大从马鞍上抬起屁股一看,眼睛亮了:“杀牛的!嘿,少见,买牛肉去吧?咱去操爷家里不能空着手,对不对?”
以前汉朝时期朝廷对牛看管很严格,律书记载:王法禁杀牛,犯禁杀之者诛。
到了新汉朝,朝廷休养生息多年,民间耕牛数量增多,终于不仅能满足耕地要求,还有所盈余。
于是朝廷改了律法,改为“官私马牛,为用处重,牛为耕稼之本,马即致远供军,故杀者徒一年半。然,民间多牛,牛寿有限,十五载老牛可报备杀之。”
也就是说,牛养过十五年就允许杀掉了,另外朝廷每年也会挑时间集中组织民间杀牛,毕竟边疆地区不稳,跟周边各族连年有战事,需要牛皮、牛角还有牛筋这些战略物资。
现在朝廷允许百姓杀牛、吃牛肉,但牛皮、牛角和牛筋不能私自截留,必须得送去衙门。
牛肉是送礼佳品,于是王七麟默许了徐大的提议。
三人骑马过去还没有开口,有人突然冲他们行礼:“大人、大人,请您来主持公道!”
王七麟问道:“怎么了?”
他下马往树下看去,一口大锅支在树下,锅子里有汤水翻滚,浓郁的大料味和酱油味飘的四处都是。
柳树上拴着着一头老白牛,树枝上挂着一块块牛肉,其中最大一块恰好挂在锅的上方,正有一个青年拿刀劈下肉来掉进锅里煮。
还没等告状的老汉开口,青年抢先谄媚的弯腰屈膝:“大人好,小人叫马大宝,在这里操持卖牛肉的买卖。大人,小人可没有违法,这两头牛都已经活了二十年了,这里的乡邻能给我作证,我昨天也去县衙开了屠牛令,县衙准许我杀牛。”
王七麟拿过屠牛令看了看后点头道:“嗯,没有违法……”
坐在地上的一个瘦小少年忽然冲他扑来,青年上去将他推开道:“小祥子你一边去,万一惊扰到大人,这责任你负的起吗?”
少年被推倒在地,坐在地上开始抹眼泪。
青年利索的磨了磨屠刀说道:“大人您要牛肉吗?您稍等,这牛宰掉半天了,肉不新鲜,我这就宰了这头牛,给您割新鲜的肉回去吃。”
他快步走向老白牛,老白牛一声不吭,硕大的眼睛看着他流泪。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砸在土里有灰尘飞。
一个老头站出来厉声道:“大宝你有没有良心?你摸着自己的心口问问自己,你哥是怎么把你拉扯大的?还不是靠这两头牛?这两头牛给你家干了二十年的活,养活了你、养大了你,你现在竟然要杀了它们?”
马大宝道:“我家的牛,我有屠宰令,我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你没有良心,你会遭报应的。”旁边有人跟着老人一起骂道。
“这怎么就是你家的牛?这是祥子的牛,我都听你哥说了,家里的鸡鸭牲口都给祥子!”
坐在地上的少年爬起来抱着老牛落泪。
马大宝用鼻孔哼出口气,道:“我大哥说的明明白白,活物给祥子,死物给我。牛死了,那就是我的了。”
围观的乡亲气的破口大骂。
王七麟听明白了,他指了指马大宝道:“这两头牛是你大哥的遗产,留给他儿子祥子的遗产?”
马大宝说道:“大人,我不敢骗您,我哥说的是活物给祥子,死物给我,因为家里的宅子和家具农具都是我爹留下的,也该归我呀。”
“然后你就要宰了这两头牛?你可是这两头牛耕的地养大的啊,你能娶上媳妇也是靠的这两头牛啊。”老汉义愤填膺的说道。
马大宝看自己犯了众怒,索性提着刀想先下手为强,直接把生命煮成熟饭。
他冲着牛脖子要挥刀,可他的速度快有人的速度更快!
一道刀影闪过,他手里的屠刀直接被劈掉了一半。
妖刀入鞘,仿佛从未动过一般。
95.举头三尺
王七麟面无表情的说道:“白牛归祥子。”
马大宝鼓起勇气道:“但我哥留下遗嘱了,说死物……”
“那你要是变成死物怎么办?”王七麟问道,“是不是这样你也属于祥子、你的东西也得属于祥子?”
徐大说道:“我有个想法,会不会你们当时没听清你哥的遗嘱啊?要不然这样,你再去仔细问问你哥,别听错了,弄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马大宝说道:“我哥死了,怎么问?”
“多简单,你哥死了在地府,又不是魂飞魄散了,对不对?那你也死了,去地府找他不就能问了?”徐大拎起狼牙棒,“你要是愿意说一声,大爷送你上路。”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要钱,大爷天生热心人。”
看看他那根专属男人的大狼牙棒子。
回想刚才冰冷的快刀。
马大宝吓得眼皮乱蹦跶。
他看看周围没人帮自己,便嘟囔道:“行吧,那我不碰老白了,祥子,老白给你了。”
“这牛本来就是祥子的,你还杀了他一头牛。”一直在仗义执言的老人又说道。
马大宝叫道:“死物归我,反正归我,这牛是我的!”
老人怒道:“祥子爹把死物给你,是怕祥子年纪小不能照顾自己,让你这当叔的去照顾他,他真是瞎了眼,所托非人!你照顾他了吗?你这个丧了良心的不但不照顾他,还抢他东西!”
“我呸!”
马大宝说不过老人,只好闷着头去处理牛肉。
他的屠刀被王七麟用妖刀砍断了,于是便拿起个大勺子去舀锅里炖的牛肉想看看火候。
锅子底下烈焰喷涌,锅子里汤水沸腾,雪白的水汽往上翻涌,马大宝看不清锅里炖的肉什么情况,于是他只能甩手去扇开水汽,并探头往下看。
就在突然之间,锅子上方的一条树枝断了!
这树枝上吊着好大一块肉!
树枝断开,这肉跟石头一下子砸了下来。
马大宝此时正趴在锅子上想查看炖肉的火候。
于是,肉正好砸在他后脑勺上!
这块肉还带着骨头没有剔完,怕是有几十斤的重量,猛的砸在毫无准备的马大宝后脑勺上,将他整个人砸了个趔趄!
平常时候趔趄一下不要紧,可马大宝这时候正在锅子跟前!
他一头扎进了沸腾的汤锅里。
事发突然,连王七麟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就看着马大宝栽进锅里,牛肉掉落进去溅起好些滚烫的汤汁,马大宝下意识的伸手去推锅子,锅子的三脚支架被推倒,这样他整个人的半截身子又栽进了锅子里去!
围观的人全惊呆了。
傻了。
马大宝挣扎着拔出身子来,他喉咙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嚎叫声,像被火烫到的蛇一样在地上疯狂的打滚。
他往哪边滚,哪边的人就往后退。
哗啦啦,大柳树下的阴凉地全给腾出来了。
老先生仰天长叹:“报应,这是报应啊!”
围观的人跟着说:
“真是怪了,那树枝怎么就断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
“二十多年的老牛,还是把你养大的老牛,马大宝你杀它这是惹着老天爷了!”
有老人甚至当场跪下,冲着西天开始磕头。
王七麟也是震惊,他看向左右道:“你们耍小动作了?”
徐大愕然:“我以为你干的,你刀那么快。”
谢蛤蟆低声道:“这两头老牛有些古怪,刚才这马大宝拿刀去杀老白牛,老白牛一动没动,你们看,它可是没绑着啊。”
徐大问其他人:“先前这个马大宝杀第一头牛的时候,绑着没有?”
“没有没有,老马家的两头牛很有灵性,刚才马大宝杀老黄牛的时候,老黄牛只是流泪。”
谢蛤蟆震惊:“就这样马大宝敢下手?他也下得了手?”
“他是个泼皮无赖,什么不敢?”
谢蛤蟆唱喏:“无量天尊,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不用救了,这个马大宝自作孽,是老天爷要收他啊!”
买了牛肉的人吓得头皮发麻,赶忙将肉都放到树下。
老白牛泪水流的更多了,它跪在地上看着马大宝,泪水啪啦啪啦的往下落。
谢蛤蟆长叹道:“老牛刚才哭,不是哭同伴被杀,也不是哭自己要死,它是哭马大宝这半个主人要遇上劫难了。”
说完,他走到老白牛跟前,从怀里掏出个瓷瓶跟徐大一人一边去接了起来。
牛眼泪对修行者来说是好东西。
有句话叫‘来生给你做牛做马’,所以凡是轮回做牛马的,多数欠着主人一笔债,它们本不应坠入畜生道,是出于执念才转世投胎为牛马,这让牛马比一般牲畜更有灵性。
老牛灵性更大,据说临死前的老牛能看透阴阳,所以老牛眼泪在阴阳事中能派上大用场。
谢蛤蟆和徐大一人接了一瓷瓶,然后王七麟全给没收了。
拿走牛眼泪,王七麟上去解开捆着白牛的绳子递给少年祥子。
祥子搂着老白牛的脑袋使劲抚摸它的脖子,老白牛伸出舌头舔舐祥子的脸。
马大宝情况极惨。
王七麟看的心里难受。
于是他扭头不看了,这样就不难受了。
有人是从地里赶过来看热闹的,手里还拎着铁锨,祥子过去比划着借走铁锨在路边挖坑。
祥子瘦弱,干活不利索,还是徐大上去帮忙,几下子挖出个大坑来,然后祥子将牛肉、牛皮、牛角全给埋了进去。
大家伙觉得可惜,但没人敢阻止。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
马大宝的下场让他们噤若寒蝉。
谢蛤蟆拦住了少年,他将牛皮和牛筋拿出来,道:“这些得交给衙门,否则衙门会怪罪于你。”
他又把牛角交给王七麟,道:“这两样我们听天监收下了,给你十个银铢。”
说完他又甩了一张符出去,埋着牛肉的土坑里顿时烈焰熊熊。
祥子卷起牛皮牛筋放到老白牛的牛背上,然后跑过来跪在王七麟面前磕头。
这是个实诚孩子,磕头砰砰响。
王七麟拉起他来冲左右说道:“我是听天监小印,能御鬼通神,刚才我走阴去地府见过这孩子的爹了,他爹改了遗嘱,家里财产都归这儿子,谁敢觊觎人家东西,那小心我听天监追究!”
他从煮肉的大铁锅旁走过,众人只听见一声脆响,不见他动手,铁锅化为两半!
