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2.雷霆霹雳
隆隆声逐渐靠近,越来越响。
很快街道地面开始颤栗。
很快城内房屋开始摇晃。
很多光芒亮了起来,半个城的百姓点亮灯烛推开窗户好奇的往外看。
铁骑叩关!
清冷的月色下,城内忽然有火焰亮起。
太平关前后两大门涌进来铁甲战骑,他们沉默的入城,但只要越过城门便会点燃火把。
照亮了城池的火光正是来自火把。
火光绵延悠长,如火龙飞奔。
火龙奔袭至他们所在的街头,环绕街头开始包抄,一层层的将之包裹了起来。
马上骑士们头戴战盔、满身战甲,他们头上面盔全是狰狞鬼怪样。
见此马明低声喝道:“大汉骑兵第一强军,巨魔骑!”
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少战骑包围住了街头,他们源源不断的涌进来,就像海浪源源不断的涌上沙滩。
终于,地面平静。
巨魔骑停下了马蹄,只有无数的精锐骑手一手举火把一手持战刀挺立在街道四周。
斗志冲霄。
杀气腾空。
呼啸不休的夜风似乎都被这些精悍的骑手给挡住了,终年肆虐着边关的风沙在这一刻也停歇了。
就像是畏惧这些沙场猛士而不敢向前。
接着马蹄踏地的隆隆声再起,南向的铁骑分开,整齐划一,井然有序。
有一台战车缓缓驶出。
拉车的战马有四匹,红白黑黄四色,红马铁蹄踏过之处有火苗燃烧,白马浑身散发寒气,全是有着灵兽血脉的神马。
战车上有辇,金黄色大辇。
辇上插有旌旗,一条龙影围绕旗杆翻涌。
看到战车出现,万公公、老蛮等人齐齐跪下高呼:“奴才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七麟吃惊。
太狩皇帝竟然来了这太平关!
他今天才知道太狩皇帝御驾亲征的消息,结果当夜太狩皇帝就御驾到了他面前!
战车前左右各有一名驾车人,一个是青龙王,另一个则是王七麟曾经在天听寺所见过的那名给青龙王抄书的刀笔吏。
王七麟等人跟着下跪,最终只有食为天、黄君子、唐铭站立在地。
憨二这边比较尴尬,他看到大家都下跪下意识也要跪,但膝盖一弯他发现自家公子还在傲然挺立着,于是他又想直起腰站起身。
还好没人注意他的尴尬。
龙辇慢慢的驶出,一直到了街头才停下。
距离王七麟等人只有二十步的距离。
太狩皇帝的声音从龙辇中悠悠响起:“诸位爱卿、诸位将士,请起!”
黄君子冷笑一声,道:“乱臣贼子,嚣张跋扈!”
一听这话万公公面色一变,他瞪眼喝道:“好嚣张的小贱人,竟敢冒犯天威?掌嘴!”
有一道暗影掠地冲向黄君子,但食为天往前一挺身,他浑身上下罡气鼓动犹如神兵天将,暗影撞在上面将他撞的往后连退两步随即消散。
万公公冷笑一声伸出手掐了个法诀又要继续出手,太狩皇帝淡淡的声音响起:“停下。”
“奴才遵命。”万公公立马恭谨跪地行礼。
黄君子又骂道:“你这老狗真是一条好狗!”
万公公冷漠一笑却没有与他置气。
太狩皇帝慢慢的说道:“你这小儿好大的脾气,看来是你爹没有好好管教过你。”
“不过,”他话锋一转又笑了起来,“身为朕的侄儿,我大汉龙种,你有一些脾气也是应当的。”
他这番话说的轻飘飘,但听在王七麟等人耳中却如雷霆霹雳。
‘朕的侄儿’,‘大汉龙种’……
王七麟不可思议的看向黄君子,太狩皇帝这段话像是迷雾中炸响的一道闪电,一下子将他心头的迷雾给炸开了!
原来如此!
众人也纷纷震惊的看向黄君子,黄君子昂起头迎接他们的注视。
唯独沉一说:“阿弥陀佛,阿黄你别把头抬起来,这样会显得你那张马脸很长!”
黄君子:[○?`Д′?○]
白猿公挠挠头问道:“这都什么跟什么?阿黄怎么又成了皇帝的侄子?他不是黄无欲大将军投降鞑子皇帝后在塞外生的崽吗?”
徐大低声道:“当然不是!他是陛下的侄儿,是九如太子之后!”
黄君子借着这句话厉声道:“不错,我正是太祖皇帝的长孙、九如太子的长子!我名字乃是我父皇所赐,黄是化用了皇帝之称,君是帝君之称!”
王七麟在嘴里念叨了一下,“黄君子,是帝皇之子的意思!”
太狩皇帝笑道:“那你的父皇呢?让他出来吧。”
他这话一出口,王七麟感觉又是一个雷霆霹雳气势汹汹的来袭。
朝野上下都知道已经死了的九如太子还活着?
方才知道黄君子身份后,他想清了许多事。
比如黄君子先前与他说,这太平关已经成了个陷阱,而他王七麟就是诱饵。
他起初想不明白,自己能做什么诱饵,能钓谁?
现在一切明了。
青龙王和太狩皇帝想用他来钓黄君子!
他们早就知道黄君子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黄君子与他王七麟的交情。
于是今夜青龙王和太尉将他派回太平关,正是想用他把黄君子钓出来。
结果黄君子还真露面了!
太狩皇帝恐怕早就带领雄兵藏身于太平关外了,他们知道黄君子等人在关内,却不知道具体躲在哪里,所以迟迟没有露面。
直到黄君子今夜出现,先是潜伏在城内的黄泉监高手杀出缠住他,随即太狩皇帝带领大军入城,将他们给牢牢包裹了起来。
而他们的目的还不是黄君子,是九如太子!
王七麟感到难以置信,下意识的问道:“九如太子还活着?!”
沉一很单纯的说道:“肯定活着,七爷你怎么问这么白痴的问题?九如太子没活着,那阿黄哪里来的?还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白猿公和吞口纷纷点头。
谢蛤蟆忍不住骂道:“无量天尊,你们还真是头脑简单,阿黄的出现与九如太子如今是否还活着有什么直接关系?或许是九如太子在二十年前北伐期间有的他呢?”
沈三道:“不错,阿黄身上有明显的元人血脉,应当是九如太子与元人姑娘生的。”
王七麟苦笑道:“这点恰恰证明九如太子如今活着,他可是当朝太子爷,若是在北伐期间,他怎么会与元人姑娘孕育后人?肯定是他落入了元人之中,为了留下子嗣血脉,才不得不与元人姑娘婚配。”
听着他们的分析,马明陡然露出惊骇之色。
他说道:“卑职明白了,七爷徐爷,九如太子还活着,所以当年黄大将军甘心投降鞑子,不是为了苟且偷生也不是为了麾下将士的性命,而是他发现了九如太子的消息,他是要留在塞外去寻找九如太子!”
王七麟摇摇头,他茫然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九如太子没有死在与鞑子的寒冬之战?如果这样,太祖皇帝为什么不去救他?怎么会这样!这说不过去!”
朝野上下都知道,太祖皇帝对九如太子极为看重,九如太子登基大宝曾经是理所当然的事。
后来随着九如太子战死沙场,太祖皇帝伤心绝望,甚至一度抓狂如同疯子,这件事对他打击极大,以至于他当场病倒,此后没两年便郁郁而终。
所以王七麟觉得这说不过去,太祖皇帝不可能是在没有确定九如太子身死的消息真实性之前病倒乃至于郁郁而终,他肯定确定了这消息才会那么绝望。
问题来了,太祖皇帝必然是以十拿十稳的手段确认了消息,那九如太子为什么还能活着?
黄君子回答了他的疑问,愤怒的说道:“是朝野上下都以为我父皇战死,太祖爷爷知道他没有死,可是却无力去救他,因为那时候太祖爷爷已经重病了!”
“当年我父皇远征塞北时间太久,被眼前这个卑鄙小人趁机笼络满朝文武、组建新势力,谋夺了朝堂权势,架空了太祖爷爷的权力。”
“我父皇之所以会兵败塞外,就是这小人捣鬼!他一心想谋夺皇位,架空我太祖爷爷皇权后便掣肘我父皇大军,导致他补给不力,最终兵败!”
“这是污蔑了。”太狩皇帝好笑的说道,“年轻人,是你父亲向你这么说的吗?若是如此,那你的父亲在这二十年里变化很大,竟然开始说谎话了。”
黄君子愤怒的问他道:“那你敢说你没有掣肘我父皇的北伐大军?”
“当然没有。”太狩皇帝斩钉截铁的说道,“朕可以以我刘氏列祖列宗发誓,绝对没有……”
“我呢?”
一个苍老稳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六皇子,我呢?您有没有在我的征北破虏军粮草补给上动手脚?”
唐铭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一名魁梧壮硕的老人。
他须发皆白,皮肤粗糙的像老树皮,这是经年累月被塞外风沙吹拂所致。
老人一身戎甲,王七麟定睛看去,他的战甲极为威风,肩头两端是白色猿头吞口,这猿头面目凝肃,双眼赤红隐隐有光芒流转,乃是上古战争凶兽朱厌之首级。
马明认得这战甲,立马说道:“统天下兵马将军甲!这是大将军!”
走出来的老人正是大将军黄无欲。
黄无欲表情无悲无喜,他走在屋顶上凝视向龙辇问道:“六皇子,你为何不回答老将的问题呢?”
太狩皇帝沉默不语。
黄无欲苍凉一笑,道:“六皇子,你当知道,黄某人为国为社稷为你刘氏征战半生,半生戎马不求富贵,也不求名垂青史,只求百姓安居乐业。”
“可是就因为老将不肯投入你麾下,你竟然在老将为国出征之时处处做掣肘,最终甚至断掉了我征北破虏军的补给?”
龙辇中响起一声叹息。
太狩皇帝似乎无言以对。
万公公按捺不住,厉声道:“黄无欲,这一切是你求仁得仁!你……”
“闭嘴,一介阉党,也配在本将面前张嘴说话?”黄无欲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话。
黄泉监上下大怒,被马头明王捶了个半死的鹤公勉强起身叫道:“公公请下令,我愿去取他项上人头为您解怒!”
唐铭笑道:“你先站稳再吹牛嘛,若是你两条腿站不稳,那就蹲下用第三条腿一起撑住身体。”
他又做恍然姿态拍拍额头:“抱歉,我忘记你是个没第三条腿的二椅子了,你即使蹲下也撑不住身体啦,哎呀,可怜,真可怜。”
鹤公一口血喷了出来。
万公公默默的握紧了拳头,地面泥土咔吧咔吧的龟裂。
黄无欲凝视龙辇继续问:“六皇子啊六皇子,老将当初虽然未曾投入你阵中,可是老将在你未能起势之前,可是从未轻薄于你。”
“为何你如此冷酷,迫害了老将不行,还要将老将满门上下尽皆斩杀?”
太狩皇帝终于开口,他说道:“是先皇下的圣旨,是先皇要逼你留在塞外给朕的长兄效命。大将军或许不信,当初朕一心想要护住你家满门,可惜先皇下定决心要逼你留在塞外去辅佐朕之长兄!”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那么,朕的长兄呢?事情已经到了如今地步,二十年的恩怨也是时候解决了,皇兄,你还不出来吗?”
黄君子急忙说道:“我父皇才没有在这太平关内!”
太狩皇帝一听他的话便笑:“你当咱们大汉的谍子都是吃干饭的么?从你去了长安城,被钦天监探查到龙气开始,你们的一举一动便被朕给监察起来了。”
“此次你们入关劝降边塞诸城的守城之将,自以为行踪机密,其实都在朕的掌控之中。”
“你们以为守城的诸位将军是真心投靠你们的吗?”
太狩皇帝笑声更响亮了几分:“不,是朕给他们下了密旨,允许他们假意投诚于你们,仅仅而已!”
王七麟听到这里才明白年前边塞各大关城怎么会纷纷倒戈投降。
他就知道这些关城的守将不应该会投降鞑子!
原来是九如太子和黄无欲共同去劝降了他们,是有第三方势力出现,这些守将是投向了九如太子和黄无欲一方。
当初他在下沙镇的时候,代守城池的宣威将军郭飞金要拿下他们,结果出手不成后便自尽了。
当时王七麟就知道郭飞金是要维护一些秘密,现在他才知道,他要维护的便是九如太子还活着并且来劝降了他这一机密。
看来,郭飞金倒是铁了心想要投入九如太子和黄无欲一方,为此这货不惜自尽以维护他们的机密。
他也明白了黄无欲为何会心甘情愿给蒙元练兵并统领塞外各族联军攻讦大汉边军。
他们是第三方势力,新汉军与蒙元军都是他们敌人,这两方死伤越惨重,形势对他们才会越有利!
马明也明白了这点。
他失神的看向龙辇又看向黄无欲,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大将军投降鞑子不是为了找九如太子,而是太祖皇帝的手段,一切都是你们的手段!”
“原来边军兄弟们战死沙场,也仅仅是你们争权夺利的手段,他们不是为了戍守国土而死,不是为了保护大汉百姓而死,是为了你们、是你们一己之私……”
他越说越是悲愤,以至于最终无法出声。
王七麟转身掐住他肩膀给他以支持,道:“自古以来,史官们所书写的史书便是帝王的家谱、流传下来的英雄豪杰也多是帝王的家仆,历朝历代莫不如是!”
马明惨然一笑,道:“七爷说的对,是卑职太过天真了。”
王七麟又转身看向龙辇,问道:“那陛下今夜以我们兄弟为诱饵引出黄君子,也是因为在长安城开始就知道我们与黄君子的关系?”
太狩皇帝没有回答,而是微笑着说道:“王金将,你们做的很好。”
王七麟继续转身,再看向黄君子:“你是真的傻,你既然知道你的身份特殊,还敢跟我们去长安城?”
黄君子顿足道:“小七你可误会本公子了,本公子也是去年中秋才知道了真相!”
“以前本公子一直不明白,逻碌皇帝为什么会看重我一个牧民之子,还从我很小时候就将我带走去进行特殊教育……”
“你说的这个特殊教育,是让你变傻吗?”沉一好奇的问道。
黄君子怒视他,但也只能怏怏的承认:“本公子不是傻,只是过于天真、过于单纯而已。”
“这也是监谤卫的诡计,他们知道本公子身份特殊,故意将本公子教育成这个模样,想把我塑造成庸才。”
“那他们的计划失败了。”沉一安慰他说道。
黄君子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沉一道:“他们把你给塑造成蠢材了啊。”
黄君子怒道:“沉一你别太过分啊,本公子这次要随我父皇杀回中原夺回本来属于我家的江山,将来一旦我执掌天下,一定没你好果子吃!”
沉一说道:“阿弥陀佛,你这是威胁我佛门弟子?那你是要将我们逼到那个坏皇帝的阵营去喽?”
徐大赶紧说道:“马爷,堵住他的狗嘴!”
王七麟也是哭笑不得。
沉一这张破嘴,真是什么都能往外喷!
马明此时失去了作为军人的信仰,苦笑一声,没有去管沉一。
沉一这会倒是不傻,看到徐大等人面露惊悚之色,便跳出去说道:“阿弥陀佛,你们别怕,那喷僧单独出来说话——阿黄,你是要把我们佛门逼入那个坏皇帝阵营吗?”
老蛮阴嗖嗖的说道:“和尚,须知祸从口出,你给你们佛门惹下大麻烦了,知道么?”
沉一看着他道:“二椅子,你也给你们没鸡儿的惹上大麻烦了,知道么?”
吞口站在人群里说道:“可惜我没有手,否则我一定给高僧亮个大拇哥,他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太牛逼了!”
白猿公扛着剑说道:“他有佛祖罩着,是有背景的人,胆子肯定大啊。”
吞口问道:“那你觉得我现在皈依佛门还来得及吗?”
白猿公笑道:“你皈依佛门去干啥?你能干啥?”
吞口不服气的说道:“我去给佛门弟子当坐骑不行吗?”
徐大关心的问道:“是白天骑的还是晚上骑的?”
众人嘿嘿笑,巫巫羞红了脸,然后关心的看向吞口。
她也很好奇。
龙辇前驾车的青龙王一脸呆滞,他从没想过自己手下里头还有这么叼的一群人……
太狩皇帝没有理睬观风卫这群小喽啰,他朗声说道:“皇兄,朕知道你如今就在这里,那还请亮身一见吧,否则你的独苗可就要被朕带走了!”
713.师傅!
太狩皇帝声音清亮,广布四方。
四方有骏马打响鼻的声音和士兵们齐刷刷的呼吸声传进路口。
这时候王七麟才注意到一点异常:刚才他竟然没有听到四周人马的声音!
显然太狩皇帝派人制造了一个结界,所以难怪他刚才可以与黄君子、黄无欲进行坦诚交谈而不必担心被将士们得知那些皇家秘闻。
有结界在,他们的声音传不出去。
当然,外面的声音也传不进来。
此时结界放开,太狩皇帝声音传出,并且传出去很远。
王七麟看向谢蛤蟆,谢蛤蟆点点头:太狩皇帝不是凡夫俗子,他也是修士,也有一身修为。
黄君子听到他的话后变得有些急躁,他原地转了两圈,陡然冷笑:“都跟你说过了,我父皇不在这里,你叫也是白叫!”
太狩皇帝笑道:“若是如此,那可就得麻烦侄儿随朕走一遭了。”
黄君子傲然道:“你觉得你手下这些庸才能留的下本公子?”
太狩皇帝淡淡的说道:“你的好友王七麟,也是朕之手下。”
黄君子一听这话沮丧了。
人家的势力确实比自己大,人家的实力也确实比自己强。
这时候有马刀交击声响起。
声音清脆。
是两把马刀对砍在了一起。
众人纷纷看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但街道已经被巨魔骑团团围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
太狩皇帝却猜到了什么,他悠悠的说道:“放人进来。”
整齐的马蹄声响起,数量众多的巨魔骑有序分开,如两条绳索摇摆。
有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徐徐走进,黑夜之中看不到中心人的目光,但能看到他在扭头看向左右。
左右都是彪悍的巨魔骑。
面对此人扭头凝视,肆意沙场、啸傲战阵的巨魔骑竟然不敢与之对视,他们纷纷低下了头。
于是这人步步走进来的时候,尽管他身着布衣,可却像是在检阅军阵的统帅。
王七麟从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气度,一种气场。
黄君子深吸一口气激动的叫道:“父皇!”
来人走近,王七麟还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先嗅到了一股火烧火燎的烟火气。
他定睛看去,从来人之中他看到了一个窈窕的身段。
徐大立马叫道:“黄鹂?你们是鸣翠楼的人?”
王七麟也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白猿公好奇的问道:“徐爷你怎么能认出那姑娘来?咱们去看黄鹂唱戏的时候她可是化了妆的。”
徐大随意的说道:“大爷认姑娘从来不靠看脸,而是看身段、看步姿!”
白猿公顿时肃然起敬:“高手!”
王七麟对着来人说道:“原来堂堂的九如太子之前是躲在了鸣翠楼中,那前两日鸣翠楼大火焚烧,并非是女将军辣手泄愤,而是你们自己所为?”
人群最前的老人微笑道:“不错,王大人三番两次去了鸣翠楼,我等听说过大人的明察秋毫,为了避免让你看出蛛丝马迹,我们只好自己动手焚毁了鸣翠楼。”
王七麟仔细打量老人,打量这位大汉传奇人物。
他曾经千百次听人说过九如太子,最早时候是在村里人闲谈中,后面是说书先生口中,等到他加入听天监,那接触九如太子信息的渠道便更多了。
不管在谁的口中,九如太子都是挥剑决浮云、飒沓如流星的一代俊杰,说他是人中之龙、是百年难遇的青年名帅、是大汉新冠军侯。
可是现在出现的却是一名老人。
须发皆白、面容沧桑,皮肤粗糙的能当做砂纸用的老人。
只看面容,他甚至觉得黄无欲倒是更年轻一些……
仅仅二十年,意气风发、纵横沙场无敌手的青年天骄便垂垂老矣……
龙辇门帘打开,太狩皇帝向外看。
他看向老者,脸上有一丝伤感闪过,随即他又露出笑意,道:“皇兄,很久不见。”
九如太子轻声道:“若能一生不见,那或许是最好了。”
太狩皇帝恳切的说道:“皇兄,你我终究是亲兄弟,血浓于水的亲兄弟,过去年轻时候,朕有些地方做的不够周到,还请皇兄海涵,与朕同回长安,再述少年情谊。”
九如太子笑着反问一声:“朕?”
太狩皇帝不言语。
九如太子问道:“你在父皇面前,可曾这般自称过?你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可曾这般自称过?”
太狩皇帝仰头看了看孤悬夜空的明月,陡然回头凝视向他:“朕乃真龙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你的龙呢?”唐铭用调侃的语气笑嘻嘻的说,“是飞了吗?还是你从未见过真龙?”
太狩皇帝表情陡然凝滞,他挥了挥手道:“天下大旱,民不聊生,我大汉的真龙本该庇佑九洲、行云布雨,它如今失职,已经被朕送上斩龙台剔骨抽筋!”
唐铭撇嘴道:“你可真能吹牛逼——难怪你嘴里有一股骚味,原来是吹牛逼后遗留的味道。”
万公公、太尉等好几个人齐齐的向前迈出一步,异口同声:“大胆!”
唐铭狂笑道:“大胆?是谁大胆?你们可知道我的身份?”
在他大笑声中,他猛然伸手指向王七麟大喝一声:“老王,你告诉他们,我是谁!”
王七麟断然道:“不知道,不认识,没见过。”
正准备装逼的唐铭顿时一愣。
他没想到王七麟会否认与他相识!
万公公听到他的话眼睛一转,立马喝道:“素闻王金将修为高深,手下高手如云,此时逆贼当前,你还不出手拿下他们来护卫陛下?”
王七麟硬邦邦的说道:“你说你娘呢?你也知道陛下在这里,那能轮到你发号施令吗?”
他这番话说的很不客气,九如太子一方纷纷面有所动。
黄君子眼睛发亮。
他感觉到了友谊的温暖。
万公公和黄泉监上下要气炸了,鹤公冲动的要往前冲,但他身受重伤速度慢,万公公一伸手将他拦住了。
老蛮一个起伏跪在了龙辇之前,他下跪后立马磕头,道:“奴才阿布蛮叩见陛下,观风卫尾大不掉、目无尊上,请陛下下旨惩治之!”
太狩皇帝淡淡的扫了老蛮一眼,又看向王七麟。
表情很耐人寻味。
观风卫上下勃然大怒,可是太狩皇帝就在面前,他们无法发怒,只能忍着生闷气。
沉一可不忍,他迈步走出去叫道:“阿弥陀佛,真是苍天无眼,你这阉货不应当被切了鸡儿,而是应当被拔掉舌头,你这么会蛊惑人、这么会搬弄是非,死后一定会下拔舌地狱!”
万公公面色阴沉的厉害,他忍无可忍的说道:“王大人,你这手下属实可恨,他这张嘴巴太过恶毒,你还不赶紧管教?”
王七麟说道:“公公此言差矣,沉一大师并非是我们观风卫的人员,自然也不是本官手下,他乃是佛门弟子,管教他是佛祖的事,本官可没有这权力。”
万公公其实要的就是这样的话!
他猛然拔地而起,如大鸟飞空,声音随后才传出:“既然如此,那咱家来替陛下、替天下苍生管教这个嘴巴恶毒、不知好歹的秃驴!”
王七麟见此眼神一冷,甩手出剑。
太狩皇帝皱眉。
青龙王叹气道:“王金将,陛下面前,不得放肆!”
“七爷你给喷僧掠阵,喷僧自己会他!”沉一大吼出声同时手臂挥动将伏魔杖亮出,伏魔杖咔啦啦作响,禅杖之头迅速出现了诸多金环。
更有金色符文围绕禅杖闪烁,沉一舞动,伏魔杖破风有声,声音隐隐如梵音。
万公公大鸟般飞到他上空,大手拍下,手印漆黑且巨大,如乌云压顶!
徐大着急的凑上来问道:“七爷,整不整?”
王七麟看了眼不远处的太狩皇帝,回答的毫不犹豫:“直接说怎么整,不用问整不整!”
沈三摁住他肩膀低声道:“七爷,这不好吧?”
马明紧握腰刀厉声道:“七爷,此事与你无关,我马明退出……”
“退个屁,用不着你们出手。”谢蛤蟆一挥手拍在刀柄之后,将马明刚拔出来的腰刀又给拍了回去。
万公公乃是顶级高手,一个掠身到了沉一面前,沉一挥舞伏魔杖迎击,他浑身上下有金光闪耀,映照的他整个人浑身金黄。
焦黑大手印被伏魔杖拍碎,万公公却没有再出击而是往后退,此时阿布蛮则心有灵犀般接上了沉一的禅杖:“公公且退,对付这等秃驴何须您出马?奴才愿为先锋官,一定拿下这秃驴的秃头给公公当尿壶!”
他的身躯肥大,走的是太监中少见的至刚至猛路子。
但见他双手甩动有两把金锏从他宽大的袖口中飞出,在他手中飞快晃动,带起澎湃罡风如火风般横扫黑夜。
边境的空气本就干燥,阿布蛮的金锏飞舞之后能燃烧烈火,与徐大的燃木神刀类似。
黑暗的街头一下子变得光亮起来,寒冷的边塞夜晚也变得高温炽热。
‘咣咣咣咣咣’!
金锏与伏魔杖瞬间撞击好几下,夜空中又有火星闪耀。
阿布蛮想引金锏火焰灼烧沉一,他的功法很是霸道,金锏飞舞带起火焰流淌,火焰凝聚成火蛇,起初一条火蛇之后数条火蛇,火蛇在金锏引动下围烧沉一。
沉一施展的是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伏魔杖挥舞起来看似乱舞,但风吹不进、水泼不透,一条条火蛇被他打地鼠一样给一次次敲散。
王七麟点头,沉一的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已经大成,这杖法跟他的《太阴断魂刀》一样,套路多、威力大,一旦施展开来越往后速度越快、威力越大!
阿布蛮走的是大力路线,速度自然不会很快。
起初沉一速度也不快,两人以力降力,还能打出一个你来我往的平手。
但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是一招更比一招快,沉一真气运转急速,鼻孔中有真气喷涌收敛,给他源源不断提供着力量,让他越战越快、越快越勇!
伏魔杖化作滚车轮,杖杆上的金色符文在街头飞快摇晃,连绵之后竟然形成了一部经书,这些符文落在阿布蛮身上变得恍若实质,将他拖累让他动作越来越慢。
阿布蛮额头汗水滚滚落下,他也是高手,已经知道结果不妙!
火蛇消散,火浪滚滚。
他额头流淌的汗滴顿时变作了滚热蒸汽,沉一的疯魔杖法形成滔天狂风,将这股蒸汽吹向四周,吹在王七麟跟前后让他感觉到有灼灼热力!
沉一的伏魔杖化作无数残影,阿布蛮肥大的身躯被残影围住并围死,他已经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挨揍!
就在此时,万公公点点头,一个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沉一身后!
王七麟大怒,叫道:“剑出!”
万公公腾空到来,干瘦的手臂挥出,两个拳头却有无穷力量,带着阳刚真气劈开了开门剑!
在沉一身后凭空冒出的黑影很是厉害,出现后便闪电一击打在沉一后心。
还好沉一全神贯注应战,发现身后不妙他便立马矮身,于是这致命一击便打在他肩胛骨上。
只听咔嚓一声响,沉一的僧衣破碎,肩胛处凹陷!
伏魔杖带起呼啸风声劈落后头,那黑影双掌飞快出击,如千手观音千手伏魔。
但沉一这一击含怒而出,伏魔杖势不可挡,黑影走的路子与阿布蛮恰好相反,速度快却力气不足,他挡不住沉一这一招,只能双手狂拍伏魔杖抵消来袭的巨力!
又有几个人飞身冲向沉一,从四面八方围住了他。
见此辰微月飞空、白猿公拔剑、向培虎出香。
可不等他们动手,沉一单手甩动伏魔杖快旋一圈先将他们暂时逼退,接着张开嘴大吼一声:“阿弥陀佛,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吗?”
“当我们明镜台只有一个?!”
他用受创左臂抓住袈裟甩动扔出,袈裟像一面飞盘飞向半空。
袈裟碎裂,狂风四起。
漆黑的夜空出现一片更黑的夜色。
接着是金光大亮!
有个长须长眉、身材瘦削的大和尚迈步走出,他眉眼低垂、他双掌合十,他的口中轻声诵读佛经,他一脸的悲天悯人,满身的与世无争。
带着金光,大和尚踩在虚空中如同踩着台阶,一步步走出,渊渟岳峙。
沉一叫道:“师傅,他们人多欺负咱明镜台人少!”
大和尚一听这话暴怒,世外高人风范为之一变:“阿弥陀佛,还有这种事?把禅杖给为师拿来!必须头打破、腿打折、丹田打碎!必须超度他狗日的!”
随着他暴躁出声,他浑身上下的肌肤陡然变化。
就像是有铜汁金水倒在他身上一般,他的肌肤一下子变成了金铜色。
好些惊骇的声音响起,其中不乏尖叫:“金身罗汉!”
沉一甩手将伏魔杖扔出去,还有人影趁机杀到了他身后。
金身罗汉踏空下行,他伸手抓住伏魔杖,夜空陡然出现一道金光。
是他速度太快,当他从空中掠过的时候,便留下了这样的金色残影。
同样是单手执杖,金身罗汉的一击与沉一的一击有天地之差!
就一下!
势大力沉的一下!
已经冲到沉一背后的身影突兀的矮了半截!
金身罗汉继续挥舞禅杖,一下子又一下子,围攻沉一的一行人挨个的矮了半截……
有人看到情况不妙赶紧后撤,结果身后又有狂风吹来,他惊愕回头,接着再也没有意识……
万公公的眼珠子一下子暴突,他叫道:“金身罗汉不可敌,退退退!”
伏魔杖漫空飞舞,空气依稀被抽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金身罗汉形如十八罗汉,他一旦施展神通这街头四处都有其身影。
他的战斗风格很简单也很霸道,就是单纯的砸!
没有一百零八路疯魔杖法,没有什么招数也没有任何套路,就是个老子要捶你!