这就是勤练大手印的好处,手速更快了。
祥子擦擦眼泪走到老白牛跟前,老白牛趴下,等少年坐上去后它重新起身,迈着缓慢沉重的脚步走进碧绿的田野。
少年偏坐在老白牛背上,抽出一根横笛吹了起来。
初夏的风开始炽烈,清脆的笛声随着风飘摇,有些许凉意。
以往他骑着一头老牛,身后跟着一头老牛。
如今身后只剩下一曲笛音。
谢蛤蟆抚须轻叹:“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96.别演啦
纵马跑在乡路上,王七麟拿出一个牛角问道:“道长,这个有什么用?”
谢蛤蟆说道:“两头牛都是通灵老牛,这牛角是珍稀的道家材料,找行家可以炼成法器。”
“什么法器?”
“听过鼓角争鸣、鸣角收兵这两个词语吗?通灵老牛的牛角能炼成起兵号和收兵号,这两样号角能统领阴兵!”
自古至今,军旅中使用的号角都是用兽角做成,由于它发声高亢凌厉,常在战场上用于发号施令用于出兵、退兵。
不过现在随着角被广泛使用,制角材料也改用轻易获得的竹木、皮革还有铜角、螺角之类,兽角倒是不多了。
王七麟惊讶:“这两个牛角有如此大的作用?”
谢蛤蟆笑道:“现在还没有,得请道宗大师炼化为法器才行。另外这两个牛角炼化的法器威力或许不是很强,毕竟只是取自家养的老牛。我曾经见过一支由天竺白神牛的牛角所炼成的起兵号,那号角一响能从黄泉起阴兵八百,当真是所向披靡、佛挡杀佛!”
王七麟把玩着牛角说道:“道长见识非凡,怎么会在一个乡下小地方让我给招募了?我运气这么好?”
他这话说的很有深意。
谢蛤蟆大笑:“老道士走的桥多了,见的人鬼自然也多,驾!”
他一甩缰绳,战马飞奔而去。
徐大暧昧的冲他挑了挑眉头:“或许这就是缘分。”
吉祥县与高园县之前相隔二百里之遥,三人虽然骑马赶路,但当天还是没法赶到大崇乡。
主要是徐大太重了,他胯下的黄骠马真是倒了血霉,跑上两炷香就得停下休息,第二天赶到大崇乡后累的眼睛都直了。
王七麟不耐道:“下次出远门不带你了。”
谢蛤蟆的战马最是轻松,他用了道术来减轻自身重量,骏马跑起来跟驮着个纸人似的。
黄骠马要羡慕死了。
杜家是大崇乡名门,孙缪所在的孙家是世传香客,杜家则是世传镂神师。
徐大来杜宅做过客,他轻车熟路去了乡里最大的一座宅子门前。
这宅子院墙往两边延伸上百步,上面是精美的壁画,门口有两人高的石凶神镇宅,派头十足。
一丈半高度的大木门敞开,王七麟到了门口往里一看,院子里有人在树荫下撸猫。
树荫下的人听到脚步声也下意识往外看。
两人对视一眼。
杜操愉快的撸猫生活被打断了……
“操爷别来无恙啊,还记得我不?我徐大啊。”徐大将马放开自来熟的进门。
他的马不用拴,已经累的走不动了。
杜操做迷惑的样子:“徐大呀?徐大,徐大?你是不是那个经常来乡里走家串户的货郎?”
徐大失望道:“不是,唉,看来你欠我那六十个银铢我是要不回来了。”
杜操吃惊:“我还欠你银铢?”
“六十、不,一百六十个呢。”
王七麟注意到,杜操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搐了一下。
杜家的小厮进去通知杜家家主,一个六十余岁的瘦削老头走了出来。
老头样子有些可怖,他露在衣服外的脖子、脸上全有刺青,微微一笑已吓得邻家小孩嚎啕大哭。
徐大给双方介绍了一下,老头是杜家这一代的家主也是杜操的大伯,他名叫杜猛,形象看起来就很猛。
杜猛为人却和气,上来很热情的寒暄:“三位大人公务繁忙,还不忘旧友,着实难能可贵。请随我来,正好前些日子我也有旧友来访,给我送了些雨前好茶,还请三位大人去品鉴一番。”
杜操脸上挂着迷茫而礼貌的微笑点头:“我们是旧友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王七麟做忧伤状上去拥抱他,然后在他耳畔低声道:“操爷,跟我就别装了,你也忒不地道,碰上危险自己跑路,结果兄弟被石周山给坑了,这是来找你救命啦。”
杜操吃惊的往后退,道:“这位大人说什么?”
王七麟道:“你看你这不就露馅了吗?当初你醒来的时候我就对你做过自我介绍,你不记得徐大也正常,但不该不记得我啊。看来操爷在老家用不着演戏装失忆,这演技不大过关啊。”
杜操赶紧说道:“对不住,大人,我脑子不大好使了,记忆力变得很差。”
“那你还能记得虎皮?”王七麟笑了,“操爷,我不是来找你追究责任的,我就是想找你帮个忙、救个命,我知道你不是冷酷无情的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而且据我所知这秦晋劫可是因果劫,你曾经做过小印的,这劫数绝不会放过你!所以,咱得同心协力、共度鬼门关!”
他相信最后这句话能触动杜操。
果然,杜操看其他人已经进屋了终于不再演戏。
他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你要我怎么救你?我是泥菩萨过江了!”
说到这里他又摇头:“石周山真狠啊,竟然提拔你个新人做了小印。小七,操爷可没想害你,我无论如何想不到他会让你一个刚入行的游星做了小印。”
王七麟道:“这个我明白,操爷无需解释,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我现在查到一些消息,其中有一样是关于周仲生的,但我只查到了这么个名字,其他信息拿不到,所以来找你询问。”
杜操诧异,道:“周仲生?你能这么快查到他也是不容易,坐下吧,我慢慢与你说。”
他这趟来对了,杜操知道的消息比其他人更多,而且他同样摆脱不了秦晋劫,所以并不怕染上因果。
“这周仲生是吉祥县一名书生,家住在外城牲口市旁边,你去那里打听就能打听到他。他天生阴阳眼,能见鬼能辨认妖魔真身,所以在屡试不中后便做了游星,好歹也算是入了仕。”
王七麟道:“好,我回了县里就去找他。”
杜操哼笑:“你去能打听到他的消息,但找到他?嘿嘿,你翻遍吉祥县也找不到他。我问你,告诉你周仲生消息的人,还说了周仲生什么事?”
王七麟道:“就是说他刚去伏龙乡没几天日子,所以逃过了秦晋劫,不过也在驿所里被折腾的三魂离体、七魄零散……”
“胡说,”杜操打断他的话,“周仲生最终的确三魂离体、元气大伤,但却不是待在驿所里被秦晋劫折腾的。”
“十一年前七月半刚过中午,他便疯了一样跑去了牌坊乡。牌坊乡有个将军府,当时那将军还没有告老还乡,将军府里面只有几个仆人,这些仆人里应该有高人,他是藏在将军府中避过了劫难!”
“秦晋劫之后他元气大伤只留了半条命,没法继续留在听天监就回了家。但回家之后发现,秦晋劫没弄死他却对他父母老婆孩子下手了,满门被灭!”
“受此打击,周仲生离开了吉祥县,去了秦晋劫中曾氏鬼所在的庸水县,皈依出家、日夜为劫难受害人诵经,这才安然活到今天!”
97.当道的屋
杜家家大业大,晚上特意安排了一场接风晚宴。
乡下地方没什么精致菜肴,但胜在肉大酒多。
酱肘子、烤乳猪、整烧鸡、炖大鹅,徐大撑的拉肚子。
第二天王七麟照例起了个大早,妖刀在手,一套太阴断魂刀连绵不绝。
杜猛看到后惊讶:“王大人好快的刀,这是什么刀法?”
他虽然蜗居于乡村小地方,但年轻时候也闯荡过江湖,眼力劲非一般人能比,一眼就看出太阴断魂刀法的非同凡响。
世上武学分两种,一种是拳脚功夫、兵器套路,普通人就能练,练了可以强身健体,能对付寻常人,也能对付孤魂野鬼、小妖小怪。
另一种则是玄术功法,非有天资者不能修习。
这些玄术功法就是大能耐了,不出五行、不离三界,行为举止逃不脱天道轮回,专门用来对付妖邪鬼怪。
当初杜操给他八卦归魂刀法是第一种,而太阴断魂刀法就是第二种了。
王七麟客气一番,说自己瞎练。
杜猛老江湖,知道好奇心太强的危害。
见王七麟不想深聊,他就简单的说道:“王大人的刀法非凡,但好像没有相应内功搭配?如果有合适内功辅佐这刀法,那王大人的实力就深不可测了!”
一听这话,王七麟来劲了。
内功比刀法还要珍稀,他想细问,结果杜猛微微一笑跑了。
你现在愿意深聊了?抱歉,鄙人不愿意,鄙人好歹是一介家主,也是有脾气的。
吃过早饭王七麟想早走,杜猛挽留他们吃午饭,说道:“你们昨天走的是一条远路,我指点你们一条近路,走这条近路可以半天回到吉祥县。”
王七麟诧异:“还有近路?我怎么没有打听到?”
杜猛说道:“这是一条丘陵小路,不安稳,普通百姓不敢走,但王大人修为盖世,显然不用怕。”
“不过这路上有一家阴店叫‘勿入饭庄’,庄子里头是几个留恋阳世的鬼,它们未曾害过人,所以若是大人遇上了还请高抬贵手,勿要斩杀它们,它们不是恶鬼。”
中午又吃撑了,然后他们拿走杜猛给的地图,离开乡路进入一条小路。
徐大吃多了,黄骠马遭罪,他们只能还是走一会歇一会。
走出差不多两个时辰,天气忽然变差,太阳隐匿,阴云挂空。
很快阴云变成黑云。
黑云压城城欲摧!
王七麟骑马上一座土山居高临下往四周看,然后回来说道:“周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咱们还是往后走吧,刚才路口处有一座客栈,今晚咱们要不去那客栈打尖吧。”
谢蛤蟆道:“荒山野岭一客栈,大人,我看那客栈怕是古怪。”
王七麟道:“我也觉得古怪,不过那可能就是勿扰饭庄。里面顶多几个不害人的小鬼,咱们去避避雨就走,不至于会发生冲突。”
徐大挺胸道:“管它有没有古怪,咱怕什么?有鬼咱就斩鬼,有妖咱就收妖,听天监出行,百无禁忌!”
天空中开始飘起了蒙蒙细雨,他们没法赶路,只好快马加鞭回到路口客栈前。
客栈名字有趣,叫做‘当道的屋’,附近还有几十座茅草屋,应该是个小村子。
徐大笑道:“客栈老板这没文化,他想写的是挡道的屋吧?”
客栈牌匾上的字写的扭扭曲曲、如同狗爬,确实有可能写了错字。
八喵探头往外看,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念佛。
但徐大含上冰台珠试了试,没有阴气,一切正常。
这时候有小二撑着油纸伞出来接他们:“客官快请进快请进,里面坐,这雨下的急,小心淋湿了。”
客栈不大人还不少,里面六张桌子已经满了一半。
三人落座,徐大喊道:“小二,给大爷来一壶老酒,再上一只肥鸡。”
小二甩着毛巾过来说道:“大爷,老酒咱有的是,肥鸡这会没准备好,毕竟还不到饭点呢,您先来一盘凉菜怎么样?有香豆干、盐水毛豆、素烧鹅、腌万年青……”
吃饭的事交给徐大就行,王七麟只管结账。
他喝着茶水问谢蛤蟆道:“道长,你当初算的那卦真没错,这次的秦晋劫就是跟将军府有关,咱以为是借助将军府的人脉,其实不是,你还记得无极浮屠中的龙日垂髫吗?”
谢蛤蟆道:“龙日垂髫能挡得住秦晋劫?未必啊。”
王七麟诧异:“不能吗?我听杜操说那周仲生就是躲进将军府才逃过一劫,将军府里不就一个龙日垂髫能用吗?”
谢蛤蟆沉思了一下道:“我猜他当时不单单利用了龙日垂髫,还想办法让那偏将阴魂跟秦晋劫给对上了,光靠龙日垂髫怕是挡不住秦晋劫,因果劫没那么好对付。”
王七麟点头道:“有道理,难怪周仲生虽然避过劫难却依然遭受重创,他可能是在偏将阴魂手下吃了大亏。”
酒菜送了上来,谢蛤蟆试了试,竟然一切正常,客栈没问题。
三人喝着淡酒聊着天,后面雨势变大,又有几个行路人进来,慢慢的六张桌子都满了。
王七麟没事干,便默念法诀、掐手印来练临字真言。
后面徐大推了他一把向着楼上使眼色,王七麟扭头看去,一个姿色秀丽的妩媚少妇出现在二楼的楼梯口上。
少妇脸蛋椭圆、娥眉朱唇,举手投足皆有风情,只是眉头紧皱、面色惶恐,像是遇到了难事。
有伙计上去冲三人指了指,少妇脸上露出欣喜之色,急忙走来。
徐大顿时危襟正坐,谢蛤蟆翻白眼:“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
走到近前少妇施礼,自我介绍道:“奴家柴娘子见过三位大人,三位大人可是在听天监当差?”
徐大道:“不错,有什么事吗?”
柴娘子为难的用贝齿咬了咬饱满殷红的朱唇,徐大由挺直背改成弯下腰。
“三位大人明鉴,这家客栈是奴家所有,在这路上开了有些时日,靠着来往的商客行人倒也勉强能营生下去。可是前两日开始,我家客栈遇上了诡事,唉。”
说到这里她叹了口气,面有惧色。
徐大问道:“碰上什么诡事了?说说。”
柴娘子愁眉苦脸的坐下,说道:“大约是四五天前,有客人起夜看见这大厅里坐着几个人,他感到古怪想打个招呼,可是没人回应他,甚至他都看不见这些人的脸,因为所有人都是背对着他。”
“这客人走南闯北见识广,他觉得不对劲,第二天便与我说了。于是晚上我安排伙计出来巡视,结果伙计也撞上了这些东西,看不见脸,他们总是背对着人。”
“更吓人的是,从前两天开始,有人照镜子或者洗脸的时候,会发现倒影里出现一张不属于自己的人脸!”
98.上门乞丐
说到这里,柴娘子脸上露出浓浓的怯意,娇躯轻颤。
徐大捂着心正要说话,王七麟抢先冲他说道:“心颤是病。”
他又问柴娘子:“你见到过这脸?”
柴娘子颤抖着点头。
“照、照镜子的时候,有时候突然看向镜子,就会看到铜镜中会出现一张男人的脸。这张脸很白很白,就像擦了许多白铅粉!”
王七麟拿起刀说道:“老徐、道长,咱们分开在客栈里转两圈,看看情况。”
柴娘子俏脸上挂满感激的笑:“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王七麟走向后院,后院撑着一张好大的油布,瓢泼大雨拍在上面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他将八喵拎出来放在肩膀上,玄猫对阴气感应极为敏锐,如果有鬼出现,它能第一时间告警。
大雨倾盆。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阴云压顶,天空毫无光亮。
客栈里点燃了油灯和蜡烛。
站在后院通过过道往前厅看,能看到一团团摇曳的昏黄光芒。
还有一团昏黄的光芒逐渐飘荡而来。
像坟头飘摇的鬼火。
王七麟正要拔刀,一名伙计举着个油灯走出来:“大人,我家夫人说院子里黑布隆冬,光线不佳,让我给你送个油灯。”
放下油灯这伙计急匆匆跑回了大堂。
这种时候、这种环境下没人愿意待在后院这等偏僻地方,伙计们全挤在大堂里听商客行人说笑。
王七麟举着油灯进后院和厨房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院子一角有个茅房,他顺便进去解手。
一阵寒意涌入,王七麟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两下。
爽。
客栈服务很周到,茅房门口放了个净手盆。
王七麟放下油灯舀了些水洗手,他弯下腰随意往盆中一看。
盆中清水反射着昏黄的光,摇晃的水面上有一张扭曲的脸。
这张脸高颧骨、大嘴巴,不是他的样子!
王七麟猛的直起腰,一个肩头搭着白毛巾的汉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门口。
他像是刚从雨里走出来的,水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
王七麟看向他,汉子一边用毛巾擦头发和脸一边自来熟的说道:“这雨真大。”
“是啊。”
“这雨挺古怪的,昨天晚霞满天,按理说今天不该有雨,还是这样的大雨。”汉子继续擦着头上的雨水说道。
王七麟道:“是吗?”
“对,早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嘛。”汉子拧了拧毛巾,一股水哗啦啦的流入茅坑中。
王七麟想出去,但被汉子挡住了。
汉子打开毛巾又开始擦脸:“唉,要是十五年前也下这样一场大雨就好了。哦,你不知道吧?这庄子十五年前碰上了一场大火,唉,那火真大啊,人在里面烤的汗如雨下、全身瘫软,根本跑不出去。”
他再次拧了拧毛巾,还是有水落下。
衣服裤子上也有水珠往下滴。
“我当时就没跑出去。”汉子用毛巾捂住脸幽幽的说道。
王七麟道:“你这次还是跑不出去。”
汉子猛的拉下毛巾抬起头来,一张焦黑的骷髅脸露出,两个眼眶黑洞洞的——
王七麟一刀劈了上去。
汉子迅速往后退,先前悄悄贴着门口爬出去的八喵人立而起,像模像样的堵住出口:想跑?没门!
但王七麟还是一刀劈空了。
鬼影破碎。
化作虚无。
八喵徒劳的挥了挥爪子,屁没抓到。
他摸了摸下巴,很不对劲。
八喵学着挠了挠下巴,但前爪碰不到,只好用后jio。
它用后jio挠了两下,忽然发现这姿势跟王七麟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只好怏怏的收起来。
王七麟抱起它来一边挠它下巴一边琢磨。
客栈里头肯定有鬼,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以他现在的修为,如果有鬼能悄无声息的靠近他而不被他所察觉,这鬼得多厉害?
甚至八喵都没有察觉!
如果真有这等修为的鬼,王七麟还怕什么秦晋劫?直接拜这鬼做大哥,估计秦晋劫能变成桃花运。
他端着油灯重新看向水盆,平静的水面上是一张平平无奇、有点小帅的脸。
是他的脸,没错了。
王七麟往外走,院子外又响起哗啦啦的水流声。
他抽出妖刀问道:“还是不死心吗?”
水流声戛然而止,有人慌张的往后退:“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我只是随地撒个尿,不至于动刀子吧?”
王七麟举起油灯一看,原来不是鬼,只是个跑出来撒尿的客人。
他不悦道:“撒尿不去茅厕在外面?这是有伤风化罪,下次再抓到你,没收你犯罪工具!”
这人提上裤子跑路,硬生生把尿憋回去了。
他回到大堂,谢蛤蟆和徐大已经回来了,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摇头。
都是毫无所获。
六张桌子都坐满了,最后夜晚降临开始吃晚饭了,又有一个拄着打狗棒的老乞丐拖着一个小乞丐在门口畏畏缩缩的往里看。
正给他们端上来一盘豆干的店小二见此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走向门口。
徐大站起来压住他肩膀道:“外面下大雨呢,你们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店小二陪笑道:“瞧客官您说的,正所谓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小店还能往外赶客人?您二位客官快请进,咦,外面还有人呢,这些都是您二位的朋友?”
说话之间他拉开门,一阵寒风吹进来,毫无夏日的温暖,冰冷刺骨!
门外背对着门口站着几个人。
他们低着头踮着脚,像石雕一样一动不动。
徐大立马要抄家伙。
谢蛤蟆沉声说道:“坐下,别动。”
王七麟也点头,不对劲。
客栈闹鬼的传闻……
茅厕中的鬼幻影……
突然到来的乞丐……
随乞丐一起来的鬼……
这一切很不对劲,谢蛤蟆的决定很正确,以不变应万变。
两个乞丐走进门来,准备吃晚饭的客人们纷纷皱眉。
老乞丐卑微的点头哈腰、陪笑问好,有人扔给他点剩菜,有人直接嫌弃的呵斥。
徐大一拍桌子怒道:“聒噪什么?找捶呢是不是?”
看到他一身云纹玄衣,桌上的人纷纷缩起脑袋。
听天监,惹不起。
徐大冲老乞丐招手:“你们两个到我这里坐,相逢就是有缘,我送你们一顿饱饭。”
店里伙计看他们不动弹着急了,他指着门外几个人叫道:“这是什么人呀?听天监的大人们,你们快来看啊。”
老乞丐回头喊道:“管他什么人,天大地大吃饱最大,赶紧上菜!”
一边喊他一边给王七麟使眼色。
王七麟了然的点头:碰到游戏风尘的高人了。不过他不明白,高人为什么喜欢乞丐打扮?
一道道热气腾腾的菜肴端了上来,每一桌都有一小盆炖鸡。
这鸡炖的很见功夫,鸡汤粘稠金黄,香味扑鼻。
徐大想下手,谢蛤蟆拦住他,拿出一张符箓来甩了甩扔进了炖鸡盆中。
符箓燃烧,肥硕喷香的炖鸡顿时变成了泥土捏成的土鸡!
徐大傻眼了:“我干,怎么回事?”
谢蛤蟆冷冷一笑:“碰上黑店了,什么店里闹鬼,这怕不就是个鬼店吧?”
徐大立马问道:“干不干?”
王七麟道:“干!”
不用废话,徐大抽出桌下的狼牙棒砸在桌子上:
“砰!”