他的身影追随黄泉监一群人四处飞舞,空气中血肉纷飞、地面上烟尘四起。
万公公瞪大眼睛抓住一个机会陡然飞身上去挥拳怒击,他的全身阳气汇聚于一处,整个手臂带起熊熊火焰,冲着金身罗汉后背锤上。
金身罗汉不是大罗金仙,万公公也不是寻常高手,他这精心准备的一击没有白费,精准的凿在了无风长老背后。
就在此时,一座金钟出现在无风长老身上,将他整个人给罩住了。
金钟正好人高,正好将他给笼罩在内,它上下有数不清的古朴梵文、有灵山、有琪花、瑶草、古柏、苍松,也有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
“轰!”
洪钟大吕之音漫漫响起。
青龙王吃惊的说道:“释迦金钟罩!好你个无风,竟然炼成了释迦金钟罩!”
金身罗汉发声长笑,回身一拳击出,空气嘭嘭嘭的震荡。
万公公身如鬼魅,一下子化作三个身影,三个身影在夜空中扭曲摇晃,接着又合为一处,这才避开了金身罗汉一记长拳。
金身罗汉没有追他,而是逼走他后继续愉快的捶黄泉监的高手。
万公公看着手下得力心腹被捶的喷血拉屎,真是痛苦不堪:“无风你敢!青龙你看戏吗?!”
徐大则看的意气风发,他笑道:“要是这些人有鸡儿,这会肯定是尿崩如泉涌!”
太狩皇帝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沉声说道:“够了,停手!”
金身罗汉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追着黄泉监一群人狂捶。
714.九如太子的杀招
无风长老摆明不给太狩皇帝面子。
这是一点都不给!
太狩皇帝的眉头一挑,目光陡然变得严厉。
九如太子一行却露出笑意。
他们意识到自己碰上了一个坐山观虎斗的好机会!
帝王之威,不容挑衅!
太狩皇帝便以眼神示意青龙王,青龙王放下马鞭跳下马车,喝道:“无风长老,有话好说,何必来了就大动干戈?”
金身罗汉一杖子又捶死一个太监,他回头看向青龙王,金黄面容是怒目金刚:
“青龙,方才我家乖徒儿被你们爆锤的时候,你可与他们质问过他们为何大动干戈?”
青龙王无奈的说道:“这件事本来与你家高徒无关,可是他太碎嘴,你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吗?”
金身罗汉愤慨的一挥手说道:“阿弥陀佛,老僧是修佛的不是牛鼻子算命的,你让老僧猜你们刚才说过什么,还不如让老僧猜你们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沉一着急的说道:“师傅,还没吃。”
众人惊呆了。
金身罗汉却不意外,这是他乖徒儿能说出的话。
沉一注意到众人迥异的目光和怪异的表情,还特意进行了解释:“出家人不打诳语,喷僧可没有胡说八道,本来晚上我们要吃一顿大餐呢,结果被青龙王和那劳什子太尉给打断了,我们没吃成!”
黄君子很仗义的拍着胸膛说道:“高僧不必着急,今晚咱打完了,我带你去草原吃地道的烤全羊!”
沉一面色大喜。
无风长老却不悦的一甩衣袖道:“阿弥陀佛,楞伽经云,菩萨大慈大悲,不忍心食众生肉。我等佛门子弟,自当菩萨常驻心头,怎能去吃羊肉?”
“牛肉也有。”黄君子爽快的说,“不过烤牛肉不如烤羊肉好吃,牛肉最好酱着吃。”
“施主请不要再说下去了。”无风长老一脸悲恸,“若佛子,故食肉,一切众生肉不得食。夫食肉者,断大慈悲佛性种子,一切众生见而舍去。是故一切菩萨,不得食一切众生肉。食肉得无量罪,若故食者,犯轻垢罪!”
沉一吞了口口水说道:“师傅,你别看阿黄这人愣头愣脑跟个傻逼似的,但他烤肉的本领很强,他的烤全羊老好吃了,配一碗烈酒简直能让佛跳墙!”
无风长老怒视他道:“闭嘴!看来老僧管教你太少,你竟然敢破戒食肉?”
白猿公说道:“高僧,沉一已经跟我们说了,你最喜欢吃肉喝酒。”
无风长老脸上的悲恸化作了懊恼,他斜睨沉一握起了拳头:我怎么收了这么个玩意儿当徒弟?
太狩皇帝挺不高兴的。
金身罗汉一露面顿时成了全场的焦点,他这个九洲之主竟然无人关注。
他看了眼万公公,万公公苦涩一笑,只是跪下恭谨的冲他磕了个头,并没有敢发声。
他怕金身罗汉盯上自己。
现在万公公算是明白了,这对金身罗汉师徒脑袋瓜子都不是很好使,这种人是愣子,不能得罪的。
这就叫好的怕坏的,坏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
见此太狩皇帝只好自己出面,但九如太子抢在他前面与无风长老打起招呼准备拉关系。
无风长老很客套的向他宣了个法号,并没有跟随他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很感兴趣的看向了唐铭。
唐铭面对金身罗汉终于收敛起了脸上的轻蔑与玩世不恭,他摸了摸鼻子也客气的双手合十稽首行了个礼,嘴里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九洲末法之地,还有人能修成金身罗汉。”
无风长老面对他同样很客气,见他行礼便双手合十回了个礼,道:“阿弥陀佛。”
沉一又把王七麟一行人介绍给无风长老,无风长老脸上露出笑容:“阿弥陀佛,老僧虽然置身海外,却也听说过王大人的传说。”
这话让王七麟有些受宠若惊:“我的,传说?”
无风长老和蔼可亲的点头,又冲众人俯首一拜:“老僧身有要事,所以无法照顾这个徒儿。我家徒儿的脾性老僧清楚,他就是个长不大的小猫狗,一定给你们增添了许多麻烦,老僧在此向诸位道谢了,感谢你们对他的照拂,也感谢你们对他坏脾气的容忍。”
众人赶紧回礼,八喵直接‘呱唧’一下子跪在地上冲老和尚磕起了头。
沉一叫道:“师傅,这些人可不是都照顾徒儿了,你看那个老牛鼻子,他一直欺负徒儿,每次与徒儿进行佛道论经要输的时候,他便会仗着修为比徒儿更高深而欺负徒儿!”
无风长老浑身金光陡盛,老眼睁开,再度作怒目金刚姿态。
王七麟正要解释,无风长老沉声开口:“徒儿,你说的欺负你的老牛鼻子,是为师跟前这个吗?”
沉一得意洋洋的说道:“就是他,师傅,他叫谢蛤蟆,你揍他吧!”
无风长老听了他的话先笑了起来:“哈哈,谢蛤蟆?谢蛤蟆?天机老道,你怎么给自己起这么个名号?”
青龙王也笑,说道:“蛤蟆者,田鸡也,长老想不到这点吗?”
无风长老眨了眨眼,陡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谢蛤蟆,谢田鸡,泄天机!哈哈,还是你这老道士会玩,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沉一听着他的话心里顿时生出不妙的感觉,他急慌慌的说道:“师傅,先揍他啊,先别聊天、别叙旧,他揍你的小猫狗好几次!”
王七麟身后响起一声干呕。
他回头看,吞口弱弱的说:“七爷,我晚上吃坏肚子了。”
无风长老也回头,他回头看着沉一叹了口气,道:“那你白挨揍了,为师不能揍他,因为为师——打不过他。”
最后这话说的竟然有些心酸。
太狩皇帝和九如皇帝双方更是心惊。
能让金身罗汉坦然说‘打不过’,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老道士是什么修为?
黄无欲老脸上露出一丝疑惑,问道:“谢天机道长?这是哪位高人?”
他身边的唐铭脸上同样是疑惑之色,他知道这老道士挺厉害,这从他当初指使王七麟对付自己的玄龙残骸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却没想到这老道士竟然能这么厉害,厉害到让一个金身罗汉自愧弗如。
一下子,街头的形势有些变化。
之前是太狩皇帝与九如太子两方对峙,现在王七麟一方战斗力飙升,尽管他名义上隶属于太狩皇帝麾下,可是双方却都感觉到他们已经成了第三方。
起码在这一刻,他们的战斗力已经成为了可以影响街头局势的第三方。
九如太子第一时间便对他们发起招揽,他和煦的微笑道:“王大人,老夫早就听犬子提及过你,你们过去对犬子的提携与帮助,让老夫铭感五内。”
黄无欲点头道:“不错,蒙元送小殿下入九洲,其实就是想让他去送死,若不是有王大人等相助,他恐怕早就被监谤卫给算计死了。”
黄君子同样对王七麟露出感激之色:“七爷你知道的,本公子一直很感谢你,以前我就想报答你,可惜那时候本公子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无力报答于你。”
“但现在不一样了,今夜我父皇和篡位的贼子皇帝都在这里,只要咱们让他伏诛,那中原大地便是我们父子天下,日后本公子一定会重重报答你!”
王七麟摇摇头说道:“黄公子客气了,你今夜冒险来找我、来告诉我被人当做棋子和诱饵这件事,便已经是重重的报答我了。”
黄君子欣喜的说道:“那你愿意与我们一起对付这篡位的贼子了?”
王七麟苦笑着摇摇头,道:“对不住,我不想这么做。”
“为什么?”黄君子叫道,“是因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知道真相之后,还要为这个篡位的小人效命?”
王七麟还是摇头。
九如太子淡淡的说道:“王大人是聪明人,他是看出今夜优势在我这皇弟手中……”
“皇兄你无需拿话来激王大人,这没用。”太狩皇帝微笑,“王大人与你所了解的文臣武将并不相同,与那些愿意归顺你的边关将士也不同,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名声什么操守,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安危。”
“他以社稷为重,以百姓为重!”
太狩皇帝看向王七麟,目光中欣赏意味清晰:“他知道若是协助你对付朕是什么结果,先不说朕一方的实力压你多少,只说即使你们能够刺杀朕,那天下会怎么样?”
“天下大乱!”
“如今九洲失龙,天下大旱,百姓生活已经困苦潦倒,若是朕再死于此地,那天下又要乱了,皇兄你以为你现在举起一杆旗,就能让咱们的文官武将臣服于你、认你为皇?”
“不,他们只会发兵讨伐你!到那时候,必然是全天下民不聊生!”
九如太子笑道:“皇弟还是这般口舌伶俐,可是你说这么多没什么用,倒是你忽略的一点很有用。”
“你说你的实力稳压我?谁给你的胆量和自信让你说这话!”
太狩皇帝傲然一扫四周,朗声道:“是天命给朕的胆量和自信!是这满城将士给朕的胆量和自信!是听天监、黄泉监、巨魔骑还有诸多你所不知道的国之栋梁给朕的胆量和自信!”
听着气势磅礴的话语,万公公带头下跪磕头:“吾皇天命所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天命所归,万岁万岁万万岁!”
黄泉监上下不管在地上还是在屋顶上的,纷纷跪下高呼。
九如太子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幕,就像是在看戏剧演出。
太狩皇帝死死的盯着他,脸上虽然有胜券在握、成竹在胸的傲气,但眼神却很警惕。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家长兄的厉害,所以他在得知九如太子等人来到了太平关后,立马带领大军暗暗地包围了关城。
包围关城后他没有直接进城去找长兄,他知道自己找不到这位心思细腻、手段高超的长兄。
今天他发现了黄君子的身影,将一些消息透露给了黄君子,然后利用了王七麟与黄君子的关系先找了个合适时机将他钓了出来,等到围住他后再以他为鱼饵才钓出九如太子这条大鱼。
纵观整个计划算不上多周密、多天衣无缝,相对二十多年前他设计夺取皇位的那些计谋,今天这就是小儿科罢了。
但这个计划胜在快!
他设想的快,安排的快,执行的快,成功的也快。
在这种情况下他相信九如太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九如太子来到太平关肯定是有所依仗,肯定有后手,可是他的计划进行的如此之快,他觉得九如太子的后手不一定有施展的时间。
即使能施展,也无法全数施展开来。
九如太子注意到了他的眼神。
知弟莫若兄。
他猜到了太狩皇帝的担忧。
于是他轻笑着问道:“你是要仗着人多欺负我人少?”
黄泉监一方听到这话都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刚才沉一也是这么吼了一嗓子,然后就吼出来了一个金身罗汉。
考虑到沉一只是个傻和尚,而九如太子却是曾经的九洲新主,那傻和尚能吼出来一个金身罗汉,这曾经的九洲新主会不会吼出个大罗金仙?
听到九如太子这么说,太狩皇帝倒是放松许多。
他坦然说道:“皇兄,朕知道你也有人在城里城外,李瑁以儒圣门生之名带天下仕子之愿来见你,他能召集九洲万千仕子为你所用。”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的势力暂时无法为你所用。”
“哦,还有一位郡守大人。”太狩皇帝戏谑的看向城外,“武翰林和他的天武门带了武氏子弟来了太平关,虽然他请命说是要来协助边城将士戍关,实际上是来迎接你,对吧?”
九如太子摇头道:“我见过李瑁了,我告诉他现在的事与儒门、与天下仕子无关。我也知道武翰林来了,但我没有见他,武氏子弟是半个平阳府,我岂能让平阳府冒着血流漂杵、白骨漫野的危险来搭上我的战车?”
见他将自己的猜测挨个驳斥,太狩皇帝不笑了。
他问道:“那你要靠什么来与朕争夺九洲?”
九如太子不说话,他环首四顾,脸上流露出悲哀之色:“多少炎黄好男儿,一朝尽付鬼门中!”
青龙王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挺身喝道:“太子殿下,鬼门关……”
“在我手中。”九如太子接住了他的话。
他双手展开,手臂之间出现了一片黑暗。
这是一股很玄奇的黑,比黑夜还要黑。
它像是个黑洞,有着恐怖的吸力,王七麟定睛看去,竟然感觉自己的眼神都要被它吸进去。
刚才他曾经见过类似的黑洞,当时是有个假人抓到黄君子要钻入这样一个黑洞里,却被中途拦截。
但那黑洞无论规模还是成色都远不能与九如太子放出的黑洞相比较。
这片黑暗尤其的大,它迅速扩展成了一道黑幕。
整齐的脚步声轻飘飘的响起,汩汩水流从中冒出。
清淡的月光洒在地上,照耀的这些水流是粘稠的赤红色。
是血!
血流成河。
接着有人踩着血跑出,月光照耀其身躯,照耀到的是一件件盔甲刀枪,头盔之中不见面容,刀枪之上不见手臂。
好像是一群穿着盔甲拿着刀枪的隐形人。
王七麟心里咯噔一下。
好几个声音异口同声的响起:“英魂!”
徐大更是叫道:“七爷,这不是咱在上原府碰到的那些英魂?”
王七麟面色凝重的点头。
是的,这就是他们碰到的那些英魂:“他们是倒悬军将士?!”
前年他们第一次在上原府见到倒悬军英魂只有一队,当时都公子想要放出这些英魂,但被王七麟给中途阻止了,导致他未能成就计划。
现在出现的倒悬军英魂可就多了,一队队人马沉默的杀出,只有轻飘飘的脚步声和马蹄声。
它们出现之后立马结阵,一座座精密严谨的小型军阵降临街道,很快将街道填的满满当当。
接着它们便往外推移。
而在街道外面是巨魔骑。
青龙王当机立断的说道:“陛下,请下令让巨魔骑后撤。”
太狩皇帝没有去听他的话,他看向九如太子叫道:“皇兄,父皇太偏心了!”
九如太子冷冷的说道:“是你太狠心了!”
王七麟再度问道:“这些将士是倒悬军英魂?”
九如太子沉重的点头。
王七麟突然之间就想明白了许多事。
他想到了去年年初为了完成对倒悬军英魂许下的大宏愿,特意去找倒悬军还乡士卒老刘头。
结果他询问老刘头关于倒悬军的内幕,老刘头却绝口不提,只是劝他说不要查倒悬军的事,说自己确实知道一些内情,可是却不能说,因为这是圣旨,这事关系重大,比自己和孙子的命更重大。
他还说倒悬军是死得其所!
王七麟一直没有想明白老刘头的话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让老刘头闭上嘴巴的圣旨与太狩皇帝无关,是太祖所下。
原来是太祖炮制了倒悬军英魂。
原来这是太祖留给九如太子日后东山再起的一支力量。
他又往前想,想起了第一次在上原府的银将驿所门口见到倒悬军英魂时候,他为了安抚英魂,曾经许下大宏愿。
他的大宏愿出口后,英魂确实放弃了执念,他以为是自己的大宏愿起效了,其实想想当时黄君子也在,那些英魂可能是感知到了九如太子的血脉,是听从黄君子的安排才放弃的执念……
就在他沉思之中,倒悬军英魂与巨魔骑相遇了。
英魂彪悍,可是巨魔骑乃是太狩皇帝御驾精锐,数万血性汉子好男儿聚集于一起,他们的斗志和阳刚之气足够冲散一群厉鬼。
所以英魂冲击他们的军阵,巨魔骑们的盔甲上有流光闪过,他们并没有直接被英魂给冲散。
前头的骑兵发现英魂冲破结界向自己扑来,立马挥舞马刀列阵御敌。
血战一触即发!
715.海外洞天
上原府驿所中所镇压的倒悬军冤魂为两千,可是如今杀出来的英魂源源不断,绝不止两千之数。
悍不畏死的英魂潮水般涌向四周,巨浪般拍打四方,巨魔骑像是不堪重击的船只,被拍的一个劲后退。
万公公面色阴翳,赶紧闪身飞到了太狩皇帝身侧,摆开架势将他护卫起来。
英魂们却没有去碰触太狩皇帝,它们从龙辇处经过时,会主动分列绕开。
就像龙辇前的太狩皇帝是一块磐石,海浪和潮水奈何不得磐石。
但街头形势变了。
主动权被九如太子夺走。
太狩皇帝并不在意,他凝视着流水般涌出的英魂,陡然一笑:“就这?”
“皇兄,你以为就靠倒悬军能助你扫除朕和朕之雄师?”
九如太子从容的笑道:“倒悬军足够让你头疼了,你无需在我的面前强装。不过你倒是说的对,我手头的力量不止倒悬军。”
“父皇岂会仅仅给我留下一支英魂大军?”
太狩皇帝对太祖显然很有意见,他一听这话有些暴怒,喝道:“父皇真是偏心,他还给你准备了什么?一起展示出来吧!”
九如太子瞥了他一眼,神情越发的淡然:“皇弟你应当了解为兄的性子,为兄与你不一样,你喜欢兵行险着,乃是赌徒。”
“为兄自少年入军便是将帅,行军打仗与做人做事遵循的都是以奇胜以正合,不打无把握之仗。”
“所以你猜,为兄隐忍二十余年,今朝发难,会是仓促出击吗?”
随着他的话一句句出口,太狩皇帝脸色一阵阵难看。
是的,他最了解自家大哥。
这正是他没有选择去正面战场解决九如太子而是要临时制定一个陷阱。
尽管他手握一国之力,可是他并没有信心在正面击败皇长兄。
原因很简单。
他这一辈子时间有一半是与皇长兄争权夺势,从小争到大,从小输到大!
这一刻,他忍不住颓然的低了低头。
在这一刻,老迈的九如太子更像是天下之主!
看到太狩皇帝低头,九如太子笑了笑看向王七麟,他说道:“王大人……”
“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王七麟迅疾的打断他的话。
九如太子伸手做了个随意的姿势。
王七麟问道:“前些天在下沙镇,我们曾经被当地守军的将军带兵围捕,这是你的安排?”
九如太子平静的说道:“我的安排是让郭飞金抓到你们,并不是伤害你们。”
“以王大人的聪明才智,应当知道我这么安排的原因。”
他说着看向了黄君子。
王七麟确实明白。
九如太子知道他们和黄君子的关系,得知他们出现在塞外一带,很是担心他们会成为朝廷对付黄君子的棋子,所以想率先将他们搞定。
现在来看他的担心是正确的。
王七麟说道:“郭将军未能抓到我们,然后便自裁了,他是为了避免被我们查到你的消息才自裁的。”
九如太子苍老的面容如亘古挺立在山崖上的老松,历经风雨,不动不惑。
王七麟摇摇头。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他这一刻特别的意兴阑珊。
看着对峙在一起的太狩皇帝和九如太子,他觉得自己是个事外人。
人家帝王家事,他们这些外人往里掺和做什么?
上杆子去给人家做棋子?
王七麟摇摇头。
他回身对众人说道:“当初我加入听天监,不为升官发财,不为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查一件让我从小疑惑到大的事。”
“后来拥有了更强的修为,也认识了诸位进而拥有了更强的势力,便想为天下百姓做点事。”
“但是现在来看,我还是太天真了。”
“今夜太平关内必有一番龙争虎斗,不知道诸位怎么想的,大家不妨畅谈,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告诉我。”
众人沉默,大家伙彼此看了看,纷纷摇头。
马明走出来说道:“七爷,你有什么想法我们就有什么想法,我们是跟着你混的,听你的。”
王七麟苦笑道:“我的想法怕是让你们觉得好笑,我想回家了。”
中原纷争要起。
这不是久留之地。
马明立马说道:“那我等愿送七爷回家!”
太狩皇帝和九如太子听到他们的对话脸色都不好看。
两人想要王七麟给自己效命。
王七麟一方现在拥有两名金身罗汉级别的高手,这是如今街头上的两大最高战力。
结果王七麟竟然选择跑路!
他竟然要跑路?
太狩皇帝气笑了。
万公公便喝道:“王大人,你应当听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更应当知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王七麟摇头道:“对不住,帝王家事帝王解决,我这普通老百姓去插手作甚?”
“我要走了,诸位再见!”
“可是你能走的了吗?”唐铭好笑的问道,“王大人,你是个聪明人,可现在怎么这么胡涂?这里有两条路可以走,你偏偏不走路要去走荒野!”
王七麟说道:“什么是路?就是从没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唐铭说道:“但还是那句话,你选择无路可走,那你怎么走?这里这么多人,你以为大家伙会让你随意的离开?”
说到这里他摇摇头:“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置身事外了,谁都走不了。”
黄君子说道:“阿七,你不是一直追求正义吗?太狩皇帝篡夺皇权,先是害死无数为国征战的将士,然后又害得如今天下大乱、百姓流离失所,你应当与我们一起对付他才是!”
“不错,如今九洲接连遇上雪灾旱灾,以后还有水灾虫灾,这都是太狩皇帝得位不正、德不配位的缘故!”黄无欲说道。
太狩皇帝听到这话后忍不住笑了。
他笑道:“九洲如此广袤,你们看历史三千年,哪一年没有天灾地祸?”
“再者朕坐稳大宝二十载,不过是前年冬季有雪灾,去年夏季有旱情,按照你们逻辑,之前十八载呢?”
黄无欲冷酷的看着他说道:“你自然知道原因,之所以填在地祸自前年开始,是因为前年起护佑九洲的神龙离你而去,找来了九如殿下……”
“咳咳。”唐铭咳嗽两声。
看到他的反应,王七麟恍然:“九如太子得到的真龙就是你?那你还能变为龙身吗?”
太狩皇帝真的遇到麻烦了。
九如太子本来在朝野上下便有巨大的人气,如今他回到九洲,这是王者归来,到时候不知道多少文臣武将会叛逃太狩皇帝阵营。
九如太子与黄无欲都曾经是大汉帝国的军中之帅,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年,可他们的威名依然在军中流传。
甚至迄今为止军中许多实权将才还是承受过他们恩惠的,这样两人联袂出现,绝对有许多将才会心甘情愿的投入他们麾下。
毕竟军队是讲知恩图报、讲义气豪情这一套的。
而朝廷中也会有大量文臣投奔九如太子,因为太狩皇帝确实得位不正,文臣们继续跟着他去反九如太子这有损清名,以后一旦九如太子得回天下,他们会被刻在大汉奸臣录、贰臣传之类的史书上。
反而跟着九如太子去反太狩皇帝没有这个危险,不管九如太子能否复位,他们顶多没命,不至于没了名——甚至还会留下美名。
这是九如太子在朝廷方面的优势,他在民间优势不大,可玄龙的到来改变了这点。
若是玄龙展现真身,让百姓认为九如太子才是真龙天子,那愚昧的百姓肯定会拼死拥戴他!
太狩皇帝听到他的话后隐约猜到了唐铭真身,他厉声道:“你是十万大山龙起山下的玄龙之魂?”
唐铭微微笑着拱了拱手:“正是在下!”
太狩皇帝的脸色顿时铁青。
王七麟说道:“你们不必说了,我就是要离开,你们要争权夺利请随便,我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
万公公冷哼道:“可是你怎么离开?你也听到对面逆贼的话了,即使咱们陛下念与你的旧情放你离开,他们逆贼会放你走吗?”
“我家夫君要走,你们谁敢阻拦?”
他的话音一落下,一道悠悠的脆响穿过夜空响起。
有人乘风而至,天地之间的大风沙又吹了起来。
食为天听到这声音后对九如太子等人说道:“殿下,在下说过的大能来了!”
绥绥娘子!
夜风哗啦啦的吹动,绥绥娘子的倩影飘然飞空。
月光照在她身上,照的一袭粉红衣衫如同乍放的桃花瓣。
影子落在地上,众人看到的却是一个庞大的妖兽匍匐在地,妖兽身后是九尾乱舞。
八喵和九六看到她出现高兴的人立而起:娘来啦娘来啦!
无风长老看到绥绥娘子到来,身上金光更是灿烂,他长叹一口气道:“阿弥陀佛!九洲这破地方怎么还会有上古大妖残存?”
食为天看着地上的影踪又猛的看绥绥娘子的面容,他的脸上有一瞬间的失神:“难怪她恐怖如斯,原来是传说中的上古大妖!”
绥绥娘子翩然落地,对着王七麟嫣然巧笑:“你终于想要回家啦?”
王七麟上去握住她的手苦笑道:“我一直想要回家,我不管去哪里,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
吞口用后爪挠了挠后脑勺问道:“七爷这话什么意思?”
白猿公挠了挠下巴的胡须道:“以你的智力水平,很难向你解释这句话。”
太狩皇帝和九如太子看到绥绥娘子后都大为激动,随即又大为懊恼。
九尾狐族乃是大瑞兽,它们与寻常的狐妖可不是一回事。
最早时候有大禹得九尾狐涂山氏为妻儿问鼎九州,之后又有多少帝王也想得到九尾狐的垂青而成就更大霸业!
看着与王七麟你侬我侬的绥绥娘子,太狩皇帝忍不住失声问了一句:“九尾狐当嫁天子!”
九如太子看了眼黄君子。
自己儿子输得不亏,他与这王七麟相貌身段差距确实有点远。
看着双方反应谢蛤蟆哈哈大笑,问道:“无量天尊,你们还要阻拦我们离去吗?”
黄无欲双眼杀气腾腾,食为天赶忙制止他道:“大将军冷静,这次来的比金身罗汉还要可怕!关键是她是有背景的,九尾狐族很小心眼,咱们若是得罪他们一族,以后会很麻烦!”
沉一很不悦的说道:“阿弥陀佛,你们是后眼看人小看人了,我们佛门弟子更有背景!”
食为天看了他一眼不跟他搭话。
跟个傻子有什么好说的?
唐铭叹气道:“老王老谢,你们是局内人,如今局内已乱,你们不想着如何破局而是想要逃避,可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绥绥娘子笑吟吟的说道:“这就不需要你一条残龙管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王七麟不想再跟他们多费唇舌,拉着绥绥娘子对众人招了招手,喝道:“弟兄们,咱们走!”
青凫们纷纷幻形,众人跨上他们后背,青凫跳起,跳上屋顶一个接一个远去。
王七麟高声道:“徐爷,来一首诗应应景!”
徐大摇头晃脑的喊道:“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不是这个!”
“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高歌取醉欲**,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
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豪迈的嗓音伴随着夜风吹回来,有着说不出的洒脱。
外围对峙的士兵们纷纷弯弓,太狩皇帝黯然的摇了摇头,道:“青龙王,这真真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好下属!”
青龙王看了他一眼走向了九如太子:“陛下,臣下没有调教的他仇恨你,这已经对得起你二十余年来对我听天监的打压了!”
万公公厉声叫道:“青龙,你竟然叛主!”
青龙王长笑道:“听天监本就是太子殿下管辖,本王这是忠心耿耿,怎么能说是叛主?”
王七麟遥望这一幕,他又低头看。
城里城外密密麻麻全是大军,混杂在一起的大军。
他不知道这场皇室争端最终会是谁赢,总之那与他没有关系了。
谢蛤蟆高声问道:“七爷,咱们接下来去哪里?”
王七麟说道:“大家伙各回各家吧,带上家人去找深山老林、荒芜大泽避一避,九洲马上要乱了。”
谢蛤蟆道:“中原一旦大乱,深山老林之类的又岂能独身世外?不如我们一起离开九洲去海外瞧瞧怎么样?”
绥绥娘子笑道:“你们的修为在九洲内还可以闯一闯,若是去海外,恐怕很危险。”
王七麟好奇问道:“海外怎么了?海外与九洲不一样吗?”
绥绥娘子摇头道:“奴家未曾去过,具体情况不知,但根据奴家母亲遗留的记忆,上古时代九洲有人族的圣人庇佑,妖魔精怪各族多数离开。”
“它们去了哪里?相传是海外!”
金身罗汉说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所言极是,它们正是去了海外!”
他打眼看向东方,面目凝肃:“海外是一个与九洲完全不同的世界,老僧是修成金身才去的,那个世界危机四伏,但也很瑰丽!”
徐大问道:“如果海外有诸多强大的妖魔精怪,如今九洲没有圣贤了吧?它们为何不回来呢?”
谢蛤蟆笑道:“傻崽,九洲是有圣贤庇佑,可不是有活着的圣贤;再者,你看咱们的实力可以在塞外荒漠横着走,你认为咱们应该来塞外荒漠称王称霸吗?”
徐大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来做什么,来吃风沙吗?咱们自然不会来荒漠称王称霸,可是九洲不一样吧,九洲可是一片丰饶之地啊。”
谢蛤蟆还是笑,一边笑一边摇头:“你怎么知道九洲不是荒漠呢?”
王七麟道:“海外别有洞天吗?”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七爷,老道只能与你说,你这一生若是不能出海一趟,那真是白白来世上走一遭了!”
这话把王七麟的心勾了起来,他说道:“咱们正好有道法船,那便带上家人出海一趟。”
“可是道法船能容纳这么多人吗?”徐大问道,“大爷家里人丁可是挺多。”
谢蛤蟆道:“海外不是世外桃源,咱们若要出海远航,可不敢带上太多拖累。不过海外有诸多海岛,咱们可以去找个合适的海岛放下家人,让他们避过九州乱局,到时候再回家乡。”
徐小大说道:“道爷这个法子好,我家老人很是顽冥不化,要他们背井离乡太难了,不过若是告诉他们过些年还能回来,这或许能说服他们去往海外。”
王七麟道:“那就这么办,正好我还答应过白云间和他的宠物小双,以后会给他找个海外孤岛让他们待在上面,这一趟顺便给他们找个孤岛。”
徐大问道:“你还记得这件事呢?大爷还以为这白云间许久未曾露面,你都把对他的承诺给忘记了呢。”
王七麟道:“我许下的承诺,绝不会忘记!”