桌子变成碎片,盆子落地,泥水四溅。
其他桌上的人还在吃饭,闷着头吃的热火朝天,对此不闻不问,场面一时诡异。
掌柜的和两个伙计大吃一惊,掌柜的赶紧走过来问道:“几位客人这是怎么了?”
谢蛤蟆抽出一张符来扔了出去,手掐道印:“谁是我来我是谁,天地交泰始归真。敛欲开头成四肢,虚空粉碎见全身,疾!”
飞在空中的符箓顿时燃烧,接着像烟花般炸开。
快步行走的掌柜突然变成四肢着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他们扑来。
掌柜和伙计们样貌大变,露出棕黄色狗头和两颗血红的眼珠子,变身成体型巨大的豺狗。
谢蛤蟆袖子一甩,一条纸鹤化作一只火鸟飞出。
豺狗知道火鸟的厉害,它扑到一张桌子上借势转身,一个兔起鹘落跳到了二楼。
见此谢蛤蟆失笑:“当道小屋、当道小屋,咱们三个还以为店家写错了字,实际上是咱们三个理解不了人家的深意啊!”
“当道小屋,谁当道?豺狼当道!柴娘子原来是豺娘子!”
“嘿嘿,原来这是一个殇豺窝!”
99.震妖邪
幼年夭折谓之殇,所谓殇豺可不是幼年死掉的豺,而是吃夭折孩子修炼得道的豺。
殇豺是山妖山精,会人言、懂法术,比厉鬼更难对付。
所以谢蛤蟆虽然是老江湖,但一时不查也险些中计。
另外五桌客人便已经中了殇豺的法术,这边开打了,他们还在闷着头大吃大喝。
徐大快步上去踢翻一张桌子喝道:“蠢货,还在吃,饿死鬼投胎吗?”
桌子上的人猛的冲他抬起头,眼睛跟殇豺一样红。
滴血般的艳红!
一个殇豺口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声,食客们纷纷暴起,冲着一行人便开始围攻。
徐大没有神通、只会肉搏,可这些人全是受害的无辜百姓,他不能拿狼牙棒去敲受害者的脑袋,而受害者们却是疯狂的发起攻击,一时之间将徐大逼了个鸡飞狗跳。
见此柴娘子从二楼走了出来,她捂着嘴笑道:“我还当来了什么高手呢,原来只是几个有些力气的莽汉,本来还想让你们帮个忙呢。”
“帮忙?”王七麟抬头看向她问道:“这一切都是你的计谋吧?你知道会有鬼来找你麻烦,恰好我们到来,于是你就制造客栈闹鬼的传闻,想利用我们来帮你斩杀这些鬼,对吧?”
驱虎吞狼!
老乞丐搂着孙子说道:“你们可不是恰好来到这庄子的,大晴天怎么会突然下大暴雨?从你们骑马经过庄子的时候,就被人家给算计啦。”
谢蛤蟆道:“殇豺擅幻,大雨是幻术。”
王七麟终于色变:“这幻术如此之强?”
碰到硬茬子了!
听到他们对话,柴娘子嘻嘻笑了起来:“原来也不只是有些力气,你们还有几分头脑。很好,有头脑的人才好吃,只有力气的肉太柴了。”
说到这里她猛然一挥手:“小的们,给我拿下他们,今晚用大人们的心肝下酒。”
跳上二楼的殇豺露出尖牙森然一笑:“我要他们的鞭!”
“我要你娘的批!”徐大被逼的恼了,抓起一个瘦小的客人往二楼扔去。
殇豺后腿踹出将这人又给踹了出去,它正要狞笑,结果这人被踹飞后面紧接着是一道寒光!
斩马妖刀!
王七麟内力运转至双腿,踩着桌子像大鸟展翼飞身而起,借着那客人身体掩护一刀甩出。
殇豺不防后面有杀招跟随,它急忙往后退。
但哪里来得及?
它再快能快的过太阴断魂刀?
刀光电闪,王七麟双手持刀连斩七刀。
空中刀影闪烁像银白孔雀开屏,包裹住殇豺便是一刀接一刀的斩杀上去。
“唰唰唰!”
只听快刀切菜般的脆响,殇豺连连哀嚎,它急忙翻身打滚,可王七麟已经追上了二楼,脚步踏出、步罡踏斗,一刀快过一刀、一招狠过一招。
殇豺像蛇一样在地上扭曲,它身上棕黄色皮毛上鲜血四溅,一瞬间便被开了好几道狰狞伤口。
柴娘子反应很快立马腾身飞来,见此地上的殇豺临死反击,不要命的张嘴咬他的胸膛。
王七麟嘴唇极速翻动金刚萨埵心咒如流水般淌出来,右手握刀劈砍柴娘子、左手掐宝山印,面对殇豺洞开的大嘴他毫无畏惧的捏大手印击出,手掌捅进它嘴里直接深喉!
炼骨之境,手掌如铁掌!
爆!
殇豺眼睛猛的瞪老大,半边脑袋被铁掌挟带大手印之威揭开,让人一甩手臂跟死狗似的甩在了地上。
造化炉飞出来收尸。
柴娘子却是修为强悍,她快速移动过来猛然双臂挥出。
纤纤玉手化作锋利鬼爪!
鬼爪抓住妖刀撕扯,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火星子噼里啪啦往外蹦!
王七麟感觉一阵磅礴的大力从刀身传到全身,他情不自禁往后退,接着猛的眼前一红看到面前场景变了:一片碧绿草地中,丁轻云正在轻轻脱掉白纱衣……
“喵呜!”
一声裂石穿云般的猫叫声传进他耳朵中,王七麟赶紧甩头猛念金刚萨埵心咒,面前场景开始碎化,丁轻云脱掉了衣服,但全身都变成了碎片。
一身马赛克!
这时候楼下响起谢蛤蟆厉喝声:“母殇豺擅幻,王大人还不快快醒来!”
此时楼下已经乱成一团,四五只殇豺围着他和老乞丐团团转。
柴娘子一边对付八喵一边嘻嘻的荡笑:“道长想的真美,你当我这幻境如此轻易能被破除?”
王七麟听她语气自信,便心里一动反手将妖刀插在身边地板上,双手塞进了裤子里快速的结印。
不动明王印!
临字真言施展:
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容,意志不动不惑,万邪不侵!
九字真言都能贯通天地灵气,但唯有临字真言有坚定意志的大威能。
所有人看见他双手在裤子里快速扭动都误会了。
柴娘子面色大喜,她的眼睛突然变成血红怒视八喵,八喵炸毛往后跳,她抓住机会一爪掏向王七麟胸膛。
陡然之间,一声霹雳:
“临!”
满腔灵气化作一道气箭冲破咽喉喷出,道佛真言能震慑天下妖邪,灵气化作的临字一出,母殇豺有一瞬间的失神!
说时迟那时快,王七麟抓起妖刀便是一记力劈华山!
真气灌注刀身,妖刀前端刀芒迸射。利刃扫过,森寒冰气带起一片白霜,母殇豺红润的俏脸顿时惨白。
刀芒劈下,母殇豺半边脑袋飞了出去。
红颜化作狗脸!
楼下跟老乞丐和谢蛤蟆激战正酣的殇豺们纷纷哀嚎,一个殇豺看着母殇豺从二楼摔落,难以置信下竟然站住不动弹了!
趁你病要你命,徐大挥起狼牙棒就给了它兜头来了一下子:“吃大爷一棒!”
其他殇豺嚎叫着转身便逃,王七麟抓起八喵扔了出去:“妖魔哪里走!”
谢蛤蟆道袍大袖连连甩动,一道火龙缠住一只殇豺将它困在其中。
火龙首尾衔接像巨蟒般缠绕着它的身躯连连转动,每转一圈殇豺眼睛里的红色便暗淡一分,最终火龙消散,这殇豺眼珠子化为焦炭般的黑色,身躯一软倒在地上。
另外还有一只殇豺窜出窗户要逃跑,门外那五个阴森森的鬼立马将它围住。
殇豺身影幻化利爪挥舞,尖锐嚎叫声中红雾弥漫,五个鬼跟它硬碰硬,任凭它的爪子抓在身上,然后趁机去抓住它的四肢、抱住它脑袋。
五鬼分尸!
造化炉逐个飞出,前后收集到六道阴魂!
但还是没有青色烈焰,全是赤红火焰。
随着殇豺全数死亡,抓狂的食客茫然醒来:
“怎么了?”
“暴风吹进客栈来啦?”
“掌柜的呢?伙计呢?风骚老板娘呢?”
一个鬼跳起来将牌匾摘下来,它伸手在牌匾上抚了一下,牌匾上出现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勿入饭庄。
挂好牌匾,它们又纷纷五体投地的跪在门外。
食客们看着满地狼藉和殇豺死尸后逐渐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事,吓得抄起自己行李往外跑,一个没留下。
王七麟回身冲老乞丐抱拳,道:“还未请教高人的尊姓大名。”
老乞丐搂着孙子从饭桌下爬了出来,满脸尴尬的笑:“老头子哪是什么高人?大人怕是误会了,我们爷孙就是这条乡路上讨饭的。以前我们曾受庄子里鬼先生们的恩惠,今天他们来找我,托我进庄子来向你们解释发生的事,所以我就来了。”
这消息给王七麟的震动比得知这家店是鬼店的消息还要大。
他以为自己碰到了行走江湖、神秘莫测的乞丐大佬,原来这是个真乞丐。
100.雪岭白牛
老乞丐叫臭老头,人家这么叫他、他也这么自称。
好些年前他就在这一片晃悠了,不光乞讨也干活,农忙时节他去给人打短工、平时村里有红白喜事去帮个忙蹭一碗肉菜吃,活的还挺滋润。
“每年清明中秋啥的,我就来勿入饭庄,给里面的鬼上两炷香、烧一把纸钱,它们保佑我健健康康、平平稳稳,所以跟它们算是熟稔。”
“前些日子有一伙山精,哦,就是你们说的这个殇豺不知道怎么来占了它们的阴宅,让它们成了孤魂野鬼。今天突然给我托梦,说听天监的大人们被山精的幻术给迷住了,它们说山精很坏,就让我赶紧来提醒大人们,让大人们小心。”
“没想到三位大人法术高强,这些山精敢招惹大人们,这真是自寻死路!”老乞丐钦佩的竖起大拇指。
徐大傲然一笑:“大爷还没有拿出十成功力来呢,否则不把它们敲得拉绿屎那是它们最近没吃青菜。”
谢蛤蟆笑道:“殇豺还真不吃青菜,所以我们先前才能吃上小菜。”
殇豺团灭,幻术消失,外面天朗气清,星光灿烂。
客栈收拾的还挺干净,王七麟拿了张凳子坐下,问趴着的几个鬼道:“诸位请起,本官不是碰到妖魔鬼怪就会动手的不讲理之辈,尔等虽然留恋阳世,但既然本地听天监没有剿灭你们,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我不会妄自出手对付你们。”
五个鬼连连磕头:
我们很懂规矩的。
王七麟说道:“今晚我们借宿在此,行吧?”
五个鬼爬起来主动跑掉了:
我们超懂规矩的。
臭老头带着孙子也要走,正在柜台抽屉里搜罗的徐大拿出两枚银铢给他们:“喏,这是你们给听天监通风报信的奖励,我们听天监从不差饿兵。还有大爷说管你们饱饭那就一定管你们饱饭,喏,一只酱鸭、一根火腿,行不行?”
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两个油包,王七麟惊呆了。
难怪黄骠马跑的那么吃力!
老乞丐哈哈大笑:“多谢多谢,大人敞亮!大人慈悲为怀、菩萨心肠!”
接过油包的时候,他用手指点了点徐大的死玉扳指好奇的说道:“这个戒指真大。”
徐大转了转扳指说道:“这可不是戒指,我不能给你,你别看了。”
老乞丐又是一笑,带着孙子愉快的离开。
王七麟冲徐大招手:“把赃款交给我。”
徐大不甘心,却只能将一把银铢递给他。
王七麟用手指随意的拨拉着银铢说道:“唉,这伙殇豺收敛了这么多钱,不知道残害了我多少新汉子孙。”
徐大抱拳:“七爷真是心怀天下,时时刻刻不忘为圣上分忧,佩服佩服。”
王七麟说道:“但新汉朝之患不在妖邪而在官吏,当地听天监干什么吃的?任凭这样一伙山精逍遥法外,按照我新汉律例,该当何罪?”
“渎职罪,罪大恶极。”徐大跟着愤愤的说道。
王七麟又看着他眼睛说道:“我怀疑他们是贪污了山精的贿赂,所以才渎职,我新汉朝对于官吏贪污是什么刑罚?”
徐大低下头,默默的掏出一个钱袋递给他:“七爷。”
王七麟打开钱袋看了看继续说道:“对于贪污后死不悔改的官吏,又是什么刑罚?”
谢蛤蟆揶揄道:“徐大人,瞎子刚才都看见金光了。”
徐大又掏出两枚金铢放在桌子上。
王七麟收起钱袋和金铢道:“行了,桌子上的钱你和道长分了,剩下的不能动,要上交国库的。”
谢蛤蟆道:“无量天尊,修道之人对黄白之物不感兴趣,钱都给徐大人吧,我只要这几条殇豺。”
殇豺皮毛是炼法器的材料,价比黄金!
徐大正义凛然的说道:“七爷,经过你的一番教导,我已经充分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钱是赃钱,我不能要。”
他偷偷捏了捏腰带,里面沉甸甸的。
你们为什么能看到金光?因为大爷要让你们看到。
王七麟欣慰的点头。
三人都以为自己占了便宜,着急忙慌各自回了房间。
王七麟准备炼天官赐福丹。
张神医临行前给了他五枚九草大补丹,但造化炉缺火,一直没炼化他们。
他回到房间看向识海,造化炉烈焰熊熊,一个小瓷瓶正在上面转悠。
装着白牛眼泪的瓷瓶。
王七麟急眼了,赶紧把另一个瓷瓶从怀里拿出来。
造化炉太自动化了,总是胡乱炼东西,一点不听他的指挥。
幸好他斩杀殇豺时间不长,否则这两瓶白牛眼泪都要被炼化掉了。
他不想炼化这玩意儿,牛眼泪顶多能让普通人见鬼,他天生能见鬼,自然不需要牛眼泪。
还好这次收获了六道火焰,炼化一瓶白牛眼泪后还能再炼化五枚丹药。
睡觉之前,白牛眼泪炼化结束。
王七麟拿出来一看,小瓷瓶没有变化,就是外面多了几个字:雪岭白牛汗丹。
他打开瓶塞看了看,里面有一大滴水银似的液体,能流淌,但总是像个球一样聚集在一起,如同丹丸。
这玩意儿他没听说过,所以不敢轻易使用,便收入怀里。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骑马返程。
三人一走,客栈里面阴风阵阵,门窗顿时紧紧关闭起来。
王七麟随意的问道:“道长,你知道雪岭白牛的汗水吗?”
谢蛤蟆道:“当然知道,雪岭白牛是佛家圣地大雪山上的神牛,有降妖伏魔之能、擎天移山之力,它的汗水很是珍贵。你们知道东海有鲛人泪水落地变为珍珠,据说雪岭白牛出汗落地会化为银丹,服下能增添一头黄牛之力!”
徐大哈哈大笑:“胡扯,牛还能出汗?”
谢蛤蟆不屑的说道:“你这秀才是贿赂考官得来的吗?唐柳宗元先生在《陆文通先生墓表》中所说‘其为书,处则充栋宇,出则汗牛马’你没学过吗?没学过这句话,那也知道汗牛充栋吧?”
王七麟傻了:雪岭白牛的汗水这么霸道?
徐大心虚的说道:“就算牛能流汗,可一滴汗能增添一牛之力?假的吧?”
“东海鲛人的泪水还能化作珍珠呢,这可是真的,我见过。”谢蛤蟆说道。
徐大将信将疑:“这不是传说?那岂不是谁娶一个鲛女,谁家就发达了?”
谢蛤蟆道:“当然不是传说,我当时游历东海时候见过。你这想法很无知,鲛女只倾心于真正爱自己的男子,如果一个男子惹得鲛女伤心落泪,她们会悄悄离开。”
徐大说道:“又不是只有伤心才能落泪,让她爽的落泪不就行了?她不就不走了?”
谢蛤蟆惊呆了。
王七麟没参与讨论,他趁着没人注意掏出瓷瓶将雪岭白牛汗丹服了下去。
如同烈酒入喉,一道火线从嘴巴一直流淌到丹田。
接着,火线轰然炸开!
他的气血仿佛沸腾起来,一道真气自动从丹田行走四肢百骸,所行之处有火涌动,鲜血变为岩浆,滚烫、汹涌、霸道!
肌肉轻微痉挛,一条条肌纤维像是被撕碎又重新拼凑,王七麟赶紧大口的呼吸,以此镇压从里到外的痛楚。
剧痛之后是充盈的力量感,他使劲一握拳,手指骨节像炒豆子似的嘎巴嘎巴响。
暴力气息很清晰!
伴随着强猛的力量还有滔滔不绝的精力……
阴阳余阖辟,小大几乾坤。
银海有精力,金函无法门。
这一刻他只想纵马回家乡,然后拖起犁去耕上几亩地!
101.山魈
雪岭白牛汗丹加上五枚天官赐福丹,王七麟的内力达到二十年之雄厚,并有了一牛之力。
如果不是之前阴差告诫过他秦晋劫可怕,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什么都不必畏惧了。
广阔天地,任我翱翔!
回到驿所,黑豆又在柳树下挖着什么,连马蹄声都没顾上看。
王七麟问道:“你在挖什么呀?”
黑豆转过身来露出灰不溜秋的小土脸说道:“挖耗子窝,舅舅说里面有钱。”
王七麟跳下马说道:“不用挖了,看舅舅给你来个倒拔垂杨柳!”
他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弯腰抱着柳树开始往上拖了起来。
这棵柳树有年头了,比成年人的大腿还要粗。
于是,装逼失败。
王七麟回驿所歇息后便去给将军府还马,结果黄化极着实大方,直接将骏马送给他了。
骏马可是昂贵资产,价值十个金铢之巨,而一个金铢就够县城一户普通人家过活一年之久!
他又找黄化极打听十多年前周仲生进入无极浮屠的事,黄化极很诧异:“你怎么知道这回事?”
无极浮屠当时是被偷偷打开的,这件事闹的挺大但消息被压住了,神都洛阳的听天监总衙派遣了一名玉帅亲自带队来考核此事,他们担心是什么邪教得知无极浮屠的位置后来开放阴路。
“正是因为无极浮屠被偷开一事,我才提前回来。”黄化极介绍道。
王七麟皱眉:“按照老将军的意思,这无极浮屠乃是隐秘,一个游星不应该得知如此消息,是吗?”
黄化极道:“对,事后你们的玉帅想调查此事,结果进入无极浮屠那名游星提前离开了吉祥县,没能找到他,加上无极浮屠没有出事,这事才算作罢。”
王七麟缓缓点头。
事情恐怕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简单,连听天监当时都没有找到周仲生,那他能找到吗?杜操又是怎么知道他躲在庸水县的一家寺庙里的呢?
整个秦晋劫,迷雾重重!
无论如何他得去庸水县寻找周仲生,这些疑惑只有跟他面对面后才能得到解答。
他要走出将军府,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外传进来,接着丁轻云的声音响起:“好了,到家了。”
随着落地声,一个少女像蝴蝶般飘到了门口,她身着样式古怪的赤红衣衫,像是一整块红纱包裹着身体,纱衣上有一连串的白色小铃铛,但随着她奔跑铃铛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突然看到王七麟,少女吓一跳,纯美的笑容化作惊愕,瞪大眼睛连连往后退。
王七麟摸了摸鼻子:自己很吓人吗?
丁轻云牵着马走进来,看到他后笑了起来:“王大人来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巫巫,我的闺中密友。”
“巫巫的婆婆算到我家有劫难,于是让她来救我们,结果她不靠谱,在路上耽误了许多日子。”
“我先唔系唔靠谱,而系我一定要得救嗰个兵阿叔。他系一个大好人,顶天立地嘅好汉,如果让厉鬼食了佢,嗰天地之间就冇正义可言啦。”少女躲到她背后争辩道。
说完她又探出头来打量王七麟,忽然笑了起来:“啊,我知了,你系救云儿命嗰个人。”
说完少女跳了出来,她用贝齿咬了咬嘴唇,从背包里掏出一枚贝壳递给王七麟:“你把佢磨掉饮了,可以多活些日子。”
王七麟莫名其妙:“什么?外国人啊?”
少女却不回答了,穿花蝴蝶一样往府里跑:“溜了溜了,云儿快跑,佢身上嘅煞气好吓人。”
丁轻云哈哈笑道:“巫巫来自南荒,能听懂官话但不太会说。”
王七麟看着贝壳纳闷,八喵从他怀里冒出头来试探的去叼这贝壳,一边张嘴一边偷偷打量他反应。
见八喵对小贝壳有兴趣,他便递了上去,八喵用小手手抱起贝壳开始磨牙。
王七麟骑马回到驿所,他还在琢磨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少女巫巫,徐大猛的冲出来拉着他往卧房里钻:“赶紧进来!”
王七麟站定,徐大一拉没拉动他,顿时吃惊。
一牛之力,闹呢!