听到这话绥绥娘子很讶异,问道:“你所许下过的承诺,你真的全都记得?”
王七麟淡然的说道:“当然了。”
“不记得的那不叫承诺。”他又补充了一句。
太平关的战事不知道会怎么进行,但太狩皇帝绝不会让出九州之主的皇位,而九如太子身背重托,也绝不会放弃争夺皇权。
偏偏双方都各有强大兵力和足够支撑他们去争夺天下的身份,这样中原之乱就是不可避免的事了。
王七麟知道战乱用不了多久会从边境影响到中原腹地,于是他们离开太平关后立马分开。
有家人的回去接家人,没有家人的就跟着他去平阳府。
夜幕深沉,王七麟在青凫背上回头看。
一片黑暗。
他看不到光明。
716.落叶归根,故土难离
武翰林显然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他举武氏全族之力去了太平关,天武门现在已经是个空当建筑了。
门可罗雀。
王七麟回到平阳府,平阳府守军管理森严。
他在平阳府内大大小小是个名人,毕竟当初他主理平阳府诡事的时候也做出过许多成绩。
守城将官认识他,看到他纵马归来后先搓了搓眼睛——好像有点不相信他会在这时候归来一样。
见此王七麟便知道,这守城将官绝对也知道一些边塞事宜,武翰林应当叮嘱过他了。
他没有去过问,倒是这将官好奇的上来与他打招呼:“王大人,您这是回来省亲吗?”
王七麟笑道:“是本官调往他处,如今来带家人离开。”
将官立马抱拳道:“恭喜恭喜,王大人一定高升了,那末将如今怎么称呼您?是称呼您为王帅还是金将大人?”
吞口仰头傲然道:“王大人现在是金将。”
将官便笑容可掬的行礼:“金将大人,末将有礼了,请大人恕末将甲胄全身,不能施以全礼。”
王七麟笑着虚扶:“将军客气。”
他点头与官兵们打招呼,跳下青凫进入城中。
将官犹豫了一下,毅然追上他低声问道:“王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王七麟很和气的跟随他去了城池门口的一处角楼,将官便说道:“王大人,据末将所知,边关告急,陛下尽起精兵,御驾亲征!”
“不错。”王七麟对他点点头。
将官又问道:“另据末将所知,听天监凡银将之上的大人也被陛下给带去边关了,郡守大人说陛下是要与鞑子一决胜负,所以也带了武氏一族的精锐去参战。”
“那么,王大人是否知道如今边关什么情况?”
王七麟没有瞒着他太多,说道:“现在边关战情很紧,有人要争夺皇权帝位,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中原怕是不得安稳,将军请恪尽职守,守好本城,尽量庇护城内百姓安危。”
将官一听这话表情严峻起来。
王七麟冲他又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离开了角楼。
他不愿意去给太狩皇帝效力,也不愿意给九如太子当马前卒。
世间最凄苦、最无奈之事宜莫过于英雄末路黄冢认孤坟,美人迟暮朱颜芳华老。
沧海驹隙路两茫,无限心事在心肠。
多少豪杰昨日风华正茂,今昔桑梓晚照夕阳?
他不想给帝王写家谱,也不想去做大英雄大豪杰。
若是有外贼叩关,他愿意死守边疆护卫百姓;若是有妖魔乱世,他愿意血洒中原,舍身取义。
但现在是人家帝王家事,他才不去插手,也不想去建功立业。
英雄之名好听,可日子却未必好过。
风光的日子不一定是幸福的日子。
多少英雄豪杰最终落得了个‘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的下场?
王六五和王陆氏夫妇带着闺女在绥绥娘子的茶楼帮工,王七麟进门的时候王六五正在殷勤的擦桌子,将一张梨木桌擦的油光发亮。
茶楼有门帘,春遮风尘夏挡暑气,秋拦落叶冬掩飞雪。
门帘上带有小风铃,王七麟挑开门帘,小铃铛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王六巧麻利的将麻布往肩膀上一甩,回头一个笑脸:“客官请了——哎哟,我草!”
他擦擦眼睛猛的回头:“婆娘婆娘,黑豆,你们看谁回来了?”
黑豆甩动小短腿从内堂蹭蹭蹭的跑了出来,王巧娘在后头喊:“还有十个大字没有写,写完再出去!”
自然,这番话飘荡在了风中。
黑豆装没听到,他看到王七麟后兴奋的蹦跳,跟个黑蛤蟆似的:“舅舅舅舅舅舅舅舅——咳咳!”
叫的太着急,呛到了。
王七麟将黑豆拎起来试了试,笑道:“哟,黑豆现在胖了许多呀。”
黑豆低调的说道:“主要是长个子了。”
王陆氏和王巧娘等人纷纷出来,看到他后大感惊奇,纷纷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王七麟干脆利索的让他们去打包,茶楼是公共场所,很多话没法明说。
王六巧最八卦,她还要问,王六五给她一个严厉的眼神:“问那么多做什么?让你收拾东西就去赶紧收拾!”
然后他又低声问王七麟:“你是不是贪污啥的东窗爆发了?让上头给查到了?”
王七麟无奈的翻了个白眼,道:“爹你把儿子想成什么人了?儿子是能干贪污这种事的人吗?”
王六五说道:“爹对你还挺有信心的,可是对徐大人没有信心。这不徐大人没与你在一起么?爹就以为他已经被抓了。”
王七麟道:“他是回去接家里人了,总之爹你也去收拾东西,咱先离开这平阳府。”
“去哪里?回老家吗?”王六五期盼的问。
王七麟说道:“不,出海!”
王六五顿时愣住了:“出海?!”
王七麟催促他道:“你先去收拾东西,回头我再给你细聊。”
王六五顿时惴惴不安起来,他一路出门一路嘀咕:“你这是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要逃去海外?”
他们时间并不紧急,王七麟在平阳府内又吃了一顿羊肉烧麦后才再带上家人出城。
绥绥娘子这边什么也没有带,只是将几个伙计给解放了。
她有些怅然的说道:“你我今生或许要缘分尽于此,以后的日子,大家各自珍重,来日若有缘,或许我们还能再相见。”
憨厚的包大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笑道:“老板娘这是啥话?你不要我们了?”
同为狐族的胡涂却要洒脱的多,他对绥绥娘子躬身行礼,一躬到底,随即转身步入了巷子的阴影中。
夕阳西下,群鸦回巢。
初春的平阳府有些萧瑟。
绥绥娘子对包大说道:“奴家要随郎君出海了,或许在几年之内不想再回九洲了。”
包大笑道:“那给咱也留个船位,难道还差咱一个人吗?”
绥绥娘子道:“故土难离,你确定你要随我们去往海外么?再者此行神秘叵测,我们有命出海,未必有命归来。”
包大还是笑:“去,咱老包有啥故土?”
倒是王六五这边心里不是滋味,等到出城之后他便追问王七麟:“小七,到底咋了?为啥突然要出海?”
王七麟将太平关发生的事说给家里人听,家里人得知曾经的九如太子没有死还活着,纷纷惊叹。
王六巧头脑很简单,她说道:“就因为他还活着,咱就得出海?为啥,小七你得罪他啦?”
王七麟说道:“当然没有,是他要夺取皇位,会号令天下豪杰、朝野文臣武将发难对付当今皇帝,到时候中原会陷入战火之中。”
王六巧迷糊的说道:“为啥子?我听说书先生说过,九如太子本来要当皇帝的,没了九如太子,才有当今陛下做了皇帝。这样九如太子回来了,那让他做皇帝便是,他们兄弟干啥要打架?”
听到这话,好几个人笑了起来。
真天真。
黑豆也跟着笑,然后摇头晃脑的说:“夫子曰,女人者,头发长见识短也!”
王六巧的脸顿时涨红了。
她冷笑一声道:“黑豆,你的好好要变成腊肉了!”
黑豆顿时慌了手脚,他惶恐的回头看趴在车尾的胖猪,道:“小姨,豆刚才开玩笑呢。”
他的反应让王六巧很满意,她凑上去说道:“但小姨没有开玩笑,你自己想想吧,咱们要出海,怎么出海?坐大船出海,到时候船上没有猪草怎么喂养好好?好好没有吃的就活不下去,所以肯定得直接宰了做成腊肉带走!”
黑豆小嘴一撇就要哭。
“六姐,你别吓唬孩子,”王七麟瞪了她一眼,然后哄黑豆,“放心放心,不会做成腊肉。”
黑豆抹了抹眼睛这才露出笑脸。
王七麟接着说:“你爷爷奶奶牙口不好,吃不了腊肉,咱就把它炖了,反正咱人多,一顿两顿就能……”
不等他说完,黑豆嚎啕大哭起来。
王六五这边心乱如麻,他罕见的吼了黑豆一嗓子:“不准哭!”
他又对王七麟说道:“就因为这个,所以你要带我们出海?”
王七麟道:“对,中原肯定要陷入战乱中,咱们出海去避避风头。”
王六五想了想,摇头道:“你们去吧,我不去,我和你娘要回村里。”
王七麟要劝说他,但他又摆摆手道:“你听我说,小七,爹不能出海,你们年轻人想看看更大的天地,想出去闯一闯,这没啥。”
“爹呢?爹老了,快要死了,没有那个念头了。”
王陆氏也说道:“对,你们出海吧,我和你爹回家,家里还有地呢,我俩回去种地,那地可不能荒了,否则岂不是不孝子孙?那样到了地下我们怎么去见咱家的列祖列宗?”
王六巧倒是对海外很好奇,她有一颗少女心,自从离开乡村便不想再回去,而在茶楼这些日子,她见过不少江湖豪客,听说过不少海外传闻,早就心有憧憬。
于是她便劝说道:“爹娘,你们怎么这么胡涂?你们不出海,老弟敢出海么?他肯定要保护你们!否则有人把你们给劫了,然后威胁他,他能不管你们?”
王六五笑道:“无需去管!爹娘到了这年纪也够本了,而且自从小七当了官,爹娘享了以前半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福!”
“再说,若是你们前怕狼后怕虎,担心我们担心他们,那你们还是别出海了——即使我们老两口跟你出海了,可咱大王村其他乡亲呢?”
“咱大王村里头可都是没出五服的亲人!你们要管我们老两口,难道有人抓了他们去威胁咱,咱就能不管不顾?”
王六五对王七麟挥挥手:“爹娘得回村里,咱牌坊乡小地方,穷乡僻壤的,以前太祖皇帝打鞑子都没波及到咱那地方,现在两个兄弟打内战还能波及到那里?”
“你们去吧,爹娘要回乡,要回去守着祖宗留下那一亩三分地。”
“活着要种地,死了就埋里面,这才是咱庄稼人的一辈子!”
王七麟无奈的说道:“要不然咱们折中一下,咱暂时离开中原,出去等两年,等……”
王六五固执的摇摇头:“海外那地方,爹听人说过,很危险的,爹娘去了就是给你们当累赘的,爹娘可不去干这样讨人嫌的事儿。”
“再说,还是那句话,不管是哪个人当皇帝,这仗不会打很久,他们终究是兄弟!他们不能毁了这老刘家的祖业,对不对?”
谢蛤蟆沉吟道:“无量天尊,七爷,若要折中一下,那老道觉得咱不如这样——咱们继续出海,让老爷子他们去大黑峒。”
大黑峒的大圣仡僚猖跟他们关系很铁,王七麟还是挺信任这人的。
他将大黑峒的情况说给了王六五等人听,王六五还是不愿意。
王七麟生气了,说道:“你们要么跟我去海外,要么去大黑峒,反正不准回村里,起码不能在天下稳定之前回去!”
王陆氏为难的看看老汉和儿子,她最终拍板道:“那还是去山里头吧,好歹能让儿子安心。”
王六五只好勉强的接受这提议。
这个提议好歹还让他停留在九洲内,让他感觉没有与故土分离。
王六巧眼巴巴的看着众人问:“那我们呢?我、我、我想出海!”
“你想下海!”王六五一瞪眼,“你会浮水吗?你出海做什么?给小七添乱么?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回头就给你找个婆家嫁出去!”
王六巧缩了缩脖子,然后嘀咕一声:“只要我不贤惠,那就没人娶!只要没人娶,那我就不用往外嫁!”
王巧娘失败的婚姻吓到了她们姐妹,以前她们家里穷,嫁不了好人家,好人家也不会娶她们,所以她们便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帮老两口干活。
后来王七麟在官场一路腾飞,倒是不少来他们家上门提亲的。
可是王六五老两口看的很清楚,这些人家上他们的门是冲着自家闺女来的吗?
不是,这是冲着儿子来的!
所以他们也没有让闺女们嫁出去,他们知道那是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老两口很怕王七麟不能一直做高官,一旦他不再是王大人,那家里嫁出去的闺女在婆家还能有好日子过?恐怕都不会被当个人!
王七麟本来要去往北海之滨,他和徐大兄弟约好在那里汇合。
这样他们得先行去往蜀郡之地了。
这一路倒是顺畅,青凫们动作很快,用了三天时间便贯穿了大半个九洲,从北方赶到了西南之地。
如今北境战火纷飞,可是蜀郡之内还是歌舞升平。
都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但现在在蜀郡和锦官城是看不到这种情形的。
只有剑门关的守卫力量强了许多,桓王的碧血军从西南边境回撤了,现在他们占据蜀、贵、滇一带拱卫各大城池,王七麟估计桓王要支持九如太子。
因为九如太子的人马势力仅限于北境,他们压根无力攻击西南。
所以桓王若是忠心太狩皇帝,他大可以放开西南,挥师北上。
但他偏偏占据了西南,那他要防备谁?
首先排除九如太子这个答案。
蜀郡深山的情况与以前不一样了,大黑峒完全占据了群山,将九黎峒打压的很厉害。
这得益于王七麟的帮忙,他给大黑峒提供的两件魅影起了大作用,他们的人混入九黎峒成为高层,搞的九黎峒内乱不休。
内忧外患,九黎峒不得不撤出蜀郡,据说他们往西北迁徙,准备去西域发展……
于是仡僚猖再次遇到王七麟还是很高兴的,得知要他帮忙照顾王家人,仡僚猖很痛快的答应。
不管九黎峒还是大黑峒,他们山里人对承诺都看的很重,所以得到仡僚猖的保证后,王七麟放下半颗心。
他安置了王六五等人转程北上,青凫们这下子轻身上路,速度更快。
北海之滨有小城曰蓬州,这是一座从大陆向海洋绵延出去的沙地,渔民们为了便于出海,在沙地上建起了渔村,后来历经千年,渔村发展,最终成了一座小城。
小城不大,城墙不高,关外的战火烧不到这种地方,但战情已经影响了小城,城里城外的渔民很是忙碌,又是要晒海盐又是要捕捉鱼虾送往朝廷。
王七麟他们先南下又北上,这很耽误时间,等到他们入城,徐大等人已经在城里等着了。
怎么找人呢?
很简单,王七麟打听了城里最大的勾栏院,然后一行人哗啦啦的就杀了过去。
以他对徐大的了解,这货来到蓬州小城后无事可做,一定免不了跑去勾栏院厮混。
徐氏耕读传家,徐家老人是正经人,估计徐大在他们面前不敢放肆,不会留恋勾栏院,但是他肯定会去勾栏院,王七麟选择去勾栏院不是为了直接找到徐大,而是想去打探消息。
结果压根用不着多此一举,徐大这会就在勾栏院里头翘着臭脚丫子喝着酒听姑娘弹琵琶唱小曲。
弹琵琶的姑娘姿色寻常,但胜在穿的少,身上穿的衣服只有几条纤细的绫罗,很有地域特色——就像是披着一条渔网。
王七麟一行人打听到徐大消息后便上了楼,然后推开门便看到一片肉色。
徐大看到他们突然进门吓一跳,随即正经的拉了拉衣服说道:“你说姑娘你就是弹个琵琶,干嘛穿成这样?”
旁边的徐小大冷笑道:“她不穿成这样,你还会看她弹琵琶吗?”
沉一瞪大眼睛说道:“阿弥陀佛,你俩不说喷僧都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把琵琶。嘿,女施主你别害臊,继续弹、继续弹,吹拉弹唱,会啥干啥!”
姑娘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可她只是运动健将不是多人运动健将,被一群男人围着看顿时哆嗦了。
见此胖五一便皱眉说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徐爷、小徐爷,你俩应该很懂琵琶吧?那能不能评价下这位姑娘弹的怎么样——我先直说,我觉得一般。”
“弹得怎么样老夫不知道,反正应该挺弹的,嘿嘿。”白猿公笑的胡子乱颤。
王七麟让他们的话给气死了,怒视他们道:“你看看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看看你们这个样子,这还有观风卫你的风范吗?”
“咱不是挂印跑路了吗?”白猿公说道。
王七麟道:“但是咱们的气节和风范不能跑路!”
他环视左右指向金身罗汉:“大家伙看无风长老,长老这才是高人风范……”
话说不下去了。
金身罗汉确实没有胡言乱语,可他眼神不大对劲,直勾勾的盯着姑娘。
王七麟赶紧问道:“长老,这姑娘有问题?”
金身罗汉摆摆手:“别废话,赶紧看,出海以后你们想看到雌性只有去找雌鱼雌鸟,现在有免费的姑娘可以看,赶紧仔细看!”
沉一对左右解释道:“诸位或许不知道,我师傅年纪大了,他没有别的嗜好,就喜欢看妞儿!”
“他有慧眼,能看天下妖魔鬼怪,可他最多的还是看妞儿!”
金身罗汉说道:“阿弥陀佛!你个兔崽子闭上嘴巴子,老衲看妞儿是为了锤炼佛心,每次老衲眼里看的是妞儿,可心里想的却是佛祖!”
“刚才让你们乱了老衲心境,本来老衲一边看妞儿一边在心里诵读《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沉一又向左右解释:“诸位或许不知道,《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乃是我佛门最晦涩的经书之一,乃是我震旦禅宗初祖达摩传灯印心的无上宝典,历来是禅者修习如来禅、明心见性……”
“行了行了,别废话。”金身罗汉双手合十,面色凝肃,“徒儿你打扰到为师修行了——姑娘,你继续弹,莫以外物纷扰心境。”
王七麟叹气。
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不过从少年开始就是渋赑,所以至死是耂渋赑……
他将徐大拖出来,问道:“你家族的老先生老夫子们就放任你们兄弟来这地方?”
徐大悻悻的说道:“他们没来,大爷没说动他们,他们说要守卫祖业、狐死首丘,不肯远离故土。”
王七麟急了:“可咱们得罪了太狩皇帝,他们留下很有可能被朝廷找麻烦!”
徐大说道:“没事,反正是大爷得罪的皇帝,他们又没有得罪。”
王七麟说道:“你是不是傻?朝廷恨屋及乌,一旦想要惩治咱们,怎么会放过他们呢?”
徐大不耐烦的说道:“大爷不傻,七爷,现在是你傻!”
“我们徐氏搞清楚情况后,就把我和我哥给驱逐出家族了,连族谱上的名字都给抹掉了!”徐小大无奈的说道。
王七麟惊呆了。
什么?还可以这样操作?
徐大怀疑的看着他问道:“你家里人呢?他们来了吗?”
说着他眼睛亮了:“吾草,你也被……”
王七麟摇头:“没有,我没被家族除名,不过我爹娘他们也没有跟着来这里,我把他们安置在大黑峒了。算了,咱们准备一下出海吧。”
金身罗汉:“阿弥陀佛,王施主莫要心急,先等老衲念完楞伽阿跋多罗宝经!”
717.若有龙
今天王七麟才知道,《楞伽阿跋多罗宝经》乃是佛门弟子最望而生畏的一部经书。
这部经书乃是达摩祖师传灯印心的无上宝典,性相圆融、各宗共尊,极为高深,同时里面用词也极为晦涩。
而它本又是梵文所成,翻译为汉文后并没有化繁为简、独辟蹊径、大事化小,反而增添了它的诵读难度。
即使金身罗汉已经修为大成,但他诵读此经依然颇难,双手合十在那里嘀咕了好一阵子也没有读完。
王七麟不得不怀疑老和尚是想看妞儿了。
他们的怀疑让沉一很是生气:“阿弥陀佛,你们这是侮辱我师傅了,我师傅为人要强,他诵读经书的时候只要中途有一句错误,便会从头重新开始读。”
“而《楞伽阿跋多罗宝经》长且晦涩,我师傅也不能一口气将之诵读出来,偶尔难免会有些错误,所以他才要诵读这么久。”
听到这话一行人对老和尚肃然起敬。
老和尚扭头冲他们咧嘴一笑:“阿弥陀佛,正是如此!”
沉一又向众人解释:“我师傅诵读佛经的时候必须专心致志,必须一口气将他念完,你们看,咱刚才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又得重新读了。”
王七麟服了。
还好勾栏院旁边有酒肆,他便带人去先行喝酒吃饭。
小城人少且潦倒,酒肆里没有好酒,但是菜肴很有特色,全是海鲜水产。
螃蟹、大虾、贝类还有各种鱼,它们都是用大木盆装着放在门口,谁想吃什么随便选,带进去交给店小二即可,店小二很快就给上来成品菜。
王七麟第一次来到海滨,他对一切都很好奇。
谢蛤蟆去挑选了一些海鲜做菜,他则站在门口往外张望,然后奇怪的问道:“这沿海的百姓日子过的贫困,可是酒肆饭馆怎么这么多?难道他们都不在家里做饭吗?”
马明摇头道:“不是这样,七爷,海里的鱼虾做法简单,只要清水白灼即是美味,对家家户户来说这都是简单事,所以只要是家里有条船又额外有两间房子能用的,便会开个酒肆饭馆来招揽客人。”
谢蛤蟆说道:“不错,待咱们明日出海你们就能看见,近海的渔船都能做吃喝的买卖。”
徐大数了数人员后叹气道:“敢情咱们回家一趟,除了马爷带来个媳妇儿,其他人都是怎么去的怎么回?”
白猿公不悦的说道:“你们不让我老猿回家乡,否则我可以带回来上百个伴剑猿!”
王七麟摆摆手道:“猿爷冷静,咱船的规模不够大,再来一百个伴剑猿让它们住哪里?用绳子拴着拖在水里么?”
白猿公大笑:“可以拴上一些舢板,让道法船来拖着舢板走……”
听到这里有一个汉子猛的抬起头:“道法船?”
王七麟等人看了汉子一眼,汉子微微一笑:“在下浪里飞朗云月,诸位兄台刚才好像提到了天下八大奇船之首的道法船?”
“你听错了。”徐大干脆利索的说道。
汉子看出他们不想深谈,便淡然的笑了笑低下头去继续喝他的浊酒吃他的水煮大虾。
菜肴上的很快,老板娘便是店小二。
她往上送菜的时候笑道:“刚才那位大爷说我们这里海货做起来简单,所以家家户户都能开酒肆,其实不然,海里的菜可没有那么简单,不信给你们做一道炖萝卜你们尝尝,绝对是你们从未经历过的滋味儿。”
王七麟道:“那就做。”
他拎起一只螃蟹看了看,利索的拆掉它的腿掀开盖子开始找黄吃。
可惜初春的螃蟹还很瘦,没有蟹黄。
倒是老板娘没有扒瞎,给他们推荐的这道菜着实美味。
春天的萝卜鲜甜可口,它不知道用了什么高汤给吊的汁,吃起来没有一点萝卜原属的辣味。
它本身的滋味与高汤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崭新的鲜美,这是春天的滋味儿,也是大海的滋味儿。
王七麟吃的赞叹,他询问价钱,结果这一大盘的萝卜炖汤竟然才只要四十个铜铢。
这听的徐大眼珠子滚圆,他对王七麟说道:“七爷,你可能不信,大爷突然之间又有了一个发财的生意”
“把海货往内地捣鼓吗?”王七麟头也不抬的问道,他美滋滋的喝着汤,又说道,“这算个屁的发财生意,你看看海滨生活了多少人?有多少商旅与内地往来?”
“如果这门生意好做,你觉得他们会不去做?既然这生意没做起来,就说明这不是一门好生意!”
吞口点点头道:“七爷说的对,精辟!”
徐大哼笑道:“你是个屁精!大爷可是个秀才,你们感觉秀才会这么傻吗?大爷当然知道这不是一门好生意,因为海鲜很容易腐烂发臭,很难运送到内地去。”
听他这么说,众人露出感兴趣的眼神。
徐大又问道:“你们知道海鲜为什么那么容易腐烂发臭吗?知道怎么能延缓它腐烂的速度吗?”
白猿公不耐的说道:“少废话,这谁不知道?因为天气太热了,要是寒冬腊月,那鱼虾蟹的腐烂速度就不那么快。”
徐大阴嗖嗖的说道:“所以,在这海滨卖寒冷是不是一笔发财的大生意?”
“卖寒冷?”众人狐疑。
徐大比划了一下:“抓鬼!鬼能放出阴气,制造出寒冷,所以咱可以抓鬼,想办法将鬼跟海货弄在一起,用鬼来送海货!”
王七麟吃惊的看向他:“徐爷,你脑子怎么长的?”
徐大压了压手:“低调低调,大爷不过是平日里擅长思考……”
“然后就思考这么些鸡儿玩意儿?”王七麟打断他的话,“你这还喘上了,你当我在夸赞你呢?”
“咱们既然要抓鬼,那何必还要去干卖海鲜的买卖?咱们去给人抓鬼赚钱不行吗?”
“对哈,”吞口恍然,“有些人家很有钱,被鬼缠住后很舍得花钱,这样的买卖可是无本万利!”
徐大愣了愣,说道:“这里的酒劲还挺大,上头!”
一行人当夜在蓬州住下了,住的是海景房。
木楼就建在海边,夜幕降临后,他们便听到了惊涛拍岸的声音。
这种观感让王七麟太好奇了,他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
海浪声有些太响了,把他吵的睡不着!
到了半夜他困了,海上却起了大雾。
他看着浓雾心里头很不踏实,这种环境、这种时候,海上竟然起这样的大雾,恐怕是有诡事发生才对吧?
结果他等到睡眼惺忪,屁都没有等到!
还好他精力充沛,一夜没怎么睡但第二天还是精力充沛。
天微微亮后,海上便退潮了。
王七麟知道海滨渔民有赶海潮的习俗,便兴致勃勃的跑去海边。
海洋变化颇大,昨晚海水一直涨到了海滨礁石上,如今礁石沿岸一带往下数十步都没有水了,只剩下一些小水洼和泥沼地。
水洼和泥沼地里头都有小海货,有海鱼来不及随潮水退去,如今便留在了水洼中。
渔民们带着木板来赶海潮,他们将木板放在泥沼滩涂上,一条膝盖半跪在上面,另一只脚推动泥沼前行,就跟跪行在滑板上一样。
有人从他们高价住宿的海滨客栈下掠过,一人问道:“咦,这么多窗户开着,看来昨天来住宿的外乡人还挺多。”
又有人嗤笑:“是傻子还挺多,这海滨房屋都是给流浪汉住的,潮气大还吵闹,正常人谁住这地方?你们会住这地方?”
旁边的人纷纷大笑:“不住!”
渔民们口音很严重,还好王七麟听力出众,听清了他们的话。
然后他便郁闷了。
他们昨夜为了能夜阑卧听波涛声,特意找了贴近海水最近的一座客栈,客栈掌柜的确实给他们开出了高价钱,没想到他们是被人给坑了。
王七麟很生气,阴沉着脸回到客栈准备找掌柜的麻烦。
作为外乡人被当地人坑,这种事很常见,他既然要游荡江湖自然做好了这个准备。
可问题是他这么牛逼,他们人这么多,那被坑了干嘛要忍气吞声?
掌柜的给他们准备了海菜包子、鱼肉饺子,还给烙了春菜饼。
这饼用了菠菜、鸡蛋和虾米,很鲜美很好吃。
另外给他们还准备了海鲜粥,大米粥炖的粘稠而有滋味儿,同样很好吃。
于是王七麟原谅了掌柜的。
蓬州是小城小地方,没什么好待的,他们汇合后短暂歇息,然后准备出海。
要出海得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清水,这两点很重要。
王七麟问:“咱们要不要准备上指北针、司南这些东西?我觉得在海里迷失了方向才是最可怕的事。”
谢蛤蟆摆摆手道:“无量天尊,用不着这些东西,我们道门最擅长的便是夜观星象,只要夜里有星辰,老道便不会迷失方向。”
“要是夜里阴天,没有星辰呢?”
谢蛤蟆哈哈大笑:“总不能天天夜里都是阴天、都没有星辰吧?咱们运气还能那么差?”
徐大也跟着笑:“绝对不能那么差。”
一听这话王七麟果断对沈三说:“三哥,你赶紧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上,徐爷这张嘴是开过光的,他只要说了那准没好结果!”
沈三为难的说道:“七爷,咱们需要大量的淡水和食物,如果再随随便便买一些未必能用上的东西,恐怕没那么多空间。”
道法船可以变大,内部空间也大,可却不是很大,他们人员多,还要有铺盖,再加上食物与水便不好弄了。
王七麟这边早就有了准备,他说道:“淡水多准备点,食物随便准备就好,咱们到了海里不会缺吃的。”
“对,海里鱼虾蟹多的很,比地上的野兔猪牛羊还要多,可问题是咱们能把它们搞上来吗?”徐小大担心的问道。
王七麟朗声一笑,指向青凫们:“有他们在,海里的东西还不是咱的囊中之物?”
青凫们纷纷挺起胸膛。
他们是水生一族,海洋对人类来说是禁地,对他们来说却是家园。
胖五一拱拱手:不错,七爷说的正是在下。
他仰头吹嘘道:“等出海之后,哥们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人如游龙!”