不过徐大没在意这细节,他低声道:“你赶紧跟我进屋,我给你看个东西,怪了!”
进屋后他张开手放到他面前,八喵用一只爪子捂着鼻子往后退。
徐大这厮不是好人,他经常玩放了屁攥手里的把戏来戏耍小猫。
“你看啊。”
“看个屁!不是,我看什么?看你满手冤魂?”
徐大翘起大拇指,王七麟注意到他戴的玉扳指:“噢,这不是你当初从赌坊里弄到的什么鬼玉?”
“死玉!”徐大纠正道。
八喵又伸长脖子:喵喵喵?鱼?
徐大伸手转了转玉扳指说道:“出来。”
一道黑烟雾从玉扳指中冒出,落在地上成为一个模糊且黝黑的怪兽。
这兽长得像王七麟在地球见过的猩猩,高大魁梧,足有一丈,它上身极为强壮,可古怪的是下身却只有居中一条腿,另外它身影模糊,看不清是不是长着毛,这样难以界定它是人还是兽。
王七麟惊呆了:“这是什么?”
“山魈啊。”徐大诧异,“你不认得?古今第一奇书《山海经》的《海内经卷》提到过,‘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一足,越人谓之山魈’。”
王七麟问道:“那你从哪里弄到的?”
徐大摊开手道:“我不知道!”
他怕王七麟不信,又解释道:“我真不知道,就是刚才你和道长去送马,然后我闲着无聊想回屋睡觉,这不我嫌死玉扳指碍事吗……”
“你睡觉它碍什么事?”王七麟狐疑,“这里没外人,你说实话你趁着我和道长不在家想干嘛?”
徐大叫道:“这不是重点,总之我拿着扳指随口说了一句‘你里面要是有个厉害的鬼就好了,出来给我办点事’。”
“然后,这玩意儿就出现了。”
王七麟也想不通,他去把谢蛤蟆叫了进来。
谢蛤蟆果然老江湖,一看便说道:“这是个山公幽浮啊。”
“不是山魈吗?”王七麟迷惑了。
谢蛤蟆说道:“是山魈,雄山魈叫山公,雌山魈叫山姑,其中山公力大无穷、奔走如风,山姑能豢养百兽,它们是山林之王,百越和南疆一带多有这种异兽。哦,它们跟八喵一样都是天地间的异兽,你哪里来的山公幽浮?”
人死后为鬼魅,有灵性的动物死后是幽浮。
徐大摊开手道:“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有了。”
谢蛤蟆皱眉琢磨了一下,没有头绪。
徐大说道:“这真是古怪的很,以前我也经常把玩死玉扳指啊,还曾经想过抓一个鬼养进去,但我不知道窍门,所以一直没有这么干……”
“老乞丐!臭老头!”谢蛤蟆猛的一拍手,“臭老头不是普通乞丐,他还真是一名江湖异人!”
“要将鬼或者幽浮养进死玉中,需要接触到死玉,你昨天给臭老头钱和菜的时候,他是不是碰过你的手?”
徐大想了想立马使劲点头:“对对对,他用手指点了点,说我这扳指很好看来着。”
谢蛤蟆感叹道:“你是傻人有傻福……”
“你才傻呢。”
“那就是这异人一时昏了头,竟然会给你一个山公幽浮,这东西很厉害的,有它帮你,以后你再装逼就不会被吊锤了,好歹能扛一会。”
正在舔小手的八喵听到这话后给了山公幽浮一个不屑的小眼神。
徐大问道:“可是怎么用啊?我跟它说话,它只会傻笑。”
谢蛤蟆说道:“山公好财、山姑好色,你给它一个银铢试试。”
“它一个只能呆在死玉里的幽浮要钱干什么?”徐大口里这么说,身体很诚实,拿出一枚银铢递给山公幽浮。
山公幽浮立马接走银铢,徐大说道:“给我展示一下你的本领。”
足有一丈高的山公幽浮一个奔袭冲到床前,挥出比簸箕还大的手抓住床头拎起来砸向屋顶。
明媚的阳光照耀下来。
王七麟一声惨叫:“徐大,你给我掏钱修理屋顶!”
徐大嘿嘿一笑:“放心,有人给咱修理!”
“谁?”
徐大挺起胸膛道:“窦大春啊,我现在有这么一个强力手下了,应该能帮他摆平衙门里的诡事吧?”
王七麟知道他天生仗义,便没有反对:“我不太看好,不过你去试试水也行。嗯,咱都去县里一趟吧,我去周仲生家里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信息。”
102.周氏旧宅
三人再次来到吉祥县。
徐大去衙门找窦大春,王七麟带着谢蛤蟆去找周仲生故居。
吉祥县以环城道路分为内外两城,内城东方是庙宇,西方是学社,南方是官员富豪的居民区,北边则是市场、店铺。
根据杜操所介绍,周仲生家住在城西学社一带,到了之后很容易就能打听到。
时间充裕,王七麟决定先去不知晚斋看看。
这座雅致小楼曾经学子络绎不绝,如今门可罗雀。
大门上贴着两张封条,张全给盗墓贼销赃可是重罪,他自己被革去功名打入大牢、妻女被送去教坊司,店里的伙计跟着倒霉,也被关进牢狱等候判决。
西城的商家清楚内情,虽然他们知道张全是罪有应得,平时提起来也鄙夷唾骂,有些还会因为死了个同行而偷乐。
可是兔死狐悲、同仇敌忾,他们很不爽操作了这一切的听天监,所以当王七麟去打听关于周仲生消息的时候,他们吱吱呜呜、推三阻四。
王七麟问了四五家书社,一无所获。
这把他气得够呛。
在秦晋劫这事上,听天监上下欺瞒他,在周仲生这事上,各家店铺又欺瞒他。
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徐大说的对,他五行缺坑所以老有人坑他?
还好西城并非只有书社和店铺还有许多人家,他和谢蛤蟆找百姓问了问,算是打听到了周仲生的消息。
周仲生一个屡试不中的书生能住在西城是有原因的,他所在的周家是吉祥县的大家族,虽然比不上窦大春所在的窦家,但也不遑多让,周家世代都是读书人,书香门第。
打听到这消息后他准备去周家,这时候一个身穿对襟褙子的妇女急匆匆而来,问他道:“这位可是听天监的大人?”
“在下王七麟,忝为听天监小印。”王七麟很客气的对妇女抱拳,同时打量她的着装。
褙子这衣服有讲究,若是对襟大袖那一般是贵妇穿的,对襟小袖才是普通妇女的便服。
找来的妇女穿的是对襟小袖褙子,不过上面绣着春蝶戏花的图像,应该不是出自普通人家。
听了王七麟介绍,妇女微微一笑,道:“王大人应该也是读过书的?我听您在打听周家三房的二公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伯仲叔季,周仲生上面必然还有个周伯生。
王七麟说道:“我听说十多年前这周仲生家里曾经发生过不测,当时这起案件记录的有些潦草,我有些疑惑想上门来打听一下,看看还能不能打听到消息。”
妇女道:“这事情过去许多年了,怕是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周家二公子家的惨事。恰好我当时在周家做事,所以知晓颇多,王大人若是想要了解什么,那问我好了。”
在商户们面前吃了太多闭门羹、碰了太多软钉子,这会忽然有人主动且热情的来招待他,把王七麟弄的有点受宠若惊。
他想先去周仲生家里看看,问道:“周仲生的房子还在吗?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卖给他人了?”
妇女低声道:“谁敢买?连左邻右舍的房子都没人敢碰。”
“那还请夫人带我去看看。”
“大人这边请,不用叫我什么夫人,叫我穆小娘就行。”
路上谢蛤蟆给他使了个眼色,拉开和穆小娘的距离后他说道:“天上不会掉灵丹,小心有诈。”
穆小娘将他们领到了一座普通宅子前面,她在路上介绍过了,周家家大业大,但周仲生不是嫡出的子孙,他出自不受重视的三房,只有靠读书才能进入周家权力核心,所以上学时候很用功。
“奈何,他不受文曲星老爷的青睐,考了十几年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最后没办法,为了搏一份前程只好去听天监当差,结果这下子可好,老爹老娘、媳妇孩子,一家七口人除了他全死了!”
“死的很古怪也很惨!不管大小都是肚皮没破可肚子空了,五脏六腑不知道哪里去了!”
王七麟听着穆小娘的介绍看向周仲生家的宅子,这是一座老屋,青砖残破,黑漆大门斑驳,铁门环锈迹腐蚀,院墙摇摇欲坠,墙头门楼上长着野草。
十多年没有人气,宅子看起来死气沉沉。
有些墓地都要比这宅子更有活力,毕竟那还有盗墓的光顾。
谢蛤蟆上去推开门,今天夏日的阳光颇为炽烈,可是照进院子后只见雪亮不见火辣,像是假阳光。
也像是……
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太阳的热。
院子里的野草有人膝盖那么高,随着门嘎吱嘎吱的打开却没有鸟雀野兔野鼠之类被惊动,很不正常。
两人走进院子,内屋门口顿时打起了小旋风,一团团乱草在风中胡乱摇曳。
屋子的窗棱纸烂光了,有几个黑影在屋子里一闪而逝。
见此王七麟立马追赶:“道长,堵它们!有鬼,有可能是周家人的鬼魂,一个不能放走!”
他拽出八喵先当暗器扔了进去。
谢蛤蟆摇头道:“孤魂野鬼而已,大人,留下它们没用。”
王七麟踢开屋门冲进去,孤魂野鬼已经被吓跑了。
他含上冰台珠,珠子清凉,屋内有些阴气,但很轻淡,就是躲在屋里的孤魂野鬼留下的。
屋子里面阴气森森、灰尘遍布,看起来让人心底打哆嗦,但其实没什么东西。
王七麟希望里面有个厉鬼,好拿来祭刀。
拥有一牛之力后他一直没能施展一番身手,这让他很郁闷。
在各间屋子里转过一圈没有发现,王七麟很失望:“白来了,什么也没发现。。”
谢蛤蟆道:“没有白来,咱们不是发现了孤魂野鬼吗?”
“发现它们干屁?”
“发现它们的用途大着了,它们的到来代表一件事,当初杀了周仲生家人的不是秦晋劫厉鬼。若是秦晋劫在这屋子里肆虐过,那肯定会留下自己所属的阴气,对鬼魂来说这是一种地盘标记,孤魂野鬼绝不敢来!”
王七麟吃惊:“还有这种说道?”
谢蛤蟆点头:“无需置疑。”
他们出去后想找邻居再打听一下情况,结果两边邻居已经搬迁,屋子全空出来了。
如穆小娘所说,空屋子没人买。
王七麟问穆小娘道:“你知道周仲生去哪里了吗?”