带上淡水也简单,王七麟在来蓬州的路上购买了许多大葫芦、大水囊,他用这些东西来装淡水,到时候用绳索一个个绑住,用道法船拖着就行。
众人分开几路,半天时间便将出海能用的东西全给采购齐全了。
没有齐全也不怕,王七麟并不是直接就往深海跑,他打算先沿着海滨南下。
此时他们在北海,谢蛤蟆说北海阴沉森冷,不适合深入,他们要去南海,从南海入深海,说不准能找到什么一些仙山宝岛这种地方。
所以他们起初会在浅海之滨行进,距离海岸顶多是数里之遥,以他的修为,驾驭道法船回归岸上是几个呼吸的事,很简单。
收拾好东西,他将道法船拿出来扔入水中。
道法船见水便长,码头上的渔民见了大呼小叫。
王七麟一行收拾行李上船,他站在船头心思一转,大船随即往海洋飞驰。
海岸线犹在,岸边乱石如犬牙。
另一侧则是广袤空荡的海面。
一望无垠。
无穷海水湛蓝的铺展开,春日风不着急,海中浪不高大,洁净的海面像是一条无边无际的绸缎,绸缎起伏,浪花缤纷。
道法船横冲直撞,如同一把快刀般不断切割海面,翻涌的水浪被它截断,海水撞在船上又形成新的浪花。
胖五一站在王七麟身边叉着腰,浪花翻涌而来,他仰天长啸:“七爷,这个情景,我忍不住想要吟诗一句!”
“请!”王七麟豪迈的笑道。
海洋真是一片广袤天地,让人看了以后忍不住便心胸开阔,忍不住便豪情大发。
虽然塞外的荒漠也是这么巨大,荒漠中只有沙子乱石,海洋中则全是海水,双方好像差不多,但给人的心绪却完全不同。
胖五一沉吟了几个呼吸,再抬起头便说道:“东风夜放花千树,夜半钟声到客船!”
王七麟听了这句诗一个劲的皱眉头:“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呢?你这句诗不应景呀。”
胖五一低声说道:“到了晚上就应景了……”
“咋了,你晚上准备炸了咱的船?要不然咱们能夜放花千树、钟声到客船?”徐大揶揄的说道。
王七麟道:“别斗嘴了,现在最应景的一句诗不应该是……”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徐大说道。
王七麟怒视他一眼:“徐爷,你现在翅膀硬了?”
竟然不给我捧哏了!
徐大拍拍他肩膀道:“七爷,你现在不是观风卫的卫首啦,大爷也不是你的下属了,所以你还指望大爷给你捧哏?天真!”
胖五一跟着怒视他:“好哇,徐爷,你这是要造反!”
海上时光过的很快。
他们一路垂钓一路斗嘴,从北海一路奔驰到了南海。
众人运气很好,几天下来竟然没有遇到大风浪天,更没有遇到海上大暴雨。
这也与他们临近海岸线有关,他们一路从北往南行,不管白天黑夜去遥望陆地,看到的都是晴朗白天。
对于百姓来说这不是好事。
从北到南没有雨,那九洲恐怕是处于旱灾之中。
这点从他们上岸去补充淡水便能看出来,他们一路南行,只有在河流入海口处和有渔民聚居处才能补充上淡水,其他时候上岸往往空手而归。
于是慢慢的,船上的欢笑声和打闹便少见起来,众人时不时开始谈起九洲的旱灾。
王七麟不想插手帝王的权力纷争,可是他更不想看到天下黎民百姓受苦受难。
无奈的是,人力有时穷,他怎么能对抗天降旱灾?
他苦闷了几天,终于碰到一次阴天。
看着阴云从海洋深处涌来,他满心期望的抬头看。
当初决定出海,他最期盼的便是不要遇到风雨,最好每天都是大晴天。
毕竟道法船是小船,怕是遭不住狂风巨浪。
但如今他的念想变了,他们遇到风浪不要紧,老天爷能下雨才重要。
可惜阴云翻涌了一阵,最终云彩还是散去了……
王七麟坐在船头简直要自闭了。
谢蛤蟆走过来坐在他身边,道:“无量天尊,七爷,你想解决九洲的旱灾?”
王七麟叹气道:“是啊,我想解决,但我没那个本事,把我整个人拆了也就是十几斤的血。”
谢蛤蟆笑道:“你要解决九洲旱灾,岂能靠你自身那点血?”
“那靠什么?”
“靠接通九洲水汽,让各方的水汽通畅起来,让各地风生水起,这样风云汇聚,才有大雨倾盆!”
谢蛤蟆接着说道:“还记得当初咱们进入蜀郡之前,咱们在沉一家乡降下的那场雨吗?”
王七麟急忙点头。
谢蛤蟆笑道:“无量天尊,你以为老道真有本领驱使风婆雨师让他们来起风降雨吗?”
“不,老道只是御风顺开了当地闭塞的风道,风带水汽为云彩,阴云汇聚,才有雨下!”
“另外你可知道为何自古以来就有龙能行云布雨的说法么?”
王七麟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问道:“那道爷你是说……”
“若有龙,则九洲风调雨顺!”谢蛤蟆说道。
718.金鳞拨剌跳晴空
九洲的旱情是天灾人祸。
玄龙身躯陨落、龙魂脱逃不是偶然。
太狩皇帝得位不正,这些年来并没有真龙去为他所驾驭,这就导致了大旱出现,他这个皇帝一筹莫展。
按照谢蛤蟆所说,若太狩皇帝身边有真龙,而不是龙魂龙魄蛟龙这些东西,那碰到九洲风水道阻塞,只要真龙去御风驾雨疏通开即可。
但太狩皇帝面对旱情束手无策!
解决旱情的法子很多,可多数是治标不治本,就像谢蛤蟆在沉一家乡的人工降雨,他可以帮助一个地方降雨、加上其他天师一起出动可以给好几个地方降雨。
却也仅仅如此罢了。
他们都没有办法去将全九洲的风关水脉给打通,术业有专攻,这是真龙的活。
其实若不是在龙起山下小洞天里见过玄龙真身,王七麟很怀疑这天下是不是有真龙……
现在他肯定是不怀疑这回事了,毕竟他是真的见过龙的人,而且还借助龙之元精精进过修为。
天地之间有龙,那九洲无龙,真龙在哪里呢?
谢蛤蟆说海外肯定有,如果他们能在海外找到一条龙将它带到九洲来,那九洲旱情才可以被彻底解决。
得到这个确切消息,王七麟精神大振。
他又有事可以干了。
看着他振奋的精神,谢蛤蟆凝重的说道:“无量天尊,七爷你先别急着高兴。”
“怎么了?”王七麟赶紧问他,“是不是龙很难找?找到后让它来九洲也很难?”
谢蛤蟆说道:“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此行很危险!”
“不难找,阿弥陀佛,老衲恰好知道哪里有龙。”金身罗汉起身唱了个喏。
徐大说道:“大师啊,他们现在说的一条龙不是勾栏院里的那种,是正经的龙。”
金身罗汉大怒:“徐施主,你这话侮辱老衲佛性了你知道吗?老衲说的便是真龙!”
“哪里有真龙?”王七麟问道。
金身罗汉说道:“归墟!”
谢蛤蟆沉重的点头。
王七麟便挥手喝道:“那咱们就去归墟!”
谢蛤蟆怀疑的看向脚下的道法船,问道:“就凭这玩意儿?”
他们本来出海是要躲避中原战乱,顺便见识一下海外风情。
按照谢蛤蟆的计划,一行人乘坐道法船贴着海滨行驶,顶多离开海岸进入海洋个十几里,而这样也已经算是进入深海,有些危险了。
归墟完全不一样。
这是个传说中的地方。
传说海中有无底之谷,谓众水汇聚之处,无天无底!
王七麟知道这个地方,上古典籍中关于此地的记述极为多见。
《列子·汤问》:“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实惟无底之谷,其下无底,名曰归墟。八纮九野之水,天汉之流,莫不注之,而无增无减焉。”
《庄子·天地》:“谆芒将东之大壑,适遇苑风于东海之滨。苑风曰:‘子将奚之?’曰:‘将之大壑。’曰:‘奚为焉?’曰:‘夫大壑之为物也,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吾将游焉!’”
《山海经·大荒东经》:“东海之外大壑,少昊之国,少昊孺帝颛顼于此,弃其琴瑟。”
但随着时光流逝,关于归墟的记述开始减少,以至于到了当今年代,多数人不相信有归墟这地方。
正如人们不信修士们的修为可以破除后天入先天境。
王七麟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修为在后天之上确实有先天,比如金身罗汉,比如谢蛤蟆,比如绥绥娘子。
归墟自然也真的存在。
他问谢蛤蟆和金身罗汉道:“你们见过归墟吗?”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摇头。
王七麟一下子颓了:“这可怎么找?”
海洋之大,他比其他人都要更清楚,在茫茫大海中寻找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就跟在他家乡的伏龙河找一颗鹅卵石一样难。
谢蛤蟆说道:“七爷你若想找归墟,那靠咱们这艘道法船怕是不行。”
王七麟坚定的说道:“道法船虽小,可是我操纵它如臂使指,这比大船还要靠谱,即使深海风浪大,咱们也不必过于担心。”
谢蛤蟆摇头:“不仅仅是安全,七爷,还有补给,这点更重要!”
徐大说道:“也不仅仅是补给,而是目的地!咱们先别考虑这些有的没的,要找归墟,那得知道怎么找吧?不能瞎子摸象吧?”
谢蛤蟆笑道:“这点反而简单,咱们可以去法外城,老道知道城内有个隐姓埋名的高人,他应当知道归墟所在,只要找到他,便能知道寻找归墟之道。”
众人互相对视:“法外城?孤舟岛?”
谢蛤蟆点头:“不错,法外城!孤舟岛!”
这是在九洲中原和西域塞外等地极有名气的一个地方,王七麟还记得当年他在长安城内跟随桓王世子参加书院迎接他的晚宴,听他提起过。
刘稳关于孤舟岛与法外城的介绍如今依然历历在目,可世子殿下人已经化为白骨。
这也是让王七麟放弃给太狩皇帝或者九如太子效力的原因之一。
人这一辈子迟早是一堆白骨,迟早进入一抔黄土,那生前何必争权夺势?去按照自己心愿潇潇洒洒活一世不是更重要吗?
曾经王七麟认为‘人这一生平凡难能可贵不过是碌碌无为的藉口’,自从他加入短短两三年,他历经许多事、见过许多人,却发现这话没错。
人的一生只要感到幸福快乐,那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是很可贵的。
他回忆了一下刘稳,回神后伸手指向南方:“去孤舟岛,进法外城!”
去往孤舟岛就简单了,这个路线他们清楚。
道法船全速行驶两日,又是一个早晨,朝阳初升,王七麟起床面对东风修炼阴阳大道神功。
这时候他推开门去了甲板,放眼看去皆是金色!
海面像是铺满了金箔。
阳光照耀下来,他满眼都是灿烂的金黄色!
片片而无数的金色在海面上闪耀,一时之间竟然耀花了他的眼睛!
八喵跳上船舷呆呆的看着这一幕,随即它用爪子揉了揉眼睛:喵爷还在做梦呢?
王七麟也有这样的念头。
自己这是在梦境中吗?海洋怎么变成金色的了?
他喊了几声,睡在甲板和船舷上的几个人纷纷醒来,看到这一幕后也是惊呆了。
徐大干脆利索的给了自己一巴掌,叫道:“不是吧?难道这就是金海?咱们到了金海之上?咱们要发财了?”
金光闪烁,无边无际。
谢蛤蟆闻声出现,他打眼往外一扫后笑道:“原来是黄金龙!天气暖和了呀,黄金龙群要到近海来繁育后代了!”
王七麟这时候反应过来,海里闪着金光的都是鱼。
他想到了梦里地球上见过的黄花鱼,问道:“道爷,这是不是黄花鱼?大黄鱼?”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确实有渔民叫它们大黄鱼,不过它们的名字应该叫黄金龙。”
海面上塞满了黄金龙鱼,这些鱼太多了,它们成群结队不知道要去往哪里,道法船如今飘荡其中,仿佛是被鱼群夹带着前行。
王七麟仔细看去。
这些鱼长得与他记忆中的大黄鱼很像,圆头圆脑、满身金鳞,可是个头不一样。
大黄鱼顶多一尺长,他现在看到的鱼最小的都有一尺长,多数有五六尺之长,个头非常夸张!
诸多金黄大鱼在海里翻游荡翻滚,威势赫赫,当真有些许龙威。
沉一撸起袖子喝道:“阿弥陀佛,喷僧来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你们赶紧下手抓鱼,咱们今天可有大鱼吃了!”
众人却被黄金龙鱼群那广袤磅礴的气势给震住了,他们一时之间不敢对鱼群下手,因为他们摸不清这鱼的底细。
谢蛤蟆点点头道:“黄金龙可以吃,它们个头大、肉质粗糙,不过胜在肉多少鱼刺上,如果大家伙想尝尝鲜,可以去捕捉两条。”
八喵蹲在船头看向鱼群,它幸福的要晕眩过去。
这不是普通鱼,这是灵鱼所属,是它们玄猫喜欢的食物。
这么多食物在跟前,它感觉自己迎来了猫生巅峰。
谢蛤蟆上去摁住了它:
“小东西没有见识,还以为自己碰到了无数食物——这其实是无数张要吞它的嘴巴!”
玄猫在陆地上很厉害,特别是有阴影的时候,更是神出鬼没。
可到了水里它们就不行了,黄金龙个头大食性杂,它们吃水草也吃小鱼海鸟小兽,八喵这样的猫下去不够人家一口吞!
白猿公也蹲在船头看,他看了一阵后猛的跳入水中。
汹涌的海水此时变得温柔和缓。
因为海浪被黄金龙群给挡住了。
白猿公踩在黄金龙们的后背上飞掠,黄金龙个头大却胆小,被踩到后便会惊恐的潜水。
可是它们很单纯,随即发现没有危险便会再冒出头来。
白猿公轻松的在海面上飞奔,海风吹动他的长袍猎猎飞舞,朝阳光辉反照鱼鳞为金光,一时之间让他看起来如同海上神仙。
沉一看的心痒难耐,他一声‘阿弥陀佛’也跑了下去。
王七麟看的眼热。
绥绥娘子那边开始琢磨食谱……
黄金龙鱼群的出现让他们大开眼界,但耽误了时间。
鱼群在春末水暖之时来到浅海是要繁育后代,所以它们不会奋力游泳,鱼群仅仅是慢慢飘荡。
这样就把道法船给禁锢住了。
海上大堵车!
黄金龙这鱼傻头傻脑的,它们胆小可是动作很快,道法船撞在它们身上会吓得它们潜水,可是潜入水中后很快又冒出来,于是不断的阻拦道法船离开鱼群。
王七麟倒是可以以八门剑轰炸海水将它们炸死吓走,但他不忍心这么做。
这片浅海恐怕是人家千百年来的育婴室,他们是外来者,怎么能在人家繁育后代的时候去大开杀戒?
他们只能慢慢往外磨蹭,就跟破冰船行驶在冰层中。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诸位好好看这情景吧,这么大的黄金龙群可不是很容易能见到的——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得到黄金龙这个名字吗?”
“难道它们与龙族有什么关系?”徐小大好奇的问道。
谢蛤蟆摇头道:“不,是因为它们是龙鲸最爱的食物,如果它们出现在深海,那就这样一个大鱼群,咱们不消三天便能看到捕食的龙鲸。”
“龙鲸大而凶残,它们对新鲜食物有着异样的热情,每当看到没有见过的、没有吃过的食物,都会想要试试,到时候咱可就是碰上麻烦了。”
向培虎抱着双臂问道:“龙鲸?百丈之长的大海兽?这玩意儿不至于没吃过人吧?”
“它们没有吃过道法船,会攻击道法船的。”谢蛤蟆解释道。
徐大沉吟道:“如果咱们碰上龙鲸,那可以将吞口扔下去,它们应当没见过吞口,一定会对它更好奇,到时候咱们就可以从容逃跑了,对不对?”
吞口呆住了:“徐爷,你长得像个人,可是从来不干人事呀!”
他们被黄金龙群又困住两日,随即一日鱼群忽然躁动的沉入水中。
鱼群的躁动来自于南方和东方,王七麟等人打眼看去,看到了几艘渔船遥遥出现在海面上。
这些渔船是来结伴捕捉黄金龙的,黄金龙遭到捕杀后便惶恐的逃跑了。
于是道法船算是被别样的解救了出来……
渔船们碰到这么大的黄金龙鱼群自然是要满载而归,渔民们捕捉到的鱼多,自然心情好,看到道法船后他们纷纷友好的打招呼。
王七麟御船而去,有船老大扔给他们一个水囊:“相逢就是有缘,兄弟们来两口!”
徐大接住水囊打开塞子,有浓烈的酒气喷涌出来。
但他不认识这伙人,不敢轻易下口。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应当没事,海上渔船常常好些日子见不到活人,所以吃海上饭的汉子多数豪爽,见到人后喜欢分享酒食,一般没有坏心思。”
有坏心思王七麟也不怕。
他不怕对方在酒里下毒,十咦能发现毒也能解毒,于是他便拿走水囊嗅了嗅,十咦毫无动静。
见此他仰头便痛饮一口,喝道:“好酒!”
船老大看到他如此干脆,欣喜而钦佩:“好你个青年英雄!真是好胆量,在下佩服佩服!”
又有一艘船行驶过来,船上一条粗壮的汉子扔出一个酒囊道:“敢喝我老雕的吗?”
王七麟接住酒囊拔出塞子,这次喷出的酒气更猛烈,竟然是罕见的烈酒。
这让他忍不住看了粗壮汉子一眼。
烈酒往往价格贵,能喝的上这样的烈酒,这汉子身份怕是不一般。
他同样仰头痛饮了一番,粗壮汉子抱拳道:“好英雄!我叫刁真烧,朋友们都叫我老雕,不知道老弟你怎么称呼?”
王七麟笑道:“我叫王大,兄弟们都叫我老王,多谢诸位的好酒款待,咱们就此别过,日后有缘再见。”
老雕好奇问道:“诸位兄弟不要急着走呀,你们要去哪里?”
王七麟解释道:“我们要去孤舟岛,并非是我们要拒人于千里之外,而是我们最近几天被鱼群给困住了,耽误了时间,得赶紧去孤舟岛了。”
船上的人纷纷笑。
老雕愉快的说道:“这真是巧了,我们便是孤舟岛的捕鱼人,这次出海便是要捕捉金龙大鱼,如今满载而归,咱们可以同行。”
“不错,诸位想上孤舟岛可得跟我们同行,否则上不去,因为海外城前两日刚出了大事,封锁了岛子不让陌生人登岛了。”第一艘船的船老大补充道。
王七麟奇怪的问道:“岛上出什么事了?”
老雕先问道:“你们以前上过孤舟岛么?”
王七麟摇头。
老雕又问:“那你们在海外城里有朋友?”
王七麟又要摇头,谢蛤蟆说道:“不错,老道在海外城里有几个旧交老友,其中一个你们应当听说过他的名声,叫做大黄锤!”
船老大愣了一下问道:“大黄锤?海外城还有这样一个名人么?”
老雕则歪头想了想,问道:“道长你说的莫非是皇爷?在下倒是早年听人说过,皇爷曾经有个绰号叫黄锤神。”
谢蛤蟆道:“这老道却是不清楚,不过他只有一条左臂了,这左臂天生神力,右臂前半截早年间被一条恶蛟给吞掉了,他便自己打了个铁锤镶嵌在了手臂上……”
“那没错了,您老说的正是皇爷。”老雕赶紧说道。
船上的人顿时对他们肃然起敬,这个大黄锤在海外城显然是个厉害人物。
听着他们的话,谢蛤蟆忍不住的笑:“无量天尊,大黄锤竟然现在自称皇爷了,还说什么黄锤神?哈哈,有点意思。”
他笑了几声后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对,老道见他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是大黄锤,二十年过去,他也应当有些变化了。”
得知他们与岛上贵人相识,渔民们对众人热情了几分。
老雕将王七麟的问话回答了出来,说道:“中原的皇帝想要管辖我们岛子,前些年他派了当官的在岛上设立了衙门,叫做定海道。”
“结果就在前两日,我们出岛捕鱼的时候衙门出事了——整个定海道衙门口,从上到下百余口人一起被人给杀了!”
719.只身南海挟春雷
孤舟岛是九洲之外的一座大岛,它孤悬于南海之上,上面乱石峥嵘,没有耕田也不出产什么金属玉石,所以以前的几个朝代都没有去发展它,甚至有的都没有把它纳入版图。
到了前朝蒙元施政暴虐,一些忍无可忍的江湖豪客杀贪官污吏、恶霸贵族,走投无路便躲到了孤舟岛。
渐渐地孤舟岛人多了起来,也发展起来,上面出现了诸多江湖豪客,多有高手,这时候蒙元朝廷准备管的时候已经管不住了。
到了本朝孤舟岛的形势发生变化,诸多海贼海盗和朝廷重犯占据了岛屿,还在岛屿上建起了城池,并嚣张的命名为法外城。
当然岛上也有寻常渔民,这些渔民有的是从海滨流落来的破落户,有的则是以前定居岛上的江湖豪客后人。
这些人不想与新汉朝廷对着干,所以他们将城池叫做海外城。
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太祖皇帝统一九洲后又对四周开拓进取,孤舟岛这种地方怎么可能逃脱的了新汉大军的征伐?
不过孤舟岛的确适合做法外之地,它距离大陆本来就远,而在它和大陆之间的海洋中又有一条急速暗流,以至于寻常水师要从大陆发兵攻击它是很难的一件事。
太祖皇帝发现这点后便改了战术,他收敛了帝国水师,然后找了一群高手修士来孤舟岛收拾这些嚣张的法外狂徒。
并且太祖起兵于草野江湖,是个很懂江湖人心态的人,他决定对付法外城后便在九洲广而告之,说孤舟岛因为孤悬海外,自成小江湖,朝廷不便管辖,想与孤舟岛的主要势力进行谈判。
那谁有资格跟朝廷去谈判呢?
孤舟岛的江湖霸主!
就因为朝廷发布的这个诏令,孤舟岛内部便有些乱了,这上面门派众多,大家伙顶多是相安无事,其实内地里都在互相提防同时互不服输。
最终朝廷诏令出现,并且太祖皇帝还派了一群江湖高手进入城里煽风点火、四处挑衅,这彻底搞乱了法外城,从那之后城内陷入混战。
逐渐的法外城内各大势力实力大减,朝廷借机在名义上收服了这座巨大岛屿,命名为定海道,设立了定海道衙门。
但是实际上朝廷对孤舟岛并没有什么兴趣,若不是建国之初岛上各方势力过于嚣张,不论是太祖皇帝还是太狩皇帝都懒得理睬他们。
后来城内各方势力明白了这点变得低调起来,朝廷便没有再去强化对岛屿的管辖和治理,只是在上面设立定海道衙门,维持一个面子。
而随着新汉朝国力逐渐强盛,孤舟岛内的居民更不敢招惹朝廷,所以定海道衙门在岛上地位还挺高的。
结果现在王七麟得知整个衙门让人给屠戮了,这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谁这么大胆!
要知道不管西域还是塞北,新汉朝廷都有敌人,而这些人即使攻占了九洲城池也不敢屠杀里面的官吏!
如今海外城竟然有人敢将定海道衙门上下屠杀一空,这是要带着整个孤舟岛陆沉的节奏!
一行人如今虽然不想再给朝廷效力,可他们在心里还是把自己当做大汉朝廷官吏的。
所以听老雕说完这件事后众人脸色都变了。
老雕却误会了他们的意思,叹气道:“你们也知道这事多严重,对吧?我们岛上也知道,所以现在岛子被封了,外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不准出。”
旁边的渔民说道:“诸位兄台近期最好别去岛上了,在没有查到衙门惨案真相之前,我们孤舟岛非常危险,一旦让朝廷知道这事,恐怕朝廷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岛子。”
王七麟问道:“现在岛上还没有查出是凶手的身份吗?”
渔民们纷纷摇头。
“怎么查?一点头绪都没有。”
“定海道衙门平日里就大门紧闭,官老爷们不怎么跟我们臭打渔的打交道,这次是他们臭了我们才知道里面出事了。”
“对,发现衙门死了人的时候里面都有臭味往外传了,里面人都烂了,不知道死几天了。”
“至少死十天了!”
听着渔夫们七嘴八舌的话,王七麟大吃一惊:“死了十天才被你们发现?不说别的,衙门里头的人死了十天才有臭味传出来?”
渔夫们点头,老雕说道:“你若是进海外城,就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了。”
王七麟本来就打算进海外城,这次听说定海道衙门上下被人给屠戮一空,他自然更得去看看了。
观风卫与各地衙门同气连理,他们名义上还没有卸任工作,现在众人身上还有听天监的令牌呢。
渔船船队返程,道法船紧随其中。
老雕对众人很是客气,当天煮了鱼肉羹、烤了鱼肉干给他们送上船。
对此观风卫众人心里有些打鼓:这伙渔民太热情太友好了。
根据他们经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所以他们一面和渔民们笑脸相迎、你好我好,一面在暗地里磨刀霍霍。
这些海外的渔民若想截杀他们,那真是耗子饿了舔猫卵子,上门送快餐!
结果他们磨刀霍霍还真是派上了用场,却不是给渔民用的——
船队出行不过一天,有大渔船上的渔民发出凄厉的嚎叫:“倭寇!倭寇!倭寇!”
两艘船出现在海洋深处。
它们造型很古怪,线条很硬,颇有些四四方方,水面以上部分是巨大的木箱状,就像是一座大棺材。
特别是它们通体还抹成了黑色,这样看起来就更像棺材了。
渔民们看到它们的身影后所展现出来的恐惧也犹如夜行人遇到了棺材,浩浩荡荡的船队立马变了阵势,纷纷凑到一起来互相掩护。
谢蛤蟆看了一眼后说道:“无量天尊,是倭寇的海盗,这是两艘安宅大船。”
“什么是安宅大船?”王七麟问道。
谢蛤蟆说道:“倭寇贵族领主们喜欢的一种船,它在寻常船的基础上加长、加宽、加厚以更加坚固,船体像是箱子,上面开窗口,模拟城墙箭垛,每个窗口后都是武士。”
他们正在交谈,一艘船向道法船行来,船头站着老雕。
隔着还有些距离,老雕猛的半跪在地,他冲众人行礼叫道:“诸位大侠,请救命!”
王七麟诧异,他问道:“你们怎么看出我们都有修为在身?”
老雕坦然说道:“诸位敢去孤舟岛进海外城,绝对是有修为的,寻常人哪敢进海外城呢?对于城外人来说,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何况你们还认识皇爷,皇爷乃是了不起的英雄好汉,能称呼他为大黄锤的人自然也得是英雄好汉。”
“最重要的是,”他的目光扫过众人,“你看你们这些人,有和尚、有道士、有书生、有小姑娘还有个老虎,这样的人在一起行走江湖肯定都是有极高修为的。”
海盗船速度很快,而且它们是从东往西借助海浪浪头与潮流奔行,这样速度更快,起初小船还只有鞋子大小,不多会变成了棺材大小。
这时候两艘船上纷纷挂上了船帆,船帆巨大,海上风也大,所以当船帆一放开便被鼓满了,于是在风力协助下,船行速度再度加快。
两个船帆上都有画像,且画像一样:
一尊长着诸多脑袋的巨蛇!
海风鼓荡风帆,巨蛇恍若活了起来,它的身躯不住扭动,诸多的脑袋也不断晃动。
看到这画像有人便绝望的哀嚎一声:“出门忘记拜海龙王了!是八岐大菩萨!”
沉一一听这话便怒了,他厉声吼道:“阿弥陀佛!区区邪神竟敢妄称大菩萨?这喷僧忍不了,必须得干他们!”
王七麟身经百战,面对来势汹汹的倭寇依然行平常心。
他笑吟吟的问老雕道:“你们见了我们便好酒好菜的招待,是不是就想让我们给你们当保镖?”
老雕急忙说道:“还请大侠恕罪……”
王七麟笑道:“那你们应该早说,吃你们的菜喝你们的酒,给你们保驾护航是理所当然的,你们何必要遮遮掩掩、躲躲闪闪,以至于我们误会你们想要抢掠我们呢。”
老雕惶恐的说道:“不敢不敢,诸位大侠,我们是怕实话实说了你们找我们要钱,可我们哪里有钱呢?”
两艘船靠近后,又有好几艘小船出现。
这些小船个头比安宅大船可小太多了,它们先前紧贴在大船后头躲藏,以至于渔民们没有发现它们的踪影。
谢蛤蟆也认得小船的身份,道:“这叫小早船,同样是倭寇贵族喜欢的战斗舰,它们个头小很灵活,擅长贴近大船进行格斗。”
大小几艘船杀气腾腾飞快袭来,船上出现许多样子凶残的海贼。
这些人都是个头矮小却敦实的汉子,一个个蓬头垢面,浑身上下只有一块破烂兜裆布,上身赤裸,全是线条古怪的刺青,跟一群疯子似的,在船上挥舞刀枪嗷嗷的嚎叫。
气势很强,架势很凶残!
渔民们也算彪悍,同样拿起刀枪鱼叉守卫船头船尾和船舷。
但气势完全不能比。
辰微月轻蔑的看了海贼们一眼说道:“蛮夷!全死?”
他的意思问要不要自己去将这伙人全给屠杀了。
王七麟正要下令,沉一推开辰微月说道:“阿飞你退下,喷僧来打头阵!”
他回头向金身罗汉说:“师傅你看,这些匪徒竟然敢称邪魔为大菩萨,弟子该怎么惩戒它们?”
金身罗汉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拿起屠刀,送它们去见佛。”
沉一放下伏魔杖一把抽出身后沈三的腰刀,喝道:“好,那喷僧就超度它们去见佛祖和菩萨!”
辰微月不屑的说道:“你怎么去?”
海盗船像一支利箭般要冲撞船队中央部位,显然是想将船队整个拦腰截断然后再分而击破。
所以即使它们靠近了船队,可是道法船在船队前头,双方隔着还是挺远的。
这也是辰微月要做先锋的原因,只有他能飞。
结果沉一却说道:“喷僧飞过去!”
众人听到这话纷纷纳闷:“你什么时候能飞了?”
沉一扭头看向金身罗汉,金身罗汉双手合十宣了一声佛号,张开手后往手心吐了口唾沫互相摩挲了一把,抓起沉一给扔了出去……
沉一起飞了……
白猿公喃喃道:“我草,这也行!”
倭寇凶残呈现、嚣张跋扈,都在兴奋的鼓噪着要屠杀渔夫。
一艘小草船率先发难冲到最前,沉一大鸟般落了上去。
小草船就跟中原内河的舢板船似的,个头小,稳定性不好,沉一这么大的块头突然落上去,竟然将小船给震得像跷跷板一般翘动起来!
上面的倭寇没料到会有这样的事,下意识发出了惊呼声。
然后是惨叫声。
沉一腰马合一踏船而行,腰刀化作银蛟在倭寇群里飞旋一圈。
肢体翻飞,鲜血迸溅!
倭寇们也都是有修为在身的狠人,可是跟沉一比起来还是要差得多,何况沉一从天而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沉一手中长刀大开大合,倭寇们惨叫着没怎么反抗,一船六七个人全让他给砍翻了。
砍瓜切菜一样。
见此一艘大船上飞起一名头戴鱼头骷髅的高手,腾空掠下以长刀飞劈沉一。
而渔夫们看到这一幕则大为兴奋,一些骁勇彪悍的渔夫心态大稳,纷纷挥舞鱼叉大叫着给沉一掠阵:“大师牛逼!”
谢蛤蟆喝道:“你们别光喊叫,动手去撞那两艘按照大船,它们没有龙骨,撞击力还比不上你们的渔船。”
安宅大船上有人听到了他的声音,这人身穿素白长袍,须发裁剪讲究,与野蛮人一般的倭寇完全是两种风格,就好像是一群泰迪里头站着一只柴犬似的。
他看向谢蛤蟆,一张长脸上露出个矜持的微笑:“孙子兵法有云,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看来这伙长脚大鱼不是无头之虫,那么诸君,且为我拿下他们头船!”
两艘小草船中途掉头扑向道法船。
徐大含上请神金豆吼道:“谁也不许跟大爷抢!”
金光坠落,他浑身金黄!
小草船隔着船队很近了,徐大踩着后面的渔船像顽童跳石头一般冲向当头的小草船。
船上的倭寇警惕,立马甩出众多飞镖。
徐大不防御,闷着头往前冲。
见此倭寇们兽性大发,站在船头的倭寇也不防御,他张开双臂拍打胸膛发出凶残嚎叫。
然后他看到对方手臂一甩,天空黑了!
一尊巨魔凭空出现,落在了小船上。
是山公幽浮。
山公幽浮惊恐的看向海洋,它没见过这种环境,当场吓尿了。
倭寇们也没有见过它这样的玩意儿,虽然没有吓尿,却纷纷惶恐的躲避。
山公幽浮这辈子最喜欢干的事以及唯一能干的事就是恃强凌弱。
它立马发现了船上倭寇的弱鸡,粗壮的手臂甩出去砸下去,当场有一个倭寇的脑袋钻进了胸膛里。
另有倭寇实力强,他腾空跳起拧腰挥刀,结果空中突兀出现一条绳索,这倭寇自己把自己给挂了上去……
吊客怨毒得意的狞笑出现在他对面。
徐大落在另一艘小草船上挥舞燃木神刀,大刀声势惊天动地,强猛的海风掠过成为火焰!
当前一个倭寇举太刀要挡住兜头而下的燃木神刀,可燃木神刀乃是偃月刀,他的太刀咔吧一下子便断了,然后整个人变成两片人!
有烤肉香味出现。
徐大一边挥刀一边狂笑:“就你叫小草船?那大爷可要开草了,不草你对不起你这船名啊!”
道法船的强悍终于吸引了所有倭寇的注意力,第二艘安宅大船上响起沉闷刺耳的螺号声,有身高过人的猛汉伸手指向道法船。
所有船只放弃渔船,一起扑向船队之首。
辰微月冷哼一声,他跺脚飞起,身在半空又猛的落下——导弹飞人!
一艘小草船直接被他给掀翻了!
飞僵有巨力,他掀翻小船将手臂塞进船头,抓着这船扔向了前面的安宅大船。
雪亮的刀光在空中飞快闪过,这艘小草船竟然化作了整齐的碎块。
辰微月的铁拳穿过船体凿在空中,有一个纤细的身影飞快扭动躲避他的拳击——倭寇中的高手终于现身。
两艘安宅大船的船体上窗户洞开,里面是箭舱,无数利箭蝗群般飞来。
金身罗汉双手合十轻叹:“阿弥陀佛,这种小喽啰也要老衲出手么?”
王七麟笑道:“高僧且观战,倭寇血脏,如同畜生,岂能让他们脏了您的双手?”
吞口跳上船舱顶部仰头长啸:“汪汪汪!”
神犬啸天功发动,声浪滚滚,带着气浪将利箭全给冲飞。
见此白衣倭寇面上笑容更盛,他长声道:“安桑,请去尽情狩猎吧,吃掉这些唐人,让他们有幸填饱你的肚子吧。”
白猿公怒道:“娘的,这个穿着寿衣的死人是什么玩意儿?他可真丑!”
谢蛤蟆听到他的话小小的诧异了一下,问道:“你竟然还认识狩衣?这是倭寇中贵族进行祭奠时候,由神官穿着的衣服,在中原是很罕见的。”
这下子轮到白猿公诧异了:“呃,他穿的还真是寿衣?这些倭寇穿寿衣搞祭奠?倒是挺心诚的……”
“别吵吵了,是不是该我上了?”舒宇抽出鬼头刀酷酷的问道。
海浪猛的变为巨浪,浪花飞起足有一丈高!
海水瞬间汹涌澎湃,水下有滚雷般声音响起,接着巨浪越来越高,有长而巨大的东西从海水中潜行而来。
向培虎定睛看去,倒吸一口凉气:“不会是海龙吧?”
白猿公友好的对舒宇摊手:“是该你上了。”
舒宇沉默了一下看向吞口:“吞口还是你上吧,我听到了,刚才是你犬吠挡住箭群后,对方才派出了这个东西。”
吞口趴在了船顶,身影躲藏的严严实实……
720.十里神仙迷海岛
巨浪汹涌!凶猛!
浪头从一艘安宅大船下出现,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道法船。
一道道浪花此起彼伏的翻滚激荡,后头的落下前头的起来,就跟水下在站起一只上古剑龙一般。
当然,这剑龙背上长得不是骨盾,而是浪头。
磅礴的浪头!
王七麟沉声说道:“看来得我亲自出马去收拾它了。”
安宅大船的船头上,身穿狩衣的男子温文尔雅的笑,看他们的目光就像在看炸鸡。
说时迟那时快,金身罗汉一声佛号跳入海中。
接着一尊守护金刚在水中站起,它伸出桥梁似的长臂入水,水中翻涌的浪花为之一滞。
接着它另一个拳头挥舞起来……
就跟木工往木头里头凿钉子一样,很认真、很有节奏的往水里凿……
“砰砰砰!”
海洋爆炸了。
溅起的浪花更高、更大、更猛烈。
不过这些浪花是暗红色的。
海水延绵不绝的袭来,暗红的浪花落下后变成了淡红色,它们很快被稀释了。
金刚还在继续挥拳,不断有暗红的巨大浪花炸起,又不断的被流淌来的海水给稀释成淡红。
安宅大船上的儒雅男子笑不出来了,他的嘴角还在往上挑着,眼神却凝滞了。
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是虚假,就像一个微笑的表情贴在脸上一般。
巫巫冲到船头喊道:“高僧爷爷,不能杀生!你是得道高人,不能沾染海兽性命的因果!”
金刚身影收敛,金身罗汉利箭般从海水中穿出,以一记潇洒的平沙落雁姿势站上船头。
巫巫则急忙将一把黑豆大小的虫卵扔入水中。
她双手捏了个法诀,口中念念有词,最终用指甲划开了额头,顿时有鲜红的血珠滴落海水中。
好不容易平息的海面再度起浪。
这次浪花势头更猛,接着有庞大如龙的蛇形海兽从水中钻出。
它如蛟龙般浑身长鳞甲,但嘴巴却像一艘长船,身躯长有威风如船帆的龙鳍,整体是扁平的,不想龙蛇一样圆滚滚。
如今它脑袋瓜子被捶了个半碎,暗红的血水不要钱一般往外喷溅。
同时有一些黑褐色虫子顺着血水往它伤口里钻,就像一条条水蛭!
儒雅男子反应过来后发出凄厉的大叫:“压脉带压脉带……”
听着他的叫声这海兽便钻入水中向他所在的安宅大船飞驰。
王七麟冷笑道:“一库一库!”
海兽带起一袭浪花潜入安宅大船之下,儒雅男子是个聪明人,他看出王七麟一方的厉害,并没有指挥手下继续作战,而是用扶桑话急促的喊叫几声,接着大船小船开始往掉头逃跑。
王七麟知道他们跑不了。
巫巫不让金身罗汉杀了这扁体海兽可不是出于慈悲心,而是要以海兽身躯孕育水蛊,并且看海兽刚才窜出水面所露出的惨状,水蛊已经繁衍开来了!
安宅大船威势赫赫,可是尾大不掉,它无法灵活转弯,哪怕船舷两侧所有窗口打开、所有船桨伸出来干活,却依然难以掉头。
于是小草船得去进行助力,倭寇们抛出用来抓取渔船用来登船的铁爪抠住安宅大船一侧,他们拼命划船,拉动安宅大船来转头。
这时候安宅大船船舱中奋力划动的船桨忽然乱了,哀嚎惨叫和惶恐惊惧的喊声接连出现!
海上混饭的人都是大嗓门,毕竟风大浪猛,他们要交谈必须得用嗓音压住海风声和海浪声才行。
此时倭寇们竭尽全力的嚎叫,嗓音更是响亮,那种惊恐与绝望恍若实质的传荡向四方。
有凶悍的倭寇抽出锋利的太刀往船舱中冲去,接着惨叫声又增强了两分。
就在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中,安宅大船四周掀起惊涛骇浪!
潜入水中的海兽再度露出身躯,它如大蟒般探身出水拼命挣扎,脑袋胡乱挥舞,众多水蛊噼里啪啦的往下落。
像下雨一样。
雨露均沾。
安宅大船和小草船上都落上了水蛊。
这些水蛊样子像水蛭能力也像水蛭,它们很能吸血,吸血之后身躯膨胀,然后它们便从屁股后往外喷出虫卵,虫卵在血水中翻滚又会孵化成虫,接着四处出击。
小草船上的倭寇凶残彪悍,他们敢直面刀斧加身的死亡,可碰到这种诡异水蛊却扛不住了,这些刀口舔血的汉子被小小蛊虫吓得乱作一团。
船队渔民也不知道是激动是感恩还是恐慌,他们也乱作一团,跪在船上冲着道法船拼命磕头。
有渔民还掏出了戴在脖子上的小玉佛嚷嚷:“佛祖显灵!护法大金刚显灵!弟子刘大智觐见世尊法驾,世尊在上,保佑弟子安安稳稳、保佑弟子顺风顺水!”
其他人跟着喊‘佛祖显灵护法大金刚显灵’。
金身罗汉双手合十飞起在船顶,他盘腿坐下,阳光洒落,遍体生金。
八喵扭着屁股很积极的跑到面向金身罗汉的船头部位,跪下之后咣咣咣的磕头。
非常卖力。
解决这一伙倭寇的过程很简单,这不出王七麟的预料,他们这群人在整个九洲都能横着走,如今在近海遇到一伙小小倭寇收拾起来还不是手拿把掐?
众倭寇也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并且随着水蛊祸乱,他们里头的头脑们很快明白自己有覆灭之灾。
这时候他们再次果断的做出了选择,选择指挥战船冲向渔船船队。
临死要拉上垫背的!
他们要将水蛊传播给船队,或者船队施救,他们可以借机寻求生机。
倭寇们反应不可谓不快,但渔民们也不傻。
看到倭寇战船冲自己逼近,一艘艘渔船拼命的往四处逃窜。
倭寇们阵脚大乱,许多人被水蛊逼的落入水中,可水中那害兽被水蛊折磨的抓狂,它在水中胡乱翻滚,攻击起来不管敌我,落水倭寇多数没有好下场。
儒雅倭寇面色悲愤怨毒、表情扭曲,他指向道法船发布命令,随着螺号声响起,他座下的安宅大船义无反顾的向道法船撞来。
王七麟见此便笑了。
安宅大船上的桨手多,所以速度快,可是这时候船舱沦陷,桨手们自顾不暇,只有少数几个船桨还能开动,怎么可能追的上道法船?
他这人心地善良,决定去帮助儒雅倭寇完成他的心愿,便转动意念操作道法船奔向安宅大船。
儒雅倭寇也乱了阵脚,他看到道法船迎面而来便大叫道:“八岐大菩萨保佑!诸君,以身殉国就在今日——给我撞它!”
道法船直直的冲着大船而来,眼看要撞上的时候猛然转弯,很灵活的变幻方向从大船旁边掠过。
倭寇们气的哇哇大叫,有的倭寇凶悍的跨步冲出想跳到道法船上,却被白猿公一脚一个凌空给踢落水中。
王七麟操作道法船在安宅大船四周灵活行驶,道法船一会跑S型路线、一会跑B型路线,有血性倭寇见此竟然怒极喷血。
儒雅倭寇死死的盯着王七麟,他厉声道:“吾乃武藤家大臣多智秀郎,中原的唐人,你敢报上姓名么?”
王七麟笑道:“我叫多智秀郎爹,你问我名字干什么?给我跪拜磕头吗?”
谢蛤蟆无聊的打了个哈欠说道:“七爷咱们没必要跟这伙畜生多费唇舌,一把火烧掉他们的船得了,咱们还赶时间呢。”
王七麟问巫巫道:“船上水蛊有没有办法收起来?”
巫巫自信的说道:“没有!”
王七麟翻白眼:“那这船还有这些水蛊怎么处理?”
巫巫笑道:“一把火烧掉咯,别看水蛊在水中生,其实它们很好烧,很能助燃,因为它们钻入对手体内后吃的不是血肉,而是体内肥油。”
王七麟让辰微月去放火,听到这话老雕喊道:“大侠,你们若是要放火,我们这里有好东西。”
他不等王七麟回应,又冲其他船大喊:“大家伙船上有鲸油的都拿出来,大侠们要用火攻对付这些狗贼倭寇!”
有几艘大渔船的船老大拿出水囊,徐大放出迅雷将水囊拿来,打开塞子一看里面是粘稠的白油脂。
见此他大为诧异,问道:“这是鲸油?鲸油不应当是鲸鱼的油脂吗?应当是一块块肥肉吧?”
老雕笑道:“大侠好见识,但这是从鲸鱼肥肉里提炼出来的油脂,点燃之后在风中也能燃烧,很厉害,是我们渔家的宝贝。”
谢蛤蟆点头道:“无量天尊,正是如此,相传南海深处有大鲸名为燚山鲸,此鲸大如小山,它头顶有出气孔,能喷出水汽十数丈之高。”
“而它所喷出的水汽便含有一种古怪的鲸油,点燃之后能化作火柱飞天。”
一听这话徐大说道:“那要是有人在这大鲸喷气的时候将之点燃,岂不是会有火焰顺着水汽烧进它身躯中,到时候它会不会被自己的内火烤熟?”
谢蛤蟆笑道:“当然不会,它会爆炸!非常猛烈的爆炸,相传海里的火山爆发便是燚山鲸所为!”
一群旱鸭子听的惊呼连连,他们难以想象这种情景。
老雕船上一名老渔夫听到谢蛤蟆的话后激动的点头,叫道:“真人乃是世间高人,见识真多呀,不错,海里确实有这样的大鲸,小老儿年轻时候曾经跟随一支出海寻仙的大船队见到过它的身影,但后来小老儿回来说给大家伙听,大家伙却说小老儿是在吹嘘,真是气煞人也!”
谢蛤蟆有话想问老水手,但此时倭寇的嚎叫声还在延绵不绝,这不是个合适说话的时候。
他将水囊里的鲸油倒在木头上,火折子往上一碰,顿时有赤红的火焰燃起。
辰微月带着燃烧的木头飞向一艘大船,那大船船顶有瞭望台,台上的倭寇便喊叫起来。
立马有一些倭寇拎着水桶准备灭火,可是燃烧的木头扔下,随着火苗碰到水蛊,火焰接着便蔓延开来!
一朵火焰变成一串火线,一串火线烧成一片,从船上烧进船舱。
见此儒雅倭寇面如土色,他突然伸手将脸抓破,脸上皮肉外翻、鲜血涌出,狰狞如厉鬼,口中则以东瀛土话声嘶力竭的咆哮。
见此其他的倭寇如丧考妣,有的也跟着划破脸喊叫起来,还有的则跪在船上磕起头来。
王七麟感觉到海上刮来的风陡然寒冷起来,他放出八门剑问道:“道爷,这怎么回事?”
见多识广的谢蛤蟆在这一刻也茫然了,他抚须说道:“他们好像使用了一个很邪门的诅咒,但老道没有听说过这种诅咒。”
儒雅倭寇声嘶力竭的咆哮了一阵后终于闭嘴,谢蛤蟆趁机翻译道:
“他说的是——歹毒的唐人且听好!多智秀郎以血肉与灵魂祭祀八岐大菩萨,吾愿永为大菩萨之奴仆,世世代代、永永远远供奉大菩萨,祈求大菩萨降下地狱之火、天雷之怒惩罚吾眼前之敌人。”
就在他翻译中,儒雅倭寇冲着王七麟一行人露出个怨毒阴森的狞笑,接着整个人像是撒了气的皮球一样变得干瘪起来。
接二连三,其他发出诅咒的倭寇也变得干瘪。
两艘大船上火焰越加旺盛,浓烟滚滚,最终两艘船化成了海上火球。
王七麟防备四周。
可是他等待了好一会也没有感觉到异常。
渔船船队从四周围拢,徐大问老雕等人刚才倭寇是在做什么。
渔民们同样满头雾水,他们并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王七麟摆摆手道:“算了,不管了,倭寇已经除掉了,咱们继续去孤舟岛。”
见识过他们一行人的厉害之后,渔民们简直把他们当海上神仙去顶礼膜拜,自然也让道法船去做船队之首。
此时船队距离孤舟岛已经不远了,又是一天的船行,他们终于在次日清晨时分看到了这座海外大岛。
海岛出现的很突兀,因为他们是夜幕中靠近的孤舟岛,当朝阳升起的时候,海上突然光亮,船上的人也就突然的看到了远处的孤舟岛。
王七麟听到呼喊声后从船舱走出,此时朝阳自东方海洋中飘起,万道霞光撒入大海,整个海洋变成了温柔而满含朝气的橘红。
一艘渔船加速追上道法船,老雕站在船头喊道:“大侠,看我们岛子外面、看四周!”
王七麟奇怪的看向这座海外大岛上,就在阳光由橙红转为淡黄的时候,岛屿四周的海洋上猛的窜起众多的藤蔓!
赤橙黄绿青蓝紫,诸多藤蔓诸多色彩,异常绚丽!
藤蔓像喷泉般腾飞于海上,接着又像是没了后续冲力的喷泉泉水一样软绵绵的落回海里。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色彩绚丽的藤蔓再一次腾飞了起来。
王七麟握住绥绥娘子的手轻声道:“真美。”
“这是什么东西?”沉一瞪大眼睛问道。
谢蛤蟆正要解答,金身罗汉沉声道:“阿弥陀佛,这便是满色昙花。”
“它们是昙花?”徐大下意识的一愣,“昙花还有生长在海里的?”
诸多藤蔓反复腾飞起数十次,最终太阳爬升,它们落入水中再没有出现。
船队加速,他们距离孤舟岛越来越近。
这岛屿名为孤舟岛,它的形状就像一座舟,东南西北走向,这个方向很悠长,得有四五十里之遥,横向则要短许多估计只有十里左右。
岛屿四周全为海滩,以宽阔平坦的沙质海滩为主,清晨退潮,露出很大一条宽阔的潮间带,引来许多海鸟在捡拾鱼虾为食。
而海水退下后露出许多灰黑色岩石,有身材瘦小的孩子躲在里面,他们在沙滩上设下了陷阱,当海鸟落地去啄食鱼虾的时候往往便会落入其中。
胖五一见此叫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徐小大欣慰的说道:“总算用对了一句成语。”
孤舟岛整体是岩石,结实坚硬的玄武岩,可是岛屿上却不乏绿色,沙滩上有一排排椰子树,往里深入则是各种绿草绿树。
庞大的岛屿地形起伏,中央是一座简单的城池,而四周则全是绿色,远远望去,郁郁葱葱!
见此王七麟又是赏心悦目又是诧异,他问道:“道爷,这孤舟岛不是没有土地不能种田吗?”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它上面确实没有土地,没有土地自然不能种田。”
“那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草木?”
谢蛤蟆抚须大笑:“草木的生命力与庄稼可不一样,孤舟岛是鸟岛,岛上南来北往的鸟多的很,这些鸟带来了草木种子,种子落于山石缝隙中,不知道历经多少年时光,最终长成如今这样子。”
吞口趴在船舷往下看,它伸出爪子指着清澈的海水兴奋问道:“这些就是满色昙花吗?”
水下是如先前满色昙花一样的绚丽颜色,整座小岛的潮间带是形态各异的礁石,而在礁石圈往外的海水里则生长着无穷无尽的美艳植株。
王七麟认得这东西,道:“这叫珊瑚,这不是花。”
谢蛤蟆说道:“这确实是珊瑚,不过珊瑚不也是一种花吗?”
王七麟摇头道:“不,花草是植物,珊瑚不是植物。”
众人纷纷怀疑的看着他。
这时候旁边的老雕郑重的点头:“王大侠说的对,珊瑚不是植物,别看我们这里的珊瑚像是花朵一样又温柔又漂亮,其实它们很危险。”
“外海有一片珊瑚鬼海,那里的珊瑚能吃鱼吃鸟吃人,逮着什么吃什么,海底全是累累白骨!”
凶名在外的孤舟岛并非是他们想象中的石头岛,不但不是死气沉沉,反而是生机勃勃。
这里天空无色,云朵罕见,海水则是碧绿。
沙滩不算细腻,可四周一圈沙层也算别有风味。
海水一浪推着一浪的拍打着礁石,发出高低起伏的惊涛声,有时声如擂鼓,有时声如鸣沙。
不时有万丈水花荡漾飞溅,它们此起彼伏、相继炸开,如同雪白的鲜花绽放,这时候的海滨便好似一片浪花花园。
王七麟欣赏着岛屿的风情,船队由北南下,要绕过岛屿的东南角去往岛屿正南,那里是全岛唯一的深水港所在地,也拥有全岛唯一一座码头。
老雕已经跟他们说过了,所有船要靠岸都得走港口,其他地方暗礁太多,船只很容易搁浅。
所以岛上要进行封锁,只需要封住港口即可。
现在港口上有海外城各派系的人员在把守,王七麟他们是外来人,要从码头上岛肯定麻烦。
这样他们索性混入船队去靠近岛屿,然后中途离开船队从北面登岛。
北面海水中的暗礁最多,即使走小船都很危险,特别是早上时候退潮,更没法行船。
这也意味着此时没人看守岛屿之北,给了他们一个上岛的契机。
道法船从船队脱离,王七麟拍拍手说道:“大家伙准备动身。”
“上岛!”
721.过江龙上岸
沉一一马当前,掠水而行:“阿弥陀佛,古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今有我沉一和尚芒鞋跨海!”
白猿公一脚踢出一块木板,木板贴着海面飞快滑行,他跳上去踩着木板像踩着冲浪板,借助拍向海岸的浪花往岛上掠去。
吞口跳入水中,在水里来了个狗刨。
姿势不雅,但胜在速度快。
众人纷纷施展神通过海上岛,最厉害的还是金身罗汉,他一个闪身直接出现在海滨一块磐石上。
徐大兄弟傻了眼,他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咱怎么办?”
徐小大反应还是快一点,他果断抱起九六跳入水里,九六带着他进行狗刨。
徐大也想找个人抱,最后找来找去看向了王七麟。
王七麟揽住了绥绥娘子的纤腰,面带歉意:“对不住,徐爷,你自己下海吧。”
徐大失望的说道:“你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兄弟,见色忘友!”
王七麟想了想,捡起一块木板扔给徐大,努努嘴示意他借助木板上岸。
徐大阴沉着脸将木板放入海面,接着眼疾手快的跳上去。
他想学白猿公来个踩木板跨海,可是这很难,他的木板更宽大,却依然无法承受他带来的冲击力,这样海浪一滚,他整个人就滚了。
连呛两口海水,徐大手忙脚乱的抓着木板回头怒视王七麟:“这条路走不通!”
王七麟叫道:“当然走不通,我也没让你走!我给你这木板的意思是你可以把它当小船,划着它用海浪的力量把你们推到岸上!”
徐大抱着木板骂骂咧咧:“说的这么晚不如别说。”
他将大木板当救生筏,抱着木板甩动大脚丫子去往海滨。
这时候胖五一打着哈欠从船舱走出来:“天亮了么?怎么这么吵?咦,徐爷你为何抱着个木板趴在水里?七爷你看,徐爷现在的样子好像一条落水狗哎。”
徐大要破口大骂,结果他一回头张开嘴,一道浪花扑面而来给他来了个御面洗!
他赶紧闭嘴,如果他有尾巴,这时候他一定会夹起尾巴。
这么一想让他更生气。
他也觉得自己像是个落水狗。
看着胖五一,王七麟忍不住一拍脑门:“我怎么把你们给忘记了!”
他对众人喊道:“大家伙干嘛着急下水?一人一个青凫,让青凫踏水上岸不就好了?”
胖五一明白他们的目的后理所当然的说道:“对呀,我们青凫是可以御水的嘛。”
徐大抱着木板愣了愣,最终颓然一句:“草率了!”
最近自从加入渔船船队,他们就过上了大爷的日子。
船队没钱请他们做保镖,但可以给他们做饭做菜,甚至王七麟都不用耗费精力御使道法船前行,渔船轮流带他们前行。
这样青凫们不用下水去捉鱼了,一直待在船舱歇息,以至于众人都忽视他们了。
王七麟和绥绥娘子还没有走,因为他们要收道法船,于是最终就他们两个骑着青凫优哉游哉的踏浪上岸。
青凫水行姿势很帅气,他们踩着浪头一步步的小跑,浪花在他们身后翻涌,就跟他们踏起祥云似的。
从岛屿北岸登陆后,王七麟放眼望去,看到的便是石岛上片片密林。
这片是险峻的海礁,平日里没什么人,他们进入密林后才看到人影。
几个少年在林子里采摘春笋,这岛上的石缝里头竟然还长出了竹子。
看到他们一行人出现,少年们大为好奇,纷纷趴在树后打量几人。
王七麟给徐大使了个眼色,徐大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走向少年,递给他们一把铜铢说道:“这钱买你们的笋子,行不行?”
少年们顿时欢呼,他们将篮子里的春笋递过去,迅速分了铜铢准备跑路。
徐大叫停他们道:“大爷这里还有更多的钱,你们想不想赚?”
带头的少年黝黑而强壮,他走出来用含糊的官话问道:“肿么赚?”
徐大笑道:“只要你们带我们进海外城,你们可以得到比卖春笋多十倍的钱。”
少年回头看向同伴,同伴瞪大眼睛点头。
这样少年便欣喜的说道:“好,干了,拿钱来!”
徐大掏出个钱袋在手里抛了抛,里面是钱铢相撞的清脆声。
他掏出一把对少年说道:“这是定钱,你们将我们带进城里后……”
“不行,”少年决然的摇头,“你们不知道哪里来的,带你们进城很危险,我们要冒险,所以你们得把钱全给上。”
徐大要跟他讨价还价,王七麟不想浪费时间,便对徐大点点头道:“给他们。”
少年接到钱袋后大为欢快,高兴的连连蹦跶。
王七麟摁住强壮少年的肩膀笑道:“钱可以现在给你们,可你们若是待会不能把我们带入城里,那可就得吐出两倍来。”
少年拍结实的胸膛傲然道:“绝不可能,我们飞鱼帮在法外城吃的开!”
王七麟放开手改成拍了拍他肩膀:“最好是这样,否则到时候别怪哥哥们辣手无情!”
他们跟随少年穿过树林,然后看到了海外城。
一座没有城墙的城池。
当然这种地方建城压根没必要建起城墙,岛上资源太过于匮乏,没有建起城墙的条件。
再者海外城里全是逃犯海贼这种狠人,向来只有他们攻击别人而没有别人攻击他们,所以何须城墙?
城市很乱,里面有高楼也有房屋,有的木楼竟然建起了五六楼,这对于一座海外孤岛来说可是够惊人的。
王七麟等人下意识的惊叹,谢蛤蟆解释道:“无量天尊,这岛上树木众多,岛上船又多,所以用木头建起楼房有什么稀奇的?”
一个面相机灵的少年说道:“不错,我们岛上有的是木头,若不是担心海龙卷和大狂风会摧毁楼房,那我们都能建起一百层高的楼!”
听到这话众人就知道,这孩子没有文化,他显然不知道百层高楼是什么概念。
王七麟古怪的说道:“岛上树木都是鸟群带来的种子所长成,海岛下多是砂石,这些树木长得很慢吧?所以岛上用它们建房,竟然没有将它们砍伐干净?”
少年们顿时笑了起来。
机灵少年又说道:“客人,你们待会尽量别说话,否则人家一下子就知道你们是刚来的外地人。”
谢蛤蟆说道:“七爷,海外与九洲不一样,海外有许多神奇的事,先前随着阳光腾飞的满色昙花是,岛上的树木也是——这里树木长势很快,砍掉后不要刨出根,它们会用几个月的时间就长得与以前一样。”
众人愕然:“为什么?”
谢蛤蟆笑着摇头:“无量天尊,不知道。”
但有少年欢快的说道:“我知道,我知道真相,不过有人不让我说。”
徐大鼓舞他道:“你说,你是个男子汉了……”
“不行,不能说,”少年摇头,“是我们帮主不让说的,我不敢惹我们帮主。”
他一边说着一边玩弄手里的铜铢,徐大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抛出几个铜铢道:“给你钱,说吧。”
少年麻利的接过铜铢然后斜睨他,道:“我都说了,是我们帮主不许我们说出原因,我可不敢不听我们帮主的钱,除非——”
“加钱?”王七麟问道。
少年得意的点头。
王七麟哈哈一笑,道:“不必了,既然你们帮主让你们保守一个秘密,那你们便保住它好了,别违背你们帮主的命令。”
等着收钱的少年顿时懵了。
王七麟又不傻,连谢蛤蟆都不知道的机密,一个寻常的街头少年能知道?
海外城里只有一个特点,乱!