穆小娘摇头道:“不知道,好些大人来打听过,我听周家人说他好像出家了,也有周家人说他失踪了,周家派人去找过他,结果这些人也失踪了,后面周家只能当他死在外面了。”
她说完后看王七麟关门要走,便拦住他嗫嚅道:“大人,奴家有件事想请您帮忙,您能帮帮奴家吗?”
她怕王七麟不答应,又急忙补充道:“不是普通帮忙,是救奴家的命、救奴家儿子的命。”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果然是老江湖,还真让他说准了。
谢蛤蟆问道:“怎么帮忙?”
穆小娘无奈的说道:“奴家家里碰上一件诡事,还请大人们能去主持公道。”
王七麟道:“那你说吧,听天监专管诡事,这不是帮忙,这是我的责任。”
穆小娘闻言大喜:“大人真是好官,您随我来,请去我家喝杯茶,容我将这件事慢慢告知与您。”
103.是不是梦魇
黑暗。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穆太航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又跟以往一样,他梦魇了。
像是有什么钉住了他的身体,他无法动弹,只能睁开眼睛。
可是太黑暗了,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心里不着急,先默念天子国策:“敬天、法祖、亲亲、体臣、求贤、审官、勤政、爱民、重农、崇俭、礼乐、教化……”
随着天子国策一遍遍念过,他感觉身体被魇住的感觉开始消逝,逐渐的他可以动一动手指了。
从小到大他遇到过好几次梦魇,那时候梦魇只要能动手指或者脚趾,整个人便会醒来。
但这段时间他碰到的梦魇不是这样。
他必须得不断的背诵天子国策才能逐渐拿回身体控制权。
从手指可以动弹到手掌脚掌可以动、接下来又能抬起头,就这样一遍遍的天子国策诵读声中,他终于猛的坐了起来。
“呼呼呼。”
喘气声浓重。
光是夺回身体控制权已经很难了。
他挪动着靠在一处墙壁上歇息了一阵,然后又开始顺着墙壁往旁边摩挲。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摩挲到了哪里,他感觉墙壁往外动了一下。
就是这里,这是一扇门,或者是一面可以打开的墙壁。
他像前两天一样用后背靠着墙壁往外顶,双脚使劲蹭地,汇聚全身力气想打开这墙壁。
墙壁逐渐开了一条缝,缝隙很缓慢的扩大,好像力气足够大就能将它给顶开一样。
可惜他只是个书生,气力不足,最终墙壁打开了两指宽后他便失去了力气。
趁着墙壁要弹回来的瞬间他往外看,外面有光芒,还有一节节的红绳子。
这屋子外面应该缠绕着一圈圈的绳子,大门被绳子捆住了!
光明消失,黑暗重临。
穆太航不着急,做学问的人最有耐心。
他平心静气让力气恢复,然后用今天刚从屠户阿虎处学来的发力的法子来重新撞墙。
这次他的姿势是用肩膀顶住墙壁、用双手双脚来蹭地,全身发力于一处,靠爆发力来撞墙!
虽然会很疼,但这样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最大的!
猛的深吸一口气,他一下子撞了上去。
重重的撞击后是诡异的无声无息,预料中肩膀撞硬物的巨响没出现,不过这样发力确实行之有效:
墙壁开了好大一条空子。
他欣喜的往外看去,看到半张面无表情的鬼脸!
半张鬼脸上那一个眼睛瞪得很大,没有眼白只有黑眼珠!
狰狞!
凶恶!
冷酷!
巨大的恐慌席卷他全身,他忍不住尖叫出声并赶紧往屋子中央逃窜。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屋子外面有大诡异、大邪恶、大暴戾!
这预感来的是如此突然却又如此真实,他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开始哆嗦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大声朗诵《论语》: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无惮改……”
外界只知道儒家读书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说法,却不知道还有‘书中自有正直气、书中自有大威能’!
读书能辟邪!
随着一句句圣人言从口中吐出,穆太航的心情逐渐平定下来,闭上了嘴巴。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
但《论语》的诵读声还在继续。
穆太航突然就崩溃了:
这不是他的声音!
这声音干巴巴、冷森森,没有一点感情!
有人接在他后面诵读《论语》!
这间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的黑屋子里还有别人!
人的崩溃是突如其来的,穆太航撕扯着头发要发狂尖叫,却猛的又听到一个粗犷的声音:“大爷刚来就要立功啊?嘿哟,夫人你开不了门了对吧?让开,大爷给你开门!”
“走你!”
轰然一声闷响,穆太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他猛的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穿过房间的窗户照进来。
他从梦里被惊醒。
恐惧之下他顾不上穿鞋子推开卧室门往外跑,跑出屋门后看到娘亲带着一个英挺到过分的年轻人、一个黑铁塔般的壮汉和一个老道士出现在大门口。
双方对视,徐大诧异:“你们家里有人,那怎么不出来开门?”
他又仔细打量少年,看着凌乱的衣衫、满头的汗水、惊惧的神情还有乌青的眼圈,他露出一个很贱的笑容:“我懂我懂,大爷今天莽撞了。嗨呀,我应该能想到的,年轻小伙子自己在家反锁大门还能干什么?”
少年不管他胡言乱语,跑过来搂住母亲便嚎啕大哭:“娘、娘,好可怕,我好害怕!”
徐大给王七麟一个责备的眼神:“今天咱着急了,吓到这孩子了。”
王七麟尴尬:“你说你早不来晚不来,怎么我们推不开门的时候你就来了?”
穆小娘家也在城西,而且路上王七麟了解到她是城西一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这妇人的丈夫曾经是县里官学一名教书先生,年纪轻轻、学问很大,当时的知县对他很是赏识,一心想让他来做自己的师爷。
可惜命途多舛,穆小娘怀孕的时候她丈夫却得了急病去世了,然后穆小娘没有再嫁,而是一把屎一把尿将儿子穆太航拉扯大了,并送去官学读书。
穆太航遗传了父亲读书的天分,刚过舞象之年就已经过了院试考上了秀才,以他的年龄和天赋,考上举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要是穆家祖坟修得正,他最终甚至可能中举。
但这有个前提:他得熬过这次的诡事。
路上穆小娘把儿子遭遇的诡事告诉王七麟了,他们一路说一路走回到了穆家,结果穆家大门反锁,叫也叫不开、推也推不动。
很巧,窦大春去了庸水县,没找到窦大春的徐大打听着他们消息回来了……
得知是徐大踹开的门,穆太航冲他就跪下了:“多谢恩人救命,多谢恩人救命!”
徐大提了提腰带道:“为官一任、庇佑一方……”
王七麟盯着他看。
徐大咳嗽一声道:“我家大人爱民如子,这都是他应该做的。”
王七麟提着少年的肩膀将他提起来:“你是穆太航?”
“是,学生正是。”
“刚才又梦魇了?”
少年流下了惊恐的泪水:“不是梦魇,那不是梦魇,那都是真的!”
王七麟进屋坐下,问道:“是不是又发生了和以前不一样的事?说给我听听,放心,有我在,鬼邪辟易!”
104.试探
“……屋子里肯定还有其他人,一定有,一定有!只是我我我以前没发现,太黑了,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有人!一定有人!幸亏我被大人们惊醒了,否则我会死的!我知道,我会死的!”
少年将梦中遭遇说了出来,前面还好,他尚能理清思路,说到今天撞开墙壁看到半张脸开始人就崩溃了。
穆小娘也崩溃了,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王七麟将她拉起来说道:“夫人你且放心,本官既然来了,自然不会任凭妖邪纠缠令郎,一定帮你们解决这起诡事!”
“多谢大人!大人开恩!”
王七麟让少年平复情绪,然后又问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个梦的?”
少年说道:“四天之前。”
王七麟道:“四天之前你去过哪里、碰到过什么、看到过什么?把你感觉异常的说给我听。”
少年仔细想过,无奈摇头:“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从早到晚都在书房里诵读诗书和练字,没有出过门,自然没有碰到或者看到什么古怪。”
王七麟又问道:“那关于这件事,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少年慌张的说道:“我猜测不出什么,我只是在梦里有些预感,我预感屋子里只有自己、预感自己被困住了、预感只要不离开屋子就是安全的。但我不甘心被困住,一直想要离开那屋子,结果……”
说到这里,泪水又流了出来。
徐大捞了个苹果啃的咔嚓咔嚓响:“别哭,别怕,我跟你实话说吧,你面前这位乃是咱新汉朝第一小印,江湖朋友尊称翻天麒麟。而我呢,是咱新汉朝最强力士,江湖朋友抬爱,叫我顶天山公。还有我身边这个老道士,他就是我们的江湖朋友。”
谢蛤蟆无奈:“轮到我了就这么一句?”
徐大想了想说道:“我们这江湖朋友也是大有来头,你别看他长得坏,其实心眼好……”
“算了算了,我一句就行了。”谢蛤蟆更无奈了。
徐大嘿嘿笑,王七麟想踢他,结果这货插科打诨还真有效,听了他的话穆太航来了信心,面色从苍白变得红润。
见此他接着问道:“你为什么有这些预感?”
穆太航困惑的说道:“我不知道,预感不就这样吗?莫名其妙出现在你心里。而且我看到那半个脸后,还预感到他非常凶,非常可怕,绝不能去见到他……”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瑟瑟发抖。
王七麟问道:“你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被困进去,醒着的时候什么问题都没有?”
穆太航点头。
“那你在什么地方睡觉都会这样吗?”
穆太航沮丧道:“大人,学生有个毛病就是认床,如果不在自己床上睡觉,学生别说做梦,连眼睛都闭不上。”
徐大问道:“那你以后怎么去府上乡试?背着床去?”
穆太航怔住了。
人生好艰难啊。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道:“你怎么看?”
谢蛤蟆沉吟道:“魇其实是一种小妖灵,喜欢缠着意志力薄弱的人,而人往往极度疲惫的时候意志力最薄弱,所以这时候容易被魇住。”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指点向穆太航额头,然后摇摇头:“他没有被魇给缠上,没有妖气。不过也有可能这魇修为非凡,它平时躲了起来,所以查不到它留下的妖气。”
王七麟道:“应该怎么办?”
谢蛤蟆道:“让他回去继续睡,我们守着看看。”
穆太航摇头:“我睡不着了,大人们,我不敢睡觉了。”
穆小娘搂住儿子抹眼泪。
人是铁饭是钢,一觉不睡累的慌。
她知道儿子的身体快崩溃了,再不能睡好觉他会死的!
王七麟道:“这样,我们今天就在你家里住下了,你想睡觉了随时回去,记住,有我们三个在你身边,你在梦里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怕,那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穆太航摇头,“我有预感,都是真的。”
王七麟道:“那你有没有预感会碰到一位诡道高手?”