房屋建的乱,里面街道乱,人也乱。
人的乱包括人说的方言乱和人种乱,王七麟看到了熟悉的汉人,也看到穿着袍子腰上别着太刀的扶桑浪人,还看到了皮肤黝黑、鼻梁低矮的黑人与长着金色头发的白人。
少年对这座糟乱的城池很是熟悉,他们像游鱼般灵活的在里面乱转,却总能带他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这点王七麟不得不服。
海外城街道和房屋太乱了,道路参差不齐,而且有些道路就是从房屋地基之间硬挤出来的。
经常有道路七扭八歪了一阵,突然就被一座楼房给截断了。
所以如果没有少年们带路,王七麟等人指不定要走多少死路。
他们先去客栈,结果少年们将他们带入一座院子,院子里头大门正对的位置放了一把太师椅,太师椅上坐了个慈眉善目、德高望重的胖和尚。
领头的少年看到和尚后便嬉皮笑脸的说道:“佛爷,人给你带到了,都是刚刚来到岛上的外人。”
他说着话便带少年们溜了,就跟刚才他们带路时候一样,滑溜的像一条条鱼。
沉一勃然大怒要追他们,王七麟摆摆手道:“不着急,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佛爷不说话,闭着眼睛一个劲的掐佛珠。
少年们消散,但领头的少年又从后墙墙角翻了进来,道:“佛爷,钱呢?”
佛爷的阴影中钻出来一个汉子,汉子一甩手,一块碎银飞到了少年手中。
少年得意的对徐大晃了晃碎银,道:“赚两份钱的生意人才是好生意人。”
徐大冲他笑,说道:“你这话可说错了,大爷今天教你一句话,是赚到钱有命花的生意人才是好生意人!”
海外城纷争不断,少年不敢小看对手,于是他拿到碎银后便逃跑了。
院外小巷两端走进来一群汉子,他们堵住了众人的去路。
佛爷睁开眼睛,一道光芒在他漆黑的双眸之中闪耀,如同暗夜劈出的闪电。
他身边的汉子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孤舟岛所为何图?”
王七麟慢条斯理的说道:“做人要有素质,做事要讲礼貌,我们来者是客,你们久居此地为主,那作为主人,是否要有待客之道?”
听到这话胖和尚露出一个笑容。
沉一面色一沉喝道:“阿弥陀佛,你笑什么笑?喷僧早就看你不爽了,看喷僧怎么捶你!”
他最是冲动,脚底一蹭地面,石头碎裂、细砂飞起,他人如龙飞,带起狂风劈向胖和尚。
胖和尚还是不动身,他身边的汉子挺身向前接住沉一的拳头而纹丝不动,接着两人快拳相交,一个眨眼的功夫就是好几拳撞在一起。
两侧院墙传来声音,有两行人从院墙中走出,面色惨白、眼洞漆黑,行走无声而只有衣服摩挲空气发出的沙沙声,赫然是两群阴鬼。
它们一现身,院子里头顿时寒风呼啸。
马明沉声道:“看来它们是死在女茅厕里的,阴气可真够重的!”
他脱下衣服翻过身,马头明王咆哮着杀出来,直接以忿怒身显形,手臂伸出大手恍若有吸力,一个阴鬼直接被它吸到手里,逮着便给撕成两截!
胖和尚笑不出来了,他猛的瞪大眼睛站起来叫道:“疯和尚、马头明王镂神图,谁是王七麟王大人?!”
王七麟没想到自己名声还挺大,竟然传到这海外岛上了。
他向前一步道:“本官便是!”
胖和尚仔细打量他一眼,双手合十稽首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沙洲见过观风卫卫首大人……”
“淫僧沙洲?”谢蛤蟆顿时笑了,“无风,你们佛家高徒啊!”
胖和尚瞬间回身开拳,两条黑蛟从他双腿蜿蜒而上,迅疾的缠在他手臂上张开嘴咬出。
金光闪耀。
金身罗汉出现在胖和尚身后,干瘪衰老的身躯瞬间膨胀,由垂垂老矣的瘦削老僧变为怒目大金刚。
他大手伸出抓住一条蛟颈,另一手并指如剑捅入蛟口。
胖和尚拳头已经打到了老僧面前。
一桩金钟盘旋着出现。
“铛!”
洪钟大吕声再起。
金钟转动,八菩萨、四金刚、五百罗汉、三千揭谛随着飘然飞荡,响亮的钟声之后是佛徒源源不断的诵经声。
胖和尚大惊:“释迦金钟罩!”
肆虐的黑蛟被老和尚的手臂一步到胃,金刚之臂膨胀的更厉害,黑蛟顿时被撑裂了!
胖和尚毫不犹豫往后飞退,残影在院子里闪动,瞬间填满了院子。
但他的残影却飞不出院子,金身罗汉紧追他身边,两人以极快速度不知道交锋多少回合,短短几个呼吸,胖和尚狼狈的半跪在地,金身罗汉一手摁住了他的光头。
他大叫道:“世尊,弟子回头!”
“世尊不许你回头。”金身罗汉大手一敛,胖和尚的脑袋跟熟透的西瓜似的砰然爆裂!
巷子两头的高手们听到院子里响起交手声便飞快逼进门口准备动手,然后前面的人进门后正好看到金身罗汉以泰山压顶之势拍死沙洲和尚一幕,这让他们眼角狂跳、面如土色。
这些人被金身罗汉的彪悍给吓到了,纷纷放开了握住的武器和提起的拳头。
但也有傻子没有看到这一幕,在人群后头蹦跳着喊叫:“弟兄们上,干死他们!拿他们人头去喝……”
不知道是谁捂住了他的嘴巴。
汉子们默不作声的往外走,王七麟狞笑道:“见了本官不但不行礼,还想袭击本官?好大的胆子,我大汉定海道的上下官吏,肯定是你们杀的对不对?”
与沉一交锋那汉子果断收手,他竭尽全力逃开了沉一追杀喊叫道:“大人恕罪,我等不知道大人——大人恕罪!”
沉一还在追杀他,让他无暇多话。
王七麟喝道:“沉一,先住手!”
沉一收起伏魔杖单手在胸前高呼佛号:“阿弥陀佛!”
结果他住手后那汉子化作阴影逃跑了。
王七麟气的一脚跺碎地上的玄武岩,这海外城里没好人!
其他汉子也想走,但走不了。
王七麟厉声道:“谁是带头的?滚出来!”
汉子们苦着脸对视,最后你推我我推你把一个壮汉推了出来。
壮汉苦笑着行礼:“在下白蒙山见过观风卫卫首大人,王七麟银将大人。”
“是金将。”徐大冷冷的说道。
汉子一怔,赶紧改口:“白蒙山见过金将大人……”
“你们是什么人?这是怎么回事?”王七麟打断他的话问道。
白蒙山又是一声苦笑,他飞快的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沙洲和尚之尸首,道:“在下与沙洲上人同属十八盟,前几日定海道衙门上下被屠,十八盟上下震怒,便联合海外城各大帮派想要为朝廷查出个结果。”
“此事事关重大,我等不得不严查岛内外行人,特别是新入岛的陌生人……”
“这案子会是新入岛的陌生人做的?”王七麟问道。
白蒙山小心翼翼的说道:“在下认为应当不是,但小心无大错。”
王七麟点点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带我去找飞鱼帮。”
白蒙山急忙道:“请大人随我来。”
飞鱼帮那几个少年还以为他们是可以随意坑的凯子,王七麟马上就要让他们见识一下江湖险恶!
混江湖的要讲义气,说要辣手无情就一定得辣手无情!
海外城是一座门派城,岛上百姓全加入了帮派,他们便是以帮派治城。
路上白蒙山给王七麟等人介绍,说飞鱼帮是个中等规模的帮派,大约有两百人左右,帮主叫段无味,门内弟子多是无赖、泼皮、小偷。
谢蛤蟆没听说过段无味的名头,白蒙山说他以前活跃在沿海一带,是个江洋大盗,后来被朝廷通缉活不下去了,才带着一群人逃到了岛上。
对付这种人,王七麟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本来想以寻常江湖人的身份跟海外城的各大帮派相处,可一上岛就被人给算计了,这样他不装了,他摊牌了,老子是朝廷命官,而且手上战斗力奇强!
飞鱼帮一群人生活在两条蜿蜒巷子里,白蒙山很机灵,路上他通过王七麟等人的表情和语气猜出飞鱼帮得罪了众人这件事,于是到了飞鱼帮地盘他二话不说一挥手:“弟兄们,打人!让段无味跪着出来行礼道歉!”
巷子里头顿时鸡飞狗跳,一群大汉见识了观风卫的暴虐和强悍后这会化作鬼子跟前的二鬼子,逮着飞鱼帮的人就是一顿锤。
最终一个身段精悍的中年人被拖了出来,白蒙山给他一脚骂道:“狗日的胆子真大,竟然敢得罪观风卫的大人们,还不快快磕头求饶!”
这中年人便是段无味了,他不明所以,刚才恰逢早餐时间,他正愉快的在屋子里吃着炖肉唱着歌,然后就被人给爆锤一顿拖了出来。
此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观风卫,甚至他都不知道观风卫怎么会出现在岛上。
但他知道狗命要紧,先老老实实赔礼道歉,大巴掌将自己脸抽的跟猪头一样。
王七麟冷笑道:“本官知道你现在一头雾水,不知道哪里犯了错,本官可以提醒你一句,你御下不严,是你下头的几个小混蛋惹了本官!”
段无味继续抽自己嘴巴子,一边抽一边骂自己:“大人说的对,小人御下不严、小人罪孽深重,还请大人们宽宏大量行行好告诉小人是哪几个不长眼的兔崽子惹了诸位,小人一定将他们抽筋扒皮!”
“抽筋扒皮就免了,给他们点教训,以后好好教导他们做人即可。”王七麟淡淡的说道。
段无味双手抱拳感激道谢,又问道:“那请大人们明示,是哪几个兔崽子惹了你们?”
王七麟问白蒙山道:“先前带我们去找你们的那几个少年,你认识吗?”
白蒙山额头一下子冒出汗水。
王七麟皱眉道:“怎么了?”
白蒙山讪笑道:“大人,是他们向你们介绍说自己是飞鱼帮的?”
王七麟心里一沉,问道:“他们嫁祸飞鱼帮?”
白蒙山后头一个青年说道:“应该不是刻意嫁祸——大人,那些人是鮰鱼帮的,不过鮰鱼帮的人都是闽越渔民出身,他们说官话说的不太利索。”
听到这话段无味一下子软倒在地,他嚎叫着问道:“诸位大人,你们不是没查清对手的身份就动手了吧?这么草率的吗?”
徐大说道:“是他们嫁祸给你们,他们自称飞鱼帮。”
段无味叫道:“不可能,我们飞鱼帮与鮰鱼帮关系很不错,同气连理,他们没有道理嫁祸我们。不过他们闽越人说官话含糊,飞和鮰压根分不清!”
王七麟道:“那就对了!”
段无味愕然道:“什么对了?”
王七麟说道:“揍你们揍对了!”
段无味:???
王七麟说道:“你自己说了,你们关系很好,同气连理,既然这样那你们替你们的兄弟帮挨一顿揍有什么问题吗?”
段无味要悲愤的抱怨。
这时候沈三等人将腰刀抽出来在阳光下慢慢转悠,见此段无味果断低头:“大人说的是,大人教训的是,这帮混账东西竟然敢招惹你们,小人这就去替你们出气!”
他跳起来对身后的手下喊道:“都跟本座走,去揍鮰鱼帮的孙子!”
722.横劲全开
一群人闹腾腾的结伴横行街道,一个个杀气腾腾、张牙舞爪。
有人看了吓得哇哇叫:“娘亲,螃蟹精上岸了!”
王七麟怒视说这话的人,却也只能怒视,不能下手,因为说这话的是个孩子,鼻涕拖到了嘴唇。
胖五一等人则偷偷的拉开了和他们的距离。
青凫永不为泼皮恶棍!
之前少年们出卖他们这件事让王七麟一行挺生气的,这帮小兔崽子玩弄了他们的信任!
所以十八盟殴打飞鱼帮的时候他看的很带劲。
这股劲头已经随着飞鱼帮服软过去了,这样等到他们开始揍鮰鱼帮他便感觉了无兴趣。
飞鱼帮冲鮰鱼帮下手挺狠的,多年媳妇熬成婆的那种狠。
他们算是师出有名,一边动手一边喊‘你们竟然敢戏弄观风卫的大人们’,把鮰鱼帮上下打的惨叫不止。
先前给王七麟等人带路的几个少年被逮了出来,鮰鱼帮一个长老抽出刀来想要砍了他们脑袋。
还是王七麟拦住他说‘教训一下就够了’,这才救了少年们的性命。
从今天的事他感觉到了岛上的混乱,在这里当真是人命如草芥。
岛上有修为的人几乎都背着官司,这也是王七麟之前不想以观风卫身份登岛的原因。
在皇权固若金汤的九洲,这些人碰到听天监或许会噤若寒蝉,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孤舟岛可就不一样了,他们更愿意联手将听天监的人给做掉!
不过一上岛就收拾飞鱼帮和鮰鱼帮也是好事,展现了观风卫的嚣张、狂妄和肆无忌惮,这对于岛上的亡命之徒来说是个很好的震慑。
海外城被城内百姓自称为法外城,在这里儒家的仁政毫无用处,法家的严酷才是王道。
这种地方没有王法,只有力量。
谁力量大,谁的话就有分量。
现在观风卫亮出了拳头,就看海外城内的人怎么接招。
亮剑飞鱼帮和鮰鱼帮后,王七麟让十八盟的人带他们去了定海道衙门。
这座衙门在海外城最南边,是岛上最正规庞大的几座建筑之一,完全是九洲内衙门的建筑风格,有衙门口、有公堂、有后堂也有住房和牢房。
衙门所处位置不是什么好地方,周围多有小摊位,如鲍鱼之肆。
这样王七麟一路走来鼻子里全是死鱼烂虾的腥臭味,他想起了之前与老雕的问话,他问过老雕为何衙门里的人死了好些天才被发现,起码会有尸臭味传出来,然后老雕说他到了岛上就知道原因了。
现在他确实知道原因了。
衙门四周味道太冲,里面的尸体不腐烂到一定程度,那味道还真传不到外头来。
进入衙门后味道反而好了不少,里头栽种了许多鲜花。
各种花朵开的茂盛,有硕大的月季花冠怒放、有水缸里的莲花盛开,导致空气中多少有些香气。
他们刚进衙门口,白蒙山去推开公堂大门,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背对门口摇摆白纸扇。
徐大故意叫道:“啊,鬼呀!”
青年转过身露出一丝笑意,道:“诸位大人说笑了,哪里有鬼?”
他这一转身,王七麟忍不住点了点头。
一个大帅B。
青年长得帅气,身躯颀长、气质风雅,双眉如剑、鼻若悬胆,唇红齿白,肤白发黑,偏偏生了一对桃花眼。
他的桃花眼大而有神,美目流转,宛若一汪春水轻轻荡漾。
吞口忍不住说道:“幸亏咱们天天看七爷这样的大帅哥,否则突然看到这样一个俊美青年,真是忍不住会叫唤。”
“你叫唤啥?你应该劈开腿,这才是面对帅哥的最大敬意。”徐大撇撇嘴说道。
除了王七麟,他仇恨一切帅哥。
白衣青年笑吟吟的扫了众人一眼,说道:“很好,你们都来了,那跟小生走吧。岛上规矩多,小生先告诫你们几句,免得……”
“你小子是肥裤头成精,很会装逼呀。”徐大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白衣青年笑容更盛,他指向徐大说道:“若非我家阁主大人有令要给你们以礼遇,那你如今……”
王七麟不想听他的话,直截了当的问道:“你是朝廷人士?”
青年莞尔一笑,温和的说道:“非也……”
不等他做自我介绍,王七麟又问:“那你是这衙门已故官吏们的亲朋好友?”
“非也,小生……”
他有心做个自我介绍,王七麟不给他机会,再问:“那你是知道衙门血案的内情人?”
青年继续微笑摇头,见此王七麟便下令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是衙门禁地的闯入者,给本官拿下!”
徐大等人早就等着这句话了,他命令一下,众人立马虎狼般扑了上去。
青年懵了,他正准备文质彬彬的装个逼,没想到王七麟不走寻常路,自己装完逼就冲他下手了。
他的修为颇高,纸扇散开罡风猎猎。
奈何冲上去的除了徐大是水货其他都是高手,三下五除二把他给摁在了地上。
帅脸贴在了地上,灰头土脸!
白蒙山缩着头不说话,他眼角斜睨、嘴角斜挑,这是在看笑话。
青年急忙叫道:“王大人且慢,小生乃是海天阁金童,是奉我家阁主之命在此恭候诸位。”
王七麟傲然道:“这是什么地方?”
青年道:“定海道衙门。”
王七麟又问:“衙门禁地,岂是你一介布衣说进就进的?你说你奉你家阁主之命进入我朝廷衙门、闯入我听天监的重案现场,那你家阁主是什么官职,竟然有这般权限?”
“说!”
他知道海天阁,这是孤舟岛上最大的两大帮派之一,另一个是天海盟。
天海盟是最早进入孤舟岛的江湖匪徒中的高手们所组,海天阁比较神秘,他们阁主是一个自称狂生的中年人,此人修为极高,独身一人闯入孤舟岛打遍全岛无敌手,遂创立海天阁。
海天阁以阁主为尊,信奉升天道,阁主之下是金童玉女,再者还有四大护法等人手。
因为帮派势力大,金童平日里在岛上算是横行无忌,他自从上岛就没有吃过这亏,竟然让一群人给摁在地上。
可他也没办法,他修为高深,年纪轻轻便踏入七品境门槛,这在孤舟岛上已经算是不世出的天才了。
谁知道这一群人身手也不差,特别是其中一个年轻和尚,修为与他比只高不低,所以刚才他压根没什么还手之力就让人给轮了。
这会被人摁在地上还被人呵斥,金童气的要爆炸。
奈何人在靴子下不得不低头,他看出王七麟霸道,便没有与之硬碰硬而是对白蒙山叫道:“你们十八盟竟然看戏?很好,小生认识你,你是沙洲上师座下,看小生日后怎么找上师教训你!”
白蒙山幽幽的说道:“上师已经死了,刚刚被人捏死了。”
‘捏死’这个词很重要。
金童一怔,看向王七麟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敬畏。
王七麟问道:“定海道衙门血案,与你们海天阁有什么关系?是不是你做的?”
金童说道:“大人,我们海天阁是这座孤舟岛上身家最清白的帮派,怎么可能杀害朝廷命官?”
徐大问道:“不错,你们为什么杀害朝廷命官?”
金童一怔,随即叫道:“大人这是什么话!衙门血案与我们海天阁毫无关系……”
“没有关系,你怎么在这个凶案现场?”王七麟冷声问道,“根据我听天监查案总结,无名谋杀案发生后,凶手最喜欢回到现场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金童急忙解释道:“大人误会了,我家阁主大人得知你们来到法外城便让小生来接应你们,小生得知你们要来这衙门,便率先前来等你们——小生只不过比你们先进来一步!”
王七麟冷漠的说道:“根据我听天监查案总结,凶手总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被捉拿归案后从不肯老老实实认罪伏法!”
“来哪,给本官将此贼送入大牢,待本官查明案件现场后再做审讯!”
沉一手臂使劲来了个剪刀绑,将金童双臂反剪背后推搡了出去。
白蒙山看的眼睛发直。
观风卫这伙人胆子好大,手段好辣,脾气好炸!
王七麟阴沉着脸看向他,吓得他一个哆嗦:
“回禀王大人,我们十八盟更不可能碰朝廷命官,小人等是跟随您进入的衙门。”
王七麟冷淡的点了点头,道:“本官知道,本官是想要问你——衙门里头的尸首呢?”
白蒙山指向后院道:“案情重大,惊动了山海盟的楚盟主,楚盟主说此案肯定会惊动陛下,朝廷会派遣精于刑讯的大人来亲查案情,所以不能移动尸体,要保护衙门里头的环境,所以尸体都还在后院房间里。”
这话把王七麟给整劈叉了。
尸体还在?
怎么没有臭味了?
现在天气已经很暖和了,特别是南海外岛,这里终年是夏季,所以在中原只有盛夏才会绽放的荷花莲花才会在此时也盛开。
所以这种地方的尸首停个三五天就有臭味,而根据王七麟估算,衙门血案怕是已经爆发十天了,这样尸首应当腐烂的露出骨头了才对。
白蒙山带他们去后院,后院是卧室,屠杀应当是在夜里进行的,以至于有许多人是死在床上。
到了后院开始出现臭味,不是寻常的尸臭味,而是有些古怪……
王七麟进屋才明白原因。
尸体都被海盐给抷起来了!
孤舟岛外还有一些小岛,有岛屿盛产海盐,但海盐不能直接用来吃,得脱卤,所以岛上出产的盐多,却因为缺乏脱卤技术和脱卤所需的淡水,导致朝廷没兴趣在这里开设盐场。
可是岛上海盐多,这海盐不能直接吃,能用来保存尸首。
一具具尸体白惨惨的,全覆盖着厚实的盐巴。
尸水外渗,凝结盐巴成了石膏壳子般的东西,这样诸多尸首就像用石膏给包裹着一般。
这股味道不是特别臭,却是特别怪。
看着这些尸首,徐大满脸绝望:“完了,大爷以后不可能再去吃啥盐焗蛋、盐焗鸡、盐焗肉了!”
王七麟揉了揉额头。
他真不知道这现场算是保护的好还是保护的不好。
说它保护的不好吧,尸首和环境没怎么被人为破坏;说它保护的好吧,尸首已经被盐焗成干尸了,伤口之类压根没法看。
但他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感谢那位楚盟主。
孤舟岛这种天气这种地方,寻常手段没法保存尸首,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
王七麟去查看了后院,查看了每一座房间,他感觉这院子哪里不大对,可是仔细琢磨又没找出这不对劲的地方。
他看向九六,想试试九六的鼻子在这种情况下能不能立功。
九六皱巴着狗脸对他耷拉舌头。
气温太高,它还在换毛呢,实在没心情干活。
而且这院子里的味道对它而言太冲了,把它快冲傻了,它压根没法从中去分辨异常气味。
他们把衙门环境大概观览了一遍,外头源源不断有人到来。
海外城内的头面人物主动上门了。
王七麟去往衙门进行接待,来的人打扮不一,有身穿蓑衣、背着斗篷的魁梧汉子,有满身绫罗、肥头大耳的白胖子,也有貌不惊人、形象寻常的老翁。
白蒙山很客气的给王七麟介绍了老翁,那就是他们十八盟的盟主金不换。
谢蛤蟆看到蓑衣汉子后便笑,说道:“无量天尊,原来湘江水鬼来孤舟岛了,雁城梁氏满门皆灭,他们几个亲家可没少下功夫寻找你们水鬼兄弟却寻而不得,原来你们已经离开中原来了海外。”
汉子半边脸被头发遮掩,另外半边脸皮肤粗糙、表情淡漠。
听了谢蛤蟆的话后他露出的半边脸抽了抽,低声道:“我两个兄长已经过世了。”
王七麟看向他说道:“雁城梁氏的灭门血案确实是你们兄弟做的?”
汉子沉默不语。
白胖子则笑呵呵的主动搭话,说道:“诸位自称观风卫的大人,不知道可有什么证物?”
徐大要掏官印,白胖子又说道:“仅仅官印可是不够,我们海外这地方,穷乡僻壤、刁民辈出,经常有人杀官抢夺官家印记冒充朝廷命官。”
王七麟冷笑,他从徐大手中接过御赐天子剑。
天子剑出,龙影隐现,更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此剑所及,如朕亲临!”
众人看到这把尚方宝剑后神情总算忌惮了几分,可是没人下跪行礼,由此可见海外城上下的桀骜。
白胖子勉强的拱手说了句‘陛下万福’,随即又狡黠一笑:“这尚方宝剑是真,但持剑人的身份嘛……”
王七麟快步迈出,手捏宝山印冲白胖子砸下。
白胖子诡笑一声身化流光,有一个外表皱巴、呈现肉色的山峦形状般东西从他背上猛然窜出。
绥绥娘子好奇的说道:“咦,尺木,这可是罕见。”
被她一声说出法宝身份,白胖子脸上笑容有些扭曲。
枝杈飞出,一道咆哮声猛然冲王七麟而来。
声音洪亮,恍若实质,冲来之势远超攻城锤!
王七麟以宝山印化轮钴印挡住,接着一声剑出。
开门剑瞬间出现在白胖子额头,白胖子甩头,尺木上头那些枝杈像是活了的触手,猛然变长甩出,凝聚成牢笼将王七麟和开门剑给迅疾锁住。
白胖子得意的想笑,但他面前有空气门洞开,另外六把剑杀出!
尺木枝杈再长,苍龙扭身冲它而去,环绕它飞快转动,摩擦一样将它给磨成粉末。
另外五把剑带煞气环绕白胖子飞劈,白胖子面色大变迅疾出手也不过挡住三把剑,死门剑和惊门剑钉在他肩膀上透衣而过——但没有伤到他。
白胖子顾不上管自己会不会受伤,他看着层层消磨的尺木大叫道:“住手!”
已经晚了。
苍龙在尺木上飞快的环绕摩擦几圈,它全数化作碎屑飞灰……
白胖子面容扭曲哀嚎一声:“我的亲娘!我的尺木!”
沉一挠了挠头道:“阿弥陀佛,尺木是什么玩意儿?他叫尺木为娘,难道是个尺木精?他是这个尺木生下来的?”
尺木牢笼破碎,王七麟从中走出,道:“龙,头上有一物,如博山形,名尺木。龙无尺木,不能升天。”
谢蛤蟆抚须道:“无量天尊,小和尚没有见识了吧?尺木是龙头之上、龙角之下的玩意,龙角就是长在它上头,《论衡·龙虚》短书言,‘龙无尺木无以升天’,所以它又叫升天。”
金身罗汉不服气的说道:“阿弥陀佛,你这牛鼻子不过多读了几本书而已,这书上也是瞎写……”
“老道当然知道它是瞎写,尺木并非在龙头上,而是在蛟首上,蛟生五爪生角为龙,在没有生出龙角之前它们头上长得就是尺木。”谢蛤蟆立马打断他的话,继续侃侃而谈。
“《论衡·龙虚》还说,龙从尺木中升天也,见雷电发时,龙随而起,当雷电树木击之时,龙适与雷电俱在树木之侧,雷电去,龙随而上,故谓从树木之中升天也……”
“我的尺木!”白胖子欲哭无泪,又是一声哀嚎。
谢蛤蟆呵斥道:“无量天尊,你这畜生好不聒噪,莫要再发声了,这尺木是你的吗?你怎么有脸说这话?”
王七麟心里一动,想起《诡事录》记载的一件陈年旧案,问道:“五年之前,苏杭有蛟龙渡劫不成被雷电劈死,当地官府得到蛟尸,并取尺木派镖队送往长安城。”
“结果镖队出城不久全军覆没,尺木下落不明,听天监和黄泉监搜索多年没有找到,原来是被你们给带到这海外来了!”
白胖子痛失法宝现在气急败坏、面目狰狞,他想要发飙,可王七麟抢在他前头发飙:
“你们这里有人灭人家满门、有人抢朝廷所属供品——结合在一起的话,本官怎么感觉跟衙门血案很像?”
“衙门官吏是朝廷所属人员,结果被人灭了满门!”
他看白胖子又看湘江水鬼:“你们两位有什么要说的吗?”
723.煮一锅乱粥
一行人愣住了。
他们呆呆的看着王七麟,心里是一样的想法:年轻人这么横的吗?
白胖子赖以为生的法宝被毁,他破罐子破摔,道:“王七麟,你来孤舟岛是耍横的吗?”
“孤舟岛法外城有人十万,这十万都是朝廷重犯、江湖恶人,难道你要把每个人都抓回中原吗?”
“你有这个胆量、有这个本事吗!”
江湖盛传,孤舟岛上无好人。
这话说的有些过分,毕竟岛上有些百姓是从海滨跋涉来的渔民,有些百姓则是前几代赴岛修士的后人,他们或许没做过什么好事,却不是坏人。
但更多的是四海各地做下恶事、犯下大罪跑来躲避刑罚的罪人。
所以白胖子说的对,听天监若是想来孤舟岛执法抓人,那真是要与全岛为敌。
他现在就想拉全岛上下进自己阵营,一起来对付观风卫以报仇。
本来他来衙门见观风卫是想要拉近关系,结果一见面法宝被毁,这样他跟观风卫之间就只能势不两立了。
王七麟也挺郁闷的,他本来想要立威,并没有想跟海外城的权贵方结下死仇。
谁料到变化太快,白胖子竟然身怀尺木,而苍龙看到尺木后大为激动,将这玩意儿给盘掉了,或者说汲取了它所蕴含的能量。
如今苍龙形态有所变化,体型更大一分,五爪四肢奔腾之间,足下有氤氲摇曳。
白胖子肯定是恨死他了,没有了尺木就意味着他没有了性命。
海外城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每个人都背着人命、牵扯着恩怨,谁都有仇家。
当他们修为够高能震慑住仇家的时候,他们可以高枕无忧,一旦他们的实力不及仇家,那便准备迎接死神来敲门即可。
白胖子绝望之下逮着王七麟一顿喷,王七麟抢过他的话头说道:“本官奉朝廷旨意来孤舟岛,是要查明定海道衙门被屠真相,捉拿真凶、惩治罪犯!”
“所以如果你们是真凶或者与真凶有关,本官当然不会放过!如果全岛上下都参与了屠杀定海道衙门之事,那本官就要捉拿你们全岛上下每个人!”
这段话他说的斩钉截铁。
大不了吹最响的牛逼,跑最快的路。
本来孤舟岛之行就不在他海外之旅的计划内。
但他的设想没错,海外城这种地方不相信眼泪也没有律法,里面的人只信奉武力法则,谁的拳头硬、谁的修为高、谁的态度蛮横,他们就服谁。
王七麟带人刚来就捏死了沙洲和尚这一高手、抓了海天阁金童,且白胖子这人在他手下只走了一招便被毁了法宝,他展示出来的武力足够强大、手腕也足够强硬,岛上人摸不清他底细,还真被他给唬住了。
听了王七麟的话,白蒙山带人先抢先开口表明清白:“王大人明察秋毫,我们十八盟肯定与血案毫无关系!”
有他带头其他人也不甘示弱,老叟抱拳道:“王大人请明鉴,老夫与座下弟子素来与定海道衙门交好,所以得知朝廷派大人们来调查此案,便第一时间赶来见你们了,这样更不可能与血案有关联。”
湘江水鬼受挫,也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深水门上下同样与血案毫无关联。”
白胖子一看众人服软顿时勃然大怒,他厉声道:“朝廷绝不会相信我们的话,你们向他解释有什么用?不如拿下他……”
破空声突起。
如有人吹哨,声音凄厉,点点亮光在空气中闪过。
攻击突现。
却不是冲王七麟一方来的。
湘江水鬼双臂挥出,白胖子闷哼一声迅疾后退,他飞快向左右劈拳,口中厉喝连连:“老鬼,你敢!”
空气之中有条条银线交叉,湘江水鬼依旧沉默,像一块水中顽石。
他长得魁梧粗壮,手指更是粗长结实,可出手却非常细腻灵巧。
银线在他手中如织女飞针走线,一条条银线穿插,一张网子将白胖子包裹。
白胖子失去尺木这一法宝,他本身修为不算高,又被湘江水鬼打了个措手不及,几次交锋便落入下风,随即脚下一软银线收缩,唰唰唰的声音想过便将他给绑了起来。
王七麟看向一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中年人冲他客气微笑。
刚才他出手了,白胖子吃了他一记暗招,所以才会被湘江水鬼给拿下。
湘江水鬼将他绑了起来扔向王七麟,沉声道:“王大人,此贼子竟敢挑拨我们海外城与您、与朝廷的关系,其心可诛,在下将他拿下交给你发落!”
白胖子要愤怒开口,结果他一张嘴一条丝线像毒蛇般盘绕上去缠住了他的舌头,并将他嘴巴给勒了起来,让他开口不能言!
王七麟威严的挥手,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正所谓道不辩不明、理不说不清,你放开他,本官想听听他怎么狡辩!”
湘江水鬼手指轻弹,缠绕在白胖子脸上的银线松开。
这银线极为锋利,白胖子脸上勒痕出现血线,他张开嘴先吐了口唾沫,里面带血。
他知道如今自己孤立无援,便顾不上对王七麟放炮,而是选择妥协:“王大人,我霍窝乃是守法良民,与血案更是没有关系!”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你与血案没有关系,那得知本官来了衙门,你干嘛这么心急的跑来?”
霍窝叫道:“还有其他人也心急的跑来了呀!”
王七麟喝道:“本官现在问的是你,不是其他人,你为什么急着来?”
霍窝忍气吞声,道:“还请大人明鉴,在下在定海道衙门血案发生后对案子极为关心,私下里偷偷查过案情,得知朝廷派大人前来查案,便想与您汇合商讨案情。”
王七麟冷笑道:“听听,你还说你与血案无关!”
霍窝一怔,道:“在下确实与血案无关。”
王七麟说道:“你要是与血案无关,那你私下里偷偷查案情做什么?”
这话一出口,霍窝懵了。
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逻辑?
有人皱眉看向王七麟,人群中传来一丝低语:“这个王七麟怕不是个智障?”
王七麟冷眼扫过去,人群里头顿时没了声音。
在他们眼里这个青年即使是个智障,也是个很能打的智障,不宜得罪。
他看向众人,众人不语,他也不语。
就这么沉默了一阵他才开口:“本官刚来孤舟岛不过半日,诸位着急来见本官是所为何事?”
老叟率先开口,笑道:“老朽曾经听江湖友人提及过听天监近两年出了王大人这位青年俊杰,早就想认识一番,于是今天得知大人来了海外城,便赶紧上门拜访。”
“我们也是。”中年书生笑容可掬的抱拳行礼。
衙门口外又有脚步声响起,人还未进门有笑声传来:“我们天海盟上下更是仰慕王大人赫赫威名,得知王大人法驾海外城,我家盟主特意设下接风洗尘宴席,并让在下来给您送上请帖。”
门口几人听到这声音面色纷纷有所变化,他们让开路,一个作风流倜傥公子哥打扮的青年笑吟吟进门。
他的样貌比不上金童,却有一股潇洒自如的气度,比俊美的金童更能获取人的好感。
王七麟冷淡的扫了眼白蒙山,白蒙山便抖擞精神介绍道:“请容小人给大人做个介绍,这位是我们海外城执牛耳者天海盟的小护法木之交。”
谢蛤蟆问道:“白舵主这话说的不够清楚,在海外城执牛耳者是天海盟还是这位小护法?”
白蒙山面露尴尬色,道:“小人嘴拙,刚才没有说清楚,不过真人的两个推测都对,在海外城能执牛耳者是天海盟,也是木护法。”
“那天海盟的盟主呢?”谢蛤蟆饶有兴趣的又问。
白蒙山自如的说道:“万盟主自然是我海外城的泰山北斗!”
木之交笑着摇头:“白舵主谬赞了——在下木之交,见过王大人。”
他拱手行礼,随即客气的送上一张请帖。
香风飘荡,满院生春。
有人掠空而至,带着香风和纱衣划开空气的飒飒声响出现在墙壁上。
王七麟抬头看,看到一个妖娆的身影。
来人是个大胸长腿的姑娘,他之所以给出这样的评价不是他耂渋赑,而是这姑娘穿的很简单,上身仅仅是一袭高耸的胸衣,下身则是一条短裙。
胸衣紧绷的厉害,短裙也短的厉害,露出了纤细不堪一握的腰肢和两条大长腿。
她的肌肤欺霜赛雪,她的脸上挂着一道纱巾,她的美眸中水波流转,明晃晃的去勾引人。
白蒙山低声道:“玉女!”
姑娘出现后便发出清脆笑声,她眉眼婉转扫过几人,轻轻弯腰说道:“小女子见过王大人、见过诸位大人,给大人们见礼了。”
徐大翘起了脚尖伸长了脖子。
八喵则利索的爬上屋顶,两个眼珠子瞪得老大。
还是沉一直接,说道:“阿弥陀佛,姑娘你别站在墙上,你下来行礼。”
姑娘轻笑一声道:“俊和尚此言何意?小女子为何要下去行礼?”
沉一比划着说道:“你站的太高,弯腰的时候我师傅看不到你胸口……”
金身罗汉甩手给他一巴掌,将他脑袋拍的跟撞钟一样响。
响亮的笑声响起。
玉女也在笑,笑的花枝乱颤。
徐大满心期待,最终失望了:“你胸衣系的挺紧呀。”
王七麟拉着他衣领将他拖了回来,当前场合这种货色不宜露面,否则他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逼格就都没了。
他走上前去淡定的问道:“姑娘是什么人?”
玉女轻笑道:“小女子早年被人拐卖,不知道经手过多少人,被起过太多名字,如今……”
“本官对你经历不感兴趣,本官问的是你是什么人!”王七麟不耐的打断她的话。
玉女笑吟吟的说道:“大人心急了,小女子是海天阁阁主大人的侍女,我家阁主得知大人来了海外城,便吩咐小女子来请大人去赴宴。”
木之交摇头道:“你来晚了,我们盟主已经委派我给大人送过请帖了。”
玉女眼波盈盈的看向他说道:“小女子有没有来晚你说的不算,这得听王大人的。你家盟主给大人送过请帖又如何,大人接受了么?”
木之交哼笑道:“不管大人有没有接受,先来后到的道理你总懂得吧?”
玉女又笑:“若是要说先来后到,那小护法可得往后排了,没有谁比我家来的早,我家阁主最先安排了他的金童子来见王大人——”
“咦,大人,请问我家金童子何在?”
王七麟没有回答,他一甩袖子淡淡的说道:“诸位好意本官心领了,本官此次来孤舟岛是受陛下圣意来调查谋逆重案,不宜叨扰当地百姓,你们都请回吧。”
玉女冲他娇憨的眨眨眼睛,王七麟感觉空气中忽然有微波荡漾。
他的心跟着荡漾。
玉女轻启朱唇微微笑:“王大人若要查案那就更应该去见见我家阁主了,我家阁主……”
“啪啪啪!”
三声脆响急促的出现,众人眼前一花看到墙上多了个女人。
绥绥娘子甩手给了玉女三个巴掌,笑语盈盈:“当着人家的面去勾引人家的男人,小蹄子胆子够大、脸皮够厚,可惜你媚术水准太差,徒增笑柄耳!”
“啪啪啪!”
又是三个巴掌。
绥绥娘子收手飞回,还有声音在空气中飘荡:“先给你一个小小教训,若是不知悔改还敢勾引人家男人,下次奴家再毁你容!”
玉女面纱被抽的脱落,露出整个面容。
众人争先恐后的看,看后纷纷露出失望之色。
她的容貌并没有多么美艳,五官只能算是秀丽,远远算不上倾国倾城。
玉女挨了巴掌之后像是被抽掉了魂,她站在院墙上微微打着摆子,像是暴雨后的鹌鹑。
有两个老人从外面飞起,他们一人抓住玉女一边肩膀,转身又飞走。
众人再看向王七麟的目光中就添加了敬畏之色。
难怪观风卫敢上孤舟岛并且蛮横行事,这帮人修为好厉害!
海天阁与天海盟是孤舟岛两大帮派,玉女是个厉害人物,她每次出面都戴着面纱,都能魅惑众多男人,能杀人于无形。
可是这次让观风卫给用耳光抽掉了面纱,并且不敢还手,甚至没有反应,这让一行人惊掉下巴。
只有小护法木之交修为最高看出一些端倪,他低声道:“好厉害,玉女修为被废了!”
听到这话好几个人变了脸色:“什么?”“真的假的?”
中年书生若有所思的重复了绥绥娘子最后的一句话:“先给你一个小小教训,下次再毁你容——这次教训怕不是抽耳光那么简单!”
王七麟平淡的摆摆手道:“诸位先回吧,本官接到圣旨后从塞外一路奔驰赶到孤舟岛,舟车劳顿,今天要休息,就不招待诸位了。”
没人敢废话,一个个果断离开。
他们已经得到了不少信息,急着回去复命。
木之交再度行礼,道:“还请大人休息过后能赏光赴宴,天海盟上下扫榻以待,随时皆可!”
白蒙山想跟王七麟拉拉关系,白猿公耀武扬威的将他推开:“不懂事了,兄弟,你以为你跟我家七爷能搭上话?你们十八盟有什么话想说就让你们盟主来吧。”
汉子们尴尬的离开。
白胖子霍窝被绑着,他蹦蹦跳跳也想走。
徐大一把扣住了他:“杀朝廷护卫、抢陛下珍宝,你还想走?”
霍窝面色惨淡:“大人请明鉴,小人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小人的尺木乃是祖上传下来的……”
“你祖上是谁?”谢蛤蟆问。
霍窝哼唧了两声,道:“霍去病。”
“大爷看你脑袋瓜子有病!”徐大上去给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冠军侯都说了,匈奴未灭何以为家,他死的时候还没有老婆呢,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孙?”
霍窝争辩道:“可我祖上确实是冠军侯的孙子,是老祖霍光将自己儿子过继给了冠军侯——这是族谱上写明的……”
“那你们族谱上有没有写明,你们霍家后来被朝廷给满门抄斩了呢?”徐大又给他脑门一巴掌。
霍窝还要说话,王七麟用刀鞘拍拍他的胖腮说道:“省点力气吧,说说,你是联合谁谋害了衙门上下?是海天阁还是天海盟?”
“大人请明鉴,小人怎么可能——”霍窝正要委屈的辩解,突然之间他瞪大眼睛:“等等,大人为何要猜测是海天阁和天海盟参与血案?难道……”
他的反应让王七麟心里一动,难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误打误撞还真说到了什么?
于是他便冷笑道:“本官自然知道一些事,你以为我听天监和朝廷是吃干饭的?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霍窝困难的说道:“小人知道了,朝廷要借定海道衙门血案来整治孤舟岛,是吗?大人压根不需要知道衙门血案的真凶,大人是要以此为契机将孤舟岛上下的各大门派一扫而空!”
他不知道怎么脑补了这些信息,然后满脸惶恐:“大人请饶命,小人真的不是罪犯、没有犯过罪!”
“小人是有用的,大人,如果您要清扫海外城,那肯定需要有内部人员效力,小人愿意做这个人,小人愿效犬马之劳、小人愿给大人鞍前马后!”
724.突破口
王七麟直接把白胖子霍窝给扔进了大牢。
金童在牢里依旧风采满满,看到王七麟进来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
王七麟也回给他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然后把白胖子给塞了进去,接着转身走人。
金童眼神稍微有些异动了一下。
你不是来放我的吗?
他是个能稳如泰山的人,他的性子是经过高人千锤百炼而成的,可这一刻他稳不住了。
他觉得王七麟不是个正常人,自己不能以常理而度之。
于是他站了起来,诚恳的说道:“王大人,我们之间确实是误会,小生来衙门正是等候你的,是我家阁主的命令。”
“而我海天阁与您所属听天监并无矛盾,咱们应当是朋友……”
“不是了。”霍窝幸灾乐祸的看着他,“你那个小姘头被王大人废了修为。”
金童的面色变了。
他下意识说道:“不可能,绝不可能!霍胖子,你胡扯!”
霍窝哼道:“我确实表述有错,但没有胡扯。”
听到这话金童冷笑了一声。
结果霍窝接着说:“玉女是被王大人的娇妻给废了修为,因为她竟然想对王大人施展天魔女媚术!”
金童豁然色变:“王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王七麟问道:“你未经官家允许,私闯衙门,这又是什么意思?”
金童脸色一苦。
他无论如何想不到一个装逼之举竟然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朝廷势力很大,可定海道衙门实力却很弱小,它在孤舟岛上仅仅是个摆设,与聋子的耳朵、羊痿的鸡儿意义差不多。
海天阁从没把定海道衙门放在眼里,所以金童要来见王七麟,便在得知他去向后径直进入衙门等候他,这也算是个小小的下马威。
结果人家给他一个大大的下马威,直接抓他扔进监狱里来了!
金童是聪明人,他没有嚣张跋扈的去拿海天阁压王七麟,而是选择迂回:
“实在对不住,王大人,小生此举缺乏考究,竟然犯下了错误,还请您原谅小生。”
王七麟淡淡的说道:“道歉有用的话,还要朝廷律法做什么?”
听到这话霍窝击节爆笑。
他现在破罐子破摔,只要看到有人跟自己一样倒霉就高兴。
王七麟瞥了他一眼又对金童说道:“不过本官不是心胸狭隘、小肚鸡肠的人,念你态度良好,本官愿意原谅你。”
金童面色一喜等着跑路。
结果在他眼巴巴的注视中,王七麟转身走了……
他就那么走了……
见此金童急眼了,顾不上继续摆风流倜傥的姿态,赶紧问道:“王大人,你既然原谅了小生,为何还要将小生关押在这里?”
王七麟说道:“本官原谅你冒犯本官,可是你私闯衙门、还是朝廷重案现场的衙门,这罪名可就大了,本官得以律法判罚。”
金童要流眼泪了。
装逼一时爽,挨草时间长。
他苦涩的说道:“王大人,不知者不罪,小生……”
“不知者不罪?”王七麟打断他的话反问,“哪有这样的好事?那不知道杀人要偿命的是不是杀了人可以不判罪?”
金童也是聪明人,立马争辩道:“大人类比并不合情也不合理,小生只是误闯衙门而已。”
“你真是误闯?”王七麟盯着他看。
金童苦着脸点头:“当真!”
王七麟露出个冷笑,他摇头道:“不见棺材不掉泪啊,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那你继续在牢狱里待着吧。”
一听这话金童是真无奈了。
他咬咬牙说道:“好,请大人谅解,小生愿意说实话,小生之所以闯入衙门,是想要向您展示一番身手,想让您知道我们海天阁的人神鬼莫测、不可得罪。”
这是他心底话。
但王七麟摇头。
“还是不肯说实话,那你继续待在里头吧,什么时候了愿意交代你在衙门犯下的重罪,本官再什么时候来见你。”
这话把金童惊到了。
他愣了愣说道:“王大人、王大人!小生哪有在衙门犯下什么罪刑?不是,这是误会,这真是误会啊!”
王七麟冷冷的说道:“希望日后到了秋斩刑场,你也能跟刽子手说这是误会,看看到时候刽子手砍不砍你。”
他不再管金童,大踏步离开。
牢门嘎吱嘎吱关闭,牢狱之中一片黑暗。
金童沉默了一会,猛的看向霍窝问道:“霍掌柜,你刚才说玉女修为被毁……”
霍窝了无生趣的说道:“真的,绝无虚言。”
金童收敛起脸上惯有的和煦笑意,取而代之是阴翳冷漠:“听天监够狠,好,既然他们想找死,那莫怪我海天阁心狠手辣。”
他双臂平推,松木打造的牢门碎裂。
有松木木屑落在他的白色长衫上,他不屑的扫了一把冷笑道:“听天监真是天真,以为凭这种猪圈能拦住小生?”
他又看向霍窝:“霍掌柜,小生带你一起离开?”
霍窝无声的笑着摇了摇头。
他知道观风卫的厉害,也见识过观风卫的手段,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待在这牢房里头可能更安全一些。
见此金童懒得再搭理他,牢狱有天窗口,他纵身飞了出去。
天窗距离地面不过一丈,他甚至不必使用轻身功夫,只要提一口气就能飞出去。
光明在即。
一只老手伸出,一张昏黄的符箓出现在天窗口。
他窜的太快,自己将脑门凑到了符箓上,等于主动求被贴。
符箓贴在他光洁脑门上后陡然有电光闪烁,金童的满头黑发跟孔雀开屏似的全炸开了。
而他整个人则瘫软无力,砰的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霍窝哈哈笑,这次笑出声来了。
谢蛤蟆的老脸在天窗口出现,他探着头笑嘻嘻的说道:“是你太天真了,天真的像一头猪,正好待在这猪圈里头。”
他回到衙门公堂,王七麟问道:“把他们两个给办了?”
谢蛤蟆说道:“无量天尊,把小少爷给办了,霍胖子老老实实没动弹。”
王七麟诧异了一下:“这胖子是个聪明人。”
他当然知道寻常的牢狱关不住两人,所以派了谢蛤蟆监视牢狱,只要两人想跑就可以收拾他们一顿然后再加一个罪刑:越狱!
越狱是重罪!
徐大问道:“七爷,你知道霍胖子是聪明人,那干啥还要往死里得罪他们?”
“对,我也不明白七爷你这是要做什么,”白猿公摇头,“咱们在海外城是人生地不熟,不应当交好里面的权贵吗?为什么要得罪他们?”
马明沉声道:“卑职倒是觉得七爷做的对,这城里的权贵都是满手血污的大恶人,交好他们?哼!他们配吗?”
白猿公撇嘴道:“老马,天地之间不是非黑即白,咱们应当要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来破案。”
“阿弥陀佛,谁告诉你,王大人想要破案?”金身罗汉淡淡的笑了笑。
他用古井无波般的眼神扫视众人,满脸是看破一切的淡然。
“师傅你这是什么意思?”沉一问道。
金身罗汉说道:“王大人怕是压根没想管这个案子,他得罪全岛上的人,只是给自己制造破案的难度罢了,让他到时候有理由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这座岛屿。”
吞口恍然:“原来如此。”
王七麟失笑道:“原来个屁!谁说我没想破案?我就是想破案,所以才展示出这般的蛮横!”
他给众人讲解:“整个衙门上下几十口子人被一夜抹杀,结果好几天之后案情才曝光,这正常吗?”
“衙门虽然不是在城中央,可你们看到了,这海外城混乱不堪,不可能有宵禁吧?即使行凶者是夜里犯案,又岂能无声无息的不惊动任何人?”
“定海道衙门被整个抹除,中原却没有得到消息,这正常吗?”
王七麟摇摇头:“不说这些,就说咱们一群外来人,而且还是朝廷的人,你说即使咱们向这些帮派示好,他们真能接受咱们的好意吗?”
众人也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
胖五一耿直的说道:“这些人恨不得新汉朝廷崩塌,恨不得咱们赶紧死掉。”
王七麟说道:“不错,咱们不管怎么卖好,顶多就是在这里赚一个表面上相安无事。”
“而表面上相安无事、见了面你好我好,对咱们破案有用吗?”
胖五一和徐大异口同声的说道:“毫无用处!”
然后徐大怒视胖五一。
抢大爷的话!
小婊砸,竟然敢跟大爷争宠!
王七麟笑道:“对呀,咱们示好咱们示弱都是毫无用处的,那何必要跟他们虚与委蛇?”
沈三委婉的说道:“可也不必与他们直接撕破脸皮吧?”
王七麟说道:“三哥你此言差矣,如果咱们实力不够,那最好在城里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尽量不去得罪城里的人。”
“可是咱们有我家娘子,有道爷有长老还有我,这实力算是够强的了吧?”
“所以咱们不要害怕得罪他们,而是要去使劲得罪他们——为什么?”
“因为他们内部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内部矛盾众多,只要咱们表现出来的足够强势,而且表现出来的是不管谁得罪了朝廷,只要咱们拿到证据,就会毫不留情的将之铲除,那你们说这些帮派私下里会怎么做?”
胖五一积极的叫道:“我悟了,七爷我悟了!咱们要强势的冲击他们,让他们私下里互相告状,进而从中获得破案线索!”
王七麟打了个响指说道:“然也!”
“就像我刚才说的,衙门上下这么多口人被害,海外城内不可能毫无消息,他们内部知道一些事,可他们不会轻易告诉咱们。”
“这种情形下,咱们一味示好没用,他们不会因为咱们和气、谦逊就会告知咱们一些机密。”
“相反,咱们足够蛮横、足够强悍,他们意识到咱们有能力去帮助他们收拾掉对手,才会告知咱们机密。”
说完这席话,王七麟看向衙门外。
种子他已经种下了,接下来就是等待发芽开花结果实。
但他也得罪了海天阁,往死里得罪的。
主要是没料到绥绥娘子出手这么狠辣,直接废掉了玉女的修为。
本来他今天的所作所为都是有预谋的,但有两件事没在他掌握中。
一个是苍龙现身毁掉了尺木,一个则是绥绥娘子废了玉女。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他知道懊恼无用,所以接下来只想安心等待结果。
当天并没有人来给他传递消息。
可是海外城内却有些乱了。
从夜里开始,不少人乘船准备离开岛屿。
本来城内的帮派约定成俗,将码头给困守了起来,除了岛上信得过的渔民可以继续去捕鱼、商船可以外出采购粮食菜肉,其他人都不许出海了。
结果观风卫这一波霸道出手,各大帮派又将约定成俗的规矩给取缔了。
孤舟岛进出随意。
王七麟知道这是给他上眼药呢,这些帮派没有立马选择服软,而是联手给他一个下马威。
他不在意。
衙门血案的凶手不至于要等到他们来到岛上后才会离开。
第二天有人来衙门击鼓了,砰砰砰的鼓声响了没几下消失,王七麟还以为这是有人闹着玩。
结果早起的辰微月和马明等人逮着一伙人进了衙门,这伙人苦着脸,领头的一个手里握着个鼓槌。
他登堂问案,先给了马明一个眼色:怎么回事?
马明说道:“七爷,这伙人刚才在外面敲鸣冤鼓,还把鼓给敲破了。”
王七麟一拍桌子喝道:“你们好大胆子,竟然毁坏我们衙门的鸣冤鼓?”
领头的中年人苦笑道:“大人先别发怒,这鼓自从登岛从没被敲响,谁知道岛上天气湿热又有炽烈阳光,时不时还有大暴风,这鼓的鼓面被损毁了,所以我们……”
“别找借口,本官就是问你们,这鼓是不是你们敲碎的?”王七麟继续蛮横作风。
中年人苦涩的点头。
王七麟问道:“你们为什么来敲鼓?”
中年人说道:“我们想来求回掌柜的,我家掌柜的昨日来拜见大人们,结果再也没回去,小人托人打听才知道,他被您给落入大牢了!”
王七麟明白了,笑道:“你们掌柜的是霍窝?”
中年人叉手恭谨的说道:“正是。”
王七麟笑的更灿烂,说道:“很好,那你们应当是霍窝的同犯,来人呐,一起抓住下入大牢。”
中年人着急了,叫道:“大人,小人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竟然要被投入牢狱!”
王七麟说道:“你们罪刑有二,一是伙同霍窝杀官兵抢朝廷给陛下的贡物;二是损毁公物。”
“不用管,抓起来!”
几人中一个高挑削瘦的汉子闻言大怒,他拉开架势怒喝道:“狗官,你要制造冤狱!”
沉一第一个往上冲,张牙舞爪将狗腿子形象演绎的酣畅淋漓。
汉子冲他出手,辰微月、白猿公等人从两面夹击,他双拳难敌四手,挡了两下子便被摁倒在地……
其他人蠢蠢欲动,领头的中年汉子喝道:“有理走遍天下,都不许动手,咱们不怕冤狱!”
大牢门口打开,霍窝正在里头叼着草杆苦中作乐。
他本来以为是有人来送饭了,结果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才知道是又有人被抓起来了。
这让他很高兴,对金童说道:“起来看热闹了,咱们又有同伴了。”
金童的牢房在最前面,他平静的看了一眼,噗嗤一声笑了。
这让霍窝很好奇,被送进来的是谁竟然让金童如此开心?
沉一等人推搡着几个中年人进牢房,霍窝与他们打了个照面,双方同时表情呆滞。
“掌柜的!”
“乔账房?草,你们怎么进来了?”
乔账房正是那领头的中年人,他此时是欲哭无泪:“官老爷说我们损毁公家器物。”
霍窝怎么着也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个回复!
他呆呆的问道:“你们做什么了?”
乔账房无奈的说道:“衙门外的鸣冤鼓年久无用,又饱经风雨和阳光暴晒,这个……”
“你们把鸣冤鼓给敲碎了?”霍窝接他的话问道。
乔账房沉重的点点头。
霍窝颓了。
金童那边哈哈大笑,带动额头上的雷电符剧烈的摇曳,就跟个僵尸似的。
王七麟拍了拍霍窝的牢门说道:“你们劫掠尺木的人又齐了一些,还有哪些……”
“你怎么知道我们劫掠了尺木?”先前拉开架势然后被沉一等人给轮了的汉子大惊,“掌柜的,你把咱们的事给招了?你连一晚上都没有扛住!”
这汉子一开口,霍窝面色大变也想开口,但王七麟修为比他高深,且手活极快,手腕一抖妖刀翘起,一下子塞进他嘴里顶到了咽喉。
霍窝恶心,想吐。
等汉子说完,王七麟脸上露出阴笑:“霍掌柜,你还有什么话说?”
霍窝干呕两声后说道:“王大人,你误会大金的话了,这尺木真的不是我们在中原劫掠的贡品,而是前些日子凑巧之下在一个外乡人手中得到的!”
大金茫然的说道:“什么中原劫掠的贡品?”
乔账房怒视他道:“大金,你住嘴,以后不要再说话!”
王七麟打开门将霍窝拉了出来,很和颜悦色的拍了拍他肩膀道:“行了,霍掌柜,有什么话老老实实交代吧,这对你我都好,是吧?”
725.憋宝人
霍窝垂头丧气,但不肯开口。
王七麟冷笑一声,说道:“你就顽冥不化吧,反正本官把话给你撂下了,你们的日子可以数着手指过了,另外你们放心,你们的身份朝廷肯定会查个一清二楚,到时候你们爹娘、你们子女,哼哼!”
这是官府对付江湖人最常用也最喜欢的手段。
你以为你是一条硬汉?你以为你不怕死就可以不怕朝廷?
朝廷可不止对付你一个人,到时候将你全家上下全给办了,鸡犬不留,祖坟都得挖了!
乔账房的脸色变了。
霍窝长叹一声道:“王大人,有些事我不告诉你,不是想驳你面子,而是为了你好。真的,王大人,你既然来孤舟岛,自然知道岛上藏污纳垢、多有猫腻。”
“有些事,你一旦知道了就得牵扯其内,要费许多力气,这恐怕非你所愿吧?”
这倒是实话。
王七麟还真不想牵扯进孤舟岛的恩怨情仇,他现在只想给定海道衙门上下讨个公道,想告诉孤舟岛上下,朝廷威严不容挑衅!
看到他有所意动,霍窝心里有所喜悦。
他继续装作诚恳的说道:“王大人,霍某的尺木绝对不是劫掠朝廷贡品,这点霍某可以发誓——誓言由您来制定!”
王七麟想了想,让谢蛤蟆把他从牢房里带了出去,回到公堂中。
沉一上去一脚踢在他膝弯上,直接让他跪下了。
霍窝有些愤怒,可没有实力支撑的愤怒没有意义,这是无能狂怒。
王七麟坐在案桌后问道:“那你的尺木是哪里来的?”
霍窝叹了口气,道:“王大人,你何必非得盯着这个问题呢?”
王七麟问道:“到底怎么来的?你不必废话,告诉本官实情——但你只有一次机会,不要想着随便编个理由糊弄本官,尺木这东西乃是宝贝,你来路不正,全岛上下绝不可能只有你知道内情,其他人肯定多少也知道一些信息。”
“本官问过你之后会去调查此事,若是发现你用谎言糊弄本官,哼哼!”
后面的话他不说了,只是冷笑两声。
霍窝脸上肥肉哆嗦了几下。
他知道王七麟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
简短的犹豫之后,他肃正面色说道:“你不必去问了,我将真相告知你。”
“这尺木是我抢的,是我从一伙东瀛倭寇手中抢到的!”
这话说的王七麟忍不住皱眉:“糊弄我?”
霍窝苦笑:“怎么敢?我可以立誓,这尺木确实是我带着弟兄们劫掠了一伙倭寇所得到的——还是那句话,誓言由你来定,无论多歹毒都可以!”
王七麟说道:“既然是你从倭寇手中得到的尺木,为什么起初不肯与本官说?”
霍窝说道:“岛上有许多倭寇,倭寇心齐,我不想自找麻烦。”
“而且我们当日去劫掠倭寇的时候,便在内部约法三章,绝不能将消息外露出去,这也是方才我手下那伙计以为我泄露了消息而惊怒的原因。”
王七麟有点相信他的话。
一个人说的是实话还是假话,他大概能判断出来。
随着他修为提升,现在的世界在他眼中不一样了。
他可以感知到一个人的气——精神气、喘气、真气等等,霍窝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气息很稳,这能显示出他问心无愧。
于是他搓了搓下巴说道:“你把情况给本官说的详细点,到底怎么回事?”
霍窝说道:“说来可怜,王大人,我得到这件尺木还没有几天呢。”
“大约在七日之前,我和麾下兄弟被人联合去参与了一场海战。”
“我们围剿的敌手便是一支倭寇船队,而我和兄弟们攻上了其中一艘船,俘获它后趁机脱离战场跑了。”
“尺木正是来自于这艘船,来自它的船舵——说起来王大人可能不信,这艘船不用人去驾驭,它的船舵也不是常规船舵,总之我从中得到了这件尺木,悄悄的回到了岛上,将它炼制为法宝。”
谢蛤蟆说道:“性灵船,天下奇船之一,这船确实不用人去驾驭,它是将灵兽的性灵封入船中,驱使性灵,以此御船行驶。”
“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这性灵船既然是天下奇船,那自然是相当罕见的,实不相瞒,老道活了一辈子,迄今为止也只是见过两艘性灵船。”
王七麟微笑道:“霍掌柜运气真好,随便一次伏击,竟然从倭寇手中俘获了一条性灵船。”
“他运气更好的是,这性灵船并不受倭寇控制,否则就凭他们的修为不可能敌得过性灵船之主。”谢蛤蟆补充道。
“要驾驭性灵船必须得能掌控灵兽性灵,这样船主起码得有能灭掉一条灵兽的修为,否则这灵兽性灵怎么会臣服于他?”