穆太航又摇头。
刀光闪过。
一盏茶杯‘啪啦’从中裂开。
他拿了半个茶杯双掌对搓,茶杯化作瓷粉。
屋里的八仙桌是厚重实木做成,他单手抓住桌角稳稳的提了起来,面色平淡:
“你预感是错的。”
穆家母子被他的实力给震慑住了,但穆太航真的被吓到了,一直到日落时分也没有睡意。
他的眼圈越来越黑。
王七麟明白,他精神问题很严重了。
谢蛤蟆老江湖,更是清楚这点,他直接把少年给打晕了,交给穆小娘道:“今晚你们母子一起睡,穆少爷必须得好好休息了,否则他扛不住。”
“可他魇了怎么办?”穆小娘惊慌的问道。
王七麟道:“今晚我和徐大睡你儿子的房间,我这道长在你门外,你仔细看好你儿子,如有不对立马叫他进来。”
穆小娘咬牙道:“大人无需避嫌,请让道长进我房间,奴家清誉岂能有孩子的身家性命重要?”
她见王七麟三人可靠,于是招待的无所不周,晚饭特意是去酒楼叫的菜。
王七麟知道一个妇人独自拉扯儿子本就艰难,还要供儿子读书这就更难了,这从穆家陈旧的家具便能看出来,怕是自从穆先生过世,他们家再没有添置新家具。
于是他掏出两个银铢递给穆小娘:“本官不吃百姓一粥一饭,你收下钱,有钱换个家具。”
“我换过,有必要的我就换。”穆小娘急忙摇头,王七麟道:“那你别让本官给你断案了。”
看他真起身要走,穆小娘终于接过银铢。
她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体谅,奴家衷心愿大人步步高升、飞黄腾达,若能官至柱国,定是百姓之幸!”
王七麟摆摆手道:“为官一任应该做的,快快请起。”
穆小娘老是不起来让他很着急,徐大已经开吃了!
他娘的,先吃鸡腿!
夜幕降临,他和徐大进了穆太航的卧房。
这房间里头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桌子、四方凳子,此外便是一张陈旧的木床。
王七麟不认床,但他不习惯睡人家的铺盖,于是打了地铺,反正天气已经热起来了。
徐大倒是无所谓,他选择去睡床。
两人轮流值夜,但王七麟对徐大没有信心,于是让他守上半夜:“你什么时候困了什么时候叫我起来。”
徐大冷笑:“你想睡一夜啊?那大爷熬个夜吧。”
“少扯犊子,还有你别去床上,你就坐板凳上给我守夜。”
这货上床肯定睡觉,王七麟还能不了解他?
吩咐之后他躺下,念着金刚萨埵心咒很快入睡。
佛家法咒很催眠。
不出意外,半夜被呼噜声震醒了。
徐大趴在桌子上,那哈喇子从桌子边上快挂到地上了!
他气得一脚踢在桌子上。
徐大猛的跳起来:“大爷在此!嘿,大爷的狼牙棒呢?”
王七麟怒道:“不是让你守夜吗?”
徐大眨眨眼,装作深思熟虑:“大爷怕那妖怪不来,所以装睡,结果装着装着真睡着了。不过那妖怪就是没来啊,你看咱俩都睡的这么香……”
王七麟阴沉着脸道:“谁跟你说我睡得很香?谁跟你说我没有梦魇?”
徐大问道:“你也梦魇啦?”
王七麟摇摇头:“没有。”
徐大迷迷糊糊的搓搓眼说道:“那我入睡试试会不会被魇上,你起来那你守夜吧。”
他趴在桌子上继续睡。
呼噜声几乎是立马接上了。
王七麟叹了口气,徐大睡觉能辟邪,妖魔鬼怪不敢近身,他呼噜声太响了,跟雷声似的。
什么妖魔鬼怪敢去听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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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入梦
好几天来,这是穆太航休息的最好的一次。
尽管他是被打晕的,但后面他的身体状态从晕眩转入了睡眠。
所以什么认床不认床,这都是一拳头就能解决的事。
昨晚一切正常。
谢蛤蟆才是真正守了一夜,老爷子年纪不小了,这怪不容易的。
这一夜白白浪费了精力,压根没有魇的踪影。
早饭吃的是小馄饨配榨菜丝,白白胖胖小团子泡在鸡汁汤里,撒了青菜和几滴香油,赏心悦目。
徐大夹了一根榨菜丝逗八喵:“来,今天咱不吃好的不吃贵的,一起吃个嘎嘣脆的。”
八喵坚定的用小jio推开,徐大还想逗它,它拿出大招一翘腿表示要撒尿。
徐大服了。
比恶心,他比不过一只猫。
穆小娘小心翼翼的说道:“王大人,我儿子这些天真的遇到了那些古怪的事,一个好觉都没睡不了。”
王七麟道:“不必解释,我相信你们的话,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徐大道:“是不是咱老爷们太多,阳气太旺,不管是鬼是妖它们不敢来?”
谢蛤蟆摇头道:“不应该,肯定哪里不对。”
王七麟道:“再等一天,今晚让小郎君回他房间睡。”
穆太航犹犹豫豫的说道:“大人,我在我卧房吓得睡不着。”
徐大安慰他道:“别怕,你不用入睡,我会打晕你。”
看看他那砂钵一样大的拳头,小秀才热泪盈眶。
我会不会被打傻了?
白天时候没事,徐大又去找窦大春,然后还是没找到。
他回来说道:“这次我仔细打听了一下,窦大春手下一个伙计说,他去外县找周仲生的消息去了。”
王七麟沉默不语。
窦大春如果真去找周仲生的消息,那肯定是为自己去找的,而他不是白白去找,是想让自己欠他一份人情,帮他摆平衙门的事,这样问题就来了:
衙门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吉祥县有大印坐镇,遇到诡事上报听天监就是,大印解决不了可以往上去找铁尉,层层上报即可。
衙门是朝廷管辖,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朝廷还能不管本地衙门死活?
所以窦大春的操作让王七麟一头雾水。
这老哥像是认定他了,非得想让他去帮忙,可如果衙门的诡事连大印都解决不了,他一个小印怎么能解决的了?
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将军府的诡事,当初黄化极坚持找他是心里有鬼,不敢惊动听天监的高手,担心被人看出猫腻。那窦大春坚持找他是什么原因?
想了一个白天他也没想清楚,天色又黑了。
穆太航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昨晚上那一觉无法恢复他的精力,于是入夜后他开始打盹。
王七麟让他回了房间,并让穆小娘和谢蛤蟆陪同,这样穆太航才鼓起勇气回到床上。
他很快睡着了。
穆小娘按照他的吩咐悄然走出,王七麟和徐大进了房间。
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在床上酣睡。
三个男人瞪大眼睛看着他。
八喵坐在窗台上疑惑的摇摆长尾巴,夜风吹来屁股凉,它想了想小心的将尾巴夹了起来。
屋子里点燃两根蜡烛和两个油灯,不说灯火通明但也还算亮堂。
王七麟盘腿坐在地上,妖刀横在双膝。
长刀半出鞘。
月光透过窗子照在刀刃上。
很冷。
不多会,徐大低声道:“七爷,过来看。”
穆太航气息悠长,明显陷入沉睡。
但逐渐的他喘息开始剧烈,他的眼皮抖动起来。
谢蛤蟆掐了个法诀晃了晃手中的符箓,随即疑惑的摇头:“没有妖气啊。”
王七麟正要念金刚萨埵心咒试试能不能稳定穆太航的情绪,这时候一直坐在窗台上的八喵爬到他肩膀上用爪子轻轻挠了挠他的耳垂。
“乖崽自己去玩哈。”他扭头去安抚八喵,却看见八喵抬头仰着毛茸茸的八喵脸在看屋顶。
福灵心至,他也急忙看向屋顶。
屋顶黑漆漆、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八喵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更加仔细的看屋顶。
终于,他看到了——
屋顶有个地方忽然闪了一下。
闪烁的这一下速度很快,如果他不是聚精会神盯着屋顶绝不会发现这个小异常。
但小小的变动后屋顶又恢复黑漆漆的平静。
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然后他盯着看的那地方又闪了一下。
就那么一瞬间王七麟反应过来了:草,什么闪烁,这是有人眨眼!这是眼皮在张合!
突兀的想明白后,他浑身‘唰’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人趴在屋顶偷偷窥视他们!
不知道这人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干的!
有可能昨晚他和徐大睡觉的时候,人家就在屋顶这么偷看了他们一晚上!
甚至可能并不是人在窥视……
心念急转,王七麟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就变了表情,他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努力平息脸上表情,说道:“你们先看着,我出去撒泡尿。”
徐大:“懒驴上磨屎尿多。”
王七麟握刀往外走,但走到门口他偷偷往屋顶瞄了一眼后一下子颓了。
那眼睛不见了!
他快步跳上墙头往屋顶一看,上面没有人。
刚才的一切像是幻象。
但他知道这不是幻象,因为他在屋顶上找到了那个小孔。
这时候穆太航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要尖叫。
谢蛤蟆一张符贴在他额头上,他愣愣的喘气了粗气,但情绪很快平静下来:“我又进入那个黑屋子里了,大人,我又回去了!救命,你们救救我!这次那个屋子、屋子、屋子大门被拉开了,有什么往里看!”
“我有预感,他不耐烦了!以前他等在外面,这次他像是要进来,要进来找我!请你们相信我,我没有……”
王七麟道:“我们相信你,别怕,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这样,你先出去,去找你娘。”
等穆太航离开,谢蛤蟆问道:“怎么回事?”
王七麟道:“我安慰他的。”
徐大翻白眼。
王七麟道:“不过我确实有发现,问题可能不在穆太航或者房间上,而是在床上。我们昨晚没有上床去睡觉,所以一切正常。”
徐大说道:“若是这样那简单了,把这床劈了烧火不就行了?”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这样,我现在上床睡觉试试,你们注意着屋顶,看看那个小孔里有没有眼睛来窥视。”
徐大左手转死玉扳指、右手抡狼牙棒,面带狞笑:“它要是敢来,嘿嘿,管它是人是鬼是妖怪,大爷一定给它松松骨!”
王七麟躺上床。
闭上眼睛再度默念金刚萨埵心咒助眠。
困意像远处涌来的潮水。
逐渐将他淹没。
然后不知多久,他蓦然醒来!
眼睛睁开,一片漆黑。
没有烛光,没有油灯,没有一点光亮。
没有风声,没有呼吸声,没有一点声音。
他被寂静的黑暗吞噬了。
一种古怪的感觉出现在他心里:孤独,寂寞,清冷……
就像穆太航说的那样,这里只有自己。
王七麟下意识想要握刀,接着心里咯噔一下:
他动弹不得。
而且妖刀不在身边!
这是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