“你们所遇到的性灵船是以蛟龙性灵所制成,蛟龙啊,这可不是小东西。”
谢蛤蟆对霍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霍窝痛快的说道:“实不相瞒,我是个珍宝行商人,而我能开珍宝行能在海外城养活一帮伙计,全靠我的本事。”
“我是个憋宝人!”
听到这话,王七麟好奇了。
憋宝是个很罕见的行当。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由此可知社会上行业之多。
当然这个三百六十行只是一个概述,士农工商玄衍生出很多的行业,远远超出三百六十行。
而这三百六十行又有分支,比如上九流行当、下九流行当,还有一个是外八行。
外八行是偏行,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比如偷盗、巫蛊、刺杀、机关暗器等等,听天监上下干的就是外八行勾当。
这外八行也不只是八个行当,它又可以进行细分,盗行是其中一支。
而盗行还是可以进行细分,憋宝则是其中一支。
憋宝人天生神瞳,后天又要特殊培养,就像王七麟修为高深后能看到人身上的气,憋宝人能看到宝物身上的气。
所以如果霍窝是憋宝人,那他能从倭寇船队里找到一艘性灵船还真是正常。
霍窝对王七麟说道:“王大人,昨日有多人来衙门,大家伙目的不一样,但多数应当与衙门血案相关。”
“唯独我不一样,我是看到了大人们后起了好奇心——你们身上都有宝贝,宝贝众多!”
“特别是王大人,您腰上可是藏着一件大宝贝儿!”
王七麟伸手摸了摸腰间。
他腰上挂着天王轮回钟。
谢蛤蟆突然问道:“那这衙门里头呢?这里面有什么宝贝?”
霍窝愣了愣,说道:“这衙门里头并没有什么宝贝,起码没有能让我看得上的宝贝,顶多有一些钱罢了。”
王七麟又问:“那你们岛上呢?还有这座海外城里有什么宝贝?”
霍窝无奈道:“岛上自然法宝众多,可是这让我怎么去给大人说呢?”
他知道得给王七麟一个交代,于是指向海岛之南说道:“离开岛屿正南五十里,那里有一处海眼,海眼里有一个宝贝。”
“那是我这一辈子所见过的最珍贵的宝物,具体是什么不知道,但城里头将它叫做升仙台。”
“每个月的正月十五,圆月会在那里显得格外大也格外亮,相传有缘人可以由海眼升天!”
王七麟问道:“进入海眼,然后升天?”
徐大忍不住说道:“七爷,你不会信这种胡话吧?”
霍窝争辩道:“这可不是胡话,岛上的人都是见过那海眼也见过升仙台的,我们确实曾经在天上见到过那些进入升仙台的人!”
“若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在全岛上下打听一番!”
徐大问道:“按照你的意思,这个升仙台可以让人变成神仙?”
霍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升仙台又叫登天台,可以一步登天!”
“这个天是西天吗?”徐大关心的问。
霍窝无话可说。
谢蛤蟆若有所思的说道:“无量天尊,这岛屿往南有海眼之事老道倒是知道,可是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所谓的登天台?”
霍窝说道:“刚出来没两年,王大人你看,今天是初十,用不了几天就是十五,你若是不信,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王七麟说道:“确实要去看看,不过现在本官的重心在衙门血案上——关于这桩血案,你知道什么?”
霍窝眼神闪烁,避而不答。
王七麟抽出妖刀开始磨刀。
见此霍窝只好妥协,说道:“王大人,我不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有些事我不敢说,说实话吧,我不想死,我怕死!”
“那你就老老实实回答本官的问题。”王七麟耍了个刀花,“本官明白你的意思,霍掌柜,你知道一些不能说出来的消息,你担心说出来后会没命?”
霍窝沉重的点头。
王七麟说道:“可是你若是不说,你现在就回没命。”
他这话可不是用来吓人的。
海外城内的居民除了渔民和一些运送粮食的商户,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杀。
他们肯定是背着重罪才会来到这里,这座岛屿不是世外桃源,恰恰相反,这是个人间地狱。
这里城池简陋、人心诡谲,不管布匹粮食还是蔬菜肉食都需要从大陆运送,所以正常人哪有愿意来海外城生活的?
正常人在这里也活不下去,海外城没有律法,杀人不违法,城内的人能活下来要么有价值要么有能力。
妖刀带着寒光在公堂上摇荡,霍窝咬咬牙说道:“法不传六耳,隔壁有耳!我知道的消息可以告诉你们,但只能先告诉大人自己!”
王七麟点头,沈三谨慎的说道:“慢着,你跟我说,我再跟我家大人说。”
他担心霍窝有什么必杀技,到时候近王七麟身后对他不利。
王七麟才不怕他,他摆摆手让沈三退下,又招手让霍窝到自己近前。
霍窝心悦诚服的说道:“王大人胆量非凡,真是少年英雄!”
他凑上去在王七麟耳朵旁嘀咕了几句,然后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王七麟听后琢磨了一下,说道:“行了,既然咱们与霍掌柜之间是误会,那送霍掌柜和他的伙计们离开衙门吧。”
霍窝摇头道:“多谢王大人好意,我还是待在这牢房里吧,我感觉还是这地方更安全一些。”
“你准备一辈子都待在这牢房里?”王七麟笑吟吟的问他。
霍窝胖脸堆笑,道:“王大人说笑了,小人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您初来乍到我们孤舟岛,肯定得需要个了解城内情况的自己人,小人愿意做这个人。”
“有条件。”王七麟帮他说了这句话。
霍窝抱拳行礼:“王大人真乃神人也,料事如神!不过小人不敢与大人谈条件,而是有个小小的请求……”
他特意掐着小拇指比划了一下:“大人们日后侦破血案回中原的时候,请带上小人和麾下伙计一起走。小人不敢麻烦大人太多,只要大人带小人上了岸即可。”
王七麟道:“你在岛上有什么敌人,竟然会怕成这个样子?”
霍窝笑容很苦:“全是敌人,小人没了尺木,不知道多少人想吞了小人呢。”
“你以前也没有尺木,还不是混的很好?”徐大问道。
霍窝说道:“小人以前没有尺木却有别的法宝护身,可是为了得到尺木,小人失去了那些法宝。”
王七麟一拍桌子说道:“好,本官答应你,若是日后本官能安然离开孤舟岛回到大陆,一定会把你和你的伙计都带回去。”
“不过这岛上形势你比本官清楚,本官恐怕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离开啊。”
霍窝黯然道:“但小人已经没得选了。”
一听这话沉一很生气,喝道:“阿弥陀佛你什么意思?我家七爷就是客气一声而已,你还真以为我们会怕你们一群孤魂野鬼?”
遭他呵斥,霍窝并不生气也不反驳,他惨然一笑,道:“是啊,孤魂野鬼,这岛上的人就是一群孤魂野鬼呀。”
马明将他带走,重新送入牢狱中。
这次没给他上锁,他可以随意出入。
霍窝是生意人,很识时务,他被带回牢狱后塞给马明几颗金铢,道:“马爷,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
马明立马将金铢退回,脸色很冷淡:“你将本官当什么人了?”
霍窝摆手道:“马爷误会了,小人当然知道马爷清正廉明、两袖清风。”
“这钱可不是贿赂您的,也不是孝敬您的,而是想请您帮忙去买点吃的喝的,其实是小人想请您帮个忙。”
马明收下一枚金铢,将其他的递给他。
霍窝说道:“马爷这是什么意思?”
马明奇怪的说道:“你连我这意思都理解不了?本官愿意帮你,但一枚金铢已经足够了。”
霍窝失笑,听到这话牢房里头其他人也笑。
“马爷不清楚我们海外城的物价呀,海外城内酒肉价格堪比黄金,您这一枚金铢顶多买上两只烧鸡、两斤烧肉再来两斤好酒!”
马明吃惊道:“你们这里东西很贵?”
霍窝说道:“当然很贵,这东西都得从大陆送来,而朝廷为了对付我们海外城,一直封锁海滨贸易,所以这里除了海货,其他都很贵!”
马明不了解当地物价,便收起了金铢。
王七麟很快也见识到了海外城的物价,他们要去吃早饭,海外城倒是有许多酒肆茶馆,他们随便选了一家准备坐下,马明先问了价钱。
“酸汤水饺?有,看你们吃什么馅儿的。猪肉大葱么?有,我家水饺最便宜,一碗只要两个银铢。”
听了店小二的回答,一行人面面相觑。
沉一一拍桌子准备发飙:“抢钱啊?”
店小二也是暴脾气,狞笑一声反问道:“闹事啊?”
后厨立马钻出来三四个壮汉,身上是围布,手里是剔肉尖刀。
正在低头拨拉算盘的店掌柜伸手在案桌一撑纵身而出,笑道:“诸位客官莫要着急,误会误会,都是误会。”
他又瞪眼呵斥店小二等人:“你们做什么?砸咱家的店呐?都老老实实的!”
训了自家伙计,他再次对王七麟拱手施礼:“诸位客官是哪里人呀?看着眼生,应当是最近刚上岛吧?不知道客官们怎么称呼?”
王七麟现在也算是在江湖上摸滚打爬过的人了,他摩挲着下巴问掌柜的:“怎么了?想盘盘我们的底细,看看能不能硬吃我们?”
掌柜的失笑:“客官你这是什么话……”
“不用否认,你这小心思还能瞒得过我吗?”王七麟指向店小二等人,“他们威胁我们,你仅仅是让他们待着不动而不是滚蛋,这不是准备息事宁人,这是要先探路再抉择。”
“谋而后动,开个店还用上兵法了。”胖五一轻蔑的说道。
徐小大欣慰的拍拍他肩膀:“你的文化水平最近见长!”
掌柜的表情顿时阴翳了下来。
他的衣衫缓缓飘荡,问道:“诸位看来不是要来吃饭的,是要来闹事的!”
王七麟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配?”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下子,立马收敛起了阴翳改成和颜悦色:“公子,在下看您是讲道理的人,您看您来吃饭,我们家小二确实招待不周,可在下已经教训过他了,您也不能逮着这点不放,是不是?”
他是在江湖上飘荡过多年的老油条,能在海外城开起酒肆,自然有一些手腕。
起码他的眼力劲非同凡响。
王七麟在发现他们要来硬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沉稳与底气,让他非常忌惮。
对面这伙人不好惹!
他明白这道理后便服软,让对方没有发飙的机会。
他的策略是正确的。
王七麟挥手制止蠢蠢欲动的沉一等人,对掌柜的说道:“你也算是满城恶霸里有脑子的一个了,我不收拾你,问你一件事,你们这里酒楼——哪一家最豪奢、哪一家最会宰客?”
726.格杀勿论
城里的酒楼——哪一家最豪奢、哪一家最会宰客……
这个问题让掌柜的陷入沉思。
他是盯着王七麟一行人陷入沉思的:
这它娘是一群什么玩意儿?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老道士、老和尚、年轻和尚、杀猪的,这群人里主事的是个英俊靓仔……
他陡然身躯一震!
昨日在城里传开的一桩消息浮现在他脑海:朝廷为了查定海道衙门血案,从听天监抽调了一群高手!
这群人第一个照面就废掉了海天阁玉女!
据说还囚禁了海天阁的金童!
想到这消息,店掌柜挺直的腰杆一下子弯下了。
他点头哈腰并赔笑:“诸位官爷说笑呢,我们海外城虽然居于海外,其实城内百姓最是遵纪守法,哪有会宰客的店铺?”
王七麟看到柜台上放了一盘盐焗果脯,便上去捻了一片塞进嘴里:
“别嘻嘻哈哈,现在赶紧给我们一个店名,能让我们去折腾的店名。如果你不给,那我们可就在你这里坐下了。”
店掌柜继续点头哈腰,他笑嘻嘻的说道:“欢迎、欢迎,欢迎诸位官爷惠顾。难怪大清早就有喜鹊叫,原来是官爷们今日要在我家吃饭……”
“不只是吃饭。”王七麟给他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还要拆店!”
店小二和厨子们不是傻子,他们同样猜到了王七麟等人的身份,也知道关于他们的传闻,可是王七麟说的话太气人,一个厨子脾气火爆,当场要炸:
“这位大人,你们听天监欺人太甚!”
王七麟身影飞闪,手中妖刀化作漫天刀影闪动,厨子面色微变伸手挥舞剔肉尖刀大叫:“谁怕……”
剩下的叫不出来了!
妖刀刀鞘暴力的捅入他口中,捅的他眼睛暴突、满脸狰狞。
嘴巴前面的牙齿都被妖刀给撞掉了,他这辈子没法嗑瓜子了。
这厨子修为不差,得有五品境,可是这在王七麟面前实在不够看!
王七麟发现他修为不错后便下了狠手——孤舟岛这地方是真正的穷乡僻壤,穷的鸟在这里只能拉屎,所以凡岛上居民有修为在身肯定是犯下恶行的罪徒!
九洲丰饶,修士们若不是犯下罪刑怕被朝廷和仇家追究,怎么会来这穷乡僻壤的海外孤岛?
王七麟对待恶人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厨子被一招干挺,店小二和后厨其他汉子勃然大怒,他们冲动的想要动手,店掌柜却率先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店掌柜的大巴掌将手下们给抽的五迷三道。
谢蛤蟆抚须笑道:“无量天尊,迷神惑仙步,没想到老道在这海外岛上又见到了神仙道的传人。”
店掌柜本来要对店小二们发火,一听谢蛤蟆的话他头皮发炸,猛的扭头看向他。
谢蛤蟆给他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
店掌柜心里发慌,一甩手又挨个给店小二等人各来了一记大巴掌。
店小二们委屈的捂着脸,店掌柜愤怒的喝道:“还不滚蛋!”
他收拾心情回过身对王七麟继续陪笑:“这位大人应当是江湖盛传的王大人了……”
王七麟蛮横的打断他的话问道:“那你应当是江湖上如过街老鼠一样的神仙道传人?”
神仙道是个邪教,曾经盘踞滇南一带,惑乱百姓心智,坑蒙拐骗偷抢,无恶不作。
前些年桓王彻底将九洲西南一带掌控于手中,随即就对盘踞在当地的邪教展开清理,神仙道被桓王指挥的江湖豪杰联军杀的人头滚滚,据说整个道宗被拔除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逃到了海外城。
店掌柜没有再跟王七麟耍心眼,他痛快的说道:“王大人,您要找的酒楼应当是聚英楼,那是本城最豪华、格调最高的酒楼,一顿饭没有十个八个金铢下不来。”
他见识过王七麟身手后便相信了昨日关于听天监的传闻,所以他很清楚,这些人他惹不起,这是一群活阎王,他得赶紧将人送走,否则拖下去恐怕会生出变数。
王七麟没有继续为难店掌柜,他端起一盘盐焗果脯离开,道:“算你识时务。”
店掌柜目送他们离开,等到他们身影消失在门口,他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阴翳和怨毒:“好,很好!听天监!”
王七麟杀了个回马枪,他的脑袋忽然从门外冒了出来。
店掌柜变脸一样突然露出谄媚的笑,接着说道:“听天监的大人们果然是传闻中一样的好!”
王七麟失望的瞅了他两眼,慢慢收回了脑袋。
这次店掌柜没有再发火,他胆颤心惊的擦拭桌椅,趁机跑到门口往外看了看。
有个人倚在门外仰头看天,听到门口动静他扭头来看,与店掌柜对了个眼。
店掌柜心里咯噔一下,听天监在他门口留了人。
他本来想找人去聚英楼通知一声,看到有人在监视自己,他老实了。
店小二捂着脸出来,道:“哥,你为啥这么怂?”
店掌柜的无暇解释,他不耐的一甩肩膀上的毛巾说道:“赶紧收拾东西,关门歇业,先离岛一段日子避避风头。”
店小二吃惊:“啥?哥你说啥?”
店掌柜的气急败坏,发泄一样又在他脸上飞了一巴掌:“干你娘,要不是你得罪听天监,老子至于会施展迷神惑仙步让人看出咱底细吗?”
店小二又是生气又是迷茫,他瞪眼要发火,店掌柜的手腕一转外翻手掌,掌心有黑雾飘荡。
见此店小二委屈的捂着脸说道:“哥,我娘不就是你娘?你怎么能干咱娘?”
店掌柜急匆匆的往回走:“行了别废基巴话了,这岛上暂时不能待,赶紧走!”
海外城内的建设毫无规划可言,聚英楼是一座三层木楼,它本身建的倒是颇为周正精巧,可是四周有一圈小木屋堵了道路,导致聚英楼交通不太便利,食客们要上门吃饭还得七绕八拐。
王七麟没有像刚才登门一样带着所有人一窝蜂的进聚英楼,他们这伙人的组成太古怪,容易被人看出身份。
而他今天的早餐是要找事的,一旦被人认出身份后续会很难办:
他这人吃软不吃硬,对方要是像方才那饭馆掌柜一样一个劲给他赔笑脸,他还真不好下手。
于是这顿早餐又进入了他最喜欢的扮猪吃老虎环节。
他只带了徐大和绥绥娘子去吃饭,进门之后走路一摇一摆,好像是带着恶奴和美妾出行的浪荡公子哥。
店铺收拾的干干净净,一楼四周墙壁上挂着梅兰竹菊画作和一些笔走龙蛇的字帖,整体颇有文雅味道。
王七麟进来后背着手点点头,道:“还凑活吧,在整个垃圾堆一样的这海外城,也就这破烂地方能有资格接待本公子吃顿饭。”
他这话一出口,店里跑堂的小二纷纷怒目相视。
徐大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和野草一样的汗毛,他故意将胸膛拍的梆梆响,呲牙咧嘴显示自己的凶悍。
但在修为不错的店小二眼里这就是野狗呲牙,他们看出徐大没有修为,是个寻常人。
有店小二脸上挂着热情而卑贱的笑意来给三人引路,说道:“哟,公子爷里面请,您楼上请,我们小店简陋,不过楼上有雅间,公子爷请进雅间!”
王七麟大模大样的点点头,迈着六亲不认的脚步上楼。
店小二又问:“公子爷,以您的身份,是不是得去我们聚英楼最好的雅间?”
王七麟瞪了他一眼:“这不是废话吗?开路!”
店小二弯腰,满脸的热情洋溢:“好嘞,公子爷这边请。”
进了三楼雅间,店小二立马手脚麻利的给他们添茶倒水,同时他嘴甜的奉承了王七麟三人,奉承一圈后他问道:“那公子爷您要吃点什么?”
王七麟嫌弃的打量着雅间的环境说道:“在这种地方吃什么?光看你们这环境本公子就没有胃口了,这怎么能吃得下东西?”
店小二笑容不变,卑微的向他道歉。
王七麟不耐的拍拍桌子道:“算了,看在你服务态度不错的份上,我就勉强点几道菜吧,你记好了。”
店小二笑容更盛:“好嘞,请公子吩咐。”
王七麟想了想说道:“古人说的好,一日之计在于晨,正所谓早餐要吃好,午餐要吃饱,晚餐要吃少,那咱今天这个早餐可不能随便应付。”
听到这话店小二简直要心花怒放了,他笑容可掬的说道:“对对对,不能应付不能应付,公子您尽情的点菜。”
“尽情的点?”王七麟说道:“那行,给本公子来个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什锦苏盘、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菜蟒、清蒸哈什蚂、烩鸭丝、烩鸭腰、烩鸭条、清拌鸭丝、黄心管儿、焖白鳝、焖黄鳝、豆豉鲇鱼、锅烧鲤鱼、烀烂甲鱼、抓炒鲤鱼、软炸里脊、什锦套肠儿、卤煮寒鸦儿……”
他一口气报出来梦中听过的一堆菜名,但是感觉不过瘾,还想再加点。
无奈的是他尽管开了脑神窍,记忆力出众,可当时在梦里他没有特意去记过这些菜名,能回忆起这些已经算多的了。
他又绞尽脑汁的琢磨了一下,实在记不起其他的菜名了,便大方的对徐大和绥绥娘子说道:“你们两个看看要吃点什么?”
绥绥娘子温柔的抿嘴一笑,柔声道:“夫君吃什么,奴家便吃什么。”
王七麟与她对视一眼,两人笑的柔情蜜意。
徐大看的心里直泛酸水,他很想问一句‘七爷要吃屎呢’,但他不想被绥绥娘子打,所以忍不住了。
这样他心里的酸水成了王水,身体都包不住了,一个劲往外喷。
他决定拿店小二来撒气,就说道:“大爷胃口大、性情粗犷,这些小东西不爱吃,那就来个烤全牛、整烧骆驼、全驴大火烧、乳猪肉夹馍……”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他忍无可忍说道:“诸位爷,你们这是在消遣小人呢?”
王七麟不悦的说道:“谁消遣你了?怎么了,你家酒楼做不了这些菜吗?”
店小二想发火,可王七麟随即给徐大一个眼色,道:“哈,本公子知道了,你们狗眼看人低,以为本公子没钱付账是不是?”
徐大从怀里一把把的往外掏金铢。
朝阳光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金铢上发出金闪闪的光芒。
很美。
店小二的怒气顿时如汤沃雪,他重新堆起笑容说道:“瞧公子您的话,就您这气质便价值万金,小人怎么敢怀疑您的财力?”
王七麟道:“那就是你们的厨子没本事,连这点菜都做不成?”
店小二无奈道:“公子爷,这孤舟岛不是中原,您点的菜实在没法做,要不然做个整烧石斑鱼如何?”
王七麟摆手:“不要尸斑鱼,长了尸斑的鱼还怎么吃?恶心!”
徐大知道他故意为难店小二,便说道:“那要不然来个佛跳墙吧。”
王七麟抢着说道:“不吃佛跳墙,不能吃海货,本公子一吃那玩意儿就浑身起疹子。”
他其实也喜欢吃佛跳墙,可是不能在这店里点,因为这个真的有——
佛跳墙是海鲜珍品,孤舟岛上不缺海鲜,还真有可能做的出它来。
果然,店小二听过他的话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王七麟贬斥了聚英楼一番,最后又露出勉强之色说道:“既然这不能做那不能做,那做点简单的,一人一碗面,三碗青菜面。”
店小二听了这话忍不住去抠耳朵:“啊?”
王七麟更是不悦:“怎么回事,你们店里头不光食材残次不齐,这人也残缺不全,你是不是耳聋呀?”
店小二额头青筋暴起。
他笑道:“不不不,客官误会了,小人刚才听岔了而已。您要三碗青菜面是么?好嘞,三碗青菜面!”
后面几个字他是咬着牙从牙缝里崩出来的。
他没有给王七麟推销店里的招牌菜,他得赶紧走,要不然恐怕压抑不住心头的怒气去打人。
门关上,王七麟看向徐大:“怎么样,徐爷,刚才我表现的够让人上火了吧?”
徐大耿直的说道:“大爷都恨不得给你一拳头!”
王七麟满意的点点头:“好,那咱们等着挨坑就行了。”
徐大问道:“七爷,大爷搞不懂了,你来到这岛上以后,为什么这么凶悍?为什么一个劲的找事找茬?”
王七麟说道:“第一,海外城内这些帮派都不是好东西,每个身上都背着罪孽,每个都害过人,我收拾他们是给天地主持公道。”
“第二,我是为了更快的破案!”
徐大茫然:“你第一个理由,大爷还能听懂,这第二个理由……”
王七麟伸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你开动你聪明的小脑瓜想一想,咱们要想破案得靠什么?”
徐大试探的问道:“你不是说了么?靠岛上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去跟咱们合作。”
王七麟说道:“不错,岛上这些势力为什么要跟咱们合作?”
徐大说道:“你不是也说了么?咱们只要表现的足够强、足够蛮横——哦,你还要继续拿这聚英楼开刀来展现咱们的蛮横?”
王七麟点点头道:“对,昨天一天没人找咱们合作,说明咱们表现的还不够扎眼!”
“另外咱们要在海外城翻江倒海,让他们清楚的明白一件事——”
“只要咱们一天不走,这海外城就永无宁日!”
“可是咱们什么时候走呢?当然是侦破衙门血案就会走!”
店小二离开不久很快又回来,盘子里三个大碗,碗里是绿菜白面。
这三碗面做的很精美,白绿相间撒了黑芝麻,还有金色荷包蛋,颜色搭配的好看,让人很有食欲。
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陪笑:“三位请尝尝我家的青菜面味道如何。”
王七麟端起一碗面看了看,道:“门外还有几位朋友吧?一起进来。”
人影闪动,又有店里的伙计走进来。
他们脸上都带着一样的笑容,热情而残酷的笑容。
王七麟问道:“你们几位躲在门外是干什么呢?”
领头的店小二自如的笑道:“是这样的,客官,小人看您身份尊崇,担心一个人伺候不好您,所以多带了几个伙计过来一起伺候您。”
王七麟满意的点点头:“你小子长得挺傻比,没想到做事还挺机灵。”
他将饭碗推向几个人,道:“来,本公子从来不亏待下人,你们过来吃面吧。”
店家伙计愣住了。
领头的店小二堆笑道:“公子您客气了,您吃,我们给您服侍就行。”
王七麟脸色一板,道:“本公子最是尊老爱幼,让你们吃你们就吃,跟本公子客气个鸡脖!你们都过来吃,轮流吃!”
店小二连连摆手:“不能呀,公子,我们店里有规矩,我们伙计不能吃贵客们的菜肴。”
王七麟斜睨他:“怕是你们嫌恶心,所以才不吃这菜肴吧?你们没少往里吐口水吧?”
店小二们面色变了。
领头的店小二笑不出来了,他说道:“公子爷,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饭可以乱吃,那你们过来吃。”王七麟又把饭碗往前推了推。
店小二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喝道:“娘个比的,老子算是看出来了,你小子是来找事的!”
王七麟阴沉沉的说道:“本公子也算是看出来了,你们这家店是黑店呀!”
店小二们纷纷伸手摸向怀里,雅间里头的气氛开始凝滞。
有人施施然走进来,说道:“这是做什么?我在楼下都听到你们的吼声了。”
店小二委屈的说道:“掌柜的,这三个人要吃霸王餐。”
走进来的店掌柜是个丰神俊朗的中年人,他很和气的对王七麟露出笑容:“这位公子看起来有些面生,不知道怎么称呼?”
王七麟一挥手道:“不用跟本公子拉近乎扯关系,你不配知道本公子的姓名。现在本公子要讨个公道,你们的人往面里头吐唾沫,这事怎么算?”
店掌柜微微一笑:“证据呢?”
王七麟很无赖的说道:“证据就是本公子让他们吃这面,他们怎么也不吃。”
店掌柜悠然说道:“他们不吃这面,是因为面太贵,他们付不起面钱,怕是自己吃了被您给赖账。”
王七麟哈哈大笑:“本公子会赖账?赖三碗面钱?”
“那你请他们吃?”店掌柜紧接着问道。
王七麟斩钉截铁的说道:“我请!”
店掌柜笑着点点头,他扫了几个店小二一眼,店小二们眼神顿时直了。
“还犹豫什么?”店掌柜笑道,“公子爷发善心请你们吃面,你们还不快快谢过公子爷?”
店小二们哭丧着脸对视一眼,只好无奈的上去吃面。
空荡荡的面碗放下,店掌柜冲王七麟微微一笑:“公子爷,这下子您可以结账了吧?”
王七麟说道:“多少钱?”
店掌柜看向领头的店小二,那店小二灿烂的狞笑道:“公子爷请须知,这一碗面价格不多不少,一百金铢!”
王七麟吃惊的站起来问道:“这面是金子捏的还是这面汤是金水融的,一碗面一百金铢?”
店小二彬彬有礼的说道:“公子爷您说笑了,金子怎么能做面?这面叫做碧玉菜金乌蛋盖灵麦面,您看见了,这面上盖着一枚金乌蛋和一把碧玉养成的菜叶,而面条也有讲究……”
“别废话了,你们想讹我是吧?”王七麟打断他的话。
店小二笑道:“公子爷这是什么话?您刚才的气魄呢?”
“简单说吧,咱们别废话,您留下三百金铢然后离开,否则……”
“否则就要讹我?”王七麟又打断他的话,“再说这面是你们吃的,可不是我吃的,所以我凭什么付账?”
店掌柜露出恍然之色:“看来公子爷想不认账了。”
王七麟说道:“我怎么不认账了?这面就是你们自己人吃掉的,凭什么让我来付账,没有这个道理!”
店掌柜施施然的说道:“好,先不说面钱,先说这雅间的钱,在这雅间里头吃饭可是要二百金铢的,那您现在是在这雅间里头,这不能抵赖吧?”
王七麟说道:“我不抵赖,可你也说了,是在这雅间里头吃饭才要二百金铢,我吃饭了吗?我没吃!”
店掌柜不笑了,他冷哼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浪荡子,不过你想耍无赖可是找错地方了!你在我们聚英楼吃了三碗碧玉菜金乌蛋盖灵麦面,加上雅间费一共五百金铢,拿钱!”
王七麟指着他哈哈大笑:“看看、看看,着急了,他急了!”
“但我们没在你们雅间里头吃饭,面是让你们的人给吃掉的。”
店掌柜冷冷的问道:“证据呢?”
王七麟一愣,说道:“哟,你们不光要讹我,还想要颠倒黑白?”
不等店掌柜回应,他立马又说道:“记住,君子永远比泼皮无赖更会讲理!”
“你们诬赖不了我,这三碗面就是你们的人吃掉的,不信你剖开他们肚子看看,看看他们肚子里头是不是有刚吃下的面!”
店掌柜的愣住了。
他感觉到情况不对劲,这个油头粉面的小子远比自己想象中难对付的多。
一个店小二喝道:“掌柜的,跟他费什么话,直接动手拿下去见大档头,不管这小子什么来路、不管他家里什么来头,哪怕是唐门在咱法外城里也得低头!”
王七麟一挥手喝道:“慢着,你们不光诬赖我,还想要冲我动手?”
店掌柜迟疑。
他不了解王七麟的来头,其实不想贸然动手。
可王七麟不给他后退的机会,他一脚踢在雅间外墙,只听‘轰隆’一声响,烟尘弥漫、木屑纷飞,半片外墙飞了出去。
他拆掉外墙对外吼道:“有人想要袭击朝廷大员,来人呐,给本官全数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